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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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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人睽睽]師叔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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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4 00:59: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原映星痛快地殺了叛變最深的幾個長老,金堂主死在楊清手中,木堂主是被迫背叛,當教主回來後,他立刻向原教主投誠,因此只是被教主打得半死不活,滾去養傷了,到底保住了一條命。

  原映星對於內亂的處理方式簡單粗暴,不服他的直接打殺。然後他從下面的人裡重新選,補上了新的長老和堂主的位置。對於叛亂逃離的教徒,原映星也沒有放過,派人追殺。

  聖教最近一直處於一種血腥狀態中,每個人都在戰戰兢兢,等待原教主的情緒穩定下去——沒錯,教主不是在發怒,他就是像瘋子一樣在見人就殺而已。

  教主邪魅。

  然而邪魅二字,尚道不足原教主壓在眾人心頭的恐懼感。怕的不是他狠,而是他不知什麼時候狠,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突然好說話起來。

  到這個時候,許多教徒開始想念已逝的聖女大人。雖說聖女大人也不是什麼善茬,但聖女大人比起教主來說,起碼是個正常人類,善於溝通的人,也不是特別喜歡殺來殺去。以前聖女大人在,教主的大部分情緒,不管好的壞的,都是衝著聖女大人一個人去了。現在,教主的情緒發散給眾人,眾人簡直嚇哭。

  教主對聖女如春風般溫暖,對他們,則如嚴冬一樣無情。

  更倒霉的,是有位長老就教中事務跟教主大人討論——

  「教主,前聖女已經逝了有半年了。我聖教不可一日無聖女,您該選新的聖女大人繼位……」

  他鼓起勇氣抬頭,看到教主微笑面孔上的冰冷眼神。神祇一般,不含任何感情。

  背後玉雕虎嘯群山圍屏,前有一長約七尺的朱漆方台。殿中空曠,光線暗,四圍有四十二盞青銅蓮花燈點亮,傳聞中性格難測的教主坐在高坐上,手摩挲著寶座上雕刻的貔貅頭像。

  他有一雙冷峻的眸子,在昏暗的大殿中顯得陰晴不定,聲音也怪異得讓人難以聽出他的情緒來,「你提醒我一件事了。月芽兒身死,是因為你們內訌引起的。當時誰提議讓她去雙陽的?給我份名單。」

  「……教教教教主,法不責眾……」

  原教主輕笑,「在我這裡,法是責眾的。」臉色冷下去,「怎麼,長老是要為民請命,以一人之身承擔眾罰嗎?那我也不反對啊。」

  這位長老出去時,嚇得臉色煞白。殿外等著向教主匯報事務的其他幾位長老見他出來,忙圍上去,看到這位長老苦澀地搖頭,紛紛一臉衰色。等新任的左護法出來,喊下一位長老進殿。這一次,是剛回來的水堂主救了他們一命,水堂主說,「我來吧。」

  「您請您請。」眾長老紛紛為這位美人讓位,這個榮耀,誰想跟她爭啊。

  聆音調整了下呼吸,看眼身後垂著眼無聲無息的火堂主,頗為同情他。她幾乎能預見火堂主進去後,又會被教主一頓打,鼻青眼腫都是輕微的。好歹同興一路,她也不想看這個傻子因為聖女的事被修理得太慘,於是決定自己先進去。

  聆音進去後,先簡單跟教主說了番聖女在雲門的事,試圖用這個消息,讓原映星的情緒平穩些,再說別的事。然她抬頭看,卻看不出原映星的表情與先時有絲毫緩和。頓一頓:我理解錯了?教主並不像我以為的那麼在乎月芽兒?

  原映星正手撐著頭,無精打采地聽聆音絮叨。好容易聆音看他不感興趣,小心轉了話題,「我想向教主申請,拿活人做醫術上的實驗……」

  原映星的眼皮撩開,有了興趣,「拿活人做實驗?」

  「是,」聆音說,「之前我都是在死人身上做實驗,有些效果出不來。現在想把活人拉過來,教主用不上的人,都可以給我。」

  「像你之前那樣開腔破肚麼?」原映星笑問。

  看出教主很感興趣,聆音鬆了口氣。在此時,天下行醫者,都是自行琢磨研究,少有拿人試藥之說。在朝廷那裡的酷刑處,拿人試藥,都是一種可怕的刑罰。然而在聖教這裡,水堂主聆音,是一直用死人來試用她的藥物的。正因為拿人做實驗,她的醫術,才遠非正道那邊可比。

  人之髮膚身體,對時人而言格外重要。人人講究死後罪免,開腔破肚屬於可怕的受人唾棄的行為。聖教的許多行為,都受白道那邊的不恥。然而從聖教流出去的藥,也沒有見這些正道之人拒絕使用。

  聆音覺得好笑,白道人只接受她試驗之後的溫柔結果,而要殺掉她其中的辛苦過程。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呢?

  聆音並不看好聖教與白道的合作。

  況且現在,聆音變本加厲,要用活人做實驗。原映星還很感興趣,批准了,並笑眯眯說,「我能加入其中嗎?」

  聆音連忙道,「教主喜歡的話,隨時可以過來。」然她一頓,還是提醒教主一下,「教主,我們要是跟雲門合作的話,雲門那邊,必然要求我們停止這種拿人做實驗的事。他們白道的人,都接受不了這個。那我的實驗怎麼辦?」

  原映星沉默了一下後道,「你先做著。到時候再看。」他心想,聖教的問題太多了,哪裡是一個醫術上的分糾能說清楚的。

  他們正說此事時,左護法進殿,遞給原映星一張捲著的紙筒,「屬下在半路上截的信,看到下方有給教主的標誌,屬下便拿來請示您。」

  原映星依然是那副沒有骨頭般散漫的坐姿,閒閒地打開紙筒,果然密密麻麻,是一封書信。看完信,他笑了笑,「雲門九月中旬有門中大典,到時幾大門派都會前去慶祝。那我便也起行,去雲門走一趟吧。」

  正式跟雲門談判雙方和解併合作的事。

  聆音微訝:她前腳回聖教,教主後腳就收到雲門的情報了?這速度……「教主,您在雲門有內應啊?」

  內應都能內應到雲門內部去,比教中情報網收到的消息還要早,不愧是他家教主!

  原教主揚揚眉,似笑非笑地說,「是姚芙給我的消息。我認得她的字跡。難為她回到了雲門,還跟我報信。雙面細作,做的不錯。我饒她一命,她的作用,終於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

  殿中其餘二人皆不敢開口回話了——

  姚芙?

  那個出身雲門,跟自家教主關係匪淺的姚芙?

  教主和姚芙的關係,他們一貫不敢多說多問,現在就低著頭,當作沒聽到了。而他們的教主,已經起身,準備安排好教中事務,親自帶人前往雲門,參加雲門的門中大典。

  這時候的雲門側殿,楊清進去時,正聽姚芙在和掌門爭論什麼。楊清過去時,姚芙被掌門瞪了一眼,不耐道,「好了姚丫頭,魔教的事情你不要再提了,莫讓清兒看了笑話。」

  轉向他們兩人,細細囑咐道,「這次門中大典,幾大門派都發了請帖,一些小門派要請帖的,你們也去處理了。這次門中大典,最重要的,是將你二人介紹給天下英雄。」

  「清兒之前幾年因為那魔教聖女的事,一直不便出面。雖然幾家私下裡都認識你,但是明面上,從來沒有讓你代表雲門的身份,與長輩們見面。這次你領著姚丫頭,認認人。你們兩位長老,也該是出山的時候了。莫要日後行走江湖,無人認識你們。」

  楊清拱手,「是。」

  姚芙在他身後淡著臉,也拱了拱手。說完這個,姚芙又跟掌門說,「我想去教習弟子武功的事……」

  掌門這次笑容慈祥了,「姚丫頭多年不在山,你有這份心,師伯是很高興的。如果你不覺得事務繁多,還想為我門派調教弟子的話,那你就去吧。我雲門,正是需要你這種一心為門派考慮的人。」

  楊清側了頭,深深看姚芙一眼,似訝,「門中大典前的事務繁瑣,師妹還想去教弟子習武?」

  姚芙點了下頭,怕這位師兄多想,解釋道,「我多年不在雲門,雲門照顧我良多,我卻未曾為門派做些什麼。有此機會,便想近些力。」

  楊清笑了笑,跟掌門說,「既然師妹都有這份心,我這個師兄只躲懶,頗為慚愧。我便也抽些空閒,和師妹一起,教授弟子們課業吧。」

  他們指的,對象都是外門弟子。通常內門弟子都有自己的師父,用不著他們插手。只有師父不在的內門弟子,才會請教他們這些長老。

  楊清此舉,讓掌門欣慰。先前楊清非要娶一個村姑,掌門為難十分。後楊清突然想通,不再提娶那位楊姑娘的事。掌門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下文,慢慢地也放下了心。現在楊清又成了以前的楊清,掌門連連點頭,心中自豪。

  再有旁人前來請教掌門俗事,楊清與姚芙二人,便退了出去。楊清並不與姚芙說話,神色淡淡,倒是出門後相別之際,姚芙忽然側了臉,看著他淡聲道,「師兄聽我教授弟子課業,就說自己也要去。這是什麼道理?師兄這麼不放心我?怕我有損雲門的利益?師兄是看我在魔教待了幾年,便不信任我了嗎?」

  楊清微微笑了笑,「師妹自己心中明白。」

  「我心中不解,」姚芙冷淡看他,「求師兄解惑。師兄到底是為何,處處針對於我?自我回到雲門,便能看到你處處對我的排擠和壓制。在山外時,還不曾如此。師兄自己也並非行的端做得正的人,這般對我,是否是心虛?」

  楊清見她目光凜冽地看著自己,卻並沒有受她影響,只道,「外門弟子,人實在是太多了些,水平差距太遠了些。我這麼說,師妹你聽懂了嗎?」

  「……!」姚芙眸子驟縮,身子繃直,警惕地看著這位師兄。

  原書中的真正男主啊。

  果然她做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

  外門弟子人多,水平參差不齊,方便她做很多事。雲門弟子的核心是內門,但數量最多的,是外門。如果外門弟子出狀況,簡直比內門還要複雜,難以查出來。姚芙想在外門弟子中,散佈一些有利於魔教的事,讓弟子們扭轉對魔教的看法;她還要跟原映星傳信,隨時跟他報告雲門這邊的情況。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事,內門弟子知道的關於魔教的訊息較多,她安排起來束手束腳;但外門弟子本就信息少,吩咐起來,也不會多想。

  楊清現在,就指出了她這個想法,讓姚芙臉色蒼白。

  楊清說,「師妹不必這麼緊張,起碼現在,我與你是站在同一方的,我也希望促成雲門和魔教的合作,所以我並不會阻止你。你只要注意好其中分寸,不要太過損害我雲門的利益便罷。」

  姚芙低下眼,心想:雲門的利益?我並非是你們大世界的人,善惡於我有影響力,你們的正邪分類,對我卻沒有束縛。我想過了,我欠原映星良多。我要償還他,即便你是真正主角,我也要助他,打敗你。

  楊清又道,「還有一事,外門弟子中的乙班,我希望你永遠不要沾上,湊過去。」

  姚芙挑了挑眉,看到有位長老過來,不便多說,就拱了拱手,答應離去。等她回去後,從外門長老那裡取來弟子的名冊,在乙班那裡翻到「楊望月」的名字,她才若有所思,明白了楊清的意思:楊清是希望她不要出現在望月面前。

  姚芙一頓,再頓,後心情複雜。

  她覺得這位師兄,其實本來並不打算管她在外門的事。她已經跟原映星傳過一次消息,如果楊清能猜到她在外門的齟齬的話,必然也能猜到這個。但是楊清並沒有說什麼。說明他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是望月。

  因為不想她與望月見面,他才答應回去外門教授武學,讓他自己忙碌多一分。

  那楊清去外門,到底是為了監視她多一些,還是為了望月多一些呢?

  ……恐怕,是後者吧。

  姚芙手撐著額頭,心中苦澀,想到:前後兩個與她有密切關聯的男人,都與望月有糾紛。比起她,他們都更向著望月多一些。

  她是哪裡做的不好嗎?她自認對不住原映星,卻沒有對不住楊清過。然而,一個兩個,都在防她。

  原映星也罷,青梅竹馬。楊清身為正道人,都寧可向著一個魔教妖女,反對她這個師妹提防再提防,實在讓她,讓她……讓她無話可說。

  當姚芙與楊清願回外門教弟子功課的消息傳去外門時,望月在與其他兩名女弟子在換房舍。外門弟子的房舍,都是兩人同一間。望月跟方如怡分到一間,蔣雨是最後招進來的小弟子,房舍不夠,單獨分了她一人一間,還是離習武堂最遠的房舍。常年沒人住,屋子偏潮,屋頂漏雨,牆壁不實,木床塌陷。屋子裡光線也不好,進去黑漆漆的。蔣雨一看到,都快哭了。

  中午幾個女弟子一起用膳時,聽到蔣雨房舍的條件,都頗為同情她。安慰道,「別擔心,你跟長老申請,他肯定會叫人幫你修葺屋子的。」

  蔣雨仍然不開心,悶悶道,「但是我一個人住,離習武堂那麼遠。等我過去後,恐怕都沒人了。」

  女弟子們嘆口氣,這就沒辦法安慰了,只好說讓她等等吧,等有女弟子下山、或者明天招收新弟子,她的情況就不會這樣了。

  望月正被雲嵐等幾個內門女弟子領著,也過來用膳。聽她們在討論房舍,心中一動,湊過來,手搭在蔣雨肩上,輕快道,「這有什麼?我天生不怕遠不怕寂寞,我與你換房舍可好?我跟方師姐是一間的。」

  蔣雨訝然抬頭:萬沒有想到這個年紀比她還要小的師姐,會主動與她換房舍。

  周圍女弟子驚訝,勸說了幾句後,沒有勸服望月,反倒讓蔣雨握住望月的手,感激不已:她來雲門,本就想好好習武,以後要重振自己武學世家的家業。她與別的弟子都不一樣,她身擔重負。房舍偏遠又舊陋,心中失落無以復加。望月此次,可稱得上是雪中送炭。

  望月在蔣雨等人眼中,已經是一等一的好人了。

  連方如怡都有些感動:這個傻師妹,太善良了。

  望月笑嘻嘻,接受了他們的恭維。她才不傻,跟方如怡同住一屋子,還不知道多少秘密得被看去呢。楊清都不能過來找她了。一個人住,多自在。偏遠點好,她就喜歡偏遠。要是離雲門內門太近了,望月反而要發愁呢。

  用過膳後,眾人就幫她們換房舍。

  忙碌到傍晚,才聽說柃木長老要和姚長老一起,重新開始教他們外門弟子習武。長老過來通知他們,讓他們沒事就去後山聽課。只是兩位長老在忙門中大典的事,也不是每日都過來,能不能碰上,看各自的緣法吧。

  眾人熱烈討論起柃木長老的風采,還有姚長老人盡皆知的八卦來。

  望月轉了轉眼珠,對楊清的心思,若有所覺。

  與眾弟子分開後,其餘人都是三三兩兩地回房,只望月是獨自一人。臨別時,蔣雨又對她大大感謝一番,聽說她喜歡吃甜食,連連保證每天都幫她準備,讓望月頗為受用——管她是出於什麼原因考慮呢,她總歸是做了好事。蔣雨就該謝她。

  她回去自己的房舍,重林過後,沿著小徑走,遠遠就看到舍中亮著燈火——咦?

  望月推門而入,看到白衣青年站在牆邊,手扶著牆壁在摸索。聽到開門聲,楊清道,「你這裡的屋頂和牆都有些問題,早些請示長老,讓他幫你修一修。」

  望月眼睛在屋裡一掃,看到桌上的食盒。她過去打開,看到是一盒糕點,唇角帶了笑。又走向楊清,從後跳上他的肩,摟住他笑吟吟道,「不想讓別的男人進我的屋子。你幫我修好不好?」

  楊清笑一下,「我沒時間。」

  「我不急啊。」

  「……好吧。」

  「師叔,謝謝你帶糕點給我,我好喜歡的。」

  「不用謝。」

  楊清將她從自己肩上推下去,蹲在地上,看牆面上的裂縫。他垂著眉眼蹲在那裡,看起來是真的打算幫她修補屋子了。

  望月蹲到他旁邊,楊清在看牆,望月則在看他。少女手托腮幫,好奇問,「聽說你本來不想教外門弟子課業,現在又過來教了,是來教我的嗎?」

  「不是,」楊清頭不抬,「只是湊巧。」

  望月哼一聲,才不相信他的託詞,「我知道你是想天天看到我,才過來教課的。但是你看到了,我這裡離習武堂好遠,恐怕不能每天過去。你見不到我,不要傷心哦。」

  楊清笑了下,「這有什麼好傷心的。」

  他手一寸寸摸著牆,在感受其中的縫隙。面前有面牆,心裡也產生一面牆,相互對比,思索怎麼幫望月這裡來補牆。望月看他與她說話心不在焉的樣子,自己卻一點都不生氣,她嬌嬌道,「楊清,你對我真好啊。你能永遠對我這麼好嗎?」

  「能啊。」他依然漫不經心。

  望月彎眸笑一下。

  楊清許久沒聽到她說話聲,他習慣她在他忙碌時,跟他嘰嘰喳喳。她突然不說話,他就有種微妙感。抬頭,便看到望月似笑非笑的面孔。當然,在他抬頭一瞬時,望月立即整理自己的臉部表情,只是還被楊清看到了。

  楊清扶著牆的手指僵了一下,問,「笑什麼?你不相信我,覺得我是在騙你?」

  望月:「沒有啊。我信你啊。」

  楊清看著她,和氣道,「阿月,你不是說,要跟我交心嗎?幹什麼又騙我?你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我想聽。」

  望月看他一眼後,站了起來。

  靠牆而立,道,「男人呢,真是一種有趣的人。你說永遠對我好,我是不相信的。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永遠無條件地包容寵溺另一個人。如果有,那一定是有條件的。我是在想,明明知道男人說的是假話,偏偏我就是喜歡聽。就因為說這話的人是你。我覺得這樣子很逗,很有意思,才笑的啊。」

  楊清思索片刻,反問般,「一個人永遠不可能無條件地對另一個人好?你是這麼認為的?」

  「嗯。」望月點頭。

  「父母會無條件對子女好。」楊清說。

  「不是。他們也需要從子女那裡得到滿足自豪感。」

  「你不相信世上有從一而終的愛戀?從古至今,相扶到老的人,也並不少。」

  「從一而終,只是因為合作吧。」

  楊清低著頭,思索怎麼跟望月講。她說的其實有道理,他本心,是認同望月的話的。人的感情多麼複雜,朝秦暮楚。他自己對感情尚且遲疑,況望月在聖教經歷了多少次背叛,她不相信,是正常的。他該用什麼樣的語言,與望月討論這個問題麼?

  他希望望月跟他說她的想法,如果他答得不好,完全否定了她,也許下一次,望月再不想跟他說了。

  半晌,楊清走到望月旁邊,與她一起看幽黑的屋外青山,「你說得對。一個人,不可能無條件對另一個人好。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永遠無條件地包容寵溺另一個人,一定是有條件的。我可以永遠對你好,但我也是有條件的。」

  望月問,「什麼條件?」

  「需要你體諒我。我們互相體諒,互相理解。你能看到我的用心,我得到滿足,就願意繼續這樣下去。反之只有我一個人,另一個人,永遠在作死,永遠在刁鑽。時間長了,我可能就疲憊,就繼續不下去了。」

  「你的要求就是這樣?」望月轉眼看他,若有所思,「需要得到回應?」

  「誰不需要回應啊,阿月?」

  望月便笑,轉身摟住他,撲在他懷裡蹭了蹭,「哥哥,你放心吧。跟我在一起,我不會讓你覺得累的。你寵我,包容我。我也會寵你,也會包容你。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我就是你喜歡的樣子。」

  兩個人在屋中,說著這些閒話。

  討論情感。

  這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跟對方說彼此的想法。思索對方的話,坦誠自己的看法。

  說一個人在成長中身上失去的,必然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到。

  說長期的隱忍,必然會迎來徹底的爆發。

  說不原諒,就不體諒;不體諒,則不可能永遠原諒。

  一直說到寒夜鐘鳴,楊清哄她上床睡覺,自己離去。

  臨去前,望月側睡在床上,扯青年的衣袖,「哥哥,我很喜歡我們說這些。」

  「我也是。」

  「哥哥,我好像比昨天更加喜歡你了。」

  「我也是。」

  俯身親了下少女額頭,繾綣溫情。

  此間溫意綿綿,尚不知山雨欲來,風滿樓——門中大典,即將迎來魔教教主的攪局。

  攪得正道改天換日,風雨招搖。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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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4 00:59: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原映星跟望月說,他留著姚芙有用,讓望月不要動姚芙。誠然,望月以為他這只是託詞,真實原因,還是他想從她手裡護住姚芙。心寒嘛,有那麼一點,但並不嚴重。在望月圍觀原映星和姚芙恩恩怨怨的數年中,一遇到姚芙的事,原映星都會跟她大吵。以前很難過,然現在有了楊清,望月就沒那麼在意了。

  心中還尋思著原映星對自己有那麼點兒意思……這樣的發展有點不妙。她寧可原映星繼續和姚芙卿卿我我去,也不願意原映星突然跟她說,「其實姚芙只是我年少不知情的產物,我的真愛是你」。與其這樣,望月還是更願意留姚芙一命,把她留給原映星。

  在雲門中,別的地方都挺滿意,就是聽說教授弟子課業的長老,有姚芙,望月就開始嗤之以鼻了——姚芙?憑她也配教自己習武?

  望月是不可能跟姚芙和平相處的,能不湊上去對掐,都是看在原映星和楊清的面上。現在對方陡然要教她武功,做夢!如果姚芙要做她長輩教她武功,她覺得自己一定會是史上弒師最快的弟子。

  抱著這樣的牴觸情緒,望月日日去習武堂,聽長老授課。

  然稀奇的是,她一次都沒有遇到過姚芙。一般情況下,習武堂等著他們的,是外門的長老。偶爾,楊清會在習武堂等他們。就是沒有姚芙。從來沒遇到過姚芙,連路上偶遇都沒有過。望月簡直以為姚芙不教授弟子課業,但雲門弟子們又說,姚芙是教的,他們有時候也碰到過姚師叔。

  望月碰不到,是因為她到習武堂的時間,從來和姚芙不一致。

  望月懶得自己去想,直接在授課的間隙,作天真單純小師妹模樣,坐在小案前,雙手捧腮,無辜地眨眼問負手在前、講解心法的楊清,「師叔,為什麼姚師叔不教我們武功啊?聽說姚師叔是大美人,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面呢。」

  楊清正在彎身指導一位女弟子的運氣方式不對,聽到望月閒閒的提問,回頭,看她一眼。她還繼續可愛無比地衝他眨眼睛,把一個小師侄的形象扮演得無比嫻熟。

  楊清溫聲,「你們姚師叔不教你們這個班。」

  幾個弟子竊竊私語。

  望月繼續無辜又好奇,「那我怎樣才能碰到姚師叔啊?」

  「你早起兩個時辰,去靠近前山的那個習武堂,多去蹲兩天,說不定第三天就能碰到她了。」楊清答,又問,「你這麼欽慕她,要去與她偶遇?」

  仰臉看著走到她身邊、一身白衣如雪的秀頎美青年,望月心中有種禁忌的微妙歡喜感——

  晚上在她屋中被她親啊抱啊的楊清,白天從來跟她師侄來師叔去,從不跟她眉來眼去,說話方式清冷溫和,看她的眼神,跟看別的弟子一個樣。

  第一天時還心中古怪,想他這看陌生人的演技,未免太好了吧?

  後來望月自己也喜歡逗他,特喜歡看他人前人後不一樣的樣子,撩一撩他。除了他偶爾專注看自己時,那灑滿銀星的眼睛容易讓她心跳加速,讓她想撕開他文質彬彬的外衫,扒出裡面斯文敗類的內裡來……

  現在望月就用微妙的心情,逗她的楊師叔道,「是啊,姚師叔是美人,好多師兄師姐都想見她呢。我也不例外。」

  楊清輕輕笑了笑,聲音柔和帶著安撫感,「你姚師叔在忙門中大典的事,比較忙碌,想碰到她恐怕沒那麼容易。但你不要著急,多去湊湊熱鬧,說不定就能碰到呢。我也很久沒見過她面了。」

  望月心想:楊清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是讓她別多心,他和姚芙見面次數跟他們也差不多,她不必吃醋嗎?

  望月面上甜甜笑,「好的師叔,我記住了。」

  然楊清轉身,就從他端坐蒲團前的案上取下一個小包袱,丟在了望月面前。在少女驚訝的目光中,聽他笑道,「我一直有東西要轉交給她,但是見不了她的面。既然你這麼有恆心要見她,如果見了面,就幫我把東西交給她吧。」

  望月:「……」

  目瞪口呆。

  身後有弟子們竊笑。

  望月乾笑一下,瞥了案上的包袱一眼,「很重要的東西嗎?師叔不能自己去給?」

  楊清想了想,「不是很重要的東西。你不是順路麼,就幫師叔一個忙,順過去唄。」

  「……楊清……師叔,你這麼熱心地給我指路,到底是想幫我見到姚師叔呢,還是幫你自己拿東西跑腿啊?」

  楊清露出酒窩,伸手拍了拍她長髮烏黑的小腦袋,道,「這個並不重要。」

  又轉過去,給別的弟子講習去了。

  望月抱著包袱,無語至極——她怎麼可能主動去找姚芙?她就是問一問,好避著姚芙而已。楊清又逗她玩!還是公開調戲她,讓她想反調戲,都得顧著他高大上的師叔形象,不好讓他下不了台。

  一個師兄在楊清轉身時,湊過來坐到了望月旁邊,笑著跟她解釋,「師妹,你別生氣。日後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楊師叔就是這個樣子。看著特別端正清雅,時不時就會逗咱們一下,欺負一下咱們。他為人可有意思啦。」

  望月撇下嘴:哼,我當然知道!我就是被他這麼逗過來的!

  這位師兄又跟她嘀咕,「內門幾個師兄為了慶祝你們幾個新弟子入門,想私下裡在後山開個篝火會,大家一起玩一玩,師妹你去不去?」

  望月同樣小聲,「都有誰去啊?」

  師兄報了名,望月一聽,江岩、尚淮、雲嵐等,這幾個她熟悉的內門弟子,居然是他們私下組織的活動啊。這幫少俠們,挺好玩的嘛!望月想了下,「都是年輕人的話,請不請楊師叔啊?我看你們要請的韓師兄,比楊師叔年紀還大呢,韓師兄都能去,楊師叔也能吧?」

  師兄臉上的笑頓時僵住,用驚嘆古怪的眼神看望月,摸摸她的額頭,「師妹你怎麼想的啊?怎麼請楊師叔?他是長輩啊,從來不跟咱們一起玩的。要是楊師叔知道咱們私下的活動,掌門他們也會很快知道。你是想咱們私下的玩樂,被長輩們完全掌握嗎?」

  望月瞥他一眼,有點不高興了,「你是說楊師叔會告狀?他才不會。」

  這位師兄還要跟望月解釋,就聽楊清清淡的聲音遠遠傳來,在耳邊炸開時卻何等清晰,「你們兩個,上課嘀嘀咕咕,自我墮落也罷,還影響周圍的弟子。去外面蹲一個時辰的馬步去。」

  望月抬頭,對上大堂通風處側身看著這個方向的楊清目光。

  湖水千波,平淡幽靜。

  望月:……楊清你居然敢罰我!

  楊清微笑,「這位師侄,我罰不得你?」

  望月憋屈:「……我這麼貌美如花,師叔你忍心我去大太陽下暴曬?」

  楊清笑,「我這麼和氣親切,師侄你忍心我的話被人當耳邊風過?」

  望月:「我忍心啊。」

  楊清點頭,「我也忍心啊。」

  ……望月乖乖地與跟她說話的師兄一起去太陽下蹲馬步去了。

  楊清真是時時刻刻就盯著她了!這日子,也太慘了吧?

  不說對小情人寬容一點,反是她稍微做點什麼,楊清都會跟她過不去。望月再次後悔——做什麼小師侄啊,要是做楊清的長輩,那才有趣。讓他總是罰他!

  坐在習武堂最前方的江岩,無語地看著楊師叔和望月的互動。他真是服了這兩人了:明明認識,明明是那種關係,還都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旁的師弟妹們也不知情,天天看楊師叔和楊姑娘鬥智鬥勇,還看得津津有味。

  眼瞎啊!

  看不出這兩人公開眉來眼去地調情啊!

  知道內情的江岩等人,每看一眼,都受不了他們兩人這種心照不宣的風格,憋得快得內傷了。於是只過來聽課了幾天,後來江岩也不過來了,寧可自己去請教別的長老。理由都是現成的:楊師叔忙著門派大典,顧不上教他們武功。

  等今日的習武結束,望月到沒人的地方,毫無心理壓力地打開楊清給她的、據說是拿給姚芙的包袱。她要看看楊清給姚芙什麼東西,她是絕對不可能幫楊清傳東西給姚芙的。

  打開包袱,一個木瓶子。

  什麼啊?

  望月怔了一怔後,打開瓶子。

  瞬間,花花綠綠從瓶口飛出,包圍了她。

  少女站在陰影與陽光交替的地方,一群蝴蝶圍著她飛舞。髮上、肩上、手指上,短暫地停留,又長久地拍著翅膀旋轉。淡金色陽光照拂這片天地,初初碰到陽光,蝴蝶們都不捨得飛開,只圍著少女打轉。

  遠遠看去,是一群蝴蝶托著美麗姑娘,發著極淡的光。

  過了一會兒,蝴蝶們才如一道空河般,沿著一個向上的綢帶般的軌跡,飛上了天空,遠離了望月。

  「哇。」望月感嘆,仰著臉。

  「哇!」她再叫一聲,眼睛就開始發光了。

  一直看著這些,心裡稍動,確認了:楊清不可能送姚芙這些。姚芙性格冷淡堅毅,花花鳥鳥都非她所愛。那楊清就是送給望月自己的了。

  口上說讓她給姚芙,心中想她肯定不給。這禮物,便是送給望月一個人玩的。

  難得沒有情趣的楊清,帶給她這種驚喜。

  少女慢慢蹲下身去,靠著柱子,頭埋在膝間,抿嘴笑不住。

  聞到空氣中的某種味道,好像看到他站在後山草露間捉蝴蝶的身影。一望無際的世界裡,心中的歡樂無人知道,無人可訴。在這個燥熱的午後,少女得到情郎的安撫,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

  她在一瞬間,萌生想永遠和他在一起的念頭。

  溫暖得讓她發笑,又引她偷偷濕了眼睫。讓一個本心對這些一無所感的人,放下架子,為她做這些事,逗她開心,多麼難得。畢竟他又不是原映星,他又不知道她最喜歡的是什麼。然他還是在試著讓她高興。

  真是,太喜歡楊清了。

  望月回報楊清的方式,就是日日過來習武堂報導,勤奮修習自己的武功。她的武功,也在水平停滯了很久後,以緩慢的速度,一日日好起來。偶爾碰到楊清講課,望月又會嬉皮笑臉地調戲他。

  師兄師姐們都看了出來,也都嘻嘻哈哈哈地看熱鬧。反正楊師叔脾氣好,又不生氣,看他每天與楊師妹鬥來鬥去,還挺有意思的。

  至於兩人之間的私情?除了不肯再來聽課的江岩等幾個內門弟子,其餘人壓根沒敢往那個方向想:畢竟,這也太過驚世駭俗了。他們的教養,讓他們絕對不敢想這種可能性。

  望月的行為,也就是勇於挑釁權威了。

  幸而這時候都是這些弟子們,若是讓熟悉楊清風格的內門幾位長老過來一看,登時就能看出問題。但一般情況下,內門長老怎麼可能在楊清已經去教授弟子課業的時候,再跑過去圍觀呢?又不是閒得慌。

  於是也就這麼下去了。

  楊清對望月的武功要求挺嚴格的,她心性散漫,練武的時候會認真幾分,但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坐在一邊圍觀別的弟子開脈,自己都沒有去用功的幾次可能。一群弟子們圍著師叔,在湖邊行走,楊清講習武功,會突然間回過頭,催促漫不經心的望月一句。

  等他一轉過身,少女就扮鬼臉、橫眉冷眼,對虛空拳打腳踢,作勢要在後背打楊清。

  眾師兄師姐們捂著嘴,強忍笑意。

  楊清忽地回頭,看向望月。望月立刻收勢,被楊清抬手,在手臂上啪地拍打一下。

  「哈哈哈楊師妹又被師叔發現了……」一眾人笑得前仰後合,歡樂無比。

  江岩偶爾過來瞅一眼,心驚膽顫地又走了。

  最後,望月還是沒有給那位跟她傳話、說要開篝火會的師兄明確答覆。只說自己住得遠,有時間就去,沒時間就不去了。本就不是強制活動,算是年輕人自娛自樂的節目,師兄也就隨她了。但到那天時,師兄還是跟望月提醒了一句,怕她給忘了。

  望月滿口答應。

  傍晚後,在進雲門做小弟子後,望月第一次溜進了內門山中,去尋楊清。她只要小心路上遠遠繞開那些長老就行了,到楊清所住的院落後,就徹底放下了心。楊清根本沒有收弟子,親傳的和不親傳的都沒有,他的院落,至今都只有他一個人住著。

  看到屋中一盞明火,青年影子映在竹窗上。望月欣賞片刻,在門上敲了兩下,不等裡面人回答,就推門而入。

  「晚上有篝火晚會,咱們遠遠跟上去,圍著看看唄。」楊清在寫書目,少女從後撲了上來,拽住他的手。

  不由分說地從他手裡奪過筆,把他從椅上拉起來,將他往外面拽。

  青年掙扎了一下,「什麼篝火晚會?你有問過我的行程嗎?問過我有沒有時間嗎?你就這麼自行替我安排了?」

  「裝什麼裝啊你,」少女嬌俏地白他一眼,拉著他出門,「我早問過江岩了,知道你沒什麼事才來找你的。」

  「……我從不參加這些篝火晚會的。」

  「但你要參加有我在的活動,」望月仰臉,一本正經宣佈,「任何活動。」

  楊清垂眼看她,看她明媚小臉、眉眼靈動,忽而笑了笑。手上一反,就掙脫了她的桎梏。在少女哎一聲後,他反身往屋中走,說,「容我換身衣服。」

  重新出來後,他換上了一身紫白色的長衫,落拓清風盡在周身。他抓住她的手,輕輕一提,望月就被他帶著躍上了半空。

  望月指給楊清方向,兩人若清羽般,飄飄然地跟著眾白衣弟子。

  眾人在後山圍了一圈地,表演各種所學,有唱曲的,有跳舞的,有舞劍的,楊清和望月站在綠樹濃蔭處,看他們玩樂。楊清跟望月解釋,「我不好過去。我一過去,他們就會不自在。今晚的活動,也就玩得不盡興了。」

  望月點頭,她知道,早就知道。別看這幫弟子平時喜歡楊清,但都是對長輩的那種喜歡。沒人當楊清是同齡人的。

  楊清推了推望月的腰,「你過去玩吧,我在這裡看著你們玩就好了。」

  望月搖頭,挽住他的手臂,「我還是更喜歡跟你說話。」

  「哥哥,我們說說話吧。自從回了山,你負責那個門派大典,我們都很久沒時間好好說話了。他們玩他們的,我們說我們的。」

  楊清在她髮上揉了揉,目中溫潤。俯身在她額上親一口,望月心中雀躍。

  他們兩人邊走邊聊,卻都是喜歡玩的人,看他們鬧,也看得津津有味。師侄們鬧累了,就坐下來傳八卦。楊清不喜歡聽人說這些,見開個頭,就打算走了。望月卻死命拉著他,非要聽。教育他,「你不要這麼無趣!聽聽八卦怎麼啦,少裝模作樣了。我看你知道的八卦不比我少,你就是不說而已。」

  楊清在她頭上敲一下,笑,「那是我耳力好,不是我非要偷聽。」

  望月笑眯眯靠著他,「耳力好哇?那有沒有偷聽過我脫衣,洗浴?」

  楊清說,「你以為誰都是你?」

  望月衝他翻個白眼,心中擠兌他:裝什麼啊裝。誰不知道你那兩下啊?

  看一眼少女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她又在心裡罵自己,楊清好氣好笑,又拿她沒辦法。

  兩人卻也不說話了,聽那些男弟子們夜話:

  「咱們雲門,在今年蘇師兄入內門後,就有『雲門雙壁』啦。」

  「什麼『雲門雙壁』?師兄,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哈哈,都是咱們弟子私下評的,外面人也都知道。不過掌門、長老他們不知道,大家都是瞞著他們的。在蘇師弟入門前,楊師叔就是咱們的『雲門之璧』呢。」

  偷聽弟子們聊天的望月,詫異地瞪大眼,回頭看楊清:你?!

  楊清也很驚訝,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情。

  然後就聽這些弟子們在侃,說楊師叔生得如何如何好,武功多麼多麼好,江湖上多少姑娘喜歡。唾沫橫飛地講,每次別的門派有女弟子過來,基本都是過來看楊師叔的。就靠著楊師叔一個人,雲門近年的女弟子數量直線上升。

  那個聲名狼藉的魔教聖女,簡直是給楊清的出彩更為正名。這些年,大家私下裡,都偷偷給楊清起外號,叫他「雲門之璧」。

  這塊碧玉,品質太好,專屬於雲門。人雖然出色,但同輩的都是中年人老年人,和年輕弟子們形不成競爭力,於是就被年輕弟子開玩笑地這麼喊開了。

  然後今年,一個叫蘇銘的弟子從外門入內門,也是容顏姣好,多少女弟子都巴巴地上課,就為了看他一眼。楊清溫潤如玉,蘇銘端正肅冷,大家都紛紛開玩笑,蘇銘蘇師兄算進來,「雲門雙壁」就湊齊了。

  幾個女弟子爭道,「蘇師兄怎麼能和楊師叔共名?蘇師兄長得才沒有楊師叔好看!」

  「你眼瘸啊?明明蘇師兄相貌更出色啊。楊師叔是天上雲,可望不可攀。蘇師兄就在咱們中間,像劍一樣鋒銳,我就喜歡這樣的。」

  「還是楊師叔好!」

  「蘇師兄更好!」

  男弟子們看女弟子們為這個吵起來了,頗為不可理解,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好爭的,忙去勸架。然越勸,女弟子們吵得越起勁。

  旁觀的楊清,就感覺到身旁自己小情人的怒火也在上升。

  望月捲起袖子,便要衝出去,「明明是楊清更好看,他們眼瞎吧?不行我要過去教訓他們!」

  「阿月,別鬧!」楊清一把抱住她的腰,哭笑不得,不許她因為這麼幼稚的理由衝出去。

  望月死命掙扎,非要衝過去——「楊清更好看!」

  楊清:「……」

  他抱著望月,將這個生機勃勃非要衝出去打架的少女夾在懷中,又是喜歡,又是尷尬。

  一手夾著望月,一手摀住她的嘴。既不肯放她走,又不敢讓她喊出聲。

  楊清被她弄得滿頭大汗——少女熱情洋溢。她的熱情突來乍到,每每嚇他一跳,不得不跟在她後頭收拾。

  「蘇師兄好看!」

  「楊師叔好看!」

  伴隨著少女的奮力嗚咽——「楊清好看!」

  楊清覺得,他要是放望月出去,望月能跟一幫弟子們打得兩敗俱傷。

  誰像她為了誰更好看這種話題,大動刀戈啊?

  望月就會!

  那邊的男弟子們,大約有跟楊清這邊同樣的煩惱。也怕女弟子們打在一起,一直在努力勸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幾個女弟子勸開。幾個姑娘心情不美妙,看對方各種不順眼,扭頭就走了,說回去睡覺,明天還要做早課。

  留下一幫男的圍坐,無奈地面面相覷。

  看到爭執終於停了,陰影處,楊清也終於放開了望月。望月回頭,瞪他一眼,「楊清最好看!」

  楊清輕笑道:「……你瞪我幹什麼?我又沒說我不好看。」

  望月在他腳上踩一腳,噗的笑了。

  楊清簡直怕她了,怕她再生龍活虎地要跳出去做什麼,勸她說天色已晚,回去睡覺吧。望月也覺得已經盡了興,打算回去。然剛準備答應楊清,又聽到男弟子們的笑聲,耳尖動了動。聽到他們討論的話題,少女腳跟釘在地上一樣,任楊清死命拉,就是不肯走了。

  楊清一聽對方的話題,臉僵了僵,看望月的目光,很無奈。

  少女興致勃勃地拉著他蹲下來,「你不是也沒經驗?聽聽!楊清你好好聽一聽!這才是男人該聊的話題!」

  入秋寒夜,蟬聲已消,薄霧將起,青年被自己的小姑娘情人拉著蹲在草叢裡,被迫聽「男人該聊的話題」:

  「我喜歡姑娘臉蛋漂亮的!長得漂亮的,勾魂一樣好看!」

  「腿長的好!腿長的勾著腰,那銷魂勁兒……」

  「眼睛長得好的姑娘勾人!我下山時啊,碰到一個姑娘……」

  沒有了幾個姑娘,男人的話題,就越說越往下流的方向走了。江岩等幾個少年臊得聽不下去,起身要走,被眾人齊齊按住,傳授他們經驗之談——「江師兄,別看你是內門大師兄,可你年紀實在太小了些。你這兩年也該和雲師妹完婚了吧?要是什麼都不懂,那就丟了咱們雲門的臉面,多不好?」

  男人們開始爭論起什麼樣的女人最絕色。

  暗處,望月很驚奇地跟楊清討論,語氣頗為費解,「他們討論這個有什麼意義?」

  楊清挑了下眉。

  聽望月疑惑說,「十個男人喜歡長腿的女人,也不如一個楊清喜歡胸大的女人啊。」

  楊清:「……」

  望月還在說,「不信你問姑娘們,大家更在意楊清的看法,還是普通男人的看法?他們討論這些,對我們姑娘家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們會為了普通男人改變自己?我們只會為像楊清這樣的男人,迎合他的喜好啊?說長腿就長腿,說大胸就大胸。」

  楊清忍了半天,問她,「……你當著我的面說這些,合適嗎?」

  望月揚下眉,「大家都一樣。男人喜歡討論女人,女人也喜歡討論男人。你猜猜看,如果你不是雲門的長老,你的女師侄們,早就想撲倒你了。還是她們太放不開了,要是我啊……」

  楊清說,「要是你啊,一開始知道你是這樣的人,雲門根本不會讓你上山。太危險了。」

  望月在他手臂上重重啪了一下,瞪他一眼。

  男人的話題,聊著聊著,居然轉到了楊清身上,聊楊清喜歡什麼樣的女人。說師叔清心寡慾這麼多年,肯定有喜歡的,說不定那個聖女就是。誰知道呢,師叔神神秘秘的,誰都不說。

  大家熱烈地為師叔選女人,聊師叔這樣的男人,會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臉蛋漂亮的。」

  「不,還是氣質好的。」

  「纖腰長腿!笑起來一魅眾生的!」

  「胸、胸、胸!」

  最後,大家的結論是,必然是絕色佳人,胸大的。

  望月笑倒在楊清懷裡,哈哈哈,「你的師侄們,真是太可愛了!都給你歸類出,你喜歡女人的模樣了!你快看看,我是不是這樣子的?」

  楊清笑了下,「我不喜歡這樣的。」

  望月仰頭,在他臉上摸一把,笑嘻嘻地湊到他耳邊,調戲他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胸大的,就喜歡我這樣胸小的,對不對?」

  熱氣清香噴在青年耳邊,讓青年身子僵硬。

  低頭笑,酒窩初現。

  這才是真正的一魅眾生。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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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4 00:59: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離九月中旬越近,雲門上層的長老們便越忙。各家門派紛紛到達雲門山下,山下鎮上客棧爆滿,不時有弟子需要下山招待各家門派的來人。楊清也越來越見不到人,因此次門派大典,重點就是他與姚芙。

  初入九月的時候,楊清還時不時來習武堂上課。但也就十天吧,他基本再不來露面了。外門弟子們非常失望,打聽下,都知道柃木長老在隨長老招待貴客們,根本顧不上他們。反是姚芙姚師叔來外門的次數多了些,道理是,越是這個時候,門派越容易生亂,掌門派她過來鎮場的。

  且說望月一次去習武堂上課,正好看到白衣女子的清瘦身影。頓時讓她倒盡胃口,當時便沿路反悔,拒絕上課。之後更是再不去習武堂,除了被長老斥幾句「懶怠」,她也沒別的損失。

  既不想去習武堂,又見不到楊清面,望月改在山上溜躂,觀賞山中氣象與風景。而溜躂著溜躂著,次數多了,就容易出意外。

  她便是在這樣的意外情況下,遇到蘇銘的。

  某一日,望月如往日般,早早起床,去後山竹林打坐一個時辰,慢悠悠返回,準備去用完早膳後,再去林子們給自己找些樂趣。青山掩在遠方,塗滿金粉。近處日光初升,吹散霧氣,白雲深處,林風拂在面上,有些清,有些暖。

  少女走在林中,眯著眼看翠翠綠野後升起的紅日。露水濃霧散去,雲霧在發亮,紅光噴薄而出,從巨大的峭壁後升起來。細枝末節從遠及近,曦光照了滿眼。在薄薄的青天上,紅日漸近漸亮,遙遙而對,仿若永生般存在。

  望月正感受晨日的壯美,忽看到紅日的影子下,一個人影從遠而近。

  長時間看太陽,讓少女眼睛有些不適應。於是她好奇地等在原地,等人走過來。人越走越近,看清了輪廓,望月大驚失措:五旬上下的白衣中年人面容冷漠,負手而行,正從竹林深處走出。目光平平地看著前方,掃到望月身上……望月突地轉身,往林外用輕功飛掠而走。

  「站住!」身後中年人一凜,目光如炬,行雲流水般運起輕功,向著望月追了上來。

  望月心裡冒汗:她認得這個人。雲門的重明長老沈清風。

  昔年,沈清風的長子死在魔教手中,沈清風為子報仇,曾與聖女望月交過手。

  這位沈長老,性格古板,一絲不苟,對魔教懷著深刻的仇恨。望月曾經對他十分頭疼,不知是該殺還是不該殺。在望月的命令下,魔教人躲著這位長老走。大約無趣,這位沈長老後來便回雲門修身養性去了,不大出來。

  到雲門後,望月也沒有見過重明長老沈清風。誰料到偶爾一日在竹林裡練過武,驚鴻一瞥下,竟遇到這麼個人。

  於是望月在對方認出她的臉之前,掉頭就走——不走不行,迎面而上,沈清風忽然對她出手的話,她實在無把握。

  沈清風性格冷硬,又不像楊清那麼好說話。她在楊清面前敢哄騙調笑,仗著就是楊清不怎麼生氣,不會一言不合對她下重手,正是楊清的這種脾氣,才讓望月勇於追他。換了沈清風……望月必須得衡量再衡量。

  少女轉身。

  沈清風倒是沒有看清望月的臉,但一個雲門弟子見到他,掉頭就走,實在可疑。當即運功追上來,「站住!你是誰門下的弟子?」

  身後清風徐來,迅疾無比,同樣的輕功,望月緊迫無比。

  緊急之時,她用上了楊清教她的「躡雲梯」。此輕功只內門弟子可學,由師父口授而傳,外門弟子是萬沒有這般機會的。看到她這般的輕功,重明長老追逐的腳步緩了一緩,心裡驚疑:是內門弟子?哪一個?雲嵐?常曦?謝婉綺?還是……

  沈清風眸子冷下:為何內門弟子見到自己要躲?!

  少女飄逸的身形在林中穿梭,往最近的劍堂而去。劍堂比較大,樓閣假山湖水。進了劍堂,可能躲避的機會大一些……

  望月計劃的很好,她就輸在內功差,輕功也無法發揮出十成之力。只覺身後人愈追愈快,心急如焚,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她萬萬不想被沈清風抓到,給自己和楊清惹麻煩!

  望月拼了真氣,跌入劍堂。在她踏入的一刻,若撞到什麼一般,陣法展開,讓人動作滯住。似有風在耳,少女敏感地察覺到周圍氣流發生了變化。遠處似有鐘磬聲敲響,叮咣聲沉脆,眼前之景已經發生了變化。

  假山挪開,湖水乾涸,密密樹林出現,一條通曲小徑在前。

  望月凝望著面前消失的假山湖水,還有出現的青苔小路。少女手心出汗,猶豫了下,還是踏了進去。沈清風就在身後,她不得不進來。

  其實望月並沒有來過劍堂。楊清昔日跟她說雲門的武功,說如果不是一心想練劍,劍堂並不適合弟子進入。雲門的武功,初時掌握不好,弟子們用劍做輔助,但越往上練,越是要棄掉這些外物。從一開始,楊清就引導望月不用武器。據他說,這樣練的功法比較純粹,好處到後面就能看得到。

  當然,雲門也有以劍證心的路子。各人緣法不同,楊清只說望月用劍是糟蹋劍,她還是舞她的長刀去,不要沾惹劍了。

  雲門一心練劍的人很少,沒有人邀請過,望月這是第一次來劍堂。進來後,發現這裡布有大陣,她便後悔了。破陣需要時間,一個不好,就能悶死在陣中。她素日所學並不在陣法上,也就知些皮毛,身後又有虎狼相追,哪來的時間破陣?

  她如無頭蒼蠅一樣,在陣中亂轉。

  耳邊又聽到長鐘聲,望月心中一緊:沈清風也入陣了!

  身為雲門長老,沈清風必然知道這處陣法怎麼破!若是對方佔了先機,她可如何是好?

  少女咬著牙關,在陣中穿梭,突後有小風吹上面頰,激得她眸子瞠住。即要反身出手之際,一隻骨節修長的手伸出來,準確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陌生的少年聲音在她耳後響起,「跟我來。」

  少年不容置疑地握住她手腕,另手劍光飛向高空。明日當頭,劍氣縱橫,望月便見四面似有如紋般的水波蕩起,氣流再次在周圍發生變化。

  望月被迫跟著少年,只看到他清瘦的背影。他領著她在陣法中一陣穿梭,望月之前走的路迷迷瞪瞪,跟著他,眼前景光大亮,路也漸漸走了出來。

  湖水的涼氣重新撲面,假山也從虛無中顯了出來。

  少年帶著她鑽進了假山,尋到一處石洞,便把她撈進去,推在石壁上。

  背後是日光,少年終於轉過了身,直面望月,讓她看到了他的臉——

  眉心一點硃砂痣,清中帶豔。

  眉骨舒展,眉毛壓眼,眼珠色澤淺淺,顯得幾分輕佻冷淡,但他眼頭深邃,眉眼輪廓非常濃郁,下垂著。整張面孔線條乾淨,額頭、眉骨、顴骨、鼻樑、下頜,清明中帶著銳角。

  這個眉心硃砂的少年,絕對是望月所見少年中,生相最為出眾的一個。

  不僅僅是長得好,少年全身的骨架都很修長漂亮。白衣穿在他身上,寬鬆無比,硬是帶出一種凜冽劍意,鋒芒畢露般銳利。

  岩岩清峙,壁立千仞。又清秀,又冷峻,還有少年特有的明朗。

  望月被他的長相驚豔一把,就聽他在耳邊低聲,「楊師妹,得罪了。」

  望月沒有反應過來,就見比她高半個頭的白衣少年傾身而來,在她烏眸瞪大時,他伸出手,摀住她的嘴,面孔挨了過來,與被壓在石壁上的少女越來越近。在望月警惕而望時,他眉目顫一下,垂落下去,紅唇親上了自己的手背。

  望月:「……?」

  雖然很尷尬,可是她大約知道對方在做什麼,所以只是後背僵硬地靠著凹凸不平、甚至有些潮濕的石壁,並沒有推拒對方。

  從外面照進來的陽光,沈清風只看到少年背著光,摟著一個姑娘,在俯身親吻她。甜蜜溫柔,繾綣情深。

  沈長老僵了一僵後,重重咳嗽一聲。

  見那少年受了驚般,將姑娘往山洞中推了一把,慌慌張轉過臉來,看到是他,俊臉微紅,過來拱手請安,「弟子請師伯安。」

  「蘇銘啊,你真是……」望月在山洞中,聽到沈清風用一種很複雜、很恨鐵不成鋼的聲音訓斥少年,「才剛入內門,不急著拜師,就先胡鬧開了?你若是與哪位同門兩情相悅,大可請長輩們做主,何至於此?」

  少年垂頭認錯,「弟子知錯了。」

  沈長老感嘆般,「果然從外門過來的就是……」說到一半,反應過來自己似有批判蘇銘不檢點的意思,沈清風頓一頓,怕傷了少年人獨有的強烈自尊心,垂眼看去。

  只見蘇銘一徑低著頭,恭恭敬敬,再次道,「弟子知錯。」

  看他這樣,沈清風想到蘇銘的經歷,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感嘆地拍了拍少年單薄的肩,無聲地訴說自己的歉意。然後似不經意般地問,「我剛才追一個女弟子過來……你可是和她有約?」

  蘇銘遲疑一下。

  看他這個神情,沈清風哭笑不得,懂了,「你們這些小孩子真是……談情說愛就談唄,怕我做什麼?我還會拆散你們不成?算了,讓她也別躲著了,過來見見我。」

  「……師伯恕罪,她、她實在不好意思……」蘇銘身子一掠,擋住重明長老欲往假山洞中抬步而去的動作。

  沈清風一頓,心中雖然仍有疑慮,但無十足把握之時,又不好傷了小輩們的心。看蘇銘這態度,便知自己除非用強,是見不到那個追著的小姑娘了。心裡留了心,這次沈清風卻是打算給蘇銘一個面子,不打算追查下去了。

  暗自囑咐蘇銘一番,又指導了幾句他的武功,沈長老最後深深看一眼後面的假山,背身遠離。

  蘇銘站如青松,一直等沈長老的身影在眼前徹底不見,還專門等了半刻,才返回假山,去見少女。

  只這麼一會兒工夫,少女已經一改之前的慌亂,笑盈盈坐在了凸起的石頭上,打量著進來的他,向他招手,「原來師兄就是被稱為『雲門雙壁』之一的蘇師兄啊。」

  望月用欣賞的眼光看著眉心硃砂的美少年:

  那日晚上,她堅持認為楊清比蘇銘長得好。

  但其實她並沒有見過蘇銘。

  蘇銘從來沒去過習武堂,弟子們也不提起他,望月都是在那天晚上,才知道雲門弟子們私下,有這麼個戲稱。

  那時覺得楊清長得最好,現在見到蘇銘,望月就知道自己偏心了。

  楊清和蘇銘是完全不同的長相風格。

  楊清眉目秀氣清明,氣質若山水重逢,其間溫潤如玉,朗朗涼風,見之令人欣悅,想要親近。

  蘇銘看起來,與望月一般年紀。眉心有硃砂痣,眉目濃郁深邃,氣質若一把直插雲霄的寒劍,筆直而堅挺,望之生寒。

  很難說誰更勝出一些,相貌不是一樣的風格,氣質也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反著來的。

  望月喜歡楊清那樣的相貌與氣質,但她也得承認蘇銘的出眾相貌。心中感嘆,難怪被雲門弟子們戲稱為「雲門雙壁」呢,這長相,拉出去,誰看誰驚豔啊。

  再加上蘇銘剛才救她一命,望月心中對少年充滿了好感。

  蘇銘向她點個頭,「楊師妹。」

  望月詫異,「你認得我?」

  她摸上自己的小臉,心想:我這麼出色?才進雲門沒幾天,我都沒見過蘇銘,蘇銘居然認識我?

  蘇銘點了下頭,「我聽楊師叔講課時,見過師妹。」

  什麼時候見過的?

  望月完全沒印象。

  想了半天沒想到,望月也就懶得多想,把疑惑丟到了腦後,拱手對蘇銘客氣一笑,「今日沈長老與我有些誤會,我不想與長老見面,多虧師兄助我。日後師兄若有難,師妹必然鼎力相助。」

  蘇銘道,「多謝。」

  望月:「……」

  略窘。

  明明是人家救了她,反倒是人家來道謝了。

  兩人說完幾句客氣話後,就相顧無言了。看出蘇銘不是那種擅長言辭的人,望月又摸不準這個人,不好逗他,兩人乾巴巴站半天,望月就拱手告別。然後輕微的,她聽到少年鬆口氣,表情輕快了些,「師妹慢走。」

  望月:「……」

  她扶著山壁,一眼一眼地看他,有些戀戀不捨,猶豫一會兒,還是兩眼發光地仰頭看他,「蘇師兄,師妹還有個不求之情,只有你能相助。」

  「師妹但說無妨。」

  「蘇師兄,你能讓我給你畫個像嗎?」

  蘇銘愕然:「……」

  他看到俏盈盈立在山石間的少女目光在他臉上梭巡一遍,一遍後,再是一遍,看得他臉熱不已。蘇銘長相出眾,自是也常被人偷看的。但是偷看,和光明正大、目光火熱地看,是完全不同的看法。他知道這位楊師妹大膽而熱情,與人嬉笑怒罵間,皆是靈動活潑。然少女看著他的眼神,實在是前所未有的。

  蘇銘垂下眼,眼睫濃長,「你……總是這麼豪放?」

  少女手扣著石壁上的碎石,外面湖水清波倒影在她燦爛的雙眸中,而她語氣惆悵無比,「蘇師兄,人有愛美之心,見到美好事物,就忍不住心情愉悅,想要收藏。這怎麼是豪放呢?只是本性流露啊。我只是不喜歡掩飾自己的愛好而已,你這麼好看,為什麼不讓人稱讚呢?害羞是要不得的。而我只想收藏一幅師兄你的畫像,撫慰下我受傷的小心靈。」

  撫慰下我已經有了楊清、不敢再紅杏出牆的受傷小心靈。

  望月絞盡腦汁,搜盡肚子裡的那點兒文墨,又誇他一句——「人間有此姝色,簡直不是人啊。」

  「……」

  若是楊清,定會回她,「你才不是人。」

  然眉心硃砂的美少年,愕然之後,唇角彎了彎。

  被可憐兮兮的無辜少女逗笑。

  他低頭笑得也淺,輕聲說,「那你畫吧。」

  望月心情愉快得意地揮爪子,與他告別。她飛快轉身,躍入湖上,踏水而走。仍不停地回頭,向他揮手。

  眉目清亮,像雨露般。

  婀娜嬌俏,自然靈動。

  蘇銘淡然看著少女的身影漸去,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想了半天,才去練劍。

  回去後,望月就找江岩等人,打聽蘇銘。江岩很詫異她怎麼會想打聽蘇銘,但仍然如實告訴她——

  蘇銘七八歲的時候,父母因為意外死了,被當時在外歷練的一位長老看中,帶他上了山。他骨骼不算好,習武天賦也比尋常人弱,長老帶他上山,就是覺得他可憐,眉清目秀,長得很好。楊姑娘你現在也大概知道,我們雲門的入門標準,長相也佔據很大一個考慮原因……蘇銘就是靠著長相,才留在雲門的。

  但他習武天分不好,並沒有進入內門的可能。長老對他失望後,就不管他了。之前數年,蘇銘就像隱形人一樣,混在外門弟子們,渾渾噩噩的。如果不是他相貌出色,我都注意不到他。但前年開始,他個子開始抽條後,習武天分一夜間就被激發出來了,讓長老驚喜不已。

  然他之前耽誤了數年,內功弟子不好,他的性格,也不適合雲門的「柔」意。於是長老指導他去學劍,劍術一道,在專在利,於內功的要求便沒那麼嚴格了。沒想到蘇銘不適合雲門的正統武學,在劍術上的天分卻實乃罕見。於是今年,招收新弟子入外門後,蘇銘就被長老從外門招進了內門,給予他更專業的指導。

  望月恍然大悟,難怪之前沒有「雲門雙壁」的稱謂呢。一個外門弟子,就是長得再好看,怎麼能稱得上「雲門之璧」?他的作用,除了被雲門用來刷臉外,別無其他的用途。只有在武學上佔了一足之地,才會引起門派的重視。

  望月問江岩,「蘇銘的身份沒有什麼問題吧?」

  江岩失笑,「沒有問題。有問題的話,他進不了內門的。內門弟子的篩選很嚴格,蘇師弟能進來,必有他的出眾之處。」又嘆道,「只是可惜了。我雲門最出色的不是劍術,幾位長老並沒有修劍的,他的武學之路,只能他自己摸索了。」他低頭沉思半晌,忽而想到什麼,喜道,「對了!茗劍派不是過來了嗎?他們門派以劍為主,我去帶蘇師弟上門拜訪,請不動他們家長輩,洛師兄雲師妹這些人,也能與蘇師弟切磋切磋。」

  又尋思著,「聽聞蒼桐派以前有霸劍之路,只是不合自家心法,後被棄用。也許可以請幾位長老出面,讓他們代為向蒼桐派求個人情,指點指點蘇師弟。」

  望月:「……」

  她看著江岩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道理,並且沒有了跟她說話的興致,而是起身,準備去找蘇銘,帶蘇銘下山,拜訪茗劍派去。

  望月忍不住了,「江岩,你確定不改改你的脾氣嗎?他只是你的師弟,都不是同一個師父門下的,更不是你的兒子啊。你用得著這麼盡責嗎?」

  江岩笑道,「都是同輩師兄弟,自然是要互相扶持了。如果是楊姑娘你,能幫忙的話,我也會幫忙的啊。」

  望月看他許久,再次道,「……你這樣的性情,遲早吃大虧的。」

  江岩只以為她關心自己,笑著安撫望月兩句,就匆匆告別了。望月嘆口氣,覺得蘇銘大約都沒有江岩,對他自己的事上心。作為內門大師兄,江岩的性格其實很好,但就是這種沒有經過磨礪的好性格,如果日後遭難,很容易讓他走入濘途。

  內門大弟子,都是當作掌門候選人來進行培養的。江岩做大師兄還好,他做掌門的話……想想魔教,望月覺得江岩應付不了。

  算了不想了。這都是他們雲門自己的事情,關望月什麼事呢?

  望月才懶得管雲門自己培養弟子的方向。

  她自己的情郎都忙的,讓她見不了一面。

  唯一可安慰的,是望月給蘇銘作畫的事。

  江岩所說不錯,蘇銘確實是習劍。劍堂少人,然蘇銘幾乎是每天都在劍堂的。望月見過他練劍,劍勢如虹,日月燦爛,其中之氣雖少,勢卻已經有了。他這般的天賦,如果能遇到名師指導,必然於武學大進。然雲門這一輩的長老,並沒有練劍的。且他入內門時機不巧,正趕上門派大典的時候,長老也顧不上安排他的路子,蘇銘只能自己一個人先在劍堂待著了。

  過了幾天,望月就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繪好的人像,展示給蘇銘。蘇銘看到少女龍飛鳳舞的繪圖,與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在少女殷切的目光注意下,他勉強誇道——「意境很好。」

  他也只能這麼說了。

  少女的這個人像,畫的實在是好奇怪。眼睛那麼大,鼻子那麼小,嘴巴更是淺淺一道。整張人臉,一半都是眼睛,剩下的一半,才擠著可憐的鼻子和嘴巴。而身材……蘇銘想,我好歹是修長型吧?楊師妹畫的我,卻是那麼矮,身子還沒腦袋大。

  看起來特別可愛。

  然而也就是可愛了。

  這種畫法,生動形象地展示人物性格,卻實在很難被人欣賞。

  蘇銘想:這位楊師妹,果然幹什麼,都像她這個人給人的感覺般,奇奇怪怪,又很有趣。

  如此嘻嘻鬧鬧,到了九月中旬某天,門派大典開始。

  前一天晚上,外門長老就叫了所有弟子過去訓話,安排他們在門中三天大典期間,負責的任務。其實大部分正事都交給了內門弟子,外門的這些,負責的都是招待來客這種瑣事。

  次日雲門開山,常年不得上山的人,都能在這三天內入門觀禮。四大門派,七大世家,兩個山莊,還有其他林林雜雜的小門派,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都在同一天上山。就是山下鎮上的普通百姓,都由雲門弟子篩選過,帶上山三三十人觀禮。

  此日天光乍亮,雲門便陷入了忙碌,接引來客。

  望月自然和隨眾弟子們一同,去招待客人。

  「師兄,這邊請。」

  「師姐,好久不見,什麼時候我們再切磋一二?」

  「師兄,這位是金城派的弟子。」

  亂糟糟中,望月一開始還很有興趣,後來總是被吩咐來吩咐去,就有點煩了。一會兒被人喊「師妹過來,幫這位師兄領個路」,一會兒被斥「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去給客人上茶?」

  堂堂魔教聖女啊!

  她從不伺候人的!

  玩一玩也就罷了,指望她真的彎下腰服侍別人,跟開玩笑似的。

  「師妹,為什麼在這裡站著?」又在發呆時,身後一個聲音。

  望月回頭,看到是蘇銘。他冷氣凜凜,周圍都沒什麼跟著。只眉心一點硃砂,吸引周圍人的目光。望月遇到救命恩人般,抓住他的袖子,「師兄,你幫我應付應付吧!我頭有點暈,想去後面歇一歇……」

  蘇銘若有所思,問,「你是去找楊師叔?」

  「……!」望月一驚。

  蘇銘唇角翹了翹,說,「師妹去吧。我幫你在這邊頂一頂。」

  望月心中再次感嘆:雲門的傻子果然很多。就是看上去比較冷的蘇銘,都很好說話。

  她一點沒有愧疚心的,溜出了前山,往後山而去。

  她好久沒有見楊清了,想她晚上偷偷溜去看他時,都看到他屋中燈火達旦。望月對別人沒什麼同情心,同情心全用在了楊清身上。他很忙,她沒有過去打擾他。然都到今天了,楊清肯定要出面的。

  她想第一時間見到情郎!

  望月熟門熟路地到楊清的院外。白衣弟子們進進出出,總是今天事多,這邊的清冷也被打破了。她過來時,也沒有人質疑。望月整理下衣襟妝容,踏進院門,保持臉上的笑。而下一瞬,看到前方出來的人影,她的臉沉下,笑不下去了——

  氣質高渺清淡、雲子仙子般美麗的女子,蘭罩白衣,髮髻梳的很高,沿著長廊走向院門來。身後瓦片密如魚鱗,背著陽光,翩然而行,在蓼花葦葉中,綠色為底,藍白之間,她眉目清豔,細節出眾。乃是極為出塵的人,入畫般乾淨傳神。

  姚芙。

  望月與姚芙當面。

  兩人都看到了對方。

  望月手握緊,看著姚芙向她走來。

  眉目始終的冷漠,看到她,又一掠而過。

  清風徐徐,從她身邊走過。

  望月是看到其他雲門弟子在旁,又念及這是楊清的院落,今天還是雲門的大典,她不想與姚芙糾纏。

  然後姚芙出現在楊清這裡,讓她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沒了——雖然相信楊清和姚芙沒什麼,可是男人,又怎麼能完全相信呢?

  她整理了下心情,當作沒有看到姚芙,才繼續往楊清的屋宇尋去。

  弟子們說楊師叔在換衣,一會兒要趕去大典。姚師叔是過來給師叔送衣服的。

  門閉著。

  望月推門,繞過屏風,「師叔——」

  她看到楊清白衣涼澈,背對她站著,衣衫半解,藍色紗罩,雪白衣袍,低頭繫金白色腰帶。他側臉柔和,溫溫如玉,見之忘俗。然望月一改往日見他時,禁不住往他臉上掃的動作,而是順著他修長的手,看到他衣袍上的紋絡——

  衣衫的款式,與剛才所見的姚芙一樣。

  恍若置身冰火兩重天,望月臉上的笑意消失了,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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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4 01:00: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楊清平時的衣著就挺繁複的,雲門弟子們就是單薄的白衣,袖口有紋飾區分。但長老們的服飾就挺講究,望月那時候入門考,光看到服飾就厚厚一本書,失了興趣。

  然楊清現在在穿的衣著,比他往日的更加層疊。

  抹帶、蔽膝、繡袞、中單、大帶、外罩、玉劍、流蘇、瓔珞、珮環……

  楊清已經穿了大體,但服飾繁瑣,他還沒穿完,蔽膝、腰帶、流蘇之類的還沒有穿好。望月站在背後看,都可以想像到他完全穿好這些服飾,行在山間,該是何等的風華。

  然而楊清穿的衣飾,和姚芙是同一個風格,望月就很不喜歡了。

  她從前山過來,自然知道雲門中人,都是穿平日最莊重的衣服,大家都一樣,自然心裡也沒有不平衡感。但是楊清和姚芙,就是跟他們都不一樣!

  一看就是很正式場合的衣飾!一看就是只有他們兩個穿的一樣!

  望月在後面盯著他,半天不吭氣。

  楊清自是在她過來時,就已經感知到她的氣息。此時聽她不說話,就邊低頭繫腰帶,邊問她,「你有什麼事嗎?」

  望月靠在書架邊,作無辜狀,偏頭問他,「師叔,你穿的衣服,跟姚師叔的好像啊。」

  楊清答,「是麼?這是掌門吩咐的。」

  說完,停頓了一下。

  他素來心細,望月這麼說一下,他就猜出望月的意思來——你居然跟姚芙穿一樣款式的衣服!

  他心中想,男女的思維真是不一樣。

  阿月這麼粗心的性格,都能一眼看出他和姚芙衣服的相似來。然他比她心細多了,卻是等到阿月開口,才注意到衣服……本來就沒有男人天天盯著衣服看,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楊清側了身,看向書架邊的少女,解釋了一句,「因為掌門要正式將我二人介紹給幾大門派,為顯重視,便這樣穿著。平時我也不穿這些。」

  望月酸溜溜道,「把你們正式介紹出去?是不是還打著在江湖人面前,公告你們未婚夫妻身份的主意啊?」

  楊清一頓,「……這我倒沒想到。」

  望月更加陰陽怪氣了,「真是當我死了啊。我前世活著的時候,你們雲門根本不敢說你還有未婚妻的事,怕我打殺。我一死,雲門就要把你們湊對了。原來你們還挺怕我的嘛。」

  楊清心想,就你那種作風,誰不怕你?誰沾上你,真是一輩子都撇不開你的影響了。

  他面上稍停半天,問望月,「你是要在這個時候,跟我就這個話題,吵架嗎?」

  望月一滯,挑了下眉就要怒氣勃發,然她心中想到什麼,停了那麼一停後,忽而一笑,「不,不吵架。我向著你的,你快點換衣服吧,換好第一個給我看。」

  楊清從她漂亮的臉蛋上看不出什麼來,便背身繼續去穿衣服了。

  望月靠著床,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青年頎長背影。她心中想:你不把你和姚芙的婚約當回事,可不代表別人也這麼想。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你跟姚芙穿一樣的衣服,我有別的法子對付你……保證等你出門時,絕對不可能跟姚芙穿同款衣飾!

  看青年窸窸窣窣地換衣,肩膀微露,長髮濃黑,玉白墨黑,若有瑩光般潤澤。動作間,蝴蝶骨的位置凸起,隔著薄衫若隱若現。肌肉線條優雅又流暢,看得賞心悅目……少女呆呆看半天,別開紅了的臉頰,側頭換口呼吸。

  完全地戳中她啊。

  不行,現在還不能被楊清的美貌給牽著走,她得培養情緒。

  好半晌,調整好了心情。

  望月回過頭來,看著青年已經將衣飾穿的差不多了。她安靜地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清哥哥,你真是風采怡人。一會兒在前山與大家見面,喜歡你的人肯定很多很多。你這麼好看,卻不是獨屬於我的。我多想抱抱你,又怕弄亂了你的衣服。你今天的衣服這麼繁,稍微碰亂一點,都能被人看出來。而你還要跟姚芙在一起,拜見那些掌門們。我多想,到時候跟你站在一起的人,是我。」

  「可惜無論我是哪個身份,都注定不可能在今天站在你身邊,與你並肩而立。看著你在天下人面前展露風采,我心裡又替你歡喜,又覺得難過。你高高在上,我只能在千萬人中,與他們一起,仰視你。不能成為唯一,真是遺憾。」

  她說話時,楊清已經轉身來看她了。

  望月平時嘻笑為多,難得的沉靜,讓人心裡頗不是滋味。

  楊清看著她,聽她說這些話。睫毛一顫,心中動一下。

  在少女說完後,烏靈眼睛出神地盯著這個玉面青年。他垂著眼,頸部喉結和陰影線條顫動,看得人心熱。他似在思索,似在想她的話中幾分真,幾分假。不知楊清有沒有想出來,面上,他很快回了她,向她伸出手,「阿月,你過來。」

  望月看著他。

  「你不是想抱抱我麼?過來,想抱就抱。」

  望月低頭看他伸出的長手,指骨修長,指甲圓潤。這手可真漂亮。

  少女嫣然一笑,就走向了他。就著他伸出的手臂,撲入了他溫暖的懷中,完全地擁抱他。

  楊清眼中帶笑,抬手撫摸她的髮。

  心中猶豫想:是不是該親一親阿月,給她安慰呢?

  也許是動了情,他現在,越來越難分清楚望月話裡的真假了。但楊清又越來越覺得,哪怕是假的,假中總有那麼幾分真。如果錯過了,那就是無法彌補的過錯。他對男女之事無有經驗,很多時候不知道怎麼讓望月歡喜。但在他能看出那麼一點兒痕跡的時候,還是很希望照顧她心情的。

  這些楊清又不能跟望月講。她本來就是很自我的人,如果他告訴她,「我完全被你牽著走」,望月得得意上天啊。

  楊清心中柔情百轉,想著怎麼安撫望月。

  然下一瞬,少女本好好抱著他的手,突然摸向了他下身。隔著層層衣服,準確地握住了那處。

  楊清:「……」

  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手按住她欲動的手,

  楊清微惱,「你幹什麼?」

  望月仰頭,「來一發。」

  「……」楊清微震。

  跟她的手做鬥爭。

  她越來越大膽,握著他那裡,手指輕微動幾下,他就忍不住起了反應。血液逆流,氣息不暢,熱氣開始往上走。青年按住她的手,卻又不敢太用力。畢竟主動權在望月手中,她稍微用力,苦的就是他。

  楊清額上滲了汗。

  下一刻,讓他身子更加重重一顫的,是望月的另一隻手,在他與她在下面鬥爭的時候,順著衣襟,滑進了他的衣衫中,微涼的手,捏住了他胸前茱萸。

  好玩兒般地捏了捏。

  上下夾攻,楊清的耳根瞬間紅了。

  他咬著牙,忍著身體反應,與她在極近的距離下交手,終是迫得她鬆開了自己下處。然尚未鬆口氣,少女在他衣服裡面的手,扶著他的胸口,踮起腳尖,親上了他僵著的嘴角。

  少女挺胸向前。

  楊清趔趄了一下,被她逼得往後退。

  無路可退,被她壓在了牆上。

  火熱親吻結束後,一仰臉一低頭,臉貼著臉,呼吸都很紊亂。少女埋在他懷中,在他身上蹭啊蹭,手抓著他凌亂的衣衫往外剝,眼睛亮晶晶的,望月的態度很明確。

  少女摟著他的脖頸,讓他低頭方便她親。貼著他滾燙的身體,邊親他,邊小聲喃喃,「你不想我嗎?我們好久沒睡了啊。你天天那麼忙,忙到深夜,就沒有慾火焚身的時候嗎?你沒有我有,我們來一發吧。」

  「現在?!」楊清握住她的手,身體的感覺已經被望月調動,但理智還在,「你瘋了嗎?這是什麼時候,你要現在?要在這裡?」

  望月眨眼睛,很疑惑很無辜,「慾望是真實的,不容壓抑的。你要釋放它,不要總是壓制。」

  楊清:「……」

  覺得她很奇怪。

  他低頭正要想,少女一勾他的脖頸,又是深長一吻,吻得他面容發紅,頭腦混沌。抱著她,呼吸交纏,手也開始一點點扯著她的腰帶,有些難忍,也忘了之前在想什麼。

  楊清並不重欲。

  他性格其實和望月有相通的部分,望月隨性,他比較隨和。常常身隨心動,不是絕不可以的時候,都挺願意順心走的。

  最開始跟望月上床,是對她的感情複雜,再加上對床事的好奇。他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歷,又喝了酒,難免衝動。

  衝動後,是酣暢淋漓。

  酣暢淋漓再後,感覺卻也沒那麼好。

  縱慾過度的後果,是楊清不太舒服,望月也不太舒服。楊清就開始控著自己了。

  尤其是後來,望月又上了雲門,成了他的師侄,他更加不能放肆,想怎樣就怎樣了。擔心她身體,擔心她懷孕,各種擔心下,楊清想:算了,我還是繼續清心寡慾吧。

  再是望月也沒有纏著他,兩人自山下那幾天的荒唐後,就再沒有碰過彼此了。誰想到,在雲門大典的今日,望月忽然把楊清壓在牆上,勾引撩撥他,要與他來一發。

  再是親吻結束時,兩人的衣衫已經半開半露,少女的長腿勾著他的腰,靠在牆上,已經蓄勢待發。

  鼻尖挨著鼻尖,呼吸間,皆是對方的氣息。屋外有來往的雲門弟子,偶能聽到幾聲鐘鳴,而他們,竟然在屋中,白天,做著這種荒唐事。

  楊清低聲,「晚上再做吧?」

  望月蹭他的身體,他嘶地吸口氣後,仰起脖子,喉結被她舔舐一口。

  男人緊抓住她的手臂,眼神變得晦暗之時,又被她的堅定逗笑。

  他說,「這裡是書房,榻只夠一人坐。我是一晚上沒睡,才在這裡的。這裡不適合……」

  少女緊緊抱著他,在他懷中磨啊磨,手指在他裸露如玉的肌膚上劃圈圈,「不,我就要。」

  「要是懷孕了……」

  「那你就娶我唄。」

  「……時間不夠……」

  「來次快的唄……」

  「……那就沒有前戲了……」

  「求公子憐惜……」

  「還有外面弟子……」

  望月煩了,楊清的毛病,就是太婆婆媽媽,溫溫吞吞。她都投懷送抱到這個地步了,他還在試圖勸服她。他不太想,望月卻一點都不猶豫,扯開他的衣衫,唇就親上了他的胸口。青年身子顫了顫,在她的舔吻下,手箍住了她的腰,將她往上抬了抬。

  大膽豪放的姑娘。

  即使胡鬧,他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她。

  楊清不覺輕笑一聲,在少女疑惑抬頭看他時,他低頭親上了她的乳,輕聲,「放鬆……」

  望月仰頭一笑,親暱地摟著他的脖頸蹭啊蹭,語氣軟軟,「師叔……」

  楊清:「……」

  望月咬唇,無辜瞪眼,「叫你『師叔』,你親不下來了?」

  確實有一點兒。

  心理壓力挺大的。

  楊清笑:望月是故意在逗他的。

  他的師侄們太多了,他天天被人喊「師叔」。望月一喊「師叔」,他心裡就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像在偷情似的;而他越是僵硬,望月反而越喊的歡。

  楊清吸口氣,當作沒聽到她的話,唇挨上了少女嬌嫩肌膚,清涼無汗。

  「師叔……快些……」

  「……」

  「師叔啊……」

  ……

  霧氣在水中蒸騰,巫山雨大難眠。蕉影掩映窗紗,窗外,芭蕉葉在雨中,開了花後,那水珠一點點低落,圓潤晶瑩。

  喜歡這山中下雨,於是走出去,浸身清水,卵石潤滑,玉足踩在水中,半遮半掩。

  一會兒是下雨,一會兒又是沉在清湖下。

  輾轉反側,在綿綿細雨中,在清池中沉睡。

  沉睡又醒來,長日無聊,推開窗,且看到每天每天,都在下雨般。

  浮生若夢偷換,而這一夢,又一眠不肯醒。

  ……

  「師叔,師叔!」外面弟子本想推門而入,門也沒有鎖,但並沒有從外推開。這位弟子就知道是師叔用真氣封了門,不許外面的人進去了。弟子便在門口著急喊,「師叔,大典要開始了,掌門問起您,您怎麼還不過去?」

  心驚膽顫:師叔不會出事了吧?

  畢竟是雲門大典,最容易出亂子的時候。

  好半天,才聽到門中青年微啞的聲音,「我稍後便到,稍等。」

  弟子放下心,師叔既然給了保證,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匆匆去聯繫其他人,心中有疑惑閃過:師叔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怪啊?

  而此時屋中,書桌上的書冊皆拋落在地,青藍色的外罩鋪在桌上,少女屈膝坐在上面,用自己的衣衫裹著身子,烏髮雪膚,眨巴著濕潤的眼睛,看楊清只著雪白褻褲,蹲在地上撿衣服。

  他手拿著一件衫子,盯著上面的濡濕痕跡,出神。

  望月探身看一眼,作苦惱狀,「你的衣服都是上等錦緞做的,一點點痕跡,看得特別明顯。師叔,我真是對不住你。這樣的衣服,你要怎麼穿出去?」

  楊清抬頭看她。

  望月心虛般別目。

  轉過頭來,又看到他拿起另一件長衣,望月嘖嘖嘖點評,「你看,料子都皺了。你的衣服真是華貴,也沒有做什麼,就有了褶痕了。」

  楊清沉默看她。

  望月正經地說了下去,「你們長老的衣服就是好。哪像我們做弟子的呢,衣服一點兒事都沒有,反正本來料子就這樣,怎麼都看不出來。」瞥他,「你幹什麼這樣看我?我就是評價下你的衣服而已,怎麼,你對雲門的歸屬感這麼強,這個都不能說啊?」

  楊清笑了笑,聲音還有些啞,「阿月,已經得了便宜,就不要賣乖了吧?」

  望月:「……」

  哎呀,要糟。

  楊清的理智回來了,看清楚她在做什麼壞事了——故意把他衣服弄成這樣,讓他根本穿不出去。

  楊清抱著一地衣服站起來,似笑非笑看她,「我去換衣服了,你也早點去前山吧。」

  「那你穿什麼?」望月緊追不捨。

  「反正不是現在這身。」

  望月低頭,抿嘴忍樂。

  頭被青年敲了下,他俯身,在她低垂的耳珠上親了親,「滿意了?」

  「特別滿意!」他一過來,明察秋毫,望月的歡喜就怎麼也忍不住了。

  坐在桌上抱著他,大笑出聲。

  楊清摀住她的嘴,無奈,「求你矜持一點,外面都是人……」

  望月連連點頭,然而眉間眼梢的笑,卻是怎麼都忍不下來。帶著春意,帶著清氣,嬌嬌豔豔,桃花般灼灼,看得楊清喉結動了動。

  移開了眼。

  等望月溜回前山時,差點找不到自己該站在哪裡。各門派弟子都被領去了該處的位置,玉階往上,看到幾大門派的標準服飾,是幾個掌門在交談。

  雲門,金城,蒼桐,碧落。

  正道四大名門大派。

  另還有武學世家、劍莊等主人,也與四大派的掌門友好交流。

  下屬還有茗劍派之類小小門派的掌門,跟在那四個大派之後,說些什麼,就不清楚了。

  雲門掌門身後,跟隨幾位長老,姚芙正當其列,被掌門特意領出來介紹。

  看一眼,望月就沒興趣地移開了目光。

  身後忽有人持之以恆地扯她的袖子,「哎哎哎……」

  誰啊這麼煩?

  不知道她叫什麼,師姐師妹之類的稱謂總會喊吧?

  望月寒著臉扭頭,看到一張諂媚的小臉,眼眸瞠了瞠。抬起手指,指著對方,張口結舌,「你你你……」

  「是我是我,」中年男人搓著手笑,為配合少女的身高,弓著身跟她說話。明明是遷就姑娘的做法,偏偏被他做出了一番猥瑣風格。

  望月嘴角抽了抽:楊清也常低頭跟她說話,就沒有眼前人看起來這麼噁心。

  她厭煩道,「幹什麼?」

  男人苦著臉,小聲,「聖女大人,您不是要翻臉無情,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吧?」

  「范浩。」望月撇了撇嘴,看男人驚喜地連連點頭。

  她心中想,典型的小人,聖教一出事就溜得比誰快,立馬投靠白道,白道一出事,又立馬捲著鋪蓋逃跑。如此風格,自然是她大聖教的土堂主,范浩了。

  當然,現在肯定不是了。原映星回去聖教,范浩叛教,以原映星心狠手辣的作風,望月還很詫異——「你怎麼還沒死啊?」

  范浩一把辛酸淚,抓住望月的手不肯放,「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教主派人追殺我啊,您當初說過,您會保我的……」

  他心中酸楚,難以一氣說出,覺得自己真是太過倒霉。聖教看著要出事了,於是他逃跑。誰想到腦子有病的教主又回心轉意,回去重接教中事務。不光重接,還對所有叛教的,一路追殺。

  當原映星派出人追殺的時候,范浩的小日子原本過得很不錯。自己建了個小門派,拉攏了一些人,還當掌門過了把癮。然後魔教的人一來,他的門派中人作鳥獸散,留他一個光頭司令,沒命地逃跑。

  好不容易借助一些手段,打聽到望月的行蹤,就追了過來。到雲門山下,就失去瞭望月的行蹤。他也不敢做的太過分,畢竟這裡是正道的地盤,他初來乍到,惹了地頭蛇可不好。正焦頭爛額、一籌莫展,想要是魔教實在過分,他乾脆哭著喊著求加入雲門求庇護好了。後就聽說雲門大典,范浩大大驚喜。

  曾經的魔教土堂主范浩想:我躲入雲門,正道這麼多門派都在,魔教的人總不敢追來了吧?

  范浩辛辛苦苦地打通關係,他的這個只有他一個人的小門派,才在雲門大典的這一天,擠了進來。他聽說不少小門派都依附於雲門,尋求庇護。於是就想自己也搭上雲門的關係,今天來這裡,就是想攀關係來了。

  然眾位雲門弟子都在忙,哪有時間跟他說話。

  范浩無奈之時,就看到白衣少女立在人群中。其高冷,其傲慢,其無視所有人的架勢,除了他家聖女大人,還有誰做得出來?

  屁滾尿流地便過來攀親了。

  抱著聖女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死活不肯放手,「教主為何非要殺我?您也背叛聖教了啊,您都加入雲門了,他眼瞎了啊,只盯著我一個人看。我就一個管賬的小人物,武功也不高,智謀也不高,還貪生怕死,教主為什麼非要殺我啊?」

  望月看他,「你偷拿聖教的銀子了?」

  范浩一滯,大怒,「我為聖教拚死拚活這麼多年,拿點銀子怎麼了?那都是我賺的!我賺的!」

  望月一邊觀賞大典氣象,一邊試圖甩開這個扯著她袖子不肯放棄的人,「那他殺你就是應該的。」

  范浩氣息一下又弱了,「您說您保我的……」

  望月白他,「當日在『迎客居』時,你甩下我自己一個人偷跑,跑得不是很快嗎?那時候忘了我,現在又想起我了?」

  「有楊清護著您,您怎麼可能出事呢?」范浩說,「楊清看您的那種眼神,他肯定不會讓你當著他的面出事的。」

  望月一愕,然後捧臉,「……什麼意思?你是說楊清那時候就喜歡我了?」

  范浩心想,我可沒這麼說啊,就是人家楊公子高風亮節,誰在人家面前出事,人家都不可能當作沒看見的。

  但是他眼珠一溜,溜到少女臉上,瞬間懂望月在想什麼了。

  范浩順棍往上爬,張口就誇,「那是。您這麼漂亮,性格這麼可愛,誰不喜歡您呢?老實說,身為男人,我當時一看楊清看您的眼神,就知道他喜歡您。」

  「他肯定是追您追到『迎客居』的!他還對您笑,笑得多騷啊。男人嘛,都頂不住您的風騷。」

  「他緊張您的那個態度,我看著都替您高興啊。」

  范浩張口就來,不管有的沒的,專挑望月喜歡的說。說的望月眉開眼笑,簡直真的要相信楊清早早愛上她了。當然,殘餘的一點理智,告訴望月,范浩在胡說八道……不過胡說八道怎麼啦?都是她喜歡聽的話!

  范浩這麼會說話,死了多可惜!

  望月有興趣跟他聊天了,「我在琢磨著嫁楊清的事呢。」

  「我一定支持您!不管是在白道,還是在魔教,我都支持您!」范浩正氣凜然,又嘿嘿道,「不過我得先活下來不是……」

  望月噗嗤樂。

  「楊姑娘,你在這邊啊?」一個少女從旁側擠了過來。

  望月回頭一看,是雲瑩。

  小姑娘看到她,笑著說,「你的同門在那邊,他們剛才找你了。我帶你過去吧。」

  范浩咳嗽,「楊姑娘,您陪我說說話唄……」

  望月兩隻手,被左右各拽一隻。

  望月:「……」

  我這麼受歡迎啊?

  幾人正在拉扯著,突見場中靜了一靜,雲瑩小聲,「楊師叔來了。」

  望月仰頭,果真看到那邊,白衣青年站在雲門掌門後。

  看他的流水白衣一眼,再瞥眼旁邊蘭罩白衫的姚芙,望月滿意地笑:楊清還是平常的衣裳,與姚芙一點都不一樣。就這樣,誰都不能把他們看做一對啦。

  在正殿前,雲門掌門正將楊清引給眾人,無人看時,扭頭小聲問楊清,「不是讓姚丫頭給你送衣服了?你怎麼還穿這身?」

  楊清說,「衣服不合身。」

  「不合身?」掌門奇怪看他一眼,有些不解。

  但前方金城派的掌門回過頭看過來,雲門掌門一時又顧不上楊清,而是趕著去招待貴客了。

  態度正融洽間,忽見雲門外守山弟子匆匆飛縱上來,跪在眾掌門前幾乎氣短而亡,「掌門!山下有人自稱原映星,要上山來參加大典,給我門派慶賀!」

  原映星?!

  眾掌門臉上的笑一僵:魔教教主原映星!

  雲門掌門立刻道,「攔住他,不許他上山!」

  蒼桐派掌門在旁怒道,「魔教這是什麼意思?專門過來搗亂的嗎?這是要破壞雲門的大典嗎?」

  「師兄,快派人攔住他,千萬別讓他在今天上山。」

  幾人壓著火氣說話間,聽旁邊青年溫涼的聲音,「來不及了。」

  幾人扭頭,看到白衣公子淡雅明朗,看著前方。

  正是方才雲門掌門介紹的柃木長老,楊清。

  有幾人疑惑:怎麼了?

  楊清聲音平和,若在雲端,看著某個方向,微微一笑,「他已經來了。」

  在他話音一落時,幾位掌門,也已經感覺到了。

  蒼桐派的掌門驚訝地看楊清一眼:此子真氣竟這樣充沛,與他們幾個老頭子同時感覺到不對勁。

  而沿著山路,所有人,都看到了慢悠悠走來的藍衣青年。

  身後跟隨兩名黑衣人,一男一女,戴著面具,是魔教人的打扮。

  但原映星本人,卻是觀客一般悠閒的態度。

  容貌出眾,氣質雍華。幾個弟子衝上去攔他,他尚未動手,便被他身後的一男一女打了出去。而原映星懶洋洋看一眼,饒有興致。

  遠遠的,沖大殿前幾個臉色難看的正道掌門打了個招呼,「喲,都還活著呢。」

  ……

  高人間的打交道,內功不夠深的下面弟子們,是聽不到的。只見原教主幾下飛上了大殿,有人欲攔,皆被他身後人接手。原教主站在殿前,與幾位掌門說話。遠遠的,雲門掌門臉色還好一些,其他幾人都是一個比一個惱怒。

  眾人看得心跳不停。

  「那兩個魔教人……」

  「是魔教的左右護法,」有見識廣的人介紹,目光落在右護法身上,若有所思,「從沒有在江湖上看到過魔教右護法的身影,之前還以為魔教只有左護法,沒有右護法。今日一看,右護法原來是個女的。」

  「管她男的女的啊,」有弟子著急,「上面幾個掌門在說什麼啊?他們幾個人,在一起,能拿下魔教教主吧?聽說這魔頭很厲害的!」

  「不知道啊……」

  正在眾人猜測之際,魔教教主原映星的涼笑聲,響在每個人的耳邊,語調清晰陰冷,嚇得有些膽小的當即暈倒。只聽他涼涼道——「不錯,我實話告訴你們,我這麼拼地練武功,就是為的這一天上雲門,能氣死你們。」

  「諸位現在有沒有想去死一死的衝動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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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4 01:00: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當看到沿著高階一步步走來的蘭衣青年,堅持不懈地拽著望月袖子的范浩腳下打個滑,冷汗上了背,目瞪口呆,「至至至於麼?為了抓我一個人,親自上雲門?!」

  他心中惶恐啊。

  魔教教主原映星親臨雲門啊!

  比滅頂之災還驚恐的事情啊!

  范浩不禁開始想,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讓原教主這麼想殺他?

  他話一出口,望月就扭頭,一臉沉默地看著他。

  望月:「……」

  范浩:「……」

  面面相覷半天,范浩尷尬反應過來:哦,我太緊張太害怕了。原教主當然不可能是為我而登臨雲門了。我這麼個小人物,哪裡有這麼大的自信呢哈哈哈。太好了原教主不是為我而來的,剛才真是嚇死我了哈哈哈……等等,聖女大人也在這裡!

  教主不是為了我而來,難道是為了聖女大人而來?

  呃,也不對,還有個姚芙……

  反正看那邊眾弟子小心圍著一行魔教人向前推進,原教主的目光,都沒有往人群裡放一分,一直盯著那幾位掌門。范浩放下了心,躲在望月背後,跟眾人一起津津有味地看起熱鬧來。

  望月另一手邊的雲瑩訝然了一下,隱有擔憂。她之前在江湖歷練時,遇見過雲門弟子,還和雲門弟子一起跟魔教教主原映星待過一段日子。但是並沒有喊打喊殺,是有兩位師叔在上面壓著。那時候就覺得原教主和雲門的關係很奇怪很微妙,現在看原教主堂而皇之地上雲門,雲瑩更有這種感覺了。

  雲門到底在籌謀什麼呢?

  她在這麼想的時候,她的幾位師兄,與她一起遇見過原映星的幾位師兄,也陷入這樣的沉思中。並且把眼前所見,想的壞了幾分,等著稍後跟自家長輩匯報:雲門恐怕跟魔教牽扯不淺。

  望月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中,悄無聲息的,她也看到雲門的弟子們位置在人群中發生變動。細細看去,乃是內門弟子在往一起集合,有一位長老領著他們,從後殿出去了。

  是對付原映星去了吧?

  望月仰頭,再看眼前殿高台上,幾位掌門與原映星說話的情景。幾位掌門成扇形包圍,後方有楊清、姚芙等幾位長老沉靜站著。原映星這邊,身後只跟著兩位令人凜凜生寒的黑衣護法,原映星自己,颯颯然,無有防備。

  將內力催到極致,也聽不到高台上的話。望月快要急死了,真恨不得變成一隻小蟲貼在門柱上,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雲門大殿前的討論,其實和大家所思所想的,也沒有差出很遠。

  原映星被雲門在山門前拒絕,他不以為意,直接打上雲門。但見到雲門掌門風行雲後,他態度倒是頗好,拱手笑了笑,「本座遊玩至此,聽說雲門大典,怎麼好不上門慶賀一番呢?本座還為貴派備了厚禮,稍後教中教徒會送上山門。這是禮單。」

  他一開口,站在他身後的左護法便上前,取出一封木函遞給對方。

  風掌門並不接,淡聲,「你魔教的禮,我雲門可不敢收。教主既然拜訪也拜訪過了,你的心意我也已經收到了。還請教主就先下山吧?」

  原映星微微一笑,真氣卻拂身而走,向遞出木函的左護法席捲而去,「廢物。連個禮單都送不出去,要你何用!」

  勁風突起,層層利刃般的寒氣撲向魔教左護法。這位新升上來的左護法還未曾習慣教主說翻臉就翻臉的作風,就被對方龐大肆虐的真氣逼得臉色蒼白而扭曲,身體被打出四五丈遠,噗的吐出口烏血。

  原映星衣袖動了動,眼看就要下殺手,一道無影真氣,與他在半空中抵了那麼一下,化解了他的攻殺。清和平靜的聲音響起,「今日是我門派大典,教主縱是要教訓門徒,也最好不要當著我們的面。」

  幾位掌門與原映星一道看去,說話的人,是雲門那位柃木長老,楊清。

  原映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被眾長輩看著,楊清面無異色,只把話題重新拉了回來,「不知教主上山,到底有何貴幹?」

  原映星說,「本座欲與雲門合作些事。」

  風掌門本能拒絕,「並不……」

  這次,右護法棠小玉上前,再次遞給風掌門一封木函。風掌門遲疑一下,看到對方是個耳珰晃動招眼、眉目明豔的姑娘,心想若是自己再不接信,原映星對這麼個姑娘下殺手、楊清又沒有攔住的話,那就不好了。雖然他們魔教自己人打殺和雲門無關,但是現在地處雲門!還是雲門大典第一天!

  風掌門心塞:早知道原映星會在今天攪局,他就派楊清去守山門了。不然那幾個守山弟子,面對原映星這種大規模殺戮武器,有什麼用啊?

  沒丟命都是原映星手下留情!

  風掌門猶豫著接過了木函,本想隨意看一眼,就敷衍拒絕。然他一低頭,看到的是一份魔教的賬目。那龐大的銀兩數據,看得風掌門心跳當即停跳一刻,握著木函的手一緊:……這麼大的數字,僅僅一個月,相當於雲門一年的開支了。魔教這麼有錢啊?!

  他抬頭,看著對面青年的神色,就遲疑再遲疑了。

  真的,在利益面前,一切恩怨,都可以考慮的。全看怎麼談了。

  風掌門沉默不語,旁邊幾個掌門就怒了。四大門派中,其餘三家,一直覺得雲門和魔教的態度太微妙。從當年楊清被魔女望月全天下地告白,他們就有把雲門踢出四大的想法。這麼多年,雲門一直堅稱自己沒有和魔教有私下交易,堅定不移地解釋,厚著臉皮死佔著四大的位置不放。除了從四大之首變成四大之末,雲門就是不肯讓出位置。

  就是正道間,各大門派,也各有各的小心思,並不是一桶鐵水潑不進來:

  「呵呵,看來原教主的大禮,讓風掌門心動了啊。」

  「原魔頭!你還有臉來!你還老子兒子的命來!」

  「原教主,去年我金城派弟子死在雙陽的事,你該給個說法吧?」

  「原魔頭,請你速速離去!本座與你勢不兩立!看在風師兄的面上不取你性命,你莫得寸進尺。」

  幾個掌門紛紛怒道,無論怎麼說,魔教大魔頭在雲門大典的時候上山,還與他們幾個掌門說說笑笑,對正道來說,都是恥辱。幾人思量要出手取原映星的性命,對方就是武功高,也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而已。他們幾個老頭子聯合出手,必然能殺得原映星。

  原映星壓根無視其他人,只看著風掌門,「風掌門,本座孤身上山,與你方談合作,你該知道本座的誠意了。要讓雲門在今天變成修羅場,本座也並非做不到。端看貴派如何選擇了。」

  他這麼一說,其他幾個掌門氣得臉都紅了——

  「原映星!你眼裡莫非只有一個雲門,沒有我等?!」

  「原教主看不起我碧落谷?」

  「老子跟你說話,你聽沒聽見?」

  「莫非是專程來侮辱我等的?師弟們,莫要給他面子。風師兄,我等要在今日打殺了他,還天地清明,你該沒有意見吧?」

  嘰裡呱啦,唾沫橫飛。

  站姿慵懶的青年開始還含著笑,慢慢的,他眯起眼,肩膀挺了挺,站直了些,手指也動了動。他這個動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情在往不好的方向轉變。

  這是即將要出手殺人的樣子了。

  在掌門們討論的時候,楊清的眼睛,一直盯著原映星。看對方似有不對,心中警覺,待要上前。

  有清冷的女聲比楊清更快,「諸位掌門,今日是我派大典,還望給個面子,莫要見血。」

  看向自家掌門,做了個揖,「掌門,原教主親自過來,已是給了我們面子。今日是大典,若是將他得罪得太過……」

  風掌門頷首,「遠來是客。既然原教主是專程來參加我門派大典,我雲門也不是那等小氣之人。芙兒,你領原教主下去休息。其餘事,稍後再討論。」

  「……」其他幾個門派掌門互相看一眼,心中起疑。瞥眼風掌門手中不肯放的木函,心跳了跳,按下不提。

  而原映星本也沒想毀了雲門的大典。前方鐘聲敲響,他笑了一笑,看一眼楊清,就隨姚芙往後去了。

  經此打斷後,雲門大典才重新進行下去。但之後幾位掌門都有些心神不寧,最為嚴重的就是雲門的掌門風掌門。招待貴客進殿歇息,他招手把楊清喚過來,「清兒,你下山看看,魔教是否有在山下做什麼佈置。雖然原映星自己說是好意,但正邪兩立,我們不得不防。」

  楊清點頭,「我正有此意。」

  風掌門遲疑下,又問他,「你覺得原教主是不是誠心?真的有跟我們和解的打算?」

  楊清笑了一下。

  看到他笑,風掌門一愣後,想到楊清早就建議雙方合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揮了揮手,把人哄走了。對楊清,風掌門還是很信任的。他自己養大的孩子,品行他放得下心。雖然楊清有跟魔教和解的傾向,風掌門倒不懷疑他。

  就是姚芙……想到姚芙方才的態度。

  風掌門思索:原映星要殺自家左護法的時候,楊清出手救了那位護法一命,姚芙卻沒有動;當眾掌門斥責原映星時,姚芙才開了口。

  是否姚芙在魔教待的時間太久了?行事怎麼這樣偏頗得厲害?

  她到底是向著雲門,還是向著魔教,或者是只向著原映星一個人……風掌門不禁有些猶豫了。

  他在想時,沈長老在他身後,說了一句,「姚師妹在魔教待了五年多,原映星要殺他教中護法,姚師妹動也不動。尚沒有楊師弟上心,楊師弟還是根本沒和魔教打過交道的。姚師妹這般行事,我看著有些心寒了。」

  風掌門默了片刻,說,「……好歹我們是正道,他們魔教人的生死,本就跟我們無關。甚至魔教人內部殺戮,我們還應該高興。姚丫頭這樣做,也不算什麼大過。」

  沈清風沈長老嘆口氣,「話雖如此,但到底有些不敢苟同。」頓了下,又恨聲,「定是魔教那種危險的價值觀,給姚師妹洗腦,才讓姚師妹變得這樣冷血的。」

  他倒不曾說是姚芙本身的問題,也不肯說雲門不該讓姚芙回來。

  風掌門只好說,「再看看吧。」

  此事揭過,大典繼續。

  當前山大典進行時,姚芙領著原映星往後山的客房而去。行在林間,已入秋,草木漸枯,綠意稍減。山中清涼,潮濕,不如姚芙心情之忐忑。

  她餘光去看,比她走得慢半步的青年負手,觀賞山中景緻,目光不曾落在她身上半分。

  但是她知道,眼前的原映星,還是那個和她相處五年之久的原映星。

  山中時而聽到鳥叫聲,讓姚芙略有恍惚之意。像是還在西南工布的時候,那裡也多山多樹,且比終南這邊更為繁茂。那時,她就常與原映星在林中散步。一如今日。

  姚芙心情輕快了些,低聲,「你的身體,好一些了嗎?」

  指的是他分裂的人格,是否有好轉的現象。

  原映星的目光,落在她頭頂上方一分,噙笑道,「你不出現在我面前,我覺得我一輩子都不會病發。」

  語氣懶懶,態度閒適。他是真正之放鬆,絲毫沒什麼壓力。

  自回到魔教,另一個意識沉睡後,這是他現在最好的狀態。思維清晰,精神正常,想殺誰就殺誰,想見血就見血。他對望月又沒有太大感情,姚芙還背叛了他——他有什麼可顧慮的呢?

  失去了感情的束縛和搖擺,這個意識,如今是原映星最清醒的狀態。沒有任何外界刺激,即使剛才在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望月。即使是這樣,身體裡的另一個意識,也沒有想甦醒的徵兆。

  原映星嗤笑:另一個他,是心灰意冷了吧?安排好了月芽兒的一切,就想一直睡下去,再不想見月芽兒了。

  覺得人間至苦,不願醒來。

  他想,這樣也不錯。

  棠小玉和木堂主那邊,都請了人,或者用非凡之力檢查他的身體,但那些巫師,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原映星就把這事丟到了一邊,覺得只要沒有意外,兩個意識共用一個身體,另一個不醒來的話,他也沒什麼需要注意的。

  他武功這麼強大,說不定也能長命百歲呢?

  原映星好玩般笑,「只要你不湊到我面前來,我就正常得很。」

  姚芙:「……」

  心口如若重擊。

  讓她臉色煞白。

  原映星忽地俯身,逼近她面孔,鳳眼飛揚,輕聲問她,「阿姚,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狀態?你有事在瞞著我吧?」

  「……我關心你,你是知道原因的。」被他按住肩膀抵在桐樹前,姚芙聲音艱澀。

  青年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似情人般溫情款款,「你這麼說,我就突然想起來。似乎我的變化,開始於你的出現?還有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報告……給誰報告?雲門嗎?可我看,雲門對魔教,並不太瞭解啊。」

  「阿姚,你又在騙我啊,」他捏著她的下巴,晃了晃,眸子的冰雪已經聚起,「你最好能一輩子騙著我,否則若我知道……你瞭解我的。」

  「我對你的心意,絕無疑問,」姚芙低著頭,輕聲,「其他的事,我在想辦法。我不會負你的。」

  原映星涼笑一聲:不會負他?

  那她就殺月芽兒?

  她憑什麼殺月芽兒?

  無論是哪個原映星,月芽兒都是最重要的。不管愛不愛,都是最重要的。另一個意識對姚芙有殺心,而他、他……他又何曾不是對她滿滿的失望和痛恨呢?

  他好奇問,「你當初,為什麼非要殺月芽兒?她怎麼礙著你了?」

  姚芙臉色雪白,閉著眼,長睫顫動。

  望月沒有礙著她。

  可是大綱任務就是結束於望月之死,原映星投歸正道啊。

  她又不知道,當同人的劇情結束後,不再有系統的強制劇情,原映星身上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就是連望月,都沒有真正死亡——她都不知道望月為什麼能重生。她以為是世界出了問題,她除了如實向公司反饋情況,也沒有別的思路。

  姚芙只能道,「我覺得你喜歡她。我見不得你和她那樣親近。」

  原映星:「……」

  冷笑兩聲,鬆開了掐著姚芙下巴的手。

  他怕自己一用力,就當場殺了姚芙。心裡對姚芙,再次更加失望。

  哄騙他。到現在,還要繼續騙他。

  他曾經多喜歡她,現在就有多惱她。世上怎麼有這種女人呢?她又在圖什麼呢?每次想給她一個機會,她都拒絕了。他好幾次跟她說「你不要負我」,姚芙都當耳邊風……那她就別怪他利用她了。

  姚芙追上他,「我會盡力促成正道這邊所有門派與魔教的和解。你希望的,我都會幫你做到。」

  原映星嗯一聲。

  姚芙又說,「我幫你做到這些,你能原諒我嗎?」

  原映星輕笑,「……那得看到時候,你遇到的是哪個我了。」

  他這樣一說,姚芙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原映星瞥她一眼,心中再次肯定,自己的意識分裂,或者真的和姚芙脫不開關係。他心中驚疑,尋思暗暗讓棠小玉去調查姚芙。但他又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姚芙怎麼能對自己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圖什麼?

  做事總有目的。然而姚芙的目的,原映星看不清楚。

  只能按下不提。

  眼下,還是先達成魔教和雲門的合作吧。

  姚芙以為他想和解,是為了兩人正道兩立的關係,她心中還抱有期望,因當初,她就懇求過原映星跟正道和解的事。這到底是一分希望,讓姚芙覺得,原映星身體強大、然精神脆弱,只要她耐心對他,他這樣的性格,很容易原諒自己。

  她又不知道,原映星現在所做,實是補償望月。他自覺是自己害死了望月,望月而今想和楊清在一起,他有責任為望月提供最好的條件。他要給望月提供強大的背景助力,讓望月就是嫁給了楊清,嫁到了雲門,有魔教在背後撐腰,望月永遠不需要委屈自己。

  原映星欠望月一條命。

  不管是做愛人,還是做兄長,他都要還回去。

  如是,原映星在雲門後山住了下來,單獨的一個院子,只有幾位長老和掌門去與他交談過,門派其他弟子,都不怎麼允許接近那處院落。

  三日大典少了原映星的攪局,進展得還算順利。

  隨著時間往後推,弟子們那口憋著的氣,越來越輕鬆。

  望月卻從來沒有鬆口氣的感覺:第一,她見不到原映星;第二,她見不到楊清。

  原映星作為魔教教主,待在雲門,屬於被嚴加看管的範圍。望月這樣的外門弟子,想要接近,不是那麼容易的。

  楊清則是始終忙碌。被雲門掌門領著,跟各派打交道。門中大典時,還時有門派弟子間的武學切磋,為防止意外,楊清也被派去鎮場。三日下來,各派弟子對雲門這位年輕長老的作風,都心生好感。

  風掌門其實最開始,真打著公佈楊清和姚芙婚約的打算。

  但在第一天原映星出現後,風掌門對姚芙產生了懷疑,楊清本身態度也不熱絡,風掌門就壓下此事,想再多看兩天。兩天之內,風掌門也跟原映星交談過。看出對方是真的很有誠意,風掌門猶豫的天平,就漸漸傾斜了。

  但雲門中反對的長老也很不少,比如沈長老。沈長老的長子曾死在魔教手中,雖然早就手刃了仇人,但是看到魔教人,沈長老還是很生氣。

  風掌門給沈長老看了原映星送來的木函,一份魔教的賬目往來,一份魔教送來的禮。

  沈長老拿著木函的手一抖,感覺千斤重壓在手,他沉默了。

  半晌後,道,「魔教是真的有錢……但是我等與它的作風,實在差得太遠……哎,總之師伯再多想想。」

  風掌門沉吟道,「讓清兒先去談談看吧。我看他一直挺積極的。清兒也不會損我雲門的利益,讓他探探底,看看魔教的底線在哪裡。」

  沈長老嘆口氣,默認不語。他自是不喜魔教,但他也是雲門長老。看著天大的好處在前面,他也只能沉默了。

  雲門的弟子們,私下裡偷傳,各種各樣的消息,弄得人人好奇。

  最為好奇的,快別憋出內傷的,就是望月了。

  積極打聽消息,然真真假假,很難分辨。

  下午幾大門派弟子在前面比武,她對任何不見血的武功切磋都沒有興趣,不能殺人,點到為止,有什麼好比的?在魔教的時候,說比武,那就是要死人的。望月看了兩眼後沒興趣,又遠遠隱約看到一點兒不尋常的動靜,就跟了出來。

  跟到原映星所住院外,聽弟子討論,說楊清在裡面。

  望月站在院外一棵樹後,蹲在地上咬手指頭,很是心癢。

  「楊師妹。」身後一聲喚。

  望月受驚般跳起回頭,看到眉心硃砂的少年,拍拍胸口,「蘇師兄,你嚇死我了。」

  好奇問,「蘇師兄,你怎麼在這裡?」

  蘇銘頓了下,「林長老讓我給楊師叔送份賬目。」他手裡一本書。

  望月瞭然,向蘇銘揮揮手,示意他進去吧。

  蘇銘卻不動,看著她,忽問,「不如你幫我送進去?」

  「啊?」望月吃驚,「為什麼?」

  蘇銘看著她,「你不是很想進去嗎?」

  「……」

  蘇銘說,「我進不進去無所謂,但我看你在這裡磨蹭半天,似乎很想進去、又沒有理由。你這麼想進去,就幫我送書吧。」

  望月:「……」

  不。

  我其實也不是特別想進去。

  院子裡談判的人,不止有原映星、楊清,還有好幾個我臉熟的長老。我進去後,很可能引起誤會。

  我就是心癢而已。

  但是看著面前清俊少年,望月很疑惑,蘇銘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是啊,從一開始她跟蘇銘認識,蘇銘就總在幫她。

  她最初還懷疑他是魔教的奸細,才對她這個舉止奇怪的人諸多上心。然江岩說不是,蘇銘的身份沒有問題。

  望月就更不解了,蘇銘何以對她如此?

  當初從沈長老手裡救她一命。現在更是把進去見客的機會送給她——這可是一個做不好,就會受罰的啊。

  望月警惕看他,「蘇師兄,你直說吧,你對我到底有什麼企圖?你這樣,弄得我心很不安啊。」

  蘇銘看她良久,目光若動,不語。

  望月鼓勵他,「或者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大膽說出來。師妹我特別的樂於助人,就喜歡幫助你這樣的。」

  蘇銘抬頭又低頭,好一會兒,他開口,「楊師妹,你願意做我的伴侶嗎?」

  「……什麼?」望月以為自己沒聽清。

  蘇銘重複一遍,「你願意跟我成親嗎?」

  望月:「……」

  他娘的。

  她受到了驚嚇:蘇蘇蘇銘不會對她一見鍾情吧?她的魅力已經大到了這個地步?好像明白楊清那種「我什麼都沒做你就湊上來」的煩惱了。

  忽然感覺到周圍氣流的變化。

  望月後背一僵,猛地回頭。

  看到院落門口,站著的楊清。他目光淡淡地看著他們。

  望月:「……」

  他娘的。

  她真的受到了驚嚇:才被告白,就被楊清撞上了。

  天要亡她。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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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4 01:00: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楊清站在院門口,看到望月和蘇銘在桐樹下聊天。本來是為緩和裡面緊張僵硬的氣氛,提議大家休息一下。他卻沒料到,自己出來後,便看到這樣一幕。且他耳力太好,他也不想聽八卦,但他就是清晰地聽到蘇銘跟望月告白。

  樹下少年少女立在一起,都是漂亮又年輕,未經風雨,儘是青春乾淨。

  很養眼。

  楊清心情頓時有些複雜:他比起望月這一世的身體來,年齡是過大了些。

  他與望月前世的年齡是一樣的,那時候兩人才是最配的。但那時候,他又是不肯接受望月的。到了望月重生,兩人的年紀,一下子就拉開了差距。且望月本性過於活潑,與少年人並沒有違和感。

  她看起來,就是一個腦子有些奇怪的爛漫少女而已。

  蘇銘也是少年,正當年華。

  望月還偏愛看美男。

  時常還嫌棄楊清過於慢,嫌棄楊清磨嘰。

  現在她倒是遇到一個不磨嘰的美少年了——蘇銘和望月才認識幾天啊,就跟望月告白。

  楊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望月肯定喜歡這種風格。完全合她的口味。

  楊清嘆口氣,道,「過來。」

  望月本就眼巴巴地看著他,想過去不敢過去的。楊清一開口,她就連忙花蝴蝶般地飛了過去。楊清心中得到了一分安慰,但是呢,「我不是叫你。」

  望月:「……」

  懵懵的。

  蘇銘過來了,「楊師叔。」

  楊清嗯一聲後,問他,「我要的賬目呢?」

  蘇銘把手中書遞交過去,楊清翻了兩頁,點下頭,看蘇銘一眼。蘇銘看懂師叔的眼色,最後看了旁邊低頭思索的少女一眼,告辭離開了。雖然他告白後,沒有得到望月的回覆,但是楊師叔在這裡,不管楊師妹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肯定都不好意思當楊師叔的面說的。蘇少俠很善解人意,打算等師妹有時間了再聊此時,眼下,他則先走了。

  蘇銘走後,楊清捲起賬目,往袖中一攏,反身回院子。望月跟上他,「師叔、師叔……清哥哥!楊清!」

  在她故意喊他「清哥哥」時,楊清警告地看她一眼。

  望月眨巴著無辜的眼睛。

  楊清:「……」

  有時候手癢,真的很想揍她一頓。

  楊清調整自己的情緒,不讓兩邊的弟子看出兩人在說什麼,聲音很低,「我知道。你和蘇銘沒什麼,你不用解釋,我沒事。你去玩吧。」

  望月繼續跟著他,拽了拽他的袖子。

  楊清看她一眼,疑惑她還有什麼事。

  想了一想,哦,裡面還有一個原映星。

  他阿月妹妹的桃花,可真是不少啊。

  楊清繼續調整自己的情緒,溫和跟她講,「原教主那邊也沒事,我自會處理。不能讓雲門吃虧,但我也不會逼死原教主,你放心就好。」

  望月的表情有點兒尷尬了。

  繼續拽著他袖子。

  楊清這下停住了步子,低頭看她,這次是真的不解了,「你還有什麼事?」

  望月一眼一眼地用餘光溜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期間糾結,楊清看得都累。好一會兒,她才鼓足勇氣般,「我有事跟你商量。但是我說了,你不能打我哦。」

  「……」楊清頓一下,再頓一下。

  一般望月提前跟他打招呼,就代表她要發大招。

  而她的大招,每每能氣死他。

  例如她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後,還能面不改色地稱讚他的美貌;再例如她在他已經很生氣的時候,還敢說「我們速度不合」……望月這種前例,簡直太多了。

  也就是對方是楊清,換個男人,都想揍她。

  想到她的前科,那麼可愛好玩。楊清笑了一下。

  望月茫然看他。

  楊清說,「你容我緩一下。」

  望月高興道,「我就喜歡哥哥你這麼好說話!」

  少女開心地等著楊清調整心情,好迎接她的大爆炸。他在調整心情,她則欣賞美貌。幸而兩人現在離院門還有段距離,站在叢樹邊,她目光熱烈地盯著楊清發痴,也不算很顯眼。半晌過後,楊清挑了挑眉,示意望月開口。

  望月說,「哥哥,蘇銘剛才跟我告白,喜歡我,你知道吧?」

  「……嗯。」

  「我喜歡你,你知道吧?」

  「嗯。」

  「但我能不那麼快地拒絕蘇銘嗎?」

  「……」楊清愣一下。

  心微沉,問,「你什麼意思?」

  望月往後小小退一步,與楊清拉開點距離,謹慎乾笑兩聲,「哥哥,我從來沒被男人追慕過。就是這種正常方式的追慕。我從來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我沒有你運氣好,有我這種追慕者瘋狂愛戀,讓你特別過癮。我認識的男人,就沒有敢追我的。我特別的遺憾。」

  楊清說,「……被你追,我從沒覺得過癮過。」

  一開始是煩惱,覺得她真是麻煩。望月的追慕,完全影響到了他的正常生活。他沒有去追殺望月,都是脾氣好的。

  後來是暗暗心動。喜歡,又不想靠近。想靠近,又不能喜歡。有些怕她,遠遠躲著她。

  再後來……

  總之,從來沒有過癮過。

  望月不以為然,「你口上不承認,心裡肯定很高興被我追。有個人這麼喜歡你,五年十年的不肯放棄你,證明你的魅力之大,你多得意啊。」

  楊清:「……」

  望月看他沉了臉,就開始咬手指頭了。她一有心事,一有鬼主意,一打算裝可憐,就會喜歡咬手指頭。少女咬著手指頭,小心翼翼說,「我就是想體驗一下被人喜歡是一種什麼感覺啊。我不是要背叛你,我就是感受一下。一個月、就一個月,我肯定拒絕蘇銘,好麼?」

  楊清:「你把蘇銘當什麼?證明你魅力的工具?」

  「他又不眼瞎,他還很聰明。我什麼態度,他肯定能感覺到。你不用擔心這個。」望月說,「就一個月嘛,讓我體驗一把不同的男人……」

  楊清沉默。

  他自己知道望月的可愛有趣。喜歡玩,活得熱鬧瀟灑,男人可能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妻子,但一定喜歡這種類型的情人。和她在一起,多麼有意思。他自己是特別的能忍,特別的理智,才能一直扛住望月的火熱追求。

  然而蘇銘、蘇銘……

  他半晌後,問,「阿月,你是……厭煩我了嗎?」

  這麼快就厭煩他了?

  望月嚇一跳,忙仰頭,捧著他的臉,讓他看自己真摯的眼神,還湊上去,想親他。楊清被她說來就來的風格嚇一跳,忙伸手摀住她的嘴,把她往旁邊拽了拽,離開自己的懷抱。這可是在外面,兩人擔著師叔和師侄的名號,她不能亂來。

  望月誠懇說,「清哥哥,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我最愛的就是你了。你不會攔著我,不許我玩,對不對?」

  楊清心情複雜。

  以前這些話,望月根本不跟他交流的。她都是自己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現在她知道跟他說了……望月本來就是愛玩愛鬧的性子,她又不做什麼,他雖然無奈,但也不想拘著她,改變她的本性。

  規規矩矩、只圍著他一個人轉的阿月,就不是他喜歡的那個了。

  楊清萬萬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談個情,還得看小情人欣賞別的男人去。

  他說,「一個月太長了。」

  「十天?」

  「五天。」

  「啊……」望月很失望。

  青年在她髮上摸了摸,溫柔道,「阿月,只給你玩五天。我不想別的男人,跟我一樣,看到你的好。」

  他的忍功,也就到這個程度而已。前提是,望月真的只是玩一玩,不和蘇銘產生曖昧,不玩弄蘇銘的情,也不讓她自己被蘇銘玩。

  少女的眼睛,頓時就亮了。楊清誇她,她就很開懷。

  她仰頭看著他,覺得他真是好。天下再不會有他這樣的情郎了,連這個都能包容她。她還怕楊清接受不了自己的脾氣呢,他要自己跟她交心,自己一直挺遲疑,怕嚇著楊清。

  但是楊清多好,沒有被她嚇著!

  她跳起,就親了楊清一口。

  餘光看到那邊有弟子過來,這才揮揮手,瀟灑地溜開了。

  楊清知道弟子過來,是說院中幾人已經問題解決,等他過去繼續談了。楊清在樹下站一會兒,抹把臉,恢復了往日的形象,才跟隨弟子進院去。

  之後幾天,楊清一直忙著跟原映星的博弈。

  然他心思不屬。常在想著望月到底在幹什麼——怕她收不住手。

  想到望月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還是他默許的,楊清心裡就不是滋味。

  他為什麼是這麼個脾氣呢?為什麼不能對望月強硬一點呢?

  可是望月本來就有點怕他,他再那麼嚴格要求她,她只會更加怕他。楊清又不喜歡望月那麼怕自己。現在的程度剛剛好。

  就像是放風箏一樣。

  望月就是那個風箏,喜歡轟轟烈烈,喜歡熱熱鬧鬧,喜歡飛上天。

  他則是那根繩子。給她飛,又不徹底放開手。讓她時刻記得,他在,她不能太過分。

  望月多喜歡看美男啊,多喜歡玩啊。這些楊清都知道。很多道理楊清都能自己想清楚,然而即使想清楚,還是放不下心。

  原映星自然察覺楊清的狀態不對了。雲門掌門和諸位長老,輪番上陣與他談。原映星最喜歡的,還是楊清。因為其他人不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裡,很容易惹火原映星,讓原映星想要殺人。但楊清的度一直拿捏得最好。

  為雲門爭利益,又不太得罪原映星。剛剛好壓在原映星的那條線上,讓原映星不至於肉痛,不至於覺得雲門貪得無厭。但又真切為雲門拉到了不少好處。

  原映星手中有西域商路的一條線,可以分享給雲門;需要雲門助他打壓別的魔門,一統魔門。

  原映星手裡還有跟朝廷的那層關係,雖多年不用,但只是因為魔教錢多,又有他母親遠在西域的那層原因在,他不想用,現在則可以拿出來用。名義上,原映星是朝廷長公主的外孫,他與皇室還有稀薄的血緣關係牽扯,也就是一個在朝一個在野,彼此不聯絡而已。雲門需要回報的,就是幫魔教洗白,洗掉魔教給人那種可怕的印象。

  雙方就手中情報網,也可以拿出來共享,並從中獲益。雲門要求原映星改魔教教義,教義中有關任意殺戮、年年血祭、殘害無辜之類的有關教義,都要改掉。在這方面,原映星則說,教義太厚,他懶得翻懶得改,雲門要接受與自己不同的人,再議。

  雲門幫魔教跟別的名門正道牽線,緩和魔教和別的門派的關係,促進魔教和別的門派的合作,但雲門在魔教這裡,享有優先權。代價就是,雲門要求魔教停止活人實驗,不得解剖人體,對屍體不敬。原映星諷刺說:沒有拿人體做實驗,哪來的經驗搞醫學研究?你們正道用我們流出去的藥啊醫術啊之類的,不是用的挺順手嗎?享受了既得好處,就不要管我們怎麼做的。

  目前,雙方就是卡在這裡,進展不下去了。

  雲門和魔教談到錢的問題,和利益瓜分的問題,都相談甚歡,很有共同語言。

  但涉及到魔教人觀念的問題,就卡住了。

  魔教對生命的那種蔑視程度,是雲門絕對接受不了的。原映星也煩他們天天仁義道德掛嘴邊,該打該殺的時候,也沒見他們手下留情。

  雲門則也在煩,魔教和正道之間的恩怨,本來就很麻煩。他們雲門還有沈長老之類親人死在魔教手中的,為了門派利益,願意讓步。但如果魔教就這點死活不放棄的話,雲門怎麼說服別的門派放下偏見和仇恨,握手言和?

  雲門這邊因為有楊清,有姚芙,還有原映星態度誠懇,願意放下成見,雙方試一試。

  但雲門相信魔教,別的門派也會相信嗎?真不一定。說不定還會認為雲門同流合污了呢。這種雙方價值觀達不到和解,怎麼往下談?

  之前碰到這方面的問題,雲門這邊,派出的都是楊清。楊清的說話方式溫和些,脾氣也好些,不管對面原映星如此冷嘲熱諷,楊清都可以當沒聽見。一場談判下來,別的長老被原映星氣暈,楊清都還能面不改色地繼續與原映星寒暄。

  然而楊清的好狀態,也就那麼三天而已。

  之後幾天,一直在心神不寧。一直在走神。

  原映星說什麼,他都是輕輕「嗯」一聲,又去想了。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想的。

  掌門看楊清似有心事,都不太敢把他往主談判人那裡放了。就讓他在一邊聽著,做補充。這個事,楊清倒還完成的不錯。

  三天後的某日晌午,原映星那邊終於做出了讓步,同意就人體實驗這方面,可以取消;取消用人做實驗,改用猿猴、白鼠之類的動物來,讓雲門這邊鬆了口氣。

  接下來還有魔教教義的事,教義涉及到的是魔教最核心的問題,如果教義能解決,魔教那種對人殘酷的手法,都能從中得到緩和。原映星不改,倒不是因為不想改,而是他懶得翻懶得改。雲門看他態度並不堅決,認為這方面也有爭取的希望。

  剩下還有化解魔教和白道這邊的仇恨,化解方式,雲門提前交代,魔教恐怕得大出血,才能讓正道這邊鬆下咬緊的牙關。

  原映星似笑非笑,「我聖教與你們和解,本來就是大出血的事,我們除了個好名聲,根本什麼都掙不到。我既然坐在這裡,就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你們倒不必擔心。」

  雲門掌門根本不放心他,幾天下來,也瞭解到原映星說翻臉就翻臉的脾氣,「原教主還是有個心理準備的好。正道這邊……並不是每個門派,都是雲門。」

  不是每個門派,都這麼坦坦蕩蕩的,不讓魔教吃虧太多。雲門掌門甚至憂心,有些門派提出的要求,是原映星根本不可能接受的。

  原映星對此,倒是反應平平。談唄。

  他父親當年都能跟朝廷和解,與白道打好關係。他為什麼做不到?都是魔教,區別也不會很大。

  散會後,原映星心情不錯。看到楊清立在長廊上發呆,他走過去,打了個招呼。原映星笑問,「這幾日,我一直沒有見到月芽兒。為什麼不讓我見到?你虐待了她,不敢讓我看到?」

  楊清看他一眼,「她是外門弟子,自是不能來這邊的。」

  原映星說,「哦,這樣啊。那煩請你找個機會帶個路,讓我跟月芽兒見個面。不知道楊公子方便不方便?」

  楊清心想,來了一個蘇銘,又來一個原映星。他呢?早被望月忘到腦後了。

  頓了半天後,楊清說,「教主想別的法子吧。我並不太方便。」

  原映星:「……」

  然後大笑離去。

  他就是逗一逗楊清,看楊清和月芽兒怎麼樣了。楊清這個防賊似的態度,原映星當然看出兩人之間沒問題了。心想楊清這脾氣,真是好玩。難怪月芽兒喜歡呢。

  至於見月芽兒?

  原映星並沒有那種興致。

  他見不見月芽兒,有什麼意思呢?他無法對月芽兒產生感情,最努力的情況下,也就是兄妹情而已。每見姚芙一面,每見月芽兒一面,都好像在提醒他自己的分裂問題一樣。

  原映星覺得這樣很沒有意思。

  何必自尋刺激?

  讓月芽兒漸漸忘了原映星這個人好了。

  反正她早就厭煩他了應該。兩人之間的情誼,早就被他消磨得差不多了。月芽兒以後是要嫁給楊清的,那就高高興興嫁過去好了。他會給月芽兒提供好的條件,但是見面,他是真的不想見了。

  甚至可以的話,他希望在這件事了後,能殺了姚芙,能一輩子不用跟月芽兒見面。這樣,他的兩個意識,永遠不會再有打架的機會。他就能好好去做自己的魔教教主,統一魔門。

  最後、最後……實在無趣了,他還可以去西域找自己的母親,弄清楚父親死亡的真相。

  世上可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他只是不能再像少年時那樣去喜歡月芽兒而已了。

  也沒什麼。反正……有感覺的那個意識,也不是現在的他。

  原映星在雲門山間行走,峰迴路轉時,看到前方習武堂的空地上,白衣女子在教弟子武功。

  跟弟子說話時的平淡側臉,和以前在魔教時,她被自己氣得厲害了、也一臉冰霜不敢反抗時,一模一樣。

  姚芙啊……

  原映星目中掠起溫柔之意,然他只是遠遠看著,始終沒有走上前去。

  ……

  在原映星那邊沉浸在往事回憶時,楊清去尋了望月。他想看看她那邊怎麼樣了,聽弟子說,望月在劍堂,他訝然了一番,心知望月從不練劍。

  然進去劍堂後,看到蘇銘在教望月練劍。

  望月說:「蘇師兄,你不用教我這個。我不學劍的,楊師叔不讓我學劍,說我沒有劍心,是糟蹋劍。」

  蘇銘說:「楊師叔說得對。但是行走江湖,師妹總得知道劍術的套路,好有個應對。」

  花樹下,少年持劍,點著少女的手腳,指導她路數。望月滿不在乎,卻也難得認真聽了一會兒。

  楊清咳嗽一聲。

  望月立刻回頭,看到他,驚喜,「楊清……師叔!」

  蘇銘看了口誤的少女一眼,劍身下垂,過來跟紫白衣衫紛揚的玉冠青年見禮,「楊師叔。」

  楊清說,「跟我過來一下。」看望月目有雀躍之意,他連忙補充,「我說的是蘇銘。」

  望月:「……」

  委屈地看楊清:你大老遠地過來,想見的人居然不是我,而是蘇銘……清哥哥,你確定你的真愛是我嗎?

  無論如何,楊清帶走了蘇銘,留望月一個人在劍堂蹲地鬱悶。

  楊清帶蘇銘去了後山深林。已是入了秋,然山中綠意依舊,乃松柏之功。鳥鳴啾啾,空氣潮濕,踩著一層層落葉,青年與少年一前一後地走著,閒庭信步般。

  林中清幽,讓人身心放鬆。

  蘇銘聽到楊師叔溫如玉的聲音,「蘇銘,你為什麼找上楊師侄?」

  蘇銘眼睫顫一下,抬頭,看青年秀頎的背影。青年停了下來,側臉對他,眉目低垂,金光拂面。

  少年說,「因為師叔你。」

  「嗯?」楊清側了身,看向蘇銘。

  蘇銘說,「我進了內門,但無長老顧我。我想拜師叔你為師。」

  楊清看著他,目光潤潤,說,「你進了內門,該知道我不收徒弟。」輕笑一下,「我也不習劍,教不了你什麼。」

  「不,師叔你只是不想教而已,」蘇銘低下頭,「我在外門,長老們的授課我都聽過,我很清楚我的能力。師叔你一直不收徒弟,大約是對弟子的要求很高。沒有人能達到你的要求。師叔看起來對誰都好,但實際上誰都沒有讓您真正上心。但我是真的想拜師叔你為師。」

  「所有內門外門弟子加起來,師叔你只對楊師妹好。我原想,師叔是想收楊師妹為徒弟,心中沮喪。但後來發現,師叔你與楊師妹關係好,卻並沒有收她為徒的打算。我又一直想拜師。掌門問過我幾次,我都沒有選好,就是想拜師叔你的。你與楊師妹交好,我想著若能跟楊師妹打好關係,楊師妹會幫我說話,讓師叔你收我為弟子。」

  楊清目中有光在流轉,若有所想,看著這個少年。

  少年目光清明,硃砂血紅。侃侃而談,抒發自己的想法。

  楊清確實沒有收徒的打算。

  卻也不是他要求高。

  蘇銘有話說的不錯,楊清很少對誰真正上心。他不上心,自然就沒有想收徒的意思。兼之楊清在同門師兄師姐中,年齡跟同輩人相差太遠,大家都當他是小孩子,也不急著讓他收徒。

  教弟子武功還好。只是教一教,又沒有師徒名分,楊清尚能接受。再多的,他就不太願意了。

  楊清沒想到,蘇銘居然想拜自己為師。為此,還暗自觀察自己和望月……幸而他在山中,一直與望月保持距離,又五感強大。否則,還真可能被這個沉默的、心中很有主意的孩子看出什麼來。

  楊清心裡,還悄悄鬆了口氣。

  他倒沒有被蘇銘求師的話打動,他只是解開了一個未解之謎。甚至隱隱為此覺得輕快很多。

  原以為蘇銘喜歡望月,才和望月走那麼近。他不欲傷少年的心,想尋個安全的解決方式。指望望月,他是指望不上的,只能自己想法子。現在得知蘇銘是想拜他為師,這就簡單很多了。

  楊清說,「拜師的事另說。你既然想拜我為師,就該知道,我並不是旁人說一兩句話、就容易動搖的性格。尋楊師侄說情,你尋錯方向了。」

  蘇銘沒吭氣。

  楊清輕斥他,「你既然不喜歡楊師侄,便不該跟她表白,讓她誤會。你還是……」

  蘇銘抬頭,「不,我喜歡她啊。」

  楊清:「……」

  少年目光澄淨,「師叔,我想走楊師妹的關係是真。我想娶她,也是真的。」

  楊清:「……」

  蘇銘還紅了下耳根,不像方才那麼坦蕩了,「師叔,你與楊師妹交好。你能幫我打聽下,楊師妹願不願意嫁給我麼?我想娶她,並不是要利用她的意思。不管能不能拜師叔你為師,我都挺喜歡楊師妹的。」

  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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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發表於 2017-9-14 01:00: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一燈如豆,少女趴在床前小案上寫寫畫畫,聽到窗子那邊啪的一聲響,她扭頭去看,燭光爆了一下後,細格子窗被從外打開,青年從外躍窗而入。進了屋子後,關上窗後,他就開始褪去外罩,低頭整理儀容了。

  望月撇撇嘴:活得這麼精緻講究的人,一看就是她清哥哥。翻個窗還要整衣服,他衣上連個褶子都沒有。

  望月嫌棄的同時,心中還有點小快樂:以前都是她巴巴地追著楊清,要死要活地賴在他房中不肯走。現在楊清還會來看她了,多好啊。

  少女心中驕傲片刻後,又低頭去弄自己手頭的活計了。

  一會兒,楊清走過來,探身看到她在幹什麼,頰露酒窩——

  望月在繪人像。她的繪畫風格少人欣賞,但楊清還是能看出來,望月畫的是他。

  白天因為蘇銘而遭遇的創傷,在望月這裡,癒合了那麼一點兒。

  青年目光往屋中一瞥,看到床邊一口黑檀木箱,一段白紗露在外面一點。他看了一眼,就走過去開了箱子。然後看到一箱子丟得亂七八糟的衣服,他俯身拿起幾件來,輕笑了下——薄薄的褻褲,就那麼丟在最上方。望月連整理都馬馬虎虎。

  聽到他笑,望月就抬頭,看到楊清正賢惠地幫她收拾箱子裡的衣服。

  望月托著腮幫,讚嘆楊清的賢德:清哥哥幫她疊衣服!

  楊清經常幫望月收拾她一團糟的生活,望月真是愛這個樣子的他。對她又沒有抱怨,也沒嫌棄她什麼都不做,他能做的,都幫她做了,都沒指望過她什麼。

  如果兩人成了親,該多好啊……一定要爭取楊清多愛她一分,這樣他就會多疼她一分。而她家清哥哥疼寵人,真的特別幸福!

  望月心中對楊清的喜歡多了好多,難以抑制,她偏頭問他,「哥哥,你天天那麼忙,我都見不了你幾面。你今天晚上在我這裡睡,好麼?」

  「好啊。」

  得到滿意答案,望月又去低頭繪畫了。心中念頭卻千千萬萬地轉,想自己要順著楊清,要讓楊清高興,他一高興,她上房揭瓦他都完全沒問題……

  楊清過來後,看到她還在畫畫,就隨口說了一聲,「想不到你還是這麼專情的一個人。」

  他看到望月畫的是他,然想到蘇銘。

  語氣便有點微妙的自嘲。

  誰想他家月妹妹就是與眾不同。

  望月本在琢磨著怎麼讓楊清心情好一點,他這個語氣,她就上了心。

  為什麼楊清要用這麼嘲諷的語氣說話?

  心中稍踟躕片刻,少女仰起巴掌大的小臉來,「你不喜歡嗎?我可以考慮薄情來著。」

  楊清:「……」

  無言以對。

  在她仰著的額頭上啪了一下。

  望月頓明白自己想多了,乾笑兩聲。

  楊清坐到床邊,從她桌邊抽了本書來看。

  楊清一過來,望月就不想自己一個人玩了。繪像本是自娛自樂,因為她見不到楊清——楊清那邊現在天天一堆長老跟他議事,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望月都不去內門了。

  床上有個美人,眼皮低垂,唇瓣紅潤。

  扔下紙筆,少女就撲上床,重重撲到青年身上,摟住他的腰。

  楊清被她跳起來壓的,骨頭都有點疼了。手抬高些,手上書才沒有被她撕扯掉。

  楊清笑,「床要塌了。」

  望月哼一聲,「才不會。」

  摟著楊清勁腰就開啃。

  楊清笑著把她從下面提上去,在她頸間聞了一下,輕笑,「一股汗味。」

  望月:「……」

  臉紅一下,解釋,「外面門派的弟子們太煩,天天切磋什麼的,我沒有躲過,傍晚時被趕上去打了幾場。回來後只擦了一下,等睡前再……我又不知道你會過來。」

  再斥他,「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我都沒嫌棄過你,你還嫌棄我!」

  楊清笑,「我哪裡有嫌棄你?我就是說一下。」

  被望月抱住脖頸啃了一口。

  兩人在床上鬧一陣,看楊清那麼好對付,被她壓著任她鬧,衣衫凌亂、烏髮簪歪,溫和得不行,望月也撐不住笑了。

  親楊清一口,就下床繞去後面洗漱了。

  雲門內有活水引管,弟子們洗漱,都去打水。然望月這邊住的偏,她自己就獨獨用一個管道,不用跟人排隊,洗漱也方便很多。前段時間雲門長老派人來修葺她的屋子時,望月順便讓人把熱水接到了屋子裡。長老一想,反正這片就她一個人住,接哪都差不多,就同意了。

  望月去後面洗漱完,回來時,看到青年靠坐在床頭,一腿屈起,一手搭膝,手中一厚沓紙。他在低頭翻看。

  心裡一咯噔。

  望月緊張了一把,過去一看,看到楊清手裡拿的繪像,都是她稍微能讓楊清看的,忐忑中,帶著小放心。

  楊清翻到一張,手指停在那一張上,表情頓了頓。

  望月看一眼,畫的是蘇銘。

  她小心看楊清臉色——「清哥哥,你不生氣吧?」

  「我就隨手那麼一畫。」

  楊清心中,再次想到白天時的蘇銘。

  他有些不知道怎麼說,有些惱望月,然而又覺得,望月也沒什麼錯。他又不想因為這樣的事,跟望月發火。

  忍了片刻,他道,「我不生氣。我才是和你配的那個人。」

  望月笑兩聲。

  她笑得不太對,楊清立刻抬頭看她。

  望月看懂他示意她解釋的意思,然而她又怎麼能解釋呢?她顧左右而言他,「我就是笑你難得這麼不知道謙虛嘛。」

  楊清沉默看她。

  看她許久。

  望月詞窮,又有些不想讓楊清糾結在這個地方。她並不知道蘇銘真的還挺喜歡她,她心裡就只有楊清最喜歡,其他人都屬於可以將就的,不算什麼大人物。所以她能夠開玩笑般掰手指頭,「我和清哥哥你當然很配啊。」

  「然而我這麼優秀,和我配的人,其實很多啊。比如蘇銘,比如原映星……原映星和我最配了,但是,」望月強調,「但是我的真愛是你!」

  她並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話有什麼不妥,她以前也常這樣跟楊清說話。楊清都不生氣,也就是笑一笑,不跟她計較。

  但是楊清這次,臉色卻是真的淡了下去。

  反問,「你和蘇銘配?」

  「不不不,我隨口說的,」望月很識時務,討好道,「你最配!你最配!你是全天下最配的!」

  楊清涼笑一聲,從床上起身,開始穿外罩。

  望月茫然,「你這就走了?你去幹什麼?」

  楊清涵養絕佳,此時只溫溫柔柔答,「你好好想一想。在你想清楚誰跟你最配前,我去收個徒弟。好在你氣死我之後,我後繼有人。」

  望月:「……」

  她跳下床去攔,沒有攔住。楊清武功多好啊,他真心要走,十個望月也不是他的對手。站在門外,鬱悶看著青年遠去的白衣背影,望月眼睫飛顫,若有所思地垂下眼:楊清最後那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最配?什麼徒弟?

  他指的是什麼?

  他好像還有點心情不好?

  為什麼啊?

  望月是很不喜歡動腦子的一個人,她都很少想事情。但事關楊清,她還是多想了一想。

  到第二天,頂著黑眼圈,晌午時在膳食堂遇到蘇銘,得知他早上被楊清叫去問武功,望月心裡一停,再一停,驚悚般地瞪大眼:楊清指的那個人,該不會就是蘇銘吧?

  楊清要收蘇銘當弟子?

  望月正一臉古怪之際,俊美少年蘇銘常年表情平淡,此時難得臉上多了稍顯愉悅的表情,「楊師妹,今天下午楊師叔找我,我不能指導你武功了。你看晚上再約時間如何?」

  「不不不,不用了。師兄你好好跟著楊師叔習武吧,你不用操心我了,真的。」望月忙拒絕他的好意。

  楊清這一齣,她還怎麼敢在沒有說清楚前,跟蘇銘打交道?

  萬一楊清真的是要收蘇銘做弟子,蘇銘要是知道她和楊清的關係,該多傷心難過?

  望月都不敢再給蘇銘希望了!以前還抱著玩玩的心,反正蘇銘和她牽扯也不大,現在則就怕自己一個火候沒控制住,或蘇銘笨一點,真以為她喜歡他。那就太有意思了——

  姚芙那種讓她倒盡胃口的作風,望月堅決要遠離。

  蘇銘只見楊師妹以前所未有的強勢作風,拒絕了他。看少女惶惶然般逃走,少年站在食善堂前,淡淡想:果然,楊師妹對他沒什麼感覺啊。

  他是挺喜歡楊師妹,但幾日相處,楊師妹卻並沒有什麼心思。

  天然無邪,不染塵埃。

  是時間不夠,還是別的原因呢?

  還是不要請楊師叔探楊師妹的口風了吧,估計楊師妹現在還不想接受他。那他就再等等,反正也不急。

  當務之急,還是拜師。

  想到楊師叔,蘇銘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明朗,抿著的唇,在無人察覺的時候,還往上翹了一翹——

  他是真的很仰慕楊師叔。

  今早楊師叔突然過來,說給他個機會,要測測他的筋骨。

  像是被天上掉下來的陷阱砸到般。

  真是驚喜。

  他自入山後,授課長老中,最敬佩的就是楊師叔。楊師叔對武學的天分和見解,都讓蘇銘受之匪淺。若能得楊師叔為師,他就算筋骨差一些,也定能走出自己的路子來。

  雲門以前沒有一劍破九州的人物,日後卻未必沒有!

  餘下來幾日,楊清只比之前更加忙。既要忙著跟原映星拉扯談判,又要抽空指導蘇銘,互相磨合。從蘇銘口中,得知望月跟他幾天都沒有見過面,楊清和望月約好的五天時間也早已過了,楊清就放下瞭望月那邊心。

  不找望月,是他沒時間。

  反正望月也肯定會找他的。

  楊清卻沒想到,再見望月時,她居然又給他捅出一個大簍子來——

  那一晚,望月被范浩哀求,求得很煩。

  雲門三日大典過去,大大小小的門派,都挑日子離開了雲門山上。就範浩死活拖延時間,死活賴著不肯走。找機會就溜上來,抱著望月大腿,哀求望月向原映星說情——

  「大人,我真的一心向聖教,向教主,向您啊!不管我身處白道還是魔門,我都是聽你們的話的啊!教主不是要跟白道和解麼,難道教主不需要在白道留個內應嗎?我就是最好的選擇啊!教主跟白道這邊的關係,白道這邊反對者肯定很多,我就能在其中活動,幫教主攢威望啊!求您跟教主求求情,不要殺我……」

  「我現在都不敢下山,就怕下了山,被魔教人找到……大人您救救我吧!」

  望月煩死了,「你真是太麻煩了!」

  一把年紀的男人了,長得又不英俊,一把鼻涕一把淚,有雲門弟子不小心看到,還以為她拋棄了范浩呢,誰讓范浩哭得這麼悽慘?

  望月現在自己也很煩啊,不知道楊清是不是要收蘇銘為弟子,不知道楊清還氣不氣她。然楊清那邊人多,她翹首以望,也挨不進楊清周身。范浩又天天過來哭喪似的煩她,望月很不耐煩。

  但一想,范浩說的,也有道理。聖教要跟白道和解,自己在白道這邊,一點人都沒有,未免有些吃虧。不知道楊清和原映星那邊交涉的怎樣,反正讓聖教太吃虧的事,望月是不願意的。

  再加上,她又確實不曾見原映星。不知道聖教的情況,不知道原映星的情況,不知道原映星的計劃……正好可以借范浩這件事,幫范浩在原映星那邊留一條命,順便跟原映星見一面,問問情況。

  如此下決心後,望月就開始計劃見原映星的事了。原映星那邊的院落,幾天來長老們進進出出,看得挺嚴。望月從江岩那邊打聽到情況,這一日晚,雲門掌門和某幾位長老要談些事情,對原映星那邊的看守會送些。

  正是望月去見原映星的好機會。

  入夜後,望月並沒有穿夜行衣什麼的,還是平常白衣白衫的秀麗打扮。她是雲門弟子,即使被抓,能說的藉口也很多;但如果以私闖者的身份被抓,就不太好交代過去,甚至很可能被迫見那幾位自己的老熟人長老。

  原映星的院落在一排竹林後。穿梭過一大片竹林,少女在深夜中飛躍。暗夜中,一輪明月掩在薄雲後,松林幽寂,林風沙沙。四野的清冷中,鳥與山都靜靜著,樹木和竹子,憂鬱而沉默地陷入睡夢。

  望月在林中飛縱時,突聽到某個方向有細微的說話聲,離她很近。

  心裡一咯噔,聽出那個說話的方向,離自己的目的地很近。自己要過去,必然繞不開那個方向。

  遲疑了一下,望月還是決定從後方繞過去,看看是誰在哪裡,自己有沒有能力得手。偷偷摸到一片竹子後,眼睛看到了幾道白衣。望月躲在竹子林後,聽到那幾個人的聲音,心口一停。

  幾個弟子的聲音她沒有聽出來,但姚芙的聲音,望月聽出來了。

  望月眯眼:深夜密林,姚芙跟幾個弟子躲在這裡,幹什麼?

  她對姚芙的主觀印象不好,導致姚芙做什麼,望月都不惜以最大惡意去揣測。

  別的人,望月遇到了,可能掉頭就走了;但是姚芙嘛,望月倒要聽聽,她要幹什麼。

  少女秉著呼吸,將氣息壓得一弱再弱,靠真氣聽那邊的說話聲——

  姚芙正在交代幾位外門弟子,語調淡淡的,「過幾日掌門會就雲門與魔教合作的意向,讓弟子們一起不記名投票。你們那時候,就要投『支持合作』的那一方。」

  幾個弟子不安,「師叔,這樣會不會背叛門派啊?」

  姚芙說,「不會。掌門本就有合作意向,只是看看弟子們的想法而已。況這幾日我幫了你們不少忙,雲門和魔教合作又不是壞事,你們實在不必猶豫。」

  幾個弟子互相看看,咬咬牙關,「那就聽師叔的……」

  他們說話間,姚芙突聽到竹子後,某一處的風聲不太對。猛然凜起氣來,拔劍而出,寒光破夜——「誰在那裡?!」

  一招狠銳。

  對方若沒有準備,無意情況下,不死也半傷。

  而姚芙踏風而走,白衣飄飛,追隨手中劍影,向著那個方向。

  很快,幾個茫然惶恐的弟子,就看到姚師叔與一弟子戰到一處。

  二女一持劍,一劈竹,寶劍明光亮起的片刻,兩人的眼睛,映入對方視線中。

  一冰雪般清淡疏冷,一眼尾飛揚似笑非笑。

  一冷漠,一明豔。

  絕然不同的風格,對峙而立。

  姚芙一眼認出了望月,手中劍意鬆了下,「是你。」

  她心中遲疑,她已經殺過望月一次。

  那一次,導致原映星對她的恨怒,人格因此分裂,不惜殺掉當時同行的所有雲門弟子,也要為望月報仇。

  姚芙至今沒有讓原映星原諒她。

  如果是別的偷聽弟子的,威逼利誘,姚芙都會想法子讓對方閉嘴。但如果是望月的話……姚芙現在,只想躲著她。

  望月輕笑一聲,聲音婉轉輕柔,似與她說情話般誇道,「姚芙,了不起!背叛聖教,再背叛雲門。雲門收了你這樣的弟子,真是瞎了眼。」

  說話間,手中竹子劈出,向姚芙橫掃而去,氣勢獵獵。

  出手之狠辣決絕,氣勢衝天,壓根沒有收手的意思。

  姚芙與她對招四五次,往後飄去,淡聲,「我不殺你。你現在不是我的對手,勸你速速離去。」

  望月眼波盈盈,手中動作又不肯慢。身形微動,下一瞬,就出現在了姚芙身側,擋住了她的路。

  望月笑道,「是麼?你不殺我,我卻要殺你!」

  追上前。

  纏上姚芙。

  少女聲調柔軟,然出手,卻是毫不留情。

  姚芙皺眉,覺得她真是個瘋子,看不出自己不想殺她嗎?連她偷聽了不該聽的話,姚芙都不打算計較,望月還想怎樣?難道望月還真以為,就憑她現在三腳貓的功夫,能殺了自己?

  姚芙躍上竹葉,躡風而上。然望月緊跟其後,一根竹子在手,被她打出了大刀的氣勢來。姚芙想走,也沒有走得那麼容易。

  望月的武功,合了雲門和魔教的兩種路子。心法是雲門的,練的武功也是雲門的,但細枝末節,又有她過去的痕跡在。她一直在努力結合兩者,楊清也給予她指導。平時她並不使出來,因武功底子一暴露,雲門的長老就能看出問題;然現在對付姚芙,望月直接把自己的真正武功,給用了出來。

  她打鬥的風格是霸道狠厲的,無有顧忌的。大開大合,纏繞對方,因為不給自己留後路,所以氣勢拔地,與武功高自己一大截的人,也能鬥上那麼一鬥。

  她連根楊清打,都敢下狠手。不受傷,靠的是楊清武功遠勝於她,能穩穩壓著她不出意外。與姚芙打,望月更是十八般武藝,全都使出來。

  姚芙怎麼想的不知道,反正望月是能殺姚芙,就殺。

  左右現在沒有人攔著她,望月當然是恨不得殺了姚芙。

  並心中為此後悔:如果往日,她練武的時候,不那麼懶,再多用心一二,也許現在,就真的能殺掉姚芙了。

  二女從天上打到地上,再到天上。一大片竹林被兩人的刀光劍影壓倒,寒夜中,一濃幽暗下,兩道白衣掀飛,輕盈若羽般紛紛落落。如有一圈圈無聲漣漪盪開,成球形狀,向四面擴開來。竹子飛起,樹葉簌簌,鳥鳴驚亂……

  月光傾斜,真氣滌盪,所到之處儘是利刃,恍若天河降下,又被橫刀劈走。

  龍飛鳳走,光影重疊。

  姚芙被望月逼得步步後退,目中有了惱意,「望月,你瘋了麼?你真的要跟我打?!」

  望月笑眯眯,「是啊。」

  姚芙手扶劍,很快做了決定,目中冷下去,「好,那你就別怪我了。」

  腳在竹竿上一踩,從空中躍下,劍從手出,刺向樹下的少女。

  姚芙本性堅定,之前是有顧忌,不想殺望月。但是望月不肯放過她,非要置她於死地。她又焉能認輸?

  她是對不住望月,然望月也沒有死。望月還得到了楊清,反是自己一團糟,她愧疚的人是原映星,對望月,卻沒什麼感觸。

  且原映星對望月的深重感情,身為原映星昔日的情人,姚芙又怎麼可能不清楚?

  望月惱她,難道她不惱望月嗎?她也惱望月的存在,她也希望原映星身邊,只有自己一個女人!心裡沒有別的女人的存在!

  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心中惶惶,她怕原映星對自己的喜歡突然消失。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要靠她去爭取的。而她爭取的方式就是——如果望月不存在,就好了!

  冷光大亮,如月在霜。

  空中明月從雲後散出柔柔光芒,清輝下,白衣玉冠女子,從上飛下,手中劍出,天地在瞬間寂靜。劍光一破萬千,劍劍刺向下處少女。

  這一劍之快之厲,被望月看在眼中。她冷笑一番,便飛身上樹,迎向姚芙。

  然就在此時,一道男聲——「住手!」

  一共兩個字,第一個字出口時,聲音還很遙遠,第二個字出來時,聲音已經很近了。

  望月被後方真氣拖住,身子在半空中緩了那麼一下。下一瞬,她眼看到明亮的白色劍光從自己肩後飛出,從耳邊掠過。看上去很慢的速度,優雅,無聲,破風而行。但這道劍光只是看上去慢,實際卻很快。

  劍光一來,君臨天下。

  冷,直,鋒。

  劍如水,帶千山。上善若水,水生嶙峋。大道有真意,行雲比流水。

  這道毫不起眼的劍光,輕飄飄的——

  刺向空中女子的眉心一點。

  姚芙大慌,忙運轉內功去躲。然劍光緊跟著她,她太瞭解雲門的武功路數了——以柔克剛,以慢破快。

  此劍光中蘊藏的雲門心法真意,是姚芙遠遠還沒有達到的。

  她需要使用全部真氣,才逼著這道刺向她眉心的劍停下來。

  姚芙的打鬥對象,一瞬間從望月,變成了這道天外飛來的劍!

  深山空寂,寒月冷涼,望月被白衣一罩,腰被摟住,飛下半空,落入青年懷中。

  他的懷抱,又清冷,又溫暖。

  望月驚喜,「楊……師叔!」

  她餘光,看到摟抱自己的青年身後,蘇銘微怔的眼神,及時改口。

  然蘇銘並沒有看她,少年低頭,是自己腰間空空的劍鞘,仰頭,是那把飛向姚師叔的劍——

  晚上,他在楊師叔那裡打坐,幾個雲門弟子就匆匆趕來,說原教主的院外竹林後,姚師叔和一位女弟子打了起來。

  其他幾個長老和掌門去議事,這幾個弟子,能一下子想到的、主事的人,就是楊師叔了。

  楊清與蘇銘當即趕來,遠遠便聽到竹林那邊不尋常的聲音。

  再近些,眼見姚師叔一劍刺向望月的死穴,楊清直接抽出蘇銘腰間的劍,破了出去。

  看姚師叔無論如何也躲不開那道劍光,蘇少俠眼中掠起驚豔之光:從沒見過楊師叔用劍,以為他不會。但自己覺得天下武功都是相通的,楊師叔也一定能指導自己習劍。

  他心中那麼想,卻也不敢確定。

  然而今晚,楊師叔這一劍之威,蘇銘徹底確定了:師叔果然會用劍!天下武學果然是相通的!

  看起來想了那麼多,其實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

  哐當,兩把劍一同掉了地。

  望月被楊清護在身後,姚芙從半空中跌落而下,癱坐在地,低頭吐出一大潭血來。

  女子仰起臉,她的眉心,有一道血光,順著眉心往下滴落。

  她看向楊清,捂著心口咳嗽,喃聲,「師兄,你對我下殺手?」

  楊清垂著眼,「你不也對阿月下殺手嗎?」眼皮掀開,目中清寒,似有銳色,「我所做之事,比你所為,還要講那麼一點兒道理吧?」

  「那是因為她、她……」

  「那是因為你搶了她的男人。」楊清打斷,聲音倒還是平淡溫和。

  姚芙張口,卻是又一灘血吐出,咳嗽不已。楊清的那道劍,刺到了她的眉心,幾乎破了她的武功。如果不是她的全部內力都用在了眉心那處,真被殺死當場,也是可能的。

  楊清竟、竟……

  望月站在楊清背後,充滿感情地看著青年修長的背影,若非蘇銘在場,若非其他幾個告密的弟子也趕了回來,她真想從後抱一抱她的心上人——

  楊清真好!

  她好喜歡楊清!

  最喜歡楊清向著她!

  最高興楊清這麼好脾氣的人,會為了她,對姚芙下殺手!

  她並不知道,在竹林後方,有一黑衣青年,一直靜默看著。在姚芙下殺手的瞬間,本也想要出手,但被楊清搶了先。

  原映星安靜地看著眼前一切,覺得倦怠。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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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4 01:01: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夜色很濃,一場打鬥後,年少的女弟子被柃木長老護在身後,而剛回山門沒多久的姚長老,癱坐在地咳血,眉心低著血,映著她蒼雪般的面孔,妖豔無比。

  楊清傷姚芙傷的很重。

  他出手的那招,沒有考慮對錯殺傷與否,愈是這樣,愈難以讓姚芙躲開。慶幸的,大概是楊清出手後,就猶豫了一下,前勁有,後力無,並沒有非要殺姚芙不可的決心,才讓姚芙運功,沒有讓那把劍意,毀了她的武道。

  多年習武,武道已與自身完全融為一體。若是被毀去,那便是廢人一個了。他們練了這麼多年武,那些不會武的普通百姓怎麼生活,對這些習武之人來說,已經很難融進去了。

  姚芙也會想,等她做完這項工作,回到她的世界,也許還會很不自在。

  那也只是想一想,姚芙現在,無論如何都不想回去。

  她咳著血,胸口發悶。眉心的血往下滴,滴濺在她撐著地的手指上,火一樣灼燙。本性堅定,並不指望旁人可憐自己。然被這麼多人圍觀自己的慘狀,於姚芙來說,也算不得什麼美好體驗。

  她聽到楊清輕輕嘆了口氣。

  那口氣,如羽毛一般,劃過她的心口。

  姚芙呼吸一縮。

  聽到楊清輕聲,「蘇銘,你們幾人,扶姚長老去後山面壁。在無我牌令,或掌門召喚前,不得放她出來。」

  姚芙抬頭,看了楊清一眼。

  也看了楊清身後的望月一眼。

  她露出一個略諷刺的笑來,卻一言不發地被幾個早已慌亂等不及的弟子扶起。她看著楊清,幾乎在楊清開口的一瞬間,她就猜出楊清的意思了。他想護著望月,把今晚之過,往自己身上推。以楊清的本事,說不定在掌門師伯他們出來前,就已經找好了證據,給自己定罪,懲罰自己。

  但今晚之事,姚芙又算得上什麼過錯?

  挑釁的人,實則是望月。

  哪怕到掌門面前,也頂多是訓斥一二。

  歸根結底,楊清是不希望掌門見到望月而已。他還真是打算把望月往死裡護著了。

  姚芙想:這樣的人,還是楊清嗎?還是那個做事很有原則的楊清嗎?為了一個女人,他、他竟然……

  但姚芙也沒有說什麼,她倒要看楊清怎麼做,打算怎麼對自己。

  終歸到底,這些於她來說,都只是工作而已。她如實記錄這些事,向公司上層反饋。她唯一不能記錄的那個人,是原映星。只因一旦把原映星的問題記錄上系統,公司立刻會察覺此世界的危險和不受控制,讓她離開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不受控制。

  然而還有原映星在。

  姚芙還不想走。

  話說……在離原映星所居院落也不算遠的地方,發生了這場打鬥。原映星的武功,也是很高的。他一點都不知情嗎?

  或者說,他知情。然而因為落敗的那個人是姚芙,所以他不出面嗎?

  姚芙心中苦澀,就這樣,被弟子們帶了下去。

  地上的劍,竹林這邊的掃尾工作,也由蘇銘領著弟子去打理了。

  楊清則領著望月回自己的院子了。

  進了屋子,剛關上門,望月就開始向楊清釋放善意,挽著他的手臂開始誇,「師叔,你對我真好!你居然為了我,跟姚芙動手!我以為你不會跟她動手的。你都不表達,我都不知道你原來已經這麼深愛我……」

  她說了一大通,看楊清安靜看她。

  燈火中,他面容秀美端正,又讓望月驚豔一把。

  然後反應過來自己沒給楊清說話的機會,忙閉嘴,把話給他。

  楊清說,「說話就說話,不要對我動手動腳。放開我的手臂。」

  望月正處於很興奮很熱情的狀態,這種狀態下,讓她無視楊清的一切缺點,只看到他的好。她的心情,還停留在方才外間打鬥中,飛天一劍的驚鴻之瞥上。沒有當場殺了姚芙,她很遺憾,但這是因為她自己武功不到家,她也不怨什麼。

  她高興的是,楊清會動手。楊清看到她落到姚芙手中,第一反應,不是幫他的同門師妹,而是幫她。

  這麼可愛的第一反應,完全能消除望月對於沒有殺掉姚芙的遺憾。

  現在楊清讓她放手,她略委屈,「我現在感情如此澎湃,你卻不讓我說話嗎?」

  楊清:「我沒攔著不讓你說啊。你得騰給我手做事啊。」

  望月一整個人抱著他,讓他想做什麼都做不了。

  望月和楊清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楊清的一些小習慣,雖沒有專門向著吧,但她大概都知道。此時便看他一眼,看懂後,心中撇嘴:哦,又要換衣服去了。她清哥哥,活得特別的精緻。小細節,一堆又一堆。沒有強求望月,但他自己卻是嚴格守著的。

  和他這種生活講究的人比,望月就隨便得不像個姑娘。

  少女鬆開了青年的手臂。

  楊清去屏風後換衣,望月仍跟上去,繼續眉飛色舞地誇。望月往日也不是多麼愛說話的人,然比起楊清來,她實在是活潑過頭,高興起來說起話,語速又快,偶爾還夾雜著西南那邊的方言,聽得楊清一個頭兩個大。

  無數話從他眼前飛過,還沒有捕捉到,就已經被下一句壓下去了——

  「我覺得你超好,真的。」

  「你這樣做,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啊?」

  「姚芙想背叛雲門,你知道嗎?」

  「看到她在你手下受挫,比我自己殺了她還痛快,哈哈。」

  等望月終於表達完自己澎湃得難以抑制的感情,停下了嘴,楊清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洗了把面,順便幫她也擦了把臉,還倒了茶,坐在了桌前,翻開了桌上的宗卷看起來……一盞茶的時間,望月只說個不停,楊清卻已經做了不少事了。

  望月住口,看他在看宗卷,問,「你為什麼不理我,就讓我一個人說啊說?」

  楊清答,「我怎麼理你?你誇我誇得那麼厲害,我該說『不必客氣』嗎?」

  望月被逗笑。

  靠坐在桌上,楊清在看書,她就在看他。楊清不跟她玩,她好無聊,「你幹什麼眼睛一直在看書?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有啊,」楊清答,「我眼睛看著書,但我心裡也在聽你說話啊。」

  望月再次被逗樂。

  樂半天,她道,「不行,你別看書了。我好不容易見你一次面,你就沒話跟我說麼?」

  楊清抬頭,看了她一眼。

  望月期待等他。

  楊清沉吟半晌,問,「誰是和你最配的人來著,你想明白了嗎?」

  望月瞪大眼:「……」

  看楊清唇角噙笑,等著她的回答,望月敗給他了。

  楊清看似對她容忍很多,對她要求也不多,但原則上的,必須要她分個清楚明白。她那天說了那麼一句,楊清就記到現在,還反問她……望月心裡有些甜,有些愛他,有些想親他一口。

  她確實覺得和自己配的人很多。人生那麼多選擇,不同的選擇,有不同的結果。

  但她已經選了楊清了。她最喜歡配的那個人,只有楊清啊。

  她也喜歡欣賞美男,但楊清是不一樣的。

  她對楊清的感情,早已不是簡單的臉就能說清楚的。依然愛玩,依然愛鬧,依然喜歡世上和自己不一樣的東西……但在做這些前,不做這些前,都是要有楊清陪在她身邊的。

  他得陪著她。

  他不能離開她。

  望月現在一點也不想離開楊清會怎樣,她不想離開他,她想他一直在。兩個人很不一樣,但楊清會為她放低要求,她也願意說些楊清喜歡聽的話啊。

  且這些話,本來也差不太多。

  於是少女怔了一下後,就快速反應過來,肯定答,「是你。和我最配的那個人,是你。」

  楊清微笑。

  又問她,「那蘇銘和原映星,你選哪個?」

  望月:「……」

  這問法,絕倒!

  望月堅定表決心,「我一個都不選!」

  以前,望月一定會猶豫。

  楊清手撐著下巴,眼中笑意加深了些,又問,「那我和原映星,你選誰?」

  望月:「選你!」

  以前,望月一定要糾結下。

  楊清頰畔酒窩加深,笑意點點,遮也遮不住,再問,「我和蘇銘,選哪個?」

  望月愈發肯定:「選你!」

  楊清低頭笑。

  燭火下,他含笑微赧,令她心馳神往,心旌搖曳。

  真是玉一樣好看的人啊。

  望月笑吟吟地坐在桌上,看著楊清。

  世上比楊清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楊清卻只有一個。看著他笑,她自己就禁不住心中快樂。想要他一直很開心,一直這麼開心,一直更開心。她也想包容楊清,想寵愛楊清,想慣著楊清的小脾氣,想讓楊清活得自在些……她太放,楊清太收。兩個人該中和一下。

  少女心中是大大的滿足感。

  姚芙真是催化劑。

  一朝毀了她和原映星,一朝又成全了她和楊清。

  有楊清在,望月都不想去理那個女人如何了。

  望月正深情凝望著楊清,自己都快被自己的深情打動時,門被敲了三下後,楊清嗯一聲後,少年進屋。

  蘇銘進來後,正一臉平靜,已備好詞,準備跟師叔匯報姚師叔那邊的事。然他一抬頭,就看到少女坐在師叔前面的桌上,兩隻小腳從裙裾中伸出,晃啊晃,很閒適放鬆的坐姿。

  與師叔挨得挺近的。

  隨時一傾身,小姑娘的胸口,就能碰到青年撐著下巴的手肘上。

  楊清轉頭看蘇銘,眉目間,還殘留著未消的笑意,眸子烏濃潮濕,面容比往日更溫潤三分。

  望月則挺訝然,在蘇銘進來的瞬間,有跳下桌的打算。不過她的行動,沒有楊清一聲「嗯」嗯的快,也沒有蘇銘蘇少俠進屋的速度快。

  於是蘇銘看到的,就是少女有些想下地、卻沒有下地、尷尬後、又厚著臉皮鎮定自若,沖蘇銘揮手打了個招呼。

  蘇銘:「……」

  踩在門檻上的腳步滯了一下,停了一刻後,才沉默轉身,關上了門,阻隔外面眾弟子探頭探腦的視線。

  在少年關門的背後,少女正在和青年眉來眼去地對話——

  望月:你故意的!你肯定是故意的!你就是為了提醒蘇銘我的特殊,對不對?

  楊清:你別冤枉我,我可什麼都沒說。

  望月:你裝什麼裝啊你?

  楊清:咳。

  望月:不過你這樣做的也不錯,我還不好意思跟蘇銘說……看,你笑了!我一詐你你就笑!我就知道你是故意嗯那一聲,不給我時間跳下桌子的!

  楊清:我笑一下都不行?

  蘇銘回過頭,捕捉到師叔和楊師妹之間的暗波流動。在他看去的瞬間,兩人的表情還沒有完全收了。楊師叔有點兒尷尬,楊師妹則……則理直氣壯得很。

  理直氣壯的楊小姑娘就著坐在桌上的姿勢,那般的自在。好像屋中多了一個人,對望月也沒什麼影響。她的適應能力,比楊清好多了。在蘇銘看一眼時,望月眼珠轉一下,還傾身過來。

  望月問,「蘇銘,在我和楊清之間,你選哪個?」

  楊清:「……」

  蘇銘:「……」

  她如此一開口,就有點開誠布公,大家一起談的意思了。

  楊清半肩僵了下,嘆口氣,卻也沒有制止望月的問題。他沒有擔心過望月,目前他對望月與自己的感情,還是很有信心的。他擔心的,是蘇銘。這個話,楊清是想點明,但他又出於顧慮,不知怎麼說,能把對蘇銘的傷害降到最低。

  望月幫他解決這個問題了。

  她也不想看楊清遲疑來遲疑去。她已經知道蘇銘最開始找上自己的原因,她也清楚蘇銘的心意。然她坦坦蕩蕩,也確實什麼都沒做。她和楊清的關係,蘇銘遲早會知道。與其像楊清那麼一點點留痕跡,還不如直接說明呢。

  她見自己的情郎,防著那些長老也就算了。防蘇銘,算什麼事?沒必要。

  蘇銘看著兩人,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心想:可真是夠快刀斬亂麻的。

  晚上才在竹林那邊,看出了點不尋常。進屋後,你們兩人差點嚇著我。師叔和師侄……你們可真是敢!

  蘇銘性情內斂,沉穩,少言少語,性格又很堅毅。他素來少於對外界之事有什麼大的反應,心中有目標,就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眼前剛心神恍了一下,若有所悟,明白楊師妹為什麼對自己的態度不像是有情意,為什麼和楊師叔走得那麼近……楊師妹就直接問了出來。

  可真是楊師妹的一貫作風啊。

  問他選誰?

  你們兩個在一起的話,我選誰,有什麼區別?

  蘇少俠心中思量萬千,面上,只向楊清行禮,「我自然選楊師叔了。」

  望月與楊清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有慶幸之意。

  ……

  次日掌門得知姚芙被楊清罰去後山面壁,聽聞在原教主的院外竹林有過打鬥,心中驚疑,想叫來二人問清楚情況。楊清說,他與師妹之間有些疑問,待解決後,兩人再向掌門說明。

  風掌門皺了下眉,覺楊清此舉不妥。只是楊清素來知分寸,說一不二,恐怕是真有些事需要先解決,再匯報。

  他便點了點頭,給了楊清三天時間。

  楊清去後山罰守弟子的山洞那邊,去看姚芙。

  山風獵獵,草木稀疏,這處罰弟子的地方,與主峰隔開。平時少有人來,每日只有弟子上下山給送膳食。罡風之寒之烈,可用來讓弟子磨練武功,自行在此地悔悟。

  姚芙安安靜靜地坐在山洞前的空地上。

  白衣如雪,烏髮略亂。

  顏色蒼白,只隔了一夜,她的肩膀似都瘦削了一分。

  她仰頭看著山霧間飛騰的雲鶴,對楊清的到來,好像一無所覺一般。

  楊清也不欲跟她多說廢話,道,「你希望你一力承下此事,說是與我打鬥,不要扯上阿月。」

  姚芙不開口。

  楊清看著她清泠似飄的背影,慢慢道,「師妹,你已經在背叛雲門,在損害雲門的利益。你知道嗎?我不想給你難堪,把你與魔教通信、向著魔教的那些事報給師伯,我希望你我私下解決此事。」

  「我沒有背叛雲門,」姚芙啞聲開口,「向著望月的人,是你。要我承擔一切的,也是你。楊師兄,你一心向著望月,已經不在乎同門之誼了嗎?」

  楊清笑了笑,「你還是不懂。我與阿月的感情,並不會拿正道邪道去分隔。我不會因為向著她,就損害雲門的利益。但你已經在損害了……我問過幾位弟子,你在外門,一直在傳授弟子些魔教如何如何被誤會之類的說法,你還要他們在掌門問意見時,讓他們支持魔教。你還跟原映星傳信,告訴他雲門大典的具體日程……」

  他說一分,姚芙的臉就白一分。

  到楊清輕聲問她,「你是真的不明白你所為,對雲門的損害?你心向魔教……我也提醒過你,說我跟你站的方位是一樣的,但你不要過分。你卻沒有當回事。師妹,你心裡大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和原教主。你從不覺得雲門養你一場,你如此行為,對雲門的意義吧?」

  姚芙抬了眼,冷冷地看著他,「你莫要為了望月,給我身上蓋莫須有的罪名。我沒有背叛雲門,我只是希望雲門能和魔教合作而已。」

  楊清說,「我不在這裡提醒你,制止你的話,你還會做的更過分。等到時候,損失已成,萬一雲門因為你不恰當的行為,被魔教某些心懷鬼胎之人利用,你對得住門派嗎?你又焉能確認,原教主不是在利用你,利用雲門?!這些談判的事,自有掌門和長老負責,你要談,大家公平地談。私下裡使這些手段,真出了事,你負不了責。」

  姚芙靜默不語,眼睫微顫。

  聽楊清給她致命一擊,「就像你殺了望月……你都不知道,從那時候開始,你就在失去。你現在沒有後悔嗎?」

  姚芙面色雪白,咬牙不語。

  後悔?

  她何曾不後悔呢?

  她怎麼知道原映星會、會……

  姚芙垮下肩,手捂著臉,顫抖著,仍沒有說話。

  楊清說,「你好好想一想吧。你向著魔教,你的事不能暴露。你的把柄太多了……師妹,你要清楚,我不是要拿捏你的把柄,逼你做什麼決定。而是我不能讓你錯下去,損害雲門利益。其實阿月即使被掌門看到,又有什麼大的問題呢?我還是能兜得住的。」

  「我此次,針對的是你。與阿月關係並不大。你想想吧。」

  給了她考慮時間,楊清便下山離開。

  姚芙一人坐在山中,低頭。她長期地沉默,長期地恍惚。心中想來想去,不知自己到底要如何。

  雲門、雲門……來到這個世界,她也確實受雲門照顧。

  可她的愛人,又是原映星。

  當時都是為了工作,為了任務。現在才知道,工作後,她根本走不出來。饒她心性堅硬,也有感情是看不破,不想放。

  胸中氣血翻湧,身體不適,是被楊清所傷的後遺症。還要扛著山中的罡風,姚芙更是虛弱無比。

  不知最後是睡了過去,還是暈了過去,夢中紛紛雜雜,夢到許多以前的事。

  她夢到公司的老闆,說她是公司心性最好的員工,派她去做個測試。這個工作時間很長,她要想明白。那時候母親重病,需要一大筆錢,她就答應了公司。一晃,進入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母親的病不知道好了沒……她連公司老闆的臉,都記得不太清楚了……時間,真的過去了好久……

  她夢到剛進入這個世界時的茫然,雲門對她的扶持。印象卻也不深。那時候,她為了不改變劇情,日日關在屋中練武,根本都不怎麼敢與楊清碰面。怕自己在劇情任務外,引發了不必要的麻煩……

  她還夢到第一次見到原映星。那都是她算計好的。她在雲門,根本不可能見到原映星。要攻略這個人,只能去魔教。她混在一群俘虜中,仰頭,看到黑衣紅底少年,面無表情地從旁經過。系統冷冰冰的聲音,提醒她這個人就是原映星。於是她假裝被旁人擠出去,摔在他腳邊……他腳步一晃,無表情地走過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她夢到在魔教的那些年,如何一遍遍的,不厭其煩地想辦法攻略原映星。很快,姚芙發現,系統帶給她的最大好處,就是原映星對望月的感情,被壓制了。他那時候很暴躁,見誰都不順眼。他也許有察覺,但他自然不清楚原因。她有系統好感度的提醒,有望月感情的壓制,如果這都不能攻略到原映星,她還怎麼完成任務?

  她夢到魔教的日子,想來追他很辛苦,可是又那麼愉快。因為有盼頭,因為漸看到他的好。她在這個世界,一無所有,有的,只是和他的那或許縹緲的未來……她也想一切都有保質期,也許劇情結束後會消失,但她並不願意相信。她希望他們能一直好下去……

  她最後夢到客棧中的那場火,原映星掐著她的喉嚨。他眼中之瘋狂恨意,將她摧毀。他跟她說,「那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呢?」他摟著她,溫柔與她說,「阿姚,你別害怕,我陪你一起死。我是捨不得你的。」他想要自毀,她不忍心,不捨得……她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

  萬箭穿心,皆是有情。

  楊清問她後悔麼……是真的後悔啊……

  她在茫然中動情,動情後,卻沒法再茫然。

  姚芙睜開眼,明月當頭,涼風吹拂。

  她打個哆嗦。

  抬起頭,看到青衣男子背身,負手立在前方山巔。山風在夜中更加大了,他衣袍寬寬,長髮飛揚,側容被月光映著。當幽冷被掩藏,他看起來何等溫順而無害。這種有點危險、有點致命的氣息,獨屬於這個男人。

  真是讓人迷戀。

  她醒了過來,他回過頭。

  原映星。

  他說,「醒了?」

  姚芙低低應了一聲。

  他面容掩在黑暗中,慢悠悠道,「姚芙,這次的事,你認了所有吧。不要扯到月芽兒身上。」

  「……!」

  楊清說千萬遍,都沒有原映星一句話,帶給她的打擊沉重。

  姚芙孤零零坐在山中,攏了被凍得冰冷的身體。再次打了個哆嗦。

  她清楚知道,眼前的原映星,還是疼她愛她的那個人。然而、然而……

  他深愛著,深愛著,卻已經疏遠她了。

  他疏遠著她,再不多語。唯一多語,是為了望月……姚芙真是害怕,真是難過。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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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4 01:01: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懸月在空,山林籠上一層神秘的氣氛,霧色瀰漫開,靜謐中,看白璧垂樹,松濤聲陣,風涼天淨。

  望月在夜間,上了罰弟子面壁的後山。她想自己解決她和姚芙之間的事,並不想楊清夾在中間為難。她是有殺姚芙之意,但姚芙與弟子說的那幾句話,也不是能公開的。兩人真對峙起來,姚芙洗不乾淨。望月要自己跟姚芙談一談。

  她現在殺不了姚芙,但她總有一天能殺了姚芙。

  並不用通過別人之手,她自己就可以。

  所以望月只是生氣原映星等人對姚芙的態度,卻也沒要求過他們必須要如何如何殺了姚芙。

  從後方繞開了守山的弟子,一路悄悄摸摸上山,摸到那處打聽來的山洞。她本想過去,隔著還有段黝黑的路程,她看到了一男一女,坐著說話。

  這麼遠的距離,別的人她可能眼瘸認不出,然她太過熟悉原映星。只消一個虛渺的背影,一個漫不經心的容態,她都能一眼認出來。她瞭解他,一如他瞭解她一般。

  望月心中靜了下:原映星也過來找姚芙嗎?

  略略有點不是滋味:她就在雲門,原映星來雲門也好幾天了。她尚想辦法去見原映星,原映星卻從來沒想過見她。他並不想見她,卻還想見姚芙。果然男人的話都不可信,原映星明明就是愛姚芙,還不承認。

  哎,算了,關她什麼事呢。

  她早就放開了不是麼。

  青梅竹馬的感情,到底都是很難修成正果的。成長之路羈絆太多,改變太多。多年後物是人非,望月自己都不想爭取了,怎麼能要求原映星還在原地呢?

  望月想了想,雖然覺得原映星要是跟姚芙在一起,她還會有吞蒼蠅一樣的噁心感。但是、但是……這個人又是原映星。她慣來,拿他也沒什麼辦法。如果原映星非要愛姚芙,望月好像也只能看著了。

  就是覺得他有點過分。

  不過……算了。

  望月想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便斂了呼吸,躡手躡腳地繞了遠路,摸了一圈,尋到離山洞方位不算近,但正好有風、能讓她聽到那邊談話的地方。於是窩到樹上,側耳聆聽那邊都在說什麼——

  原映星坐在山石上,手搭著膝蓋,俯眼看姚芙。

  姚芙坐在地上,個頭只到原映星的腰部。她抱著膝蓋,長髮散亂,頰面被風吹得冰涼。她需要緊緊抱住自己,才能不顫抖。她用很小聲的聲音,很疲累的語調說,「為什麼你們都要我來承擔一切呢?其實望月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聖女。縱是到掌門面前,也沒有原則上的錯誤。小懲小戒罷了,她不會有什麼大的損傷。何必非要我一個人認罪?」

  原映星緩慢地說,「因為現在,我連一丁點兒的損傷,都不想帶給她。我欠她的東西太多,要一點點地還給她。能給她的,我都要給她。」

  「……你不曾欠她,」姚芙白著臉,仰著頭,笑得很勉強,很澀然,她伸出手,去拽住青年的袖口衣衫。那麼的涼,比她的心還要涼。她說,「你是想說,我殺她的事嗎?那對不住的人是我,做錯的人是我。你並沒有什麼錯……你本來,還想殺了我,給她償命,不是嗎?」

  她心神凌亂,然她定了定神後,用最溫柔的聲音,寬慰原映星,「你不要想得太多,不要放不過自己。你怎麼對我都無所謂,我只想你好好的。你不要怪自己。」

  她素來知道原映星的精神敏感脆弱。

  她怕原映星的人格,被他的精神刺激得再次分裂。每分裂一次,就是一重損傷,就是對身體巨大的打擊。她不知道別的人格分裂是如何的,但原映星本來是正常的,他本來不應該這樣……她對不住原映星。

  所以原映星要做什麼,她都願意去支持。讓他先治好他自己的身體問題吧。

  原映星瞥她一眼,笑一聲,幾分玩味,又幾分回憶,「怎麼和我無關?變心的那個人,是我。」

  姚芙臉色僵硬,抓著他衣袖的手指,也開始輕微顫抖。

  她聽到原映星笑了笑,他現在情緒穩定,心境還很平和,然姚芙的心口,卻起了驚濤駭浪,翻騰不已。原映星說,「我遷怒於你。你殺了她,我便要為她報仇,絕不放過你。但我恨你,不是最多的。我最痛恨的,其實是我自己。如果不是我變心了,如果不是我移情別戀,你根本不可能在我眼皮下翻出什麼浪來。我縱容你,縱容你和她爭,和她吵。我希望她接受……但她不接受。」

  「月芽兒從來是很倔的一個人。她從小就那樣……那是我教她的,不倔一點,在聖教那種地方,怎麼活得下去……」青年的聲音很低,回憶過往,他的眼神變得幾分空茫,「一切都從我變心開始,才不一樣的。你是殺她,然遞刀的那個人,是我。」

  「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什麼要殺她。」原映星手撐著額頭,聲音低低的。

  姚芙身子一顫,她聽到了系統的警報聲。原映星又開始頭疼了,他的人格又在、又在……她從地上爬起,挺直腰,緊緊按住他的手,「你別想了、別想了……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眼中含淚,見不得他這麼痛苦。

  原映星抬眼,冷冷看著她。他素來是一會兒溫柔憐愛,一會兒冰冷無情。他反手按住她的手,忍著一突又一突的頭疼,看進她的眼睛裡,「當然是你的錯。卻也是我的錯。我負了她,在遇到你之前,我明明已經準備娶她了,後來卻被我忘了!」

  「……你們只是感情好,你並不是愛她……」姚芙白著臉。

  她的臉,被原映星冰涼的手托著,一手腕被他握著,骨頭幾被他捏碎。她蒼白著臉忍耐,一時覺得疼痛,一時覺得疼痛離自己很遠。她還承受著心中的壓力,聽原映星一字一句道,「不,在你之前,我是愛她的。我比她年長三歲,她不知道何為情,但我知道。我如果不是喜歡她喜歡到骨子裡,我不會想娶她。」

  「我這樣的人,我不喜歡的事,誰也強迫不了。」

  原映星的眼睫濃黑,眼眸更是潑了墨一樣,黑如子夜。他的聲音,被風吹得寒冷,斷續,「……我自小便是自我的人。幼年聖教生變,我父母拋下我離開。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我從不原諒他們。我從小就發誓,我這一輩子,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只為自己而活。」

  「我絕不為別人而活,也不要求誰對我忠心耿耿。我身邊只有一個月芽兒,我從小就發誓,我絕不讓她在我手中受難。我發誓我活著一日,就護她一日。」

  「可是我食言了。我喜歡上你,還縱容你。我的縱容,讓你去殺了月芽兒……你怎麼敢殺她!你殺她,就是在殺我!」

  他掐著姚芙的脖頸,越來越近。看女子急促的呼吸,他眼睛卻已經看不到了。

  頭那麼的疼,兩個意識在交替,不停地換——「我真想殺了你,也殺了我自己。」

  姚芙的眼淚,不停地掉落。

  「阿星……」她顫顫開口。

  看到青年頭痛欲裂般地捂著頭,看他鬆開她,看他垂下眼。

  她顫巍巍地爬過去,將他抱入懷中。他的一滴滾燙的淚,濺在她手上。姚芙的心,就如被硬生生撕開一樣痛。她抱住他,緊緊抱住他,眼淚流了一臉,「你殺了我吧。你這麼恨我,你就殺了我吧……殺了我,你能好受一點嗎?你沒有變心,不是你的錯。是我誘惑的你,是我勾引的你。是我不知檢點,是我明知道你喜歡望月,還要橫插一腳。你要怪就怪我,別怪你自己……」

  「我答應你。我全都答應你。你要還望月,我也還好不好?你要我承擔一切,我就去承擔。要我去死,我也去。只要你好好的,你別再、別再這樣了……」

  姚芙完全的,徹底的,知道原映星的問題了。

  他人格分裂的癥結,在於他無法原諒自己。

  他兩個意識向來和平共處,每每開始生事,都是因為她,或者因為望月。如果她和望月不在,原映星就很正常;如果她們兩個在,他稍微受一點刺激,就會開始崩潰……

  原映星以為,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能諒解自己。

  可是姚芙知道,是她的錯啊!

  如果不是系統強行介入,如果不是她非要攻略他,他真的會一直和望月在一起。不管在最後,魔教是被滅了,還是暫時隱了,不管教主和聖女,是死了,還是活著,原映星都是和望月在一起的。他們兩個一直在一起的。

  全部是系統的錯。

  全部是攻略的錯。

  全部是姚芙的錯。

  而姚芙,甚至不敢說出口來,甚至不敢告訴原映星真相。她怕他知道真相後,再也不要她了。他的性格那麼偏執,他身上的問題已經很多了。愛人最害怕的,就是被自己的愛人厭棄了。

  在這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姚芙真正意識到苦痛。

  她和原映星相愛。兩個人站在不同的世界上,立場也那麼不一樣。一半光亮,一半黑暗,他們就在中間的罅隙上站著。

  她哭泣著。

  她愛上原映星,她沒有意識到系統帶來的問題。

  有那麼很長一段時間,大家相安無事,月亮照在水中,光明投在陰影裡。她就以為永遠不會出事,她就以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

  她拿得起,她卻放不下了……

  悔恨,愧疚,愛意……每時每刻地折磨著她。

  那麼的苦。每對情人都在高高興興的,只有她和原映星很苦。

  她手遮住眼,伏在山石上哽咽,「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你別這樣……」

  ……

  原映星離了後山山洞,遠了那裡,山風吹拂在身。清風徐徐,頭疼的感覺,好像也好了那麼一點兒。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才有心思放大五感。青年看向幽暗中的一個方向,陰冷道,「出來。」

  他發現有人偷聽自己和姚芙的話。他袖中的手動了動,甚至不打算對方真正出面,就有動手殺人的意思。

  雲門弟子又怎樣?總有辦法糊弄住那幫傻瓜的。

  然叢林動了動,一個腰身纖細身形婀娜的少女,拖拖沓沓地從林子裡走了出來。俏盈盈站在他面前不遠,月光照在她臉上,鳳眼黑眸,玉瑩瑩的生光。

  原映星手放下。頓了下,他調整情緒,露出笑來,似開玩笑般道,「月芽兒,你跟蹤我嗎?下次不要這麼大膽,我要是沒有認出你,傷了你可就不好玩了。」

  望月眸子一閃,低頭踢石子,小聲,「我知道你不會傷我。你肯定能認出我啊。」

  原映星嗤笑一聲,不再理會她,負手下山。望月想了下,心中踟躕,仍跟追了過去。她之前聽到原映星和姚芙的話,此時一眼一眼地偷偷打量原映星。她心中其實有些尷尬,但姚芙哭得那麼慘,一直要原映星不要這樣……不要哪樣呢?

  原映星是有什麼問題嗎?

  原映星瞥她,「一直看我幹什麼?你愛上我了?」

  他隨口一說,望月駭一跳,忙道,「不要開玩笑!」

  原映星眸子暗了暗,沒說什麼。

  他心中,卻在對另一個沉睡中、將將要醒的意識嘲諷:看吧。月芽兒從來沒愛上過我們。

  望月為打破這種古怪的氣氛,便拿起范浩的事來說情。跟原映星說,「……范浩是小人,這種人用得好,事半功倍。他挺適合在白道這邊當內應的,反正他一點壓力、一點愧疚都沒有。既然這樣,你就留他一命,不要殺他了唄。好歹他曾是聖教土堂主,能升到那個位上,都有過人之處。你留他一命,好處挺多的其實。」

  原映星「嗯」道,「好。」

  「……你答應了?」望月詫異看他。

  「是啊。」原映星淡聲,神情略冷淡。似又怕望月覺得他太冷淡,他勉強對她露出溫柔點的眼神,一種「你懂得」的神情傳遞給她,「他親自找上你來求情。你的意思,我當然會考慮的。」

  望月看著他:覺得他很奇怪……

  她上前幾步,突地攔住原映星的路。他停下步子,低頭看少女。少女盯著他,說,「原映星,你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沒有。」他矢口否認。

  「你一下對我冷,一下對我熱。你以前,對我不是這樣的,」望月說,「你只對別人忽冷忽熱,你從不跟我擺臉色啊。但是今晚,你看到我,有種偽裝的意思在……為什麼對我這樣?」

  「沒有。」

  原映星心想,我都偽裝五年之久了。今晚只是情緒大起大落,一時沒有控制住而已。我能對你偽裝五年,當然也能對你偽裝一輩子。我瞭解你,你實在不必擔心我裝不下去。

  「你不要瞞我。你肯定有問題,你卻不告訴我!」望月有些煩躁,「你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我很擔心你啊。為什麼姚芙都知道,我卻不知道?還有你跟姚芙說那些話,到底什麼意思啊!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為什麼要瞞我?!」

  「我也可以幫你啊!姚芙能向著你,難道我不能嗎?你為什麼相信她,都不相信我?我難道會害你嗎?難道因為我現在在雲門,你就不信任我了嗎?」

  「從前不是這樣的。」

  原映星靜靜地看著她發怒。

  看她前一刻溫情似嬌羞小姑娘,下一刻本性流露暴躁易怒。

  他養大的。

  他卻對她沒了感情。

  從前啊……

  真是有意思啊。

  他很認真地低頭,看著這個又熟悉又陌生的小姑娘,問她,「你愛我嗎?」

  「……!」望月瞠目,氣勢一下子被凍住,她靜了一下,聲音低了瞬,「不要轉移話題。」

  原映星仍然看著她,再問,「你愛我嗎?」

  「……」望月咬唇,沉默。

  原映星說,「你說你愛我,我們就回到從前。我們就一起走,遠遠離開這一切。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考慮。我的問題都不會是問題,我們和小時候一樣,一直在一起。」

  就似懇求、誘惑一般。他之前有說過一次,是另一個意識說的。說我們封山吧,說我不要姚芙了,你也不要楊清了。你們遠離這一切,就我們兩個。結束一切痛苦。

  那一次,望月拒絕了他。

  現在,原映星又忍不住。換了個意識,還是問她同樣的問題。

  他往前走一步。

  望月往後退一步。

  他走兩步。

  她退兩步。

  之前她多麼氣勢洶洶,現在則完全被他壓制。

  原映星一步步迫向她,迫得她靠在了樹幹上,他一把伸手,勾住了她的下巴。

  他看著這個少女——

  他心中對她牽掛良多,想忘不能忘。她可知道?

  她對另一個男人百追不捨時,可知道他一直在看著她?

  原映星眼睛在發亮,那種亮光,吞噬一切。讓人暈然,又讓人害怕。心臟全部被他帶動,跟著他走。周身被他的氣息包圍,他粗糙的指腹,揉搓著少女細嫩的下巴,俯下身,柔聲問她,「月芽兒,你愛我嗎?說你愛我,一切就結束。你要的那個我,就會回來。」

  望月沉默。

  他俯下面孔,唇瓣離她越來越近。

  他的眼睛看著她。

  呼吸噴在她面上。

  若有蠱惑般。

  一切都結束麼……

  望月終是忍耐不住,抬起手臂,擋住了他的臉。偏過頭,讓他的企圖落了空。她說,「你不要這樣。我有喜歡的人,有愛的人。」

  他的桎梏,一下子空了。

  離開了強迫她的姿勢。

  原映星看著那個少女蹲下身去,她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說。她蹙著眉,臉色難看。

  原映星低低笑出聲來,少女憂心看他——「原映星,你的腦子有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

  原映星放聲大笑,笑得雙肩顫抖,笑得眼中帶淚。那神經質般的癲狂,笑得林風蕩蕩,眾鳥飛逃。

  笑得望月駭然。

  他伸出長指,擦去眼中笑落的淚珠。面孔下一瞬,就收了回來。

  笑眯眯地看著望月,柔聲,「別在意。剛才是騙你的,我不愛你,也不要你愛我。你被嚇到了,對麼?」

  心中,對另一個意識笑嘆:失敗了。

  她不愛我們啊。

  她偷聽到了我和姚芙的話,她知道我對她的心意,我只是要她騙我一句,說聲愛,她都說不出口。

  你看你多麼可悲,你因為她陷入沉睡,沉睡醒不來,她連騙騙你,都不肯。在聖教長大的孩子,誰不會說謊呢?可她現在喜歡楊清,就是楊清不在,她也不肯說出那個字來,不肯跟你玩虛情假意。

  你可以真情一輩子,她虛情假意不了一輩子。

  原映星,你完了啊。

  另一個意識,漠然地回答他:你少管我的事。你處理好姚芙就行了。趕緊利用完,趕緊殺了她。你少摻和我和月芽兒的事,我知道月芽兒不愛我。

  醒著的意識微笑:難道我不知道嗎?我也知道。但是你覺得累,我就不覺得累嗎?你以為我喜歡跟姚芙打交道?你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麼?

  這麼個破身體,這麼堆破事,真不想要了,不想管了。

  然這些,都是不能告訴望月的。

  不管是哪個原映星,都不願意望月陪他一起沉入深淵,一起痛不欲生。他要望月高興一點,開心一點,不要想那麼多,好好去愛楊清就夠了。其他的事,原映星自己解決好了。

  於是原映星俯下身,拉起蹲在地上的少女,笑吟吟道,「你不要苦惱了,沒什麼好苦惱的。之前跟姚芙說的,我都是哄騙她的。我只有那麼說,她才會悔恨,才會答應放過你,自己承擔一切錯誤。不過是演戲,我倒並不是真的感情那麼充沛。」

  又逗她,「誰有你感情充沛呢,月芽兒?」

  望月迷惘看他:又恢復常態了。

  又變成那個她認識的原映星了。

  那之前的忽冷忽熱,只是她的錯覺?

  他只是為了逗她,才騙她說喜歡她?要她說愛?

  可是、可是……望月又尷尬地覺得,原映星就是對她有那麼點兒意思啊。

  不過現在,原映星又不承認了。

  他、他真是太奇怪了。

  望月定了定神後,說,「你總是騙我。」

  「沒有。」

  「有的,」望月看他,「從姚芙出現那一刻,你就常騙我。你向著她,不向著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我看得出來。」

  「……沒有。」

  望月說,「我不信你的話。我要見棠小玉,我要問棠小玉。」

  原映星看她半天,唇勾起,「棠小玉是我的影子,不是你的。她是替我做事的,不是你用來監督我的。難道我這邊一有什麼事,你就要找棠小玉來問一問?月芽兒,你已經有了男人,就不要對別的男人那麼關心了吧?你讓楊清情何以堪?」

  望月說,「我清哥哥自然通情達理,才不會跟我計較這個。我就問你,你敢不敢讓棠小玉見我?」

  原映星沉默。

  望月追問,「你果然在瞞我事情嗎?原映星!你、你氣死我了!」

  原映星繼續沉默。

  少女惱到極致,「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說完,她一愣,然後尷尬想。她理不理原映星,反正他也不在意。

  原映星眸子一沉,微笑:又想到她傻兮兮的少女時期,每次他太過分,她就這麼威脅他。張牙舞爪,其實沒什麼威懾力。

  少女將他少有的柔情勾了出來。

  原映星鬆了口,「小玉,出來。」

  說話間,一個黑衣女郎,便從幽黑深夜的密林中飛了下來,站到了他們身後。望月回頭,便看到女子耳邊金色的明月珰,晃啊晃,明眸皓齒。

  原映星看棠小玉一眼,以眼神示意:好好說。

  望月上前,一舉擋住原映星和棠小玉之間的視線交流,阻止原映星威脅棠小玉。她拖住棠小玉的手,笑眯眯道,「小玉姐姐,你天天跟著原映星那個大惡魔,什麼都做不了,多沒意思啊。你也是第一次來雲門,不要理那個討厭的人了。你就暫時離開他一會兒,他也不會出事。我帶你在雲門,好好逛一逛,玩一玩吧?」

  原映星冷聲,「月芽兒,不要過分。」

  棠小玉同時,用軟糯的語調應了,「好。」

  望月沖臉沉下去的原映星揚眸一笑,怕他反悔般,拽走了棠小玉。望月心中再次確定——原映星必然有事瞞著她,不然,他不會不肯把棠小玉讓給她。棠小玉就是原映星的影子,影子能看到的事情很多。原映星如果真有事瞞著她的話,自然不希望她跟棠小玉深聊。

  望月帶走棠小玉,帶著這個姑娘下了山。她心神再定,想到無論如何,她都不能任由原映星任性下去了。

  他從來就太自我,只想著他一個人,從來不想她也是擔心他的。她怎麼問他,怎麼質疑,她不止一次問過他,他都不給她回覆。

  望月和原映星都是很任性的人。

  但望月要好一點。

  現在她帶走了棠小玉——小玉姐姐,我一定能從你這裡挖點兒東西出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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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4 01:01: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望月帶著棠小玉一路回自己的房舍,棠小玉一路安安靜靜的。這個姑娘出身西域,眉目輪廓濃郁,豔麗中透著銳氣,耳邊的金色耳環叮噹,晃得重影流光,玉美珠潤。

  幸而天色已晚,路上遇到的雲門弟子,看到對方似與自己不同,卻沉靜無比,又是被自家弟子領著。想來知情者有之,便也放行了。

  回去房舍,關門點燭,望月想著要招待一下客人,便又去倒了碗涼白開。出來時,看棠小玉黑衣冽冽,立在靠窗的書桌前,低頭看著一桌亂堆的書冊。棠小玉抬起頭,用比較生疏的語言、軟軟的奇怪調子道,「你真是用功。」

  「……?」望月疑惑。

  走過去一看,書上堆的書,有雲門長老發下的武功冊子,有她自己買的各種話本,還有她寫寫畫畫的東西,偶爾能看到楊清寫的東西夾雜在其中。棠小玉看到的最上面,是望月寫的計劃——

  「師叔攻略十八計。」

  寫的一片小字:

  學女紅,學做衣服,學繡荷包;

  學烹飪,做一頓不吃死人的飯;

  天天在師叔面前晃十七八遍,莫要他忘了我;

  練習臉部表情,爭取一顰一笑都勾得他看過來……

  林林總總,挺多的。

  然後現在,望月看到她沒寫完的最後一筆墨汁後,添加了一行小字。字跡清潤飄靈,筆法雋美。

  楊清批註:想得挺美。

  望月:……

  望月:?

  她清哥哥來過她屋子啊?

  應該是方才來過,然她不在,楊清就走了,並沒有等她。還看了她桌上的東西,給她留了「想得美」的評價。

  楊清以前也給她收拾過桌子,但望月嫌棄他一收拾、她就找不到自己桌上原本放得好好的東西了,然後楊清就不幫她收拾了。讓她桌子就那麼亂著,隨她怎麼折騰。

  在棠小玉這個半陌生人面前想到楊清,望月心中湧起一股只有自己知道、無法跟旁人描述的甜絲絲感。她忙彎身收拾桌上的東西,不想讓棠小玉窺探自己的太多隱私。

  望月很淡定地笑,「小玉姐姐,追男人,本來就要多下功夫啊。尤其是我家清哥哥這種男人,好難追,好難搞。我當然得下點功夫啦。」

  楊清脾氣好。

  但是毛病多。

  他姿態閒適悠然,心境平和。想讓心境平和的人大起大落,望月自然也不能任由他慢慢發展。就楊清那麼難搞的人,喜歡她是一方面,但等他自己慢慢磨,望月真不好說他能磨到什麼時候去。

  只有她熱情又大膽,楊清才能被動著被她扯著走。

  她才不傻呢,追楊清這種男人,就得主動。她跟楊清玩矜持,楊清就能跟她一直矜持下去。他那溫吞的脾氣,最直接的例子是,自楊清放過一次脾氣後,他對男女之事的興趣大減……自上次被她強了一回後,兩人又很久沒上過床了……

  楊清給的說法是:在雲門,要守門規。

  望月:屁。

  楊清笑:怕你懷孕。

  望月:滾。

  就不信她天天喝藥,他那種性格的人,會不去看看她喝的什麼藥?望月猜楊清早知道她體質目前不會懷孕,不過楊清又不會專門說這方面。兩人心照不宣就行了。

  ……停!

  想到楊清,望月腦海裡就一堆他們兩人往日相處的細節,停都停不下來。然她必須停下來,她還得從棠小玉這裡下手,問清楚原映星的問題呢。

  望月親切地拉著棠小玉落座。望著女子清中帶豔的面孔,少女心神恍了那麼一下:

  第一次見到棠小玉時,棠小玉還是個十歲大的小姑娘。

  眼眸烏靈,身形瘦小。被她父親領著,領去見原映星。那位長老跟原映星說,「你母親讓我照應你,以後小玉就是你的影子了。你生她生,你死她死。你記住了。」

  原映星的武功,是靠著他父母留給他的底子、他自己看別人練武推演出來、再有棠小玉給他偷的各種心法練成的。

  原映星和望月還被關在黑屋的時候,見到棠小玉的機會並不多。望月最開始還怕棠小玉搶走了原映星,纏原映星纏得更緊。然她很快發現,棠小玉和他們語言不通,原映星好像也不太喜歡棠小玉,望月就放下了心。

  原映星對誰都很有戒心,只對望月一個人放心。

  那時候,棠小玉還有點兒活潑的影子在,黑眸一閃一閃的,帶著好奇看原映星,看望月。

  現在,這麼多年以後,棠小玉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活潑,變得沉寂如夜,清渺鬼魅。

  唯一沒變的,是她的語言始終不通,語言天賦沒有得到過加強。實是因為作為影子,棠小玉也沒有多少跟人說話的機會。

  望月咳嗽一聲,用誠懇的態度,問起棠小玉,原映星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棠小玉辨明這個少女的話後,頭偏了偏,聲音綿軟,「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望月眼眸瞠了下,「你不就是因為擔心原映星,才願意跟我走的嗎?」

  棠小玉想了想後,「你是雲門弟子,我不應該告訴你教主的事,讓你加以利用。」

  望月嘴角抽了抽,「然而我心向聖教啊。」

  棠小玉說,「但是你證明不了。」

  「……」望月愕然半天,扶額,「我還需要什麼證明嗎?我和原映星的關係……我是聖教聖女啊,我怎麼證明?!」

  棠小玉默一下,看她,「聖女大人?」

  「……」望月站起來,有點不敢相信,「小玉姐姐,不會過了這麼久,你一直不知道我是月芽兒吧?原映星叫過我很多次啊,他還一直幫我……你都應該看得到,你怎麼會不知道我是月芽兒?」

  棠小玉疑惑偏頭,「我當你是在我不在的時候、教主找到的聖女大人的替身。」她更疑惑了一點,「然而教主找到的這個替身,替的時間實在長了點。」

  「哈,替身?!這麼可笑的說法,你怎麼能堅持信下去?」

  「為什麼不信?」棠小玉平靜反問,低頭琢磨著合適的字句,慢慢說,「教主說你是誰,你就是誰。教主就是對的。」

  「……」望月看著棠小玉。

  看她坐在燈火中,看她眸子冷淡,聲音甜軟。

  她自己都大約不覺得,她話中的份量,於外人感來,是何等之震撼。

  棠小玉並不覺得望月是誰,但是原映星說她是聖女望月,棠小玉就認同了。之後漏洞種種,但都因為棠小玉一開始就認同,所以一切盲點,她都視而不見。她不在乎望月是誰,哪怕只是一個替身呢。原映星喜歡,那就喜歡好了。

  就是一個替身,只要原映星高興,棠小玉也會一直把望月就當聖女看下去。

  望月低聲笑了下,態度更放得親和了些,拉著棠小玉的手,「原映星的名字對你來說太難念,你念不出『映星』兩個字的發音,就叫他原星星。你叫他一次,他冷笑一聲。嚇得你不敢叫了。」

  「你第一次見到原映星殺人,疑心他性情反覆,是有不治之症。你憂心忡忡地過來與我商量,想請木堂主那一系給原映星做法驅邪。我覺得好玩,就慫恿你一起鬧。事後我逃出原映星的魔爪,你就倒霉了,沒被他削掉一層皮。」

  「原映星他……」

  「原映星他……」

  隨手一樁,望月都能舉出很多往事來。

  那些久遠的、那些回不去的、那些很好玩的往事。

  那些讓原映星追憶無比、卻已經被望月放下的往事。

  原映星還停在原地。

  望月卻早已經往前走了。

  棠小玉眸子揚了一下,抬頭看少女。半晌肯定,「你是月芽兒。」

  「我本來就是!」望月笑著拂了拂耳邊碎髮,「那麼小玉姐姐,你能告訴我原映星身上的問題了嗎?」

  棠小玉這才用最簡單的話,跟望月說明。其實棠小玉也是一知半解,因為原映星本來就是那個反覆無常的性子。她少年時覺得他這是有病,但是他有病也有病了這麼多年,沒有出什麼意外,怎麼就單單在望月死後,出了問題了呢?

  「他讓我找江湖上通靈的法師、巫師、和尚給他。他還讓木堂主作法,木堂主天天在熬很奇怪的藥汁。他說有兩個他,要木堂主想法子合二為一。但是我們都看不出來,兩個他有什麼不一樣。我們都覺得,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啊。」

  棠小玉眸子低下,「可是他常頭疼,那就是有病,有問題吧。」

  「他什麼時候會頭疼?」望月神情嚴肅,追問。

  棠小玉抬頭,靜默地看了望月一眼。

  「嗯?」望月疑惑。

  棠小玉答,「想你的時候。」

  「……!」

  「見到姚芙他偶爾會疼,但沒有想你的時候嚴重,」棠小玉回憶,「他那時候,跟要發瘋了一樣,看上去很可怕。他一想到你,頭就容易疼。已經很多次了,性格反覆得更厲害。比以前更厲害。」

  「每次過後,他的記憶都會錯亂一陣子。有一次,他感覺到我在他身邊,但他甚至忘了我是誰。」棠小玉說,「從他做教主開始,我就跟著他了。他卻在那時候,忘了我。我有點害怕,才知道他的病情很嚴重。」

  說起「害怕」,棠小玉也是一臉平靜。

  望月聲音顫了顫,「他犯病的次數很多嗎?」

  「不多,」棠小玉總算給了個望月喜歡的答案,「他不常想起你,不常提起你。就是有時候大家會提……從那以後,木堂主和水堂主就私下命令,不許人在教主面前提你。木堂主還在研究教主的身體,水堂主也去給教主看過脈。他們都在一籌莫展中,正在想辦法。」

  望月低頭思忖片刻,好一會兒,語氣複雜地問,「……是不是我不出現在他面前,他就不會有問題?」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棠小玉看著望月。

  望月臉色白了白,失笑一下。

  原來她是病因。難怪他不肯說。

  他們關係這麼好,卻終有一日,她喜歡上了別人,他又得了不能想她見她的怪病……望月下了決定,「好,從此以後,我儘量不出現在原映星面前。這個病情,不會那麼簡單。雖然我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在木堂主那裡有結果前,先從我這個病因這裡解決比較好。」

  「小玉姐姐,你們好好照顧他,」望月低著頭,「尤其是你。你不要總是順著他,他要做什麼,你就跟著走。有時候明知道他走的是條絕路,就該把他拉回來,而不是任由他那麼走下去。」

  「他容易把手中的牌玩脫,後果難料。要是最開始,就能提醒一下,會好很多。」

  「我也會想辦法找江湖人的奇人異事,去找原映星看病。但是以後、以後,」說到這裡,望月的聲音抖了一下,聲音有些啞,停頓良久,「我就不見他了。」

  望月如是說。

  棠小玉默默聽著,她慣來順從,慣來沒有太多感情。她待在黑暗中,她不應該有太大的感情起伏。然現在,她也真的感覺到了那麼點兒難過。

  然而、然而……也就這樣罷了。

  ……

  姚芙主動去跟雲門掌門認罪,說自己貪圖雲門和魔教的合作,將自己在外門所為供了出來。掌教罰她在習武堂前跪了整整三日。習武堂是弟子人員流動最多的地方,姚芙跪在堂前烈日下,進進出出的弟子,都能看到這位長老憔悴的面容。

  雲門和魔教的合作,也暫時敲定了議程。雲門試著跟其他三大門派商量,還留在雲門山上的其他掌門,憤而離席,稱——「我派與魔教之仇不共戴天,絕不與魔教和解!」

  幾大掌門怒斥原映星。

  原映星也不是會任由人指著他鼻子罵的人,一聲冷笑,幾人在雲門大打出手。

  即使有雲門諸長老相攔,也是兩敗俱傷。

  幾大掌門斥雲門「助紂為虐」「善惡不分」,紛紛離山。把楊清都扯了進來,連聲稱「當初魔教聖女滿天下地追你們那個楊清,誰不知道?你們非說楊清和她絕無關係,沒有關係,人家會追著不放?一個巴掌拍不響,蒼蠅不盯沒縫的雞蛋!如果不是你們那位楊長老自己不檢點,也不會傳出這等和魔教聖女的笑話來!外面賣的話本都寫成什麼樣了,你們雲門,哪有看起來那麼清白!」

  雲門掌門笑呵呵地聽著對方的罵話,也不生氣。對方要走,還客氣地送對方下了山,禮數特別得周到。

  正道這邊的門派聯盟,本來就不是一塊鐵板。別看平時四大門派看起來同仇敵愾,私下都恨不得把對方踢出四大呢。多年來,其他三家,揪著楊清的事,不知道對雲門冷嘲熱諷了多少次。雲門我行我素,至今仍是四大之一。三家斥了這麼多年,也沒把雲門掌門氣出病來,現在再罵,還是那套翻來覆去的說辭,風掌門特別的淡定。

  風掌門正是跟門中弟子都商議過,在長老那邊全都過了案,才決定跟魔教和解併合作的。

  錢又不是大風颳來的,大家平時過得那麼緊巴巴,下面還養著無數小門派。作為一派掌教,風掌門一直挺頭疼花銷開度的。現在看到原映星列出的魔教日常進出,風掌門羨慕的,鬍子都被當場揪掉了幾根。

  門中自有長老和魔教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然雲門的長老,素來受到的教育,就是門派利益為重。他們只躲了起來,不對合作之事發表意見。不支持,不拒絕,任由掌門操作此事。

  在此期間,姚芙受過罰後,被掌門派去做了外山長老。她一直希望促成雲門和魔教的合作,不止是雲門這邊,還包括正道所有門派。她希望魔教改變往日作風,也希望世人接受魔教。掌門把她派下山做外山的長老,地位是降了些,卻正符合姚芙的要求。

  她願遊走於幾大門派,遊說眾派與魔教的和解。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姚芙都不會回山了。

  在姚芙走後幾天,雲門終於就與魔教的合作,商量出了結果。原映星告辭,說要就與正道這邊合作一事,通知一下教中教徒。原映星說的雲淡風輕,雲門這邊卻憂心忡忡,知道這必然又是一場惡戰。

  正道這邊排斥魔教,難道魔教的人不排斥正道?

  都一樣不喜歡對方。

  原映星這個「通知」,必然是又要採取血腥手段的。

  風掌門呃一聲,提醒原映星,「教主,我們才簽過協議,您要嘗試著修改教義。教義中最重要一條,就是不能亂殺無辜啊。」

  原映星淡定道,「本座正在等你們雲門派人,幫我們修改教義。」

  反正他是懶得翻。

  雲門特別想把楊清派出去。

  原映星的反覆脾氣,大家都已經領教過。目前沒有被原映星氣吐血的,只有楊清這種脾氣好到極致的人。深入魔教,深入魔教的風格……在雲門,原映星就能把人氣吐血。回到他的地盤,他不是更加想怎樣就怎樣了嗎?幾位長老紛紛向掌門請辭,說自己年紀大了,思維僵硬,不配跟原教主共席。

  然風掌門又不想把楊清派去魔教。

  還是楊清的脾氣,在正道這邊,其實也特別合適。

  最後,風掌門遊說半天,派出了一位他的師弟林長老,領著門下弟子,跟原映星走了。雲門履行答應魔教的條件,派出弟子入西南,借人手借情報借資源,交給原映星,好助原映星統一魔門。

  林林總總,瑣事不少。

  等原教主離山之後,雲門的山都空了一半。不少人被外派,有的去負責雙方合作之事,有的去與幾大門派繼續耍嘴皮子功夫,有的跟原映星去了西南。總是,雙方的合作,正式入了日程。

  ……

  望月履行她與棠小玉的約定,那晚之後,她再沒有去見過原映星。即使原映星離山,對方沒有來找她告別,她也沒有湊過去。

  望月進了雲門的藏書閣,翻閱其中典籍,想要找到一些關於原映星身上病症的記錄。有書上談及此事,說某人性格反覆,疑是兩個不同的魂魄共居一體,請法師驅邪……如此如此。

  望月摘抄下來,打算尋到機會,把這些信息都送去魔教。

  在原映星下山前,她一直在忙著這個事,也沒有見過楊清。

  在她看書翻閱的時期,她從來藏書閣借書的江岩口中,得知楊清稟告了掌門後,正式收蘇銘為了親傳弟子。江岩說說親傳弟子是個大事,掌門很重視,問望月要不要去觀禮?

  望月仰頭看一番厚厚的書,搖頭拒絕。

  當原映星離山的消息傳來,望月仍然坐在藏書閣中,靠著書架。

  她算了他離開的時辰,便站在三層樓高的書閣窗口,悵然遙望山門的方向。

  其實閣樓又不是很高,山中樹木多,又有霧,努力往山下的方向看,也什麼都看不到。但望月手撐在窗上,大約是心理效果,總覺得自己看到了——

  看到了白衣如雪,也看到了黑衣如墨。

  看到原映星下山。

  回過頭,往山上望了一眼。

  根本看不到。

  其實都是想像罷了。

  都是心上的那一點兒感應,讓她覺得他一定在那裡,一定是回了頭的。

  吱呀。

  望月趴在窗前看時,這間書閣的門,被推開了。

  少女扭頭,看到青年灰白色的長衣,袖口寬長,袂角半飛。青年開門進來,見到她,揚了下眉——

  望月驚訝又驚喜。

  見他長眉秀目瞥過來,瞭然,「在看原映星?」

  望月立刻折身背窗,斬釘截鐵,「沒有。我在看書。」

  楊清笑了一下,反身關門,懶得質疑她。

  楊清走到書架前,翻書,似忙碌。

  站在窗前,看楊清在架子前走動,不時拿書,又放回去。望月欣賞許久後,漸漸的,將對原映星的擔心放到了心中。她素來樂觀,素來不喜歡把自己弄得愁雲慘淡。眼前有美人,她絕不委屈了。

  少女走上前咬唇,略害羞,略扭捏,「師叔,你不必這樣。」

  「……我哪樣?」楊清的長袖被她用手勾住,虛心疑問。

  「你要見我,幹什麼這麼裝模作樣的呢?江岩肯定告訴你我在這裡了,你來藏書閣,肯定是來找我的啊。」

  楊清笑了下,低頭在看書,「這是意外。我並不知道你在這裡的。」

  「我不相信!你肯定是找我的。都好幾天沒見我了,你肯定想我!」

  少女手撐腰,笑嘻嘻,「師叔,我看起來很笨嗎?你騙不到我的!」

  楊清在她頭上敲了一下,「我確實覺得你有種淡淡的笨啊。」

  淡淡的笨……

  是什麼笨法?

  「楊清!」

  「……我真的很忙,」楊清被她纏得無奈,忍笑,抬目,瞥了她一眼,很誠懇道,「真是意外。我是找些東西,並不是要找你。」

  望月惱他很少承認對她的心,口上幾乎不說。咬了咬牙,撲上去抱住他的腰,湊上去,「編吧你。讓我看看你在看什麼……呃,名劍錄?這是……?」

  楊清說,「蘇銘習劍,然我不習劍。我過來找些適合他的路子。既是親傳弟子,我這個師父,總要盡些責。」

  望月呃一聲,窘迫道,「……原來你真不是來找我的啊。」

  「你當真是誤會了,」楊清看她摟抱著自己腰的手,示意她鬆開,「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動腳。」

  說話時,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楊清耳朵動了下,當即一手推開望月,一面回頭往門的方向看去。

  「有人。」他低聲說。

  他放下書,走了出去。打開門,卻沒有在門外見到人影。

  楊清垂目想了下,望月跟出來,「你沒看到人?」

  楊清頓了頓,「大約是風吧。」

  兩人重新進屋。

  很久以後,沈清風沈長老,從簷上翻了下來,拍拍衣袂上的塵土,目有驚駭之色——摟著楊清腰的那名女弟子,到底是誰?!

  聽到那姑娘喊「師叔」……

  楊清怎麼敢亂倫?!年輕女弟子不懂事,他在雲門這麼多年,也不懂事嗎?

  此事坐實,楊清被從雲門除名,都是應該的!

  沈清風沈長老有心想跟進去看仔細些,但一則顧忌楊清武功,怕被發現;二則,他只是看到了那女弟子摟著楊清的腰……也許,那女弟子把楊清當父親,想要體驗一把父愛?!

  雖然牽強了些,不過、不過……楊清這麼乖的孩子,怎麼可能亂倫啊?

  踟躕良久,沈長老決定先不上報掌門,先觀察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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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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