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hanslin

第五百三十章 蓮的擔憂
        

　　廣闊無際的海面又恢復到了往日的蔚藍，俏美人號乘風破浪，迎著粼粼波光前進，船身隨浪花起伏，發出有節奏的咯吱聲。

　　「把帆拉滿！小夥子們，都給我動起來！」獨眼傑克大吼道，「今天我們就能抵達淺灘！」

　　桅杆上的水手們喊著號子，拉扯著三指粗的麻繩，一點點將帆面展開。在氣候變幻多端的大海上，這種放帆收帆的操作，每天都要出現好幾次。蓮望著頭頂爬來爬去的人們，活像是一隻隻猴子。

　　「真是麻煩，」老船長走到女巫們身旁，「如果我也能有弦月灣那種無需風帆航行的船隻就省事了，那玩意叫什麼來著？」

　　「明輪船，」蓮挑眉道，「正是羅蘭殿下製造的。」

　　「你讓殿下也給你造一艘不就成了嗎？」蜜糖邊逗著肩頭的海鳥邊說道，「別人在他面前說不上話，你可不一樣。」

　　「小鬼，你怎麼說得我好像跟他很熟一樣。」

　　「你跟提莉大人熟啊，」她吐了吐舌頭，「羅蘭殿下對提莉大人可好了。」

　　傑克狠狠吸了口煙斗，一臉心痛的樣子，「……還是算了，聽那群商人說，一艘明輪船要一千多枚金龍，我就算把你們賣了都湊不到。」

　　「那可不一定，」和風打趣道，「在沉睡魔咒裡，蓮的賞金費用都是以百枚金龍計算的，上次那位叫杜拉特.金須的商人，還打算用千餘枚金龍長期包下她呢。光一個蓮就如此了，更何況還有我們四人。」

　　「和風！」蓮惱怒地錘了她一拳，「你明明知道他打的什麼注意，我不想再聽到他的名字！」

　　「開玩笑的，」和風一把她摟入懷裡，輕聲笑道，「我怎麼會捨得把你賣掉呢。提莉大人聽說這個事後，還專門和弦月灣商會交涉過，以後不會有人這麼提了。」

　　「你們感情還真好，」傑克吐出口煙圈，「不過……那兩位似乎很少和你們交談來著？」

　　提到另外兩名女巫，三人都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過了片刻，和風才開口道，「她們原本是狼心王國的女巫。」

　　老船長不解道，「不都是女巫嗎？」

　　「比起提莉大人，她們更支持赫蒂.摩根。」

　　「摩根……」他摸著下巴思索了陣，「她是狼心的王室？」

　　「分支而已，」和風擺擺手，「其實沒什麼，大家只是相處時間尚短，還無法敞開心扉罷了。」

　　老人大概是意識到了什麼，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蓮不太懂王國貴族的事情，她只知道沉睡島的女巫並非像邊陲鎮那樣形如姐妹一般她們大多數人來自灰堡，也有一部分來自晨曦和狼心，由於提莉是遷離行動的組織者，加上身份最為高貴，所以大家都將她視作頭領，異國的女巫也同樣如此。不過當峽灣諸島的教會被剷除後，情況就漸漸變得不一樣起來。

　　這點對於邪月時才回到沉睡島的蓮感受特別明顯，僅僅數個月不見，狼心女巫已漸漸居住在一起，用餐時也很少和他人搭話。聽莫麗爾說，她們以前都是血牙會的成員，類似於灰堡共助會，而血牙會的領導者就是赫蒂.摩根。

　　最初加入沉睡島時，血牙會僅有二十多名女巫，在島上算得上是少數派，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可偏偏二十多人裡，有十八位戰鬥女巫。或者說，她們在接納成員時，就事先挑選過，只有強而有力的女巫才能加入其中，這一點與共助會、沉睡島的做法都截然不同。也正因為如此，她們的戰鬥能力極為強大，在提莉實施清掃計劃時，狼心女巫就包辦了信徒人數最多的雙龍島大教堂。

　　也正因為如此，赫蒂.摩根認為血牙會才是沉睡島的核心這點即使對方沒有公然宣稱，蓮也能感受出來。她並不喜歡戰鬥女巫地位就要高於非戰鬥女巫的說法，對提莉大人女巫平等的主張也十分贊同，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看。提莉大人不在的日子，赫蒂還和「沉睡島大管家」卡密拉.戴瑞起過幾次衝突，還好後者也是王都貴族，在氣勢上毫不弱於對方，最後都不著聲色地擋了下來。

　　想到這裡蓮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倒不擔心提莉大人會如何，畢竟沉睡島的最強女巫灰燼是提莉大人的有力支持者。作為唯一一個可以佩戴神罰之石戰鬥的超凡者，只要有她在，整個血牙會都不是灰燼一個人的對手。她擔憂的是自己這次出行，說實在的，她一點兒也不想和狼心的女巫待在一起。

　　而且這次選人也十分奇怪，搭乘俏美人號的除了她和蜜糖外，剩下的三人裡居然有兩位戰鬥女巫……按理說，提莉大人應該知道羅蘭殿下更偏好輔助型女巫，他的那些奇怪武器足以讓普通人也擁有對抗教會審判軍的能力，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帶上血牙會的人？

　　想了半天也得不到答案，蓮只好把這些雜念都拋到一邊。

　　大概，提莉大人有著自己無法理解的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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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太陽西斜時，被夕陽映成淡金色的淺灘出現在眾人面前。

　　同時現身的，還有浮在半空中的熱氣球，以及一隻巨大的怪鳥。

　　「天哪……那是什麼！？」甲板上的水手們發出陣陣驚呼，只見怪鳥收攏翅膀，向俏美人號俯衝而來，隨著距離快速拉近，它身上鋒銳的利爪和血盆大口都清晰可見。

　　「有敵人嗎？」聽到動靜的血牙會女巫衝出船艙，也被襲來的巨獸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怪物？」

　　「不管它是什麼，抓下來就行！」另一人很快鎮定下來，「我的牢籠可不分目標是大是小。」

　　「等等……那不是敵人，」蓮連忙制止道，「它是從熱氣球旁飛過來的。」

　　對方瞟了她一眼，「熱氣球？」

　　「羅蘭殿下用來接送女巫的工具，」和風攔在兩人身前，「放心，相信蓮的判斷好了。」

　　恐怖的巨獸越來越近，並發出高亢的咆哮，不過……蓮感到那並不是恐嚇。

　　「嗷—嗷—咕！」

　　就在怪物快要撞上船帆的剎那，碩大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見，接著一隻潔白的鴿子穩穩落在蓮的頭頂。

　　「你們終於來了，」麥茜蹭了蹭她的臉頰，「歡迎回來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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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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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

　　「讓伊菲和幽羽跟蓮她們去邊陲鎮，」灰燼從身後摟住坐在書桌前的提莉，「是赫蒂.摩根向你提出的要求吧？」

　　自從瞭解到海線存在後，五王女幾乎每天都把自己泡在書房裡，桌上堆著永遠看不完的書籍，有羅蘭送給她的，還有從遺蹟裡翻找出來的。看到她的身軀被書本淹沒，灰燼總覺得有種莫名的心疼。

　　「嗯，」提莉放下鵝毛筆，輕鬆地向後靠了靠，「她不想讓我一個人把持住與世俗勢力的聯繫，而我也沒有拒絕她的理由。」

　　「那人可是你的哥哥，她憑什麼認為自己能和你一樣。」

　　「因為她也是王室成員，」提莉笑著搖頭道，「地位越高，親情就越淡薄，這在哪個王國都一樣。赫蒂對此清楚無比，才會做出這個決定。」

　　「她打算同你爭奪羅蘭殿下的支持？」灰燼皺眉道。

　　「當然沒那麼快，這一次我想她僅僅是去打探下情況而已。」

　　「那你還答應她！」灰燼鬆開雙手，聲音低沉下來，「看來我得去和她好好談一談。」

　　正是提莉殿下的親和力和寬容態度才讓飽受教會摧殘與壓迫的女巫產生了信賴，並為之凝聚到一起，但這不等於有人可以把寬容視作軟弱，把信賴當成試探的底線。如果誰想打破這一切，她絕對不會放過對方。

　　灰燼還沒來得及轉身，提莉就抓住了的手臂，「為什麼不答應？正如我之前說的，我沒有回絕的理由。沉睡島是我們的家園，所有女巫都是這兒的自由民，只要不危害大家的安危，我就不會阻止她們。而且……」她吐出口氣，「讓她們前往西境並不是一件壞事。」

　　「不是……壞事？」灰燼疑惑道。

　　「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最初血牙會和其他女巫並沒什麼不同，現在卻慢慢凸顯出來了？」

　　她思索了一陣，「因為……生活安定下來的原因？」

　　「沒錯，」提莉點頭道，「之前教會如同山一般壓在所有人心頭，為了生存，大家必須要緊緊靠攏在一起。但現在峽灣諸島的教堂已被剷除，沉睡島獲得了較為寬鬆的環境，人心自然也開始浮動，這是正常的現象。我們和共助會不同，是許多個女巫組織的綜合體，所以一味的壓制是行不通的。想要讓大家仍像起初那樣共同協作，我們需要一個強大的敵人。」

　　灰燼皺眉道，「你是指……魔鬼？」

　　「沃土平原深處的敵人、聯合會的慘敗、即將到來的第三次神意之戰……這些事情讓她們親自瞭解，要比我去講述有效得多。」提莉笑了笑，「而且在邊陲鎮，她們能看到的遠不止這些」

　　五王女站起身，走到書房通往後花園的門前，推開門扉，「她們會看到非戰鬥女巫也能發揮出無可替代的作用，會看到普通人擁有媲美女巫的能力，會看到所有人聯合起來時所產生的驚人效果。就像這扇門一樣……推開後，就會迎來更加寬廣的世界。」

　　「……」灰燼靜靜望著沐浴在陽光下的女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灰髮折射出耀眼光澤，隨著拂過的海風飄揚，哪怕是背影，也美麗得難以形容。時間彷彿凝固於此，在這個狹小的書房裡，只剩下她和自己。

　　過了許久，提莉才回頭狡黠地一笑，「而且我選伊菲和幽羽兩人也有著特別的原因，羅蘭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想法。」

　　*******************

　　安娜推了推身邊的羅蘭。

　　「該起來了。」

　　「再等會兒，」羅蘭側身將她擁入懷中，從背後嗅著她髮梢間傳來的幽香。

　　從王都回到無冬城後，他整個晚上都和安娜膩在一起，短暫的離別讓重逢變得格外火熱，結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兩個人都沒能起來……安娜破天荒的缺席了當天的魔力練習，不是她不想去，而是羅蘭不放她離開。

　　當然，面對他的索求，安娜也沒有表示出拒絕之意。

　　從中午一直到傍晚，空氣中瀰漫著纏綿的氣息，兩人歇息時就坐在床頭，聊著這些天來兩地發生的事情，連午餐都是由侍女送進屋內。當然，這個時候安娜便會縮進被子裡，低頭望去，便能看見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在他胸口熠熠生輝。

　　撫摸過對方光滑的背脊，安娜情不自禁發出貓咪般的輕哼聲，儘管經過一年的成長，她早已不再是監牢裡那個瘦小虛弱的姑娘，但曲捲起身體時，還是能完美嵌入懷裡。從背後親吻她的耳垂，看到她臉頰慢慢變紅，睫毛微微顫抖的模樣，簡直可愛極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再次推開了羅蘭。

　　「溫蒂她們應該就快要回來了，這次有新女巫前來，你還得去洗漱一番呢。」安娜轉過身，面對面貼著他認真說道。

　　「嗯，」羅蘭輕輕應了一聲，他知道這次不能再拖了，親了親對方的嘴唇，他翻身從床上爬起，先幫安娜穿好衣服，再給自己套上外套。

　　擺放在桌上的水盆已經冷卻，不過這難不倒安娜，一絲黑火躍進水中，眨眼間就冒起了熱氣。兩人洗漱完後，羅蘭先把她送回臥室，再返回三樓的辦公室至少在接送的女巫回來前，他可以做出一副認真辦公的樣子。

　　一刻鐘之後，閃電和麥茜就從敞開的落地窗戶外竄進了屋內。

　　「陛下，她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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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才一個月不見，您就已經成為了灰堡的國王，」和風第一個走進城堡大廳，她身後還跟著四名女巫，其中就有熟悉的蓮和蜜糖，另外兩人則首次見到，「不是溫蒂告訴我，我還不敢相信……如果讓提莉知道的話，她一定會非常驚訝吧。」

　　羅蘭笑著迎了上去，「我並沒有舉行登基典禮，所以按以前的方式稱呼我也沒關係。」

　　「但您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國王了，」和風躬身行禮道。

　　蓮和蜜糖也依葫蘆畫瓢，誇張地行了個禮，而後兩人則是簡單的撫胸致意，四人的表情也完全兩樣，一邊充滿重逢的喜悅，一邊卻面帶警惕之色。

　　羅蘭不免有些詫異。

　　只不過這種時候他不會把疑惑表露出來，做了個請的手勢，他微笑道，「不管如何，一路上辛苦了，先好好享受今晚的盛宴吧別客氣，這裡也是你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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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誘人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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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結束後，羅蘭將蓮和溫蒂招進了辦公室。

　　「沉睡島一切還好吧，」他笑著問蓮道，「希望我佔用提莉的這段時間，沒給你們造成什麼麻煩。」

　　「並沒有，」蓮點點頭，隨後小聲道，「對……對了，上次您送我的圍巾，我還沒向您道謝過。」

　　「不用如此拘謹，」羅蘭擺擺手，他知道相隔一段時間後，原先建立起來的熟絡也會生疏不少，但這並不代表彼此間的聯繫就此消失了，而是暫時沉澱下去……只要保持之前的態度，相信她們很快就能重新融入其中，「這兒看似變化很大，實際上和你離開時並無本質差別——把無冬城當成你們的家就好。」

　　「沒錯，」溫蒂摸了摸她的頭，「你仍然是我們的姐妹。」

　　「嗯，」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但語氣明顯放鬆下來。

　　「你們抵達城堡後，我一直很在意一件事情……那兩位叫伊菲和幽羽的，不是沉睡島女巫麼？」羅蘭換了個話題，他注意到無論是介紹還是敘舊時，兩人都和其他女巫格格不入，雖然席間也會聊上一兩句，不過比起蓮和希爾維、伊芙琳、燭火等人的熱情相擁，就差得較為明顯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伊芙琳和燭火有些懼怕那兩人。

　　「不，她們的確來自沉睡島，只是和我們有些不一樣……」蓮簡單解釋了一遍兩人的來歷，「我也不知道提莉大人為何要送血牙會的女巫過來。」

　　「伊菲是戰鬥女巫？」羅蘭愣了愣。

　　「嗯，她能召喚魔力構成的牢籠，可以抓捕比她強大得多的敵人。就算是灰燼大人，若沒有佩戴神罰之石，一旦被困住也很難脫身。」

　　「幽羽呢？」溫蒂好奇地問。

　　「她雖然不是戰鬥女巫，但能力同樣很厲害，」蓮嘟囔道，「任何物體在她的碰觸下都能產生黏性，貼合在一起後就無法分開，直到能力失效——不過按她的說法，只要投入足夠多的魔力，黏性可以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這種能力用途應該非常廣泛才對吧，」羅蘭驚訝道，「那位叫赫蒂.摩根的狼心女巫居然同意把這樣的人送過來？」

　　「血牙會的成員都很厲害啊，戰鬥女巫多不說，剩下的那幾位非戰鬥女巫也都有著出眾的能力，沉睡島建設得這麼快，很大一部分功勞得歸於她們。」蓮嘆了口氣，看上去很不情願承認這一點，「但她們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還經常欺負那些能力差的女巫，如果不是提莉大人極力制止，恐怕前往峽灣的女巫要少上一半不止。」

　　原來如此，他想，這大概便是伊芙琳和燭火在她們面前神情異常的原因了。「我知道了，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吧，」羅蘭安慰了蓮幾句，隨後望向溫蒂，「她們的房間安排就交給你了，暫時讓血牙會的女巫住遠一點，明天再進行詳細的能力測試。」

　　「是，陛下，」溫蒂撫胸應道。

　　兩人離開後，夜鶯從他身側現出身形，叼著魚片問，「不用找人盯著那兩個傢伙嗎？」

　　「她們既然沒有脫離沉睡島，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羅蘭聳肩道，「前往峽灣的女巫不像共助會這樣經歷過生死相伴，加上本身是由多個女巫組織統合而成，出現這樣的情況並不奇怪。」正所謂黨內無派，千奇百怪，等到女巫聯盟擴大了，遲早也會如此。不過黨內派系競爭並非全是有害的，只要構成良性競爭，反而會增加聯盟的活力。「唯一讓我不解的是，提莉為何要把戰鬥女巫送到這兒來，如果只是想讓我代為管教她們，輔助女巫也一樣啊，更別提和風還是站在提莉這一邊的。」

　　「大概她在信裡寫明了緣由？」夜鶯猜測道。

　　「啊，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羅蘭拍拍腦袋，從抽屜裡取出信封，攤開平鋪在桌上。提莉除開送來五名女巫外，還捎帶了厚厚一疊古籍和一封親筆信，由於宴會的緣故，他一時還未來得及查看。

　　信紙上，提莉將書籍來歷和內容的古怪之處娓娓道來，接著是對海線的猜想，以及希望他幫助雷霆建造一艘可以逆流而行的海船。後半段羅蘭已聽雷霆親口講述過，倒是前半部分讓他詫異不已，不同時代、不同地點的書籍被人收集到一起，然後塞進了遺蹟之中，有些書籍上的內容甚至已離聯合會銷聲匿跡後近百年？這說明那座海底遺蹟在三百多年前仍有人出入過，這些人到底是誰？

　　信紙背後則簡略提到了新女巫的能力，最令羅蘭在意的是末尾的一段話。

　　「我們對世界的瞭解仍處於矇昧階段，甚至不如四百多年前的聯合會，如果想要戰勝敵人，首先就得瞭解敵人——在這一點上，她們的能力或許可以幫上你的忙。」

　　看完信後，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瞭解敵人……幫上忙……提莉到底想說什麼？

　　羅蘭將目光再次移回能力介紹上，忽然間，一個驚人的念頭躍入他的腦海中。

　　難道提莉是想——

　　不，這太大膽了，他趕緊甩了甩頭，但這個想法一經浮現，就不可抑制地瘋狂生長起來。風險的確存在，但帶來的回報也極其可觀，光是想想愛葛莎留下的那幾箱魔石，就足夠讓人心動的了。如果能把它們組合成符印利用起來的話，其意義完全不亞於蒸汽機……他以前不是沒打過這方面的主意，但實際操作起來困難重重，最終也只好作罷，但現在有了伊菲與和風的能力，似乎離目標也沒那麼遙遠了。

　　「信上怎麼說？」像是注意到他奇怪的神色，夜鶯彎下腰，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喂，你還好吧？」

　　「很不好，心臟都快跳出來了，」羅蘭無奈地笑了一聲，「提莉倒好，甚至都沒有將緣由明說出來，就把選擇權丟給了我。」

　　她好奇地問，「選擇什麼？」

　　「抓捕魔鬼。」羅蘭一字一句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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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意想不到的變故


　　隔天一早，羅蘭便帶著女巫來到了外圈城牆以北，靠近迷藏森林的地帶。

　　除開和風、伊菲和幽羽外，隨行的還有夜鶯、溫蒂、卡特、鐵斧等人，第一軍封鎖了附近的草原區域，而森林一側的警戒則交給了葉子。

　　最先接受測試的是幽羽。

　　她有著一頭褐紅色長發，齊齊的瀏海剛好蓋過眉毛，個頭看上去跟蜜糖差不多高，頂多一米二、三左右，年紀也不大，剛過十六歲，但覺醒已有四年時間，這在女巫中算是非常早的了。正因為經過四次魔力噬體，她體內的魔力比大多數未成年女巫都要高，差不多接近安娜成年前的一半左右。

　　這使得幽羽在釋放能力時顯得遊刃有餘，對黏合效果的控制也十分精確她既可以把一件物品整個變成極有黏性的膠體，也可以單獨影響一面或一點。該能力對魔力的消耗非常低，測試時夜鶯幾乎觀察不到魔力變動。

　　「你有沒有試過黏結力最長能持續多久？」羅蘭問。

　　「如果只是把兩塊石頭黏合起來，用出全部魔力的話應該可以維持數十年，」她攤手道，「但我並沒有實際試驗過，這僅是我根據魔力消耗進行的推測。」

　　「那你黏結過最大的東西是什麼？」

　　「擋海牆，」幽羽漫不經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得意之色，「一次漲潮時，沉睡島升起來的圍牆有一段出現了手臂粗的裂縫，可蓮當時偏偏不在島上。我把整個縫隙都變成粘合體，再塞入麻布和石片才擋住了湧入的海水，否則那段圍牆撐不到下一次漲潮。」

　　不知為何，她在說這一段時，總讓羅蘭覺得有種快來誇我啊的感覺。

　　「不錯，」他點點頭。

　　得到肯定後，幽羽又回覆到了之前平淡的神情，光從言行來看，她根本不像是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彷彿有什麼經歷讓她難以再將情感毫無遮掩的表露出來……這讓羅蘭不免有些唏噓，在沒有前往沉睡島之前，血牙會的女巫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

　　接下來的測試者是和風。

　　她優雅的行了一禮，「上次來西境沒機會留下，我還遺憾了好長一段時間，這次終於能在您的領地待上一陣子，有需要用到我能力的地方請儘管吩咐。」

　　羅蘭也微笑著回道，「那你可得好好享受下無冬城的生活，把上次的遺憾補回來才是。不用客氣，有什麼要求可以向溫蒂直言。」

　　和風比夜鶯稍大，差不多二十五歲，給人的感受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相處起來如沐春風。儘管如此，她仍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戰鬥女巫，能力是控制領域，凡進入她身側五米範圍內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遵照她的意志行事。

　　這種能力無法防禦遠距離的攻擊，面對弓弩和投矛時並不好用，不過對於只能近身作戰的敵人來說幾乎處於不敗之地。

　　作為召喚型能力，它同樣會受到神罰之石的影響；魔力消耗中等，一天足夠施展上十餘次，維持期間和風可以照常行動。另外領域無法用肉眼看見，發動突襲時可謂防不勝防，只要找機會突進到五米區域，她就能掌控對手的生死。

　　顯然，用來近距離觀察魔鬼的話，這是個絕佳的能力。

　　最後一名接受測試的女巫是伊菲。

　　她看上去頂多二十歲上下，穿著一件貼身的黑色皮衣，以及超過膝蓋的長筒靴，顯得十分削瘦。一頭栗色長發接近腰間，在太陽的映照下流淌出絲絲金光。

　　伊菲的能力亦是捕獲魔鬼的核心儘管她自己並不知道提莉挑選她來西境的目的。魔力構成的囚籠能瞬間困住靠近的敵人，還可以通過收縮籠圈使對方受到致命的傷害。另外對於她而言，囚籠中的獵物沒有重量，換句話說，哪怕她捕獲的是一隻大象，也能輕鬆拖回無冬城。

　　「你能抓捕多大的目標？」由於魔力囚籠的特性關係到計劃成敗，所以羅蘭問得格外仔細。

　　「跟魔力有關，」她聳肩道，「不過就算是海上的鯨魚，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能同時關住幾個？」

　　「兩個，」她伸出雙手，「我只有一雙手，陛下。」

　　「無法掙脫麼？」

　　「沒錯……只要我不鬆手，灰燼也別想從籠子裡出來。」

　　「唔……」就在羅蘭思索還需要詢問些什麼事時，伊菲主動開口道，「您何不找人來試一試呢？我覺得麥茜就很適合，聽說她的能力已經得到進化，昨天變成的怪物看起來也頗為強壯，如果連她都掙不開，您也不必擔心這一點了吧。」

　　這倒是個不錯的方法，他暗想，畢竟麥茜變成的凶獸原型就是魔鬼的坐騎，如果真要捕捉魔鬼，很可能他們還會遇上同樣的敵人。考慮片刻後，他朝夜鶯點點頭，「去告訴葉子，把麥茜叫來。」

　　如果沒有巡邏任務，麥茜和閃電總是沿著迷藏森林一帶飛行，幾乎形影不離。現在有了葉子，森林更是成了兩人的後花園，香甜的鳥吻菇到處都是，還有專門搭建的鳥巢供她們掏取鳥蛋，導致麥茜變化出來的鴿子已經和白頭鷹不相上下當然，變身結束後，她的本體依然是那個埋藏在長長白髮中的小姑娘。

　　沒過多久，兩人的身影就出現在天際。

　　「麥茜來了咕！」她如同往常一般降落在王子頭頂，「有什麼事嗎？」

　　羅蘭將測試的打算大致講述了一遍，「你變成肉翼巨鳥形態，看看能不能掙脫魔力囚籠的束縛。」

　　「明白了咕！」

　　麥茜騰空而起，眨眼間，一隻碩大的怪物出現在眾人面前，陰影遮蔽了陽光。羅蘭總覺得，比起最初她進化時的樣子，現在的巨獸大上了不止一圈。

　　「開始吧，」他向伊菲說道。

　　後者輕笑起來，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只見她伸出右手，五指張開，數十根閃爍出紫光的絲線從麥茜頭頂乍現，轉息之間便合攏成球形，將她整個罩入其中。

　　「籠桿」看似不粗，但無論是撕咬還是抓撓，都無法令其變形分毫，而伊菲的動作也顯得十分輕鬆，似乎維持牢籠並不需要花費她多大的力氣，就算再加入一名搭乘的魔鬼，應該亦能一同捕獲。

　　正當羅蘭準備讓她中斷能力時，伊菲的右手忽然捏緊成拳。

　　牢籠頓時向內收縮，魔力構成的欄杆嵌入了巨獸的體內，麥茜發出痛苦的吼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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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女巫的價值
        

　　「你在做什麼！」

　　「放開她！」

　　幾個聲音同時響起，伊菲撇撇嘴，揚起右手，牢籠驟然消失，麥茜一頭撲倒在地。

　　「你這個混蛋！」一道金色的身影騰空而起，直朝她衝去正是閃電！

　　然而小姑娘的拳頭剛剛抬起，便被魔力牢籠困住，雙方的距離僅有一臂不到，可她怎麼也碰不到對方。

　　「滾開，這裡沒你的事！」

　　伊菲不悅地將牢籠甩出，閃電跟著籠子在地上翻滾了幾圈，直到脫離能力範圍之外，才從消失的籠桿中脫身。

　　閃電擦了把臉上的塵土，準備再次衝過去時，卻見羅蘭走到伊菲面前，高高舉起了手。

　　「啪！」

　　隨著一聲脆想，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伊菲尤為驚訝，她沒有去捂那半邊通紅的臉頰，而是抬頭看了羅蘭兩眼，像是無法理解他的此番舉動一般。過了片刻，她才緩緩單膝跪下，「是我失禮了，陛下。」

　　羅蘭心中也有些意外，他本不願對一名女子動手，但看到麥茜倒在地上時，心中甚至沒有多想，身體便自行動了起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竟有種瞧見自己女兒被別人家的熊孩子欺負，憤怒勃然充斥心頭的感覺。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喝問道。

　　「陛下，一個人在危急時刻所能爆發出的力量遠勝於平常，我只是想讓測試結果更準確一些……」伊菲的語氣無比平靜，彷彿這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現在看來，進階的非戰鬥女巫也不過如此，能力的進化仍彌補不了其本身的差距。」

　　羅蘭不禁啞然，這人到底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裡，才覺得為了測試能力去傷害一名同類是如此理所當然？

　　「麥茜怎麼樣了？」他望向溫蒂，後者已經將恢復原形的白髮女孩抱了回來。

　　「還好……並沒有受到太大傷害，只是有些紅腫，」溫蒂皺著眉頭掀起她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牢籠留下來的一道道紅印。

　　「咕……」麥茜將頭埋進溫蒂的懷裡，聲音頗為委屈。

　　「放心，陛下，」伊菲不以為然地說道，「我對收縮的力道心中有數，這種小傷對女巫來說一兩天就會自癒」

　　「向她道歉！」羅蘭暴躁地打斷道。

　　後者張了張口，詫異地望向他，臉色瞬間漲紅起來，「抱歉，陛下」

　　「不是我，是麥茜。」

　　這次她咬牙低下頭，再也不吭聲了。看著伊菲那一副絕對不向對方道歉的神情，都快把羅蘭氣笑了。

　　看來沉睡島的氣氛或許比他想像的要更糟糕，血牙會的這夥人到世俗領主的地盤都是如此，放在女巫為主的沉睡島，只怕就要上演各種不服了吧。

　　而且最關鍵的是，當事人認為自己的做法並無問題，如果單純只是懲戒，羅蘭可以想出無數種辦法讓她吃夠苦頭，但那對扭轉她偏離的三觀毫無幫助。想到提莉送她們來此的目的，他不由得嘆了口氣，既然之前拍著胸脯誇下過有什麼困難就來找哥哥的海口，這種時候自然不能光把她狠狠折騰一番再丟回去就算了事。如果不能幫助提莉平息後方的矛盾，沉睡島遲早會分崩離析當然自己或許能吸引到一部分女巫，卻也會永遠失去提莉的信任。

　　只有從心底擊潰伊菲引以為傲的東西，才能讓她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你覺得自己比其他人強大，就可以絲毫不顧忌弱者的感受？」羅蘭的聲音逐漸變冷，「事實上，你才是真正的弱者！」

　　這句話讓對方瞬間有了反應，伊菲猛得抬起頭，一臉不服之色。

　　「你認為戰鬥女巫應該凌駕於輔助女巫之上，就在於面對外敵時，戰鬥女巫才是保證群體延續下去的核心，對吧？」他接著說道，「這種想法簡直可憐又可笑，真動起手來，過分依賴自身能力的你毫無勝算。」

　　她的眉頭緊蹙，眼中露出危險的光芒，「陛下，您是想說，非戰鬥女巫也能擊敗我？」

　　「怎麼，你不相信麼……」羅蘭冷笑一聲，「女巫聯盟的大多數人都能輕鬆做到這一點，哪怕她們從來沒有用能力戰鬥過。」說到這兒，他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閃電，而後者先是一怔，隨後很快領悟了他的意思，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這只是您的臆想罷了。」

　　「那就讓麥茜和你認真較量一場吧，」他沉聲道，「她會親自告訴你，你根本沒有資格凌駕於任何女巫之上！」

　　「什……什麼？」伊菲瞪大了眼睛，「您是說……跟那隻蠢鴿子？」

　　「對決就定在明天，」羅蘭一字一句說道，「到時候你自然會明白，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強大。」

　　*******************

　　回到房間，午餐已經擺在了客廳桌子上。

　　盤子裡盛著的分別是肉湯、麵包、蘑菇和燉青菜。

　　很明顯，今天她們不用去大廳用餐了。

　　「哦？居然有肉有麵包？」幽羽訝異道，「我還以為今天只能喝冷水充飢了呢。」

　　「這是不想讓我餓著肚子去決鬥麼，」伊菲嗤笑道，「他還真是有夠相信那隻蠢鳥的。」

　　「當然裡面放了藥也說不定，比如讓人腹瀉不止的那種。」

　　伊菲滿不在乎地抓起一塊麵包塞進嘴裡，「你大可以不吃。」

　　「決鬥的又不是我，」幽羽翻了個白眼，爬上凳子，將一盤烤蘑菇拖到面前，「話說，你真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赫蒂大人是讓我們確認這邊的情況沒錯，但沒叫你當著領主的面生事吧？」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真的？」她饒有興致地道，「不是因為別的理由？」

　　伊菲偏過頭，冷冷地盯著幽羽，直到後者縮回腦袋，「好吧，當我沒問。」

　　自從前往西境的女巫回到沉睡島後，島上的氣氛就越來越對血牙會不利了。聽說提莉大人的兄長在海對面建立起了可以供女巫容身的領地，還特別善待手無縛雞之力的非戰鬥女巫，這使得島上那些無能之輩的聲勢日益高漲。赫蒂大人懷疑這是提莉刻意營造出來的消息，用來爭取大多數支持者。畢竟按常理來說，能夠為領主征戰四方，奪取土地與權力的女巫才更受到看重才對。

　　然而今天的試探結果讓她大感意外，這名世俗領主似乎真的對所有女巫都一視同仁。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她意外的。

　　最意外的是麥茜。

　　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個話都說不完整，呆頭呆腦的笨蛋居然會受到如此多女巫的喜愛，包括領主在內……當她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大家的笑容都是發自內心，而在沉睡島，她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寵物罷了！

　　正是這樣的感受，讓伊菲心底升起了無邊嫉妒和憤怒。

　　她離開沉睡島，卻在此地和其他女巫打成一團？這根本就是種背叛！

　　這也是伊菲決定給對方一點教訓的真正理由。

　　只是接下來引發的轉變讓她完全回不過神來。

　　和一隻鴿子進行決鬥？陛下怎麼會說出這樣可笑的話來？

　　不過如此也好，探明西境的真實情況是任務之一，而另一個任務，便是表現出自身的價值，引起領主的重視。

　　她會讓陛下知道，再怎麼進化，戰鬥女巫和那些弱者之間始終存在著一道不可踰越的鴻溝。

hanslin

第五百三十五章 保護者的槍


　　羅蘭將決鬥事宜安排妥當，返回城堡時已是黃昏。

　　「麥茜真的沒問題麼？」剛踏進辦公室，夜鶯就從身後現出身形。

　　「她一直有跟著閃電練習槍法，而閃電則是你親自教出來的弟子，有什麼好擔心的。」羅蘭安慰道，「上次探查魔鬼營地的危急關頭，她敢化身異獸撲向魔鬼，就證明她不缺乏勇氣，唯一的問題在於她會不會對同類開槍。」

　　麥茜當時受到的驚嚇大於傷痛，伊菲確實沒有下狠手的意思，但這種對非戰鬥女巫極為輕視的態度放到隊伍里根本是一顆炸彈，不給對方一個印象深刻的教訓，讓她痛改前非，羅蘭根本不敢把她帶出去抓捕魔鬼。

　　而最好的教訓方法，就是讓麥茜親自擊敗伊菲。

　　毫無疑問，能夠超出能力限制，使得輔助女巫也有一戰之力的武器便是槍支了——為了避免造成意外死亡，羅蘭特意讓索羅婭製作了一批橡膠子彈，金屬的彈頭換成了一層層裹起來的塗層，由內之外逐漸軟化，這種子彈無法鑽入人體內部，但威力同樣不容小覷。巨大的動能會隨著彈頭變形而全部傳遞到人體身上，產生的劇烈疼痛足以讓目標失去抵抗能力，因此它也被稱作失能彈。

　　「……我再去看看她，」夜鶯像是放心不下一般，遁入迷霧之中。

　　羅蘭輕輕吐出口氣，當時伊菲對麥茜動手時，他分明聽到了身側傳來手槍解除保險的咔嚓聲，如果對方沒有依言放開麥茜，恐怕接下來就只能把娜娜瓦叫過來了。

　　另外從事後的安撫可以看出，麥茜對血牙的會女巫頗為忌憚，這說明她們在沉睡島上就沒少幹類似的事情。想想以前共助會的哈拉卡，再想想伊芙琳和燭火初到這兒來時的自卑情緒，甚至是四百多年前的女巫聯合會，這種戰鬥女巫更加高貴的觀念無疑不是突然產生的。可以說，在面對外敵壓迫時，有能力戰鬥者必然會掌握更高的話語權。可惜，火藥與槍炮的威力足以抹平能力帶來的差距……他心想，若能把這兩人糾正回來，提莉應該也會更加信任自己吧。

　　「千萬不要顧慮太多，直接對準那傢伙一口氣把彈巢打空，讓她痛哭流涕，跪地求饒，明白了嗎！」閃電大聲嚷嚷道，「就算是正常子彈，也有娜娜瓦再後面看著呢，更何況你用的是索羅婭姐製造的塗料彈頭，不多打她幾發，根本不解氣！」

　　「唔……」麥茜靠坐在床頭，頭髮遮住了面頰，「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閃電撥開她的長白髮，「現在你心里根本沒想著痛揍對方一頓，對吧？如果你這次放過她，我就再也不帶你去探險了——探險家不需要膽小鬼！」

　　麥茜面露豫色，「我不是……」

　　「她不是膽小鬼，」另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膽怯之人不可能與魔鬼戰鬥，何況她還救過我一命。」

　　夜鶯脫離迷霧，走到床邊，用力彈了下閃電的額頭，「哪有你這麼說話的！」

　　小姑娘抱住額頭，撇嘴道，「我只是怕她臨陣退縮嘛。」

　　她嘆了口氣，握住麥茜的手，「聽好了，這次較量並不單純是你和她之間的事……陛下這麼安排是想讓血牙會的女巫醒悟自己的錯誤，從而改變她們對待其他女巫的態度。還記得伊芙琳和燭火麼，有著類似經歷的女巫在沉睡島還有很多吧，如果你能給對方一個教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在幫助她們。」

　　夜鶯頓了頓，「所以，你不是單單為自己而戰，而是在為保護大家戰鬥，就像上次對抗魔鬼時一樣。」

　　「嗯……」麥茜撲閃著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對了，羅蘭陛下還說，這次贏了的話，冰淇淋和胡椒烤肉不限量供應一週，只為你一個人準備。」

　　「咕！」她的雙眼頓時放出了光芒。

　　第二天，城牆外的草地上除開負責清場的侍衛隊外，還多了十來名女巫，她們聚集在羅蘭身邊，為麥茜的鼓氣聲幾乎是一邊倒的響亮。

　　「我就不為你喝彩了，」幽羽打了個哈欠，「反正你也聽不到。」

　　「不必。」伊菲緩緩走到圈出來的場地中央，冷眼打量著對面被長髮蓋住身體的麥茜，心中嗤之以鼻。如果支持的人多就能獲勝，那教會早就統一整個大陸了。「現在認輸還來得及……不然辜負陛下的期待可不好。」

　　「我不會輸的咕！」

　　她不由地微微一愣，什麼時候這傢伙敢在自己面前用如此肯定的語氣說話了？「是麼？那你就做好被關進籠子裡，然後從天上掉下來摔個狗啃泥的準備吧。」

　　「你關不住我的，」麥茜昂首道，「能在天上抓住我的人，只有閃電！」

　　隨著決鬥開始的一聲哨響，伊菲不再廢話，徑直朝對方衝去——她想得很清楚，哪怕麥茜帶著神罰之石，也沒可能打贏接受過格鬥訓練的自己。羅蘭陛下有一點說錯了，戰鬥女巫並不是單純依靠自己的能力作戰，拋開能力，她們的身體同樣是致命的武器。利用身體素質和恢復能力要超越常人的特點，女巫往往可以經受住更為血腥嚴酷的訓練，哪怕對方是全副武裝的騎士，她也有信心在十息之內拿下對方。

　　而麥茜則變化成一隻藍色的小鳥，迅速展翅而起，朝天空飛去。

　　「這就是你的作戰方式？」伊菲向她逃竄的方向伸出手臂，但迸射的魔力並沒有捕捉到目標，「這是決鬥，你又能逃到哪裡去？」

　　「唧——唧——」鳥兒越升越高，很快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鳴叫。

　　伊菲皺起眉頭，仰頭注視天空，忽然，她看到太陽升起的方向出現了一抹若有若無的陰影。

　　利用光線來隱蔽身形，從而發起意想不到的襲擊嗎？伊菲不禁冷笑，主意倒是打得不錯，遺憾的是，她的能力並不需要直接看到目標，哪怕是蒙著雙眼，任何進入十步範圍內的目標都會被魔力感應到——這正是她成年時覺醒的分支能力。

　　而且，一隻拳頭大小的藍鳥又能給她造成什麼傷害？想要分出勝負，對方必然會再次變出那隻猙獰的龐然大物！

　　就在她等待之際，一片雲彩遮住了陽光，大地瞬間陰暗下來，那一瞬間，伊菲看到了從天而降的小鳥。

　　可憐蟲，看來連運氣也不站在你那邊！

　　她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向對方抓去——勝負已分！

　　但什麼也沒有……魔力包圍了她的前方，可她並沒有感到直撞進來的麥茜。

　　麥茜在離她二十步之外的距離驟然停住了！

　　接著令伊菲詫異的是，她在半空中變回了人形，並從腰兜裡抽出了一桿銀色的短棍。

　　她……瘋了嗎？

　　失去了鳥兒的翅膀，麥茜並沒有直墜地面，只見她的白色長髮向上揚起，如同羽翼般張開，托著她緩緩下落，同時，短棍噴出一團火花和巨響！

　　伊菲感到有什麼東西進入了自己的魔力範圍，但那絕不是麥茜本人，而且也不是弓弩或投石——她甚至來不及放出牢籠，就感到腹部如同被鐵鎚猛地砸中了一般，接著是大腿和小腿……暴鳴聲連續響起，地面上泥土飛濺，劇烈的疼痛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猶如折斷的雙腳無力再支撐起她的身體。

　　伊菲跌倒在地，捂著肚子縮捲成一團，意識也模糊起來。

　　隱約間，她看到一襲白色的身影落在她的面前，使出最後的力氣顫抖著抬起手，魔力卻不再回應她的召喚。

　　「你輸了咕。」

　　這時伊菲昏厥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語。

hanslin

第五百三十六章 迷夢（上）


　　「安妮，我累了。」

　　「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就快要到了。」

　　腳下是堅硬的礫石，每踏一步都會感到鑽心的疼痛，伊菲好想停下來，但安妮緊緊拉住她的手，一個勁的向前拉拽著。無論是穿過佈滿荊棘的灌木叢，還是冰涼刺骨的溪流，安妮的步伐都沒有絲毫遲緩，從身後看去，她的背影就如同山一般堅毅。

　　「安妮，我真的累了……」

　　伊菲再次央求道。

　　腳底如同火燒一般，渾身疼痛不已，無論怎麼吸氣，都覺得胸口憋悶，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安妮發出一聲輕嘆，伏在地上聆聽了一會兒，接著指向不遠處一塊凸起的石塊，「我們去那裡歇息。」

　　聽到可以休息，最後一絲力量又從心底升起，她咬牙快步走到巨石下，接著癱軟下來——這一刻，她甚至想在此地永遠停留下去。

　　安妮沒有立刻坐下，她從四周找來幾截折斷的樹冠，將石塊兩側圍上，這樣可以擋住一部分視線。翹起的岩石猶如天然的頂棚，現在有了兩邊的枝椏，更像是一個窩了。只可惜地面仍然是凹凸不平的石塊，硌得屁股生痛，狹小的間隙也無法供兩人平躺下來。

　　「教會不會追過來的，我們已經逃出這麼遠了。」

　　「不能放鬆警惕，這點距離對我們來說並不算安全。」

　　安妮警惕得就像是一隻野貓，總是豎著耳朵，監視著周圍的一切情況。但她又比野貓強韌得多，苦痛對她來說習以為常，比起那些兇殘的審判軍，安妮其實更像是一隻沉默的獵食者——如果她有武器的話。

　　「血牙會……真的存在麼？」

　　尋找血牙會的女巫並不是只有她們兩人，然而離開灰石要塞後一行人便遭遇了教會的截擊，五名女巫不得不分開行動，她向東邊走了三天三夜後才遇到安妮，而其他人則完全沒了音訊。

　　「當然，」安妮搓揉著腳趾道，「聽說她們就在海對岸的狼牙島上。」

　　「可我們要怎樣越過大海？」

　　「只要走到海邊，找到一艘渡船就行了，」安妮安慰道，「放心，一切都交給我吧。」

　　「嗯，」伊菲低聲應道。

　　她從包裹裡掏出一塊曬乾的肉皮，用雙手摀住，很快肉皮騰起了白煙，變得滾燙而柔軟，「先吃點東西，吃完我們接著趕路。」

　　這便是安妮的能力，手掌可以點燃樹枝和木棍，也可以烤熟食物。伊菲狼吞虎嚥地將肉皮嚼爛吞下，口水巴巴地望著對方手裡的肉皮，安妮笑了笑，咬斷半截丟給她，「你多吃點好了，我還不是太餓。」

　　把這一截也吃完，連手指也挨個吮吸一遍，就到了再次上路的時刻。

　　伊菲掙紮著從地上爬起，還未鑽出岩石，樹枝上的枯葉忽然顫抖起來。

　　那不是秋風吹過時的擺動，而是輕微又快速的震顫，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朝這邊靠近。

　　安妮的瞳孔瞬間放大，「是馬！他們騎著馬過來了！快跑！」

　　伊菲感到自己被拽了起來，她下意識地跑出幾步，腳下的疼痛瞬間又回到了全身——身體根本沒有恢復過來，光是站著都十分勉強，更何況是奔跑？

　　她回頭望了一眼，只見石灘盡頭出現了十來匹奔馬，大概是怕坐騎折蹄，追兵的速度並不快，但對於赤腳逃命的兩人來說已是足夠。

　　她們跑不掉了。

　　或者說，她跑不掉了。

　　伊菲掙脫安妮的手，「你先走吧。」

　　「我背你。」

　　「那樣跑不快！」

　　「聽話，快上來。」

　　猶豫間，騎著高頭大馬的審判軍越來越近，伊菲已經看到有人舉起了手弩和投矛。

　　就在這時，坑坑窪窪的礫石地面突然塌陷下去，騎在前面的敵人慘叫著跌入深坑。隊伍慌忙向兩側散開，卻不料馬匹紛紛跪倒在地，一群身穿血紅色長袍的人影毫無徵兆的出現在教會追兵面前，彷彿是從地裡冒出來的一般。近距離的強弩攢射讓審判軍猝不及防，僥倖躲過弩矢的敵人也沒能逃過伏擊者的追殺，不一會兒，十餘名教會追兵便悉數死在了石灘上。

　　接著他們快速剝光了這些人的盔甲、乾糧和包裹，就連神罰之石都沒有放過。

　　其中一人走到她們前面。

　　「你們在尋找血牙會？」

　　「你怎麼知道？」伊菲驚訝道。

　　「是的，大人，」安妮急切地掐了掐她的手，「我們都是女巫，另外還有三個人在路上走散了，您能幫幫她們嗎？」

　　「我們沒有那麼多人手去顧及其他女巫，」來者褪下兜帽，露出一頭火紅色的短髮，「如果你的夥伴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到這裡，就沒有資格加入血牙會。」她停頓片刻，「當然，也不是抵達此處的人就一定能夠加入血牙會。」

　　伊菲感到安妮的手一緊。

　　「你們的能力是什麼，演示一遍給我看看。」

　　兩人施展完能力之後，那名紅髮女子朝伊菲點點頭，「你可以前往大公島，」接著對安妮說道，「而你不行。」

　　「為什麼？」

　　「大人，我——」

　　「我會派人把你送往其他女巫組織，但不是血牙會，」對方的語氣不容置疑，「你無法成為一名戰鬥女巫，而血牙會也不需要一位廚子。」

　　……

　　「有什麼好哭的？」紅髮女子不耐煩地呵斥道，「待會見到主人時還是這副模樣，她一定會叫你好看。」

　　「我……想和安妮在一起……」

　　「沒出息的小鬼，她只不過是個累贅而已。」

　　「她不是，她救了我！」伊菲將鼻涕吞進肚裡，「安妮才是你們需要的戰鬥女巫……」

　　「嗤，是不是戰鬥女巫取決於覺醒時的能力，而不是粗壯的四肢，」對方不屑道，「你覺得她厲害，不過是因為她比你大上五六歲罷了，事實上你的潛力要遠大於她。」

　　「那你們……會把安妮送到哪裡去？」

　　「這不關你的事。」

　　伊菲鼻子又酸了起來。

　　紅髮女皺起眉頭，「聽好了，主人不喜歡懦弱之人，如果你想在大公島活下去，就不要再提及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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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迷夢（下）


　　幽深的地洞中，眾人向一位穿著華麗服飾的女子跪拜下去，無數根蠟燭靜靜地燃燒，像是鋪滿地面的星辰。

　　「這就是新來的孩子？抬起頭讓我看看。」

　　伊菲怯生生地揚起腦袋，卻只能看到一副映射出冷光的面具，那一刻，她真想尖叫出聲。

　　「我叫赫蒂.摩根，不用害怕，這副面具只是為了方便我出入自由，」對方的聲音比她想像的要柔和，「從今天起，你就是血牙會的一員了。」

　　「為什麼……您不能接受安妮？」伊菲鼓足勇氣問道。

　　「放肆！」紅髮女大喝一聲。

　　其他女巫們也響起了一陣輕笑，像是在譏諷她的愚蠢。

　　「無妨。」赫蒂擺了擺手，走下高台，來到她的身前，「因為我沒有辦法養活那麼多女巫。」

　　「她……她能自己找吃的。」

　　「像老鼠那樣，整天趴在陰溝裡，奢求別人丟下的殘羹剩飯？日復一日下來，這樣的生活會磨去你所有的野性，」赫蒂搖頭道，「血牙會需要的是野獸，而不是任人宰割的老鼠。」

　　「野……獸？」伊菲忍不住重複。

　　「沒錯，你見過岩狼嗎？」

　　她搖了搖頭。

　　「它們是狼心王國的象徵，也是群山峭壁中的主宰，它們一窩可以生出三至四頭幼崽，但不會每個都能活下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赫蒂緩緩說道，「因為母狼會根據獵食情況殺掉不能餵飽的幼崽，以這種方式來保證剩下的小狼都能獲得充足的給養，如此成長起來的後代才能在峭壁艱苦的環境中延續下去。」

　　伊菲張開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如果減少每隻幼崽的餵食，的確它們都能活下來，但也僅僅是活著罷了——缺乏足夠養分的幼狼長大後也無法進行捕獵，和廢物沒什麼區別。它們走不出巢一步，更不會有繁衍後代的機會。長此以往的話，岩狼這個族群亦會徹底消失。你想到了什麼？」

　　「我……」

　　赫蒂勾起她的下巴，「孩子，這便是神明給我們的啟示，女巫必須像野獸一樣，才能在殘酷的壓迫中不至絕斷。而能力強大的戰鬥女巫，自然是整個族群的代表，例如……現在的你們！」

　　燭火搖晃起來，伊菲沒有聽到歡呼聲，卻感受到了身後如潮水般襲來的無形之力——它交雜著在場女巫們激動、振奮、雀躍的情感，仿如一座無言的火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遲疑地問，「那……如果有足夠多的食物供給每個狼崽呢？」

　　「那它們就不是狼了，」赫蒂笑了笑，「而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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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子抽打在她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蠢貨，這點訓練量都完成不了，真是白吃了這麼多糧食！說，這是第幾鞭？」

　　「二十四，」伊菲咬牙道。

　　回應她的是下一記鞭笞，血和汗水順著背脊流下，沾濕了褲子。

　　「今天就到此為止，如果明天的訓練還是這樣，鞭刑翻倍。」紅髮女將一大塊肉排丟在四名接受懲戒的女巫中間，「晚餐時間已經結束了，這是我問赫蒂大人額外要來的，你們幾個人自己分，記住，不准使用魔力。」

　　肉排份量十足，足夠她們四人填飽肚子。

　　但廝殺訓練對體力的消耗極大，如果能多獲得一份食物，作為正餐之間的補給，完成的可能性就會多上幾分。

　　像野獸一樣……

　　唯有強大的女巫才能活下去。

　　伊菲望了眼肉排，朝離自己最近的女巫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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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秘會被教會剿滅了，聽說沒人能逃出來。」

　　「女巫之手也是。」

　　「教會在東岸紮下了營地！」

　　「那群該死的貴族，」赫蒂的臉色十分難看，「我遲早都要把他們碎屍萬段！」

　　狼心的女巫勢力一個個覆滅，只有血牙會還在勉強支撐，儘管伊菲不明白這和島上的貴族有什麼關係，但也察覺到局勢已十分危險了。

　　「既然如此，就讓我和沙姬去除掉他們吧。」

　　「晚了！教會已經注意到大公島，這兒不能再待下去了，」赫蒂咬牙道，「我們去沉睡島。」

　　「您是說……上次那個派鴿子來送信的女巫組織？」伊菲問。

　　「沒錯，我們可以從那裡汲取人手，壯大血牙會的實力。另外這一切都只是暫時而為，我遲早會回到這裡！狼心王國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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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的，為什麼這些人願意聽從一個小姑娘的命令？」赫蒂將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伊菲默然。在她眼裡，島上大部分女巫都是羔羊而已，面對強敵時根本沒有多少抵禦能力。所謂的領袖提莉.溫布頓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身邊有一名超凡女巫，她根本坐不穩那個位子。

　　「大概是因為她大肆宣揚非戰鬥女巫同樣重要？」沙姬插了一句，「大家都不想被排除在外。」

　　「荒謬！她也不想想打下峽灣教堂的都是誰！這種蠢話也有人相信？」

　　「提莉的哥哥——那名西境領主似乎同樣這麼認為。」

　　「那都是她們編造出來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一名領主究竟喜歡什麼！」赫蒂勃然大怒道，「你們以為我組建血牙會是為了——」她忽然打住，「不，我不能再讓她這樣胡說八道下去了，你們必須得前往西境，去揭穿提莉的謊言！把我的話帶給他，提莉.溫布頓能給的，我能給得更多！」

　　不知為何，伊菲覺得此時的赫蒂大人一點而也沒有野獸的模樣，倒像是一隻氣急敗壞的羔羊。

　　「這就是你拋棄我的理由？」

　　安妮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她眼前，「為了這樣的主人，為了這種可笑的生活，你就離我而去，背叛了我對你的信任？」

　　「不，安妮……」

　　伊菲驚恐地注意到對方臉上一片空白。

　　「你……忘記了我嗎？」

　　她猛得睜開雙眼，眼前的一切頓時消失不見，只剩下灰白色的房間頂板和垂下來的吊燈。

　　這是一場夢境？

　　她趕緊閉上眼睛，回想了一番安妮的模樣，還好，對方的容貌並沒有離她遠去。

　　稍稍鬆了口氣，伊菲翻身坐起，卻看到床邊一位小姑娘正好奇地打量著她。

　　從對方毫無戒備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她肯定是一個沒有經歷過苦難與鬥爭的人……也就是所謂的羔羊。

　　「你是誰？」

　　「娜娜瓦。」她歪頭道，「你做噩夢了？」

　　這時伊菲才感覺到自己背後已被冷汗浸透，「我……有說什麼嗎？」

　　「有啊，不斷念叨著我是野獸……我是野獸……」小姑娘攤手道，「為什麼要這麼說？你才不是野獸呢。」

　　她咬咬嘴唇，「你……什麼都不懂。」

　　「我懂啊，」娜娜瓦掩嘴笑道，「你和我一樣，不都是人嗎？」

　　組建血牙會是為了——找肉便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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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時代的車輪


　　第一軍完成了後續補給工作，很快就要再次啟程。

　　這也是春季攻勢的後半段任務——奪取柳葉鎮和墜龍嶺。前者將使得整個西境全部歸於一體，而後者則是通往南境的最便捷之路。

　　考慮到兩座城鎮都不是什麼易守難攻之地，羅蘭便把指揮權全部交給了鐵斧，自己不再隨隊出征。由於剛攻下王都，軍隊士氣極為高昂，加上職業化的士兵已逐漸出現近代軍隊的雛形，無需領主親自帶隊也能忠實執行作戰命令，所以羅蘭對戰鬥結果並沒有什麼可擔憂的。只要做好偵查工作，利用砲兵部隊穩步推進，敵人就翻不起什麼浪花。

　　而戰後秩序的重建才是他需要關注的重點。

　　好在柳葉鎮規模不大，無需像長歌區那樣設置功能完備的下級市政廳，只用安排相應的部門辦公室即可。如今邊陲區已能夠提供一批基本的管理人員，將柳葉鎮納入無冬城的政治體系應該不難做到。

　　至於墜龍嶺，則會交給斯佩爾伯爵代為管理——提費科倒台後，她已宣誓向羅蘭效忠，並且同意全盤接受西境的管理模式。為了協助她接管全城，清理叛亂貴族，派遣第一軍駐守是必須的。

　　更何況今後無論是進一步吞併南境，還是攻佔鐵砂城，墜龍嶺都是關鍵的交通要道，所以駐軍的另一個目的也是以防意外。無論如何，這座城市一定要掌控在羅蘭手中才放心。

　　「這樣一來，第一軍的人數可就吃緊了，」定下計劃後，鐵斧皺眉道，「王都目前留有五百人，柳葉鎮和墜龍嶺還要佔去一千人，我們能自由調動的部隊僅剩下一千五百人不到，其中大部分還是砲兵，無冬城恐怕會暫時失去主動出擊的能力。」

　　「邪月時擴招的新兵訓練得如何了？」

　　「離正規部隊的水平還差得很遠，」他搖頭道，「至少還要訓練兩三個月才行。」

　　羅蘭啞然失笑，想當初組建民兵隊抵禦邪獸時，也不過訓練了一個半月便硬著頭皮上了城牆，現在軍隊建設日益全面，連合格標準也增長了許多。事實上，能夠聽清指令列隊前進，對準目標扣動扳機，在這個時代就算是一支強軍了——畢竟排隊槍斃還需要頂著對方火力前進，而這裡僅僅是對準敵人打靶而已。

　　「不用擔心，屆時駐守軍隊可以更換成這些新兵，讓他們和貴族的侍衛隊交手也算是種鍛鍊。」羅蘭輕鬆說道，「等到招攬難民的使者團回歸，無冬城又會迎來一個新的人口高峰，到時候便可以繼續擴大軍隊規模了。」

　　攻破王都遠不是結束，奪取墜龍嶺也只是一個開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希望今年在邪月到來之前，可以將整個極南境納入領土之內。

　　若能獲得穩定供應的黑水資源，他說不定能將無冬城的工業水平推上一個新台階。

　　鐵斧告退後不久，夜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羅蘭身前。

　　「伊菲想要見你。」

　　……

　　打量著緩緩走進辦公室的血牙會女巫，羅蘭感受到了一些變化。

　　她的步伐已不如初來時那般穩健，黑色的長髮略顯凌亂，顯然沒有顧得上打理。臉上警惕和傲然的神色都消退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亂茫然之感。

　　這種時候，她反而更像是一位符合這個年齡段該有神態的女孩了。

　　伊菲先是躬身行了個禮，沉默許久後才開口道，「陛下，麥茜用的……是什麼武器？」

　　羅蘭早就猜到了她會這麼問，朝夜鶯點點頭，後者將腰間的轉輪步槍抽出，放在桌子上。

　　「她用的是槍，利用火藥推動彈丸殺傷敵人，」他熟練地拆下彈巢，倒出子彈，「對付你的那些的彈丸經過特殊改造，不會擊穿身體，否則你當時就已經死了。」

　　伊菲嘴唇蠕動了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又嚥了回去。

　　羅蘭捏起一顆子彈，舉在面前，「看到這個東西了嗎？它不比一根小指大上多少，生產它卻需要一套非常複雜的步驟——這個過程中，需要數百名普通鎮民和三位女巫參與其中，少了哪一方都不行。而那些女巫，便是你認為毫無用處的非戰鬥女巫，現在，你還這麼認為嗎？」

　　「我……」她面露猶豫之色，半天都沒有接上話來。

　　羅蘭沒有給對方太多思考的時間，接著說道，「或許她們無法直接用能力和你對抗，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麼？一個普通人，同樣難以憑藉雙拳雙腳擊倒一隻兇猛的野獸，可最終佔據這個世界的仍是人類，而不是那些野獸。」

　　「我更喜歡把非戰鬥女巫稱為輔助型女巫，她們可以通過自身的能力，賦予絕大多數普通人嶄新的力量，就像是揮舞長劍和堅盾作戰的衛兵——借助這些，人類方能夠輕鬆戰勝野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輔助女巫比戰鬥女巫更加偉大。」

　　「可您的這些武器……在戰鬥女巫手中能發揮更強大的作用，」伊菲低聲道。

　　「這個差距並不明顯，至少不能左右一場戰爭的勝負，」羅蘭搖了搖頭，「你可以設想一下，當你面對十名和你使用同樣武器的普通戰士時，勝算有幾分？這樣的槍支，我的領地每天都能生產七八把，而戰鬥女巫又有多少？而且，光有武器還行不通，想要維持這些武器的運作，就必須配備一支龐大的生產後勤隊伍，其中輔助女巫的作用無可取代。」

　　他將槍支重新組裝起來，交還給夜鶯，「我知道你一時難以理解這個事實——人類之所以比野獸偉大，就在於他們能夠運用自己的智慧，創造這個世界不曾有過的力量。魔力無疑是最好的工具，而你們卻在浪費這種天賦。」他稍稍停頓片刻，「對了，下午第一軍後備隊會進行步槍實彈訓練，我可以安排你去參觀一番，到時你大可用自己的眼睛好好觀察下，何為真正的力量。」

　　「時代變了，伊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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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讀者說，女巫名字太多記不清楚，想要作者列一個單章說明。其實大家可以前往《放開那個女巫》的百度百科查看，上面有詳細的女巫列表和能力簡介，非常詳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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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融化的冰

　　忙碌了一天的愛葛莎回到城堡時，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來。

　　推開住所房門，她意外地發現溫蒂正在客廳中等著自己。

　　「你怎麼又忙到這個時候？」對方眉頭微蹙，言語裡卻沒有絲毫責怪之意，只是單純的關心，「以後還是早些回來吧，至少和大家一起吃個晚餐。」

　　「抱歉，我忘記看天色了，」愛葛莎脫下外套，掛在房門口，「光想著把最後一批氮氣給做出來，沒想到出門後天都已經黑了——不過這你得怪領主大人，化工廠裡亮起燈來，和白天也沒什麼區別。」

　　「晚餐我給你送來了，」溫蒂無奈地嘆了口氣，「就放在桌子上，現在還是熱的，趕緊吃吧。」

　　「麻煩你了，」愛葛莎略微動容道。對方是共助會最受大家愛戴的女巫，而且深受領主信任，放在塔其拉的話，至少也是三席手下的執行官。這樣的人居然會給自己送來晚餐，在聯合會裡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不用客氣，」溫蒂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覺得疲倦的話，記得拜託回音給你唱首溫泉之歌，千萬不要感到難為情……別忘了你也是女巫聯盟的一員啊。」

　　女巫聯盟麼……

　　房門關上後，愛葛莎沉默了片刻，才走到桌邊揭開保溫的金屬餐盒。

　　擺放在盒子裡的是三菜一湯，分別是香噴噴的烤肉排、煎蘑菇、麵包片和蛋湯，令她意外的是，盒子一角還塞著一個小碟子，裡面盛有半盤蜂蜜。

　　她不禁嚥了口口水。

　　沒想到溫蒂竟然注意到了這個……

　　在塔其拉與魔鬼作戰的數十年間，各類物資越來越匱乏，食物自然也包括在內。愛葛莎雖然地位不低，但平日所能吃到的東西無非是由輔助女巫種出來的各類穀物和水果，肉類也有，但供應不怎麼穩定，至於香料、糖和蜂蜜就別提了——前兩者屬於奢侈物，只有聯合會高層才能享受到，而後者就算有可以驅使蜂群的女巫，也被投入到了戰場上，而不是用來釀造這種可有可無的甜食。

　　事實上，她十分喜愛吃甜的東西，特別是蜂蜜。

　　在燒烤宴時，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胡椒粉末與鹽粒的組合作為塗抹佐料，而她則是悄悄把一罐子蜂蜜刷個了乾淨。沒想到，這一幕都被溫蒂看在了眼裡。

　　她忽然覺得心底有種什麼東西湧了上來——因為無法感覺到寒冷，所以她對溫暖也特別不敏感，洗澡時很少用過熱水，因為她不想麻煩安娜。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和來歷，連住房都向羅蘭要求單獨安排一間，如同她一個人居住的試驗塔頂層一般。

　　但現在，她卻覺得房間裡稍顯冰冷起來。

　　或許，和他人住在一起也不壞？

　　愛葛莎取出蜂蜜，均勻的塗抹在麵包片上，緩緩放進嘴裡，這一次，她的的確確感受到了香甜帶來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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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晚餐，她打算看一會兒《初等化學》再去睡覺，這些知識或許無法幫助她進一步晉陞，卻能使她不至於在凡人面前難堪。

　　最近化工廠多了一大批陌生人，聽白紙說，他們都來自王都煉金協會。愛葛莎天天都能看到他們在實驗室和工廠之間晃悠，有時候是凱莫.斯垂爾帶著他們，有時候是凱莫的弟子查美斯帶著他們，但不管何時見到這夥人，臉上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每個人的嘴裡都能塞入一個雞蛋，就好像他們只有這一個表情似的。而且有幾個好奇心過剩的傢伙似乎把她當成了有名的煉金師，有機會就湊過來問上幾句，一開始還是簡單無比的問題，後面就有些難以應付了。

　　為了維護高階女巫的尊嚴以及探秘會的榮譽，愛葛莎決定將這個形象保持下去。

　　不過這些天的相處也讓她再一次確認，聯合會的做法確實錯了。

　　羅蘭證明了貴族的才智，而這些出身普通的凡人同樣擁有不弱於女巫的智慧。他們只用了幾天時間就掌握了制氮設備的操作方法，同時明白了提取氮氣的流程。一開始還在爭執空氣中到底含有多少種元素，現在已經在討論合成氨是什麼東西了。甚至幾個白髮斑斑的老者還腆著笑臉向白紙詢問，把後者嚇得夠嗆。

　　顯然，他們正在飛快的學習著這裡的一切。

　　想到這兒愛葛莎不禁心生感慨，女巫既不是神明的寵兒，也不是被神明拋棄的不幸者——她們本質上和凡人沒什麼不同，只是一種必然的命運罷了。在這場神意之戰中，所有人都要擔負起相應的命運，而女巫只是其中的一小簇而已。

　　她漸漸開始相信，少了任何一個部分，人類都沒法在這場命運之戰中獲得勝利。

　　忽然間，房門被敲響了。

　　「進來吧，」愛葛莎回頭道，「門沒鎖。」

　　推門進來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的金髮女子，她沒有拉起兜帽，但愛葛莎覺得她時刻都處於陰影籠罩之下。

　　夜鶯。

　　「有什麼事嗎？」

　　「羅蘭陛下想要見你。」

　　「如果他是想強調那番勞逸結合的理論，讓我以後早點回來的話，我已經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愛葛莎撇嘴道，「就不耽誤他寶貴的時間了。」

　　「是麼……」夜鶯眨了眨眼睛，說實話，如果不與她為敵的話，她看起來還是挺好說話的，「這只是其中的一個緣由啦，陛下還說，他想要對魔鬼下手了。」

　　愛葛莎愣了片刻，「什麼？」接著她將手中的書本往桌上一扔，「快帶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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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衝進領主辦公室，不等羅蘭開口，愛葛莎便急切地說道，「現在連十門要塞炮都湊不出來，你就想進攻魔鬼營地？你以為它們和人類一樣脆弱，只需要殺死幾千個，就會丟盔棄甲四處逃竄嗎！你會毀掉這座城市和現在的大好局勢的！」

　　「啥？」羅蘭看起來顯得十分詫異，「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不是想要對魔鬼動手麼！」

　　他望了夜鶯一眼，隨後輕笑起來，「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想要摧毀它們的營地，而是打算抓幾隻活的魔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