[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hanslin

第四百三十章 鋼鐵之星

    露西亞成年後，邊陲鎮也進入了冬季的最後一個月。

    而對於邪魔之月來說，冬季完結並不意味著結束，漫天的大雪往往會持續到第二年春天，至於具體會在哪個時候平息，完全是聽天由命。

    按照以往的經驗，邪月在入春第一個月的前半段結束，是一段頗為不易的日子；在第一個月後半段結束，則是一段十分難熬的日子；若延續到第二個月，就變成連活下來都很困難的日子了。

    不過這只是小鎮居民曾經遭遇的情況。

    今年的情況已大為改觀，就算是邪月持續到春天的第二個月末，糧倉裡儲存的小麥也足夠大家填飽肚子。

    羅蘭自然不會滿足於所有人不餓死凍死就行的及格線上，這些天他一直興致高昂地趴在辦公桌前，繪製著一張張圖紙，構思自己下一階段的大生產計劃。整個計劃分為軍事和民用兩個方面，前者包括建設新的兵器工廠、自行車廠、船塢、以及淺水重炮艦等方案，後者則主要是住宅小區的水、暖、電三通，和鐵質農具的推廣普及。

    讓他充滿動力的正是露西亞‧懷特——詳細測試完她的新能力後，羅蘭便清楚地認識到，大規模生產的最後一道限制也被解決，小鎮的生產力將隨著人口增長而迎來一個新的高峰。

    這道限制正是材料供應。

    現代冶煉是一門非常複雜的學科，而鋼鐵產量也是衡量一個工業國家最重要的參數之一。而羅蘭對此了解得不多，以至小鎮的煉鐵能力依然十分落後，技術沒有超出於這個時代不說，規模還比不上一些礦業商人的私人冶煉廠。當鐵礦在磚砌高爐裡被熔煉為生鐵後，質量好的送去製造蒸汽機，質量差的交給安娜作進一步冶煉成鋼。而這一過程完全不可控，含碳量也是高高低低，堪用的材料有時忙碌上一整天也只能裝滿兩三輛馬車，極大限制了蒸汽機製造廠的產能。

    而安娜的特殊熔爐雖然能夠讓劣質的生鐵轉化為質量可控的鋼材，但產量僅夠軍工廠使用。放在秋天時，基本能滿足小鎮的需求，而冬天到來後，軍隊經過兩次擴充，加上新式槍械和火炮的研製，這點鋼材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露西亞的進化可謂一針強心劑，針對性的分離能力可以輕鬆剔除材料中的不良成分，還能在熔煉階段就調控各元素比例，使每一爐鋼水都保持在一個性能上。

    可以說，有了安娜和露西亞兩人，邊陲鎮的冶煉水平足以瞬間提高好幾個檔次。

    為此，羅蘭已經讓安娜放下手頭其它工作，專心製造新一代特大熔爐了。

    比起此前為她設計的專用熔爐，新爐子體積翻了十餘倍，長度延伸到五十米，寬度十米，高度近四米，乍看起來像是一個細長的游泳池。它本質上和前一代專用爐沒有區別，仍是個鐵盒子，沒有加熱設備，全靠安娜的黑火熔煉。不過它埋在地裡，依靠土壤來支撐起鐵水對四壁的壓力，正中央設有一條走道，正好能讓安娜同時加熱到兩邊的鐵錠。

    它的優點只有一個，就是體積足夠大——若按之前的方法來冶煉，光是用於除雜的石灰石都是個大數目，而且需要花費大量功夫來清理生成的雜質，加料和攪拌也是個大麻煩，所以必然不能做得太大。而現在則完全沒有了這些顧慮，只要放入生鐵燒溶，再由露西亞清除磷、硫等有害成分即可。

    羅蘭打算新建一批爐窯，和老高爐、老豎爐一起，只負責初次冶煉，不在乎成品質量，只要能把礦石融化，變成方方正正的鐵錠就行。然後再將這些鐵錠統統放入新熔爐裡進行二次精煉，成型的鋼水通過閘門流入地勢更低的模板中，直接形成可供加工的材料——之後蒸汽機廠也會轉為鋼材生產，必然能給小鎮帶來更強勁的動力來源。

    羅蘭將新熔爐稱為『鋼鐵之星』。

    一旦安娜製造完工，鋼鐵之星投入正式生產後，小鎮的鋼鐵產量能提高十倍不止。

    可以說，新的大生產計劃正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

    另外，新式輕武器的研製工作也有了結論。

    羅蘭發現自己最初的構想並不妥當，他參照後世導氣式自動步槍的原理，自己設計了幾把原型武器——簡單來說，自動武器就是利用子彈發射時的一部分高壓燃氣，來完成退殼、上膛動作，從而實現再裝填這一過程。

    這項工作持續了約半個月，說不上有多困難，只是需要反覆測試每一個部件能否正常運作。他用不著記憶某一把步槍的具體結構，只要知道它的運作方式，多試幾次總能拼湊出一把堪用的武器。

    問題也就出在這裡。

    拼出來的原型武器傻大黑粗也就罷了，其零部件多達近百個，每個都是安娜親手加工而成，特別是彈簧、擊針、導氣活塞之類的小玩意，以現在的機床水平還難以量產。若想把士兵手中的轉輪步槍全部換裝成自動武器，不光對安娜的負擔極大，那些已經投入生產的槍械加工設備也會造成浪費。

    另外，所有士兵都裝備自動武器的話，其彈藥消耗量無疑是個天文數字。羅蘭一開始並沒有太在意這個，覺得可以通過增加生產人數來解決，不過他很快發現，一旦新武器形成規模後，能夠輕易吞掉製酸廠的全部產出。

    至於試射時經常出現的卡殼、擊發失敗等小問題，反倒不重要了。

    反覆權衡下，他最終還是打消了大規模換裝自動武器的構想，不過提高軍隊火力輸出是迫在眉睫的需求，他將目光放在了另一種連發武器上。

    那就是重機槍。

    二十到五十人分配一挺重機槍，這樣一來武器的數量也大幅降低，最棘手的兩個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它同樣可以採用導氣方式進行自動裝填，結構和試製的原型武器相似，拿來改改就可以投入原理性試驗，加上可以做得更大一些，零件也無需設計得蛛絲密合，對自己來說相當於降低了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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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來自晨曦

    除了提升火力的重機槍外，羅蘭還打算開發一款栓動步槍作為中遠距離精確射擊的補充，不用生產太多，一百來把即可。口徑和重機槍一致，套上瞄準鏡就是一把簡易的狙擊步槍。

    如此一來，轉輪槍支和黑火藥子彈的生產線也可以繼續保持下去，不至於造成太過浪費。

    在戰鬥時，由野戰炮負責壓制一千至八百米的敵人，八百到五百米是重機槍收割的最好區間，進入五百米的敵人交由狙擊手點名，最後兩百米則是轉輪步槍清場，理論上可以保證沒有攻擊間歇。

    當然，徹底實現這套配置可能需要三到四個月時間，興許無法趕上春季攻勢，所以他還需要另一件裝備來彌補進攻火力的不足，搭載了152毫米長管炮的內河炮艦。只要有一艘，就能在主動出擊時給敵人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

    一想到邪月結束後便要舉行建城大典，統合整個西境，加上還得把提費科趕下王位，以及接納新湧入的人口，羅蘭覺得肩頭的任務越來越重了，他甚至希望時間過得再慢點，邪月不要如此快結束就好。

    *******************

    進入西境地界後，周遭的景象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奧托‧洛西挑起窗口的木板向外張望，只見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一片，天空布滿了密集的雪花，順著凜冽的寒風飄蕩旋轉，最終融入這片白色之中。

    大雪似乎沒有停息之日，兩天的航行裡，他就沒有看到過別的景色，這裡的一切都被積雪覆蓋起來，無論是泥土、岩石，還是樹林，如果不是船隻一直在搖晃，他甚至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在前進。

    “放下窗戶吧，”船長沒好氣地說道，“你真想看的話可以去甲板上看，沒人攔著你。”

    “這裡一直都是這樣？”他不以為意的合上木板。

    “當然，你以為我唬你不成，”對方抱著酒壺喝了一口，“每年邪魔之月降臨，西境就會被大雪封閉，除了赤水河外，沒有其他抵達的途徑。而願意冒著該死的天氣跑這條航線，同時手裡還有船的，整個王都也不會超過十個，”他打了個嗝，“因此五枚金龍是十分合理的價格，懂了嗎？”

    “貴是貴了點，不過付錢時我可沒有討價還價，”奧托微笑道。

    “這個回答還比較像話，”船長將酒壺丟了過來，“暖的，喝兩口吧，可以驅寒。”他擦了擦嘴道，“以前也有過這樣的商人，想要比誰都早一步趕到西境收購貨物，卻又捨不得多出來的那點船費，結果找了黑街那群老鼠送他。結果呢？走到半路上便被抹了脖子，帶的兩三個傭兵根本不頂用，都給餵了魚。”

    “那還……真是有夠不幸的。”奧托接過酒壺後並沒有拔出木塞往嘴裡灌，而是脫下手套捂在手中，他實在不習慣和別人共飲一樣器皿。

    “一份價錢一份貨，這個道理在哪裡都一樣，總有人覺得自己能佔到小便宜。他也不想想，若老鼠報出那麼低廉的價格都能穩定送達，我們船行還不得解散了？”船長撇撇嘴，“話說回來，你去西境到底想做什麼生意？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以前這鬼地方還經常出產一些珠寶和毛皮，現在可是什麼都買不到了。”

    “喔？”奧托假裝好奇道，“據我所知，他們不是以此為生嗎？難道現在西境的人都改行做強盜了？”

    “那些都是老掉牙的消息了，”船長把煙斗湊到炭火盆邊點著，用力吸了一口，“自從四王子入主邊陲鎮後，西境就變得古怪起來。要知道無論是毛皮和珠寶，都是產自那座小鎮，誰也不知道他在領地裡折騰些什麼，整個行當幾乎是只進不出。長歌要塞倒是仍有珠寶出售，不過貴族們都有著自己的固定渠道，你插不進手的。”

    “只進不出？”他詫異道。

    “是啊，雖然買不到特產，但把貨物拿過去販賣的商人生意依然挺不錯的，無論是糧食、衣服、布料還是雜貨，基本都能賣得乾乾淨淨，也不知道四王子從哪裡搜刮來那麼多金龍。”船長吐出口煙圈，“所以你這趟很可能要空手而歸了。”

    奧托裝出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沒有再回答，事實上他並不在意是否會空手而歸，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同邊陲鎮領主見上一面。因為羅蘭‧溫布頓的叛王身份，他不可能大張旗鼓的以使者身份前往，只好偽裝成一名商人輕裝趕赴邊境。

    出發之前，他已經細致打探過目的地的消息。

    正如它的名字一般，這是鄰國一座無關緊要的邊陲小鎮，最初是為了監視邪獸入侵而建，後來才改為固定居住地。按理說，王子被分封到這種地方，都是屬於極不受國王喜歡，任其自生自滅的那種，從四王子的風評來看到，倒也十分吻合。

    可問題就在於，他不僅在西境站穩了腳跟，還對新王造成了極大的威脅，這才是令奧托最難以理解的地方，若四王子真有這樣的本事，又怎麼可能留下如此不堪的評論，被國王一腳踢到偏遠之地？

    根據得來的情報，羅蘭‧溫布頓的崛起過程簡直不可思議。

    一年前，他被分封至邊陲鎮，事實上，那更像是一種放逐。沒有大臣隨行，沒有自己的衛隊，連身邊的騎士都是國王派給的。這樣單薄的班底連壓服當地貴族都很難做到，更別提實施自己的政策了，此次分封也被大多數人當作笑料談論。

    然而僅僅六個月後，四王子就擊潰了萊恩公爵的入侵，並出兵攻下了長歌要塞，成為西境的真正執掌者。這一場戰鬥在民間流傳著各種說法，有人說公爵死於內部叛亂，也有人說他死於坐騎失蹄，才導致騎士團輸給了一群礦工。

    之後羅蘭便穩穩的坐在了西境守護這個位子上，爭王令引發的戰爭越演越烈，大王子戈隆、三王女嘉西亞先後死去，五王女提莉下落不明，南境和東境的城市在連綿戰火中被摧毀，只有西境平安無事。

    這絕不是因為提費科仁慈，而是新王屢次派出去的討伐隊伍都杳無音訊。奧托對此感到十分好奇，到底羅蘭都做了些什麼，才能培養出一批如此凶悍的戰士？

    “老大，邊陲鎮就在前方，”水手推開艙門道，“我們快到了。”

    “喔，終於到了！”船長敲了敲煙斗，“降帆，揚旗，告訴碼頭我們來了！上岸後我得找個酒館好好喝上幾杯。”他望向奧托，“喂，別忘了帶上行李，兩天之後我們再見。如果你沒準時到的話，我是不會等你的。”

    奧托聳聳肩，表示自己無異議。

    有關四王子的各種消息裡，還有一條傳言令他格外在意，那便是羅蘭已經投靠了魔鬼，正在暗中招攬女巫，這才是他能迅速擊敗公爵，佔據整個西境的真正原因。而要塞教堂被焚毀、主祭被殺、教徒們被趕出領地都是證據。

    實際上這條傳言也是讓他下定決心來此的原因。

    他不在乎對方是否跟魔鬼有交易，也不在意有沒有招攬女巫，他只要對方跟教會有仇就行。

    在這一點上，羅蘭比提費科要更對晨曦王國的胃口。

    隨著船艙猛得一顫，帆船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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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偶遇

    由於此行是悄然前往，自然也不會有人迎接。

    因此奧托並不打算一開始就直奔城堡，任何言語都比不上自己親眼所見來得真切，他計劃先花上一兩天時間，好好觀察下王子的領地，再找當地的老鼠了解下信息。

    走出船艙，他剛踏上棧橋，便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這是……一個邊陲之地所能擁有的碼頭？

    只見沿著河岸數百步的範圍內都是由紅褐色磚石堆砌出來的碼頭區域，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條棧橋，棧橋與碼頭連接處還豎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編號數。奧托大致數了數，一共二十六條——它們排布得整整齊齊，像是岸邊延伸出來的觸鬚，有些上面覆蓋著積雪，而有的露出了黃褐色的木板，這說明即使在邪魔之月，小鎮的碼頭也依然有人在看管。

    反觀灰堡王都的運河碼頭，無論是長度還是棧橋數量，都不及這裡的一半！

    不過更令他驚訝的，是碼頭邊停靠的船隻。

    一種前所未見的灰色寬體船排成一列，停靠在前方不遠處。它們共有七八艘，水線很淺，既沒有風帆，也看不到桅桿，而船身的大小又不像是靠槳手能劃得動的。這些古怪船隻最獨特的地方在於兩側各有一個巨大的木輪，以及中央伸出的一根粗鐵管，外形和任何內河帆船都不相同。

    奧托在一旁觀望了許久，直到頭頂傳來涼意，也沒有想明白這些怪異的輪船要如何才能動起來。

    拍掉腦袋上的積雪，他收起心中的疑惑，決定先跟著船員進入小鎮。

    這艘來自王都的順風號顯然不會只運送自己一個人，奧托看到船員們將一袋袋貨物搬下帆船，堆放在碼頭一旁。幾名穿著黑色制服的侍衛則用筆紙記錄著什麼，還時不時挑出兩個袋子來查看一番，似乎在檢驗貨物。

    “他們是什麼人？買家請來的傭兵？”奧托走到船長身邊。

    “哈，傭兵？”後者咧嘴道，“這些人可是邊陲鎮的巡邏隊員。”

    他不由得一愣，巡邏隊？那不等於踫上了一伙強盜嗎？自己第一次離開王都內城時，就被巡邏隊員敲詐了兩枚銀狼，而這樣的情況在哪裡都大同小異——他們相當於地下老鼠的對立面，但幹的活卻跟老鼠相差無幾，區別在於，他們收費更高，而且經常拿錢不辦事。不過令奧托奇怪的是，船長悠哉地抽著煙斗，並沒有阻止他們檢查的意思，也沒有掏出幾枚銀狼讓他們趕緊離開。

    “我第一次來這裡時跟你想的一樣，”船長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這裡的巡邏隊可不一樣，只要按照他們的規矩來，進入市場前並不需要繳納任何費用。”

    巡邏隊的……規矩？奧托皺了皺眉頭，這個地方連強盜都講道理了麼，而且他們還懂得用筆紙記錄，雖然很可能只是些歪歪扭扭的符號，但也夠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

    “他們在記錄什麼？”他問。

    “貨物的種類、數量……特別是小麥，”船長攤手道，“運到市場後要進行核對，避免你中途將糧食賣給了別人——在這裡，食物只能由領主售賣。當然，我的貨物裡並沒有麥子，所以檢查得會比較快。”

    當所有布袋被搬上馬車隊後，一行人離開碼頭，沿著寬敞的街道向市場進發，奧托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

    這裡真的是灰堡王國最為偏僻的領地？

    看著腳下平坦的硬質路面，街邊一排排整齊漂亮的房屋，以及來來往往的人民，竟不比晨曦之都輝光城要差上多少。

    身為一名貴族，他不是沒有見過綺麗壯觀的宏偉建築，無論是曙光尖塔還是映日禮堂，都不是這些兩層或三層小樓能比得上的。

    然而曙光尖塔只有一座，在它的下面，依然環繞著破敗的民房，泥濘不堪的小道和污水隨處可見。

    但在這裡，他卻找不到一處稍顯陳舊的房子，仿佛這些居所都是在同一時間內冒出來的一般。

    “你看起來很驚訝啊，”船長哈哈大笑道，“別在意，每一個初來乍到的人都會露出你這樣的表情。我不得不說，邊陲鎮是個神奇的地方，看到那邊的三層樓房沒？我上次來時還沒有呢。”

    “我聽說……這裡以前是一座為開採礦山而建的據地。”

    “我也是這麼聽說的，不過誰又知道真相呢，”他挖了挖鼻子，“你知道，有些流言傳得多了，總會變得面目全非。或許是北坡礦山裡藏著大把金子，國王陛下才把自己的兒子派到這兒來……畢竟是親生的嘛。”

    “等等，那是什麼？！”穿過一片平坦的廣場時，奧托陡然看到兩個碩大的彩色圓球並列漂浮在半空中，下方掛著一對條幅，幅布上面還寫著醒目的文字，一邊是「歡迎來到邊陲鎮」，另一邊是「現在加入就能獲得公民福利」。

    “你是問上面的還是下面的？”船長努努嘴，“那個飛行圓球我也不大清楚他們是怎麼弄上去的，至於下面的嘛……你可以去廣場東頭了解下情況，那裡經常會貼出領主的告示，這個條幅則是在招攬各地前來的旅者、商人和流民。”

    “他們連流民都要？”奧托詫異道，“公民福利又是什麼？”

    “可以在此地應招工作，頭兩個月發放補助食物，還能得到一處遮風避雨的居所，聽上去很不錯對吧？”船長不以為然地解釋道，“沒那麼容易批準的，我的好幾個船員都去試過了，結果無一合格——領主要求不可懷有異心，不得信仰教會，並且沒有犯罪經歷。而偷竊也是犯罪，天哪，哪個水手沒偷過東西？另外在我看來，這裡儘管看上去挺繁華的，實際上也有許多不足的地方。”

    “比如？”

    “找樂子的地方太少啦，沒有賭場、沒有妓院，街上連個流鶯都沒有，”他吐了口唾沫，“這樣的地方住得久了，還不得把自己悶死？”

    市場就在廣場北面，趁船長一行人去交貨之際，奧托決定先一個人在這裡逛逛。聽對方介紹，這邊的便民集市和另一旁的精品市場，都能看到不少稀奇的貨物，而事實也是如此，從雞蛋到魚乾，布衣到農具，琳瑯滿目的貨物擺滿了一排排立架，只要在攤前停留小會，便有人上來營說。不管和四王子的會談結果會如何，他已經被這座城鎮牢牢吸引住了。

    就在這時，人群中出現了一陣騷動。

    他轉過頭去，發現兩名女子正在朝這邊走來。

    一人束著條長長的黑色馬尾，穿的也是一身黑袍，五官姣好，冰冷的神情卻讓人感到難以靠近。而另一人則完全不同，她的表情柔和，一舉一動都流露出典雅和從容，使人不禁聯想到和煦的春風。那頭晃動的亮麗金髮，更是如同晨曦的光芒。

    看到金髮女子時，奧托感到自己的血液猛得沸騰起來。

    他雙手微微顫抖，反覆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安德莉亞‧奎因！”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他情不自禁地大喊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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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埋藏的心意

    “請慢用，”侍女將葡萄酒擺在方桌上，奇怪地打量了三人一眼，“需要添酒的話，拉下門邊的繩子就好。”

    “知道了，你去忙吧。”奧托擺擺手，後者鞠了個躬，轉身離開。隨著房門合上，大堂的喧嘩聲被阻隔在外，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

    直到現在，他仍感到心裡踫踫直跳，眼睛一眼不眨地望著安德莉亞，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見，“我以為這是一場夢，貝琳達和奧羅都以為你死了，沒想到還有一天能再見到你……”

    在市場中忍不住大喊出聲後，對方也將目光移到了他身上——能對這個名字作出反應，就證明她不只是恰巧長得相似而已。

    不對，應該說一定不可能是兩個人，安德莉亞的音容外貌是如此出色，一舉一動都有著獨特的氣質，很難有其他女子可以比擬。

    但對方的反應並不像自己預想的那般驚喜，而是眉頭一皺，走到自己身邊，用命令的語氣讓自己跟著她，隨後匆匆走出市場。

    大概是她不想引起太多人圍觀，沒錯，貴族不應該在平民匯聚的地方大呼小叫，是自己太失禮了。

    跟著兩人走進一家酒館的單間裡，他才能有機會再次細細打量對方，過去整整五年了，她依然是記憶中的模樣，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他希望能做得更久一點。

    “這位是你的舊情人？”黑髮女子吹了聲口哨。

    “既然你非要跟著過來，這種時候就應該知道沉默的可貴，”安德莉亞瞪了她一眼，“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

    “我可是為了保護你，”對方咧嘴笑道，“再說，一開始強拉著我來買提莉的生日禮物，現在又想趕我走，也太有失貴族風範了吧。”

    “貴族風範也得看對誰，”安德莉亞哼道，“對你來說根本沒有必要。”

    “這位是……”奧托見自己的話沒有得到回應，不由有些尷尬，只好望向那名外貌同樣出眾的黑髮女子，“你的朋友？”

    “灰燼，”不等安德莉亞開口，她便直截了當地說道，“你又是誰，為什麼會認識她？”

    “我是奧托‧洛西，來自晨曦王國，”聽到對方詢問，他略感意外——這名自稱灰燼的女子言語過於直白和尖銳，似乎並不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安德莉亞為什麼會和這種人待在一起？“我從小就認識安德莉亞，還有我的妹妹貝琳達、托卡特家的奧羅，以及晨曦之主的長子安佩因殿下，我們是無所不談的朋友。”

    “聽起來就像是一群權貴的故事，”灰燼聳聳肩，“你剛才說她死了？”

    “那是因為——”

    “夠了，”安德莉亞打斷道，“貝琳達和奧羅沒有說錯，你們所熟悉的那個奎因家大小姐已經死了。”

    “可你明明還在這裡，”奧托連連搖頭，“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晨曦之都輝光城除了王室一脈外，最為顯赫的貴族就是托卡特、奎因和洛西三家，其家主都是國王極為信賴的伙伴，也是實權在握的大臣。而這一傳統從晨曦定都後一直延續下來，到了他們這一代依然如此。

    其中安德莉亞正是奎因家的長女，無論是容貌還是家世都無可挑剔，追求者不計其數，自己和奧羅也不例外。

    但誰也沒料到，在一次春季出遊時，安德莉亞的馬車突然失控，墜入山間，這場意外甚至驚動了國王。三家聯合王室搜尋了許久，才在山腳下找到了她殘破不堪的屍體。

    得知這個結果後，奧托黯然神傷了很久，比起已經展開追求行動的奧羅，自己還未來得及將心意告訴給對方。原以為再也沒有這個機會，沒想到在這片異國他鄉之地，自己居然再次遇見了她。

    過了好一陣子，安德莉亞才輕嘆了口氣，“那並不是一場意外。”

    “什……麼？”

    “五年前的馬車失控，從山間墜落，都是家族一手策劃的，”她語氣低沉，“父親發現了我女巫的身份。”

    奧托頓時怔住，“女巫？”

    “看來你還隱藏得挺不錯的嘛，”灰燼掩嘴道，“連從小到大的伙伴都能瞞過。”

    安德莉亞沒有搭理她，“沒錯，父親知道這件事後，立刻安排了這場事故——車上的人根本不是我，為此喪命的還有車夫和侍女。隨後我被他送出了晨曦王國，最終在灰堡的斷崖城隱居下來。”她頓了頓，“事實上，這件事他從都到尾都沒問過我意見，也沒有在乎過我的想法，所做的就是盡快將我甩開。”

    原來竟是這麼回事……奧托沉默下來，那名深受人們愛慕的輝光之花居然變成了一位女巫，如果這個消息傳出去的話，恐怕會對奎因家族造成嚴重的打擊。不過偽造意外的做法同樣是在保護安德莉亞的安全——身為一名消息靈通的上層貴族，他不止一次聽聞過，那些落入教會手中的女巫會遭受怎樣淒慘的對待。

    遲疑了片刻，他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後，卻被安德莉亞的冷笑聲打斷了。

    “保護？只要父親不將我交出去，教會又能做些什麼？帶著審判軍衝入內城來抓捕我嗎？”她的聲音提高了幾分，“他是晨曦之主的御前首相，同時掌握著外城巡邏隊，結果什麼也沒有做。娜娜瓦小姐的父親原本只是一名男爵，卻為了自己的女兒衝入領主城堡，當面同羅蘭殿下爭執，而他只會將我趕出家園，這也是保護？”

    奧托一時啞口無言，漫長的冷場過後，他才猶猶豫豫地問道，“你……還會回去嗎？”

    “不會有那麼一天了，”安德莉亞站起身，“我說過，奎因家的大小姐在五年前已經死去，這才是父親希望看到的。”

    “奧羅每年都會去你的墓地前獻花，他仍然忘不了你。”

    她走到門前，低聲道，“那只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總有一天他會忘記的。”

    看著兩人消失在屋外，奧托無力的躺在了長椅上。

    他有些討厭起自己的懦弱來。

    到這一刻搬出的仍然是奧羅，而不是將自己的心意說出來。

    我也忘不了你啊。

    他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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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生日禮物

    羅蘭從安娜那裡得知了提莉即將度過二十歲生日的消息。

    直到此時，他才想起來有這麼回事。

    也不能怪他過於大意，四王子的記憶對他來說就是個數據庫，只要在有需要時才會去翻找一番，而裡面有關時政和神秘學的內容又太少，全是一些惹事生非的經歷與自鳴得意的捉弄手段，因此他回顧這段記憶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而提莉對于四王子來說，本身就是一段黑歷史，所佔部分自然微不足道，跟她有關的內容都被壓進了最低層，似乎根本就不想去記起。

    提莉的生日並不是指覺醒日，而是字面意義上的誕生日——由於超凡者的特殊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覺醒為女巫的，每年邪月時她也不會感受到魔力噬體的轉折點。所以對她來說，生日是唯一的。

    羅蘭翻閱這段記憶後發現，大概因為提莉是王后的最後一個孩子，在溫布頓三世仍活著的時候，每年冬天都會在內城區為她舉行盛大的慶生典禮，這個待遇即使平日最受寵愛的提費科都沒有得到過。可除此之外，他又很少搭理提莉，像是並不關心對方的生活一般。若不是如此，四王子也不敢膽大包天的再三去欺負這位妹妹。

    再往後翻，他還發現了一處有意思的地方。

    提莉成年的那天，慶典的規模也是最為龐大的一次，即使之後的成年禮也不能與之相比。不止四位邊境守護趕赴王都，還有來自晨曦、狼心和永冬的賀禮，甚至連峽灣諸島也派出了使者團。

    對此提費科和嘉西亞頗有些嫉妒，他們想要給提莉一點教訓，讓她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一個受父親喜歡的人——溫布頓三世之所以會這麼做，不過是想要補償逝去的王后，對提莉的好也僅僅是給母親的在天之靈一些慰藉罷了。

    這話不管羅蘭信不信，反正他們當時是信了，於是兩人找到四王子，想要慫恿他出手，但奈何自從八年前被提莉狠狠教訓過一般後，他就再也不願意招惹這位看似恬靜，內心深處卻充滿反抗精神的妹妹，怎麼也不肯答應。無奈之下，兩人只好決定自己來。

    具體怎麼做的四王子並不知情，但結果就是，一對作為狼心王國禮物的小熊被毒死，這也是當時提莉最為喜愛的禮物——看著妹妹抱著死去的熊崽發怔時，他在四王子心底找到了一絲快意。

    不愧是王室敗類，除了殺人放火不幹外，還真把其他壞事都幹盡了。

    不管如何，這對提莉‧溫布頓來說，肯定是段糟糕的回憶。

    翻閱完後，羅蘭心念一轉，很快想到了該送些什麼。

    他攤開一張白紙，開始繪製自己的禮物圖紙。

    “這是什麼？”夜鶯從身後探出腦袋，“一隻熊？”

    “嗯，熊布偶，能抱著睡的那種，”羅蘭笑道。

    根據自己為數不多的送禮經驗可以得知，大多女孩子對可愛的、毛茸茸的禮物沒有什麼抵抗力，而等身高的抱偶更是可以完美融合這兩點。當然，單純的布偶製作對他來說毫無難度，也算不上稀奇，既然作為王子，背後又擁有一眾女巫提供技術支持，自然可以做得更加獨特一些。

    ……

    待到提莉生日那天，羅蘭抱著禮物來到了她的房間。

    敲開門後，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見到是自己，她微微一愣，“你怎麼過來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晚上我會在城堡舉行豐盛的晚宴，”羅蘭微笑道，“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一件禮物想要送給你。”

    “禮物？”提莉略感意外道，“難道是你懷裡的這個？”她側過身子，“進來吧。”

    “呃……它是有點大，但我保證它很特別。”王子擦了擦額頭，將禮物放在客廳的地板上。這個年代貴族間的禮物講究小巧精致，從花朵到戒指，都是能夠預先藏在禮服中，再出其不意拿出來給對方一個驚喜的。像自己這樣抱著包紮好的紙箱子來送禮的，確實不多見——而且這玩意比他想像的要重多了。

    “你以前從未送過我東西，”提莉的語氣有些難以捉摸。

    “你出生時送過，一支鵝毛筆，”羅蘭糾正道，“雖然不算什麼珍貴的禮物。”

    “好吧，灰堡王室的傳統，”她聳聳肩，“那這個呢？我能拆開它嗎？”

    “當然可以。”

    羅蘭笑著坐在一旁，看她一點點解開綢帶，當紙箱子被放倒時，他聽到對方微微吸了口氣。

    “這……是什麼？”提莉眨了眨眼睛。

    “熊啊。”羅蘭咧嘴道。

    “哪有熊長這樣子的，”她好奇地圍繞布偶轉了兩圈，然後情不自禁地摸了上去，“好軟……”

    它的蒙皮由索羅婭一手繪製而成，參照的模板就是北地的幼狼皮革，觸感極為柔滑，至於造型……羅蘭完全是按照前世的大熊貓來設計的。作為一種光靠賣萌就能延續下來的遠古物種，還能當作外交禮物流行於全世界，其可愛程度可見一斑。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熊類，它身上的顏色也太奇怪了點……”

    “不好看嗎？”

    “不，我是說……”提莉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好，但亮閃閃的眼睛卻暴露了她心中的想法。

    “它叫大熊貓，是一種……廣受群眾喜愛的動物。”

    對方很快意識過來，“這是另一個世界的……”

    羅蘭點了點頭，“而且它不只是一個可以抱的布偶，你捏下它的脖子試試。”

    提莉照做後，熊貓忽然動了起來，它幾隻腳前後擺動著，似乎是想攀上提莉的身體，後者驚訝地捂住嘴，向後退出兩步，布偶四肢著地後依然沒有停下，而是緩緩向她爬去。

    這就是它格外沉重的原因——羅蘭在它體內植入了可以作往復運動的連桿和齒輪，四肢各由一個小電機驅動，而電機的動力來源正是縮小了許多倍的曙光一號。由於了降低磁通量變化強度，其附魔持續時間也大大延長，在放置不用時能持續三到四個月時間，連續使用的話則會降低兩成左右。就算提莉返回沉睡島，熊貓也能陪伴她很長一段時間。

    “再捏下它的脖子，布偶就會停下來。”羅蘭笑道，“我希望你能喜歡這份禮物。”

    這一次，即使提莉沒有回答，他也從對方的神情裡看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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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被捕

    “為什麼你……會想要送我這個？”過了好一陣子，提莉才放下布偶。

    “你還記得自己成年時曾發生過的事情麼？”羅蘭緩緩說道。

    “……”她抿了抿嘴唇，“是你做的？”

    “不，是提費科和嘉西亞，”王子將這段往事講述了一遍，“不過我也有責任，如果告訴父親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而後果就是你被他們狠揍一頓，”提莉吐出口氣，“因此你沒有說出口也很正常。”

    “這種事不會再有了。”

    “我原以為你腦袋裡多出的記憶全是真知和學識，”她沒有作出回應，而是換了個話題，“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除了「熊貓」外，還有其他新奇的東西嗎？”

    聽到對方捲起舌頭含糊不清地發出這個陌生的音節時，羅蘭忍不住翹起嘴角，“當然……數不勝數。有機會的話，我可以慢慢說給你聽。”

    提莉的聰明毋庸置疑，他相信有些話只要說出一半，對方就能聽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她怔了怔後，隨後注視著羅蘭，眼睛裡若有所思。

    而這個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安德莉亞的喊聲，“提莉大人，我給你送禮物來啦……你走開！”

    “明明是我先的好嗎？”跟著響起的是灰燼的聲音。

    “我才是第一個！”

    羅蘭笑出聲來，他站起身，“以前的確發生過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可那些已成為了過去，我覺得我們不應該被回憶所束縛，無論是我和你，還是邊陲鎮與沉睡島。如果今後你遇到麻煩，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永遠都會是你的哥哥。”他頓了頓，“生日快樂，提莉。”

    他打開門，兩名女巫頓時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王子微笑道，“不用爭了，第一個人是我。”

    *******************

    奧托倍感失落地走在街頭，安德莉亞的話語仿佛仍徘徊在耳邊。

    「奎因家的大小姐在五年前已經死去，這才是父親希望看到的。」

    他覺得這句話並不正確，想要反駁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這些天他除了觀察邊陲鎮外，剩下的時間都會在市場附近遊蕩，希望能再見到她一面，但最終一無所獲。

    奧托走到廣場邊的一塊石凳旁，拂去上面的積雪，緩緩坐下。

    儘管心中思緒湧動，但他仍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除了軍隊營地，小鎮每一個角落他都走過一遍，對此地已有了全面的了解，例如鎮民們的生活並不是一開始就這般充裕，而是和尋常的貧苦之地沒有什麼區別。一切改變都來自於領主羅蘭‧溫布頓殿下，他不僅率領人民擊退了恐怖的邪獸，還發明了各種神奇的機械和工具來改善大家的生活。

    奧托目睹了礦山區運轉的黑色機器，兩台三鐵疙瘩就能辦到數十人才能完成的工作，而且輕鬆無比。

    還有赤水河邊的高聳鐵塔，聽說能把水送到居民家中。

    以及快速搭建的城牆、住宅小區和碼頭。

    而如今小鎮路面四處開挖的溝渠，似乎也是為了安裝更加方便的供暖設備，可以使居民不必再受到嚴寒困擾——像這樣的消息，他每天都能在廣場中央的告示欄裡看到。更令人震驚的是，這裡的大多數鎮民竟能自行看懂上面貼出來的公文。

    越是觀察，就越覺得難以置信，邊陲鎮的改變無處不在，而且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攤開本子，奧托打算將今天的新發現記錄下來時，握筆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

    他抬起頭，發現兩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巡邏隊員站在了自己面前，“你就是銀眼？”

    那是他假扮商人時用的假名字，奧托不動聲色的應了聲，環顧四周，才發現廣場另外兩邊也出現了黑色制服，只是沒有靠攏過來，視線卻一直盯著這邊。

    他們是來找自己的。

    奧托心裡一沉，之前還認為這裡的巡邏隊和外面所見到的不一樣，行事十分規矩，沒想到現在就惹上了麻煩。

    “有什麼事嗎？”他冷聲道，對於這些欺軟怕硬的貪婪之輩，討好服軟沒有任何好處，就算是訛詐，也不能任憑對方大開口。實在擺脫不了的話，就只能搬出自己的貴族身份了。

    然而黑制服的回答完全出乎奧托的意料，“我們接到舉報，懷疑你在進行間諜活動，現在將雙手背在身後，按照指示行動。如果有任何反抗意圖，我們無法保證你安然無恙。”

    間諜？這是什麼理由……難道他們想找一個替死鬼麼？“你說的話我根本聽不懂，”奧托甩開對方手臂，“我是來自晨曦王國的貴族，輝光城的洛西家族，根本不是——”

    就在他甩手的一瞬間，腹部突然被狠狠地揍了一拳，渾身的力氣頓時消失了大半，一股酸液湧入嘴中，身體不由自主地捲曲起來。接著兩人將他按倒在冰冷雪地裡，雙手被繩索牢牢捆綁在一起。

    “貴族？你前幾天可說自己是一名商人。”一人冷笑道。

    “都提醒過你不要反抗了，”另一人又狠狠踹了他一腳，“這可是你自找的。”

    前幾天？難不成他們早盯上自己了？這不可能……至少頭兩天絕對沒有巡邏隊注意到自己的行蹤。

    “咳……我的確是貴族，行囊裡有……文書，”奧托掙扎了兩下，但對方不為所動。

    “去跟卡特大人解釋吧，”兩人將他提了起來，“全部坦白出來的話，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

    ……

    在監牢裡被關押了一天後，又饑又渴的奧托終於見到了他們口中的卡特大人。

    不等對方開口，他便抓住鐵欄桿，一股腦傾道而出，“我真是奧托.洛西，來自晨曦王國的輝光城，我受到晨曦之主的委托，來灰堡尋求對抗教會的盟友，不是你們口中的間諜！我要見你們的領主，羅蘭‧溫布頓殿下！”

    監牢裡的黑暗他早有耳聞，巡邏隊經常會和老鼠勾結，囚禁一些外地來客作為替罪者，如果自己被他們認為是毫無來路的羔羊，恐怕就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了。

    對方顯然愣住了，“我還什麼都沒問呢。”他偏過頭，“你覺得結果如何？”

    令奧托驚訝的景象出現了，只見陰影中浮現出一名女子的身影，她全身上下都籠罩在白色的長袍之中，面容也被兜帽遮蓋，但從身形來看，她的模樣完全不比輝光之花要差多少。

    “他說的都是真的，”女子攤手道。

    “是麼，也就是說他真是來自晨曦王國的使者咯？”卡特扶住額頭，“看來我們又給殿下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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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未卜之約

    奧托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灰堡四王子。

    確認自己確實是晨曦貴族後，他被卡特帶進了城堡，接著侍從端來洗漱用品、新衣服和熱騰騰的食物，與此同時，卡特還將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

    這大概是奧托見過的最無禮的接待方式了。

    四王子就待在城堡三樓一間面向北邊的屋子裡，推開門時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張佔據牆面一半的落地窗戶，背後的雪景將房間裡映襯得十分亮堂，明明沒有點燃壁爐，房間裡卻格外溫暖。

    王子坐在一張紅木桌前，翻看著手中的黑皮本子，奧托發現那正是自己的記事本。另外大使公文和家族印章也被擺在一邊，看來自己居住的旅館已被徹底搜查過。

    他的髮色和提費科一樣，面容亦能看出些許相似，不過給人的感覺卻大相徑庭。無論是坐姿還是神情，他都顯得十分隨意，這和傳言中四王子喜歡我行我素的說法倒有些對得上。

    見到自己出現，他合上本子，面露笑容道，“你就是來自晨曦王國的使者？請坐。”

    奧托按照貴族禮節，躬身行禮，不管對方做得多麼糟糕，他也得遵照這一套來，畢竟四王子被當作笑料可能不大在乎，但他代表的是晨曦王室的臉面。

    “你寫的東西，我稍微看了下，”王子笑道，“某些方面記錄得確實很詳細，被人誤會也不奇怪。而且我的領民可不知道你來自哪裡，他們熱心舉報也是因為我的命令。在此，我向你表示歉意。”

    被領民……舉報？奧托眉頭微微一皺，不過再多的解釋也不能為一名貴族受到無禮侵犯而開脫，更何況對方還是一位無爵之人。如果不是肩負重任，他一定會要求殿下將這名毆打貴族者繩之以法。他按捺住心底的不快，“不，殿下，您也是為了領地的安穩才這麼做，只是……此舉有可能會傷害到那些無辜的外來者，大部分人恐怕無法像我這樣拿出證明自己身份的文書。”

    “這點你無需擔心，司法部的取證跟身份文書無關，我們有一大串措施可以保證無辜者的清白，”四王子擺擺手，“怎麼說來著，我們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說到這兒他揚起嘴角，“你被捕的過程我也聽說了，若按照他們的要求來，你其實不會受到任何傷害。過程有些粗暴也是無奈之舉，要知道一些窮凶極惡之徒可能隨時掏出凶器妄圖反擊，入冬以來，邊陲鎮已有兩名警察在抓捕時負傷。”

    警察……大概指的就是那些巡邏隊員吧。司法部又是什麼，管理巡邏隊的機構麼？他壓下心中的疑惑，“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嗎？”

    “一個月總有那麼一兩起，”王子殿下攤手道，“大概是在這漫無邊際的寒冬裡，提費科也悶得慌吧。”

    他毫不掩飾自己對新王的敵意，奧托意識到，兩邊的矛盾顯然已不可調和，他猶豫了片刻，“我經過王都的時候，聽到了一些民間的傳言……您真打算將提費科推下王位？”

    “傳言是不是說，新王的寶座已岌岌可危？”對方直截了當地說道，“提費科本就不該染指王位，為了篡取權柄，他謀殺父王，陷害大哥，還將三姐趕出了灰堡；整個南境毀於戰火，人民流離失所，這都是他犯下的罪行。只有將其推翻，灰堡才能恢復往昔的繁榮。”

    奧托微微一窒，羅蘭‧溫布頓的反應要比新王更甚，至少在戰鬥決心上，提費科遠沒有這般積極……兩者的地位和氣勢仿佛顛倒過來一般。

    他清了清喉嚨，才接上對方的話，“既然如此，晨曦王國作為友好鄰邦，希望灰堡能早日恢復穩定。我此次前來，正是帶來了晨曦之主，狄根‧摩亞陛下的盟約。”

    “喔？”王子饒有興致地說道，“在哪？”

    “為了避免走漏消息，我並沒有攜帶文涵，不過陛下授予了我自行簽訂的權力，”奧托將晨曦之主交代的攻守同盟協議重複了一遍，“如果兩國能互為犄角，則可有效牽制住教會的攻勢，避免重蹈永冬和狼心的覆轍。”

    “就這樣？”

    王子殿下的回應讓他不由得一怔，什麼叫就這樣？自己明明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啊。他打算再重複一遍時，對方搖頭道，“這套方案可能起不到什麼作用，教會想要吞併四大王國的決心比你想像的還要強硬得多。加上戰鬥力出眾的神罰軍和女巫，你所謂的駐紮幾支部隊於邊境，很可能在出發前就會被敵人包圍消滅。”

    “神罰軍和……女巫？”奧托詫異道。

    “看來你們對教會的野心一無所知，”四王子喝口了茶，“我會把我所掌握的情報悉數告訴你，也希望你能將這些消息帶回晨曦，讓國王重新審視這份盟約。想要擊敗教會的話，需要做的不是威懾，而是全力一擊。”

    會談直到傍晚時分才告一段落，當王子放下茶杯時，背後的原野和森林已變得一片漆黑。房間裡亮起了奇怪的光芒，比燭火更加明亮純淨，但奧托已完全沒心思去注意這個了。他感到背後的冷汗已將貼身衣物浸濕，手指不經意間握成了拳頭，掌心一片滑膩，腦海中回響的全是殿下的話語。

    利用野女巫創造的超凡武士、暗中培養的戰鬥女巫純潔者……而教會不惜一切代價消滅四大王國的目的，竟是為了迎接一場即將到來的末日之戰！這些消息也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

    可其中又有許多細節和自己了解到的情報相吻合，例如教會用來削弱王國抵抗力量的狂化丸、源源不斷搜集女性孤兒前往聖城的馬車，以及他們對待戰敗貴族的態度，如果是為了徹底抹去貴族的影響，實現完全統一的教會王國，這一切就能說得都通了。

    “我……我不能做出決定，”奧托結結巴巴地說道，“這些事情太過重大，我必須向陛……陛下匯報才行。”

    “當然，這關係到兩國的生死，”王子平靜地說道，“再慎重也不足為過，但不要忘了，留給我們的時間所剩無幾。”

    ……

    準備離開之際，奧托走到門口，遲疑地回過頭，“殿下，聽說邊陲鎮招攬了一群女巫……不知您是否聽過安德莉亞這個名字。”

    “啊，她原本是一名晨曦王國的貴族，後來不幸流落至灰堡。”王子挑了挑眉毛，“怎麼，你認識她？”

    “是的！”奧托的心猛得一跳，“您……能讓我見她一面嗎？”

    王子點點頭，“我可以幫你安排，但她會不會見你，還得看她自己的決定。”

    “難道安德莉亞不是您的……”

    他笑著搖搖頭，“女巫只是棲身於此的人民，而非我的僕從，我也不能左右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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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無言的告別

    奧托‧洛西離開辦公室後，夜鶯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他說的並非全是實話，特別是來邊陲鎮之前的經歷。”

    “不奇怪，他一定是先抵達王都，跟提費科交涉過一番後才轉往西境的，”羅蘭笑了笑，“如果一開始就直奔我這兒，那才叫有鬼呢。兩頭下注是外交家最喜歡幹的事，如果是我，也不會輕易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你的意思是……他們不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

    “至少不會馬上做出決定，”他取過一壺熱水，重新將茶杯倒滿，“你覺得，那位晨曦之主收到這些消息後，會相信多少？”

    夜鶯卡殼了半天，“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羅蘭剛說完肩膀便被掐了一下，“……不過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這些消息聽起來可怕，但都發生在若干年後甚至我們沒法給出一個確切的日期。而教會的威脅近在眼前，說不定開春後就會有所行動，所以晨曦之主並不會因為這個情報倒向我們，他十有八九會繼續作壁上觀，直到我和提費科分出勝負。如果有餘力的話，他或許還會兩邊都給予好處，以謀取將來的回報。”

    這也是政客的常見手法，他們不願意冒太多風險，喜歡平穩的獲取利益，特別是戰爭這種回報極大的投資項目。如果沒有魔鬼的威脅，羅蘭也不排斥和他們深入接觸，埋下陷阱等對方跳入，之後再連本帶利收回更多欠賬。但現在他已沒心情和對方玩這種外交遊戲了，今後的一年裡，邊陲鎮必須主動出擊，將局面快速穩定下來，一場風暴即將襲捲而至，還在池塘裡爭奪吃食的魚兒只有死路一條。

    “那……你將這些消息說出去好嗎？”夜鶯不解道。

    “至少晨曦王國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那幫貴族對魔鬼的消息能相信多少我不清楚，但有關教會的野心部分他們肯定會不遺餘力的宣傳，這也等於在削弱教會的統治基礎，”羅蘭解釋道，“一旦失去了民眾支持，教會想要快速利用王國資源就沒那麼容易了。”

    雖說是把自己掌握的情報悉數告知對方，可實際上他只向奧托透露到魔鬼存在這一部分，並未講出女巫帝國和前兩次神意之戰的消息。

    前者比魔鬼的存在更加讓人不敢置信，甚至可能會起到反效果，因為民間大多數地區都對女巫抱有敵意，這種事情只要稍加引導，恐怕會扭變成為女巫的陰謀。

    而後者則容易打擊人類對抗魔鬼的信心，如果前兩次都是失敗，第三次獲勝的機會又有多少？

    總之，攜手抗敵的種子已經埋下，至於能不能收獲成果，就要看晨曦王國接下來的反應了。

    ……

    三天後，羅蘭再一次見到了奧托‧洛西。

    從他失落的眼神中就可以猜到會面的答案。

    “我更傾向於同您締結盟約，但比起商談盟約細節，現在最要緊的事是盡快將消息傳回晨曦，”他撫胸行禮道，“因此我在此向您提出辭行。”

    “希望之後可以聽到你的好消息，”羅蘭點點頭。

    “另外……殿下，”奧托躊躇了片刻，“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什麼？”

    “請代我照顧好安德莉亞‧奎因。”

    安德莉亞是沉睡島女巫，比起拜托我，你更應該去拜托提莉‧溫布頓，儘管這麼想著，羅蘭還是嘆了口氣，答應下來。

    *******************

    站在城堡頂端，安德莉亞迎著呼嘯的寒風，望向南方，那是赤水河流淌的方向。

    “不、不去碼頭嗎？”紗薇躲在無形屏障後面，冷得直哆嗦，“我聽說他馬上就要乘船離、離開了，作為從小到大的玩伴，送、送別下也是應該的吧。”

    “在這裡送行也一樣，”她長出了口氣。

    “聽、聽灰燼說，他對你念念不忘。”

    “她的話十句裡只有一句能信，”安德莉亞沒好氣道，“居然還在提莉大人面前誇讚那傢伙始終如一，簡直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呃，是、是這樣嗎？”紗薇牙齒打顫道。

    “沒錯，”她哼了一聲，隨後望向縮成一團的後者，“你如果覺得冷的話就先下去吧，等會再上來接我也行。”

    “沒、沒關系，我在這兒等你就好。”紗薇搖了搖頭，“反、反正感染了風寒有莉莉小姐治療，還可以放兩、兩天假，多打幾把牌呢。”

    這麼一說似乎也很有道理，安德莉亞衝她豎了個大拇指，接著將目光移向赤水河一帶在飄蕩的雪花中，她隱約看到了升起的風帆，一點紅色在桅桿頂端微微晃動。

    那是起航的信號。

    這樣就好，她想，時間會沖淡一切，遺忘對大家來說，都是更好的結果。

    對於奧托的心意，安德莉亞並非完全看不出來，但她依然選擇了回避無論是他還是奧羅‧托卡特，憑藉在家族中的地位，完全可以迎娶更合適的女子，而不是將時間浪費在一名女巫身上。作為輝光城最顯赫的三家貴族，這樣的感情必定毫無結果，而且她也不願意再回到那片拋棄她的地方。

    不見才是最好的選擇。

    再會了，我的朋友，安德莉亞心想。

    若隱若現的風帆很快消失在視野盡頭。

    *******************

    使者的事情告一段落後，羅蘭馬上又投入到邊陲鎮的建設之中。

    如今全鎮供水、供暖、供電的三通工程已正式啟動，三條管線全部採用地下通道埋設，直通各個小區。由於住宅樓房在設計之初就考慮過預留洞口，所以入戶部分十分簡單，關鍵在於鍋爐和水塔的位置。

    為了盡可能節約材料，減少輸送損耗，羅蘭放棄了全部由赤水河取水的方案，而改為地下去取水，邊陲鎮的地下水資源十分豐富，水層深度又淺，打井非常容易。這個時代無需考慮水源污染，加上希爾維的透視觀察，羅蘭很快確定了四個位於小鎮內的取水口。以這個四個井點為中心，抽取出來的潔淨水既能滿足清洗、飲用等日常所需，也可以供暖氣鍋爐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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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電與光

    按照建設規劃，羅蘭在每個井點上都安排了一間設備房，將三通所需的裝置全部容納其中，以便於管理。

    整套設備包括一台蒸汽機、一台電動機、一個供電器、一個鍋爐和兩座儲水池。外加房間外的水塔，就構成了整個三通系統。

    其中蒸汽機負責將井水抽至水塔和儲水池內，前者主要向住宅提供生活用水，後者則是為鍋爐準備的暖氣用水。一級儲水池離地較高，裡面懸放有石灰石和洗滌石，用於沉澱水中的鎂、鈣離子，起到軟水作用。澄清後的水將被導入位置更低一些的二級儲水池，水中的漂浮物會被索羅婭特製的過濾網攔下。

    而鍋爐的供水則是由電動機完成，當內部水位過低時會帶動浮球閥，開啟電動機送水，直到水位恢復正常，這個過程比人工添加或是蒸汽機輸送要穩定得多，也免去了隨時需要人旁站觀察的麻煩。

    由於供水和供暖都有過先期驗證工程，此次建造自然不會存在什麼難點，關鍵在於供電系統，對於小鎮來說還是頭一遭。無論是卡爾還是石匠會其他成員，對於電肯定是一竅不通，所以羅蘭打算先在庭院裡做一個小號模型，成功後再向建設部進行講解，畢竟他對這方面了解得也不多，電路知識基本停留在高中水平。

    有了可靠穩定的電源，第一步工作應該是造出一個合格的用電設備，也就是燈泡。

    想到這兒，羅蘭披上厚實的外套，動身前往北坡山後院。

    在夜鶯的迷霧穿行下，原本需要花上一刻鐘的路程，只用了三四分鐘就抵達了目的地。

    推開木門，安娜和露西亞立刻注意到了他，不過前者由於忙著手上的活，只朝他點了點頭，後者則歡快地跑了過來，“殿下，早上好。”

    “早上好，”羅蘭笑著點點頭，隨後走到安娜身邊，“在忙什麼嗎？”

    “新的槍管和閉鎖機構，”她認真地指了指桌上的數根鋼製長管，“你的圖紙有些不太合理，我覺得這樣改動一下會更好。”

    “厲害了我的安娜，”羅蘭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對方的頭，卻被來回搖晃拒絕了，唔……這樣的場景似乎在哪兒見過，他咳嗽兩聲，收斂起捉弄的心情，“嗯，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羅蘭並不介意她對自己的設計提出質疑，本身槍械圖紙就是他根據原理自行推斷出來的，有紕漏和改進餘地再正常不過，更何況安娜自身的學習天賦和領悟能力都遠超過自己，他覺得總有一天，她對學識的理解將達到自己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過了好一會，安娜才放下手中製好的零件，走到羅蘭身旁，微微低下頭。

    呃……羅蘭不由得一怔，這是要補上之前的撫摸嗎？

    他試著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髮，安娜才心滿意足地仰起頭，“你又有新的東西想要試製了嗎？”

    “啊……沒錯，”王子望向露西亞，“你們對礦山裡那堆亂七八糟的礦石分離做得怎麼樣了？”

    “基本完成了，結果都在這裡，”後者將一疊本子交到他手中，“不過與鋼材混合的測試恐怕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分離出來的單質元素實在太多了。”

    “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羅蘭讚許地鼓勵道。

    這也是材料改進計劃的延伸部分，比起之前的控制碳含量和排除雜質來得到優質鋼材配比，現在涉及到的元素已經擴充到整個北坡礦區所能提供的資源。這部分內容沒有太多取巧之處，只有一點點去添加嘗試。

    羅蘭攤開本子，查看堆場中各類不明礦種的特性，很快找到了熔點最高的元素。他指向標記著一十二號試驗品的一欄，“這個礦石在哪？”

    露西亞隨即翻找出了試驗樣品，它們被封裝在透明的塗層袋裡，分別是一塊原石和一包分解後的單質顆粒。

    而那塊黝黑的原石，羅蘭覺得自己似乎在哪兒見過。

    等等，它不就跟之前被送進自己辦公室的黑色石頭一樣嗎？自從把它交給煉金師處理後，自己也將此事拋之腦後，再也沒有關注過它的消息。

    結果它居然是北坡山中熔點最高的礦物？

    在記錄本上，安娜沒法對熔點的具體數值做出精確標注，因此只能用語言來形容，在一片普通、高和較高之間，唯獨它的特性欄裡寫著的是極高。

    至於那包單質顆粒，則和大多數金屬元素一樣呈現出銀白色，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難道這玩意兒是鎢？

    不過管它呢，只要難熔就行。

    羅蘭讓安娜將其加工為極細的金屬絲，在扭曲成螺旋狀，固定在玻璃架上，再把架子裝入玻璃泡中，電燈的主體部分就算完成了。

    當然想要讓它穩定的發光，需要做的工作還有兩步，而這也是燈泡工藝最難處理的地方︰一個是抽真空，隔絕氧氣與燈絲反應；第二個是密封，確保空氣不會竄入燈泡內。

    毫無疑問，這兩步同樣只有女巫才能做到。

    羅蘭首先找到了愛葛莎。

    抽真空主要是因為燈絲在高溫下會變得極為活潑，很容易發生氧化反應，生成新的氧化物，表現結果就是熔斷。想要達到這個效果，充入不反應的氣體也同樣有效，甚至更好。

    而純淨的氮氣就是極佳的填充物。

    利用氮氣比空氣輕的原理，採取簡單的向下排氣法即可輕鬆讓燈泡內充滿氮氣，比抽真空步驟要簡單得多。當另一端排出的也是氮氣時，再由索羅婭負責密封，一個簡易的白熾燈就算大功告成。

    望著手中巴掌大小的電燈，羅蘭心裡感慨萬千，就這樣一個在後世已經被淘汰的東西，此刻卻代表了小鎮的最高製作水平。

    隔天晚上，他把市政廳所有成員都召集到了城堡前庭，同時命令親衛熄滅了院子裡的火把。

    就在暮色掩蓋一切的雪夜中，羅蘭合上了電路的開關。

    剎那間，庭園中央亮起了一團橙黃色的光芒，它不像燭火那樣會在寒風中搖曳熄滅，也不像篝火那般明滅不定。照亮範圍不大，只有數米左右，但迎風而立的穩定光芒卻是人們前所未見的景象。

    此時已不需要任何說明。

    人們一眼不眨的神情和寧靜的現場就說明了一切。

    他把電帶到了這個世界。

hanslin

第四百三十九章 犯罪現場

    “維德大哥，這……這樣真的好嗎？”火頭有些侷促不安地摸了摸身上的布衣，“首席騎士大人說，制服就是我們的身份象徵，執勤時必須穿戴整齊才行。”

    “而且弄髒了都要受處罰，更何況根本沒穿，”哨子不停地左顧右盼，像是生怕被同行看見一般。

    “不要囉嗦了，穿了是夠象徵的，黑不隆冬往雪地裡一站，幾百步外都知道那兒有警察，還怎麼抓人？”維德吐了口唾沫， “你們是邊陲鎮人，對吧？”

    “是啊，”一說到這個，兩人頓時來了精神，“我父親是個獵戶，以前住老街，技術可好了。樹林裡竄動的狐狸，他都能一箭射中脖子。”

    “我也是，老爹總說打獵不穩定，不如去挖礦，他連鋤頭都給我準備好了。如果不是王子殿下成為領主的話，我恐怕就得一直待在礦山裡頭了。”

    “看得出來，”維德聳聳肩，也只有獵戶家的孩子會取這麼生僻的綽號，“既然是小鎮人，總比我這個外人要更關心鎮子的秩序吧？連我都不怕處罰，你們怕什麼，難道再嚴重比維護殿下制定的規矩還緊要？”

    “這……”兩人猶豫了片刻，才下定決心般說道，“你說的也是。”

    “而且維德大哥你不算外人啦，不是已經拿到身份證了麼。殿下說過，拿到這個卡片的，都是他的領民。”哨子嘟囔道。

    維德笑了笑，不再說話，繼續盯著暫住區東側的一排窯洞。

    成為警察已經有近三個月時間，他已經完全適應了西境的生活。原本以為不勒索不欺詐的巡邏隊基本無事可做，但沒想到每天要忙的事情根本幹不完。

    接收難民需要警察，處理民間糾紛需要警察，就連抓捕那些凶惡罪犯和間諜，居然也是警察的任務……而第一軍似乎除了跟邪獸作戰外，完全不插手小鎮內的治安行動。

    這跟他最初預想的情況大不一樣。

    在金穗城，巡邏隊差不多是城市衛隊的一個補充，承擔一些髒活累活，到手的好處卻沒有多少，這也是許多隊員習慣額外尋找橫財的原因。但在邊陲鎮，警察和第一軍更像是互不相干的系統，前者對內，後者對外。

    而更讓維德感到驚訝的是，他們的行動目標除開上級直接指定外，更多居然來自民眾的舉報！沒錯，鎮裡的居民改變了他對普通人的看法，這些既懶惰又愚笨的人們竟會主動盯防那些行蹤可疑的人物，並報告給市政廳。每當有外來商船抵達小鎮時，司法部就總會收到五六條這樣的舉報。

    維德很快意識到了這裡面蘊含的巨大力量，沒有任何探子可以完全不和外界接觸，或者一到某地就完全融入原住民之中，除非他本身就在該地長大。當每個人都成為警惕的哨所，還有什麼敵人可以匿藏身形？

    當然並非每一次抓捕都會有成果，像上次出擊抓到的鬼祟之徒，結果居然是晨曦的貴族。維德做好了遭受懲戒的準備，可上頭毫無反應，似乎對他毆打貴族的行為視而不見，這更堅定了他的看法。

    “「金子」出現了！”火頭低呼道。

    “不用管他，裝作掃雪的樣子就行，”維德不動聲色道，“他沒有帶貨物，只是來探查情況的。”

    金子正是這次抓捕目標的代號，司法部前兩天接到舉報，有農奴在私販糧食，卡特大人對此十分重視，立刻將任務交代給他，要求人贓並獲，並稱其為獵金行動。

    不過任務開展得並不順利，經過一番打聽後，他們初步鎖定了目標，五六人輪流監視了暫住區兩天，結果連目標的蹤影都沒發現。

    維德心裡清楚，毫無進展的原因就在於警察的制服在這裡實在太顯眼了。他之前還在西區住過好一陣子，自然知道只要有市政廳官員出現時，消息很快會傳遍人群。東區也好不到哪裡去，此地住的都是農奴，黑色制服簡直像夜空中的螢火蟲一樣醒目。

    所以他乾脆勸說火頭和哨子脫下制服，換上破爛的外套，裝扮成掃雪者，堵在東區和小鎮的要道上。只要有可疑者經過，必然逃不掉他們的眼睛。

    金子繞著東區晃了一圈後，又回到了窯洞中，不過再次現身時，背後已多了一個大大的布袋。

    “他果然在私販小麥……”哨子握緊了拳頭。

    “該死的，簡直不把殿下的話放在眼裡，”火頭憤憤道，“我們現在就把他抓起來吧！”

    “不要著急，”維德擺了擺手，“卡特大人不是說了麼，要人贓並獲。我們分成三批行動，”他按以前圍堵老鼠時的方案吩咐道，“火頭，你現在就動身，先去老城牆區域。想要進入內城，他只有一條路可走。”

    “好的。”

    “接著由我跟隨他一同前進，這需要一定的技巧，所以我來最合適。”他舔了舔嘴唇，“最後是哨子，你離我差不多百步遠，慢慢盯梢，目光不要和金子接觸就行。”

    “我知道了。”

    “那麼開始行動！”

    儘管三人並沒有上下級之分，但他們依然聽從了維德的布置。

    維德扛起掃把，不慌不忙地走在金子身前三四步的位置，按照以往的經驗，在身後跟蹤很容易引起目標的警惕，但在前面引路的話，會大幅降低對方的警戒心。如果能大致摸出目標想去的區域，這種伴行方式是最穩妥的。他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了金子身上，只要對方的腳步聲稍有變化，他有把握在數息內撲倒對方。

    金子穿過老城牆斷口後便停下了腳步，靠在街道一角歇息下來。顯然對方也知道，再往鎮子中心走的話，踫上警察的幾率會大大提高。維德向前多走了幾十步，接著拐進了岔道裡，等待購買者出現。

    過了沒多久，一名推著小車的鎮民出現了，他同樣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才緩緩來到農奴身旁。打開布袋檢查了一番後，鎮民從懷裡掏出一把錢幣，與此同時，維德作出了行動的手勢。

    三人從三個方向衝向目標，而交易者頓時被嚇得目瞪口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維德一把將農奴按倒在地，伴隨著錢幣灑落的脆響聲，他大喝道︰“你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