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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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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8 23:41:25
第三十五章劍去
   



    不等井九做出反應,馬華搶先出劍。

    劍嘯的聲音穿行在密集的石林裏。

    一道劍光向著井九襲去。

    在這樣的距離裏,井九無法用飛劍反攻,隻能選擇閃避。

    他唯一可能戰勝馬華的方法,便是馭劍而起,冒險拉近與對方之間的距離,再來強攻。

    前麵有一場試劍,那位碧湖峰弟子迎戰境界遠勝於己的天光峰師兄,便是這樣做的。

    馬華精於謀算,把這些事情算得清清楚楚,他已經準備好如果井九真的能避開自己的飛劍、靠近自己,那麼他便會收回飛劍再次向後移動,總之一定要確保與對方之間的距離,如此便能立於不敗之地。

    至於這樣做會有些丟臉,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當然,這樣的畫麵能夠不出現更好。

    所以他的出劍非常認真,想要爭取隻用一劍,便擊敗井九。

    ……

    ……

    崖間石台。

    雲行峰主忽然揮了揮袖。

    一道極為強大的氣息,向著峰巒四周湧去。

    石林裏繚繞的雲霧,受到這道氣息的影響,緩緩向著下方沉去,直至落在地麵,變成約兩尺厚的一層雲海。

    這幕畫麵真的很美,但眾人知曉,雲行峰主並不是想造景,是想要讓地麵的弟子們看清楚接下來的這場戰鬥。

    包括雲行峰主在內的師長們對井九會怎樣破解馬華營造出來的局麵很好奇,同時想要讓弟子們從中學到一些東西。

    從這一點來看,他們很明顯在這場戰鬥裏更加看好井九。

    ……

    ……

    “去。”

    井九破解馬華的局麵,依然采用的是他最熟悉的方法,還是隻說了一個字。

    鐵劍破空而去,飛向一百多丈外的那根石柱。

    用飛字有些不確切,因為鐵劍太快了,快到沒有殘影,就連劍光都來不及變成一道線。

    觀戰的人們隻覺得眼前一花,就像剛才井九離開地麵一樣,那道鐵劍便已經來到了兩根石柱的中間。

    這個時候馬華的飛劍才離開石柱不到二十丈的距離。

    看著那道鐵劍,馬華又驚又懼,劍元疾出,強行召回飛劍擋在身前。

    迸的一聲脆響!

    石林上方狂風呼嘯,聲波向著四周拂去。

    在最緊要的關頭,他的劍險之又險地擋住了井九的鐵劍。

    他跌坐在石柱上,驚慌失措,識海震蕩生波,劍丸更是無法平靜。

    井九的劍好強!

    這不僅僅是說劍上挾著的巨大力量,更是指的速度。

    嗖的一聲,井九的鐵劍再次折回,依然沒有殘影,隻有一道很短的劍光。

    馬華知道自己絕對接不住這一劍,悶哼一聲,踏劍而起,毫不猶豫向著更遠的地方逃去。

    片刻後,他落在數十丈外的另一根石柱上,回頭望去,隻見自己原先所在的石柱,已經被井九的鐵劍斬出了一個豁口,無數石屑正在向著地麵墜落,看著就像是漫天飛舞的大雪。

    馬華臉色蒼白,冷汗濕透了劍衫。

    什麼謀略什麼預案,在絕對的速度與力量之前,都沒有任何意義。

    當鐵劍向著他飛來的時候,他甚至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反應稍微慢一些,會是怎樣的下場。

    事實上他也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因為井九的劍又來了。

    鐵劍呼嘯破空,氣勢十足。

    馬華知道自己根本接不住這一劍,也無法避開這一劍。

    他伸手握住劍擋在身前,大聲喊道:“我認……”

    轟的一聲巨響!

    井九沒有給他認輸的機會。

    鐵劍斬落,把他還沒有來得及出口的那個字,直接斬斷。

    馬華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從石柱上跌落。

    峰間到處都是驚呼聲。

    井九沒有停手。

    鐵劍向著馬華追擊而去,繼續斬落。

    有些奇怪的是,向著地麵墜落的馬華,勉強保持著握劍的姿式,卻擋住了絕大部分的攻擊。

    鐵劍不停地砍在他的劍上,就像一隻重錘不停轟擊,發出極其響亮的聲音。

    啪啪啪啪!

    天光峰回蕩著恐怖的聲音。

    轟的一聲,馬華重重落在地麵,砸散了雲海。

    鐵劍飛回。

    適越峰的弟子趕了過去。

    馬華被扶了起來,臉色蒼白,渾身是血,狼狽到了極點。

    修行者的身體強度遠超凡人,他沒有被井九的劍真正斬中,劍丸雖有破損,受傷很重,但性命應該無礙。

    他看著石柱上方那道身影,眼裏流出一抹懼意,顫聲說道:“你何時破的境!”

    在石林上方的劍鬥,井九的飛劍能夠隔著一百三十餘丈還能有那般強的威力,可以說是他天賦異稟。

    問題是,這些石柱的高度亦超百丈,最後他與馬華的距離,隻怕已經接近了兩百多丈。

    他的劍依然可以一直綴著馬華,把此人從天空斬到地麵,方才自如飛回,這證明什麼?

    隻有無彰境界弟子才能做到這點!

    如馬華一樣,想到這個問題的人還有很多。

    無數視線落在石林上方那道身影上。

    “剛才。”

    井九的聲音從石林上方傳來。

    一片嘩然。

    但井九說的是真話。

    與趙臘月遊曆大陸的過程裏,他一直在做破境入無彰的準備,去年秋天便已經有了感應。

    因為某些原因,準確來說,因為他的身體原因,他一直有些猶豫。

    直到剛才,看到柳十歲被過南山打落塵埃,他才終於做出了決定。

    馬華自然不相信他的話,滿是血汙的臉上擠出一抹慘笑,說道:“與同門交手,用得著這樣嗎?”

    話剛說完,他又吐了一口血,裏麵還夾著幾塊碎了的牙齒,這都是剛才被井九的劍震下來的。

    有些人覺得馬華被鐵劍從石柱一直砸到地麵的畫麵有些眼熟。

    然後他們才想起來,不久前柳十歲被過南山廢掉的場景,與這可以說是完全一模一樣。

    “這個家夥還是如此記仇啊。”

    林無知想著三年前承劍大會井九敲了顧清三記,苦笑著搖了搖頭。

    就在他的身前,白如鏡長老微微皺眉,不知道在想什麼,墨長老則是嗬嗬笑了幾聲,顯得很是欣賞。

    在這場鬥劍裏,沒有人出手相救馬華,也沒有人喊停,因為誰都看得出來井九沒有用全力。

    不然那道鐵劍為什麼每次都會準確地斬在馬華的劍上?

    當然這並不是井九手下留情。

    相反,他就是要當著青山弟子的麵把馬華打落塵埃,要讓兩忘峰丟臉。

    馬華的應對其實沒有什麼問題,對戰局的推演也相當精確,隻是在井九的劍前完全沒有什麼意義。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井九來到青山才六年時間,怎麼就能擁有如此充沛的劍元?

    遲宴抬頭看著石林上方,問道:“繼續?”

    井九知道這位上德峰的長老應該是猜到了自己的用意,再次望向兩忘峰弟子所在的石台。

    “請指教。”

    這一次,他看的人是顧寒。

    ……

    ……

    (想都不用想,我就知道將來大道朝天肯定有一章會叫劍來,烽火大大真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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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8 23:41:55
第三十六章鐵劍依然在

        



    一片嘩然,青山弟子們猜到了井九的意思。

    他想要挑戰整座兩忘峰?因為他想要替柳十歲報仇?

    當然也不見得是這個原因,因為井九與兩忘峰之間早有宿怨。

    青山弟子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關修行,但很多人都知道當年洗劍溪畔發生的事情。

    兩忘峰弟子居然被一名普通的洗劍弟子弄的無話可說,實在是太罕見。

    顧寒會不會接受他的挑戰?

    這個問題不可能有別的答案。

    劍光微動。

    顧寒落在石柱上,看著井九說道:“我一直都很不喜歡你,今天終於對你有所改觀。”

    這說的是井九願意為柳十歲站出來,向兩忘峰發起挑戰。

    井九明白他的意思,說道:“我對你的看法沒有改變。”

    很多年前,兩忘峰開始在青山裏擁有特殊地位,他就開始不喜歡那裏。

    很多年後,他還是不喜歡兩忘峰,比如那個胖子和過南山。

    但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顧寒,這與他現在的徒弟顧清有一些關係,更多的當然是因為柳十歲。

    或者是因為四年前那夜在溪畔的洞府裏,柳十歲提到顧寒的次數太多,叫顧寒師兄太自然,還稱讚顧寒是好人。

    “就算你破境入無彰,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顧寒看著他麵無表情說道:“我知道我的脾氣有些差,但我的劍道沒有問題。”

    井九說道:“我曾經對你們說過,在我看來,你們的道都是錯的。”

    整個道都是錯的,那麼劍道自然有問題。

    顧寒記得很清楚,三年前在昔來峰井九對過南山說過這樣的話。

    “證明給我們看。”

    顧寒輕揮劍袖。

    一道白色劍光破空而去。

    高空裏的雲層忽然絞動起來。

    劍光過處,隱有雷鳴,帶著無數道細微的光絲,就像是縮小了無數倍的閃電。

    他出手便是碧湖峰的八方劍法!

    令人稱奇的是,井九的劍真的很快,竟然後發而先至!

    在兩根石柱的中間,兩道飛劍相遇,發出一聲巨響。

    伴著氣浪,鐵劍斜飛而回。

    井九的劍元再如何充沛,還是無法靠純粹的速度彌補境界上的差距。

    顧寒靜靜看著他。

    白色的劍光繼續向前。

    井九神情不變,伸手握住劍柄,轉身便走。

    嗡的一聲,他的身形在石柱上消失。

    下一刻,他出現在數十丈外的另一根石柱上。

    但與此同時,顧寒的劍又到了。

    井九仿佛能夠看到身後的情形,馭劍而去,避開這一劍,來到了石林北麵的那片崖壁。

    鐵劍在崖壁之前穿行,沒有雲霧遮掩,看得非常清楚,引來地麵的陣陣驚呼。

    人們沒有想到,井九的劍快,馭劍的速度竟也是如此驚人。

    顧寒的飛劍在他身後如附骨之蛆,逐漸靠近,卻暫時未能追上。

    馭劍竟能與飛劍相比,這是什麼樣的速度?

    此時的情形與先前那一戰完全翻轉過來。

    井九似乎像馬華那樣陷入了完全的被動。

    現在顧寒占據著絕對優勢,自然不會錯過,眼神微冷,右手捏了一個劍訣。

    那道白色的劍光驟然變長,向著崖壁斬落。

    鐵劍陡然一轉,帶著井九避開。

    白色劍光再次突前。

    鐵劍再避。

    崖壁出現數道深刻的劍痕,碎石簌簌而落。

    井九馭劍向著更遠處而去,白色劍光緊追不舍,數息之間,已經來到了石林極西處。

    這裏的石柱要比峰前稀疏很多,每道石柱之間隔著百餘丈距離。

    劍光斂沒,井九停在一根石柱上。

    這時候,他與峰前觀戰石台已經有了數裏距離,在眾人眼裏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顧寒是無彰上境的劍道高手,也無法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發起攻擊。

    他冷笑一聲,踏上早已被召回的飛劍,向著井九所在的地方飛去。

    片刻後,西麵的石林裏亮起無數道劍光,石屑到處濺飛,煙塵大作,遮住很多境界稍低弟子的視線。

    弟子們知道那邊的戰況進行的非常激烈,卻看不清楚具體情形,不由很是著急。

    有些膽大的弟子顧不得規矩,紛紛馭劍而上,來到石林上方。

    石台上也有很多師長站起身來,向那邊望去。

    ……

    ……

    “無端劍法果然繁密如雪,我覺得比七梅劍法更適合攔住去路,顧寒用的如此之熟,看來頗下了幾年苦功。”

    “快看,顧師兄用的還是八方劍法?隻怕碧湖峰上的師兄也不如他純熟。”

    “顧師兄果然對六龍劍訣的造詣最深,難怪當年顧清學的也是這種。”

    “三峰真劍,信手拈來,顧師兄果然不愧是兩忘峰排行前三的劍道高手,真真令人敬佩。”

    “不要忘記,顧師兄出身天光峰,到這時候他還沒用過承天劍法。”

    “兩忘峰的絕劍呢?那才是顧師兄真正的水準,隻要施展出來,井九必然慘敗。”

    一片讚美聲裏,自然也有很多人會想到另外一個事實。

    顧寒的劍道修為當然極高,劍法更是絕妙。

    然而。

    井九的鐵劍依然在。

    不管他的劍被壓製的如何辛苦,隔上一段時間,總能看到他的劍光,重新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真是令人震驚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是剛剛才晉入無彰境界,怎麼可能在顧寒這樣的高手麵前撐了這麼久?

    各位峰主與長老們把數裏外的戰鬥畫麵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已經確定,井九用的是神末峰的九死劍法。

    傳聞裏,景陽師叔飛升之前,把九死劍法的劍譜與弗思劍一道藏在神末峰頂,那夜被趙臘月找到。

    現在看來,這個傳聞是真的。

    令他們感覺驚異的是,井九的劍法無比純熟,哪裏像是隻練了三年,就像是練了三百年。而且九死劍法在他的手下施展出來,與傳聞裏的九死劍法的氣質明顯不同。

    有些老人在心裏想著,小師叔當年的劍法何其孤清冷絕,哪裏像你這般平淡。

    是的,井九手裏的九死劍法非常平淡,毫無一往無前的蹈死之意,更像是一種看破生死之後的淡然。

    無論顧寒的劍光如何強盛,那道鐵劍始終是那般平靜,根本看不出來處於絕對的弱勢。

    劍光縱橫,隻開始了十數息時間,還很短。

    但在顧寒看來,用了這麼長時間還沒能擊敗井九是非常丟臉的事情,根本無法忍受。

    他決定盡快結束這場戰鬥。

    一聲清嘯從他的唇間迸出。

    他的飛劍不再理會井九的鐵劍,驟然加速,化作一道刺眼的白光,直襲井九麵門。

    鐵劍再無阻擋,破風而至,幾乎同時斬向他的身體。

    顧寒神情不變,雙手在身前一錯,一道強橫的氣息油然而生。

    看著這幕畫麵,遲宴微微挑眉,猜到他準備做什麼。

    一位長老驚聲喊了出來:“寒井鎖清秋!”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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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斷劍




    寒井鎖清秋,上德峰雪流劍法第九式。

    這一式並不是真正的劍法,而是由上德峰首任峰主自峰間寒井悟得的秘法,專門用來對付飛劍。

    顧寒現在就是準備用這式秘法直接鎖死井九的飛劍。

    即便身有秘法,想用雙手對付來去如電的飛劍,同樣是非常冒險的事情。

    以往會雪流劍法的青山弟子,在最極端的情形下才會選擇用這種手法。

    現在顧寒明明控製著整個戰局卻如此做,真可以說是強勢到了極點,根本沒把井九放在眼裏。

    嗡的一聲鳴響!

    顧寒右手二指並攏,如一道小劍指向身前,左手張開,五指如圓。

    鐵劍懸停其間,不停振動,卻無法離開。

    寒井鎖清秋!

    他成功地鎖住了井九的飛劍。

    接下來就要看井九如何麵對他的劍。

    在所有人看來都不可能有任何意外,因為井九這時候已經沒有劍。

    沒有劍,他自然也無法再像先前那般馭劍遊於崖壁不停閃避,隻能靠身體硬接。

    劍道修行者的身軀再強,哪怕像趙臘月與柳十歲一樣劍意焠體大成、堅逾岩石,又如何能夠直麵飛劍?

    已經有些長老準備出劍相救。

    兩地相隔甚遠,但場間有好些位破海境的大能,至少能保住井九的性命。

    趙臘月站起身來,神情專注地看著那邊。

    山風忽起,把她的頭發吹得有些淩亂。

    石台前方,懸停空中的弗思劍微微振動,發出嗡嗡低鳴,似乎隨時可能破空而起。

    沒有人注意到,在弗思劍的更前方,那道寒冷的三尺劍也微微顫動了一絲。

    最終,弗思劍沒有飛起,三尺劍也沒有動。

    無數驚呼聲在峰間此起彼伏響起。

    因為顧寒的劍落空了!

    ……

    ……

    石林上方也有風。

    井九的身體就像最輕的沙子組成一般,隨風消失。

    下一刻,他出現在了天空裏,帶著十餘道劍光。

    那些劍光來自他的身體。

    被風拂起的發絲,飄動的衣衫,如絲如縷,每縷都似一道劍。

    ……

    ……

    清容峰主起身,盯著那邊,眼裏閃過一抹異色,衣袖微顫。

    淩空穿越數十丈的距離,這是什麼樣的道法?

    就算沒有劍,境界高超的劍修同樣可以憑借劍息踏空而起,比如先前過南山就曾經展現過。

    問題是井九剛剛進入無彰境界,便掌握了這種極高難度的道法?

    最令人震驚的是,他的速度快的難以想象,完全超出了道法的範疇,甚至讓人聯想起了中州派的天地遁法!

    ……

    ……

    井九出現在顧寒身前。

    顧寒正在用寒井鎖清秋控製井九的劍,完全沒有想到。

    井九的手落在劍柄上,看似簡單地橫劍一劃。

    顧寒的雙手再也無法鎖住井九的劍。

    嗤啦一聲。

    鐵劍直接穿透了顧寒的身體。

    鮮血隨劍尖湧出,從天空向著地麵滴落。

    ……

    ……

    看著數裏外的畫麵,過南山神情很凝重。

    他知道,不管是遲宴師叔還是別的師叔這時候都不會出手。

    師叔們應該看得很清楚,井九的鐵劍穿過去的地方是顧寒的右胸顧寒傷勢雖重,並不致命。

    師叔們肯定會認為井九確定勝利自然會收劍。

    過南山不這樣想,心裏隱約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隔著數裏距離,他都能感覺到井九的殺意。

    他知道井九與柳十歲的關係。

    哪怕這對曾經的主仆已經三年不曾見麵,哪怕就在不久之前,柳十歲表現的對井九失望至極。

    柳十歲被上德峰用刑,也不肯說出那天夜裏他是去找井九。

    現在柳十歲落得如此下場,井九又會為他做到哪一步?

    不要說什麼無情。

    如果他真的無情,怎會站出來指名挑戰馬華與顧寒。

    過南山知道自己必須出手了,哪怕事後會被指責,因為再不出手,他擔心顧寒真的會死。

    這個時候,也終於有人發現了問題。

    井九沒有收劍,抵著顧寒向著北麵的那片崖壁而去。

    顧寒已經身受重傷,難道他想殺人!

    “住手!”

    天光峰與兩忘峰的弟子們驚聲喊道,但他們已經來不及阻止這幕慘劇的發生。

    好在此時,一道湛然的劍光直接貫穿石林,來到了數裏外的崖壁前。

    看著這道如虹的劍光,弟子們鬆了口氣。

    不久前,柳十歲動用邪功妖火想殺死簡如雲的時候,便是被這道劍光阻止。

    已然是遊野境的大師兄出劍,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那道強大的劍光直接斬向井九的後背。

    井九想擋住這一劍,便必須轉身,並且把鐵劍從顧寒的身上抽出來。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過南山。

    井九什麼都沒有做。

    他沒有撥劍,沒有轉身,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有一道劍光已經來到身後,下一刻便會把自己斬成兩段。

    “不好!”

    過南山暗道一聲。

    他看到井九的手已經離開了劍柄,停止了攻擊。

    可你為何不躲也不擋?

    過南山來不及思考這些,他隻知道如果自己的飛劍落下,井九必死無疑。

    他很清楚,井九是很多師長暗中寄予厚望的劍道奇才。

    如果此人繼續向顧寒出手,他會不惜一劍殺之。

    但現在這樣的情形下,他當然不能、也不願意殺死對方。

    隻是他初入遊野境,數裏距離已經是極限,對飛劍的控製非常勉強,很難自如來回。

    他悶哼一聲,劍丸驟縮,強行收斂劍元,試圖讓數裏外的飛劍停下。

    ……

    ……

    如虹的劍光消失。

    那道飛劍終於停止。

    劍尖與井九後背隻有兩尺不到的距離。

    畫麵非常凶險。

    忽然,井九轉過身來,雙手一合,夾住了那道飛劍!

    從姿勢來看,很像是禪宗的合什禮。

    過南山神情微變,想要召喚飛劍歸來,卻發現無法奏效。

    他已是遊野境的強者,高出井九太多,但是那把劍現在就在井九手裏,與他隔著數裏之遠。

    而且井九的雙手竟要比先前顧寒的寒井鎖清秋更加強硬!

    “大悲手!”

    雲行峰主站起身來,震驚想著井九怎麼會果成寺的絕學?

    認出井九手段的峰主與長老們都有著相同的想法,卻奇怪地同時保持著沉默。

    清容峰主靜靜看著那邊,對井九接下來會怎麼做,很感興趣。

    昔來峰主終於放下了端了半天的茶杯,眯著眼睛看著那邊,神情有些嚴肅。

    ……

    ……

    井九雙手一錯,握住飛劍兩端。

    “不要!”

    不知道是誰在喊。

    井九沒有理會,雙手用力。

    那道飛劍在他的手裏漸漸彎曲,發出極其難聽的聲音。

    鮮血從他雙手與劍鋒之間溢出。

    “手下留情。”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在群峰之間回蕩。

    隔著數裏,井九靜靜看著過南山。

    啪的一聲。

    飛劍斷成兩截。

    過南山噴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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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9 13:13:18
第三十八章先天劍體?



    過南山初入遊野境,對數裏外的飛劍控製起來有些不暢。

    飛劍被毀,他受的傷卻不會因此輕幾分。

    “無恥!”

    兩忘峰的弟子們憤怒至極,紛紛馭劍而起。

    數十道劍光照亮石林,便要向著西方殺去。

    遲宴踏劍來到空中,一拂衣袖。

    遊野上境強者出手,哪裏是這些年輕弟子能夠承受的。

    狂風驟起,數十道劍光微亂,被迫退回崖間。

    遲宴沉聲喝道:“你們想做什麼?難道要逼我用門規處治你們?”

    兩忘峰弟子們滿腔憤怒,哪裏聽得下去。

    過南山拭去唇角的血水,看著師弟與師妹們說道:“我自己不慎,不關他事。”

    ……

    ……

    峰間異常安靜。

    無數視線落在井九的身上。

    那些視線很複雜,有的帶著恨意,有的帶著怒意,最多的當然是震驚。

    井九完成了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

    他指名挑戰兩忘峰,意外地展現出無彰境界的實力,輕鬆戰勝馬華。

    如果這還算正常,兩忘峰排名第三的顧寒居然也敗在了他的劍下。

    最令人震驚的是,他斷了過南山的劍!

    勝負手,是井九的雙手。

    他雙手一合,夾住了過南山的劍。

    顧寒敢用寒井鎖清秋是因為他的境界遠在井九之上,用這種強勢的戰法自有道理。

    井九的境界比過南山低那麼多,為何敢這麼做?

    這絕不是勇氣就能解釋。

    不管是寒井鎖清秋還是果成寺的大悲手,想要用雙手鎖住一道飛劍,都需要提前運轉劍元。

    井九早就算到過南山會出劍,甚至算到了他出劍的具體時刻,一直在等著!

    這種戰法真是匪夷所思,弟子們冷靜下來後仔細回想,不禁覺得有些可怕,卻說不清楚到底哪裏可怕。

    各位峰主以及遲宴等人則看得很清楚,井九擊敗顧寒同樣是靠對戰局的演算。

    他把顧寒的性情、可能的應對、石柱的間隔、崖壁的方位,全部算進去了,甚至把過南山的反應也算了進去。

    於是,過南山並沒有真正出一劍便敗了。

    這樣的算力……

    山風徐來,昔來峰主白眉飄動,若有所思,心想明年梅會上,井九隻怕還真能與童顏在棋盤上一戰。

    看到這兩場鬥劍的人,都必須承認井九展現出來的劍道修為與實力,但還是有很多人不服。

    尤其是那些天光峰與兩忘峰的弟子。

    他們替過南山不服。

    過南山是青山掌門首徒,也是兩忘峰首席弟子,在同門裏的聲望極高。

    今日,他更是第一次展現了遊野境的實力。

    就算井九是難得一見的劍道奇才,又如何能是他的對手?

    在很多弟子看來,最後如果不是大師兄不忍出手,強行收劍,井九已經死了。

    井九不感激,反而趁機出手,實在是無恥之極。

    他們卻沒有想過,過南山出劍雖是想要救顧寒,事實上卻形成了以二戰一的局麵。

    “我沒有喊停,任何人都不得出劍,否則便是違規,更何況他是對師長偷襲出劍。”

    遲宴看著那些依然麵有不忿的弟子們,沉聲說道:“看在他心係同門的份上,上德峰不會追究他以下犯上的罪名。”

    聽到這句話,很多弟子才醒過神來,更是鬱悶而且生氣。

    井九並不是一名參加劍試的普通弟子。

    他是師叔。

    顧寒傷勢雖重,但性命無憂,簡單醫治後,被師弟們扶回場間。

    “有本事,當時柳十歲出事的時候,你就站出來。”

    他看著井九恨恨說道。

    井九說道:“我這時候站出來了,但看來你沒有做好承受後果的準備。”

    他的這句話引來了更多憤怒的視線。

    趙臘月站起身來。

    一顆散放著淡淡熒光的淡藍色寶珠自天而降,從青山大陣最深處落到她的身前,被她收入袖中。

    “神末峰要一個名額。”

    說完這句話,她帶著井九馭劍而起。

    紅色劍光畫出一道筆直的線條,通往神末峰。

    ……

    ……

    傍晚時分,青山試劍大比結束。

    幺鬆杉等九名弟子獲得了參加明年梅會的資格。

    最後剩下的那個名額當然是井九的,雖然他沒有留到最後。

    趙臘月以神末峰主的身份提出了明確的要求,而且他正大光明地戰勝了顧寒,誰都必須承認他有絕對的資格。

    各峰師長與弟子們陸續散去,一時間天空裏布滿了劍光,晚霞仿佛被撕扯成無數道紅絲帶。

    幾位峰主卻沒有離開。

    夕陽照著崖間的石台,一片安靜。

    做為掌門首徒,兩忘峰首席,過南山在青山裏的地位其實很高,普通長老的分量都遠不如他。

    按道理來說,哪怕井九有個師叔身份,用這種手段傷了他,也應該要付出一些代價。

    現在的神末峰隻有四個年輕人和一群猿猴,在青山裏並沒有什麼力量。

    但幾位峰主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甚至隱有回護之意,先前就連天光峰也保持著沉默不要說一直很欣賞井九的墨長老,白如鏡都沒有說什麼。

    這隻能有一個解釋。

    他們認為,對青山宗而言井九比顧寒甚至是過南山更加重要。

    不管井九再如何敏銳於劍,算力再強,想要做到今日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首先需要擁有實現的能力。

    直到現在,幾位峰主依然無法忘記剛才戰鬥裏的兩個畫麵。

    井九的雙手夾住那把劍。

    還有一個畫麵就是:顧寒鎖住了井九的劍,井九忽然從石柱上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顧寒身前。

    幾位峰主是青山宗的大人物,在漫長修道路上不知道看過多少天才與難以想象的事情,為何會對這個畫麵印象如此深刻,表現出來的態度如此慎重?因為隻有他們才注意到那個畫麵裏的某個細節。

    井九踏空而去,出現在顧寒身前的時候,飄動的衣衫甚至是發絲,都帶著道道劍光。

    “真的是……先天劍體嗎?”

    雲行峰主的聲音有些猶豫,因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修行界一直有種猜想,如果修行者體內的劍丸沒有與飛劍相合,而是與修行者自身相合,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隻有推測,那就是先天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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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井九門下大師兄
     



    人終究不是劍,無法證實的想法隻能是一個猜想。

    於是先天劍體的說法也就隻能是一種假說。

    “如果那不是先天劍體,能是什麼?”

    一直很沉默的碧湖峰主成由天開口說道。

    那一瞬的畫麵普通弟子看不懂,他們這些修劍問道多年的大高手,怎能不心生震撼?

    “他的那雙手究竟是怎麼回事?”

    適越峰主皺眉說道:“南山的劍可不是一般的飛劍。”

    身為青山掌門首徒,過南山的劍當然絕非凡品,名為藍海,乃是第二品的仙劍。

    關於那把劍,還有一段故事或者說公案。

    據說為了讓當時還是洗劍弟子的過南山得到這把劍,顧家有位長老提前……劍歸青山。

    過南山為了得到藍海劍的認可,用了整整兩年時間,比起卓如歲與趙臘月慢了很多。

    一把名劍就這樣斷了,重新煉好不知道還需要多少年,峰主們也覺得有些可惜。

    “就算井九真的會果成寺的大悲手,也不可能抓住這把劍。”

    按照正常邏輯,任何人試圖像井九那樣去抓住那把名為藍海的劍,首先便是十根手指盡斷,然後便是手掌。

    適越峰主微微皺眉說道:“除非……那個家夥還練過金剛不壞。”

    昔來峰主說道:“三年前上德峰便懷疑過。”

    三年前神末峰重現人間,當時遲宴便說過,井九有可能練過金剛不壞。

    其時雲行峰長老還曾湊趣說井九喜歡摸人腦袋,莫不是和尚灌頂成了習慣。

    青山宗沒有誰相信這個推論,把這當成一個笑話,隻是不明白為何向來嚴肅的上德峰,為何會說這樣的笑話。

    現在看來,上德峰果然不說笑話。

    數道視線落在三尺劍上。

    峰主們知道,那位性情冷酷的老人正在聽著這裏的談話。

    昔來峰主緩聲說道:“金剛不壞的果身,加上我青山劍道加持,說不得還真有可能成就先天劍體。”

    清容峰主說道:“那些僧人到底想搞什麼?如果離寺之前便已經成就果身,必然是真正的天才,這種弟子怎麼能讓他離開?不過井九已經拜在我青山門下,就算他是果成寺蹈紅塵的僧人,也隻有好處。”

    如果此事為真,按蹈紅塵規矩,就算將來井九要回果成寺,青山有事也必須回來相助。

    “不夠。”昔來峰主沉吟片刻後說道:“若他在果成寺十年,便要在青山十年,最少要保證雙方時間對等。我會與掌門師兄商量此事,還請諸位師弟妹莫要外傳,也莫要去問果成寺,我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這便是把井九一分為二的意思。

    各位峰主紛紛讚同。

    井九現在的境界還很一般,斷過南山的劍隻是取巧,但誰都能看出他將來的前途。

    如果猜想為真,那麼果成寺幫風刀教出了個刀聖,說不得百年後青山宗也要出位劍聖了。

    ……

    ……

    回到神末峰,趙臘月從衣袖裏取出那顆散發著淡淡熒光的珠子,交給顧清與元姓少年。

    顧清慎重接過,帶著元姓少年回到洞府裏,釋出一道劍意落在珠子上。

    那顆珠子投射出無數道光線,落在崖壁上,形成一幅有些模糊的畫麵,但足夠可以看清楚正是今日青山試劍的場景。

    這便是溯流珠,可以大概記錄一些光影畫麵,據聞中州派還有一種叫還天珠的法寶更是能把曾經發生的畫麵重現的栩栩如生,甚至還可以把當時的聲音都收進去,隻是還天珠太過珍重,被深鎖在中州補天閣裏,從來沒有人見過。

    暮色已退,夜色漸濃,星星眨著眼睛,茶壺很是安靜。

    井九坐在崖畔,看著遠方某座山峰,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臘月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想說會兒話嗎?”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以前的話很少,現在多了,世間萬物都在變,任何事都有其道理,但我還是不理解為何他們活的如此認真、願意為別人而活,道理我懂,無法接受。”

    趙臘月知道他說的是兩忘峰,或者更具體一點就是柳十歲,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井九接著說道:“我的修行速度太慢。”

    趙臘月心想這句話真是不合你的性情,這是受了什麼刺激?

    “知道前方是什麼,還要不停地往那邊走,看些曾經看過的風景,確實乏味,所以我不急。”

    井九說道:“但今天我第一次有了急迫感。”

    趙臘月問道:“為何?”

    井九看著她認真說道:“如果我現在已經是破海境,那就可以把白如鏡打一頓了。”

    趙臘月無語,心想今天你已經打了兩忘峰最重要的三個弟子,居然還不滿足。

    柳十歲的事情,看來不會就這麼結束。

    ……

    ……

    十餘束光線漸漸斂回溯流珠裏。

    夜明珠重新開始散發光亮,洞府裏被照的有若白晝。

    顧清神情凝重,元姓少年的臉色蒼白。

    溯流珠的畫麵非常模糊,也沒有聲音,但他們看懂了今天發生了什麼事。

    柳十歲被廢去修為,逐出青山。

    井九連續挑戰兩忘峰弟子,甚至讓掌門首徒吐血。

    二人對視,看到彼此眼裏的震驚。

    顧清拍了拍元姓少年的肩膀,安慰說道:“沒事。”

    今日試劍大會之前,他便覺得肯定會出事,隻是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

    好在柳十歲還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二位師長也沒有吃虧。

    元姓少年有些羨慕,心想不愧是在神末峰住了三年,遇著如此大事依然毫不慌亂,說道:“師兄真是鎮定。”

    顧清說道:“師姑是峰主,你便是神末峰首徒,我應該稱你為師兄。”

    元姓少年哪裏肯依,說道:“當然要按入門順序。”

    顧清搖搖頭,說道:“如果要按入門順序算,我也不是師兄。”

    元姓少年有些不理解,問道:“那是誰?”

    顧清望向峰外的夜空,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我們的那位大師兄啊……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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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返鄉的廢人




    夜色深沉,崖間忽然傳來猿猴叫聲,片刻後又回複了安靜,似是被什麼驚著了。

    顧清與元姓少年走出洞府,看著山道上行來的那道身影,很是吃驚,尤其是顧清。

    那人穿著件藍布劍衫,在夜色裏就像是墨一般,卻不會讓人覺得髒,非常幹淨。

    過南山深更半夜來神末峰做什麼?難道是因為白天受傷一事不服,前來找麻煩?

    顧清做了過南山多年的劍童,如今在神末峰見著舊主,難免神情有些不自然,揖手行禮,沒有說話。

    井九坐在竹椅裏,沒有理會,更沒有起身。

    從輩份上來說,他是過南山的師叔,這樣做很正常。

    但過南山是掌門首徒,身份特殊,過往不管去哪座峰,都會得到峰主賜座,何時有過這樣的待遇。

    不過他沒有什麼反應,自行在崖畔大石上坐下。

    元姓少年有些緊張地看了顧清一眼,用眼神詢問是不是應該泡茶待客?

    顧清站在原地,沒有動。

    前一刻看到過南山,他很自然地準備走到崖畔泡茶。

    過往在兩忘峰的時候這種事情他做的很慣。

    他知道過南山最喜歡喝廉價的茉莉花茶,在入睡前則更喜歡用西海鐵壺煮一碗紅茶。

    但很快他便醒過神來。

    現在他已經不是兩忘峰的劍童,而是神末峰的弟子,隻需要聽師長的吩咐。

    如果井九讓他泡茶他便泡,井九沒有說話,他便不泡,就這麼簡單。

    過南山沒有看顧清,伸手在桌上拿起茶壺倒了杯冷水喝了,說道:“肺經受傷,容易口渴。”

    他的傷源自井九,但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什麼別的意思,隻是解釋。

    “這件事情與你無關,是我自己犯了錯。”

    過南山看著井九說道:“前些天破境入遊野,我有些過於驕傲,今日試圖超出自己能力行劍,才會得到這個教訓。”

    井九看了他一眼。

    過南山繼續說道:“三年前我對你說過,你對兩忘峰可能有所誤會,現在看來,誤會很深。”

    井九說道:“你想解除誤會?”

    過南山搖頭說道:“眼見都未必為實,何況言語,你當時說我們的道不同,那就不要強求。”

    井九說道:“那你為何來神末峰?”

    過南山說道:“我來是想對你說,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像今天這般做的太絕。”

    井九沒有說話。

    過南山接著說道:“這是請求,不是示弱,顧寒師弟已經知道了你的劍戰風格,不可能再次被你擊敗。”

    他的這句話沒有提到自己既然井九連顧寒都無法戰勝,更何況他。

    井九對他說道:“如果隻是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以後不要來這裏。”

    這便是送客的意思。

    或者說逐客。

    顧清上前舉起右手,示意請。

    過南山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

    ……

    夜訪神末峰是拜見師長,而且劍斷了,所以過南山選擇步行。

    離開峰頂,來到崖間,看著那棟被猿猴占據的木屋,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回首望去,滿天繁星之下,孤峰如劍。

    青山九峰,此峰最孤,自然最絕。

    他今夜來此,自然有所想法。

    仙劍被斷,受傷不輕,連夜來訪,沒有指責,隻有建議。

    他覺得已經釋放了足夠的善意,展現出了足夠的風度。

    沒想到,井九竟如此冷漠。

    他接著想到顧清,這位曾經服侍自己多年的劍童,忍不住劍眉微挑。

    難道這座孤峰有什麼魔力,所有來到這裏的人,都會變成師叔祖那樣?

    ……

    ……

    “如果你再和顧寒戰一場,有機會嗎?”

    趙臘月走出洞府,對井九問道。

    她聽到了過南山的那幾句話。

    井九說道:“我對你說過,我的劍道天賦冠絕青山。”

    趙臘月說道:“哪怕他適應了你的劍戰風格?”

    井九說道:“你要記住一件事情。”

    趙臘月認真聽著。

    顧清與元姓少年神情專注。

    井九說道:“萬物皆是一劍,怎麼可能隻有一種風格?”

    ……

    ……

    從天光峰到南鬆亭,六百裏。

    從南鬆亭到小山村,三百裏。

    如果馭劍,隻需要一個多時辰,就算劍元不濟,需要不時停下休息,冥想回複,最多也隻需要半天。

    如果走路,則需要八九天。

    如果是一個剛被廢去修為、毀掉劍丸的人,則需要整整一個月。

    回到小山村,看著三年不見的那片竹林和那方池塘,柳十歲仿佛重新獲得了某種力量,虛弱的腳步變得穩定起來。

    走到小院前,看著半閉的木門,他猶豫了很長時間才喊了聲:“爸,我回來了。”

    夜晚時分。

    柳十歲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眠。

    隔著薄薄的土牆,隔壁房間的聲音很清楚,帶著失望與憤怒的罵聲已經被長籲短歎取代。

    如果不是柳母攔得快,而且看著他的身體確實虛弱,柳父一定會把手裏的那根棍子打斷。

    隔壁房間安靜了會兒,又響起了柳母的哭泣聲。

    柳十歲看著屋頂,覺得心口有些痛。

    劍丸毀,經脈斷,哪怕過了整整一個月,他還是很痛。

    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就像上次回來一樣,父母的身體都很好,頭發烏黑沒有一根白的,臉上也沒有什麼皺紋。

    第二天,很多村民知道了消息,來到了柳家。

    已經蒼老的村長問了問情況,吧嗒吧嗒抽了半晌煙袋鍋子,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麼安慰的話來,隻是拍了拍柳十歲的肩膀。

    第三天,柳十歲覺得休息的差不多了,走出了家門。

    現在正值春耕,農活很重,他想去幫幫忙。

    從家裏到自家的田有段距離。

    他在路上看到了很多村民,有熟悉的叔伯與兄弟,也有一些不認識的孩童。

    那些孩童應該是他在青山這七年裏生出來的。

    不管是認識的村民還是不認識的孩童,看到他,都會下意識裏轉過臉去。

    當他走過去,人們的視線才會重新落在他的身上,準確地說是背上。

    那些視線裏的情緒很複雜,有嘲弄,有鄙夷,還有害怕。

    柳十歲能夠感受到這些,沒有回頭。

    來到自家田裏,他才發現已經灌好了水,水麵很安靜,映著藍天白雲,竟有些好看。

    柳父在分秧苗,柳母剛打了兩瓦罐山泉水,準備回家做飯,看著他過來,也沒有說啥。

    從父親手裏接過秧苗,柳十歲踏進水田。

    他的腳陷入濕泥裏,沒能站穩,加上虛弱無力,竟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遠處的水田裏響起笑聲,又不知為何很快消失,然後響起打罵聲與哭聲。

    水麵映著的藍天白雲散成碎片。

    柳十歲在水田裏坐了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是個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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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柳十歲的九天與一年



    一個廢人就算想重新成為普通人,也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柳十歲坐在水田裏,默默想著。

    柳父沒有理他,沉默地插著秧苗,腰佝的很彎。

    “還坐著作甚呢!”

    柳母把他從田裏拉起來,打了他兩下,眼裏含著淚花。

    第四天,柳十歲沒有出家門。

    天還未亮的時候他便醒來,簡單洗漱後開始蹲箭步。

    這是青山宗的入門功法。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憑此再次踏上修行路,但他覺得這應該能夠幫助自己盡快恢複氣力。

    沒有過多長時間,他的額頭上便冒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還很虛弱,不能強行堅持,決定休息會。

    在休息的時間裏,他順便把家裏的小院灑掃了一遍。

    第五天,柳十歲繼續蹲箭步,待衣服被汗水打濕後,竟覺得有些痛快。

    中間休息的時候,他去院後的菜地裏摘了些辣椒與小白菜,又仔細洗淨。

    柳母回來準備煮飯,看著幹幹淨淨的灶房與菜,揉了揉眼睛。

    第六天,柳十歲除了蹲箭步,也開始練拳,不過與南鬆亭時不一樣,他出拳的時候沒有任何聲音,很是安靜。

    他去菜地裏掐了幾把嫩黃花菜,回到灶房裏,看到一條豬肉,想了想順手切了。

    在青山這幾年,他很少回來,但記著井九的話,沒少往家寄銀錢,柳家現在的日子其實不難過。

    柳母回家看著冒著熱氣的蒸鍋,愣了愣後對著窗外喊道:“明天開始你燒火,我幫你老漢多做點再回來。”

    第七天,除了蹲箭步、練拳,柳十歲開始跑步,在院後發現簷角被去年的暴雨衝壞了些。

    做完飯,燒了一條草魚,抓了些鹹菜,他搬起梯子走到院後,叮叮當當弄了一下午。

    第八天,除了這些事情,柳十歲還砍了一堆柴,像小時候一樣,堆的很好看。

    第九天,他去了田裏,插秧的時節快要結束,再不去那就來不及了。

    柳父沒有說什麼,遞過去一條毛巾,示意他圍住頸子,也不知道為了防止灌風還是水田裏的蟲子。

    柳十歲低頭開始幹活,專心致誌。

    水裏的藍天白雲變成晚霞,他抬起頭來,覺得腰酸背痛,往旁邊一看,發現自己隻做了父親五分之一。

    他不著急,心想慢慢來就好,而且他很滿意於自己插的秧苗很直,無論橫豎都是條筆直的線。

    “插這直做啥?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柳父從他身邊走過。

    柳十歲笑了,心想難道那個家夥就是因為生的太好看,所以才會追求好看?

    他下意識裏望向村口的山道,沒有人。

    接下來的日子,柳十歲就像是村裏的青壯勞力一樣,做著辛苦的農活,身體漸漸變好,臉也重新變黑。

    開始的那些天,他偶爾會從田裏起身望向村口,一直沒有人出現。

    後來,他再也沒有向村口望過一眼。

    春耕之後是夏收,秋獲結束便是難熬的冬天,在村子裏呆著也是無聊,那就結伴去山裏尋找獵物。

    柳父柳母已經接受了現實,家裏重新有了歡笑聲,村民們也重新接納了他,甚至有人準備為他作媒,被他婉拒。

    曾經的事情,他似乎已經全部忘記,青山修仙,就像是一場毫不真實的夢。

    在山嶺間穿行的時候,天空偶爾會出現數道劍光。

    他停下腳步,靜靜看著天上,直到劍光消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冬天後不遠,又是春天,一年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水田再次開始灌水,藍天白雲再次來到田壟之間,村民又要迎來一年裏最苦的兩段日子。

    傍晚時分,柳十歲用鋤頭把泥土扒了過來,隨時準備填好豁口。

    他看著田裏的水,揉了揉腰,野心漸生。

    他想,明天自己一定要比父親做的更多,而且一定要比那個家夥更直。

    “曾經的天生道種,現在居然要為成為農夫而努力,真是令人可憐了。”

    一道陰冷而充滿惡意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柳十歲回頭望去,隻見青樹上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黑衣,戴著個形狀很奇怪的帽子,容貌尋常,散發的氣息卻極為陰沉。

    柳十歲沒有理他,轉過頭繼續。

    “不愧是青山宗教出來的徒弟,都落到這樣田地了,居然還是這般傲氣,連我的來曆都不問一下?”

    那個黑衣人說道:“我來自玄陰宗。”

    聽著這句話,柳十歲握著鋤頭的手微微一緊。

    玄陰宗是著名的邪道宗派,與青山宗為代表的正道門派向來水火不容。

    放作以前,一個玄陰宗弟子忽然出現在眼前,柳十歲當然會毫不猶豫地撥劍相向。

    問題是,現在他的手裏沒有劍,隻有一把鋤頭,所以他什麼都沒有做,繼續勞作。

    玄陰宗使者覺得有點意思。

    這個青山棄徒沒有可憐地試圖逃走,也沒有勇敢地撲上來,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我喜歡你,所以我決定幫你。”

    玄陰宗使者從樹上飄了下來,對他說道:“雖然你經脈被斷、劍丸被毀,但隻要你還活著,都不要緊,隻要你願意跟我走,我便能幫你重新恢複實力,東西就不要收拾了,冷山裏什麼都有,這裏離青山太近,我可不想被你以前的同門發現。”

    冷山是朝天大陸西北雪原高山的統稱,昆侖山、天山、鴉山都在其間,玄陰宗的總壇也在那邊。

    柳十歲還是沒有理他。

    玄陰宗使者神情微冷,說道:“如果你再這樣,我就殺了你。”

    柳十歲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對邪派弟子來說,殺人是很隨意的事情。

    “我知道妖火不滅的道理。”

    柳十歲放下鋤頭,看著他說道:“如果我想通過這種方法繼續修行,我自己也有辦法。”

    玄陰宗使者很吃驚。

    他很確定有方法可以幫助柳十歲修複傷勢,繼續修行,不然宗派也不會暗中觀察整整一年時間。

    但他沒想到柳十歲自己居然也知道妖火不滅四字,便是那種方法的關鍵。

    “既然你知道可以,為什麼不這樣做?”

    他覺得此事簡直匪夷所思。

    對一位廢掉的修道天才而言,能夠重新踏上修行路,難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換成別的修行者,如果處於柳十歲同樣的境況,看到這樣的機會,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抓住,就算讓他們殺父弑母,隻怕也有很多人做得出來。

    為何柳十歲卻表現的如此平靜,在這個小山村裏老老實實地種了一年地,根本沒有嚐試過?

    “因為那是邪派功法。”

    柳十歲的語氣非常自然,就像在說世間最理所當然的事情。

    正道弟子,怎能修行邪派功法?

    好吧,他現在已經不是青山弟子,甚至不是修道者,但他還是會這樣做。

    農夫,也應該走正道。

    玄陰宗使者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問道:“你傻啊?”

    柳十歲想了想,說道:“也許有點?”

    “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你這種人,真他媽麻煩。”

    留下這句話,玄陰宗使者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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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章三顧
  



    夜晚,柳十歲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星星發呆。

    他已經很久沒有失眠了,直至今天玄陰宗來人,平靜的山村生活終於被打破。

    這一年,他漸漸明白為什麼井九很少說話,喜歡發呆。

    那是因為心裏的事情太多。

    清晨起床,他與父母說了聲有事,暫時不去田裏。

    沒過多長時間,院門便被叩響。

    推開院門一看,來人是位年老的書生,藍色的長衫被洗至發白,胡子也都白了,給人一種德高望重的感覺。

    柳十歲有些意外,問道:“換人了?”

    老書生說道:“是啊。”

    柳十歲說道:“請教?”

    老書生說道:“一茅齋。”

    柳十歲震驚,然後肅然起敬。

    說到朝天大陸的正道修行門派,最近數十年西海劍派與風刀教風頭正盛,但說到底蘊與地位,還是中州派、青山宗、果成寺以及一茅齋,一茅齋裏都是書生,行事向來低調,實力卻無人敢懷疑。

    老書生說道:“昨天來的那個隻看了你三天,我看了你三個月,我確認自己很喜歡你這個孩子,所以我就來了。”

    柳十歲說道:“我也喜歡一茅齋。”

    他說的是真話。在很多人看來,一茅齋書生意氣,清談誤國,但要知道在雪國南侵、皇統斷絕的那些年頭裏,一茅齋的書生前赴後繼,殉國蹈死者比青山宗與中州派加起來更多,有資格得到尊重。

    “請坐。”柳十歲搬了把椅子出來。

    老書生坐下,說道:“你們昨天的對話,我已經知道了。”

    一茅齋的書生,知道玄陰宗弟子就在附近,不去斬妖除魔,這本來就有些問題。

    從這句話裏,還能聽出他們似乎認識。

    柳十歲有些吃驚,然後不知道想到什麼,沉默了會兒,問道:“您找我做什麼?”

    老書生說道:“當然是帶你走。”

    柳十歲看著他的眼睛問道:“去一茅齋?”

    老書生沉默了會兒,說道:“如果你堅持,也不是不能安排。”

    柳十歲懂了,說道:“我不想背門別投。”

    老書生說道:“你已經被逐出青山,再拜入別的門派,沒有任何問題,而且……難道你真的要放棄?”

    柳十歲說道:“如果我想要恢複修行,便需要繼續修練邪功。”

    老書生說道:“功法隻是一把刀,這把刀用來殺人還是救人,全在我們一念之間。就像當時青山試劍,你用妖丹之火和血魔教的秘法戰勝簡如雲,不就是因為你認為他是壞人?用邪派功法行正道之事,那就是正道功法。”久看中文網

    這話很有道理,更何況他的舉的例子完全說到了柳十歲的心裏,但柳十歲還是沒有同意。

    “就是那天,我發現自己不確定能不能握住這把刀。”

    他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能將這把刀重新拾起來。”

    老書生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慨說道:“了不起,當年如果你直接來一茅齋就好了,哪還會像現在這般麻煩。”

    ……

    ……

    一夜無話亦無眠。

    柳十歲起來,推開了院門。

    一個中年人走了進來,沒有理他,背著雙手,打量了一下小院,顯得極其高傲。

    當然,他也有高傲的資本,氣息深不可測,氣度亦非尋常。

    柳十歲有些困,打著嗬欠問道:“又換人了?”

    “中州派,元嬰魏成子。”

    中年人說道。

    柳十歲困意驟失,震驚無語。

    以中州派為首的朝歌修行體係裏的元嬰境便等同於青山體係裏的遊野上境,這可是真正的前輩高手。

    魏成子看了柳十歲一眼,說道:“青山宗果然還是那般小家子氣,似你這等材質,吃顆妖丹又算什麼,居然還要逐出山門。”

    柳十歲本想說莫辱我師門,最終卻保持了沉默。

    魏成子沒有繞圈子,直接說道:“你不能確定能不能握住這把刀,懼的是邪功反噬,看來你的奇遇並不足夠,若隨我走,我傳你功法助你守神,就算不成,到時候你自殺便是,若你有死的勇氣,何愁不能戰勝自己?”

    柳十歲沉默了會,說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玄陰宗、一茅齋、中州派不可能同時出現在一個小山村裏。

    尤其前者是著名的邪派,中州派元嬰境的強者,怎麼可能讓那個玄陰宗弟子活著,而且還互通信息。

    這隻能說明,他們都是一起的。

    什麼樣的組織才能擁有這三個宗派的高手效力?

    小院的門被推開,一茅齋的老書生與那位神情陰冷的玄陰宗弟子走了進來。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做不老林的地方?”

    柳十歲心想果然來了,喃喃說道:“真是沒想到……幾位前輩請坐,我去給你們倒杯茶。”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進了廚房,拿起了菜刀,毫不猶豫地向自己的脖子砍去。

    一道陰風從院裏灌入廚房,把他掀飛出去,重重地撞到牆上,菜刀落在地上,發出當的一聲。

    玄陰宗弟子冷笑說道:“反應倒是挺快。”

    老書生取出一塊方巾遞給他,示意他擦掉唇角溢出的血水。

    魏成子說道:“青山弟子都被師長教的太迂,不老林又不見得都是壞人。”

    柳十歲拒絕了那塊方巾,扶著牆站起身來,用衣袖擦掉血,盯著魏成子說道:“不,你們都是壞人。”

    “功法不分正邪都是刀,不老林也是一把刀。”老書生看著他溫和說道:“你可以用這把刀來做好事,比如朝歌城裏的奸臣,又比如那些準備投降的大將,這樣的人多殺幾個,天下蒼生都會感謝你。”

    柳十歲搖頭說道:“我不相信不老林會有好人。”

    “難道青山宗都是好人?如果都是好人,你怎麼會落到如此下場?我中州派,同樣也有惡人。”

    魏成子說道:“不老林同樣如此,有好人也有壞人,所以關鍵還是你想做什麼樣的人。”

    柳十歲沉默了會兒,說道:“但你們怎麼證明?”

    玄陰宗弟子聽得有些不耐煩了,盯著他說道:“如果你不肯隨我們走,我就把你們全村人都殺幹淨。”

    柳十歲看著那位老書生說道:“我覺得這樣的人連做好事的資格都沒有。”

    老書生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

    啪的一聲輕響。

    魏成子的手掌擊在了那名玄陰宗弟子的頭頂。

    玄陰宗弟子的腦袋就像熟透的西瓜一般裂開,詭異的是,卻沒有什麼血流出。

    一道黑霧從玄陰宗弟子頭頂飛出,隱約可以看到一張模糊的麵目,猙獰而且驚懼,拚命向屋外逃去。

    老書生不知何時已經取出一張折扇,嘩的一聲打開,朝著那道黑霧扇了兩下。

    伴著一聲絕望的慘叫,那道黑霧燃燒起來,很快便變成幾縷青煙。

    緊接著,那名玄陰宗弟子的屍體也變成了青煙,消失不見。

    事發突然,柳十歲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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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10 21:10:20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12-10 21:11 編輯

第四十三章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你不是要證明嗎?我就證明給你看,不老林有很多人,也有很多流派,有好有壞。”

    魏成子看著他麵無表情說道:“你可以站在我們這邊,或者去死。”

    他們當著柳十歲的麵,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中州派的元嬰長老以及一茅齋的前輩,居然都是不老林的人。

    如果柳十歲不跟著走,那就隻能死。

    隻有死人才不會暴露這個秘密。

    柳十歲還是沒想明白,他們怎麼會忽然向那名玄陰宗弟子下手,就為了證明不老林也有好人?

    “我們接到的任務是把你帶回去,並且是你自願,所以我們隻能用這種方法來說服你。”

    魏成子說道:“再說我中州派殺一個魔頭,又有什麼問題?”

    柳十歲說道:“我不覺得自己有這麼重要。”

    魏成子說道:“你的材質極佳,如此年紀便能進入金丹中期,放眼整個朝天大陸也能排進前十,青山宗不珍惜,自有別家珍惜,若不是那些宗派不願意得罪青山宗,隻怕都會過來看看你。”

    柳十歲沉默了會兒,說道:“我要想想,你們明天再來吧。”

    魏成子說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不要試圖自殺,不然你們全村人都可能會為你陪葬,還有你的父母。”

    柳十歲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剛才那些好人壞人的話,其實都是假話?”

    “那些是你想聽的理由、你需要的借口,不管真假,你隻需要問自己一句我真的甘心嗎?”

    說完這句話,魏成子與老書生轉身離開。

    ……

    ……

    夜深,星明。

    柳十歲靜靜看著窗外,不知道是不是在心裏問自己那個問題。

    忽然,他爬了起來,走到隔壁房間裏。

    ……

    ……

    柳母抓著他的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柳父歎了口氣,從廂櫃最深處摸出一個小匣子,遞給了他。

    柳十歲接過匣子,打開一看,發現裏麵是一朵茉莉花。

    這朵茉莉花應該是用道法封存過,依然白嫩如初。

    “這是九公子一年多前留在這裏的。”

    柳父對他說道:“他交待過,如果你還是要走,就記得把這個給你。”

    柳十歲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柳母拿起那朵茉莉花,用針線縫在他的衣襟上,很好看。(注)

    ……

    ……

    柳十歲從小山村裏消失了,村子裏的人自然知道,但外界無人在意。

    現在朝天大陸最重要的事情是再過些日子的梅會,很多修行者已經往朝歌城去。

    數十道劍光在湛藍的天空裏出現,極為壯觀青山仙師集體出行的畫麵早已成為南大陸一景,如果天氣足夠好,總有些運氣不錯的百姓能夠看到這樣的畫麵,成為他們日後的談資。

    朝南城得到通報,用最快的速度調整陣法,直待那數十道劍光落在城中才重新開始布置。

    南河州是青山劍宗的傳統領域,青山師徒出行自然不需要像別的修行者那樣入住仙居。

    做為南河州最大的拍賣行,寶樹居每天都會掙取數量極多的晶石與金銀,但從前天開始便完全停業,由東家親自指揮數十名執事與仆役把九層樓擦洗的幹幹淨淨,必須保證沒有一點塵埃。

    第九層被隔出了兩個套間,一個歸此次帶隊的清容峰主,另一個套間則屬於趙臘月。

    寶樹居東家根本沒資格見到兩位峰主,他隻希望其中某位不要記得當初在這裏受到的冷遇七層樓的玄字丙號房,無論怎麼看也不算冷遇,但當時那名執事哪裏知道灰布蒙臉的少女就是傳說中的趙臘月?

    寶樹居對清容峰主的服侍自然不敢有任何怠慢,但此次參加梅會以及隨行觀禮的青山弟子還是感受到寶樹居對趙臘月的態度尤其恭謹,除了隱隱透露出來的畏懼之意,更有著非常明確的逢迎意味。

    幺鬆杉是去年青山試劍選出來的十位弟子之一,他去兩忘峰之前一直在上德峰修劍,不明白其中緣由,聽到昔來峰與適越峰的兩位弟子解說,才知道是什麼道理。

    寶樹居是青山宗的外圍產業,靠拍賣所得的晶石與銀錢數量極大,對青山宗而言卻算不得什麼,青山宗真正在意的是,朝廷與宗派聯盟每年分發給的丹藥原材以及修行所需的資源,現在由寶樹居負責運送進青山。

    碧湖峰前任峰主雷破雲已經死了數年,所謂遺澤或者說情份早已消失殆盡,寶樹居自然擔心被取消資格。

    幺鬆杉不解說道:“神末峰初立,青山議事都不參加,怎麼會管這些小事,寶樹居為何不去求求別峰的師長?”

    那位昔來峰弟子說道:“你也知道神末峰初立,除了神末峰,其餘諸峰誰沒有自家的產業?憑什麼把最肥的差事讓寶樹居繼續做下去?寶樹居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想改換門庭,直接投到神末峰門下。”

    幺鬆杉微微挑眉,說道:“我看還是徒勞,小師姑怎麼會理他們。”

    適越峰弟子笑了起來,說道:“小師姑當然不會理,寶樹居也攀不到神末峰上,但你不要忘記,小師姑的家在朝歌城,想要找上門去卻不是難事,聽說去年冬天,寶樹居可是往朝歌城裏送了數十車好東西。”

    幺鬆杉無語半晌,說道:“別聊這些了,且抓緊時間靜修吧。”

    梅會就在不遠處,哪怕在路途上境界再進一分,也是不錯。

    那位適越峰弟子與昔來峰弟子對視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完全沒有什麼自信。

    今年參加梅會的青山宗弟子,在很多人看來是數百年來最弱的一次。

    卓如歲還在閉關,參加梅會的青山弟子當然要以過南山為首。

    這位掌門首徒確實在青山試劍裏表現出遠超同齡人的境界實力,厚積薄發,竟然一躍進入遊野境界。按照很多人的推算,如果童顏這幾年沒有什麼奇遇,過南山一定能夠戰勝對方,甚至有挑戰洛淮南的可能。

    結果……他的劍斷了。

    他現在隻能留在雲行峰裏繼續煉劍,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山。

    除了過南山,顧寒還在養傷,簡如雲也在養傷。

    仔細一算,兩忘峰最強的幾名弟子此次都無法參加梅會。

    都是因為那個人。

    昔來峰弟子說道:“他為什麼可以不跟著我們一起走?”

    適越峰弟子微嘲說道:“因為他是師叔啊。”

    ……

    ……

    井九沒有馭劍,直至天黑才走出青山,來到雲集鎮。

    像上次走出青山時一樣,他登上酒樓,要了個火鍋。

    這次他不用再要鴛鴦鍋,直接要了一大鍋白湯,然後煮了一片青菜葉子。

    沒有酒樓會歡迎這樣的客人,但客人提前拿出一片金葉子,自然是例外。

    ……

    ……

    (注:我一開始準備讓柳母把茉莉花插在柳十歲的鬢角,就像當年範閑把小黃花插在陳萍萍的頭發裏那樣,但仔細一想,十歲還很年輕啊,與老來俏沒啥關係,認真考慮後發現別在衣領處應該也很好看。)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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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11 14:28:30
第四十四章景陽真人別府?



    把一鍋白湯看殘,井九戴上笠帽,係好布帶,下了酒樓,走進馬車。

    這輛車是顧家提前準備好的。

    顧家是南河州大族,有不少子弟在青山修行,到現在都還有兩位長老分別在天光峰與適越峰清修。

    做為弟子,顧清怎能讓井九為這種小事勞神,早已做了安排。

    一年來,顧清在家族裏的地位隱隱發生了很多變化。不管怎麼看,神末峰首徒也是很有前途的樣子,雖然還是不及顧寒在青山的地位,但誰知道將來怎麼樣,大家族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犯錯。

    車廂很大,裏麵的布置很豪華,顧家為了這輛車應該是很花了些心思。

    井九不懂這些,但很滿意。

    因為車廂裏有張床,頂部還開著一道窗,上麵鑲著整塊的琉璃,可以透進天光。

    他解下用布包好的鐵劍,躺到床上,敲了敲車廂。

    馬蹄聲起,車向著雲集鎮外駛去。

    雲霧從四周彙聚過來,在窗外飄過。

    他看著窗上的風景,沉默無語。

    他沒有隨著青山大隊一起走,除了不想與清容峰那位太近,還有一個原因。

    南河州北部的氓山,前段時間忽然有寶光射出,照亮夜穹,那是有絕世法寶現世的征兆。

    更有修行者說,那裏有一座前代真人留下的洞府,因應天地氣息變化,即將重新開啟。

    這種傳聞隔段時間便會在大陸出現一次,沒有引起太多宗派的重視,有資格參加梅會的那些宗派都沒有弟子去,青山宗也沒有理會,哪怕是在南河州裏。

    井九當然知道這個傳聞是假的。

    因為傳說中的那位前代真人叫做景陽。

    不過他還是會去看看,因為有很多小宗派弟子與散修會去,他想看看那個家夥會不會出現。

    那個家夥最喜歡看熱鬧。

    當年他們師兄弟做了這個假洞府,不就是因為那個家夥貪玩,喜歡看熱鬧嗎?

    ……

    ……

    某個傍晚,馬車在氓山南麵停下。

    井九背著鐵劍下來,回頭看了馬車一眼。

    他覺得這輛車真的很舒服,修行者不會暈車,隨車廂起伏,反而可以助眠。

    從南鬆亭到洗劍溪的道路很平,應該可以行車。

    他這般想著,對車夫說道:“送到南鬆亭。”

    那位車夫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拚命點頭。

    暮色漸深,莽莽群山漸暗,偶爾能夠看到一道劍光亮起,前來探寶的確實沒有什麼境界高的修行者。

    井九沿著山道前行,夜深時分,來到一座破廟前。

    此處距離那座洞府還有二十餘裏,正好在禁製之外。

    這裏說的禁製不是陣法,而是南方大陸修行界的慣例,臨行前他向顧清問的很清楚。

    修行者探寶的時候,如果對寶藏有意,便要在洞府開啟之前進入二十裏的距離,否則你便沒有資格參加分寶。

    這規矩明顯是在模仿青山宗,隻是有些不倫不類。

    井九走進破廟。

    廟裏燃著一堆火。

    十餘名修行者圍火而坐。

    修行者不懼寒暑,眼力遠勝常人,行走夜路也不需要光亮,但他們依然點著一堆火。

    沒有人喜歡孤獨,火堆是呼喚同伴的標誌,聚在一起往往會給人帶來勇氣。

    火光照亮他們的臉,隨風而動的火苗,讓他們的臉色也有些陰晴不定,應該還在猶豫,是不是要在半夜洞府開啟之前往前再走數裏,問題在於那樣必然會迎來競爭者的糾纏與爭鬥,萬一洞府是假的那豈不是虧了?

    十餘道視線落在井九的身上。

    井九沒有理會,走到角落裏坐下。

    他不需要同伴,早就習慣了孤獨。

    破廟裏一片安靜,隻有火苗被山風拂動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廟外傳來一道極其洪亮的聲音,衝淡了破廟夜色帶來的緊張壓抑感。

    “這就不可能是真的!也虧他們想得出來,還什麼景陽真人的別府?這裏可是南河州,如果是景陽真人的別府,青山宗怎麼可能讓人靠近?就算中州派也隻能遠遠避開!也就是這群白癡才會相信。”

    走進破廟的是兩位僧人,一老一少,說話的是年輕的那位。

    十餘名修道者對著那名年輕僧人怒目相向。

    年輕僧人性情粗疏,根本沒注意到火光,自也沒想到廟裏有人,頓時愣住了。

    那群白癡……應該就是這些人吧?

    背後說人壞話卻被事主聽著了,年輕僧人很是尷尬,連連躬身道歉。

    十餘名修道者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因為年輕僧人道歉的態度確實非常誠懇,更重要的是,他與那位老僧背著舊木屜,苦修打扮,一看便知道來曆,哪裏是他們這些人得罪得起的?

    聽聞果成寺高僧的脾氣很好,可以罵幾句出氣,又有什麼意義?

    沒有人敢做什麼,接受了年輕僧人的道歉,起身向老僧行禮請安,更是讓出了火堆邊最好的位置。

    年輕僧人忽然看到角落裏戴著笠帽的井九,有些猶豫,又看了兩眼才確認,不由啊的叫了一聲。

    老僧無奈說道:“又怎麼了?”

    “哎呀哎呀哎呀……”

    年輕僧人覺得井九是想隱藏身份,不好指他,很是著急,對老僧說道:“師伯,你說的是對的,我錯了。”

    在他想來,青山宗既然派出了神末峰的井九,那今夜開啟的洞府即便不是景陽真人別府,也必然有些來曆。

    井九見過年輕僧人兩次,卻沒想到他的話如此之多,竟比十歲還要更聒噪。

    放在以往,他或者會有些煩,現在卻覺得有些親近,對著年輕僧人微微一笑。

    火光照亮笠帽下一角。

    年輕僧人手捂胸口,心想果然如傳聞一樣,真是好看啊。

    “井師兄……不對,井師叔……你為何會在這裏,難道今夜那間洞府?”

    他的聲音很低,廟裏別的修行者沒有注意到。

    井九搖了搖頭。

    年輕僧人還準備說些什麼。

    老僧走了過來,說道:“閉嘴。”

    年輕僧人歎了口氣,閉上了嘴,心想自己與這位青山師叔確實有些犯衝,每見一次都要被迫修一次閉口禪。

    看到這畫麵,井九心想自己要不要把閉口禪學會,過兩年後再傳給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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