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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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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20 22:16:32
第二十章宇宙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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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天大陸來曆最神秘、壽元最長的元龜大人,居然會是前代高級文明的一個囚犯。

    更令人震驚的是,它是這座監獄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囚犯。

    它的生命形式實在太過特殊,仿佛能與宇宙同壽,也正是如此,那個高級文明的執行者才會把控製雪姬的方法與萬物一劍交給它保管。

    誰能想到,就連那個高級文明都消失了,它還活著。

    元龜知道井九最想知道什麼,直接說道:“不要問我那個文明什麼樣子,因為我被關進來的時候,所有意識都被抹滅,然後植入了他們的意誌,要負責盯著雪姬。”

    “原來不是因為壓力,你才會把黑碑、萬物一給那位神明。”

    井九說道:“你是因為那些執行者的意誌,不能對付雪姬,你想讓神明殺死雪姬,從而解除自己的使命,獲得真正的自由。”

    元龜微微咧嘴,仿佛在笑一般:“你是聰明人,就不要說透嘛。”

    井九說道:“現在你能出去了嗎?”

    元龜說道:“雪姬走的那天,我就可以了。”

    井九說道:“那你為何不出去?”

    元龜說道:“我為何要出去?”

    井九說道:“自由?”

    元龜說道:“活著就是最大的自由。”

    井九想了想,說道:“確實。”

    ……

    ……

    為了解決怎樣繼續活下去的問題,他回了神末峰,走進洞府開始閉關。

    在青天鑒裏看到的、在太陽裏看到的、在大涅盤裏看到的、在那座黑色石碑深處看到的所有信息在他的意識裏來自交錯,然後漸漸寧靜。

    數年時間過去,他推開洞府的石門走了出來,最後看了眼青山群峰。

    清風徐至,崖邊已經沒有他的身影。

    如果這次的離開也可以理解為飛升,那就是第三次了。

    ……

    ……

    離開朝天大陸,他去宇宙裏的那把竹椅坐了片刻,便去了天尺星係。

    兩年前,他與沈雲埋的度假之旅曾經專門經過此地,就是為了看一眼這個星係被暗物之海淹沒時的壯觀畫麵。兩年時間過去,天尺星係已經盡數沉入海裏,隻有那顆恒星還在掙紮著發出最後的、微弱的光線。

    沒有任何猶豫,他便飛進了暗物之海裏。

    無比黑暗的世界裏,要隔很長一段時間或者說距離才能看到一點光源。

    但他的感知可以無限延展,速度無限快,所以眼前始終都有光明。

    他沒打算去往暗物之海誕生的地方,既然對方來了,兩個世界必然是相通的。

    沒過多長時間,他便找到了一個母巢。

    黑暗的觸手在宇宙裏緩緩飄浮,像極了海草。

    這個母巢正處於休眠狀態,沒有散發出人類所以為的邪惡氣息,寧靜至極。

    他直接飛入了母巢的身體裏。尋找到它的信息交流器官,把自己的感知散發了出去,跨越了整個暗物之海,進入最初的那道空間裂縫,去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他的感知範圍限於已知或是大概率存在的猜想,所以沒有進入那個世界太遠。

    那個世界沒有顏色,也沒有所謂的空間結構,也沒有基礎的粒子,就像是一大鍋由暗物質與暗能量以及數字本身構成的雜燴湯,或者說是一片混沌。

    與人類專家們推測的不同,暗物質的世界裏也有智慧的生命——那個生命並不是整體宇宙的客觀意誌,因為他感受到了一些具體的存在。

    那是一些隱隱約約、霧狀的存在,與故事裏描寫的鬼魂有些相似。

    沒過多長時間,那些生命應該也發現了他的存在,紛紛湧了過來。

    來暗物之海,是他想在離開前與對方進行一場對話,卻沒能成功。

    他接觸不到那些生命,那些生命也接觸不到他,隻能發現彼此的存在。

    存在是最基礎的信息,也是第一要素。

    確認無法交流,他退回了自己的宇宙。

    宇宙裏無風,白衣自飄。

    那個母巢醒了過來,卻什麼都沒有看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

    ……

    碧藍的海水不停拍打著海岸。

    小島上的人們盯著那盞燈火,沉默不語。

    他們在這裏已經吹了九天海風。

    井九說過會用九天時間解決這個問題,或者死去。

    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天,但他還沒有醒來。

    那盞青銅燈的火苗已經變得極為微弱,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

    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

    曾舉知道趙臘月等人此時的狀態,用眼神示意神打先師等人更安靜些。

    忽有清風動椰樹。

    井九在竹椅上睜開眼睛。

    趙臘月輕聲問道:“你去了哪裏?”

    井九說道:“很多地方。”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輕聲說道:“有什麼要對我們說的嗎?”

    井九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引言,直接說道:“以存在的數量而論,暗物之海那邊是主世界,整體的宇宙就像一個蒸糕……”

    說到這裏,他望向了不遠處的花溪,然後才想起來做蒸糕的並不是這個她。

    花溪向著海邊的竹椅走來。

    “……我們這邊的恒星就像是蒸糕上的葡萄幹,行星就像是沙子,扭率空洞就是蟲子在上麵挖出來的洞,但同時被蒸糕的碎屑填充。”井九接著說道。

    童顏說道:“這個比喻不好,應該用河堤與沙及水。”

    井九說道:“就是這樣,現在的情形是水從那些洞裏衝出來了。”

    沈雲埋認真問道:“所以?”

    “這是人類的問題,那就人類自己解決,與那邊沒關係。”井九說道:“這把劍雖然斷了,但也許你們能修好,至於怎麼點燃那些恒星,也是你們的事。”

    神打先師在遠處寒聲說道:“你就交待了這些便要離開?”

    井九沒有理他,看著童顏說道:“我去確認了一些事情,如果你真的解決不了這邊的問題,那就回朝天大陸把元龜帶出來。”

    聽著這話,不管是柳十歲還是卓如歲等人都很吃驚,心想這是什麼意思?

    “讓它把那些黑暗像星光一樣吃掉。”

    井九說道:“不用擔心,它就算吃個幾千年,也應該不會把肚子脹破。”

    這個時候,花溪已經走到了海邊,來到了竹椅前。

    她眨了眨眼睛,眼神忽然從漠然變得懵懂,看著他問道:“哥哥,你怎麼了?”

    井九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看著她認真說道:“謝謝。”

    這聲謝是對那位少女祭司說的。

    然後他看著花溪輕聲說道:“沒事,我隻是有些困,想睡會兒。”

    說完這句話,他望向了沈雲埋,接著望向了卓如歲、童顏、彭郎、元曲與玉山還有雀娘,他的視線在天空與海洋之間來回,路過那些椰林與崖石與那些前代仙人。

    海上生起巨浪,出現了一座黑色的島嶼。

    屍狗回來與他告別。

    雪姬站在屍狗的頭頂,眼神漠然看著海邊。

    寒蟬在她的頭頂,不舍地揮動著甲肢。

    井九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阿大的腦袋,望向柳十歲說道:“聰明點兒。”

    柳十歲難過至極,卻不敢表現出來,用力地點了點頭。

    最後他望向了趙臘月。

    趙臘月上前,用力地抱住了他。

    他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走了。”

    ……

    ……

    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殘缺的月亮還在天空裏若隱若現。

    海風還是那樣溫柔。

    猴子還是那樣聒噪。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趙臘月直起身體。

    那隻宇宙裏最鋒利的手臂緩緩落了下來。

    無比輕柔。

    就像片葉子落在了竹椅旁邊。

    那個最完美的男人閉著眼睛,已經沒了呼吸,沒有任何氣息。

    雀娘與玉山看著這幕畫麵,眼眶微紅,忍著沒有哭出聲來。

    曾舉歎了口氣,說道:“節哀。”

    “不。”趙臘月說道:“他隻是去了別的地方。”

    這不是文藝的消解悲傷的語句,而是真實的敘述。

    前代仙人們怔了片刻才明白過來。

    難道井九的靈魂沒有消散而亡,而是……再次飛升了?

    問題是冥界飛升去往地麵,朝天大陸飛升來到這個宇宙,如果在這裏飛升要去哪裏?

    “我曾經看過一本古籍,我很喜歡,裏麵最後幾段是這麼寫的。”

    沈雲埋輕聲說道:“但是太陽,他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是旭日。當他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麵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輝之時。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

    卓如歲也看過那篇文章,隨之念了起來:“有一天,在某一處山窪裏,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

    沈雲埋看了他一眼,接著念道:“當然,那不是我。”

    卓如歲隨之念道:“但是,那不是我嗎?”

    二人同時望向清風消失的天空,同時念起了最後一段:“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

    ……

    ……

    (本章最後這段來自史鐵生的《我與地壇》,以前就向大家推薦過,再次推薦,最後這段是我最最喜歡的一段話,最後那句就是這本書的主旨之一。主旨之二在明天那章的最後說明,明天二十一號就是大道朝天的最後一章了,同時會有一個很認真的後記和大家聊聊這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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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21 23:58:48
第二十一章無涯


    (這章之後半小時發後記。)

    ……

    ……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

    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

    不管是叫景陽還是井九,又或者是叫萊恩。

    也不管他是真的飛升去了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還是死了,總之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

    與星門女祭司一道解決了那些星球上的信徒叛亂,鍾李子拒絕了留在主星出任祭司的請求,回到星門基地,開始了自己悠長的假期。

    她沒有住在祭堂,也沒有留在守二都市,而是回到了地底的公寓。

    按照她的要求,黑市沒有被關閉,遊戲廳也沒有被打擊,民生街區一切如常,隻是多了很多便衣軍警與監控設備。

    吃完外賣的烤茄子,小心地喝了半瓶麥酒,她變得開心起來,於是拿出抹布開始打掃衛生,把櫃子小黃的全息鏡框擦的很幹淨,又開始擦那幅畫。

    那幅裏是一叢金黃色的向日葵,被一道帶血的白布束著,正是那幅著名的遠古文明油畫,更重要的是,這不是守二都市藝術館的仿品,而是真跡。

    她知道井九對這幅畫很關心,所以要了過來。

    睹物思人,大概便是這個意思。

    ……

    ……

    趙臘月與柳十歲的思念沒有人能看到,不是因為他們沒有表情,而是因為他們去了857基地靜修,一方麵是想要找到更便利解決暗物之海怪物的方法,另一方麵也是要借那座死寂的城市靜修,很明顯想要找到追隨井九而去的方法。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卓如歲成為了星河聯盟曆史上的第一任執政官,在冉家以及漩雨公司的配合下,在軍方的支持下,位置坐的很穩,也沒甚意思,因為政務與管理都是青兒在做,與當年他做青山掌門時似乎沒什麼區別。

    那位少女祭司離開了花溪的身體,自然不被允許重新接管中央電腦,不停在各個特殊製作的生化人之間來回,偶爾也會去青天鑒與大涅盤。有一個專門的小組負責監視並且管理她,小組的負責人是彭郎,可以想見對她的重視程度。

    真的花溪醒來後,因為井九的離去傷心了一段時間,便回到了望月星球。有花家的資源以及星河聯盟當局的支持,曾經封閉而落後的那顆礦星頓時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能力,霧山市長被提拔成了星球的行政主官,他的位置則被伊芙女士接任。

    七二零棟公寓一單元的另外那名住客則去了非常遙遠的地方。

    雪姬離開了本星係群,向著冰冷而荒涼的宇宙深處進發,選擇了與井九不同的一條道路,因為她不需要能量補充,而且可能比一個文明存活的時間還要更長。

    她走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人,包括彭郎,隻是在火星那座最高的山崖上,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一行字——宇宙很大,我想去看看。

    沈雲埋並不是很相信這個理由,覺得雪姬應該是去宇宙裏尋找那個消失的高級文明的痕跡,不過他對此沒有什麼想法,他給自己換了一個身體後,便回到了老宅,把自己關在那個地洞裏,據說是在研究一些哲學問題。

    曹園也在做研究,隻不過他研究的對象有些可怕,因為不管說是仙蛻還是遺存,本質是那就是兩具屍體——李將軍的以及井九的。

    李將軍的棺材裏有井九當初在霧外星係斷落的一根細絲。

    井九的身體裏有當初他在西海畔給自己縫上的一些天蠶絲,大部分天蠶絲都用在了補海的時候,但身體還殘存了些線頭,隨著他的自我破壞而顯露出來。

    借著這些研究對象,曹園還真的找到了些可能,正在與童顏聯手進行規劃,準備看看能不能在兩百年的時間裏,把萬物一劍修複好。

    童顏與雀娘對著滿天棋子思考點燃恒星的順序,曾舉聖人在旁協助。童顏還經常不顧沈雲埋的憤怒打擾他,與他一道思考徹底打通朝天大陸的可能性。

    這些人便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一個了不起的科研小組。

    在祖星上還有一個很奇特的組合,那是阿大、屍狗以及談真人。他們在祖星上不停挖掘人類文明早期的遺址,包括那些墓葬,因為他們真的都很擅長做這種事。

    元曲與玉山還在觀光……他們去了很多度假星球,玩的很開心,還因為沈雲埋的提示涉足了一些非法行業,當然,不管是青兒還是卓如歲都懶得管這些事。

    真正現在有些麻煩的,還是那些前代仙人。

    像神打先師、那對黑衣妖仙都堅持認為井九已經魂散而死,根本沒有飛升。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世界之上還有世界,你能飛升到哪裏去?

    不管這些前代仙人是想要替青山祖師複仇,還是想要爭權,總之都確實是極大的麻煩,因為雪姬與井九都不在,彭郎與趙柳再如何厲害,也沒有壓製一切的威勢。

    公寓的房門忽然被敲響。

    鍾李子推開房門,看見了兩個少女與一個微胖的少年,微微一怔便猜到應該是朝天大陸新來的飛升者,有些無奈說道:“你們真把我家當成客棧了嗎?”

    一個模樣可愛、神情卻有些刁蠻的少女沉聲說道:“凡人,竟敢如此無禮!”

    “你是南忘吧?”鍾李子把三人帶進公寓裏,說道:“隨便坐。”

    南忘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鍾李子拿出三瓶麥酒遞了過去,說道:“你們怎麼出來了?”

    南忘說道:“想出來看看,還要你允許嗎?”

    鍾李子忽然想到一些事情,想要把她手裏的麥酒拿回來,卻不是很敢,望向那位清美柔弱的少女,好奇問道:“請問……你就是白早姑娘?”

    白早微微一怔,說道:“他……對你提起過我?”

    鍾李子心想那個不要臉的家夥對整個星河聯盟的人都提過,你知道後不要生氣就是。

    南忘說道:“別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是什麼情形?”

    鍾李子說道:“他走了。”

    井九回朝天大陸告別過,南忘沒有太大的反應。

    白早起身走到櫃前,去看那個立體相框。

    鍾李子看了她一眼,把這個世界以及現在的情形簡要地介紹了一遍。

    南忘提起酒瓶一飲而盡,說道:“我來處理那些家夥。”

    鍾李子心想您不夠強啊。就算是彭郎、趙臘月與柳十歲也無法壓製那些前代仙人的蠢蠢欲動,除非井九與雪姬忽然回來還差不多。

    “師姑,還是弟子來吧,您別累著。”

    那個少年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這時候才開口。

    鍾李子看著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神情微異說道:“平詠佳?”

    那個少年起身行禮道:“青山掌門平詠佳,見過同道。”

    這時候,白早指著牆上的那幅向日葵問道:“這塊……白布為何染著血?是什麼?”

    她不知道井九曾經問過相同的問題。

    鍾李子拿到這幅畫的時候,曾經問過那位少女祭司。

    也沒有答案。

    ……

    ……

    第三天的時候,井九就知道如何確定自己在宇宙裏的位置。

    但他不知道自己這時候的位置,因為他已經離開了這個宇宙。

    離開的方法其實很簡單。

    如果想要星際穿越,需要把神魂的感知無限放大,那麼離開隻需要無限縮小。

    比最基本的粒子還要小,比想象的極限還要小。

    在這裏感覺不到任何力,概率也不存在,隻有他自己。

    他的感知繼續向著“前方”伸去,仿佛變成一根飄舞的彩帶。

    之所以這根帶子是彩色的,是因為他此刻的想法。

    彩帶就像浮力,帶著他向“前方的上方”而去。

    這種感覺有些奇特,他不是特別了解為何會有方向。

    為了探索原因,他放任自己的感知,任彩帶隨意而行,便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繼續飛著,便看到了仿佛天空的存在。

    天空裏有一個特別巨大的人影。

    他與那個人影越來越靠近。

    最終,他破開了天空,原來是從湖麵探出頭。

    那個人影是他自己。

    水麵生著很多蓮葉,四周是一片山穀,竟是往三千庵去要路過的那片湖。

    正是李公子當年落湖的地方。

    青山宗在這裏建的臨時宮殿居然還在。

    正是晨時,忽有微雨落下,柳詞離開宮殿,駕著一朵雲往南邊去了。

    又有大雪落下,阻了路途,元騎鯨一臉嚴肅地在與弟子們說著什麼。

    修建這些宮殿的時候,柳詞與元騎鯨早已死了,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朝陽驟烈,釋放出無數光熱,瞬間融化了路上的冰雪。

    就連那些水都被曬的變成了道道青煙。

    太平真人倚在崖邊,拿著一根骨笛,看著他含笑不語。

    來到庵裏,連三月站在廊下看著他說道:“你來了?”

    井九嗯了一聲,走過小橋與她並肩而站,望向朝陽。

    在這裏,不用擔心她下一刻就會變成萬道晨光,很好。

    “辛苦修行飛升,最終不過是回到時間之前,舊時的世界,這種無趣的重複,難道不會讓你覺得厭煩?”有人忽然問道。

    小橋流水無人。

    “我過些天再來看你。”井九對連三月說道。

    連三月說了聲好,走到橋上,背起雙手,繼續看天空裏的太陽。

    井九穿過靜室,跨過圓窗,來到湖邊。

    湖麵上映著斜枝。

    西來坐在湖畔的石凳上,看著那道斜枝在悟劍。

    他沒有理井九。

    井九也沒有理他,走到另一處的湖邊,望向水麵上倒映出來的那個人。

    “這不是重複。”

    “為何?”

    “因為這不是真的朝天大陸,是我想象出來的。”

    “那就是假的咯。”

    “也是真的。”

    這方天地乃至生活在裏麵的故人,都是他意識裏的殘留。

    既然他也是活在自己的意識裏,那麼天地與人自然也是真的。

    “他們都死了。”

    “我活著,他們就活著,至少是這裏的他們。”

    在祖星上,沈青山曾經講過人類早期的一些想象。

    遠古時期的人類覺得這個世界可能就是神明的一場夢。

    現在他就是神明,他的意念自然能夠成為真的世界。

    “你就不想再和連三月說些什麼。”

    “不想。”

    “真是無情啊。”

    “你是誰呢?”

    “我不知道我是誰,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既然如此,你又怎麼會在乎情?”

    “情到底是什麼?”

    “所有的情感都源自死亡,比如恐懼。要活著,便要有聯係,聯係就是感情。要繁殖,所以有愛情,有嫉妒。再比如人性獸性,皆是如此。”

    “你體驗過?”

    “小時候我有一個凡人朋友,他死後我在他的墓前傷感了很久,從那之後我便要自己不再真的經曆這一次,於是我開始在相信裏體驗很多種人生,平靜喜樂的、波瀾壯闊的、悲劇或者喜劇,離奇或者普通,但最終也不過是個死字。”

    “你覺得這樣能幫助你看清楚生命的真相?”

    “生命隻有一次,要謹慎而且努力地多活一段時間。”

    “但像你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這是很多人對井九的問題。

    “生命必將終結,所以沒有意義,沈雲埋會痛哭,這種時候就應該尋些意思。”他說道:“但如果生命可能不會終結,那麼我們就應該先尋找意義。”

    “永生是無法證明的命題,所有的宇宙都會終結,你也不例外。”那人說道:“所以你要學會終結,而不是被動地被時光吞噬,這才是存在的目的。”

    “如果這是存在的目的,那何必存在?”

    “永生是很殘忍的事情,所以那些度過漫漫時間的神明才會想著自殺。”

    “殘忍這個詞是智慧生命害怕終結才產生的詞,所以你這句話邏輯不對。”

    “你說追尋意義,但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我要知道存在的源起,宇宙的道理,世界的去向。”

    “有無限個宇宙,有無限的道理,如何能夠看完?你們那個宇宙曾經有人說過一句話,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難道你不明白?”

    井九說道:“所以要一直活著啊。”

    那個人沉默了會兒,說道:“好像有些道理,我要想想,就不送你了。”

    “不用。”

    井九轉身向前方走去。

    前方有團白光,極為純淨,沒有雜質也沒有信息。

    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白光裏。

    大道獨行。

    不必相送。

    ……

    ……

    (大道朝天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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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21 23:59:11
蘇幕遮 後記(窗外的湖)


    井九與許樂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會說些什麼?

    是自我介紹。

    我本來像許樂那樣準備了一些詞,比如曉峰、湖北宜昌人,曾用名、簡曆之類的東西,還包括我家人的名字。

    那樣太別扭了,就簡略些說吧。

    我生活在一個非常幸福而且快樂的家庭裏。

    很多年前,我大學最好的朋友卓四明到宜昌玩,在家裏住了兩天。後來他經常回憶,說起床就看見陽光正好,我父母對著電腦鬥地主,笑著說話,整個家裏滿是幸福的感覺。

    領導後來也說了很多次,她第一次去宜昌家裏就覺得氣氛特別好,外甥女歡子特別乖巧可人,令人非常舒服。

    我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從小到大自由隨心,想改名字就改名字,想不上班就不上班,後來依著興趣開始寫書,結果居然還掙著錢了……真是美好而順遂的幾十年。

    哪怕年輕的時候沒什麼錢,每天起床吃碗麵,拿著體壇周報去兒童公園坐在草地上對著湖發呆也沒有文藝青年那種偽裝孤獨、模仿絕望的感覺,而是一種無所事事的幸福。

    所以人生如果能夠重來一次,我肯定還是這樣過。

    大慶家的窗外也有一片大湖,隨天時不同景致各異,我現在也很幸福,隻是很少對著湖發呆了,大多數時候隻會習慣性地讚歎兩聲,偶爾會勤奮些,拍照發給兩個群裏的朋友看。

    陰雲滿天的時候、陰風怒號的時候、暴雨落下的時候、那湖都非常美。最美的是有一天清晨四點,我準備睡覺,忽然發現窗外的世界靜止了……湖對麵隱隱有霧,湖麵無風,平如明鏡,映著天空裏的藍天白雲,美的令人心悸。

    伴著如此美景,我舒服地睡了一覺,醒來後把照片扔到了群裏,三少和沙包同時跳出來說——天空之鏡!

    確實很有那種感覺,隻不過這種畫麵太過少見。我來大慶十年,隻有那天沒有一點風,才有如畫般的景。

    人生就像大慶窗外的湖一樣,不起風的時候少。

    我媽臨走前已經沒有什麼清楚的意識了,我們守在床邊,聽著她閉著眼睛、非常清楚地說了一句話。

    ——風平浪靜,走。

    這就是我媽的遺言。

    現在她墓碑上的話是:“風平一世,浪靜千秋。”這句話被我寫在書房的玻璃牆上,也用在了故事裏。

    不起風的時候,你得注意看到窗外的風景,起風的時候,也要爭取看到些美。開心是需要尋找的,你得去找看、找綜藝、電視、電影、運動、吃喝玩樂或者美好的風景與人。

    如果你真要想不開,往生活最深處去窺探,必然是個現在流行的喪字,雖然大多數人可能並不是很懂喪是什麼意思。

    在這裏再次搬出羅曼羅蘭的那句話——“世界上隻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的真相還繼續熱愛它。”

    以前就說過,這句話是認命的妥協,是無可奈何的自我安慰,但現在看來其實很好,因為所有人都需要安慰。

    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是要看看山那邊,是要想想水為什麼往下流,是要找到一切的源起,存在的道理。如果找不到呢?那就繼續找。那如果一切、包括存在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那怎麼辦?這是一個偽命題,就像書裏說過,永生是無法被證明的,一切沒有意義也無法被證明。所以井九才會不停前行,用活著證明活著,用追求意義證明意義的存在。

    我們不是他,隻需要想想就好。

    我從小就非常怕死,經常思考這個問題,四十歲之後的階段性看法是,活著的目的應該就是解釋活著這個事情。

    我當然解釋不清楚,大道朝天這個故事也不是用來解釋這件事情,隻是想描述這個過程。

    這和擇天記不同。擇天記說的是沒有命運,隻有選擇,著重點在於我們每次選擇對自我命運的改變。而大道朝天雖然擺了很多條岔道口出來,井九與太平真人、連三月、祖師、李將軍們的選擇不同,與趙臘月等晚輩的選擇也不同,但那並不重要。因為所有道路最終指向的是同一處。

    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不管你走哪邊,堅持走下去就好。

    大道朝天這個故事不怎麼講道理,隻是想寫我以為的修仙。以前蛤蟆書的簡介裏有一句話——千般法術、無窮大道,我隻問一句,能得長生否?這就是我從小以為的修仙原則。人類為什麼要修仙?為了更高更快更強?就算你要讓自己的個人實力增強,也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不是為了風光。

    我很難接受一個修仙天天打架,搞陰謀,搞權術,修行就應該修行,如果可以,井九就應該像上輩子那樣躲在洞府裏不出門,問題是那樣就不叫了。

    事實上最後我做的還是比較失敗,還是經常弄點陰謀,搞些比較精彩的情節起伏,時刻不忘裝腔作勢一番……沒辦法,職業道德太強,讀者閱讀感優先已經成了習慣。

    好在絕大多數情節我都是很喜歡的,比如神末峰吃火鍋,雲集鎮吃火鍋,景園吃火鍋,天光峰踏雲海,柳詞化劍,井九一路尋物磨劍,我最喜歡的還是中州派問道大會,青天鑒裏奪鼎,飛升後的情節我都寫的很開心,尤其是後麵望月星球的七二零棟樓的生活。因為那棟樓、那些雪與貓與鳥都是我有過的生活,我在那裏喂過很多貓。

    追求平淡,情節與人物性格便不濃烈,修道者漫長的生命也會讓生死有另外的一層感受,以前和大家說過,情節隨時間淡忘本就是我寫大道之始就預見到並且期待的,整本書我都不奢求以後會被多少人記住。就像一首現代詩,你看的時候會有感覺,但很少會有人能夠記住這首詩到底說了些什麼。

    在朝天大陸的那些卷,卷首詞用的都是古詩詞,飛升到星河聯盟後用的都是現代詩,當然是故意做的,我非常喜歡那些卷首詞——海棠同學在這方麵付出了很多時間和精力——結合上一段說的,我的真實想法就是想把大道寫成一首詩。

    是哪首詩呢?就是書裏用過的那段話。史鐵生《我與地壇》最後的那段話這幾年一直在撫慰我,我覺得那就是一首好的不能再好的詩,請允許我再次抄錄於此:

    “但是太陽,他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是旭日。當他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他在另一麵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輝之時。

    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

    有一天,在某一處山窪裏,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

    當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嗎?”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歌舞煉為永恒。

    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

    ……

    ……

    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計。

    也許他叫顧清,也許是南趨,或者是沈青山與沈雲埋,可能叫雪姬,可能是許樂,當然更可能是井九。

    最初的時候,我曾經考慮要不要把大道寫成群像,便有上麵這層考慮,最主要的原因是擔心井九太無趣——他的身體特殊,心誌也特殊,而且縱橫無敵,這樣的人生必然無趣。

    很多讀者都在說井九無味,有次在網上看到一個稱號叫“無味道人”,我差點就用在了他的身上,因為他本來就嚐不到味道,也體會不到生活裏很多的滋味。

    用他來當男主角當然很冒險,但我開書的時候還是確定了這樣做,因為我確認他的無味無趣之下有著對生命最大的熱情、最深的執著,而那些就是我們每個人內在共通的部分,也是生命最需要的那部分,是生命本命。

    這樣的人才有資格成為宇宙不息欲望的化身,自然更有資格成為我們這個故事的主角。

    我寫過的主角裏還有一個也很有資格,那就是許樂,因為他已經成神,隻不過自己選擇了從生命裏出走。

    很多年前寫朱雀記後記的時候,我就說過我想寫神經三部曲,分別是入神、出神、走神。

    應該很多朋友沒有注意到大道朝天最後一卷叫出神記,是的,這就是三部曲的最後一部。

    事實上飛升去往星河聯盟後,大部分看過間客的朋友都猜到了是怎麼回事,是的,從慶餘年到間客再到大道朝天,這是我一直想要完成的一個世界,也是大家一直都知道的事。

    大道朝天開書的時候,我已經確定這會是最後一部大長篇,之所以在新書感言裏說會是最後兩部或者一部大長篇,是不想讀者們太早便想到這個故事是三部曲的最後一部,因為如果確定是最後一部大長篇,那我肯定就要把三部曲寫完。

    由於是最後一部大長篇,我寫的比以前更認真、更慎重、也更放肆,就像在新書感言與兩百萬字感言裏著重提到過那樣,大道的準備工作做得特別細致,寫法非常刻意,哪怕可能會顯得匠氣,也一定會堅持到底。

    開書的時候我曾經在感言裏說,這樣寫會不會擔心故事太幹?書中男主角以後會說: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在技術細節上我極為謹慎認真,但在意趣與內核上我非常放肆,不會做任何調整與自我約束,隻在一件事情上猶豫過。

    最初的時候,我準備把許樂寫成大反派——神明慣常站在人類的對立麵,我變成當年最厭惡的那種人——這種文藝詠唱、這種這種對過往的顛覆太過刻意。

    我不在乎刻意,但我喜歡許樂,為什麼要把他寫成我不喜歡的人?更重要的是,我不覺得過往需要被顛覆。

    我寫的那些故事,故事裏的那些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不管是勇敢的人還是怯懦的人,都是我想寫的。

    江一草與阿愁渾身是血離開了高陽,春風在哪裏呢?老狗在九江教書,白象在遠方行過,彌勒就要爆了,鄒蕾蕾還在安靜地睡覺。範閑最終在草間站了起來,陳萍萍還是等到了他回來。二師兄、王破、西來的手臂都斷了,陳長生與唐三十六在國教學院的樹上看著肥鯉魚向池塘底的汙泥沉去N次,天不生夫子,萬古真如長夜,桑桑被寧缺修成了一座佛,自然忘了怎麼做煎蛋麵。春風般的柳詞淡淡地來了又淡淡地走了,晨光如昨,風雪如前,七二零樓前隻有黑白二色。

    一隻貓在老筆齋的牆頭趴著,也在神末峰的崖邊趴著,看著這一切,而當它在小書店裏的時候還是隻小白鼠。

    這就是我的過往。

    非常簡單。

    就是寫故事,寫那些人。

    這樣的生活開始於無聊之時。

    零一年的時候,誘騙家裏人湊錢買了一個電腦,用來聽歌,閑來無事的時候寫過一個北宋背景的武俠,時至今日,除了我的家人再沒有誰看過。

    接著是零三年,那時候在爬爬論壇混,閑得無聊,又想和資料區版主阿愁姑娘搭訕,便寫了映秀十年事,把她弄進了書裏。慶餘年裏有幾首小詞都是她寫的,去年和她說起這事兒,她居然忘了,回家查了半天才說好像還真是她寫的,時間真可怕。領導那時候在做評論區的版主,很自然地認識了,就要開始考慮掙錢的問題,於是便有了朱雀記。我承認過很多次,朱雀記開始時的創作態度非常不好,覺得是掙錢,沒必要太認真,直到台灣出版社倒閉,到.asxs.開始上架,態度才完全扭轉過來,開始了非常瀟灑的神佛大戰,寫的那叫一個痛快,每周休息一天也是再沒有的痛快。

    朱雀記錢掙的不多,但算是正式進入了這個行業,也是貓膩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在你們麵前,接著便要談婚論嫁,涉及到掙更多錢的問題,於是態度非常端正地想要寫一本大紅書,這便有了慶餘年的誕生。

    零九年寫完慶餘年,手裏有了些存款,掐指一算,付房子首付、結婚儀式都夠用了——大慶房價賊便宜,我買的時候四千多一平米,還貸了三十幾萬——覺得很是穩當,便決定寫一本自己最想寫的書,那就是間客。間客的題材、做法,怎麼看都知道受眾有限,於是我主動和寶劍說要降價……看看,我對市場的判斷多麼的準確,而且多麼的可愛。

    間客開心地寫完了,覺得人生牛逼極了,便陷入了強烈的焦慮,心想下本書怎麼辦啊。於是我用最認真的態度寫了一本我覺得應該能最好的書,那就是將夜。事實上,我一直認為從精神飽滿度到實現程度再到成績以及各方麵,將夜都是最好的,因為那時候還年輕。

    隻不過一二年狂飆突進的太厲害,一三年身體就撐不住了。老爸心髒搭橋手術做完,送領導從機場回家就不行了,去了社區醫院,讓我直接去大醫院,然後一醫院的醫生一看血壓,理都不理我,直接拿起電話就問住院部還有床嗎?不,是必須有床……高壓二百二也是個很了不起的經驗。

    像老太爺一樣休養了一段時間,克服了很多耳鳴、眼底出血之類毫不嚴重但極其令人焦慮的毛病,我把將夜寫完了,然後去了騰訊文學。雖然現在兩邊都是一家子,但當時……挑眉,還是有些壓力的。壓力在於我的成績一定要好……

    好在擇天記的成績真的很好。

    接著便是一五年母親生病,情緒、精力與時間被撕扯得難以描述,當時的微信公眾號裏隻能看到我的今天無更四個字,我也沒有解釋過一次原因,因為我還是在認真地寫。

    回首望去,從朱雀記到大道朝天,每本裏都有我極為得意的地方,每本都是我的得意之作,每本我都用盡全力、發自內心、如臨深淵,不寫到搖頭晃腦絕不罷休。

    還是那句話,人生如果能夠重來,我大概還是這樣。為什麼?因為我們隻能活一次啊,朋友們!既然如此,那當然要盡量無悔地過,這是我的追求,這些年也一直在這樣做。

    說過很多次,我的文學天賦、技術能力可能不是太強,但職業道德真的很好,這裏說的當然不是日更萬字,從不斷更——活著總會有事兒,沒時間精力去寫——而是我寫的每個故事都很認真,態度很端正,達到了我的能力上限。不喜歡我寫的很正常,那不代表我寫的不認真,創作這種事情,最終是自我心證,作者用足了心思,那便完美。

    我做到了這一點。

    付出總會有回報。

    從零三年開始寫映秀十年事開始,認認真真寫了十七年的書,成績真的很好,我的訂閱真的很強,我拿過月票年冠,我的影視改編成績很牛,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都應該是行業裏最好的幾個,各種獎項也拿了很多,網文相關的應該是拿完了。再說句不客氣的話,今後不管是誰來寫網文的曆史,必然要提到我與我寫的這些故事,不然那就是在瞎寫。

    這是榮耀,以前不說,但現在炫耀一下。為什麼?因為要讓喜歡我或者喜歡這些故事的你們多些驕傲,多些吹牛的底氣。雖然我十幾年來觀點一直沒有變化,大家喜歡書就行了,不用喜歡作者,同理,討厭我這個作者無所謂,不要上升到書,但萬一我也有些事業粉呢?

    我們的讀者稱號叫七組。

    熊臨泉與老白、達文西他們固然是因為與許樂同生共死過,才有極堅固的情誼,但想必總有些程度是因為許樂牛逼。

    後記還沒有寫完,在這裏不免俗地要發表一下感謝名單,首先感謝的當然是訂閱過的讀者——看了之後罵我的不包括在內,然後要感謝曆任版主以及我這時候腦子裏能想得起來的讀者們:攀鱸,八卦魚,雲彩,懶懶,追夢,bobo,雪在燒,菜菜大人,小寶,朝夕望竹,關山墨夜,金無彩,風的色彩,海棠,雪在燒,淚煮咖啡,阿暈,海河,楊過001,血與雪的洗禮,白馬嘯寒瘋,豬貓,F,海棠依舊在,紫眸,遙遙喜歡焦恩俊,方海翎,小密探,墨默兒,方戀海,王景略,花小朵,漢克,爛泥場,依蘭,山山,暗暗,頓淮,村上夏樹,鍾林,曉雪晨晴……好吧,肯定還有很多人名我應該記得,但這時候寫的已經有些懵了,都在酒裏!至於我的編輯大大們以及十幾年寫作生涯裏的重要人物就不提了,也愛你們喲!

    幾個月前我就開始預告,大道朝天會在八月二十一號結束,如此有底氣,是因為工作很勤奮,確保存稿不斷。有很多朋友不明白為什麼選那天,其實原因很簡單。

    那天是我和領導結婚十周年的紀念日。

    有些讀者應該已經想了起來,因為你們給我寄過新婚禮物,寄過書,寄過各種好玩的東西,在YY裏逼我唱過歌。

    十幾年來,在網絡上收獲了很多愛與錢。這句話很肉麻,但我不嫌,因為是真的,而且越多越好。

    這樣的人生真的很得意,得意之處太多,這裏就不揀出來說了,但有幾件事情真的很想和大家分享一下,雖然在酒桌上和朋友們不知道炫耀了多少次。如果以前已經和大家在章後語裏聊過,就當今天是第一次吧。

    第一件最得意的事情是看煙男的褻瀆,看到一半的時候我就猜到了結尾,具體來說是那句話。

    第二件得意的事情,是盯著蝴蝶藍把全職高手結尾,並且貢獻了我的一小點點智慧。

    第三件得意的事情,是冰渣、也就是作者冥域天使有一年給我推薦江南style,我看過之後判定要前所未有的大紅。到北京後和包哥小花劉毅他們喝酒,我放給他們看,他們表示不解,我說你們等著,會超出想象的……結果證明我對了。

    第三件事與審美無關,隻是想證明一下我的判斷能力,我很清楚人們喜歡什麼,如果我願意我可以一直做到。

    那為什麼會決定不寫網文大長篇了呢?

    當然不是因為我擔心自己跟不上時代,也不是因為錢的原因,再寫一本大長篇,掙個小目標不是難事。

    這裏要說回前麵提到的三部曲。

    以前和邵燕君老師和記者們聊天的時候,曾經說過網文為什麼都是超長篇。除了升級、日更、長尾效應之類的商業需要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這些作者寫網文不是在寫一個單獨存在的故事,而是在描繪一個世界以及世界裏的人們。

    我不擅長構造世界,始終是個無趣的唯物主義者,三部曲與朱雀記其實是現實世界的不同時間段,將夜是我喜歡的創世紀,擇天記是我想弄的遺失大陸。朝天大陸完結後,我想寫的世界、有能力寫的世界已經寫完了,如果能想出一個特別的世界,我早就去寫科幻了不是?

    我對世界的看法也說完了,但對人之間的關係、某些故事還很感興趣,但那真的不需要這麼長的篇幅。

    好吧,必須承認我也確實年齡到了,雖然我很少有這種自覺,心態一直停留在二十幾歲,但確實有些累。

    最關鍵的理由,其實是想要改變。

    十七年時間,網文的曆史我參與了很多,這段曆史裏也有我,像前麵說的那樣,這就夠了,還能追求什麼呢?

    我不想要一成不變的人生。

    當年從四川大學退學,從車管所結束打工,就是不想過這種一眼便能看到十幾年後自己的生活。

    這十幾年我的生活很有趣,很幸福,因為是把興趣變成了職業,不受任何束縛,不需要和任何人打交道,隻是自己一個人玩便玩了這麼多年,真的很帥氣。

    有一種說法是興趣變成職業,便會喪失所有的魅力,但我沒有這種感覺。直到我寫後記的這一刻為止,寫作依然是我的愛好,我沒有因為愛好變成職業而抵觸,沒有因為錢而去寫任何我不願意寫的故事,對此我對自己很滿意。

    我喜歡寫故事,所以會一直寫下去。

    隻不過現在想要改變一下具體方法。

    接下來的日子會怎樣過?首先便是野蠻體魄、文明精神,爭取多看些書與電影,鍛煉身體,既然說過要一直寫下去,寫到死為止,那麼還是要爭取死晚些,多寫幾年。

    其次是要弄間客的影視化。別的項目也有,但間客在我這裏擺首位,我會全程參與,好好努力,有消息就和大家報告。

    十幾年前就在書裏說過,我有兩個人生理想。一個是寫本書,朱雀記的時候就完成了,還有一個是拍個電影。

    雖然作品的影視化早就做了,但我說的是自己想拍個電影,這個具體怎麼做,我還完全不知道,慢慢學著唄。

    接下來的工作比較重要。我想寫一些比較狠的故事。這裏說的狠不是什麼血腥暴力,而是比較有勁兒的意思,是純商業不應該寫的東西,不怎麼好看但可能好玩。

    最後就是想要多看看這個世界,以後的時間應該會比較多了,那麼就到處逛逛吧,在自己喜歡的城市,比如杭州、成都之類的地方多住段時間。

    等我好好休息幾個月,會繼續重新開始寫故事給大家看,但什麼時候開始寫,寫了在哪裏發,現在還真不知道。以我的個人習慣當然是要在.asxs.發,但中短篇這個真不知道怎麼弄,我會和編輯朋友們商量一下,有結論的第一時間,會在這裏以及微信公眾號裏向大家報告。

    ……

    ……

    這些年基本都在電腦桌前坐著,總在摸魚、時常玩耍、不時工作,沒什麼戶外運動,也就是喜歡開車出去閑逛。

    不管是大慶還是宜昌,很多偏僻的地方我都逛遍了,反正很多時候都是深夜才出門,也不用擔心安全。

    有很多地方是我喜歡去的,比如有兩排老樹夾著的東幹道,比如往三遊洞去的那條路,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地方。

    這些年說過太多話,不知道這裏與大家提過沒有,像前麵說的那樣,如果提過,那就還當是第一次。

    大慶往黑魚湖去的路上,左轉下到田野裏,兩邊是玉米田與水泡子,往前麵不停地開,便能看到一輛燒焦了的車擺在那裏,就像是犯罪電影裏的畫麵。我與領導經常去看。

    偶爾那條路會被水漫過,那時候我們便會遺憾地折返。前年冬天我們又去了,漫過道路的水被嚴寒凍成了鏡子一樣的冰麵,上麵豎著很多冰刺,看著極其鋒利,而且美麗。

    我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踩下了油門。小紅一路向前滑過冰麵,聽著車胎把那些冰刺碾斷的聲音,很是刺激。

    回家路上被一輛車按喇叭,感覺似乎要爭道,並排停下的時候我又生氣又不安,車窗搖下,我還沒來得及惡語相向,對方那哥們兒特別快而且溫柔地說別誤會,我是看到你車胎扁了,提醒你一聲。我又慚愧又是感謝……

    這段感覺以前說過?我真正想說的是,車胎破了無所謂,總是要換的。為了能夠看到美,冒點危險其實值得,我以為無論工作還是生活都應該有這樣的態度。

    謝謝你們。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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