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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清楓聆心] 霸官 (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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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霽山有色,水無聲 第四百二十引 解藥飛了

  金利撻芳怔了半晌,突然哈哈笑出聲,「桑節南,你可真是個好徒弟,心心唸唸為你師父正名,見不得他死在我手裡,連這種荒謬的謊話都編得出來!」

  柒珍雖是自盡,卻是被她逼得走投無路,絕不可能會故意輸給她!

  笑岔了氣,狂咳一陣,金利撻芳兩眼沖紅,「隱弓堂根本不存在!還有,柒珍多大的本事,為什麼要死遁,又為什麼要借我的手去死?」

  節南搖搖頭,「師父已經不在了,誰也不知道他當初怎麼想的。可是,今晚同金利門主一戰,我可以確定師父是不可能輸給你的,除非他已不想活。」

  今晚之前,節南從未同金利撻芳動過手。今晚之後,知道師父即便中毒,也不可能輸掉那一場,她親身服毒,親身領教,不再需要任何憑據。

  節南又道,「也許師父還是尊重你的,畢竟他一直教導我們女子當自強,說起花木蘭武則天這些女子的事,總帶著十分欣賞的語氣。所以,他選擇死在你手裡,至少能給你一個機會。而他死前當著你的面囑咐我們不要報仇,說你心胸狹隘,做不成大事——」

  「不錯,他那麼說我,難道還是尊重我?」金利撻芳冷笑。

  「不,他提醒你,只是你沒聽進去,最終還是毀了神弓門。」

  節南說到這兒,忽然感到很為難,「師父既然不是你害死的,那我還該不該向你尋仇呢?」

  金利撻芳腦中一片混沌,眼珠子左右轉著,似在對這一真相苦思冥想。同意柒珍安排了一切,就否認她一生最得意的贏局,這讓她比死還難受;若認定自己擊敗了柒珍,今晚也逃不脫一個死,但至少——

  「你殺了我吧!」至少,她贏過柒珍了。

  「不對不對。」節南怎能不知金利撻芳的心思,將手中短枝扔掉,「我紮了你六個洞,放了你不少血,今晚也算血祭了一場。而你如今下場沒好到哪兒去,即便逃過一死,沒有神弓門可以耀武揚威,你就不過給人打雜罷了。師父沒殺你,我這個做徒弟的,怎能殺你?」

  「我不會把解藥製法給你。」金利撻芳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是桑節南的陰謀,想以此讓她崩潰而已,她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中了對方的計。

  「我知道。」節南眨眨眼,頑劣鬼的淘氣模樣,「所以我給你服了絕朱,趁你睡著的時候。」

  金利撻芳一撩袖子,果見脈上泛起絲絲墨色,「適才你說要殺我,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解藥,結果還不是怕死?你真是半點不像你師父,他若活著,看你這麼——」

  「聰明機靈,為了活下去如此努力,師父他一定會非常欣慰的。」節南接過話,「我原本打算跟你慢慢耗,不過你要是著急去見你主子,也可以立刻交出來,我幫你配好藥解好毒,就能放你走,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金利撻芳張嘴正要說話,忽然雙手環住脖子,兩眼暴突。

  節南吃驚,不上前去看金利撻芳怎麼回事,反而立刻退得遠遠的。

  有人一聲笑,「聽說柒珍的徒弟是個機靈鬼,還真是不錯,不管別人死活,自己先顧著自己。」

  節南掃了一圈,看不見人,聽聲辨位也沒法判別方位,馬上就知道來的是高手,自己在明處,躲也躲不開,索性揚聲道,「世道艱難,想要活下來不容易。」

  那人笑聲更亮,「說得對,尤其像你這樣特別能招惹麻煩的人,總要防著更大的麻煩找上門。」

  「比如你。」節南的目光投向那座尚未完工的望閣,然後在二樓的一角飛簷找到了說話的人。

  不過節南困惑,那麼遠的距離,如何暗算得到金利撻芳?

  那人對上節南的目光,雙臂一展從簷上飛下,轉眼間就到了金利撻芳身旁,一腳踢過去,滿意看著那張白裡透青的死人臉。

  「讓這種人當了門主,簡直有辱祖師爺的臉面。」

  節南瞥過死不瞑目的金利撻芳,心中已無起伏。雖說這人不是害死師父的真兇,但也實在沒做什麼好事,可以說是死有餘辜,只可惜眼看要到手的解藥方子又飛了。

  那人十分仔細,彎身在死人身上搜了一遍,將零零碎碎小東西都收進自己的口袋,才接著道,「要不是聽到你倆一番對話,我竟沒料到柒珍兩面三刀,一邊答應加入隱弓堂,一邊卻將門主之位讓給了這個女人,最後甚至不惜自絕,做得像被這女人害死了一樣。我曾經嘲笑子期看走眼,居然為了這麼個沒用的傢伙就輕易暴露我隱弓堂,結果這會兒才知我錯了,料錯了柒珍,也看錯了柒珍的徒弟,放任你桑節南逍遙至今,眼看就要成為隱弓堂的大患。」

  那人抬起頭來,與木子期一模一樣的臉,但雙臂伸展自如,腳下走動無聲,太陽穴高鼓,兩眼精光湛湛,顯然比木子期內功深厚。

  「你剛剛不是很能說嗎?」那人等半晌,不見節南回應,「我叫木子珩——」

  節南掉頭就往山下跑,輕功提速。

  木子珩愣了一下再追,卻是追不上了,眼睜睜看節南的影子越縱越遠,消失在山路那頭。

  「木子期你給我滾出來!」木子珩火大的喊。

  紅葉林深處,木子期探步而出,一隻手用布條簡單吊了一下,臉上也很惱火,「喊什麼喊?你讓人跑了,對我發什麼火?娘的!死丫頭剛才還狠得跟混世魔王一樣,敢情欺軟怕硬,一有不對,跑得比兔子還快!」

  木子珩拿起藥爐子聞了聞,「死丫頭沒說謊,藥還真是散功用的,不是欺軟怕硬,而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她那雙刁眼,還有古裡古怪捉摸不透的性子,卻讓我想起一人。」

  「誰?你認識的人裡面難道還有我不認識的?快告訴我!」木子期太好奇了。

  木子珩一臉蠢死了的表情,「堂主。」

  木子期頓然啞聲。

  木子珩忽然側耳聽了聽,對木子期作個說話的手勢,就往一棵大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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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霽山有色,水無聲 第四百二十引 解藥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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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珍雖是自盡,卻是被她逼得走投無路,絕不可能會故意輸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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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節南搖搖頭,「師父已經不在了,誰也不知道他當初怎麼想的。可是,今晚同金利門主一戰,我可以確定師父是不可能輸給你的,除非他已不想活。」

  今晚之前,節南從未同金利撻芳動過手。今晚之後,知道師父即便中毒,也不可能輸掉那一場,她親身服毒,親身領教,不再需要任何憑據。

  節南又道,「也許師父還是尊重你的,畢竟他一直教導我們女子當自強,說起花木蘭武則天這些女子的事,總帶著十分欣賞的語氣。所以,他選擇死在你手裡,至少能給你一個機會。而他死前當著你的面囑咐我們不要報仇,說你心胸狹隘,做不成大事——」

  「不錯,他那麼說我,難道還是尊重我?」金利撻芳冷笑。

  「不,他提醒你,只是你沒聽進去,最終還是毀了神弓門。」

  節南說到這兒,忽然感到很為難,「師父既然不是你害死的,那我還該不該向你尋仇呢?」

  金利撻芳腦中一片混沌,眼珠子左右轉著,似在對這一真相苦思冥想。同意柒珍安排了一切,就否認她一生最得意的贏局,這讓她比死還難受;若認定自己擊敗了柒珍,今晚也逃不脫一個死,但至少——

  「你殺了我吧!」至少,她贏過柒珍了。

  「不對不對。」節南怎能不知金利撻芳的心思,將手中短枝扔掉,「我紮了你六個洞,放了你不少血,今晚也算血祭了一場。而你如今下場沒好到哪兒去,即便逃過一死,沒有神弓門可以耀武揚威,你就不過給人打雜罷了。師父沒殺你,我這個做徒弟的,怎能殺你?」

  「我不會把解藥製法給你。」金利撻芳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是桑節南的陰謀,想以此讓她崩潰而已,她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中了對方的計。

  「我知道。」節南眨眨眼,頑劣鬼的淘氣模樣,「所以我給你服了絕朱,趁你睡著的時候。」

  金利撻芳一撩袖子,果見脈上泛起絲絲墨色,「適才你說要殺我,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解藥,結果還不是怕死?你真是半點不像你師父,他若活著,看你這麼——」

  「聰明機靈,為了活下去如此努力,師父他一定會非常欣慰的。」節南接過話,「我原本打算跟你慢慢耗,不過你要是著急去見你主子,也可以立刻交出來,我幫你配好藥解好毒,就能放你走,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金利撻芳張嘴正要說話,忽然雙手環住脖子,兩眼暴突。

  節南吃驚,不上前去看金利撻芳怎麼回事,反而立刻退得遠遠的。

  有人一聲笑,「聽說柒珍的徒弟是個機靈鬼,還真是不錯,不管別人死活,自己先顧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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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笑聲更亮,「說得對,尤其像你這樣特別能招惹麻煩的人,總要防著更大的麻煩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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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抬起頭來,與木子期一模一樣的臉,但雙臂伸展自如,腳下走動無聲,太陽穴高鼓,兩眼精光湛湛,顯然比木子期內功深厚。

  「你剛剛不是很能說嗎?」那人等半晌,不見節南回應,「我叫木子珩——」

  節南掉頭就往山下跑,輕功提速。

  木子珩愣了一下再追,卻是追不上了,眼睜睜看節南的影子越縱越遠,消失在山路那頭。

  「木子期你給我滾出來!」木子珩火大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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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子珩拿起藥爐子聞了聞,「死丫頭沒說謊,藥還真是散功用的,不是欺軟怕硬,而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她那雙刁眼,還有古裡古怪捉摸不透的性子,卻讓我想起一人。」

  「誰?你認識的人裡面難道還有我不認識的?快告訴我!」木子期太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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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霽山有色,水無聲 第四百二十二引 空山無寶

  擦乾淨的珠子顯得暗淡,月偏西卻蒼白,這夜即將過去。

  「朝鳳珠——」節南將珠子在手心裡轉了幾圈,「出大事了。」

  阿左娘面色發焦,心慌意亂,「要不然我馬上還回去,跟他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只怕他們沒這麼容易相信你,萬一找不到真正的小賊,就拿你頂罪交差,你全身長滿嘴也說不清楚。」屈打成招的事可不新鮮。

  阿左娘神情一垮,「那我該怎麼做?總不能不吭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拿著這顆珠子吧?」

  節南還是搖頭,「阿左娘,你想想,誰有機會把這顆珠子塞進雞肚子裡?」

  阿左娘膽顫心驚,哪裡想得出來。

  節南道看著前方空空蕩蕩的曬場,「親王府守衛森嚴,能拿到朝鳳珠的,只能是兩種人。一,有心的客人。二,府裡的內賊。客人怕搜身,所以臨時起意將東西藏進雞肚。或許是請你今晚去做菜的大管事,或是給你這盤雞的大廚,也或是那名接送我們的小管事,借這隻食籃將珠子運出府。小管事可能性最小,因為我沒瞧見他有任何異樣的動作。大廚親自把雞放進籃子的嗎?」

  「不知道,大廚直接把食籃給我了,但我覺得大廚和大管事都不可能。他們是親王府的老人,受皇上和娘娘們的重用,為何要偷離妃娘娘的朝鳳珠?」阿左娘比較瞭解親王府裡的人事。

  「既然你這麼肯定,那就只可能是今晚的客人了。」節南忽然想到自己,「阿左娘,我先說好,這顆珠子絕不是我偷出來的,今晚之前我壓根沒聽過朝鳳珠。」

  「我要是不相信你,也不會過來找你商量,再說哪有帶著兩歲娃娃的小賊啊。」阿左娘並沒有懷疑節南。

  節南呵笑,心想商花花的作用真大。

  「無論這賊是誰,等他查出是你把珠子帶走,就一定會來找你。而且,親王府可能還是會懷疑到你身上,再來傳你問話,你偏偏不會撒謊,露出口風,讓他們以為你是同謀。」節南接下來說得話才是重點,「阿左娘,你和阿左最好馬上離開此地,以免被捲入危險之中。」

  阿左娘咬住唇,「明明與我們無干,為何要逃?我和阿左如今的日子雖然過得還不錯,起初卻十分艱辛,好不容易阿左長大了,也有了盼頭——」突然哽咽,拿袖子拭淚,「真得沒別的法子了嗎?」

  節南不停搓著珠子,陡然握住,「阿左娘若信我,就把珠子交給我,你先回去睡,明早再說。」

  「這珠子跟燙手山芋似的,光是想到它在我家裡,我就心驚肉跳,能放你那兒就最好不過了。」阿左娘心裡沉甸甸得,但覺先睡一覺也好,轉身離去。

  第二日一早,阿左娘還沒起身,阿左就在窗下吱哇亂叫,「娘!娘!您怎麼還在睡哪?商姑娘和花花不見了!」

  阿左娘急忙推開窗,「你說什麼?」

  阿左手裡揮著一張紙,「她給您留了封信。」

  阿左娘不識字,「你快唸唸。」

  阿左念道,「阿左娘,多謝這一個月的照顧,我事情已辦完,今日就帶花花回家了,你勿需再掛心。任何人來問起昨晚之事,你可說食籃裡的東西給我當了乾糧,實在不行,便直說被我騙了,以為我是你遠親就是。另留基本弓形造圖一冊,贈於阿左,願他順利考上學工。若遇危險,可向碼頭鯤鵬書鋪的老闆求助。青山不改,後會有期,閱完此信請燒去——」

  阿左娘一把搶過紙,點了火盆,將信燒成灰燼。

  阿左看得呆呆的,「娘?」

  阿左娘驚慌不定的目光一看到兒子就堅毅起來,吐口氣,笑了笑,「阿左,不要多問,若有人問起商姑娘,你就說她走了,和咱們只是遠親,之前從沒見過面,完全不知她的事。還有她教你造弓弩畫造圖那些,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阿左皺了好一會兒眉,最後點點頭,「我都聽娘的,但是就想問娘一句話。」

  「什麼話?」阿左娘是個好母親,對兒子耐性十足。

  「商姑娘是好人吧?」那封怪怪的信,商姑娘和花花的不告而別,還有娘似乎要和商姑娘劃清界限的叮嚀,聽起來商姑娘突然成了騙子。

  阿左娘堅定道聲,「她當然是好人,這麼做都是為了保護咱們,連退路也幫咱們安排好。若將來有機會還能見到她,咱們一定要好好謝她。」

  這日下午,親王府的大總管果然找阿左娘去問話,還問到食籃,阿左娘按照節南信中吩咐回話,安然過關。這日晚上,阿左娘忙完,和兒子回到家中,發現家裡被人翻了個底朝天,尤其是廚房。

  阿左嚇了一大跳,卻發現娘親彷彿預料到了一般,居然挺冷靜。之後數日,娘親都很仔細檢查門窗抽屜櫃子這些開關的地方,沒再有人闖進來的跡象,才鬆了口氣,告訴他安心準備考試。

  阿左母子有驚無險,日子總算恢復了尋常。

  再說節南留下信,卻並沒有真得離開正天府,而在客棧住了三日,等到昆朋告訴她臨河府的船到岸,才去通寶銀號取東西。

  節南本以為還要費些周章,誰知銀號的人一看王芷認親時送她的玉牌,就立刻將一隻紅木嵌翡翠的寶盒子交給她,還安排一間屋子,又是奉茶又是送點心,讓她能慢慢做事。

  節南自然知道這些慇勤皆是衝著王芷和紀叔韌的面子,卻不喝茶不吃點心,打開盒子一看,一邊呵笑一邊回頭,對背上的商花花說,「花花幫我瞧瞧,盒子裡面是什麼啊?」

  商花花歪著小腦瓜,眼睛往盒子裡瞄,沒心沒肺笑著,「空空的,空空的。」

  盒子裡面空空的。

  節南伸手進去摸一圈,立刻知道不可能有空間造暗格,真是一隻空盒子。

  她搖頭好笑。

  有人敲門。

  她心道正好,直接讓人進來,「寄物的話,你們銀號可會記載是什麼物品?」

  到底是讓人後來取走了,還是她爹從一開始就耍她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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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霽山有色,水無聲 第四百二十三引 黃河黑山

  那人是賬房打扮,聽節南這麼問,恭敬答道,「這得看客人怎麼要求。有些客人不願意銀號知道寄什麼東西,咱們就只記下存放箱的號碼,客人可憑寄放憑條,戶本,或暗語取物。」

  節南看他一身行頭,「你不是前頭的掌櫃?」

  「小的屈進,原本跟著芷夫人做事,如今在銀號管後賬房。」他遞上一封信,「夫人讓我轉交給南姑娘。」

  節南拆開看過,笑道,「乾娘當我小孩子,讓我見信後立即回轉,怕我在外頭調皮搗蛋,惹是生非呢。」

  屈進答,「夫人疼愛姑娘。」

  「你可有法子幫我拿到憑條和當初設置的取物暗語?」節南問。

  「已經拿來了。」屈進再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都夾在裡頭。」

  「屈賬房這麼能幹,乾娘把你留在紀家,還真怪可惜的。」節南雖然不想放過一處細節,內心卻對憑條和暗語沒多少期望。

  屈進躬身,「謝姑娘誇獎,小的今年年底就回江陵了,到時候自會跟芷夫人走。」

  節南心眼兒多,聽了就挑眉,「照你的意思,我乾娘一定會離開紀家了?」

  屈進垂目,「芷夫人雖然性子柔善,但若下定了決心,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

  「你幫我乾娘多久了?」節南突問。

  「自芷夫人嫁到紀家,小的就在芷夫人手下辦差,已經二十載。」屈進如實作答,因他心裡很清楚,眼前這位就是芷夫人未來的繼承人了。

  「怪不得。」節南心想這人低調不揚,沒有半點老資格姿態,卻可能是最瞭解芷夫人為何要離開紀叔韌的人了,她張張嘴,最後還是沒問,「我什麼都不懂,今後還請屈叔多擔待。」

  唉,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她只是一個小輩,就算乾娘耍性子非要離開紀家,她也無力管,更甭提紀叔韌太風流,積沙成塔,還是會塌的。

  「不敢當,小的必定竭盡所能。不知姑娘下榻何處?自夫人吩咐下來,小的就讓人打掃了一處別苑,姑娘若需再待些時日,可暫住那裡。」

  節南道聲不必,「我今日就要搬去驛館,不勞屈叔了。」

  「驛館?」屈進微愕,「莫非是鞠英社小將們居住的大今官家驛館?」

  「是。」節南笑了笑,「屈叔可以寫信讓我乾娘放心,我打算同鞠英社一起回南頌,先到江陵紀家拜見二老,再到都安,如此夠安全了吧。」

  屈進也笑了笑,「小的可算知道芷夫人為何喜愛姑娘了。」這出其不意的聰敏性子,大概比芷夫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正天府看似太平,外面到底在打仗,這幾日城裡突然增加了幾倍的巡邏兵,城門口搜查十分嚴密,所有船隻都不得出城,總感覺要出事,姑娘若能同鞠英社一起走,那真是太好了。」

  說完,趕緊給芷夫人寫信去了。

  節南先看憑條,確定是師父的筆跡,上面只寫紅木玉盒一隻,沒提到盒子裡的東西,然後再看暗語——

  「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節南向背後搖搖紙片,「花花,這是什麼意思哪?」

  哪知商花花咿呀咿呀唸起來,「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娘娘笨笨!」

  節南將商花花一把抱過頭頂,和小傢伙眼對眼,「你才笨呢。小時候會背詩的神童長大都平庸,知道為什麼嗎?」

  商花花氣鼓鼓,「花花不笨。」

  「不笨你叫你自己花花啊!」拿花花當成魚,往往就成和魚妖對話了,「死記硬背有什麼用?你先生不想你比他聰明,故意往笨裡教你,你還樂呵樂呵的。你姐姐我一首詩都不背,從小就——」魚肉鄉里?欺行霸市?打得劉家兄弟哇哇叫?

  節南甩甩頭,「從小就跟著我師父闖天涯,實戰中出真知,懂不懂?」

  商花花突然皺起眉毛皺起鼻子皺起嘴巴。

  節南以為他這是要哭,「小祖宗欸,你不要一贏不過就哭。」小孩子的哭聲都是魔音!

  「花花要跟著娘娘。」小傢伙卻沒哭,是思考之後作出了一個決定,「打打打!」

  節南眯起了眼,放下商花花的小身板,看他滿地又走又滾,撞疼了也不哭,爬起來繼續東摸西摸。她當初住進雜物房,就是把屋子整個這麼摸了一遍,怕有什麼老鼠洞貓狗洞,結果讓花花學去了。但她不自我檢討,只想這娃是不是受了全家慘死的刺激,長得一點兒不像商師爺,腦瓜早慧得逆了天。

  節南兀自坐了一會兒,對她爹留給她的空盒子一點頭緒也沒有,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有人拿走了盒子裡的東西。而且她越想越有可能,畢竟這東西在銀號放了多年,盒子還完好無損,已經很不錯。於是她把花花抱上桌,想要重新背起他,準備走了。

  花花卻趴在桌上,胖手指頭指著盒子正面的雕畫,「黃黃的河,黑黑的山。」

  節南看去一眼,那是用黃玉鑲成的河流,以及上了漆色的黑山,笑道,「木蘭辭裡的黃河黑山可不是指——」心念一動,不由拿起盒子湊近看。

  一直以為這盒子只是裝禮物用的,雖然看著就有她爹一貫的品味,明明可以憑古木和做工顯貴,非要鑲玉描金,變成俗到土裡去的物什。但經花花一指,節南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

  會不會這盒子就是禮物?

  盒子的紅木觸感沁涼,又極易染上體溫,四邊與底邊無接縫,取木心挖空製成,不僅用料奢侈,還對工藝的要求極高。

  而後,節南發現盒蓋盒身上那些俗氣的玉飾和描金竟是後來加上去的,如果忽略不計,就能看出原來的盒子只有正面一幅雕畫,畫中的河流用黃玉鑲成。同時,必須看得很仔細,才能辨出紅山群中只有一座山上了黑漆。

  手指摩挲過河畔那些極小卻精緻的屋舍街道,她笑呵呵抱起花花,親小傢伙的肉頰面,「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原來是一幅地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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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霽山有色,水無聲 第四百二十四引 莫說私情

  崔衍知和百里老將軍從比賽場地回來,就見林溫在會客堂裡,不知和什麼人說話,眉飛色舞。

  百里老將軍笑道,「溫二郎笑得像朵花,難道來了嬌客?」

  崔衍知眼裡疲倦,臉上卻強打精神,「咱們才來幾日,怎會有姑娘家找來?」說著話就走進了廳堂,看客人的背影還當真是個姑娘家,只是——

  駝背?

  崔衍知突生一股不妙的熟悉感!

  林溫招手,「衍知,快看誰來了!」

  「駝背」姑娘一回頭,崔衍知覺得自己有了心理準備也沒用。

  他聽到牙齒磨過的聲音,嘆息輕悄滑出嘴邊,還是難掩驚訝,「怎麼是你?」

  還有她背上那團東西,他是領教過的,就不知她這回又從哪兒撿來一個小東西。

  「駝背」姑娘桑節南笑得白牙閃閃,起身福禮,「桑六娘見過百里老將軍和推官大人。」

  百里老將軍沒正式見過節南,倒是聽過她不少事,「桑六娘?趙侍郎的侄女,安陽王氏和江陵紀氏認得那門乾親,對吧?」

  節南道聲正是。

  百里老將軍滿面疑惑,直截了當問道,「桑六姑娘不在家裡待著,怎麼跑到大今來了?」

  節南敢來,自然料到有人會這麼問,神情自若,「原本去江陵探望紀家長輩,結果接到了師兄的信,讓我到正天府一聚。」

  「你還有師兄?」林溫才知道。

  崔衍知撇笑,「你同桑姑娘說笑半日,難道還沒問到她為何會在此地?」

  林溫不知有人心裡泛酸泡,摸摸腦袋乾笑,「他鄉遇故知,光顧著高興了。」

  節南就犀利得多,「推官大人不要苛責溫二郎,我剛剛才到,沒說上幾句話。」

  百里老將軍頓覺兩人針尖對麥芒,但不知前因,也不好妄自下定論,「桑六姑娘一人來的?」瞥過節南背後。

  節南回道,「不瞞老將軍,我自幼拜師學藝,隨師父到過不少地方,並非養在深閨的姑娘家。而我師兄住在正天府,師父去世之後,我與他已很久不曾聯絡,突然收到他的信,才不得不趕緊來一趟。結果倒好,他把他兒子丟給我,自己跑關外找藥材去了,讓我帶娃娃一個冬天。」

  說罷,側過身來,給百里老將軍看布包裡的小腦袋。

  崔衍知當然也會看,見一個紮兩隻小辮子的粉團團娃娃。

  「花花,叫爺爺。」節南拍拍小傢伙。

  來之前她就想好了,崔衍知見過一歲的商娃娃,但是沒見過兩歲的商花花,沒準就能矇混過關。畢竟崔衍知不可能很仔細看過商娃娃,過了一年還能記得娃娃的樣子。更何況,娃娃一天一個樣,如今長開不少,還受到後天後養某隻妖孽的很大影響。

  節南偷眼觀察著崔衍知,看他蹙眉似乎在回想什麼,最終卻是面無表情,應該沒看出來這是同一個娃娃。

  「爺爺。」

  兩歲的娃,奶聲奶氣嗲兮兮,模樣又秀氣,皮膚白裡透紅。

  百里老將軍看到這麼可愛的娃娃,哪裡還板得起臉,「背在身上多沉,六姑娘趕緊把娃娃放下來吧。」

  林溫上前幫忙,對節南笑,「其實我早就瞧見花花了,沒好意思問你。」轉而對百里老將軍道,「桑六姑娘過來是想問問,能不能坐咱們的船回去。」

  節南一邊解開裹布,一邊點頭,「我原本要走了,聽說鞠英社與雲和社打比賽,就想要是和你們一道回南頌,我還能看你們比賽,兩全其美。」

  百里老將軍抱起花花,剛要湊近,花花十根手指頭就揪住他的鬍子往外扯,同時笑得天真無邪,乖喊著爺爺,以至於這個爺爺都沒法喊疼。不過老爺子還是挺狡猾的,叫林溫當大馬,終於轉移花花的爪子,小傢伙抓著林溫的衣領轉圈圈。然後,花花指著牆上一幅畫念題詞,讓兩人驚為天才。

  崔衍知對節南作個出去說的眼勢。

  節南跟著他走進一間屋子,看他關上門,仍氣定神閒。她來,可不僅僅來搭船的。

  「你——」一開口,自覺語氣太重,吐了口氣,崔衍知莫可奈何,搖頭道,「我瞧見你應該開心才是——」

  開心是開心,痛苦也是痛苦,他已經分不清哪個更多。而他每回絞盡腦汁想要拉近距離,每回結果卻離得更遠,以至於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卻只知道不能放開手。

  「推官大人還是對自己坦率些得好。」節南坐下,手放上桌,「難道大人不覺得撇開兒女私情,可以與我相處得更愉快麼?」

  崔衍知沉默片刻,突然好笑,「若沒有這份兒女私情,我剛才就在老將軍和林溫面前揭穿你了。鳳來縣土霸王的小女兒,兔幫幫主,打算為家人報仇,還有很多秘密。師從何人?學了那麼高的劍術卻用在何處?組織兔幫意欲何為?此時此刻,大今與北燎交戰,本該在南頌的你,隻身出現在大今,真相又是什麼?若讓人知道這些,你還能安然當著趙侍郎的侄女,兩大名門的乾親?單是殺人的罪名,你身上就背了多少樁?」

  「每個人都有秘密。」面對崔衍知那麼多聲問,節南一點不緊張,「推官大人沒有揭穿我,所以我也幫大人保守了秘密。」

  崔衍知臉色一變,「我有什麼秘密?」

  節南五指撐起,掌下一顆珠子,「推官大人這幾日為了找朝鳳珠,茶飯不思,累得都沒怎麼闔眼。」

  崔衍知閉了閉眼,慢慢坐下,終於想通了的表情,「你就是那對母子的遠親!」撫額,嘆氣,隨即正色,「好,你我撇開兒女私情,就說說這珠子的事。」

  節南一笑,「我洗耳恭聽。」

  「首先,這不是朝鳳珠。離妃為了掩人耳目,才說丟了朝鳳珠,還能打擊嫻妃。大今後宮的爭鬥,就不用我詳說了吧?」讓節南說對了,與她說著正事,崔衍知的心情就平靜了下來。

  「我確實沒興趣。」節南道。

  「這是趙大將軍戰袍上護心鏡裡的滾珠,當年呼兒納兵破北都,大將軍的戰袍就落在盛親王手裡,一直存放親王府,但沒人知道護心鏡裡有一顆珠子,珠子裡藏著四分之一張地圖。」

  節南一聽,又是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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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霽山有色,水無聲 第四百二十五引 四分之一

  「你怎麼知道珠子裡有地圖?」其實,節南早覺得這顆珠子不像朝鳳珠。

  她見過白龍珠,如果朝鳳珠和白龍珠是一對,手上的珠子可就看著太廉價了。

  「趙大將軍大戰前寄出了一封信。我在京畿提點司整理舊案,到北都舊物庫中找偶爾發現的。信封上字跡潦草,被當做無關緊要的公文夾在一堆舊信中,所以才借蹴鞠賽的機會過來一探,想不到真在護心鏡裡找到了這顆珠子。」

  崔衍知沒想過會在這兒遇到桑節南,然而突然遇到了,驚訝一瞬就過,很快就覺得理所當然了。他反而更驚訝自己為何會有這種理所當然的感覺,甚至將此行目的都告訴她,卻對林溫和百里老將軍隻字未提。

  「人說因禍得福,大概就是指推官大人這種了。雖然仕途一時不順,被打發去整理舊案,結果卻找到了趙大將軍的遺物。」珠子在手心裡轉著,節南捨不得放,腦子飛轉,太感興趣了,「信裡說什麼?」

  這時,崔衍知雖然還沒意識到桑節南吸引自己的真正原因,卻有些放任自己隨心走,想看這姑娘眼睛發亮的模樣,不由自主就往外冒實話。

  「趙大將軍提到他軍中的工匠們造出了一種黑火武器,能擊穿呼兒納浮屠戰甲,雖然已經來不及在北都之戰中使用,但將武器藏在某處,繪製了地圖,其中三份交給他信任的人,自己守護一份。」

  果然是四份!

  節南終於知道盛文帝親力親為到底為了什麼!肯定就是其中的兩份!

  不是一份追日弓的造圖,卻是一張地圖,藏著一樣讓大今軍隊再不能戰無不勝的武器!

  不過,黑火武器,就是用火藥?

  王泮林的火弩坊雖然造出了不少有意思的傢伙,但還沒有能擊穿浮屠戰甲的火力,所以節南對這個秘密武器的力量仍有所懷疑。然而,讓盛文帝花費那麼多心力,也許還有她所不知的其他憑證。

  「推官大人辦案講證據,單憑一封信就專程跑來,我該不該信呢?」節南但眯眼。

  崔衍知的話又可信嗎?他可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正直文官,而且照盛文帝所說,有一份地圖在崔相那裡。崔衍知雖然稍稍算計了他爹一下,但大事上肯定是父子兵上陣。

  崔相是主和派,拿到這份地圖,說不定擱置,說不定毀去,更說不定落到大今手裡。

  崔衍知見節南懷疑起他來,「我知道,你如今看我大概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為了娶你,甚至利用我自己爹娘。可是——」他苦笑,「自從我意外找到趙大將軍的信之後,暫時也沒有心思再想別的了。」

  節南坦然與崔衍知對望,知道他說得是實話,淡淡一笑,「這才是我認識的崔衍知,不管他人怎麼看,總有你自己的堅持,至於做事的手段,我也沒什麼立場指責你就是了。但我有一事想問你,玉真姑娘被劫持,兩支箭分別射來,幫腦要回來救我,我和你同時喊不,你是要他救玉真的意思吧?」

  崔衍知垂下眼,然而誠答,「是。玉真是我親妹子,我沒辦法……我還心存僥倖,以為當時那麼混亂,你不會察覺,原來又讓你看穿我卑鄙。」

  節南搖頭,「危急關頭只能選一個,當然會選骨肉至親,是人之常情。我這麼問你,不是想說你卑鄙,只希望你知道,你並沒有那麼在意我罷了。」

  崔衍知心頭湧上千言萬語,到嘴邊卻是無言。

  節南又不由想到某九,換作他,不知道能頂回多少話來,因此笑了一聲,「姐夫,啊,壞習慣改不過來了,如果這珠子裡真有四分之一的地圖,大人接下來如何打算?」

  崔衍知聽到那聲久違的姐夫,才發覺原來她叫他姐夫的時候是真當他自己人的,但他貪心,以至兩人相見成仇。他想咬咬牙,還讓她叫自己姐夫算了,可是——

  「我打算再追查另外三份圖的下落,找到那樣武器。如果真有那麼大威力,我南頌北上就指日可待了。」可是,他喜歡這姑娘的心意卻再真不過,哪怕他知道他一廂情願,甚至是極自私的。

  自從跟她表了情,日日過得慘冬一般,家裡母親沒好臉,衙裡上司沒好臉,崔衍知出生至今,除了北都淪陷那陣,情緒再沒這麼低落過,甚至喘不過氣。不過,紮在舊案灰塵堆裡,腦子裡空閒下來,倒是有些明白自己不該用辦差的方法對待喜歡的姑娘。

  母親參加完認親宴回來,終於肯跟他談節南的事。母親說王芷將節南的婚事權硬搶過去了,打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不過她是不會乾看著的,會幫他向趙府提親,正好看看趙侍郎是哪邊的人。

  他聽了,竟一點高興不起來。他本想速戰速決,不給節南拒絕的機會,也不給自己心軟的機會,結果讓母親這麼一耽擱,他卻做不到了。

  他記得節南打他的那巴掌,雖然當時他態度絲毫不軟,事後卻火辣辣得燒心。

  他不是天資聰穎的人,雖然人們總說他含著金湯匙出生,卻不知正因如此,他不能像普通人那麼活。背負父母的期望,孩童時期不能任意玩耍,吃穿住行都有規矩,連交什麼樣的朋友都經父母篩選。比別人努力十倍百倍,也未必獲得父母一聲贊,只會要求他更努力,並時刻告訴他,他出身上層,絕不能屈尊降貴。

  他不能讀閒書養寵物,即便在原地發呆一會兒,都會被說成浪費光陰。小時候只知道乖乖的,稍大一點就學會了利用父母心,從內疚到理所當然,覺得是自己應得的。因為他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樣撒個嬌,或者努力一下,就會得到獎賞,父母的要求無止境,不關心他想要的東西,甚至越是他想要的,越是反對他,認為玩物喪志。

  節南那時一巴掌打下,直言他不是他自己,而今日他確實真誠,節南說這才是她認識的崔衍知。

  他是不是應該,做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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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3 10:02:22 |只看該作者
卷四 霽山有色,水無聲 第四百二十六引 四分之四

  節南聽崔衍知說要追查另三份圖,沉思片刻,才問,「趙大將軍的信裡不曾提及那三人?」

  崔衍知搖搖頭,「不曾,只說他若出意外,他的那份地圖就放在護心鏡中。可能因為事關重大,萬一這封信落在敵人手裡,趙大將軍才沒說。」

  「趙大將軍倒不怕三人變節或出意外,那麼一來,這地圖恐怕就很難送到南頌皇帝手裡了。」節南決定暫時觀望,不說崔衍知他爹手上有一幅盛文帝很感興趣的畫。

  很簡單,若崔相已經拿到其中的四分之一張圖,為何沒有交給南頌皇帝?

  「趙大將軍行事十分謹慎,又提到三人可信,變節不太可能,意外多半也是因為戰亂。而且,信裡還是留有線索的。」崔衍知沒察覺到節南的心思。

  「當時趙大將軍身邊最信任的,卻沒有死在北都戰場上的人。」節南一語點破。

  「不錯。」崔衍知沉悶已久的情緒今日變得有些開朗,而他還真需要找個人商量。

  這回不像在大王嶺。大王嶺上屍橫遍野,他讓節南指得團團轉,卻別無選擇。如今知道這姑娘的本事,撇開私心,他相信她至少直率。

  崔衍知接著道,「如此一一排除,正好有那麼三個人。一位是王老大人,前宰相,也是你的大伯父了。大今打到北都那夜,王老大人和趙大將軍一起守城樓,後來王老大人及時出了北都,返回安陽王家祖宅。」

  節南倒是完全沒想到,「王老大人?」

  不過,王泮林以前同趙大將軍相交莫逆,他爹和趙大將軍交情好也正常。

  「可是,王老大人為何不把東西給皇上?」她相信盛文帝的消息是不會錯的,四分之一地圖應該在崔相那裡。

  崔衍知是推官,這樣的問題自然考慮過,「可能怕走漏消息,引大今覬覦,所以想等其他人出現再拿出來。」

  節南想的卻是,難道崔相就這麼想的?

  崔衍知見節南默然,以為她同意自己的說法,又道,「另一位也和你有緣,別號畢魯班,趙大將軍工營中的大匠,被大今俘虜幾年,好不容易逃出,卻在齊賀山墜崖喪命,可我很難相信畢魯班會讓那麼重要的東西和他一起墜崖。其他人都是你們兔幫救的,出事時你可曾留意畢魯班有沒有將什麼東西遞給任何人?」

  畢正隱瞞自己是畢魯班,到工部報到時只說自己是畢魯班的徒弟。舊都官匠的名冊全靠東拼西湊,都知道有缺失,但也不敢亂補,弄了一套複雜的認證章程,正好工部新舊交替,根本沒人管畢正補官籍的事。畢正一火大,乾脆不回工部,去了王泮林那裡幹活。所以,既沒人知道畢魯班的真面貌,也沒人知道畢魯班和畢正是同一人。

  這件事節南是知道的,但關係到畢正,也不能把他直接抖出來,「第三個人是誰?」

  「第三位是趙大將軍的侄子,趙家軍全軍覆沒,但那位是文官,在南方當知縣,所以倖免於難。不過,你絕對料不到他死在哪裡。」崔衍知心想,將這件事告訴節南,也許不止因為節南直率,還出於他自己莫名的直覺。

  節南悄眯了眼,「不會又跟我有緣份吧?」

  崔衍知抬眉,「趙大將軍的義子死在大王嶺,我在成翔府任上時曾看過這樁案子的文書,板上釘釘是山賊所殺。」

  節南腦子轉得多快,「趙大將軍的義子是知縣。人死在大王嶺。山賊所殺——」驚睜雙目,「趙大將軍的義子不會是調任鳳來縣,但遲遲不到,商師爺以為臨陣脫逃的那位新知縣吧?」

  「知縣死於非命,還是趙氏遺族,知府怕擔責任,就仗著山高皇帝遠,鳳來縣又微不足道,一直沒有往上報。」崔衍知答道。

  節南太驚訝了。

  桑家遭遇天火那一年,新知縣遲遲不到,舊知縣只好匆忙結案就到別處上任去了。她後來回鳳來,不相信謠傳,查家仇的時候順便也查了下新知縣,結果發現新知縣其實是讓山賊殺了。但她還以為新知縣露了財才被山賊誤殺,因此也沒深究。

  哪知,所有看似偶然,其實都不是偶然。

  「知縣之死,會與我桑家血案有關聯麼?」節南這一問,並非問崔衍知。

  卻輪到崔衍知一驚,「為何你會這麼想?」

  節南醒神,頓時打哈哈,「我胡思亂想。」看崔衍知神情滿是狐疑,「暫時別管那三位了,這會兒最要緊的,是把珠子裡的地圖弄出來。」

  她手指一撥,將珠子往崔衍知那邊送去。

  崔衍知急忙捏起,果然就關注到珠子上了,心想要切開嗎?

  他對著光看半晌,然後瞧見節南也一臉好奇,就將珠子收了起來,一本正經道,「恕我不能給你看裡面的東西。」

  節南皺皺鼻子,「大人真小氣,也不想想是誰把珠子送回到你手上的,我若私吞,保證你永遠都找不到,白跑一趟。再說,你既然不能給我看,又為何跟我商量,如今吊起我的胃口,卻不讓我知道究竟,這不是要人命嘛!」

  崔衍知至今就沒贏過桑節南的口才,「你想怎樣?」

  「簡單。」節南笑起來,「讓我看一眼就行了。」

  崔衍知攏眉看著節南,「你真只是好奇?」

  「當然——」不止。

  「好,但你要保守秘密,絕對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包括你兔幫的幫腦在內。」崔衍知有條件。

  「好。」某九的消息靈通,哪需要她透露。

  崔衍知卻看不透節南的鬼心眼,「我需要花些工夫,你先和你師兄的孩子安頓吧。」忽而眼裡又起疑,「那是你師兄的兒子嗎?」

  「大人要我走,我馬上就走。」節南沒回答,起身走出去,還幫崔衍知關門

  崔衍知瞪著門無語,覺著又讓這姑娘耍了一回。

  然而,節南關上門轉過身的瞬間,嬉笑的神情就冷了下來。

  趙大將軍的義子到鳳來縣赴任,結果死在大王嶺。不久之後,她桑家滅門。看似兩樁毫無關聯的案子,如果放上那幅黃河黑山,就有共同點了。

  而且,可以肯定,生辰禮真讓人調了包。

  只有師父?

  突然一個紙團滾到節南腳下。

  節南看一眼四周,沒瞧見可疑的人影,但打開紙團,上面三個字——

  希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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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霽山有色,水無聲 第四百二十七引 一夜相公

  正天府的秋夜蕭索,但也有那麼幾處燈火熱鬧的地方。

  一條偏僻的長巷走到底,一盞別緻的紅燈掛門,走過幽林茂密的前庭,眼前豁然開朗。寬廣的中庭,荷花池幾片,美屋幾座亭幾座,笑聲散開了,琴聲飛高了,看著人影重重,卻不喧譁。

  節南邊走邊想,想那隻雕著黃河黑山的盒子。

  她之所以知道讓人調了包,因為時間上對不起來。

  她爹到北燎幫她過生辰,那年十三歲。而她十六歲時,趙大將軍的侄子和她爹前後出事,然後北燎退守南頌遷都。如果趙大將軍的侄子真拿了四分之一地圖,就可能是她手上這隻盒子的原主。

  有人借大王嶺山賊的手殺人奪圖,但怎麼會到通寶銀號的?

  師父留下黃河黑山的暗語,盒上繪著黃河黑山,節南想要說服自己師父和這件事無關,竟找不出一條理由。

  「好地方。」林溫今晚一身文衫,倜儻俊俏,「可門前怎麼沒人招呼?」

  突然收到寫著「希姐兒」的紙團,節南就跟驛臣打聽。

  正巧林溫從花花的魔爪中逃出,聽到驛臣說希姐兒是海花樓的當家,就以為節南想到風月場長見識,立刻自告奮勇帶她去。

  節南覺得也好,海花樓晚上營業,有林溫擋著,就不用多和百里老將軍或崔衍知解釋。

  「生意好到做熟客就夠了。」節南迴道,一邊壞心得想,如果林溫知道這裡的姐兒都是男子,會不會奪門而逃?

  林溫哦哦兩聲,「有道理。」笑眼瞧向節南,「以為六姑娘沒來過這種地方,怎麼倒比我還懂似的。」

  「沒來過,但都是生意經,一通百通的道理。」節南一直挺喜歡林溫的性子,溫和卻又主見,是自己認識的人中難得的真君子。

  林溫又道一聲有道理,「聽我娘說,你是上商樓的第一個女子,擅長生意上的事,見慣大場面,與尋常女子不同,還問我——」陡然抿緊嘴巴,咧笑。

  「溫二郎不用尷尬,認親宴上林夫人幫我撐場面,我十分感激,至於她說得話,你我皆不必放在心上。溫二郎性子溫和,找個可愛俏皮脾氣好的姑娘最好。」節南也笑。

  「若六姑娘不嫌棄,你我可否做朋友?」沒有男女之別,林溫當真欣賞節南。

  「……自然。」不知不覺,身邊已經這麼熱鬧,再多一個又有何妨,「溫二郎棄筆從戎,令我刮目相看。」

  「不,我自覺資質有限,當不好文官,偏又想做些事,只有從軍了。」林溫謙遜之後再道,「回都安後我就會被派駐天馬軍鎮,所以我娘才著急我的親事。」

  「天馬……」節南沉吟,「那裡是南頌對抗大今的最前線,怪不得林夫人憂心,不過夏長河夏將軍善用兵法,治下將士驍勇,溫二郎定會有所作為。」

  林溫只覺心中湧出無盡勇氣,「六姑娘的鼓勵特別實在,好像去過天馬軍鎮一樣,感覺不出客套。」

  節南心想,她是去過,差點被當成細作,差點挨軍棍,見識了夏長河的厲害。

  但她一笑,「可我還真是客套而已啊。」

  這時,一位花枝招展的「姐姐」經過,大概覺得面生,眼兒流媚問道,「二位是來找相好的姐兒,還是頭回來?」

  林溫先聽著聲音不對,雌雄難辨的,再看那位身穿牡丹花的長文衫,頭冠戴彩珠,點朱唇描細眉,神態妖嬈,風情不缺,卻分明是男的,怎能不當場傻眼?

  那位姐兒瞧清林溫的模樣,眼就發了亮,一隻手就不安份得攀上了他的肩,「這位公子好俊——」

  林溫渾身一顫,立刻揮開那位姐兒的手,跳到節南的另一邊,悄聲問,「這裡不是花樓麼?」

  節南忍俊不止,「對啊,只不過海花樓裡的姐姐都是美男子,比女子還美。你若喜歡男色,就把他們當男人看,你若喜歡女色,就當女人看。男女客皆無差別,還聽說如今越來越多的女客來這兒找相公,比普通花樓愜意得多了。」

  林溫張口結舌,「哪……哪裡愜意了?讓衍知知道我帶你來這種地方,那還得了!」轉身就往前庭走,「走了走了,趕緊回了。」

  但沒聽到任何回應,林溫一回頭,見節南定定心心和那位男姐兒說話,男姐兒指了指園中最華麗的一座屋宇,隨後便衝他拋個媚眼才扭身走了,而節南繼續往裡走,壓根沒有離開的意思。

  林溫只好追過去,「六姑娘,你……」抓耳撓腮,急死他也,說話語無倫次,「你這麼漂亮的姑娘,只要說句要嫁人的話,不知多少才俊湧上來……啊!不對!衍知他就喜歡你啊,出來之前正和家裡長輩鬧著,非你不娶……」

  節南腳底暗施輕功,甩出林溫好一段。

  林溫疾跑,開始流汗,「不是,就算你對誰都瞧不上,咱找相公也該去海煙巷,怎麼也不能找大今的男姐兒——」要死要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節南停在最大的華屋前,頑皮笑道,「溫二郎原來去過海煙巷嗎?那敢情好,熟門熟路。」

  林溫快把頭皮都要抓破了,「一點不熟門也不熟路,我聽說罷了,怎會去那種地方!」

  他雖欣賞這姑娘,卻不敢有半點歪心思。只要想到下半輩子會讓這姑娘欺負得死死的,感覺頭髮都要掉光了。他還特別佩服好兄弟崔衍知的勇氣,也許正如人們常說的,自己越缺乏什麼,就越渴望什麼。衍知自小過得一板一眼,碰到節南這麼完全捉摸不透的,所以不可自拔了吧。

  「那種地方又是哪種地方?」

  廊柱後面轉出一位姐兒,杏衫繡紅葉,長髮鬆散紮在背後,手裡盤著一根玉骨扇,一雙丹鳳眼飛俏,朱唇迷人,膚如玉潤,長相好不豔麗。

  林溫呆呆看著,平時聽聞海煙巷裡的男姐兒漂亮,他總是一笑置之,這會兒才知竟有比玉真還美的男子。

  節南乾咳一聲,提醒林溫收斂驚豔的小眼神,「我來見希姐兒。」

  玉骨扇輕點自己的肩,這人笑起來風情萬種,「這位姑娘來找我當一夜相公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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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3 10:02:45 |只看該作者
卷四 霽山有色,水無聲 第四百二十八引 小山美色

  節南坐在希姐兒的堂屋裡,覺著風格挺新奇的。

  沒有桌子,也沒有椅子,靠牆一圈修高,鋪著五彩斑斕的錦毯,酒食杯盞碟子就放在毯子上。偌大的堂屋,客人卻只有十來個,每面牆也就三兩席,客人們能坐能躺。

  磚砌的方柱和一片片厚畫氈隔開兩旁,但從前面仍能看到其他客人,沒有簾子遮擋,畫氈卻吸收了聲音,加之刻意放低的聲量,完全聽不到其他客人說話。

  中間低下去的是舞臺,或清唱,或獨舞,或獨奏,有女姐兒有男姐兒,技藝皆十分精湛,表演得絲毫不鬧,令人陶醉著迷。

  隨侍的姐兒,也是男女皆有,舉手投足均顯得優雅,全不似節南身旁這位從裡往外透出妖媚。不過正是這種鮮明對比,才突出了屋子的正主。滿屋除了節南和林溫,所有客人都會時不時投來傾慕的目光,不分男客女客。

  節南看一眼不遠處正襟危坐的林溫,心想他身邊明明是美女侍酒,那麼緊張做什麼?

  她想想就好笑,不由搖了搖頭。

  「一會兒就原形畢露了,桑姑娘不用擔心你朋友不習慣。」希姐兒伸手過來,輕佻想捏節南的臉蛋。

  節南一把抓下希姐兒的手,這才淡淡收回目光,轉過頭來,手腕一翻,將之前的紙團放在他手心裡,淡笑透涼,「有人讓我來找希姐兒,希姐兒就別把我當客人了,告訴我。我這人雖然喜歡俊哥兒,對俊姐兒卻無興趣,所以莫動手腳。」

  這人的模樣雖與赫連驊有一拼,卻美得俗啊,入不了她的眼。

  希姐兒眼神閃過一絲陰鬱,只看了一眼紙上的字,就扔進地爐中,起身傲慢睨節南,「既然不是我的客人,我就不必應酬桑姑娘了。不過,接下來我得上場舞劍,桑姑娘可以想想清楚,到底是你我各取所需呢,還是你空手回去。」

  希姐兒一下場,就有小童送上一雙打造精美的長短劍。他接過劍,立刻連著兩個旋身,落至場中央,擺出一個漂亮的劍勢。

  側臥的客人們個個坐了起來,更甚者坐到了邊緣,那種「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大無畏,往前拚命湊腦袋,不怕被削。

  長劍畫弧,短劍織線,剛中帶柔,媚眼生波,沒有樂,沒有歌,即便由節南這個從小練劍的人來看,希姐兒這套花架子擺得出塵的美,一點俗麗也無。她和其他人一樣看得有些迷眼,這時進來新客,大腹便便兩位老爺,坐入林溫隔壁的錦席,她看了一眼就沒多在意。

  一個男姐兒頂替希姐兒來侍候,節南眼角餘光瞥見碎花的衣邊,對著送到眼前剝好的葡萄,略猶豫就張嘴吃了,還道了聲謝。她雖然能打架,也不怕打架,就希姐兒的劍法,哪怕舞成飛天,她也能輕鬆打得他滿地找牙,但是總不能一上來就跟人對著幹,而且還是在對方的地盤,至少要先禮後兵吧。

  「這要是毒藥,你就蠢死了。」

  葡萄還沒嚥下,節南聽這一聲,再也顧不得看人耍花劍,立刻望向身邊男姐兒。面紗雖然遮了他大半張臉,但那雙吊眼皮,眼白比眼黑多得非常人,還有熟悉的聲音,讓她不可能錯認。

  「要敢拿毒藥餵我,你這會兒就是死人了。」節南語氣冷誚,「原來是你讓我到這兒來的,卻故弄玄虛。幹嘛?怕你讓我出來,我就不出來?想給金利母女報仇嗎?」

  年顏靜著。

  本來就是沉默寡言的人,節南不期望他突然口齒伶俐,但她也不說話了,因為她從來也不愛囉嗦。

  「希姐兒有絕朱的解藥。」年顏一開口,驚人!

  節南驚道,「怎麼可能?」

  「他貪你美色,你正好引誘他,套出解藥再殺他。」年顏沒回答節南的驚問。

  「哈!這活兒你可以讓沉香去幹。」節南嗤笑。

  年顏忽然又沉默了。

  這回節南卻嗅出異樣,畢竟和年顏一起長大,分得清他沉默的不同意義,「年顏,你不說清楚,我就不會聽你的話。」

  年顏白眼珠子往上一翻,「……我殺了沉香。」

  節南想都沒想,「騙我有意思麼?沉香是死是活,我已經不關心,師父他……」語氣稍頓,「師父他讓我別報仇。」

  年顏眼角眯笑,卻比哭還難看,「我沒工夫跟你扯,金利撻芳在神弓門廢除前毀去所有解藥,還有解藥方子,種植蔦英的地方也被她放火燒了。」

  「誰跟你扯?」節南自覺很真誠,「金利撻芳既然毀了解藥,希姐兒為何會有?」

  「金利撻芳是他入幕之賓。」年顏瞥正舞劍的希姐兒一眼,「良姐姐讓他打聽解藥的事,他回信說他弄到手了,但是——」

  節南不在乎但是不但是,「要我引誘金利撻芳的男人,直接殺了我還痛快些……」不對不對!「年顏你什麼時候關心起我來了?黃鼠狼給雞拜年,你有何目的?」

  年顏仍不正面回答節南的問題,「希姐兒說只有一顆解藥,讓良姐姐親自來取,你要先下手為強。金利撻芳死了,盛文帝手裡的解藥又是假的,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節南挑起了眉,「你知道的真多,那晚在紅葉山當壁虎了麼?」

  年顏沒否認。

  「你心裡到底懷著什麼鬼胎?」節南哼笑,「到了這時候,可千萬別跟我說你在暗中保護我之類的話……」

  師父是故意喝下藥的,師父籌劃了自己的終局,那麼年顏呢?

  年顏也是師父的一步棋嗎?

  年顏又看看場中,希姐兒舞劍近尾聲了,坐姿改為蹲起,「柒叔已死,金利母女已死,你我之間已無仇怨,我只是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訴你罷了。」

  「我不信你能殺了沉香。」節南太瞭解年顏,這人一旦愛上誰,海枯石爛都不會變。

  「你愛信不信,我言盡於此。」看到希姐兒收起劍勢了,年顏站起身。

  節南心裡一大堆疑問,哪能放年顏走,隨意拽他一下。

  年顏卻轟然倒地,雙目緊閉,竟然暈了!

  節南正不知怎麼回事,希姐兒一劍刺來。

  他狠狠道,「原來你和此賊是一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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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3 10:02:55 |只看該作者
卷四 霽山有色,水無聲 第四百二十九引 一見鍾情

  年顏不省人事,節南也不能這麼閃開,隨手拋出一隻酒壺,趁希姐兒讓身時,提足踢飛他手中的青銅短劍,身姿輕躍,接住短劍,人輕飄飄落進場中。

  因為動作太美,人人以為這是表演,鼓掌喝彩。

  希姐兒回頭,眯眼睨著節南,聽到掌聲,一邊顧盼頷首,一邊緩緩走近,壓低了聲,「你們究竟什麼人?」

  節南心笑,看來勾引是不可能了,回道,「算是和良姐姐有些交情。我剛聽說,希姐兒是良姐姐的——」海花樓,海月樓,是一家子吧!「妹妹?」

  舌尖慢慢舔過上唇,希姐兒媚眼送秋波,身姿妖嬈,「他只喜歡男人,可我男人女人都喜歡,怎能是姐妹呢?充其量,他救過我一命,後來又差點要了我的命,所以算是同行?」

  他突然旋身,劈下一劍,「不對,我恨那個男人!若不是他撿我回去,我怎會變成這副德行!」

  節南敢拿短劍撞長劍,抬手架住,暗道這人劍式雖是花架子,力氣卻不小。

  短劍速速抽出,在長劍落下前,人已旋出,用劍柄狠狠敲了他一記肩背,節南笑著,「我們把這種叫做養育之恩,救命之恩。」

  「誰要他救?!他既然救了,憑什麼讓我跟他走一樣的路?!」明明吃痛,希姐兒轉身過來時,面相卻妖媚不變,目光投向昏迷不醒的年顏,眼中儘是厭惡,「此人醜到連面紗都遮不住,而他竟為這麼個醜男人服了毒,算不算上天對他的報應?」

  節南一聽,什麼意思?良姐姐和年顏有那啥?今晚這是又要打九十九道雷了嗎?

  她皓腕柔轉,短劍出擊,注意花架子一定要漂亮,所以直擊化作銀蛇折行,中看不中用,「你弄錯了!」

  希姐兒聽到周圍又起一陣掌聲,心想雙人舞劍看來挺引人興致,於是也不急著叫人進來,「他能在海花樓放眼線,我當然也能在海月樓放我的人,他將一個容貌醜陋的男人引為知己,其他客都不接了,只為那男子徹夜留燈。但他不知,我海花樓不比他海煙巷的人脈差,神弓門和赤朱毒的消息一點不新鮮,甚至神弓門主早是海花樓的常客,我要拿到解藥簡直易如反掌……」

  對於後面那些話,節南聽得不太專心,只想如此倒也可以解釋良姐姐怎麼中赤朱毒的,不過——

  良姐姐和年顏?

  節南甩甩頭,順著希姐兒出劍的長臂,飛轉空中兩圈,無聲落地。

  那動作,漂亮得連希姐兒都看得呆了呆。

  節南卻有些打得興起了,落地後就反握短劍,招式恢復狠厲,往希姐兒脖子上橫過去,卻見他發呆,但抬起膝蓋,頂高了他的手臂,短劍這才打在長劍上。

  她作勢退開半步,氣笑,「小心啊你!舞個劍,別把自己的命丟了。」

  希姐兒的眼神有些迷離,忽問,「姑娘可曾許人?」

  啊?幹嘛?

  「我對姑娘一見鍾情。」

  啊啊?男姐兒們的感情真夠熾熱的!

  「你若也是衝著赤朱毒的解藥而來,只要你我做了夫妻,我就把它給你。」

  「不是。」真的假的且不管,節南不喜歡任何人用赤朱拿捏自己,「而且我不信你真有解藥。金利撻芳絕不會為了男色忘乎所以,解藥也不可能隨身帶,更不可能被你騙走都察覺不到。」

  處處是破綻。

  「金利門主從來不上我這兒,都是我去神弓門過夜。」希姐兒卻能補破綻,「解藥藏在她屋子下面的秘祠,供奉歷代神弓門主牌位,還有赤朱毒的解藥一瓶,共三顆。我知道盛文帝打算廢除神弓門,在旨意到達前一晚動得手,第二日金利撻芳就燒了秘祠,隨後失蹤。我一直在等她找上門來,結果等到的卻是那個醜男人。他先裝作客人來打聽,不知我已猜到他的目的,故意設局騙他半夜來偷藥,但讓他走脫。然後,你就來了。」

  見節南不說話,希姐兒再補一句,「我手中確確實實有一顆解藥。我沒全偷,因為覺得這樣玩法才刺激,橫豎又不是我中毒。我看醜男人不等他來,心急著動手,就猜是不是中毒的不止他,他只是被這個男人利用了而已。要說我們這一行,最悲慘的莫過於此。愛錯了人,還是活該,被人罵伎子最無情。」

  希姐兒神情中閃過自嘲,慢出一劍。

  節南卻讓一道雷擊頂!

  年顏是為了利用良姐姐的人脈找解藥,才對良姐姐下了赤朱,而他要在良姐姐來之前拿到解藥,所以通知了她。

  回頭看一眼躺倒在錦毯上的人,節南銀牙咬緊。

  她已經不知道了!

  年顏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做?當年他是不是真得為愛盲目,明知沉香換了藥,還端給了師父?可是,師父是知道那藥被換了的!然後年顏離開神弓門一年半,究竟幹嘛去了,恰好避過師父自絕的那一晚?

  這麼多疑問,卻只要一個假設就能解決——年顏遵從師父之命。

  就像彩燕一樣,在師父死後,仍執行著師父留給他的任務,而這個任務可能和她密切相關。

  因為出神,讓希姐兒那劍擦過右臂,頓時染紅一片衣袖。隨著幾聲驚呼,節南反射性架開希姐兒的長劍,氣勁令手中短劍劍光暴漲,身影快得化作一片白雲,剎那捲住希姐兒,令他整個人仰倒在地。

  待希姐兒終於看清眼前,但見節南弓步蹲在他身旁,一手捉著他的肩衣,另一手將短劍對準他的咽喉,那張靈秀逼人的粉顏這時冷若冰霜,殺氣森然。

  「雖然晚了些,敢問姑娘芳名?」越看她,越喜愛她!

  節南回了神,無語瞪著希姐兒。

  不是她小瞧她自己,但這種情形下,這位沒有叫護院把她和年顏扔出去,居然跟她說什麼一見鍾情,真得好似為她神魂顛倒,是有陰謀呢?還是有毛病呢?

  她還真希望是前者。

  畢竟能把海花樓弄得如此別緻,希姐兒應該是挺聰明的人,一見漂亮姑娘就變成蠢人,也太可惜了。

  再說,男姐兒喜歡的都是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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