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hanslin

第四百五十章 曾經的朋友

    雷恩‧梅德被困在麋鹿府邸的地下室裡已有半個月了。

    他本以為自己能夠制止雅克，可沒想到對方居然會提前動手。

    “這是今天的午餐，請慢用，”長臉管家肖恩將一盤黏糊糊的飯菜遞到牢籠邊，看起來像是麥粥和菜葉的混合物，份量也只有巴掌大小。

    “快放我出去，你這蠢貨！”雷恩將盤子掀翻在地，抓著欄桿大吼道，“雅克也是個蠢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現在放我出去還來得及！”

    管家遺憾地搖了搖頭，掏出手帕擦拭了兩下弄髒的鞋面，“如果我是您的話，就不會把未到嘴的糧食糟蹋掉，伯爵大人有過吩咐，為了讓您省點力氣，這個星期一天只送一頓食物。”

    “該死的，你沒聽到我在說什麼嗎？”雷恩破口大罵，“這根本不是一頓飯的問題，不阻止雅克的話，他會毀掉麋鹿家的！看在我父親的份上，快打開這扇牢籠！”

    大概是後半句話起了作用，原本打算離開的管家停下了腳步，“您的父親？我想如果他還在世的話，恐怕會立刻把你逐出家門吧。”他轉過頭，面無表情地望向雷恩，“少爺，您似乎忘了殺死麋鹿伯爵的正是四王子羅蘭‧溫布頓，而金銀花家不僅投靠了王子一邊，還協助他來壓制其餘四大家族。此刻您的哥哥正在修正這個錯誤，可您卻嚇得魂不附體，就這樣也能被當作一名騎士？”

    “我是不是名合格的騎士根本不需要你來評判，”雷恩憤怒道，“這三年裡我在赫爾梅斯防線與邪獸廝殺時，雅克只會在王都享受他的風花雪月，你以為他現在出面攻擊金銀花家族是因為勇氣？別笑死人了，他只是被利益蒙蔽了眼睛！”

    肖恩嘆了口氣，“就算您是雅克大人的弟弟，也應該保持最基本的尊重，畢竟他是一位伯爵，也是麋鹿家的家主。”

    說完管家不再理會雷恩，順著階梯快步離開了地下室。當大門合上，地底又恢復了寂靜。

    “見鬼！”

    麋鹿次子一拳狠狠砸在地板上。

    自從入冬以後，雅克拜訪其他家族的次數就越來越多起來——他開始並未太在意，畢竟自己對經營家族毫無興趣，加上第一次被王子殿下俘虜時雅克拒絕繳納贖金，還是培羅出手相助才讓自己從牢中脫身，兩人關係更是降到了冰點。即使如此，雷恩也沒打算和對方爭奪家主之位，聽到邊陲鎮計劃建城的消息，他甚至考慮過前往小鎮向四王子效忠，正式成為一位守護騎士。但後來的情況發生了變化，在一次麋鹿府邸舉辦的私人宴會中，他聽到了四大家族準備聯合對付長歌要塞的消息。

    當晚雷恩便衝進雅克的書房，向對方質問此事，卻被後者極為不悅地轟了出去。思索一夜後，他打算先將這個消息告訴培羅，再帶上巡邏隊來阻止雅克，不料對方竟在早餐裡動了手腳，當他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身陷囚籠。

    之後無論雷恩怎麼咆哮和警告，都沒能再見到雅克一面。每天他只能通過地下室一角的天窗明暗來判斷時間，唯一可以接觸的人便是雅克的貼身管家。

    “咕嚕……”

    肚子裡長長的鳴叫了一聲，他這時才發現自己有些餓了。

    望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食物，雷恩撇過頭，仰倒在身後的麥草堆上。還是睡覺吧……他心想，睡著的話就不會覺得餓了。

    剛剛閉上眼睛，地下室裡再次響起了腳步聲。

    難道是……雅克來了？他猛得躍下草堆，貼到欄桿邊——借助天窗射進來的微弱光芒，對方的身影小巧而縴細，顯然不是那位傲慢的伯爵大人。

    “哥哥，你還好嗎？”當對方來到牢籠邊，他才發現來人居然是奧瑞利安，麋鹿家的三小姐。

    “你怎麼進來了？”

    “大哥不在，那些僕從管不住我，”奧瑞利安望了眼地上的麥粥，難以置信道，“他們就給你吃這個？簡直太過分了！你等我會兒，我讓廚房給你做些吃的。”

    “雅克不在府裡了？”聽到妹妹前半句話，雷恩頓時心頭一沉，連填飽肚子都顧不上了，“他去哪裡了？”

    “不知道……他是兩天前離開的，”奧瑞利安搖搖頭，“還帶走了家裡大部分侍衛，不然我也沒機會進入地下室。”

    完了，雷恩心頭一涼，兩天未歸，加上今天已是第三天……即使現在自己能出去，恐怕也為時已晚。

    “哥哥，聽說大哥想對金銀花家不利，是真的嗎？”奧瑞利安面帶憂色，“培羅大人不會有事吧？”

    對了……三妹一直很喜歡培羅‧赫爾蒙，自己也有意撮合過他們倆，但無奈那位朋友似乎另外心有所屬。不過現在想這些都沒用了，雷恩軟軟地靠著欄桿坐下，渾身一片無力，按照雅克行事的風格，他一定不會放過赫爾蒙一家，接下來，整個西境必然會面對王子殿下的雷霆怒火。

    雅克在王都待得太久了，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將要面對什麼……雷恩閉上眼睛，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進攻邊陲鎮的那一天——火焰在眼前綻放，雷鳴不絕於耳，衝在前面的騎士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盔甲在透明的箭矢面前不堪一擊，多年訓練的技巧，為榮譽而戰的勇氣，在對方的武器面前統統失去了作用。

    從那一刻起，他就再也生不出與王子殿下為敵的念頭。

    沒有人可以戰勝殿下的部隊——至少凡人不行。

    若當四王子知道要塞發生的這一切，再次襲捲而來時，麋鹿家就算獲得再多利益，又有什麼用？這一次……他恐怕不會再放過四大家族了。

    “哥，你怎麼了？”奧瑞利安搖了搖他，可他一點動彈的意思都沒有。

    麋鹿家已經完蛋了。

    就在這時，隔著厚厚的天花板，雷恩聽到了若隱若現的轟鳴聲，接著地面微微顫抖，像是什麼東西狠狠砸進了府邸一般。

    是自己聽錯了？雷恩翻過身，卻看到妹妹露出了同樣詫異的表情。

    接著又是一聲沉悶的雷鳴，但這次要清晰了許多，隨後短促的乒乓聲接連不斷響起，頭頂傳來僕從慌張的喊叫。

    難道……是四王子的軍隊來了？雷恩不禁目瞪口呆，這怎麼可能？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奧瑞利安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不要，”雷恩一把抓住妹妹的手，“哪兒也不要去，就在這等著！”

    “誒？”

    “聽我的話……”他咽了口唾沫，乾澀地說道，“外面……可能會有危險。”

    轟鳴聲不一會兒便平息下來，過了約半刻鐘，一隊人馬闖入了地下室——他們穿著統一的褐色制服，手中握著奇怪的長柄武器，雷恩一眼便認出，來者正是王子殿下的部隊！

    他一時萬念俱灰，明知道殿下會進行報復，卻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難道……這根本是四王子自編自演的一場戲劇？

    “你們是什麼人！居然敢擅闖伯爵府！”奧瑞利安起身呵斥道。

    隊伍中走出一名高頭壯漢，他的五官稜角分明，眉間帶著一股肅殺之氣，看上去竟像是一名異族人。

    “你就是麋鹿家的次子，雷恩‧梅德爵士？”對方開口道。

    “知、知道還不退下？你們想做什麼？”三妹語氣有些發顫，但依然攔在了鐵欄前。

    “我就是雷恩！不要傷害她……她是無辜的！”

    雷恩原以為自己馬上要看到難以忍受的一幕，卻沒想到對方完全將奧瑞利安當成了空氣，而且接下來的話語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我是第一軍指揮鐵斧，羅蘭殿下有過命令，特意讓我來找你，”男子沉聲道，“他讓我轉告你，培羅先生想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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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心聲

    雷恩從伯爵府走出來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時隔半個月，他終於再次感受到了白晝和風雪的滋味。

    外面隨處可見身穿統一制服的戰士，他們沒有一窩蜂地衝入府裡大肆搜刮，而是井然有序地守在各個路口。雪地裡偶爾能看到斑斑血跡，卻找不到一具屍體，地上也沒看到凌亂散落的衣物和布料，這意味著他們清理戰場時居然沒有掠奪這些死者……雷恩再一次確認了自己的想法，這支隊伍和他所見過的任何部隊都不相同。

    “培羅他沒事嗎？”他望向身邊的鐵斧，“長歌要塞……怎麼樣了？”

    “一切都好，”這名身形健碩的異族人話很少，回答也十分簡單，不過只要自己問，總能得到一個答覆。

    一切都好便意味著雅克‧梅德的計劃沒有成功，他稍稍鬆了口氣，如果要塞未遭受破壞，金銀花家族又絲毫無損的話，培羅應該會為自己說上兩句好話。至於雅克的下場，他根本懶得去考慮，一個差點把麋鹿家族拖入萬丈深淵的蠢貨，怎樣都跟他無關。

    “哥哥……雅克他到底做了什麼？”奧瑞利安湊過來低聲問。

    他猶豫了下，最終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對方頓時露出一副「你在騙我」的表情。

    雷恩苦笑了下，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若說雅克妄圖反叛吧，自己聽到時也只是謀劃階段，至於最後做成了什麼樣子，他根本一無所知。沉默了片刻，他才開口道，“你真的要跟著去城堡嗎？”

    “當然。我也十分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這些人敢大白天闖入伯爵府，”說到這兒她還瞪了鐵斧一眼，“培羅大人不會坐視不理的。”

    雷恩知道三妹其實是在擔心對方，最終只好點了點頭，“也好，你問他的話，他應該會告訴你詳情。”

    一行人順著被雪掩蓋的大道騎行了約半個時辰，於正午時分抵達了要塞城堡。

    在鐵斧的帶領下，雷恩兄妹登上三層，這裡的防禦更加嚴密，幾乎每隔幾步就有一名警戒的侍衛。

    走進一間書房模樣的房間後，他終於看到了培羅‧赫爾蒙，這位兒時的好友。但對方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書桌前還坐著一名灰髮男子，他正把玩著手中的鵝毛筆，饒有興致地打量自己和奧瑞利安。幾乎一瞬間，雷恩便回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他立刻單膝跪了下去，“尊敬的殿下，雷恩‧維德向您致意。”

    “這是……”奧瑞利安有些驚訝，不過在雷恩的輕扯示意下，還是屈膝彎腰行了個禮。

    “我們曾在長歌要塞見過面，”王子微笑道，“就在城堡的地下室裡。我剛聽鐵斧匯報說，這一次你又被關起來了？”

    “呃……”雷恩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好在殿下也沒有真的想聽到答案，“起來吧。在我下令進攻麋鹿家族領地之前，培羅再三向我保證，說你絕對不會參與到雅克‧梅德策劃的叛亂中，看來他沒有猜錯。不過……你是怎麼被關進去的？”

    雷恩感激地望了培羅一眼，接著將家族裡發生的事情全部講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王子點點頭，“真是可惜，如果你能制止麋鹿伯爵，長歌要塞也不用遭此劫難了。”

    對方的話讓雷恩心裡一驚，奧瑞利安更是忍不住問道，“大哥……怎麼了？”

    “雅克‧梅德與楓葉、奔狼、野薔薇三家勾結，於前天襲擊了長歌要塞。”王子殿下冷聲道，“這場襲擊導致眾多無辜者傷亡，兩個街區被焚毀，甚至為了逼迫金銀花投降，他們不惜對培羅的家人動手。”

    雷恩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就算與敵對貴族交戰，用親屬來威脅對方也是一件極為可恥的舉動，雅克居然幹出了這樣的事情？

    “這次叛亂牽扯甚廣，但我保證，任何一個參與襲擊的人，都逃不過律法的制裁，叛亂者必將受到嚴懲！”王子敲著桌子道，“我此次來要塞，就是要把整個西境清掃一遍，不放過一隻老鼠！”

    雷恩感到背後冒出了一層細汗，“殿下，我..”

    “放心，我同樣不會遷怒那些無罪之人，”羅蘭擺手打斷道，“你不用擔心麋鹿家族從此斷絕。事實上，我正想詢問你一個問題，雅克‧梅德已經在叛亂中身亡，你是否願意繼承伯爵之位，像赫爾蒙那樣向我效力？”

    這個問題幾乎沒有第二種回答，雷恩‧梅德毫不猶豫地跪下，以標準的騎士受封禮節宣誓效忠。

    陳述誓詞時，他發現心裡意外的平靜。

    事實上，他從未憎恨過這位奪走父親性命的王子，在戰場上，任何人都可能出現意外，更何況挑起戰爭的是萊恩公爵和其餘五大家，而非王子殿下。戰後他並未苛待戰敗貴族，還按貴族默認的方式以贖金交換俘虜。如果父親沒有當場死亡，估計也會跟金銀花伯爵一樣，安然的回到領地吧。

    雷恩接受了騎士的訓練，也將騎士的理念貫徹於心，任何一場光明正大的戰鬥都值得稱道，相反雅克的做法則完全沒有榮譽可言，除了加深彼此的仇恨外，毫無意義。

    而且為了奧瑞利安和家族其他無辜者，他也必須應承下來，沒有了麋鹿家族的庇護，他們恐怕再也無法過上安穩的生活。

    等宣誓完畢，王子笑著點了點頭，“這幾天你就帶著妹妹住在城堡裡吧，培羅會給你們安排好房間。現在郊外還有其他家族的漏網之魚在活動，等到這次叛亂徹底平息，你們再返回領地也不遲。”

    “是，殿下。”

    雷恩離開書房後，培羅也跟著走了出來。

    望著這位消瘦了許多的朋友，他一時有些百感交集，“我很抱歉……”

    “這不是你的錯，”培羅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放在心上。”

    不知為何，他感到自己和對方拉開了一些距離，在培羅的眼睛裡，多了一些以前從未見過的神色，就像是在爐火中反覆捶打過的鋼鐵一般，映射出隱約的堅硬和沉穩。

    他正在成為一名真正的領導者，雷恩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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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一統

    反叛貴族在第一軍的攻勢面前不堪一擊，僅有的幾次正面交火都是在一輪齊射後分出勝負，連彈巢都無需更換，對方就已經全線潰散，扔下十幾具屍體奪路而逃。更多時候，只是第一軍單方面的追擊和搜捕。

    鐵斧以每天清理一片領地的速度，先後攻佔了麋鹿、奔狼和野薔薇家族的駐地，但當部隊推進到楓葉領地時，進攻勢頭卻遲緩下來。

    他們遇到了意料不到的麻煩。

    “該死，這簡直跟要塞沒什麼區別，”布萊恩望著眼前聳立的伯爵府，惱火地吐了口口水，“居然連護城河都有！”

    “剛才的一輪進攻裡有人受傷嗎？”鐵斧冷著臉問。

    “傷了兩個倒霉蛋，一個胳膊中箭，一個撤退時被射中了背部，好在問題都不大，”布萊恩皺眉道，“士兵們從底下向屋頂射擊太吃虧了，哪怕對方手中只有弩箭和短弓，我們也討不到好處。”

    鐵斧知道對方說得沒錯，誰也沒料到楓葉伯爵居然將自己的住宅修成了塔樓形式，而且還是依山而建，背靠一片岩石峭壁。從絕境群山流淌下來的溪流被引入五米多寬的溝渠中，形成了一道環繞府邸的小型護城河，由於是活水，上面雖然飄滿了浮冰和雪塊，卻並未完全凍結。整個塔樓只有一個入口，要想進攻大門，就必須從拱橋上跨過去，那裡也是敵人盯防的重點部位。

    伯爵府周圍沒有任何遮蔽物，全部是平坦的雪地，佔據高點的射擊彌補了弓弩射程短的劣勢，兩輪試探性的攻擊下來，第一軍僅僅只擊斃了對方三、四人，而己方也有好幾人負傷。

    “如果炮兵營在這兒就好了，”布萊恩恨恨道，“對著大門轟上幾發，就不信他不投降。”

    “可惜他們過不來，這裡離要塞太遠，積雪也太深。”鐵斧抬頭看了眼天色，“今天就先到這裡，安排士兵扎營吧。”

    楓葉家族的封地位於長歌要塞西北方向，緊挨著絕境山脈，也是西境的邊緣地帶。光是步行至此，就要花去近一天的功夫，加上路上的積雪無人清理，十二磅野戰炮根本寸步難行。

    根據他們獲取的情報，這次叛亂中楓葉家族出力甚少，連伯爵本人都沒有出面，這意味著對手的實力幾乎完好無損，如果全部窩在這座要塞似的塔樓裡，沒有攻城武器的話著實不好對付。

    入夜後，營地的帳篷裡點起了篝火。

    “明天怎麼辦，”布萊恩向火坑裡添了根木柴，“命令士兵頂著箭矢衝上去？只要能炸開那道該死的鐵門，他們的死期就到了。”

    但第一軍也會付出十來人的傷亡，鐵斧搖搖頭，沒有回答。若是以前在鐵砂城，別說十人，就算是百人的侍衛隊交給他帶領，只要能完成族長交代的任務，哪怕全部填進去也在所不惜。可到西境後，他親眼看著這些士兵是如何成長到今天的地步，一想到羅蘭殿下在他們身上注入的心血，他便有些捨不得了。

    沉默了好一陣後，他呵出口白氣，“拜托女巫吧。”

    布萊恩怔了怔，“找她們？”

    鐵斧也不想這麼做，他記得王子殿下曾說過，一支合格的軍隊應該在任何時候都具備獨立完成任務的能力。但現在不是較勁的時候，為了達成一周之內統合西境的目標，並盡可能減少傷亡，他不會抱著莫名的自尊硬著頭皮上。

    因為殿下同樣說過，對士兵性命負責的將領才是好將領。

    “放出信使，就說我們遇到了麻煩，需要麥茜小姐的幫助，”他吩咐道。

    隔天一早，麥茜和閃電便趕到了營地，“發生了什麼事？”

    “咕咕？”

    鐵斧咳嗽兩聲，將目前的棘手難題簡要講述了一遍，“敵人主要集中在塔樓頂端，對他們的殺傷有限，加上入口處有鐵門阻擋，第一軍難以靠近安放，只能拜托你們打開出口了。”

    “包在我們身上吧，”小姑娘拍著胸口道。

    投擲對她們兩人來說並不陌生，在小鎮時還配合第一軍一同訓練過。鐵斧點點頭，立刻著手安排士兵，準備發起最後的總攻，不管炸藥包能不能起到預期效果，至少能震懾敵人，趁著這功夫，他們應該有足夠的時間破壞鐵門了。

    “你要親自上陣？”布萊恩詫異地看著鐵斧背上炸藥，將裝填好的彈巢塞入腰帶。

    “與其說給我衝，不如說跟我衝，”鐵斧笑了笑，“這是殿下常掛在嘴邊的話。”

    ……

    當兩人帶著士兵進入衝鋒位置，天邊出現了麥茜的身影。

    她化作巨獸，貼著山石峭壁向塔樓俯衝而下，利爪中抓著的正是一包新式炸藥。所有人都看到了這驚人的一幕，不同的是，第一軍頓時爆發出高亢的歡呼聲，而塔樓頂端則陷入了一片混亂，楓葉家的傭兵和侍衛紛紛調轉弓弩，朝著巨獸射擊，可惜收效微乎其微。

    而麥茜已經完成了速度積累，她展開碩大的翅膀用力扇動，將身形猛得拉高，同時鬆開爪子。炸藥包就像是一顆出膛的炮彈，呼嘯著直朝樓頂而去。

    鐵斧感到四周瞬間寂靜下來，接著他看到了一顆耀眼的火球從塔樓頂端升起，剎那間，地動山搖！整個世界都仿佛為之顫抖，巨大的煙柱攜帶著雪霧騰空而起，一股熱浪迎面撲來，他甚至忍不住退後了兩步，雙耳被震得生疼。

    這就是……神明的力量！

    鐵斧不禁想起了第一次目睹王子殿下試爆的場景，而這一次，爆炸威力遠勝於初，隔著近百米的距離，他依然能感受到火球裡蘊含的灼熱溫度。至於那些在樓頂近距離接觸天罰的敵人，下場可想而知。

    他向三神默默祈禱了一句之後，向前高舉起，“為了王子殿下，第一軍，全軍衝鋒！”

    “為了殿下！”士兵們高喊著口號，向伯爵府蜂擁而去。

    這一次……沒有人再敢阻擋他們。

    當鐵斧班師返回長歌要塞時，時間剛好是第六天傍晚。

    整個西境終於全部歸於羅蘭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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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事後處置（求月票！）

    要塞的城堡書房比小鎮辦公室要寬敞許多，高大的書櫃占據了左右兩面墻壁，櫃腳邊緣鑲嵌著鍍金的金屬包邊，裡面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一路看下來，從雜談史詩到歷史遊記應有盡有。為了方便取閱頂層的書籍，書櫃邊上還擺放著一架木質扶梯。

    大概是處於安全考慮，書房裡唯一一扇窗戶僅有半人高，並且在外面加裝了鐵欄桿。當光線從戶外射進屋內時，能清晰地看見一道狹窄的光束灑落在陳舊的毛絨地毯上，頗有些遺世獨立的感覺。

    如果是安娜的話，一定會喜歡上這個地方，羅蘭不禁想，但對他而言，還是擁有落地窗戶、房間里總是亮堂堂的小鎮辦公室更合自己的心意。即使狹小，卻充滿舒適之感。

    至於夜鶯，看她經常靠在壁爐邊打瞌睡的模樣就知道她有多麽不喜歡這里了。

    此時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羅蘭將手中的《西境秘史》放回櫃子裡。

    “殿下，”培羅赫爾蒙走進書房，將一疊白紙放在桌上，“您讓我做的統計已經完成了。”

    羅蘭回到書桌旁，細細翻看他遞上來的貴族統計列表，“這就是西境剩下來的所有貴族了吧？”

    “是的，”培羅簡要解釋道，“我把他們按照有罪和無罪兩大類劃分開來，再以家族姓氏排序。有罪的貴族一共六十四人，拒絕參與叛亂，或者對此毫不知情的則有一百三十七人，後者大多是自由騎士、爵士和小貴族。”

    羅蘭翻開列表首頁，列在第一位的赫然便是楓葉伯爵羅曼坎迪。聽鐵斧的匯報，這位大貴族在府邸被攻破後藏身於地下室的酒桶裡，被第一軍士兵搜出來時連褲子都嚇濕了，他也是此次統一之戰中抓獲的爵位最高的叛亂者。

    接下來一整頁都是楓葉家的貴族，例如兩個兒子、其他親戚，以及分封的騎士。

    羅蘭很快翻到了最後，隨後滿意地疊好統計表，“幹得不錯。”

    總得來說，西境的六大家族已經成為了歷史——雄獅萊恩、楓葉、奔狼和野薔薇四家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機會，金銀花和麋鹿雖然留存下來，卻也不再是過去意義上的封地貴族，西境的全部權力都將歸於他一人之手。

    “殿下……”培羅猶豫了片刻才說道，“名單上的有罪及無罪裁定都是由鐵斧先生提供給我的，會不會……可能存在誤判？”

    羅蘭不禁輕笑了兩聲，“他對審訊十分在行，而且也沒有進行嚴刑逼供，所以我認為最終的裁定還是能夠相信的。”

    而事實上，這只是一個幌子，所有抓獲的貴族被關入地牢後，都由夜鶯負責鑒別了一遍——只要問幾個簡單的問題，就能清楚對方是否有參與到這場叛亂中來。這也是羅蘭敢下重手清理貴族的原因，有了夜鶯的協助，他可以真正做到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既不玩株連那一套，也不故作開明，將作亂者放走。

    “那……您打算怎麽處置這些有罪的貴族？”

    “怎麽了，”羅蘭擡起頭，掃了培羅一眼，“這裡面還有你的朋友？”

    “不，殿下，”後者搖搖頭，“我只是想，若您將他們統統處死的話，可能對您今後的統治不利。”

    “你在一周前還要求血債血償，”王子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頭，“現在又想放過他們嗎？”

    “我的確想讓這些人統統下地獄，但就算親手把他們一個個掐死，也不能挽回什麽……反而有可能會激起其他貴族對金銀花的反感。而且大肆處決貴族的名聲傳出去的話，其他城市或許也會掀起反對您統治的浪潮。”

    聽到這番話，羅蘭頗有些意外，這種想法確實是成熟政治家的思考方式，拋開個人情緒，更多的是衡量利益……看來這場變故沒有讓他更加厭惡爭鬥，反而使他變得成熟起來。

    “提前告訴你也沒問題，”他站起身，走到小窗前，“我會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宣告給所有人，然後在廣場上公開判處所有謀反者，包括貴族、侍衛、扈從和傭兵……罪魁禍首，也就是叛亂的直接發起人，以及手上沾有人民鮮血的惡徒，都會被判處絞刑，而從犯則剝奪爵位，發配北坡礦山勞動改造。”

    “按這個處置方法，絞死的貴族也就那麽五六個，麋鹿伯爵和奔狼子爵已經當場死在了戰場上，而剩下的人相當於用爵位挽回了一條性命。消息傳出去後，我想也不會有人認為這個判罰太過苛刻——畢竟，背叛王室本身就是種重罪。”

    培羅稍稍鬆了口氣，“殿下仁慈。”

    當金銀花家的長子離開後，羅蘭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

    此次行動為他徹底掃清了整合西境的障礙，今後無論是制定律法，還是頒布政策，在這塊廣闊土地上都將暢通無阻。

    更重要的是，他收獲了大批人民和貴族的支持——將反對者剔除掉後，剩下的自然都是潛在支持者。

    特別是貴族——失去分封權力和領地法制權後，他們想要過上舒坦日子，必然得緊跟自己的政策，並且不遺餘力地推廣它。由於貴族手中的資源遠多於平民，所以只要稍微動下腦子，從中獲取利益並不苦難。

    而一旦嘗到甜頭，他們就再也不會想回去過曾經的那種苦日子了——畢竟這些小貴族也沒怎麽享受過領地給自己帶來的好處，如果經營不善的話，還得倒貼錢財。很快他們便會意識到，只需按照規則來下棋，輕輕鬆鬆就能過上之前想像不到的生活。

    毫無疑問，建城計劃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羅蘭擦掉窗子上凝結的水汽，透過模糊的窗戶眺望這座籠罩在皚皚白雪中的城市——既然自己還要在此地待上一陣子，以後也會常來長歌要塞處理政務，幹脆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把這間書房改造成王子專用的辦公室好了。

    比如……先從落地窗開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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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撫恤與懲處

    三天後，羅蘭在長歌要塞的劇院中發表了演講。

    為了這次宣傳，他事先讓培羅將叛亂之事的詳情告知給全城人民，還特意叫麥茜專程從邊陲鎮捎來了回音。

    當天，匯聚到劇院裡的群眾比他想像得要少，儘管已是春天，但外面飄蕩不止的雪花阻礙了人民出門的念頭。

    好在第二軍和他們的家屬基本悉數到場，看來是自己在預告中提出的「陣亡士兵皆有豐厚補償」起了作用。至於其他民眾，可以今後慢慢去爭取，羅蘭相信，最好的宣傳便是來自人們的口耳相傳，只要在這批人心中埋下種子，它遲早會影響到更多的人——這也是他堅持打造人民軍隊的緣由。

    他們是利刃，是鐵壁，同樣也是宣傳的榜樣。

    “我的領民，早上好。我是西境領主羅蘭‧溫布頓，相信你們大多數人已經聽說過我的名字，”羅蘭環顧台下的民眾，“首先，我對這次動亂造成的人員傷亡表示哀悼。這是一場來自王都的陰謀，提費科為了插手西境秩序，三番五次挑起戰爭，而令人痛惜的是，西境四大家族不僅沒有站在人民一邊，反而充當了對方的打手，才最終釀成了這場悲劇。”

    王子沒有過多講述有關叛亂方面的內容，比起自己正兒八經地宣講，人們更喜歡在酒館裡打探這些秘辛，因此只是簡單開了個頭，他便將話題轉移到了眾人更關心的補償一項上。

    “在動亂中，西境第二軍一百一十二名戰士裡，有五十六人陣亡，而暴徒還在居民區縱火劫掠，造成十二棟房屋被焚毀，四十八名平民死亡。”羅蘭沉聲道，“在此我向長歌要塞的領民表示歉意……身為一境守護，我沒能盡到自己的責任。”

    王子的話在群眾中引起了一陣騷動，顯然誰也沒有聽說過王室貴族會向民眾道歉，不少人都感到了一絲震撼和錯愕，不過在羅蘭眼裡，這僅是作為一地之主應有的態度。他沒有貴族那些不可理喻的高傲自尊，不把人民放在眼裡，人民就不可能真正擁護領導他們的人，這一點也是被歷史反覆證明過的。

    “我保證，每個人的血都不會白流！陣亡戰士不僅會得到厚葬，他們的家屬也將獲得五枚金龍的撫恤金，並且之後每個月，還可以向市政廳領取一份糧食和木炭作為額外補償！這個標準和西境第一軍完全一樣，而且我在此允諾，今後新加入第二軍的領民，也能獲得同樣的待遇！”

    歡呼聲寥寥無幾，顯然大部分要塞民眾對這些豐厚補償持懷疑態度，畢竟此前苛扣、貪墨之事時有發生，就連冬天的救濟糧都可以摻入沙子和樹葉，更何況是金龍。

    不過羅蘭早已想好了應對方法，既然是宣傳，自然要將「話題性」做到最好。他拍了拍手，培羅、鐵斧和兩名抬著箱子的第一軍士兵從幕後走上了劇台，“此刻我手中便有一份陣亡者名單，現在就由長歌要塞的執政官培羅‧赫爾蒙親自將撫恤金發放到你們的手中！”

    隨著士兵將箱子裡金燦燦的錢幣全部倒在桌上，人們的反應才變得熱切起來。

    “第二軍，火槍營一班，阿亞！”

    “第二軍，火槍營一班，鐵柱！

    “……”

    鐵斧緩緩念出名單上的姓名，家屬們一個個登上劇台，激動地接過金龍，又是躬身又是跪拜，場面一度有些混亂，羅蘭甚至感到夜鶯已經將手搭在了他的腰間。

    好在亂歸亂，最終什麼意外都沒有發生，當撫恤金好不容易發放完畢，時間已接近中午。羅蘭揮了揮手臂，壓下劇院裡嘈雜的議論聲，“還有那些因為戰火而無家可歸的人們，同樣也能獲得一處避風之所和飽腹口糧，直到邪魔之月結束前，都會有專人發放給你們。”

    “那……請問殿下，邪魔之月結束後呢？”有人高聲問道——當然，提問人是由回音製造出來的。

    “到那時，市政廳會提供大量的工作崗位，不僅有著可觀的薪酬，還能享受到福利。只要你們肯勞動，就永遠不必為填飽肚子而發愁！”羅蘭舉起右手，大聲說道，“西境不會忘記那些為它付出的人們，我也同樣不會忘記！”

    這一次人群的反應要熱烈許多，眾人紛紛舉起右手，回應王子殿下的宣言。在領民的歡呼聲中，羅蘭適時吩咐手下發放肉粥，將現場氣氛推向了頂點。

    待到下午，劇院裡聚集的群眾多了許多，不僅所有位子都被坐滿，還有不少人直接蹲在了走道上——顯然，他們都是衝著下午的審判而來。

    看來圍觀如何處置犯人是全世界、甚至異世界人民都喜聞樂見的事情。

    羅蘭將主持工作交給了鐵斧和培羅兩人，自己坐上劇院二層的豪華包廂，也當起了觀眾。

    審判的結果早已定下，犯人被拉上劇台，排成一行跪倒在人民面前，身後則站著神情肅穆的持槍士兵。鐵斧宣告罪狀，培羅念出裁定，然後士兵便將他們押赴刑場——也就是要塞廣場。

    而一些受害者家屬看到自己的仇人，也會撲上來廝打一番，只要不危及性命，第一軍都不會制止——沒有人會去可憐這些惡棍，他們在燒殺劫掠的同時，就應該會預料到有這麼一天。

    最終共有一百三十二人被判處死刑，大貴族有六個，剩下的都是傭兵、侍衛和家僕。死刑執行方式也不盡相同，由於絞架有限，只有貴族能享受這份待遇，其他人皆採用了槍斃——這也是火器被首次用到處刑上。

    剩下的九百多人雖然參與了叛亂，但手中沒有沾上鮮血，因此被關押起來，等待分批押往北坡礦山。

    至此，西境的貴族抵抗力量一掃而空。

    隔天，羅蘭將無罪的貴族全部召集到了城堡大廳。

    掃清阻礙僅僅只是個開始，想要真正統治這個地方，他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最重要的，便是建立新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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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建城第二步

    為了安撫貴族們忐忑不安的心情，羅蘭特意布置了一場豐盛的宴席。

    大廳中央擺放著一條鋪上白布的長桌，前來的貴族相向而坐，中間則是各式菜肴、美酒和鮮花。

    兩杯紅酒下肚後，氣氛緩和了不少，加上大貴族已全部倒台，金銀花和麋鹿又站在了羅蘭一邊，餘下的小貴族更不會在這種時候跳出來唱反調，言談間反而流露出主動投靠的意向。在這種局面下，羅蘭知道是時候將自己新制定的秩序搬上台面了。

    酒飽飯足後，他將事先準備好的小本子發放到各位貴族手中。

    那是他精心準備的宣傳圖冊。

    “殿下……這是什麼，”果然，很快就有貴族驚訝地問道，“為何上面的畫作居然會如此逼真？”

    “沒錯，簡直就跟真的一樣。”

    “這不像是畫出來的……沒有顏料能表達出這麼細膩的色彩。”

    不愧是大城市裡的貴族，看得出來，這些人對繪畫都有一定的鑒賞能力，羅蘭撫掌笑道，“它們的確是畫師畫出來的，不過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便是這名畫師是一位女巫，而她作畫的顏料則是無所不在的魔力。”

    這番話讓眾人身子一僵，手中的本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本地教會勢力已經煙消雲散，你們在擔心什麼？”王子挑了挑眉頭，“女巫和我們並沒什麼不同，這一點我已經驗證過多次了。”

    “咳……咳，”培羅差點嗆到，“殿下說得是。”

    “不愧是四王子，哈哈……哈，”其他貴族也尷尬地笑了起來。

    呃，似乎自己說了一句頗具歧義的話，羅蘭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換了個話題——擔任王子一年多來，他發現自己處變不驚的水平……或者說臉皮的厚度突飛猛進，“配圖只是為了讓內容更加生動，上面記述的故事才是重點。”

    眾人繼續翻看了幾頁，麋鹿家的小姑娘奧瑞利安很快抬起了頭，“這是一位貴族的家族史？”

    “奧瑞利安！”雷恩壓低聲音提醒道，“叫殿下！”

    “沒錯，他曾經也是一名西境貴族，”羅蘭做了個無妨的手勢，“你們應該有人還記得他。”

    “殿下……我認識他，”一名騎士說道，“提古‧派恩，他是我的鄰居，我們兩人的領地曾貼在一起。”

    “我也見過他，”另一人回想道，“似乎還是一名男爵，他的父親是喬伊‧科爾的封臣。自從喬伊大人離開西境後，他的領地就衰敗了。”

    “提古子爵目前正在邊陲鎮，”羅蘭微笑道，“而這本畫冊則記載了我和他認識的經過……以及後來發生的事情。如你們所見，他就是一位生活在新制度下的貴族，目前正忙著練習火槍，估計等到邪月結束後，他就會帶著自己的女兒和侍從，前往迷藏森林好好享受狩獵樂趣了。據我所知，自從他賣掉要塞以東的領地，安心在邊陲鎮定居後，不禁爵位晉升了一級，家產也已增長了好幾倍。”

    恐懼源於未知，對制度改變的抵觸也同樣如此，因為他們不知道改變後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影響。羅蘭讓索羅婭以漫畫的形式將提古‧派恩的小鎮生活描繪出來，作為自己宣傳的例子，正是為了減少貴族們的抵觸和畏懼之情。比起那些枯燥的文字傳記，顯然漫畫的表現力要更加生動傳神。

    “你們應該都已知道我即將在西境建城的消息，事實上，這個計劃我已經醞釀許久。屆時邊陲鎮、長歌要塞和兩地間的狹長土地都會化為一個整體。”羅蘭繼續說道，“有人會問，兩座城鎮相隔甚遠，怎麼可能連為一體。首先，整體的意義是指行政上的，也就是說，新城市將執行同一種律法、同一種政策，這也是我要收回貴族分封權和制法權的理由。”

    “殿下，那我們的領地……”有人問。

    “依然屬於你們，”他打斷道，“我說過，收回這些權力並不意味著你們會失去什麼——分封本質是將自己的領地交割給他人，來形成自己的下級貴族，以這種方式壯大自己的力量，一同抵禦敵人，或協力作戰攫取利益。而在新制度下，抵禦外敵的任務將由一支專業的軍隊來完成，只要你們按照規則辦事，賺取的利益將遠超以往。畢竟，比起瓜分那一點點蛋糕，還不如將蛋糕做得更大。”

    見眾人沉默，羅蘭微笑道，“你們從沒去過邊陲鎮，所以不知道蛋糕能做到多大也很正常，實際上，下半年小鎮的財政收入達到了三萬枚金龍之多，如果不是邪魔之月提前到來，這個數字很可能還要再增加一萬左右。”

    貴族們齊齊吸了口涼氣，“三……三萬？”

    羅蘭早已從培羅那裡得知了歷年來要塞的財政情況，市政廳的年收入也不過這個數目，更別提這些小貴族了，一百枚金龍對他們來說都是筆巨款。

    “而你們作為今後此地各行各業的管理者，自然能從中獲得豐厚的回報。”他揚起嘴角，“回到建城一事上來，除開行政上的統一，在地理上，兩座城鎮也會逐漸靠攏。例如我從邊陲鎮抵達長歌要塞，只用了一天時間，等到王國大道建設完畢，陸地步行時間也會縮短到一天內，如果是騎馬，或者踩自行車，只需半天即可抵達，更別提更快的運輸工具了。”

    “自行車是什麼？”奧瑞利安好奇道。

    “一種人力騎乘工具，在平地上跑得非常快，”王子笑道，“我敢說五年……不，三年以內，我們就能在要塞吃早餐，然後去邊陲鎮工作了。”王國大道由於採用全程直線，將兩地的距離生生縮短到了六十公里，換成有軌機車或汽車，也就是半個小時的事情。

    不過大多數貴族的心思都沒有放在這個上面，那名自稱和提古‧派恩是鄰居的騎士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您剛才說的那番話，難道是想將要塞交給我們管理嗎？”

    “既是，也不是，”羅蘭微微一笑，“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建城後兩地在行政意義上是一個整體，要塞將轉變為城市的一個區域，受中央市政廳管轄。但就目前來說，一天的路程仍然太遠，所以我會在長歌區設置一個下級市政廳，裡面會按照邊陲鎮現行的模式，分化出許多下級部門，而你們就在這些部門裡工作，負責處理此地的具體事宜。”

    “下級……部門？”貴族們臉上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管理一個地區是項十分複雜的工作，它雖然能為你們帶來優厚的回報，但想要做好分內之事也並非那麼容易，”羅蘭點頭道，“所以當這邊的秩序恢復後，你們都得隨我前往邊陲鎮，去親身體驗一個功能完備的市政廳該如何運作。關於管理這門課程，你們還需要好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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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不同之處

    交代完行政上的整合方案，羅蘭端起茶杯緩緩喝了幾口，等待眾人消化。

    維持一個區域的日常運作需要大量人手，在識字率沒有提上來之前，將貴族拉入其中不可避免，畢竟他們大多受過初級教育，對管理一事也稍有涉及。如果有表現傑出者，他亦不介意將其外放，去代為管理一座城池，甚至一境之地，類似於後世的市長、省長之類。

    過了數分鐘，羅蘭才開始交代下一個問題。

    那就是打擊犯罪。

    在他的「新秩序」構想裡，城市裡沒有黑街組織的位置，所有人都能找到一份足以養活自己的工作，而不必去掠奪他人。如果是一座高度發達的現代都市，他反而沒把握做到這點，千萬人口與底層職位的飽和會導致大量失業者；但在西境，加上長歌要塞和整個郊外領地也不過六七萬人，基礎建設還是一片空白，只要願意勞動，根本不愁沒有活幹。

    “你們對老鼠知道多少？”

    “您是指……黑街老鼠嗎？”雷恩‧梅德咳嗽兩聲，“我曾和他們打過交道。”

    “怎樣的交道？”羅蘭饒有興致地問。

    “這個……”雷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是烈火幫的首領，和其他幾個老鼠幫派爭搶過地盤。”

    “噗，”現場有幾人頓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羅蘭也驚訝得愣了片刻，一個伯爵家的次子，居然會去當老鼠？而且烈火幫……這名字也太沒格調了吧。他開始懷疑，這人真是梅德伯爵親生的嗎？

    “殿下，事情其實是這樣，”培羅開口解釋道，“好幾年前，碼頭區的黑街勢力十分猖獗，幾乎每天都有平民和外來商人遇害，而巡邏隊對此視而不見。雷恩爵士實在看不下去，就自己帶上親衛，去流民區拉攏了一批人，將碼頭區的老鼠趕出了這塊地盤。當時，他還將每天的戰況寫成信件，寄給遠在王都的我。他在信裡稱，這是一場偉大的戰鬥，不亞於與邪獸抗爭，所以我認為……”

    “培羅，別說了，”雷恩意外地露出了害臊之色，“當時我只是閑得無聊，隨便找些樂子打發時間罷了。”

    原來如此，這大概就是一位熱衷於騎士遊戲的貴族在中二時期所做出的壯舉吧，羅蘭想，對於從小愛好打鬥的麋鹿次子來說，沒有什麼比身後跟著一群一呼百應的手下更帶感的事情了，雖說不是指揮千軍萬馬，但兩撥人打起來的話聲勢一點也不差。

    “現在這個幫派呢？”

    “呃，我不知道，”雷恩摸了摸後腦勺，“自從加入赫爾梅斯防線與真正的邪獸作戰後，我就再也沒有聯繫過那群人了。”

    羅蘭點點頭，“事實上，我打算鏟除在要塞裡活動的所有老鼠，讓每個平民都能獲得安穩的生活。”

    “殿下，恕我直言，”雷恩遲疑道，“這……恐怕做不到。”

    “為什麼？”他皺眉道，“我手中有第一軍，難道老鼠比貴族騎士還難纏嗎？”

    “並非如此，”對方似乎在謹慎地選擇言辭，“他們弱小膽怯，缺乏武器和盔甲，也不懂得如何結陣作戰，面對騎士根本不堪一擊，但……您若按照處置謀反者的做法，以是否成為過老鼠來清理他們，只怕整個要塞都不會有幾個平民剩下了。”

    “你的意思是……”

    “老鼠和平民是時刻變換的，殿下，”雷恩恭敬地回道，“當收成不好，邪月漫長的時候，許多平民為了生存，就不得不幹一些老鼠所幹的事。這也是大多數領主允許黑街存在的理由，比起饑民暴動，讓他們內部爭鬥要更好。”

    羅蘭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沒想到老鼠竟然是這樣出現的，“那他們的組織者呢？”

    “這些人倒是慣犯，他們有些是本地貴族一手扶持，也有人是外地來的流亡罪犯。”

    “很好，我想你們當中應該沒有人在培養老鼠吧，”王子冷著臉掃視了長桌一圈，貴族們紛紛低下了頭，“不過有也沒關系，只要你們從今天起配合我的清剿行動，我可以既往不咎。”他頓了頓，隨後望向雷恩，“我有一項任務要交給你。”

    “是，殿下。”

    “接下來的一個月內，我要著重打擊要塞內所有的犯罪行為，而你需要配合第一軍清除掉黑街各幫派的首領，徹底瓦解所有老鼠組織。至於具體的做法，我會安排人告訴你的。”

    “殿下，那下面的成員怎麼辦，沒有了組織提供食物，他們很難撐過邪魔之月。”雷恩擔憂道，“加上今年的邪月提前，這些人的數量可能比往年都要多。”

    “我會讓培羅開倉放糧，一直持續到邪月結束後為止。”

    “殿下，這可不行！”

    “您養著他們，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

    “沒錯，那時候恐怕全城的人都會當乞丐了！”

    聽到這番話，貴族們紛紛出言制止道。

    羅蘭用力敲了下桌子，“我已經決定了，你們不用再多說！”

    他覺得自己和貴族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們總以最壞的一面揣測人民，認為對方懶惰愚昧，既無能又卑劣，本性還十分貪婪，根本無可救藥。但他很清楚人民的力量，這個群體看似愚笨，但實際上只有施以正確的引導，加上樹立榜樣，他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中堅。假若人民真如貴族所想的那般無用，他們又是如何一次次改變整個世界的？

    事實上，在人民身上花費精力，才是最值得的投資。哪怕是一小點的改變，都能帶來驚人的回報。

    “最後，則是要盡快將政令宣傳出去，”羅蘭望向培羅，“這一點你有經驗，繼續將它擴大就好，領民看不懂告示，你就找人宣讀，內容便是我們今天所談的一切。”

    “一切？”後者怔了怔，“連清理老鼠的計劃也要說出去嗎？”

    “沒錯，包括開倉放糧的消息，”他再次環顧眾人，“我在此先教你們一個合格市政廳運轉的前提，那就是將政策事先告訴給人民，解答他們的疑問，聽取他們的反饋——這樣發布的政策才不會變成一紙空文。”

    改造貴族、統一律法、行政合體、治安嚴打，加上最後的政治宣傳，就是羅蘭為建立新秩序做下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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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幻音

    “其實你不必陪我過來。”回音走在赤水河邊，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城裡並不安全，這裡不是邊陲鎮，”鐵斧走在她的身後，保持在兩步遠的距離，“而且殿下吩咐過，您若是離開城堡，身邊又沒其他女巫的話，我應該保護您的安全。”

    “早知道就不跟他說了，”她呵出口白氣，“另外，你不需要對我用敬語。”

    “在我心裡，您永遠是傲沙氏族的族長，卓爾‧銀月大人。”

    提到傲沙一詞，回音沉默下來，盡管鐵斧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心情有些低落，他想安慰上兩句，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最終只能閉上嘴巴，默默跟著她緩步前進。

    比起蜿蜒於野外的赤水河，這條支流進入城內後，幾乎成一條直線，兩側河堤都用磚石鋪墊起來，平坦而齊整。每隔數十步，就會有一條通往河面的階梯，大概是供人取水之用。

    今天的雪不算太大，路上偶爾能遇到一兩個行人，無論是男是女，都會驚訝地望向回音，顯然銀月大人高挑的身材和淺褐色的皮膚實在有些特別，再加上那頭藍灰色長髮，格外引人注目，在灰堡內陸，很少能見到純血的沙民。

    “我們到對岸去吧，”回音顯然不大喜歡被人如此打量。

    “是。”

    找到一處拱橋，兩人小心翼翼穿過已經被凍結的橋面，來到要塞東側。這裡幾乎看不到幾棟房屋，成片的農田被白雪覆蓋，一眼望去皆是平地。遠處的青色城牆在雪幕中若影若現，和西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鐵砂城從來看不到這樣的景象。”回音感慨道，“沒離開極南境前，我還以為整個大陸都是一個模樣，除了沙子外還是沙子，而水源和綠洲都是必須要用生命爭奪的資源。可在這裡，沒有人會為赤水河流血，想喝水時蹲下身子就有。”

    “但他們會為了別的東西流血，”鐵斧沉聲道，“金龍、寶石、榮譽、地位……哪裡都逃不開爭鬥。”

    “是麼……可夜鶯告訴我，她相信殿下能制止紛爭，”她抬起頭，望向灰濛濛的天際，“無論是沙民還是大陸王國，無論是普通人還是女巫，都可以平等的享受資源，自由自在的生活。”

    “這……我不知道，”鐵斧遲疑了片刻，他實在無法想像所有人都拋去隔閡，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樣子，就算是殿下那樣掌握了神明力量的人，恐怕也難以做到，他無疑可以征服所有敵人，但他能讓敵人心甘情願接受自己的統治嗎？無論殿下採用什麼樣的手段，在征服過程中，就已經植下了仇恨的種子。

    “你想回鐵砂城嗎？”回音忽然問。

    “不，銀月大人，”鐵斧回過神來，毫不猶豫地答道，“我已經向三神起誓過，永遠奉羅蘭‧溫布頓殿下為主，為他開疆拓土。不過您放心，他既然允諾過要為您報仇雪恨，將來就一定會做到。等您回到鐵砂城，再也沒人敢對您不敬。”

    “可我並不想再做傲沙氏族的族長，”她低聲道，“我喜歡待在樹木常青的地方，喜歡和溫蒂、夜鶯在一起，喜歡殿下教授我的歌曲。我希望有一天能回去看一看，但不想住在沙漠之中，為水而爭鬥不休。”

    即使如此，您還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傲沙氏族繼承者，鐵斧最終沒有把心裡話說出來，而是低頭道，“沒人能夠勉強您。”

    兩人穿越白皚皚的田野，走到一塊空曠地帶，回音停下腳步，“就在這兒練習吧，應該不會打擾到別人了。”

    鐵斧知道對方的能力是製造各種各樣的聲音，平時都會在小鎮城堡後花園練習，這一次為了避免打擾王子殿下與貴族們的重要會議，她才特意到這兒來施展能力。

    他點了點頭，退後兩步，“我會為您警戒的。”

    “對了，我為故鄉作了一首歌，”回音轉過身，“你想聽聽看嗎？”

    “歌？”鐵斧微微一愣。

    “嗯，用殿下教我的編曲方法把多種樂器的聲音混合到一起，讓曲調更富層次感，”說到這個，回音的表情明顯輕鬆了許多，“試過了才發現，原來一首歌曲竟可以如此好聽，每一種音色的加入，都會賦予它截然不同的感受，也不知道殿下是從哪裡知道這些方法的。我被賣到王都時，從沒有聽任何一個貴族談起過。”

    “羅蘭殿下本來就與眾不同。”他是神明的寵兒，鐵斧想。

    “是啊……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那樣真心對待女巫，”回音深有同感道，“不過殿下給那些混合奏法起的名字太過古怪了，簡直就像把完全不相干的東西搭配在一起，例如什麼電音啦，農業重金屬啦，”她笑著搖了搖頭，“估計也只有他能想出這樣的叫法了。”

    鐵斧還沒來得及回話，歌聲已經響了起來。

    當紛雜的曲樂流進耳朵，他頓時愣在原地，這是怎樣不可思議的曲調，宛若沙子拂過綠洲，又像是橙火從地底躍起。

    那一剎那，鐵斧感到自己回到了烈日照耀的沙漠之地。這是……錯覺麼？他低下頭，才發現雪地已經消失不見了，不知何時，自己正身處一片綠洲之中，向外望去，灼熱的沙子鋪滿了整個視野。前方的女子雙眼微閉，歌聲回蕩在碧空之間，她的雙腳立於一片淺水中，波紋緩緩蕩開，美得令人窒息。

    「穿行在沙與塵之間」

    「追尋綠洲的蹤跡」

    「沙海中留下了你的足印」

    「清泉上映出了你的身影」

    「總有一天，綠洲將變為新的沙漠」

    「而沙漠中也會生長出新的綠洲」

    「但唯一不變的」

    「是關於你的傳說」

    「終有一天」

    「我會踏著你留下的足印」

    「尋得你的身影」

    「在黎明破曉之前」

    「那輾轉而無言的時刻」

    ……

    當歌聲漸漸消散，鐵斧再次回到了雪花飄落的長歌要塞，一切都如一場幻境，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攤開手掌，手心中一顆透明的砂礫正在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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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共鳴之歌

    當羅蘭聽到鐵斧的匯報時，一時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問題。

    “你說在回音的歌聲中看到了廣袤沙漠，還從沙漠中帶回了一粒沙子？”

    幻聽也就罷了，連幻覺都出來了，這真的還算是歌聲嗎？

    “不是帶回，殿下，”鐵斧一本正經地將那顆砂礫放在書桌前，“我當時完全處於呆立狀態，根本沒想過去驗證那些景象是不是真的。它就像突然出現在我手中一般，非要說的話，應該是熱風帶起來的飛沙吧？”

    越說越玄乎了，羅蘭思索片刻，“她只唱了這一首歌？”

    “還有一些曲子，但我完全聽不進去了，”鐵斧回想道，“當時的場面真如神跡一般……如果是以前，銀月大人就算自稱三神使者，我也會深信不疑。殿下，這是她的能力進化了嗎？”

    跟隨自己一年多，顯然這位莫金沙民對女巫也有了一定了解。

    “應該是，但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見，”羅蘭思索片刻，決定還是把回音叫過來親自問問。

    等鐵斧領命離開後，羅蘭把沙子捏起來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是魔力造物嗎？”

    “不清楚，”身後傳來夜鶯的聲音，“上面沒有魔力的痕跡。”

    沒有魔力痕跡不代表不是魔力創造的物體，只不過這種物質為現實存在之物，形成後不需要依靠魔力維持，也不會受神罰之石影響，例如索羅婭的畫。

    回音很快來到了書房，夜鶯第一時間現出羅蘭身側，朝她笑道︰“恭喜了。”

    後者怔了怔，“我嗎？”

    夜鶯點點頭，“你體內的魔力已經凝聚了，你沒有發現嗎？”

    “真、真的？”回音驚喜道，“這是說我的能力已經進化了？”

    “它長什麼樣？”羅蘭心裡暗道果然如此。

    “一塊藍色的透明晶體，像水一般剔透，”夜鶯回答道，“魔力總量跟麥茜相當。”

    看來這次進化跟頓悟無關，而是不知不覺就完成了凝聚，羅蘭將鐵斧的幻境感受跟回音講述一遍後，她顯得十分驚訝。

    “您說……他仿佛回到了極南境，身處於沙海之中？”

    “「仿佛」一詞值得考量，因為他從沙漠中返回時，身上還多了一粒沙子，”羅蘭笑道，“雖然沙子這種東西哪裡都有，但他不至於刨開雪地，從泥巴裡翻找出一顆來騙我。”他頓了頓，“你當時看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回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應道，“我當時閉著眼睛，沒有注意周邊的變化。”

    “那現在展示給我們看看好了，”羅蘭饒有興致地撐著下巴，“就用你自己創造的那首故鄉歌曲。”

    “呃……在這裡？”

    “嗯，沒錯，”他肯定道，“此時離晚飯時間還有半個時辰，不會影響到其他人的。”

    “我也想聽聽能讓人身臨其境的歌曲，”夜鶯興致勃勃地接道。

    “那……好吧。”

    回音深深吸了口氣，很快，完全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混合奏鳴曲響了起來，屬於女子獨有聲線的甜美歌聲環繞在書房之中，剛開始她還有些拘謹，大概是從未在室內演唱過，但隨著曲調漸入高潮，她完全投入到音樂當中。

    羅蘭仿佛聽到了熱風吹拂過綠林的聲音，房間裡的溫度似乎提高了幾分，鼻子中也傳來驕陽烘烤沙子所散發出來的味道……當餘韻緩緩消散，羅蘭回味了許久才從曲樂中回過神來。毫無疑問，這是一首充滿異族風情的抒情歌曲，對於五音不全的他來說，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不過，他並沒有看到茫茫沙漠，自己仍坐在書房中，流淌著涓涓溪水的綠洲更是不見蹤影。

    他望向夜鶯，後者朝他搖了搖頭，顯然她也沒有看到那些奇異幻境。

    這是能力沒生效？

    “你只寫了這一首歌嗎？”羅蘭問。

    “嗯，”回音點點頭。

    “那再唱幾首我教你的歌曲吧，”他想了想，決定道，“讓大家也都過來聽聽。”

    不一會兒，書房裡就聚滿了女巫，連沉睡島三人也趕了過來，儘管她們手中還捏著一疊未打完的紙牌。回音看得出來略顯緊張，但在溫蒂的鼓勵下，她慢慢恢復了鎮定，將包括《游擊隊歌》在內的歌曲全部唱了一遍。

    而這些曲子無一例外都獲得了女巫們熱烈的掌聲。

    詢問完眾人的感受後，羅蘭心裡也有了大致判斷。

    那就是受歌曲影響的程度還取決與聽者的主觀體會，有著跟歌曲氛圍相同體會之人，受到的影響也越大，判斷依據就是自己傳授的現代歌曲裡，大家對游擊隊歌的反映最好，想來想去，也只因為女巫們見到過第一軍隨著歌曲鼓點踏步前進的場景，更能體會曲調中蘊含的意味。

    像鐵斧那樣的沙民，自然能和充滿極南境風情的音樂產生強烈共鳴。

    不過這種影響最深能達到怎樣，羅蘭暫時無法通過測試得知……若感受者完全投入其中，幻境的一切會不會變成真實的具現？

    但不管怎樣，回音的新能力仍讓他充滿期待——例如鼓舞戰士、安撫群眾、以及配合將來的戲劇表演……能帶動起受眾情緒的人，其作用不可估量。

    ……

    隔天下午，羅蘭在書房召見了來自邊陲鎮的維德。

    “殿、殿下……我、我來了……”他牙齒打著顫，顯然還未從高速飛行中恢復過來。

    現在想要快速往返於兩地之間，唯一的交通方式就是麥茜快遞，當然，即使包裹著厚厚的毛毯，在巨獸爪下以六十公里的時速頂著寒風飛行，仍不算是種舒適的體驗。

    “幹得不錯，”羅蘭拍了拍肩頭的肥鴿子。

    “咕！”後者得意地揚起了頭。

    “叫你過來，是想讓你協助麋鹿家的貴族訓練出一支隊伍，”他望向維德，“這邊的情況不同於邊陲鎮，有老鼠、有難民，還有窮凶極惡的罪犯，倒和金穗城有幾份相似。”

    維德在壁爐邊烘烤了一會，終於止住了顫抖，“您是說……讓我組建一支巡邏隊？”

    “不，是警察。”羅蘭將嚴打計劃講述了一遍，“前半部分會由第一軍主導行動，但最終要塞的治安仍得交給警察來維護。而作為警察，最重要的是身為「人民保護者」的理念。”

    “對待人民要像春風般和睦，對待罪犯要如雷霆般無情。”維德不禁複述道。

    “沒錯，”王子微笑道，“希望你能好好教導他們。”

hanslin

第四百五十九章 蛇牙 上

    只要邪月沒有結束，要塞的大街小巷裡就總是冷冷清清，連無處不在的老鼠也都縮捲起來，躲藏在各自不見光的地盤裡，分食著秋天存下來的糧食，等待回暖後出現的新獵物。

    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媽的，為什麼我卻得冒著風雪，去聽什麼政策宣講？蛇牙恨恨地朝地裡吐了口唾沫，那些大老爺要幹的事，跟我們屁關係都沒有。

    “把領子豎起來，”他望向身邊瑟瑟發抖的矮個子喬，“感染了寒疫，你就沒救了。”

    “他根本就不該跟我們出來，”葵皺眉道，“打聽個消息哪需要用得上四個人？這是喀納什在針對我們。”

    “省省吧，就算針對了又能怎麼樣，”個頭最壯碩的虎爪不以為然道，“他可握著我們的食物來源。”話雖這麼說，但他還是快走兩步，擋在三人前面，蛇牙感到寒風頓時小了許多。

    “謝……謝，”喬低聲道。

    不過一提到喀納什，大家便都有些提不起勁來。

    老鼠中也有等級之分，從最上面的王到最底層的尾，佔據的地段各不相同。喀納什既不是王也不是尾，他是外城西區無尾巷的管理者。要細算下來，應該算是腰……或者說是肚皮。不過無論對方算什麼，蛇牙等人見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叫一聲老大。

    這樣的管理者，西區一共有六位，至於再上面的老大，也就是西區的王，蛇牙根本沒有看到過。

    喀納什手下有好幾個老鼠團體，他們也是其中之一。毫無疑問實力越強，才能得到管理者更多的青睞。可惜作為巷子裡的流浪兒，他們人數單薄不說，就連打起架來，胳膊和腿都要比對方細上一截，天生就處在劣勢，當然虎爪除外，他那身材根本不像是一天只吃半塊黑麵包能長出來的。

    至於褐髮姑娘葵說的針對，更是運氣倒霉到家了。巷子裡出了一名女巫，蛇牙還想利用她的能力換些錢幣，沒想到出門就踫上了金銀花家的大人物。結果錢沒賺到多少，連女巫也丟了。

    正因為這破事，喀納什才對他們幾個人格外惱火，認為如果早點把女巫上交給他，無論是賣給貴族，還是賣給教會都會是更好的選擇。

    “他也就嘴上說說而已，”蛇牙不屑道，“賣給教會換二十五枚金龍？他要去哪裡找那些神棍祭司？教堂都變成一片廢墟了。貴族更不會老老實實的把金龍交到一隻老鼠手裡，他根本沒有命拿到那筆錢。”

    “蛇牙說、說得沒錯，”喬發著抖說道，“如果真、真是我們的原因讓他丟、丟了二十五枚金龍，他早就把、把我們的屍體扔進赤水河裡了。”

    “喀納什最多只敢把女巫交給西區的王，還要提防女巫變化莫測的能力，他可沒有神罰之石。”蛇牙接著說道，“那傢伙只是看我們不順眼罷了。”

    “什麼賣來賣去的，她是白紙，跟我們是一伙的！”葵狠狠掐了蛇牙一把，“你還想把她當成貨物不成！”她說到這兒忽然一頓，“喂，你不會當時就把她賣了吧！”

    “我才沒有！”他嚷嚷道，“當時我已經死命保她了，但對方是城主啊！”

    “也不知道她在邊陲鎮過得好不好，”虎爪嘆了口氣。

    “能有多好，”葵哼了一聲，“被王子玩弄與被貴族玩弄又有什麼區別？”

    是麼……說得好聽，等你見識過貴族生活，恐怕巴不得有大貴族去玩弄你呢，蛇牙撇撇嘴。

    來到要塞廣場，四人意外的發現，這裡竟然搭起了木台，燃起了篝火。台子旁還圍著大約兩三百人，在小雪紛飛的日子裡已是著實難得一見的景象。

    “居然真有人在這兒演講，”虎爪咂舌道，“那些貴族老爺們又想玩些什麼把戲？”

    “肯定不是好消息，”蛇牙聳了聳肩，“我猜是徵稅？要不就是拉壯丁，他們之前不是打了一場麼？”

    “總之跟我們無關，”葵說道，“趕緊聽完就早些回去吧，喬，你去篝火那邊暖暖身子。”

    “好、好的。”

    蛇牙繞過人群走到台邊，上面站著的男子穿著厚實的棉襖，戴著毛線兜帽，手上還有一雙鹿皮手套，看著就覺得暖和。比起自己身上又髒又舊的麻布衣服，完全是天上地下。如果能找機會搶過來就好了……不過他也知道這是自己的意想，演講者背後的金銀花家紋披風表明了對方的身份。

    四大家族的侍從絕不是一隻老鼠能惹得起的。

    “你們不跟著喬去烤火麼，這裡有我一個人聽就行了，”蛇牙望向另外兩人。

    “真的？”虎爪挑眉道。

    “當然，我記憶力好得很，”他指指自己的腦袋，“無論是記話、記人還是記仇。”

    “噗，”葵嗤笑道，“瞧把你能的。既然你都這麼說，我就不客氣了……走吧，大個子。”

    “但是晚飯你們要多分我一點。”

    “再說吧，還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呢！”她擺手道。

    兩人離開後，蛇牙拍了拍冰冷的臉頰，將注意力重新投到木台上。這些消息對於底層鼠尾來說毫無意義，但在肚皮和王眼裡，則有可能是獲利的機會。當然，就算他們能得到什麼，漏到下面來的也幾乎沒有。

    “各位城民，這是來自於西境守護羅蘭‧溫布頓殿下、金銀花伯爵夏拉非‧赫爾蒙、長歌要塞執政官培羅‧赫爾蒙的聯合宣告。”演講者喝了口熱麥酒，捧著一張羊皮紙大聲說道，“要塞市政廳如今已經開放糧食收購，家中留有多餘糧食的城民可以隨時去市場出售。但請大家注意，從下月起，任何私自出售糧食的行為都將被視為重罪，只有市政廳有權力購買和銷售糧食！一旦因私售而被捕，必將從嚴從重處罰！市政廳也歡迎任何城民的舉報，經查有效，即可獎勵二十五枚銀狼！”

    蛇牙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他沒想到自己一來就聽到了如此驚人的消息！

    那些貴族居然要禁止糧食出售！

    而且市政廳給出的收糧價格和出售價格都十分低廉，要知道邪魔之月的提前降臨已導致要塞糧價步步攀升，到現在已是市價的三倍左右，顯然大雪不散，糧價就不可能跌下來。按照新政策裡的價格，誰肯便宜賣給市政廳啊，倒是對方拉出多少糧食，貴族和商人就能吞下多少，難道王子和城主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但……如果他們真的禁絕了私人售賣，那會變成什麼樣子？蛇牙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要知道大部分平民手中的大部分糧食，都是從老鼠那裡買來的。一旦截斷了這條通道，市場的糧食又被貴族商人一掃而空的話，只怕一場大亂馬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