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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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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8 08:26:04
第二十五章仿佛當年

        



    對青山劍修而言,無彰境界是最重要的一道關口,進入無彰境界,便能擁有數倍於凡人的壽命,能用道法完全遮掩自己的氣息,更重要的是,飛劍能夠隱於劍丸之中,需要時隨劍識而出,快若閃電,殺人於無形。

    當年的莫師與呂師便是因為始終無法進入無彰境界,看不到修道前途,才會被派往南鬆亭做了外門弟子的授業仙師,直至因為帶出來了趙臘月與柳十歲、井九,才被特例召回峰間,得賜靈藥,繼續向更高的境界發起衝擊。

    井九背著鐵劍,意味著他還沒有進入無彰境界。

    以他的年齡,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情,問題在於三年前他在承劍大會上的表現震驚過很多人,眾人自然覺得遊曆三年,他應該有所突破才是,當然這種期望難免與嫉妒或是羨慕的情緒有關。

    “有很多早慧者,最開始的時候修行速度極快,但隨著道法日漸艱深,便逐漸慢了,甚至就此停滯不前。”

    薛詠歌看著崖上,冷笑說道:“三年裏毫無進步,我看他也就是這種人。”

    時隔三年,薛詠歌已經守一境界圓滿,前些天得到適越峰的叔祖幫助,更是一舉進入了承意境界,他知道今日自己一定會被兩忘峰選中,得授真劍,那麼將來自己一定會趕上甚至超越井九。

    這都是普通弟子的想法,更多的的人並不這般想。

    這般年紀的弟子絕大部分都在承意境界以下,對井九一個人提出這般高的要求,除了嫉妒沒有別的解釋。

    三年前承劍大會上,井九戰勝顧清的畫麵依然曆曆在目劍道當然以境界為基礎,但絕非全部依憑,自南鬆亭入內門,井九給青山帶來的驚喜已經太多,沒有誰敢輕易做出判斷。

    那些人更好奇的是他為何出現,要知道當初在青山的時候,他可是從來沒有離開過神末峰。

    林無知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問道:“你不在峰頂發呆,居然也來看熱鬧?”

    井九說道:“我也要收徒啊。”

    剛剛承劍三年,便要收徒?林無知覺得他這句話好生荒唐,正想發笑,卻忽然想到,井九現在是神末峰的二代師長,當然有資格收徒,隻是……他怎麼還是覺得很荒唐呢?

    “承意境也能收徒?”他有些不確定問道。

    井九很確定地說道:“如果門規沒有改過,那就可以。”

    ……

    ……

    承劍大會開始了。

    在洗劍溪畔苦修三年的年輕弟子們,按照報名冊上的順序,依次來到溪間的青石上,展現自己的劍道修為。

    今年的承劍大會如往年一般,同樣也是選擇與被選擇的舞台,很多事情早在開始之前便已經私下定好,諸峰裏的人們拿著小本子低聲地說著什麼,那些參加承劍大會的弟子們,用期盼的眼光看著崖上,希望能夠聽到自己的名字。

    兩忘峰與天光峰依然是弟子們最想去的地方。

    有些意外的是,崖上某個偏僻安靜的角落也迎來了好些道熱切的眼光。

    趙臘月與井九坐在那裏。

    他們剛回到青山,自然沒有時間與溪畔的那些年輕弟子提前接觸,也不知道這些年輕弟子的熱情從何而來。

    令那些弟子有些失望的是,那個偏僻安靜的角落始終沒有聲音響起,他們終究沒有機會成為神末峰的承劍弟子,但失望之餘也放下心來,萬一說話的是井九怎麼辦?難道自己要成為他的弟子?

    溪麵映出一道身影。

    安靜了三年時間的峽穀兩側,忽然再次響起猿猴們的叫聲。

    青山弟子們有些吃驚與不解。

    隻有井九知道,這是猴子們來給鄰居助威了。

    來到溪間的是顧清。

    三年時間過去,他已經成為真正的青年,神情平靜,氣息從容,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看著溪間那道身影,山崖間頓時變得安靜起來,片刻後又響起低聲議論。

    三年前發生的事情,很多人都沒有忘記。

    顧清敗在井九劍下,事後又因為偷學劍法被逐出兩忘峰。

    誰也沒想到,他沒在溪畔虛度三年,也沒有想著重歸兩忘峰,而是直接去了神末峰。

    那之後,他就很少出現,仿佛消失了一般。

    沒有人知道,在神末峰的三年時間裏,顧清究竟做了些什麼事情。

    人們隻能確定他已經與兩忘峰、更準確地說是與他的那位兄長顧寒徹底鬧翻。

    在很多弟子看來,顧清的選擇非常不智。

    兩忘峰不用說,顧家在九峰裏也頗有底蘊,就算你是頗受欺壓的庶子,就算需要在洗劍溪再熬三年,何至於就此決裂?

    不過沒有人覺得顧清無法通過承劍,他三年前便已經是承意境界,哪怕這三年時間裏沒有半點進益,還被禁止使用六龍劍訣,境界實力肯定也要遠超溪畔的這些洗劍弟子。

    人們甚至已經猜到他應該會選擇神末峰,隻是不知道如此一來,兩忘峰與顧寒師兄又會有什麼反應。

    誰都知道顧清被逐出兩忘峰的真正原因,也知道井九與顧寒之間的關係非常糟糕。

    很多道視線下意思落在兩忘峰弟子所在的崖間。

    顧寒站在一棵樹下,神情漠然,看不出在想什麼。

    薛詠歌的視線也落在那處。

    有很多道目光掩護,沒有人發現在某個瞬間,他與顧寒對視了一眼。

    薛詠歌明白了顧寒的意思,深吸一口氣,向溪間青石走去。

    ……

    ……

    薛詠歌沒有戰勝顧清的信心。

    他是承意境,對方三年前便已經是承意境。

    但他相信自己能夠與對方周旋一番,讓崖間的師長們看到自己的進步,同時證明三年來顧清的修行境界停滯不前。

    更何況他還有隱藏的手段,如果顧清輕敵,說不定他還真的能贏,那豈不是今日要出盡風頭?

    薛詠歌喚出飛劍,盯著溪對麵的顧清,說道:“請。”

    聲音甫落,飛劍破空而去,拖出一道殘影,直襲顧清的麵門。

    他已經做好準備,如果顧清馭劍閃避,或者出劍反殺,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但他設想好的那些畫麵都沒有發生。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徹山溪。

    薛詠歌的飛劍就像石頭般,重重落在溪間,濺起一蓬溪水。

    顧清舉起手裏的劍看了看,確認劍身沒有破損,放下心來。

    山崖一片安靜。

    溪水流淌,不停衝洗著薛詠歌的劍。

    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都覺得這畫麵似曾相識。

    林無知也覺得有些眼熟。

    對這畫麵最敏感的是兩忘峰的弟子們。

    顧寒的臉色非常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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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2-8 08:26:34
第二十六章收徒




    這怎麼可能?

    薛詠歌站在溪間,兩手空空,震驚無語。

    他沒想過能輕易戰勝顧清,但在他的想象中,這場劍爭必然是極為激烈、精彩,直至最後才分出勝負。

    自己哪怕敗了也是雖敗猶榮,會得到洗劍閣同窗的羨慕以及師長們的讚許。

    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顧清沒有趁機向他發起攻擊,提著劍站在溪那邊靜靜等著。

    薛詠歌終於醒過神來。

    他覺得臉上一片火辣。

    強烈的羞辱感讓他完全忘記了三年前發生的那個故事。

    他發出一聲大喊。

    溪水裏的那道飛劍,忽然再次飛了起來,溪水瞬間變成白霧,有十餘叢火苗從劍身上燃起!

    燃燒的飛劍,帶著灼人的熱浪斬向顧清!

    六龍劍訣!

    薛詠歌的叔祖是適越峰的長老,他竟是暗中學會了這套真劍!

    他的六龍劍訣雖然遠不如三年前顧清施展出時的聲勢,但顧清不能使用諸峰真劍如何應對?

    沒有人注意到,顧清的左手不知何時也已經落在了劍柄上。

    燃燒的劍來了!

    顧清左膝微蹲,身體微轉,胸腹繃緊,舉劍於空,用力一擊。

    他用的手法不是斬、不是刺、也不是割。

    是揮。

    他的劍準確地擊中了薛詠歌的飛劍。

    轟的一聲巨響。

    薛詠歌的飛劍,拖出一道長長的火尾,落向數百丈的峽穀野林裏。

    野林裏濺起幾團火焰,不知為何迅速熄滅。

    崖間溪畔響起無數聲驚呼。

    顧寒直接轉身離開。

    所有人都想起來了為何如此眼熟。

    三年前,這裏曾經發生過同樣的畫麵。

    林無知望向崖上那處偏僻的角落,笑著搖了搖頭。

    他以為這是井九的安排,卻不知道是顧清自己的決定。

    從哪裏跌倒,便從哪裏爬起。

    怎樣跌倒,便怎樣爬起。

    峽穀裏響起猿猴們歡快的叫聲。

    原來林子裏的火是它們撲滅的,這時候應該在爭著揀劍。

    ……

    ……

    薛詠歌站在溪水裏,臉色蒼白,失魂落魄,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劍,也顧不得自己的失敗。

    他現在終於清醒過來,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開始擔心自己像顧清一樣因為偷學劍法失去承劍的資格。

    崖間始終沒有聲音響起。

    青山九峰的師長提前把真劍傳給屬意的弟子,這些年來已經是很常見的事情,沒有人會管。

    三年前如果不是上德峰與天光峰針鋒相對,顧清也不會成為犧牲品。

    薛詠歌哪裏還敢站著,趕緊退回溪畔,渾身濕透,也不知道是溪水還是冷汗。

    顧清站在溪水裏。

    數百人在崖間看著他。

    “顧清,你可願意隨我學劍?”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竟是雲行峰主親自出麵!

    更令人震驚的是,緊接著天光峰的白如鏡長老竟也站了出來,想要收顧清為徒。

    沒有人發現,白如鏡站出來的時候,崖上某個角落裏,井九的眼神冷了數分。

    顧清沒有猶豫,說道:“弟子願承劍神末峰。”

    無數道視線落在崖間那個角落,更準確地說是落在了趙臘月的身上。

    這是很多人都已經猜到的事情,隻是沒想到顧清在被兩位破海境長輩青睞的情形下,依然堅持這種選擇。

    要知道,趙臘月比他還要小一歲。

    所有人都以為下一刻顧清便會成為趙臘月的弟子,又有意外情況發生。

    ……

    ……

    井九說道:“我來。”

    趙臘月說道:“好。”

    井九走到崖邊,說道:“你可願隨我學劍?”

    聽著這話,崖間一片嘩然。

    如果收顧清為徒的是趙臘月倒也罷了,因為她已然是無彰境界,更重要的是,她是神末峰主。

    井九的劍道天賦自然也極高,但三年裏毫無進益,現在還是承意境界……與三年前的顧清相比都有所不如。

    顧清怎麼可能會願意拜他為師?

    眾人正這般想著,便聽到了顧清的回答。

    “我願意。”

    顧清的神情很平靜,沒有半點勉強。

    四周鴉雀無聲。

    ……

    ……

    承劍大會繼續進行。

    弟子們的表現都極為不錯,尤其是那位樂浪郡的元姓少年平日裏極為低調,今日竟是一鳴驚人,師長們這才知道他竟然提前進入了承意境,引起了很多議論、多方爭奪,就連兩忘峰都對他表示了興趣。

    趙臘月望向井九,說道:“就是他?”

    井九點了點頭。

    三年前元姓少年便請顧清來問過神末峰要不要招承劍弟子。

    趙臘月走到崖畔。

    崖間的爭吵聲頓時消失。

    元姓少年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

    ……

    溪畔忽然傳來抽泣聲。

    弟子們望去,發現是玉山師妹。

    看著少女臉上的淚珠,同門很是心疼,趕緊安慰問道:“怎麼了?”

    玉山師妹搖了搖頭,用衣袖擦去眼淚,強顏歡笑說道:“沒事。”

    看著她微紅的鼻子,弟子們很是不解,心想這哪裏是沒事,到底是怎麼了。

    有些人看著已經站在崖上的那位元姓少年,以為猜到什麼,笑而不語。

    他們哪裏知道,玉山師妹根本不是因為此事而傷心。

    她傷心的是,顧師兄與元師兄成了神末峰的承劍弟子,那……神末峰豈不是招滿了?

    神末峰隻有趙臘月與井九兩個人,隻能招兩名承劍弟子。

    可是她還沒有登場呢,那她該怎麼辦?難道還要在洗劍溪再等三年嗎?

    現在輪到她了。

    她握著劍走到溪間青石上,向著崖間師長行禮。

    當她的視線落在那個角落裏時,忍不住又抽了抽鼻子,看著好可憐,好可愛。

    ……

    ……

    雖然情緒不對,玉山的表現卻非常出色她的境界不出奇,出奇的是馭劍與飛劍時流露出來的那種絕對的掌控力,哪怕再微小的細節都做的完全到位,精準的甚至可以說得上完美。

    看著少女臉上的淚痕,梅裏又憐又喜,走到崖畔說道:“來我清容峰吧。”

    清容峰基本上都是女弟子,在任何人看來都是玉山師妹最好的去處。

    誰能想到,玉山師妹沒有直接答應,而是望向崖上那個角落。

    樹影裏,井九很難察覺地搖了搖頭。

    玉山怔了怔,重新望向梅裏師叔,帶著歉意搖了搖頭。

    崖間又是一片嘩然。

    井九對元姓少年說道:“對她說,選上德峰。”

    顧清有些不解,心想你如何能斷定上德峰會選玉山師妹?

    要知道上德峰無比陰寒,加上那座劍獄以及本身氣質的問題,已經很多年沒有女弟子了。

    元姓少年回到溪邊,對玉山師妹低聲說了幾句話。

    便在這時,上德峰的遲宴站了出來,說道:“你可願隨我學劍?”

    玉山師妹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梅裏很是惱火,回頭瞪了井九一眼。

    清容峰的女弟子與梅裏師叔一樣,對井九都頗有好感,但這時候也生氣了。

    誰都看得出來,玉山師妹是按照井九的意思選擇了上德峰,雖然不明白她為何要聽井九的。

    井九沒有在意這些目光,看著山崖,沉默不語。

    不管是兩忘峰弟子還是天光峰弟子在的地方,都沒有那個家夥。

    就在剛才白如鏡又收了一名承劍弟子,看來柳十歲真的已經被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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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取名不是尋常事



    傍晚,洗劍溪映著晚霞,如一道紅色的緞帶。

    山崖間很是熱鬧,猿猴們早已把薛詠歌的劍還了回去,自然不是它們在鬧。

    很多弟子在收拾行李,稍後便會去九峰裏開始新的生活。

    某個被布置的頗為溫馨的石洞裏,元姓少年收拾好箱籠,看了眼依然有些悶悶不樂的玉山師妹,忍不住歎了口氣。

    “去了上德峰,可以聽師長的話,莫要耍小性子。”

    “又不是我想去的。”

    玉山師妹一臉委屈說道。

    接著她想起那些傳聞,又有些害怕,說道:“劍律師伯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元姓少年安慰說道:“井師兄讓你去,難道還會讓你吃虧?”

    “那倒也是。”玉山師妹想著一事,說道:“要稱井師叔……你別總是忘記。”

    元姓少年說道:“知道了。”

    從南鬆亭到洗劍溪,二人頗受了井九幾次指點。

    井九的身份也從最開始的井師弟變成了井師兄,直至現在的井師叔。

    玉山師妹沒能去神末峰,自然還是有些不開心,但想著井九最後還是指點了自己,又有些高興,問道:“我能不能去玩?”

    元姓少年知道她的意思,不敢直接應承,說道:“我得先請示師尊。”

    ……

    ……

    夕陽下的神末峰,就像一把正在燃燒的劍。

    井九站在崖畔,看著遠方的上德峰,不知道在想什麼。

    離開青山之前,他也經常看著那裏。

    趙臘月走到他身邊,問道:“為什麼不讓她去清容峰?”

    井九沒有回答,心想自己與清容峰犯衝的原因實在不便告與人知。

    趙臘月又問道:“為何你不自己收那位元姓少年?”

    井九說道:“我沒收過徒弟,但聽說要經常狠狠打,因為某些原因,我不好對他下手。”

    所以他讓趙臘月出麵,就是為了方便元姓少年挨打?

    元姓少年剛來到峰頂便聽到這句話,眼巴巴看著井九,心想自己做錯什麼了?

    猿猴們在樹林裏吵鬧不停,把顧清送了上來。

    元姓少年把玉山師妹的話說了遍。

    顧清笑著說道:“當然可以,我住了三年也沒人管。”

    元姓少年一臉茫然,心想這種事情我們就能說了算?

    顧清心想以後你就知道了。

    “說起來,你到底叫元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就連趙臘月都來了興趣。

    直到今天大家也隻知道他是來自樂浪郡的元姓少年,卻不知道他的姓名。

    元姓少年老實說道:“元擒虎。”

    顧清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說道:“劍律師伯也姓元。”

    元姓少年愣了愣,說道:“是啊,很巧。”

    顧清說道:“這個名字和劍律師伯的名諱也有些像……隻是氣魄差的太遠。”

    一者騎鯨,一者擒虎,自然不同。

    元姓少年想了想,望向趙臘月說道:“弟子能否請師尊賜名?”

    弟子得師長賜名,在青山宗與別的宗派,這種事情都很常見。

    顧清說道:“要不然叫元破海?”

    以破海境為名,確實極有氣勢,但也有些……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說道:“不如叫元通天?”

    顧清知道自己今天太開心,說的話有些多,拍了拍元姓少年的肩膀,示意他隨自己向崖洞外的小樓走去。

    今後他們的住處就在這裏,崖下那個木屋自然就留給猴子們了。

    “要不然你給他取個名字?”

    趙臘月對井九說道。

    回青山前,井九與她去了一趟小山村。

    她知道了那一年裏發生的某些故事,也知道了柳十歲的名字是他取的。

    井九搖了搖頭。

    ……

    ……

    承劍大會很快便被忘記,因為今年青山就要迎來一場真正的盛事。

    青山試劍名義上是選撥年輕弟子裏的優秀者參加明年的梅會,事實上是諸峰之間的較量。

    對於這種競爭,青山向來持鼓勵態度,即便在試劍大會上失敗,隻要弟子表現出色,也有機會進入兩忘峰可以隨意選擇九峰劍法修行,對年輕弟子來說這當然是極為難得的機會,自然紛紛報名。

    看著遠處天空裏向著天光峰落下的那些劍光,元姓少年臉上流露出羨慕的神情。

    他剛成為神末峰的弟子,自然沒有資格參加青山試劍,至少還需要好幾年時間。

    顧清看著他說道:“你很想去?”

    元姓少年說道:“梅會不敢去想,但若能進兩忘峰學習那些劍法,當然極好。”

    顧清說道:“難道你忘了我們與兩忘峰的關係?”

    元姓少年驚醒,當年在洗劍溪井九與顧寒的衝突他可是親眼看到的,趕緊說道:“那我當然不去。”

    顧清說道:“相信我,神末峰是你最好的選擇,兩忘峰有的這裏都有。”

    元姓少年有些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心想兩忘峰的師兄師姐可以隨意學習九峰的任一劍法,難道神末峰也可以?

    一樣事物從洞裏飄了出來,緩慢飄到元姓少年的身前,他下意識裏伸手接住,發現是本很薄的冊子。

    顧清看著他微笑說道:“恭喜。”

    元姓少年一頭霧水,把那本薄冊翻開,嚇了一跳。

    那本冊子的第一頁上寫著八個字。

    “傲立雪霜,七梅不敗。”

    顧清與元姓少年都是有來曆的人,自然知道這是什麼。

    昔來峰的不傳真劍七梅劍訣。

    元姓少年震驚之餘,想到傳說這種劍法隱隱克製上德峰的雪流劍法,更是臉色微白。

    顧清知道他想多了,說道:“師長行事,沒有那麼多深意。”

    元姓少年有些緊張說道:“那為何要……要……要傳我這套劍法?”

    “誰知道?也許隻是想你以後麵對玉山師妹的時候不會被她欺負的太慘?”

    二人正說話的時候,忽有紅光照亮峰頂,竟將滿天霞光都壓了下去。

    風驟疾,一道劍光離峰而去,向著遠方疾掠。

    青山試劍就要開始了。

    井九與趙臘月都會去天光峰。

    看著弗思劍在天空裏留下的那道血線,顧清的心裏忽然生出些不好的兆頭。

    他暗自祈禱,希望今天不要出什麼大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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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青山試劍




    青山試劍的地點在天光峰,更準確地說是在劍林。

    劍林是一片石林,由數百道石柱組成,那些石柱丈許粗細,卻高逾百丈,就像無數把巨劍對著天空,看著異常壯觀。

    很多第一次參加青山試劍的弟子,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這片石林,很是震撼,想著稍後自己便要站在這些石柱的頂端與同門進行較量,又不由無比緊張。

    與承劍大會不同,青山試劍更像是真實的戰鬥,要危險很多,每次都會出現很多受傷的弟子,不乏重傷者,聽聞在多年前的青山試劍時,甚至會有弟子當場戰死。因為這些緣故,加上不願意被外界查知真正的實力,青山宗從來不會邀請別的宗派來觀禮,哪怕是果成寺與水月庵、大澤這種交好數千年的宗派。

    數百名弟子來到劍林四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一道寬而直的黑劍,靜靜懸在石台上的天空裏,向著四周散著極刺骨的寒意。

    這便是上德峰的主劍三尺。

    今日元騎鯨親自坐鎮大會。

    想到此節,弟子們的呼吸都仿佛被凍住了,哪裏還敢大聲喧嘩。

    嗖嗖嗖嗖嗖!

    破空之聲不停響起。

    數道劍光照亮峰間的數百道石柱,散射出無數光線。

    六道飛劍緩緩落下,列在三尺劍之後。

    有的劍古樸幽冷,有的劍鋒芒四射,有的劍威如雷霆。

    三尺劍!

    皆空劍!

    錦瑟劍!

    回日劍!

    如歲劍!

    潮來劍!

    還有……弗思劍!

    看著這幕畫麵,數百名弟子終於再也控製不住,議論起來,神情有些激動。

    青山諸峰主劍,九至其七!

    這樣的畫麵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

    無數道目光落在那些絕世名劍上。

    排在最後的那道血紅色的飛劍,得到了最多的關注,也讓很多人生出強烈的感慨。

    有些白發蒼蒼的長老甚至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覺。

    景陽真人從來不參與門派事務,弗思劍自然也很少出現。

    上次弗思劍在這樣的場合出現時,青山宗掌門還是太平真人,元騎鯨剛接任上德峰主。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

    ……

    與劍林相對的崖壁間有九座石台。

    這九座石台便是九峰長老們的座位,隻有第二座石台上是過南山為首的兩忘峰弟子。

    為了表示對師長的尊敬,兩忘峰弟子沒有座位,會一直站著。

    很多視線落在第九座石台上。

    趙臘月來了。

    無論是與各峰峰主還是長老們以平輩見禮,還是接受弟子們的請安,她的神情都很平靜,沒有任何不適應,或者說尷尬。

    清容峰主心想,這等氣度遠勝普通弟子,與小師叔當年還真有些相似,看來真是該她得。

    當她望向趙臘月身旁的井九時,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很多長老對井九的想法也很複雜,雖然與清容峰主的複雜並不是一回事。

    在有些人看來,井九還很年輕,沒能進入無彰境還算正常,但與趙臘月以及還在閉關的卓如歲相比還是稍嫌弱了些。

    聽聞卓如歲現在已經是無彰上境,出關的時候極有可能已經邁過遊野境那道門檻,到時候必將震驚整個大陸。

    更多的九峰長老卻並不這樣想。

    井九隻出過一次手,那就是在三年前的承劍大會上戰勝顧清。

    就是那次出手,讓很多長老認定,這個年輕弟子絕對是個劍道奇才。

    今年承劍大會上,顧清用的劍法明顯來自井九,雲行峰主想要收他為徒,便是看中了這點。

    直到現在,那些長老保持著沉默,沒有對井九做出什麼評價,隻是不想引起別的宗派重視,尤其是中州派。

    他們希望將來井九能夠成為青山宗的奇兵。

    知道四海宴上與中州派的約定後,他們對井九在明年梅會上的表現更是非常期待。

    無法在棋盤上戰勝童顏?他們根本不在乎。

    井九能不能戰勝中州派的同齡對手,才是他們關心的重點。

    ……

    ……

    試劍大會的對戰安排完全由抽簽決定,直至選出最後的十名勝者,代表青山宗參加明年的梅會。

    如果你第一輪便遇著兩忘峰的師兄,那也隻能說你運氣不好。

    劍道之爭,講究的就是萬物皆蘊一劍之中,運氣本就是其中一環。

    也沒有誰敢在抽簽的環節上做手腳,上德峰的劍獄裏雖然關著無數妖魔鬼怪,但誰也不知道裏麵到底還有多少空房間。

    杞元良的運氣便很不好。

    三年前他才承劍成功,今天第一次參加青山試劍便排在了第一個。

    更糟糕的是,他的對手是幺鬆杉……

    兩道劍光離開地麵。

    幺鬆杉與杞元良落在兩根石柱上,隔著百餘丈,相對而立。

    石柱頂端距離地麵有數百丈,下方有雲霧繚繞,若是普通人,隻怕站在這裏便會雙腿發軟,直接摔死。

    杞元良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這位兩忘峰十一師兄的對手,但青山弟子怎能棄戰。

    他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勇敢說道:“請!”

    ……

    ……

    沒有意外發生,幺鬆杉贏了,隨後又有弟子陸續飛上劍林,開始劍爭。

    與承劍大會相比,青山試劍不知道要精彩多少倍,當然也要凶險無數倍。

    或者狂暴或者綿密的劍光,在高聳入雲的石柱間高速穿梭,不時擦落石屑。

    即便有陣法的屏障,依然能夠聽到飛劍破空時的淒厲刺耳聲,能夠感受到那些淩厲的劍意。

    戰至激烈處,雙方更是會馭劍離開原先的石柱,禦劍而鬥,不時有雷電生出,又有烈焰蒸騰。

    弟子們盯著石林裏的那些高速穿行的劍光與身影,目不轉睛,不肯錯過任何畫麵。

    各峰師長也神情凝重地注視著弟子們的戰鬥,隨時準備出手救援。

    要知道在這樣的劍爭裏,雙方都不可能有半點留力,到了關鍵時刻,就算想要收手也很難做到。

    井九的視線卻不在石林間。

    他一直在看著遠處的一條山道。

    那條山道很窄,消失於霧裏,不知通向何處。

    他知道,從那處崖壁繞過去,便是天光峰弟子們的居所。

    柳十歲就住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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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且看山道來一鬼



    兩名弟子站在石柱上,隔著百餘丈而站。

    年少的那位來自碧湖峰,承意上境。

    中年弟子則來自天光峰,乃是墨長老的二徒,早已破境入了無彰。

    境界間的差距很難彌補,三年前井九在洗劍溪擊敗顧清,本就是很少出現的事情。

    承意境界弟子的飛劍能在數十丈內來去自如,無彰境弟子的飛劍殺傷距離則是數倍於此。

    按道理來說,那位碧湖峰弟子沒有任何取勝的機會,但他怎會認輸?

    一道明亮的劍光穿過百餘丈的距離,來到他的身前。

    碧湖峰弟子無法反擊,隻能馭劍而起,險之又險地避開,劍元疾轉,用最快的速度向前方飛去。

    他必須拉近與對方之間的距離,才能發揮出自己飛劍的威力。

    那道明亮劍光折回,再次斬落。

    碧湖峰弟子馭劍向石林下方的雲霧裏遁去,再次極其危險的避過這一擊。

    那道明亮劍光擦著石柱而過,帶出的石屑就像陣小雨。

    看著這幕畫麵,石林下方響起一陣驚呼。

    人們很是欣賞那位碧湖峰弟子的勇氣,卻也很擔心他的安全。

    要知道雲霧遮蔽視線,馭劍在其間穿行,很是危險,隨時有可能撞上石柱。

    “來了!”忽然有人喊了聲。

    雲霧裏的某處忽然隆起。

    碧湖峰弟子馭劍而出,距離那位天光峰師兄隻有十餘丈的距離,身周雲霧繚繞,其間隱有電光。

    他在雲霧裏便已經準備好了,凝集了全身劍元,就為了最後這一擊!

    天光峰弟子看著這幕畫麵,眼裏露出一抹欣賞的神色,毫不緊張,兩指一並,劍訣再出。

    那道明亮的劍光忽然在雲霧上方出現,仿佛一直等在那裏一般。

    碧湖峰弟子來不及反應,強行馭劍一轉,重重撞到一根石柱上。

    一聲悶響,石柱自巍然不動,那位弟子滿臉是血,昏迷不醒,向著地麵落下。

    不待師長前來救援,天光峰弟子踏劍而下,在他落入雲霧之前便接住了他。

    峰間響起一陣喝彩聲。

    ……

    ……

    第一輪試劍已經進入中段。已經結束的試劍裏,天光峰與碧湖峰的弟子表現最為優異,與往年的情形相仿,雲行峰的戰績也不錯,昔來峰與適越峰還是不擅長劍爭,兩峰的弟子們加在一起也隻贏了三場,有些令人意外的是,今年清容峰的表現非常糟糕,被派出來的七名女弟子竟是全部都輸了。

    自有適越峰的師長為那些輸了的弟子醫治,那些弟子雖有些失望,臉上卻看不到太多負麵的情緒。獲勝的弟子也沒有露出驕傲的情緒,畢竟是同門之爭,而且要知道除了幺鬆杉,兩忘峰的弟子們都還沒有登場。

    接下來走到場間的那個高大身影,引發了一些議論。

    這名身材極其高大的弟子叫做簡若山,兩忘峰排名四十六,更出名的是他是簡若雲的弟弟。

    簡若雲,兩忘峰排行第四,是三代弟子裏毫無疑問的強者,劍道修為極高,也頗受同門尊敬。

    兩年前,柳十歲在濁水昏迷不醒被送回青山,帶隊的簡若雲因為看管不力被上德峰罰入石室幽禁半年。當時就有很多人覺得太沒道理,其後隨著柳十歲醒來,被懷疑偷吃了鬼目鯪妖丹,弟子們更是覺得簡若雲受了委屈,頗為他不服。

    簡若山的境界實力不如他的兄長,但能在兩忘峰裏有一席之地,當然也不能小覷。

    很多弟子都在想,不知道是誰的簽運這般糟糕會抽中第二個兩忘峰弟子。

    簡若山忽然說道:“我想指名。”

    聽著這話,弟子們有些吃驚。

    青山試劍按照抽簽的順序進行,也有例外,那就是指名挑戰。

    既然是指名挑戰,自然沒有誰好意思選擇比自己弱的同門,隻會選擇公認境界實力在自己之上的對手。

    簡若山準備指名挑戰誰?

    人們注意到,他的視線已經落在崖間那九座石台上,心想難道他要挑戰同峰的師兄?

    石台上坐著的都是各峰師長,隻有兩忘峰弟子可以被選擇。

    簡若山看著最遠處的那座石台,麵無表情說道:“我指名井九……師叔。”

    人群嘩然。

    在井九與師叔兩個詞之間,簡若山刻意停了很長時間,誰都聽得出來他的敵意。

    很多弟子想起來那個傳聞,據說井九與柳十歲曾經是一對主仆,難道簡若山是想要為自己的兄長出氣?

    無數視線落在井九的身上。

    井九沒有反應,依然看著遠處那條山道。

    簡若山冷笑說道:“怎麼?井師叔不敢應戰嗎?”

    遲宴走了出來,沉聲說道:“你想以下犯上?”

    做為上德峰的長老,他有資格依照門規否決這次指名挑戰。

    弟子們卻有些不服。

    現在沒有人知道井九的真實境界到底為何,但他終究是公認的劍道奇才,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師叔。

    以此來看,簡若山挑戰他有什麼問題?

    井九依然沒有理會,隻是看著遠處那條山道。

    被無視的簡若山很是憤怒,以為他是想混過去,更是不恥,說道:“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打斷。

    遠處的山道上傳來了一道詭異的聲音。

    那聲音非常刺耳,就像是兩把劍在不停地撞擊摩擦。

    弟子們循著聲音望去。

    一道身影在山道上出現。

    那個人很瘦,劍袍破舊,套在身上隨風飄蕩。

    隨著行走,弟子們看清楚了他的臉。

    那人臉色蒼白,眼窩深陷,發如野草。

    奇怪的是,他的雙腳上明明沒有鐐銬,但當他行走時,鞋底與青石之間卻會有金屬摩擦的聲音響起。

    石林四周響起一陣驚呼。

    “柳十歲!”

    “他怎麼來了!”

    已經兩年時間。

    他一直在天光峰崖後的石室裏,從來沒在出來過。

    曾經的天生道種,漸漸被人遺忘。

    今天,他卻忽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就像一隻鬼。

    趙臘月神情微凜。

    長老們神情微變。

    他們從那道聲音裏聽出了一件事情。

    行走之間,自有劍音。

    這是劍意粹體初成的征兆!

    趙臘月在劍峰苦修多年,才修成劍意焠體。

    柳十歲在天光峰自囚石室,又是怎麼練成的?

    趙臘月望向井九,想知道他的反應,也想得到一個答案。

    井九關心的卻是別的事情,喃喃說道:“那張小黑臉居然白成了這樣,這是多少天沒曬太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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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野火燒不盡,此恨悠悠
  



    在無數道震驚目光的注視下,柳十歲來到場間。

    他低著頭,野草般的頭發遮住了眼睛,看著就像一個犯人。

    “你來做什麼?”

    白如鏡長老看著他厲聲嗬斥道,臉色極其難看。

    身為天光峰的破海境長老,居然教出個偷吃妖丹的孽徒,可以說是他此生最大的羞辱。

    柳十歲沒有抬頭,聲音微啞說道:“弟子想要參加試劍。”

    白如鏡神情更加寒冷,喝道:“你有什麼資格參加試劍?還不快速速退下!”

    “師父……我也是青山弟子,為什麼不能參加?”

    柳十歲依然低著頭,聲音還是那樣沙啞。

    看著他現在的模樣,聽著他的聲音,很多弟子生出同情。

    清容峰上的那些女弟子更是有些傷感。

    簡若山看著柳十歲冷笑說道:“當年你偷吃妖丹,害我兄長無辜被幽禁,還曾經犯下別的大錯,若不是師長們沒有找到證據,你現在早就已經被廢了修為、逐出山門,現在你居然還有臉出來,還有臉問為什麼!”

    柳十歲沉默不語,沒有理他,等著白如鏡的回答。

    簡如山忽然笑了起來,嘲弄說道:“既然你一定想要參加試劍,剛好我在這裏,要不然我們來一場?”

    說完這句話,他喚出了自己的飛劍。

    那是一道烏金煉成的飛劍,長約兩尺半,發出嗚嗚的聲音,正在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振動。

    柳十歲忽然揮手。

    破舊的衣袖帶出殘影。

    狂風驟起。

    數道清光離開衣袖,向著簡若山揮去。

    隻聽得一聲清脆的劍鳴。

    烏金劍斜斜飛走。

    啪啪啪啪數聲悶響。

    簡若山被擊飛數十丈,撞到崖壁上,噴出一口鮮血,再也無法站起。

    他的身上出現數道裂口,非常清楚。

    “劍罡!”

    “離劍!”

    場間響起一陣驚呼。

    有些師長震驚地站了起來。

    便是清容峰主這樣的大人物,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不管是劍罡還是離劍都極難修煉,因為那需要一個前提條件。

    是的,柳十歲的劍意焠體不是初成,而是已經大成。

    天光峰那間幽靜的石屋無人來探看,也沒有雲行峰頂那麼多道淩厲的劍意。

    但他的心裏有把名為不甘的野火。

    那把野火燒了整整兩年時間,燒得他夜夜難眠。

    “你居然敢偷襲行凶!”

    白如鏡暴怒至極,喝道:“今日我就要廢了你!”

    眼看著便是一場師徒相殘的狗血劇,卻被人阻止了。

    “白長老且慢。”

    遲宴麵無表情說道:“我看得很清楚,出言邀戰的是簡若山,先出劍的也是簡若山,怎能說是柳十歲偷襲行凶?”

    依照青山試劍的規矩,任意一方召出飛劍,便等於表示可以開始。

    遲宴是上德峰長老,對門規的解釋自然不會出錯。

    問題在於,他為什麼要幫柳十歲說話?

    弟子們過了會兒才想明白,這應該涉及到兩峰之爭。

    天光峰出了柳十歲這麼一個孽徒,上德峰的人們應該最是高興。

    青山裏,天光峰與上德峰之間的關係向來複雜。

    所有人都知道原因,隻是沒有人敢說。

    石台上的峰主與長老們都保持著沉默,弟子們哪裏還敢出聲。

    “你說的沒錯,隻要一天你沒被逐出山門,便是青山弟子,有資格參加試劍。”

    遲宴看著柳十歲麵無表情說道:“但你應該知道,抽簽早就已經結束了。”

    柳十歲低著頭說道:“我要指名。”

    簡若山能指名挑戰,那麼他當然也可以。

    遲宴沉默了會兒,問道:“你想指名誰?”

    柳十歲抬起頭來,望向崖間某處。

    他的目光很明亮,野草般的亂發根本遮不住。

    “簡如雲……師兄。”

    又是一片嘩然。

    石林四周的弟子們震驚至極。

    兩年前,便是因為柳十歲偷吃妖丹,昏迷不醒,簡如雲受了拖累,被關進石室半年。現在柳十歲不思己過,居然還要指名挑戰對方,這真是太荒唐了,難道他以為自己落到如此下場真是對方的過錯?

    ……

    ……

    劍光微動,簡如雲來到場間,看著柳十歲感慨說道:“柳師弟,這是何必?難道你還認為那是我的錯?不錯,我確實沒有看好你,讓你犯下大錯,但是……犯錯的終究是你自己。”

    柳十歲憤怒地說道:“是嗎?犯錯的那個人真的是我?”

    簡如雲神情微變。

    柳十歲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最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但你從來沒有說過,當時明明是……”

    “多說無益,既然你覺得是我的錯,那便來吧,但我要告訴你,就算你吃了妖丹,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簡如雲忽然搶斷了他的話,不知為何臉色有些蒼白。

    柳十歲沉默了會兒,說道:“是啊,兩年裏這些話我已經說了那麼多遍,卻始終沒有人信我,那麼何必再說。”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多言,踏劍而上,落在西方某根石柱上。

    簡如雲微微挑眉,也沒有說什麼,馭劍而起落在東麵的一根石柱上。

    兩根石柱之間相隔三百餘丈。

    簡如雲在兩忘峰排行第四,劍道修為本就極為深厚,聽聞被禁石室的半年裏更有突破,已然是無彰上境。

    再給他幾年時間,說不得真能看到遊野境的門檻。

    除了過南山數人以及還在天光峰閉關的卓如歲,三代弟子裏有誰能是他的對手?

    石林四周鴉雀無聲。

    沒有人覺得柳十歲有任何機會,哪怕他劍意焠體大成,更是自行修成了劍罡。

    下一刻寂靜被打破,峰間到處都是驚呼聲,尤其是九峰師長所在的石台上。

    因為柳十歲出劍了。

    不是因為他的劍如何恐怖,相反,他的劍非常安靜。

    安靜這種詞語用來形容飛劍,本就是極怪的事情。

    柳十歲的劍向著前方飛去。

    很緩慢。

    就像承載著很多重量。

    天那般重。

    ……

    ……

    白如鏡神情微變。

    這自然是他教給柳十歲的。

    問題是他隻教了柳十歲半年時間,沒想到柳十歲居然就已經掌握了承天劍訣的真義。

    他忽然生出些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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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劍行無彰
   



    無數視線落在石林上方。

    站在石柱上的柳十歲衣衫破舊,短發如草,看著就像個野鬼。

    他的劍卻是那樣中正平和。

    如三世王公、柱國大將、皓首書生。

    簡如雲還沒有出劍。

    他靜靜看著柳十歲的劍。

    很多人和他一樣,都在等待柳十歲的劍飛過中間那根石柱。

    那時候,他才有資格讓簡如雲出劍。

    時間流逝。

    柳十歲的劍飛過了那根石柱。

    那裏剛好是他與簡如雲所立的兩根石柱的中間。

    過了百丈,他的劍意依然未散,無比凝純。

    沒有驚呼聲響起,因為人們已經震驚無語。

    這幕看似無意義的畫麵,卻揭示了一個足令青山震動的真相。

    柳十歲已經晉入了無彰境。

    ……

    ……

    趙臘月說道:“了不起。”

    不管這件事情有何隱情,這兩年裏柳十歲等於被幽禁,居然能夠破境入無彰,當然有資格得到這樣的稱讚。

    ……

    ……

    清容峰主問道:“多大了?”

    有弟子不確定說道:“十七或者十八?”

    清容峰主看了不遠處的趙臘月一眼,沒有說什麼。

    ……

    ……

    九峰師長們都很震驚。

    景陽真人之後,青山最年輕的無彰境便是趙臘月與卓如歲,柳十歲排在第三。

    如果這兩年他能夠正常的修行,會不會更快?

    若不是他做了那樣的事情,還有另一件命案嫌疑,如此天才,青山怎會如此待他?

    有的師長甚至在想,如果柳十歲剛才說的那番話是真的,那該多好。

    ……

    ……

    有風從那邊的崖間吹來,沒有深春的暖意,拂麵生寒。

    那風落在柳十歲的劍上,劍身微振,忽然散出四道清光。

    那四道清光並非幻像,而是真實的存在,這便是劍罡。

    飛劍驟然加疾,帶著四道劍罡,向著百丈外的簡如雲襲去。

    柳十歲終於真正出手,出手便是最強的手段。

    看著那道明亮的劍光還有那四道劍罡,簡如雲神情不變,輕揮衣袖。

    一道灰色飛劍破空而出,瞬間來到柳十歲的劍前。

    快若閃電,隻是一種形容。

    簡如雲的劍卻真的就像是一道閃電,快的根本無法看清。

    柳十歲蓄勢已久的一劍未及展露鋒芒,便被攔住。

    兩道飛劍在石林上空相遇。

    一聲劍鳴響徹山穀。

    兩道飛劍分開,再次相遇。

    然後便是無數次重逢。

    隻是瞬間,兩道劍便在天空裏交擊了無數次。

    清脆的劍鳴連綿不絕,如驟雨一般。

    無數火花濺起,如銀樹般盛開在峰前,照的石林無比明亮。

    天空裏的那輪太陽都變得黯淡了幾分。

    兩道飛劍在天空裏交戰。

    柳十歲與簡如雲站在各自的石柱上,雙手負在身後,隔著三百餘丈的距離平靜對視。

    不知道過了多久,灰明劍光驟斂。

    兩道飛劍分別回到柳十歲與簡如雲的身前。

    石林下方的青山弟子們很震驚。

    明明簡如雲師兄的劍道修為要比柳十歲深厚很多,為何雙方卻戰了個平分秋色?

    兩道飛劍微微顫動,劍身上都出現數百處極細微的裂口,看來在材質上也非常接近。

    簡如雲看了自己的劍一眼。

    柳十歲卻是看都不看,直接向前踏了一步。

    石柱隻容一人站立。

    他這一步便是落在了空處。

    飛劍早已等在那處。

    ……

    ……

    從始至終,兩忘峰弟子所在的石台很安靜。

    無論是簡若山指名挑戰井九、被柳十歲以劍罡重傷,還是柳十歲指名簡如雲。

    尤其是過南山、顧寒和馬華,保持著絕對的沉默。

    看著此時石林上空的畫麵,顧寒想到當年在劍峰上柳十歲向著天空踏出的那一步,有些欣慰,又有些歉意。

    ……

    ……

    兩道劍光再次照亮石林。

    此時柳十歲與簡如雲禦劍而戰,比先前不知道凶險了多少倍。

    那兩道劍光時而落入雲霧,時而飛上高空,最高時甚至快要靠近天光峰頂。

    雲霧被攪動,仿佛沸水,崖壁上出現道道劍痕,石柱上不時有石屑落下。

    兩道劍光太快,普通弟子根本無法看清楚畫麵。

    隻有那些境界高些的弟子與九峰師長們,才知道這場鬥劍進行的是如何激烈,而且凶險。

    ……

    ……

    嗖嗖兩聲。

    兩道劍光再次分開。

    二人落在各自的石柱上。

    柳十歲的唇角溢出一道血水。

    簡如雲的衣袖上有一道破口。

    禦劍而戰,從來都不是簡單的馭劍。

    馭劍離開石柱的原因是要變化方位,以防被對方的飛劍擺脫自家飛劍糾纏後忽然攻擊自身。如此自身的防禦相對做的更好些,但是因為要踏劍而行,飛劍的攻擊自然要減弱很多。

    按理來說,在這樣的戰局裏柳十歲應該更占優勢,他已經修成劍罡,即便踏劍而行,依然可以淩空攻擊對手。隻是沒想到簡如雲的馭劍術非常了得,竟在最關鍵的時刻避開他的劍罡,然後用劍勢碾壓了他。

    “為何本門弟子很少有人修行劍罡?因為那本來就是旁門外道。”

    簡如雲站在石柱上看著數百丈外的柳十歲說道:“看來妖丹之力也隻能助你到這步了。”

    有風起,卷起石林下方的雲霧,拂動他身上的青衣。

    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一道強大的氣息,飛劍生出感應,穿雲而過,帶起一道白煙,若隱若現。

    有人驚呼說道:“蒼鳥劍法第七式!借雲!”

    兩忘峰之前,簡如雲本是雲行峰弟子,更是峰主親傳。

    雲行峰主劍名為皆空,劍訣名為蒼鳥,共分十三式。

    無彰境弟子若能學到第五式,便已經可以稱得上天賦頗佳。

    簡如雲竟然學會了第七式借雲!

    聽聞兩年前他被上德峰被禁在石室裏的半年又有突破,現在看來他竟是掌握了蒼鳥劍訣的真意!

    看著那道穿行在雲霧裏、時隱時現的飛劍,同門佩服不已。

    雲行峰的弟子更是高聲喝彩,長老們連連點頭。

    看著那道挾雲而至的飛劍,柳十歲神情微變,再次出劍。

    井九曾經說過他的雙眉太直,其實他的劍更直。

    明亮的飛劍照亮石林,筆直一線向前飛去。

    就在兩道飛劍即將相遇的時候,石林間忽然響起嗡的一聲巨響。

    白色的雲霧蒸騰而起,氣勢磅礴,如滄海般四處橫流,頓時把兩道劍都湮沒了。

    柳十歲感覺到自己與飛劍的聯係忽然變弱。

    忽然,簡如雲的劍再次出現,已經到了柳十歲的身前!

    這道灰劍仿佛能無視空間的距離。

    石林下方響起一陣驚呼。

    借雲霧之變,窺天地之道!

    簡如雲證明了自己已經有資格去看看遊野境的風景。

    灰劍直刺柳十歲的麵門,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

    所有人都以為簡如雲最後會收劍,並不擔心。

    隻有身在場間的柳十歲才能感應到簡如雲的殺意。

    他臉色蒼白,眼裏流露出不甘的情緒,還有一抹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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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走火,然後入魔
   



    很多人都覺得自己聽到了一聲野獸受傷後的嚎叫,卻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裏來的。

    峰間的樹林、雲後的崖壁都一片安靜。

    這聲音仿佛直接在他們的腦海裏響起。

    簡如雲也聽到了這聲嚎叫。

    他知道這聲音來自何處,雖然柳十歲沒有張嘴。

    隔著三百丈的距離,他也能夠看到柳十歲臉上的憤怒和眼裏的那抹決然。

    那抹決然的神情很快變成一朵微渺的火焰,豔紅無比,幽異非常。

    柳十歲的身體散發出一道極其強大而充滿荒野意味的氣息。

    這一刻,他仿佛變成了一隻遠古的妖獸。

    柳十歲身周的空氣高速流轉起來,周遭一片酷熱,仿佛有無數道無形的火焰正在噴吐。

    伴著嗤嗤的聲音,那些隨飛劍而至的雲霧,根本無法觸及他的身體,便被燒的幹幹淨淨。

    簡若雲的飛劍感應到了危險,準備斜飛離開,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困住,不停振動,發出淒厲的呼嘯聲,拚命掙紮,卻無法離開,停滯在石柱前的空中,就像是一隻被蛛網困住的飛蛾。

    “妖火!”有人驚聲喊道。

    維持試劍大會秩序的上德峰師長,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時刻準備馭劍而起,打開石林周遭的陣法。

    轟的一聲巨響,柳十歲腳下的石柱再也無法承受那種高溫與劍意的撕扯,濺射出無數石塊與煙塵。

    那些石塊與煙塵翻滾而前,將隨簡若雲飛劍而至的雲霧擊散,就像是無數座山峰落在滄海之中。

    簡若雲咽下湧至咽喉的鮮血,劍元盡出,強行召回被那道無形火焰困住的飛劍。

    劍光閃動,他已經落在劍上,隨劍破風而去,殺至柳十歲身前,準備再次禦劍強殺!

    就在最關鍵的這一刻,隔著那道無形的火焰,他與柳十歲的視線對上了。

    他看清了柳十歲的眼睛。

    那對曾經清澈而無雜質的眼睛,現在隻剩下一片明亮,那是因為在眼底深處有團真正的野火。

    野性難馴的火焰,看似微渺,卻給人一種萬世不變的感覺,詭異到了極點。

    簡如雲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

    兩年前在濁水的那個夜晚,他帶著柳十歲冒險潛入河底,追殺身受重傷的鬼目鯪。

    鬼目鯪臨死前看了他一眼。

    他記得很清楚,那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就是這樣的野火。

    簡如雲神情微驚,眼露悔意,大喊一聲,便要馭劍逃走。

    來不及了。

    就像那天夜裏一樣。

    忽然,他停止了動作。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惘然,仿佛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這裏。

    飛劍響起一聲清鳴,他再度清醒。

    前後不過一瞬間。

    飛劍相爭,爭的便是瞬間。

    一道明亮的劍光,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膛。

    鮮血飛濺。

    簡若雲從劍上向著地麵跌落。

    柳十歲神情漠然,根本不準備給對方留任何活路。

    明亮的劍光陡然折回,斬向簡如雲的頸。

    簡如雲此時已經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眼看著便是身首兩處的下場。

    石林四周響起一陣驚呼!

    便在這時,一道湛然劍光如長虹般,直接破掉石林的防護陣法,來到簡如雲身前。

    嚓嚓數聲清響!

    那道湛然劍光,直接把柳十歲的劍裹到了遠離石林的高空,絞成了碎片!

    那位馭劍者好強大的劍道修為!

    青山弟子們心想應該是哪位遊野境的師叔親自出手,頓時放下心來。

    飛劍被毀,柳十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誰都沒想到他竟是還不肯罷休!

    他從搖搖欲墜的石柱上跳了下去,如一顆石頭般向著簡如雲直追,直如瘋魔了一般。

    一道身影離開崖間,淩空而去,來到柳十歲身前,手掌擊中他的胸口。

    啪啪啪啪!

    無數道聲音連續響起,在極短的時間裏,柳十歲的身體便受到了數十記重擊。

    那人的出手非常幹淨,看似簡單,柳十歲卻根本無法避開。

    他不停地噴著血,在天空裏帶出一片血雨。

    最終,他淒慘地落在地麵,發出一聲巨響。

    那人落在他的身邊,衣袖輕拂,帶起數道氣流,緩緩地接住隨後才落下的簡如雲。

    適越峰的弟子趕緊過來,開始替簡如雲救治。

    雲霧漸散,煙塵斂落,那道湛然劍光從高空折回,靜停在那人身前。

    這道飛劍竟是藍色的,就像是大海。

    在劍光的照耀下,那人的衣服仿佛也是藍色的。

    那人的神情依然如往常般淡然,隻是眼裏隱隱有些惋惜之色。

    直到這時候,弟子們才看清楚,原來出手的不是哪位師叔,而是過南山!

    過南山乃是掌門首徒,更是兩忘峰首席,頗受同門愛戴,但他的境界修為並不如何驚人,至少不像卓如歲那般有名。

    誰能想到,他竟然已經是一位遊野境的強者!

    ……

    ……

    趙臘月一直用餘光注意著井九。

    井九的神情始終沒有變化,好像石林間發生的這些事情無法讓他生出任何興趣。

    她知道這不是真的。

    因為她很確信,就在剛才,過南山親自出劍,把柳十歲打得連連吐血,直至跌落塵埃的時候……井九動了。

    普通人根本都看不出來井九動了。

    如果她不是一直非常仔細地觀察,也很難發現。

    那一刻,井九神情不變,右手的食指微微一動。

    ……

    ……

    “你果然吃了鬼目鯪的妖丹。”

    過南山看著柳十歲,帶著惋惜與失望說道:“而且居然還學了血魔教的邪功。”

    無數道憤怒的目光隨著他的這句話落在柳十歲的身上。

    柳十歲偷吃妖丹一事,雖沒有證據,但早已被青山眾人默認,可是血魔教?

    很多年前,朝天大陸有個叫做血魔教的邪派,修行的功法非常邪惡,荼毒蒼生無數。

    被正道宗派攻擊後,血魔教甚至暗中與冥界勾結,真可以說是無惡不作。

    後來,血魔教終於被青山宗、中州派、無恩門、大澤以及皇族的強者聯手滅掉。

    那個時候,風刀教與西海劍派都還沒有出現。

    修行界一直有傳聞,血魔教殘留下來了很多邪功秘籍,沒有想到,傳說居然是真的。

    問題是柳十歲一直在青山九峰,他從何處得到的這種邪派功法?

    難道他真的與山外那些魔頭有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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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一位過客站在這裏的原因

        



    柳十歲靠著石柱,箕坐於地,渾身是血。

    被無數憤怒的目光盯著,他卻毫不在意,木然說道:“那又如何?隻要能殺了他,我什麼都願意做。”

    過南山望向正在被搶救的簡如雲,說道:“若不是他不曾疑你學了邪功,你今日一樣也傷不了他。”

    “他當然不會疑我,因為他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柳十歲有些艱難地轉頭,看著那邊昏迷不醒的簡如雲,說道:“當年想吃妖丹的人,本來就是他。”

    過南山搖了搖頭,說道:“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何必還想壞他人清白?”

    柳十歲說道:“兩年前在濁水底他想偷走妖丹被我發現,我想阻止卻被他偷襲,這就是實情,何來壞他清白?”

    過南山望向遲宴。

    這兩年裏,對柳十歲的審訊一直都是由上德峰負責,別的青山弟子根本不知道具體情形。

    遲宴麵無表情說道:“假話,不予采信,所以你們不需要知道。”

    柳十歲神情漠然說道:“兩年前,你們對我用刑,不管怎麼痛,我都一句話不說,因為我知道你們不會信。去年你們又來審我,我終於開始說話,但說的話你們還是不信,既然你們已經認定我是那個壞的,何必還來問我?”

    遲宴平靜說道:“因為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那顆妖丹就是被你吃了。”

    濁水底發生的事情,隻有柳十歲與簡如雲兩個人知道,再沒有別的任何證人,妖丹便是唯一的證據。

    過去兩年,因為烙印在柳十歲靈魂裏的秘法遮掩,包括遲宴在內的上德峰眾人都找不到他吃了妖丹的直接證據。

    今天,證據終於出現。

    柳十歲忽然大聲笑了起來,情緒有些癲狂。

    “我去搶那顆妖丹……妖丹就自己……進了我的身體……它自己進來的……我能怎麼辦?”

    他看了過南山一眼,又望向遲宴和那些用厭惡眼光看著自己的同門,攤開雙手問道:“換成你們,你們能怎麼辦?”

    問這句話的時候,他還在大聲發笑,但不知何時,他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灰塵與血漬被衝散,看著一塌糊塗。

    場間一片安靜,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如果把自己換作他,那我該怎麼辦?

    青山弟子們在心裏問著自己這個問題,無法得出答案,那便等於已經有了答案。

    看著滿臉淚水的柳十歲,很多人生出同情,卻還是不肯相信他的話。

    “血口噴人!”

    “簡師兄已經被你害成這樣,你還想毀他清名!”

    “無恥小人,趁著師兄昏死過去,無法說話,便要用這等下作手段栽贓嗎!”

    兩忘峰與雲行峰的弟子無法再忍下去,紛紛出聲罵了起來。

    這時適越峰的救治結束了,確認簡如雲傷勢雖重,但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聽著這話,過南山與很多人都鬆了口氣。

    柳十歲也鬆了一口氣。

    撐著他熬到今天的那口氣,終於泄了出去。

    他默默準備兩年時間,不惜暴露自己偷吃妖丹,就是為了殺死簡如雲。

    然而,他還是沒能成功。

    他靠著石柱不再說話,臉上寫滿了絕望的情緒。

    ……

    ……

    遲宴當眾宣布了柳十歲的罪狀,在偷吃妖丹以及修煉邪門功法之外,還有一條罪名與碧湖峰左易之死有關。

    碧湖峰有些性情暴躁的弟子,往柳十歲的方向啐了幾口,罵了數句。

    最後自然便是宣告柳十歲的結局。

    劍刑處死。

    井九靜靜看著石柱下的那個年輕人。

    和數年前在小山村相比,柳十歲已經長大了很多,三年時間不見,他覺得那張臉有些陌生了。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反對。”

    弟子們很吃驚。

    青山劍律裏,以劍刑處死弟子是極刑,即便是掌門或者是上德峰都不能自行決定,必須經過所有峰主的同意。

    有一位峰主不同意便不能通過,隻能把那名弟子關進劍獄,哪怕再也沒有出來的那天。

    上德峰底的劍獄現在關著的囚徒,除了那些不便殺死的妖魔邪徒,有些便曾經是青山宗的弟子。

    遲宴微微皺眉,問道:“請問為何?”

    上德峰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但他必須尊重趙臘月神末峰主的身份。

    “簡若雲沒有死,從始至終,都沒有青山弟子因為他而死,那麼他為什麼一定要死?”

    趙臘月說道:“而且你們沒有聽到他剛才的話嗎?既然還有隱情,為何不等簡如雲醒來再問一問?”

    她的這番話明顯是對簡如雲有所懷疑,站在了柳十歲一邊。

    聽著這話,兩忘峰與雲行峰的弟子忍不住怒目相視。

    趙臘月神情平靜,看著他們說道:“你們看什麼?”

    兩峰的弟子們這才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的行為極為無禮,悻悻收回視線。

    “還有什麼好問的?誰都有眼睛,妖丹就在柳十歲的肚子裏!”

    雲行峰主看著依然昏迷不醒的簡如雲,早就已經怒上心頭,厲聲喝道。

    趙臘月依然平靜,說道:“那又如何?我還是不同意。”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她不同意,柳十歲就不會死。

    石林四周一片安靜。

    所有人都知道柳十歲應該能活下來了。

    問題是,被關進劍獄終生不見天日,與死亡比起來真是更好的結局嗎?

    井九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這並不是真正的結局。

    果不其然。

    峰頂傳來掌門大人悠遠的聲音。

    “百年來,第九峰第一次參與青山議事……還請上德峰斟酌。”

    三尺劍忽然振動起來,散發出一道極其寒冽的氣息。

    元騎鯨的聲音傳遍群峰,落在弟子們的耳間,仿佛冰錐一般,很是難受。

    “奪其劍丸,斷其經脈,清其丹毒,廢其修為,逐出青山,天光峰自行處理。”

    這便是柳十歲最後的結局。

    上德峰願意退一步,誰都知道那是因為掌門說了話。

    掌門說話,是給景陽真人的再傳弟子們麵子。

    那趙臘月為何會出麵保柳十歲一條命?

    已經有很多人想到應該與井九有關。

    很多人都還記得當年他與柳十歲的關係。

    有上德峰執事上前把柳十歲扶起,用劍索縛住他的雙臂。

    柳十歲看著崖間台上的井九,沉默了會兒,忽然大聲說道:“我不需要你的假慈悲!”

    井九神情漠然,還是沒有說話。

    “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最慘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走了!你離開青山去雲遊!”

    “我知道你是故意躲開,為什麼?因為你怕得罪他們嗎?還是怕見到我的慘狀有些不自在?”

    柳十歲難過說道:“是啊,你是青山宗最有前途的劍道奇才,我隻是一個棄徒,而且我們之間哪有什麼情份呢?你隻不過是在我家住了一年而已,當初在南鬆亭,在洗劍溪,他們用我嘲笑你,你那時候隻怕就看著我煩了吧?”

    一片安靜。

    柳十歲漸漸平靜下來,看著崖上的井九認真說道:“但是,我真的沒有這樣想過你……”

    很明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停在了這裏。

    因為井九舉起了手。

    就像當年在小山村,在南鬆亭,在洗劍溪一樣。

    隻需要一個手勢,一個眼神,柳十歲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井九覺得他話太多,很吵。

    柳十歲慘笑一聲,不再多言。

    ……

    ……

    柳十歲被上德峰的執事押走,稍後會由天光峰的師長親自出手,執行那些殘酷的刑罰,然後被逐出青山。

    井九靜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依然沒有說話。

    無數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無論是那些師長還是弟子們,都在心裏默默想著此人真是無情。

    趙臘月忽然問道:“他說的是真心話?”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夢還身前疑入夢,真作假時假亦真,我不確定。”

    趙臘月說道:“你為何不對他解釋幾句?”

    井九說道:“你知道,我隻是在他家借宿一年的客人,給足了銀錢。”

    ……

    ……

    雖然出了這樣的大事,試劍大會還是要繼續,就像生活。

    簡若山被柳十歲重傷,自然無法再戰,他的抽簽對手幸運地不戰而勝,進入了第二輪。

    簽表上的下一個弟子準備登場,井九忽然站起身來。

    人群微有騷動。

    很多人以為他是無顏再坐在這裏,準備離開。

    趙臘月自然知道不是這樣,微笑想著,不是說自己隻是過客嗎?

    井九從崖間道路走下石台,來到場間。

    他抬頭看了眼劍林,發現那些石柱確實很高,中段繚繞著雲霧,竟有些看不清最上方的情形。

    弟子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為何站在這裏抬頭看天。

    正準備登場的那名弟子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難道上去喊他讓開?

    遲宴挑眉問道:“井……師弟,你為何站在這裏?”

    井九收回視線,說道:“我和中州派約好明年去梅會與童顏下棋。”

    如此出名的事情自然無人不知,很多弟子覺得他是在自取其辱,甚至會辱及師門。

    而且你明年要去梅會,與站在這裏有什麼關係呢?

    “我剛才忽然想起來,要去梅會首先要有去梅會的資格,得參加青山試劍。”

    井九認真說道:“所以我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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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指名兩忘峰




    遲宴怔住了。

    他怎麼都沒想到,井九提到梅會,接下來卻說要參加試劍。

    其餘人同樣沒有想到,石林四周隱入一片詭異的安靜裏。

    遲宴回過神來,覺得此事好生荒唐,說道:“你現在已經不是三代弟子,自然不能參加試劍。”

    井九說道:“那我如何參加梅會?”

    遲宴心想你已經是二代師長,若真想去梅會被童顏羞辱,自然有辦法,比如可以做為帶隊的角色。

    井九說道:“沒有參加試劍,便拿到去梅會的資格,很多人會不服氣。”

    眾人心想,原來你還知道啊。

    當然沒有人對井九服氣,尤其是那些劍道修為不錯、想在試劍上一展身手的弟子。他們承認井九的劍道天賦確實很高,問題是他太年輕,境界尚淺,若不是運氣好跟著趙臘月登上神末峰頂,怎麼會成為他們的師叔?

    “所以我還是要參加的。”

    井九望向兩忘峰弟子所在的方向,說道:“隻要我贏了,自然就沒有人會不服。”

    聽著這話,青山弟子一片嘩然,覺得此人好生囂張。

    遲宴想了想,說道:“抽簽已經結束,現在再安排也來不及。”

    井九說道:“指名就好。”

    簡若山可以指名挑戰他,他自然可以指名挑戰別人。

    很多道視線隨著他的目光落在崖間第二座石台上。

    “請指教。”

    井九看著兩忘峰弟子裏的一人說道。

    那個人身形有些胖,看著很有些人畜無害的感覺。

    那個胖子叫做馬華,名字很不起眼,在兩忘峰排行三十七,也很不起眼。

    兩忘峰弟子非常出名,很多人卻不認識他,便可以知道這個人是多麼低調,或者說容易被人忽視。

    議論聲起,弟子們不明白井九為何要指名挑戰此人。

    至於勝負……井九現在還是承意境界,按道理來說,任意一名兩忘峰弟子都能輕易戰勝他。但就在不久之前,兩忘峰排行四十六的簡若山被柳十歲輕而易舉地擊敗,誰知道井九會不會再次給人帶來驚奇。

    劍光微動,馬華來到場間,笑眯眯地看著井九,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怎麼知道柳十歲是我告發的?”

    井九說道:“我不知道。”

    馬華神情微異,說道:“那你為何要指名戰我?”

    他本以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井九想要替柳十歲報仇。

    井九不知道上德峰懷疑柳十歲涉及碧湖峰左易之死,是因為馬華發現柳十歲那夜不在。

    他更不知道,馬華與顧寒都已經知道那夜他也不在,柳十歲為了替他遮掩,才堅持不肯說自己去了哪裏。

    他隻知道,這個不起眼的胖子是兩忘峰的軍師,柳十歲的這個局應該便是此人的手筆。

    最重要的是,從洗劍溪開始,他就不喜歡這個胖子。

    馬華斂了笑容,認真地看著他。

    四年了,他發現自己還是看不透這個年輕人,正因如此,他一直保持著警惕甚至是敵意。

    “我知道你肯定隱藏著實力,比如從來沒有人看見過你馭劍,但我確信你早就可以……”

    他對井九說道:“那麼今天不論最後勝負,我總能看到你的一點秘密,也算不錯。”

    說完這句話,他馭劍而起,破開雲霧,落在高處的一根石柱上。

    從劍光來看,馬華現在應該是無彰初境,以兩忘峰的標準來看確實有些普通。

    無數道視線落在井九的身上,充滿好奇。

    很多洗劍弟子都能馭劍,今日參加試劍大會的弟子更不用說。

    按道理來說,井九應該早就可以馭劍,但從來沒有人看到過。

    有人甚至以為他的劍道修行遇到了什麼古怪的障礙。

    人們很想知道,他準備怎麼登上高逾百丈的石柱。

    如果連石柱都上不去,談何試劍?

    遲宴舉起右手,示意請。

    井九解下身後的鐵劍舉向空中。

    這姿勢看著有些古怪,就像是一個走進黑暗森林的獵人舉起手中的火把。

    看著這幕畫麵,弟子們神情微異,心想這是要做什麼?

    遲宴想到某種可能,微微挑眉。

    石台上有些白發蒼蒼的長老也感覺在哪裏見過,有些不確定地想著難道這是九死劍訣裏的燎天式?

    遠古時期,劍修馭劍有很多種方法,後來越來越少,直至變成現在都踏劍而行,之所以如此自然有其道理。

    踏劍而行,可以來去自如,相對輕鬆,更重要的是,修道者站在劍上,空著的雙手可以施展劍訣,方便攻擊。

    如果用別的馭劍方法,需要用手握住劍柄,自然會缺少變化。

    石林下方忽然響起嗡的一聲。

    氣浪大作,石礫滾動,井九從原地消失。

    根本沒有人反應過來。

    人們下意識裏抬頭望去,隻見天空的雲層裏出現了一個洞,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小黑點?

    他懼戰而逃還是怎麼回事?

    無數道視線落在天空裏,一片安靜。

    伴著一道劍嘯聲,井九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裏,落在一根石柱上。

    不管別人怎麼看自己,他都很平靜。

    趙臘月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喝茶。

    她猜到他應該是因為很久沒有馭劍飛行,有些生疏,沒控製住,所以……飛得太高了些。

    確實很高。

    青山師長們看得清楚,井九飛到青山大陣的最上方才落了下來,不由暗自驚歎。

    還在承意境,便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馭劍飛到那種高度,這個年輕弟子果然是值得青山期待的劍道奇才。

    數十丈外的一根石柱上,馬華的胖臉上第一次流露出凝重的神情,說道:“沒想到你的馭劍術如此了得,想來是準備將來某些時刻一鳴驚人,今日被迫用了出來,我都有些替你感到遺憾。”

    井九沒有說話,以往他從來不馭劍,與想要隱藏實力、以期一鳴驚人沒有任何關係,自有他的道理。

    馬華笑了笑,忽然踏劍再起,落到更遠處的一根石柱。

    現在兩根石柱之間的距離有一百三十餘丈。

    承意境界弟子飛劍最遠的殺傷距離無法超過百丈。

    就算井九天賦異稟,劍道修為遠超普通的承意弟子,飛劍到了馬華身前也必然是強弩之末,再無威力。

    看著這幕畫麵,上德峰以及另外幾座山峰的弟子都皺起了眉頭,隻有兩忘峰弟子神情不變。

    他們對馬華的行事風格很熟悉,知道他不會漏算任何細節,不會在意任何評價,隻是一心追求勝利。

    今天也不會有任何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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