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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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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4-4 12:52:49
第七十章當數學家遇到了看似簡單的是非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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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顆金色行星外約七百萬公裏的地方,有一艘戰艦。

    那艘戰艦與星河聯盟絕大多數戰艦的形狀都不同,呈不規則的圓形,看著更像是一個堡壘。

    又像是一顆直徑百餘公裏的小行星。

    鍾聲悠揚,來自極遙遠的地方,事實上人類根本無法聽見。

    那顆太陽卻聽見了,驟然暴發,噴吐出難以想象的巨大火焰,瞬間將那顆金色行星吞噬。那艘戰艦也受到了太陽風暴的影響,半開啟的引力場導致的空間曲折裏出現火一般的耀芒,光線穿過窗戶,照亮了裏麵的世界。

    戰艦的內部空間無比巨大,就像是真實的星球。

    一顆模擬出來的太陽在天空裏東升西落,照亮著碧海與草原,還有生活在裏麵的人類。

    如果讓井九、沈雲埋、西來以及談真人看到那輪太陽,應該會沉默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有的人平靜不語,有的人破口大罵,有的人沉默磨劍,有的人轉身就走。

    那輪太陽就是一個超微粒子化動力爐,隻不過沒有外殼,而且極其巨大,可以想象其功率可怕到什麼程度。

    原來人類文明比想象中走的更遠。

    那片深藍色的碧海裏有座小島,島中間有座火山,火山裏有個溫泉。

    青山祖師與那位自稱“飛”的浴衣少女,就在溫泉邊喝酒、下棋、決定整個人類文明的走向。

    他們下的還是那盤五子棋。

    四顆黑子已經連成一線,怎麼補救都沒有可能改變必輸的結局。

    按照五子棋的規則,有很多定式不被允許,但棋盤上的局麵明顯不屬於那些。

    浴衣少女撇了撇嘴,用氣把額頭的黑發吹的如西瓜皮般蕩了起來,說道:“沈青山,你又耍賴。”

    不管是星河聯盟的人還是朝天大陸的飛升者,都不會這般直呼青山祖師的名字,但她是特殊的那個。

    她伸手隨意扒拉了一下,把棋盤上的那些棋子盡數扒亂,這局五子棋自然也就沒有了勝負。

    但有些事情總是要分出一個勝負,比如他們與井九之間的這場戰爭。

    少女忽然說道:“談真人與西來可以活著。”

    青山祖師說道:“可以。”

    少女說道:“如果景陽投降,也可以。”

    青山祖師沉默了會,說道:“當然。”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第二道鍾聲從遙遠的宇宙深處響起,逆太陽風而上,落在燃燒的火球表麵,然後被撞了回來。

    那道鍾聲帶動了太陽的火焰,再次吞噬了金色的行星,繼而更加狂暴,把這艘巨大的戰艦卷進了火舌裏。

    碧湖生波,繼而沸騰,生出無數氣泡,霧氣瞬間彌漫在巨大的艦身裏,填滿了每個角落。

    青山祖師說道:“看來那個故事裏寫的並非全然真實,談真人的道法境界明顯要比白家曆代都要更強。”

    “如果談真人膽小如鼠,又怎會與他聯手滅了白家千世根基?”

    少女起身望向窗外遙遠處那顆藍色的星球,輕聲說道:“這個人肯定夠狠。”

    “就算如此,他也不是我們的對手,為何敢敲響景雲鍾?按照那個故事裏的說法,他應該會繼續躲下去才對。”

    青山祖師收起那四顆黑色棋子,起身走到少女身邊,“所以我確實沒有想到他會忽然出現,然後影響這個故事。“

    少女平靜說道:“他們是老鄉,還是同年、戰友,就像我們一樣。”

    青山祖師沉默了會兒,說道:“有道理。”

    表麵上風輕雲淡,寂靜無聲,實際上隱藏著無數凶險,風起雲湧,暗海生波。

    那道鍾聲第三次響起,落在太陽上,激起數量更多的光漿,借著金色行星的引力,化作一道光箭,襲向這艘戰艦。

    戰艦的引力場裝置依然沒有進入完全啟動的狀態,因為需要保證那道神識去往遙遠的宇宙另一邊,去監控那處戰場的情況。

    青山祖師手指輕彈,無數道劍光離體而出,將那些高溫熾烈的光漿斬開,斬成無數碎粒,就像螢火蟲一般散開。

    “他是萬物一劍,也是神明留下的武器,但不管是何種存在,終究是個死,思考事情習慣用計算的方式,卻不明白算力有盡,天地無窮的道理。“

    他收回視線,望向棋盤上亂七八糟的棋子,說道:”就算他把所有這一切都算到了,終究也是一個必敗的下場。”

    少女說道:“我不喜歡聽這樣的話,但確實是事實。”

    鍾聲繼續響起,太陽越發狂暴,光漿如般,卻傷不到那艘戰艦分毫,直好漸漸淡去,似極了葬禮上的回響。

    ……

    ……

    一萬多艘戰艦噴出豔麗的光焰,向著霧外星係外飛來,看著就像一道由燃燒飛劍組成的洪流。

    那些飛升者無視極寒的宇宙,離開自己的戰艦,向著小行星帶高速飛去,看著就像數十顆明亮的星辰。

    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真的已經相當偉大,就像此時的畫麵,稱得上群星閃耀。

    唯一有些無趣的是,人類今天要對付的敵人是井九。

    喀的一聲輕響,他的意識海洋裏掀起難以想象的巨浪,那道程序的數符散發出清光,仿佛凝成真實的光圈,套在他的手腕、腳踝以及頸間。

    這些光圈就是新的承天劍。

    承天劍是專門用來克製萬物一的。

    一道奇異的氣息波動在宇宙深處蕩起,從外而內,侵襲井九的道心,與他身體最細微的每一處開始共振,形成極其牢固、如鎖定般的聯係。

    那道氣息以及共振形成一道難以想象的宏偉力量,控製住他的身體,讓他連伸出一根中指都無法做到。

    “我會盡可能保住你的自我意識。”花溪對他說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姑娘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變化,眼神卻有些明亮,似有幾分可信。

    井九沒有注意,低著頭在想某些很重要的事情。

    青山祖師布置的這個局以及花溪的出手都讓他有些始料未及。

    始料未及不等於完全沒有料到。

    他對著烈陽號戰艦裏的數億顆棋子推算了這麼多天,怎麼可能沒有算到這些?

    這些可能都在數學模型裏,他都做了相對應的預案,隻不過概率太低,他想的比較少。

    最主要的問題還是他太過自信。

    那枚戒指是朝天大陸與星河聯盟的文明結晶、最高階的神器,就像沈雲埋一樣,卻不是他最警惕的新承天劍。

    新承天劍不是戒指,不是手銬,不是手鐲,甚至不是實物,是一段程序。

    青山祖師居然變成了一個程序員,誰能想得到?

    當然他不會認輸。

    按照事先便建立好的數學模型,他現在還有百分之七的勝利機會。

    如果西來醒了,那就是百分之十七。

    如果曹園也忽然醒了,那就可以再加三個百分點。

    如果按照他最初的想法,通過今天的事情找到了雪姬,那勝利的概率怎麼都能超過百分之四十。

    當然,如果談真人能夠在祖星殺死祖師,那就是百分之百。

    可惜的是,現在看起來老談沒能成功,好在他肯定藏著無數保命的手段,不需要擔心他的死活。

    現在他隻需要擔心自己的死活。

    不是棋局裏的死活,是真的死活。

    無數粒極其微小、像孢子般的金光從井九的身體裏散溢出來,那是仙氣最細微的構成部分。

    這說明他的道心已經失守,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乃至身體裏的仙氣,但在承天劍的束縛下,根本無法離開,甚至動都不能動,看著就像遠古神話傳說裏,那些被天庭縛在斬仙台上、等著被千刀萬剮的仙君。

    滿天繁星在高速聚攏,如宇宙大爆炸的逆向畫麵。

    那些星辰是戰艦,也是強大的飛升者。

    有禪宗之祖,有陳屋山石人,還有很多在朝天大陸修行界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是的,這個故事發展到此刻這個階段,就連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往往也隻能集體以“飛升者們”這四個字的形式出現在我們麵前。

    渾身冒著仙霧的井九,在他們的視線裏越來越清楚。

    他們視線裏的情緒越來越複雜。

    朝天大陸最強的飛升者低著頭,仿佛已經睡著了。

    他正在失去最後的自主意識,變成新的景陽真人、嶄新的恒星級別武器,或者名為死人。

    就在這個時候,西來的聲音響了起來:“真人,你覺得我能永恒嗎?”

    他的聲音不再那般真誠、開朗而陽光,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非常漠然。

    他的臉上也不再有笑容,毫無表情,就像變回了從前的那座雕像。

    這個問題很莫名其妙,尤其在這個時候,但他問的非常認真。

    就像一個品學兼優的少年問自己的母親,明天自己能不能把後麵三年的物理書先看了。

    井九回答的也非常認真。

    哪怕他這時候意識有些混亂,很快便要死了。

    “可以。”

    雖然認真,但他沒有想太長時間,甚至可以說不假思索,在電光火石間便給出了答案。

    西來麵無表情看著他說道:“真人,你還是這麼喜歡騙人。”

    一人問的莫名其妙而認真,一人答的也莫名其妙而認真。

    花溪望向西來,有些意外。

    李將軍望向西來,有些微冷。

    星空裏的青山祖師也望向了西來,有些欣賞。

    井九看著西來的眼睛,說道:“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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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慧星消失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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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將軍的眼神變得有些淡,繼而有些冷,是因為他發現了西來的變化。

    西來的眼裏不再有這些天的熱情與向往。

    他很快便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花溪接受了井九的請求,把那枚戒指戴在了他的手指上,整個人類文明的信息往他的意識裏湧了過去。

    井九有一道神識留在了西來的精神世界裏,那是李將軍的手段,也是他無法遠離的原因。

    那些如狂潮般的信息流進入他的意識,順著那道神識來到西來的腦中,瞬間便衝毀了那條大河。

    河岸垮塌,奔流向海的姿式頓時變成沒有方向的泛濫。

    十二重樓劍離開了井九的身體,圍住了年輕道士。

    紅色道衣上出現無數道劍痕。

    那是水意,也是西來的劍識。

    這是西來的精神世界,當他真正清醒的時候,他就是這裏唯一的主人,真正的神明。

    瞬間,那個年輕道士便被斬成了虛無。

    那條奔流向海的大河也不見了。

    荒野裏生出花來。

    西來醒了過來。

    ……

    ……

    不要。

    井九不喜歡說話,但說過很多次這個詞,或者正是因為他不喜歡說話,不願意答應別人的請求,才會說這麼多次。

    當年他還是景陽真人的時候,柳詞與元騎鯨邀請他吃火鍋、打麻將,便經常能夠聽到這個回答。

    萬物一聽見過,柳十歲也聽見過。

    再後來他去了朝歌城,在井宅裏遇著還是小孩子的井梨,井梨伸手要他抱抱,他不要。

    趙臘月知道了他的身份,要如何,他不要。

    花溪想坐到椅子上時,他不要。

    還有很多人都聽到過這兩個字。

    今天當西來醒來後,他也用最快的速度說出了這兩個字。

    接著他沒有忘記用極快的速度補充了一句:“我有辦法。”

    西來沒有理他。

    看著他的反應,井九有些不愉快,甚至可以說生氣,比發現自己中了青山祖師與那位的局還要生氣。

    當初在西海畔看到天劫的時候,他很生氣。

    看到那場春雨的時候,他很生氣。

    看到萬道晨光的時候,更加生氣。

    這時候他也很生氣。

    西來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但還是沒有理他,望向李將軍說道:“真是奇怪,明明那些事情我一直都記得,為何這一刻的感受便與先前完全不同了呢?”

    在那顆礦星被俘,其後接受了無數多的實驗與精神折磨,那些畫麵他都記得。

    確實有些羞辱,有很多痛苦,但在這一刻之前,他覺得那是必要的,必須的,是可以理解的。

    就從醒來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那些感受依然如前,意思卻完全不同。

    那些或者是必要的,必須的,可以理解的,卻不是他能接受的。

    什麼是沉睡,什麼是清醒,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我懂了,死人自然不會在乎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我現在等於是活了過來。”

    西來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我怎麼都算是多活了一刻,又有什麼不可以?”

    他的神情很嚴肅,就像座雕像,此時一笑仿佛石頭上開了一朵花,並不如何好看。

    李將軍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知道了他的決定,沒有做任何說服,直接向身後的宇宙深處飛去。

    那件紅色大氅帶出來一道筆直的紅線,仿佛要貫穿宇宙一般。

    緊接著一道劍光照亮宇宙。

    劍光與紅線穿過布滿隕石與石塊的小行星帶,無聲無息,帶起很多塵埃。

    西來與李將軍隔著數千公裏寬的小行星群,靜靜看著彼此。

    看著這幕畫麵,那些正在趕過來的飛升者與戰艦上的官兵們沉默不語,但並不怎麼擔心。

    西來忽然醒來,暴起出手,也無法改變當前的局麵。

    他是南海霧島一脈的傳人,居然能夠領悟到青山劍道最高階的萬物一,確實是不世出的劍道天才。

    但他的對手是李將軍。

    如果不算井九、西來這一代人以及白刃,純陽真人是朝天大陸最後的飛升者,卻能在如此短的歲月裏收服如此多的前輩飛升者,成為了眾人敬畏的李將軍,除了青山掌門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的境界實力高的難以想象,手段強大而可怕。

    當初還在朝天大陸的時候,他便與那一代的神皇聯手,在大澤擊退了冥部大軍入侵,奠定了朝天大陸一千多年的太平基礎。他更是繼青山開派祖師之後第二個領悟萬物一的人,其餘的青山宗飛升者都隻是藏天下境界。

    這樣的人無法戰勝,而且他已經敗過西來一次。

    ……

    ……

    “那次不算。”西來麵無表情說道。

    他的聲音穿越沒有空氣的宇宙,帶著數千顆隕石震動起來,生起更多的塵埃。

    那些隕石隨著他的右手緩慢地轉動著方向,以相對鋒利的一麵對向著數千公裏之外的李將軍。

    李將軍感受著西來身體裏傳來的仙氣波動,淡然說道:“就算我給你安裝了一個核動力爐,不代表你就能與我抗衡。”

    話音落處,小行星帶裏更多數量的隕石隨著他的手轉動方向,如劍一般對準了遠方的西來。

    沒有任何預兆,無數顆隕石就這樣離開了原先的位置,可能數億年都沒有改變過的位置,變成了數千道飛劍,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向對麵。

    數千道劍光照亮了小行星帶,被那些塵埃折射,散發出更加明亮的光芒。

    下一刻,那些隕石化作的劍光終於在宇宙裏相遇,耀出更加奪目的火花,就像綻放了一場悄無聲息的盛大禮花。

    飛升者們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這是朝天大陸劍道最高境界的相遇,是他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畫麵。

    萬物皆可為劍。

    宇宙裏看似虛無,但總有些塵埃,有些隕石。

    李將軍把今天這場聚會的地址選在霧外星係的小行星帶或者便有這方麵的考慮。但他沒有想到,井九居然能夠真的喚醒西來,而對同樣掌握了萬物一的西來而言,這條小行星帶同樣也是取之不竭的劍池。

    ……

    ……

    難以計數的隕石離開小行星帶,化作石劍向著對麵而去,在空曠而黑暗的宇宙裏相遇,變成煙花,然後化作齏粉。

    就算是擁有很多各式各樣小天體的小行星帶,也並非真的取之不竭的劍池。

    在很短的時間裏,那些相對堅硬、體積較小、貫傷力更強的隕石,便被李將軍與西來二人用光了,變成了太空裏的青煙。

    緊接著,他們隻好選擇那些更輕的、更脆弱的天體。

    受到劍意的召引,那些天體開始加速,內核開始蒸發,拖出一道道尾巴,變成慧星的模樣。

    數千顆慧星就這樣出現在遠離恒星的地方,拖著各種顏色、形狀的尾巴,出現在所有人的眼裏,畫麵真的很美。

    再美的畫麵也會消失,就如慧星的本意。

    就在滿天慧星消失的那一刻,這一場劍爭終於結束了。

    小行星帶空空如也,再也找不到任何實質的存在。

    就像棋局裏所有劫材被用光一般。

    都是劍道的最巔峰,都是大道至高,無限與無限之間很難分出大小,下棋也可以不分勝負,但這是戰爭。

    李將軍不是位修道者這般簡單。

    他是一位領袖。

    他也是一位軍事家。

    他與西來以隕石為劍而戰的同時,指揮著很多戰艦完成了戰鬥準備。

    就在劍爭結束的瞬間,數百道激光破開黑暗的宇宙,照亮了小行星帶裏殘留不多的隕石,與那些星際塵埃。

    無聲的宇宙裏仿佛響起刺耳的撕裂聲。

    寒冷的宇宙裏仿佛生出焦糊的味道。

    殘留不多的隕石忽然動了起來。

    如果說宇宙是海,那些隕石像極了礁石。

    海浪動不得礁石分毫,當海水漲起來的時候,礁石仿佛會改變位置。

    小行星帶所在的區域仿佛消失。

    西來與李將軍之間的距離急速拉近。

    李將軍的紅色大氅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很多破洞,看著就像被群箭射穿的戰旗。

    西來看著更慘,身體表麵到處都是破損,流淌著粘稠的、機油般的事物。

    “我說過上次不算。”

    他看著李將軍的眼睛說道。

    二人的劍道境界差不多,他上次慘敗是因為李將軍帶著超微粒子化核動力爐,擁有近乎源源不盡的仙氣來源,而今天他的身體裏也有一台。

    話音落處。

    核動力爐爆炸。

    明亮的光線向著四麵八方而去,吞噬了所有。

    那些來自宇宙深處的激光以及兩位來自朝天大陸的劍道最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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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思考嚴肅哲學問題的飛鳥



霧外星系有四條小行星帶。
聚會地點是最外面那條。

這里離恒星的距離很遠,光線幽暗。

忽然一輪新的太陽升起。

明亮的光線照亮了殘存的隕石碎塊與那些塵埃,也照亮了李將軍的臉。

他的臉上帶著些不解的情緒。

西來的臉也被照亮,依舊漠然,只不過石雕仿佛變成了琉璃,干凈透亮無比。

隨著明亮光線一道噴發的是難以想象的熱量。

近處的那些隕石碎塊瞬間被汽化,那些塵埃也正式變成了青煙,不再有任何殘留。

那個火球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擴張,光輻射就像無道劍極細的劍,刺向宇宙的所有方向。正在高速飛來的戰艦緊急反推,同時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引力場半啟動狀態,落下高強度復合材料擋板,如同進入扭率空洞一般。最前方幾艘戰艦受到核動力爐爆炸的波及,沒有如海里的破船般起伏,而是受到激發,也發出了明亮的光線,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就此死去。

灰白色戰艦的艦身用的是極耐高溫的集束纖維材料,依然承受不住那顆太陽散發的熱量。

核動力爐作為星河聯盟科技水平的最高級成果,比普通的多相核彈不知道要恐怖多少倍。

奇怪的是,小行星帶里的那個正六面體冰塊卻沒有融合,看似極薄的表面上甚至沒有多出一道裂痕。

可能是因為井九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無法離開,在施展道法護住自己的同時也護住了那個冰塊。

花溪抱著洋娃娃飄在冰塊里,扶著薄薄的冰面,看著井九的背影以及那個太陽,不知道在想什么。

淡紅色的雙唇里呼出的空氣,因為環境的低溫變成白霧,落在冰面上便結成了現實的霜,漸漸擋住了外面的畫面。

井九也在看著那個太陽。

飛升者們也在看著那個太陽。

李將軍已經被爆炸推向了遙遠的地方,飄向一艘戰艦。

那個太陽里只有一道身影。

不,是半道身影。

那身影正在發著明亮的光芒,看著異常奪目。

朝天大陸南海上有片群島,終處被濃霧籠罩,很難看到太陽,更不要說明亮奪目的太陽。

至少從西來在島上出生的那一天開始就是這樣的。

后來某一天,他被黑色棺材里的老人選為親傳弟子,接觸到了凡人無法接觸的無上劍道,那一刻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太陽。

再后來的某一天,他乘著小舟,離開霧島,來到了朝天大陸。

他選擇留在西海繼續修行,除了因為這里有墜仙島,有師門的劍道傳承,還因為這里風高浪大。

風高浪大一般是用來形容環境險惡,但風大所以云少,這里可以經常看到烈陽。

接下來他什么事情都沒有做,創建西海劍派后,便一直沉默地修行,收徒傳道。

等到師弟西王孫來后,他更是把所有事務都交給了他,把所有時間與精力都放在了劍道上。

在朝天大陸修行界的故事里,西來的形象始終有些模糊,或者說單調,與話本里的那些反派沒有什么區別。

與連三月、曹園這些人相比,他的性格并不鮮明,行事了很乏味,與景陽真人倒差不多。

那是因為他與景陽一樣,都是非常簡單的人。

修道者的目標是為了長生,為了抵達時間的終點。

他想要去劍道的終點看看。

如此簡單的修道生涯,自然造就了不起的劍道境界。

就像他與井九都非常欣賞的無恩門彭郎一樣。

他的境界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提升,輕松擊敗無恩門主裴白發以及各宗派的道法高手,很快便站到了劍道的最高處,只在景陽真人之下。

他憑著一己之力讓西海劍派在青山宗的威勢之下不斷發展,被尊為西海劍神,與刀圣曹園齊名。

那年景陽真人飛升,他離開西海,隱于云中觀看,便是想往劍道的終點看一眼,不料被看破行藏,被柳詞逼退。

其后他繼續修行,收徒然后被徒所叛,又迎來了將要死去的師父南趨。其實那時候他已經有些厭倦,但理解師父的執念,故而再戰青山,卻最終不敵太平真人與井九這對師兄弟的手段,身受重傷,慘敗而遁。

他去了遙遠的異大陸,當了幾十年沉默的劍圣,不管是教廷還是那些紛爭都不曾理會,甚至都沒有想過復仇。

那些事情真的無所謂。

這都想不明白,如何能夠去往劍道的最高處?

最后太平真人意圖滅世,他知道景陽真人若能獲勝必將飛升,故而踏波歸來,意圖以劍證道。

他領悟到了萬物一的真諦,再次敗給了井九,可是沒有死。

他飛升后遇到了李將軍,另一個會萬物一的劍道至尊,輸在對方的劍下,還是沒有死。

今天他終于贏了一次,卻要死了。

艦隊里亮起無數顆星辰,那是各種遠程武器發射平臺被激活的現象。

數千道激光還有很多不知名的遠程粒子流武器,穿越無比遙遠的距離,向著西來轟去。

沒有人能夠抵抗一支艦隊的攻擊,不管是他還是井九。

滿天隕石碎屑受到那道如潮水般的劍意牽引推動,凝成十二道石柱,構成一個極其古拙而強大的陣法,暫時擋住了那些激光。石柱表面變得越來越明亮,下一刻便會綻裂。

一艘黑色戰艦冒著被核爆波及的危險,強行加速來到小行星帶,準備接走重傷的李將軍。

紅色大氅殘破,他的身體更加殘破,金玉色的仙氣不停流到宇宙里,變成燃燒的小圓珠。

不愧是朝天大陸修行界歷史上的最強者之一,隔著如此近的距離,直面核動力爐的爆炸,他竟然沒有當場死亡。

西來的情形更糟糕,胸部以下的身體盡數汽化,只剩下上半截身體,比當初沈云埋要好些的是,兩只手臂都還完好。

他的視線穿過數千公里的距離落在李將軍的身上,眼神冷漠而且淡然,沒有什么遺憾。

因為還沒有結束。

隔著遙遠的距離,他舉起了自己殘破而還在燃燒的雙臂,然后緩緩落下。

就像一只鳥兒飛了一輩子,有些累了,于是決定合上翅膀,就此進入長眠。

一道難以想象的、死寂而陰冷的氣息出現在宇宙里。

宇宙里是這樣的寒冷,除了被恒星直射的那一面,為何還會有這樣一道鮮明的氣息出現?

那是因為核動力爐爆炸的余燼還沒有消散,整個空間里都彌漫著光與熱。

熱才能感受到冷。

光明才能看見黑暗。

活著才能感受死亡。

李將軍感受到一道陰冷的、卻有些熟悉的氣息自四面八方而來。

那是適越峰與昔來峰之間的石梁,他曾經在上面念過經。

石梁上有霜,霜上有竹葉。

他教訓過那只孽畜。

擦擦擦擦!

那道無形的死寂氣息,就像合攏的翅膀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戰艦艦身已經開啟,陳屋山石人飛了出來。

他感受到不妙,迎著遠處恒星光線,身形暴漲,替李將軍擋住了大部分的攻擊。

縱然他擁朝天大陸有史以來最強的防御力,后背也出現了一道極深的刻痕。

那道死寂而陰冷的氣息究竟是什么?

西來的雙臂緩慢向下落回。

他的手臂很長,很適合用劍。

與殘存的小半截身體連在一起,看著真的很像一只鳥。

再配著殘破的軍裝,就像是一只快要死去的、羽毛已經潰爛的鳥。

“這叫死亡的陰影,是我最后領悟的一劍,與你那一劍相較如何?”他轉身望向井九問道。

“差不多。”井九說道:“就是名字普通了些。”

核動力爐爆炸散發的光熱,終于穿過千里冰封陣,落在了冰塊里面。

那些呵氣成的霜再次融化,花溪覺得很溫暖,臉色卻很蒼白,眼神有些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輻射波的干擾。

那枚戒指有些變形,信息通道不再像先前那般穩定、牢不可破。

井九沒有理會這些,看著西來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要有那場春雨?為什么要有晨光?永恒很難,但也應該苦苦追尋不是嗎?

“我在海上揀到了那只鳥,抱著它的尸體登岸,在三千院的湖邊也坐了很久,有所感悟。”

西來說道:“我感悟到的不是你想要的,我對死亡的態度與你不同。”

井九說道:“終究還是放棄。”

“我在礦星的時候看了不少這里的書,看到過這樣一句話,最大限度的可能性存在于自我放棄之中。”

西來最后說道:“而且既然你說你就是人類,那你也就是我,我死了無所謂,你活下去不就行了?”

某個哲學家還說過一句話——自殺是唯一嚴肅的哲學問題,因為死亡是存在的基礎。

具體到西來的選擇,就會變得更加清楚。

無法永恒,那么何時離開都無所謂。

你就是我,那誰活著也無所謂。

井九說道:“人類的哲學家因為見聞不夠,想問題總還是差些火候。”

他本來想說這兩句話亂七八糟、莫名其妙,但由于他年輕的時候在朋友墓前也想過很多類似的事情,而且這時候的時刻比較特殊,所以他的語氣比較溫和,完全沒有平時的冷漠刻薄。

西來說道:“是的,也許我只是有些累了。”

不管是想離開霧島看太陽,經營西海劍派,思考以及處理一些事情,以及在劍道上不停向前,都是很辛苦的事。

這是他留在這個世界里的最后一句話。

說完這句話,他的雙臂緩緩落下,就像鳥兒進入夢鄉,開始沉睡。

(最大限度可能性那句話應該是海德格爾說的。自殺是唯一嚴肅那句應該是加繆說的,我當然都是隨便摘來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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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人間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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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物一劍道的對斬,核動力爐的爆炸,那記名為“死亡陰影”的無形之劍,在這片宇宙空間裏引發了劇烈的動蕩。

    戰艦減速,激光微疏,就連星辰間的青山祖師光影都在漸漸幻散。

    對飛升者們來說,西來死前說的這幾句話給他們帶來了更劇烈的震動。

    能從朝天大陸飛升的修道者都是真正的仙人,擁有凡人難以想象的大智慧,無論是哪方麵的智慧。

    看著遠方那隻如沉睡之鳥的半截屍骸,人們沉默不語,心裏生出各自不同的想法。

    禪宗之祖想到自己的領路人、這時候在857行星地底苦思棋局、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曾聖人。

    他決定給自己改一個名字,然後去殺了聖人。

    陳屋山的石人強忍著背部的劇痛,抓住重傷的李將軍向戰艦飛去。

    他決定去與前進二號基地找到那個使刀的晚輩,與對方戰一場。

    薄冰漸融,千裏冰封陣處於崩解前的最後階段,花溪眼裏的茫然與冷漠兩種情緒衝突的更加厲害,顯得有些痛苦。

    在857基地的套房裏,井九對她說他活著就是人類活著,剛才他又對她說他就是人類,她說但是人類不會這樣想。

    西來是人類的一員,而且是極上層的一員,這時候他投出了自己的一票,站在了井九這邊。

    這是井九獲得的第一張票。

    他的情緒沒有因為西來的死去發生什麼變化,至少表麵上。

    核動力爐的爆炸提供了無窮的光與熱,讓他感到了一絲溫暖,也打斷了人類文明信息洪流進入他腦海片刻,讓他變得清醒了些,才有了與西來最後的幾句對話。按道理來說,如此難得的清醒時刻,他應該想辦法逃走或者反擊,他卻用來與西來說話,而且沒有用神識這些對話需要被這個宇宙聽到,而且他與西來都是話不多的人,不用會太長時間。

    核爆餘燼開始消退,一萬艘戰艦再次做好攻擊的準備,那些引擎與武器平台再次點亮了滿天繁星。

    星光可能有些刺眼,井九閉上眼睛,抿著嘴唇,似在暗暗用力。

    無數道森然的劍意從他的身體裏散出。

    一些繚繞在已經微微變形的戒指周邊,卻始終無法破開引力場空間,接觸到本體。

    牙齒是人類最堅硬的部位,而他是最堅硬的人類,可以想象當他咬牙的時候會有怎樣巨大的力量。

    在文藝作品裏,咬牙切齒往往用來形容極大的情緒波動後的決然與恨意,但他不是。

    啪的清脆一聲,在花溪耳中響了起來,整個宇宙隻有她聽到了這個聲音。

    井九咬碎了什麼。

    幾縷幽藍色霧氣從唇角與鼻子裏溢出,瞬間被吸回身體裏。

    被他咬碎的是一個用超強合金製成的小瓶子,瓶子裏裝的是沈雲埋在度假星球用過的那種藥劑。那天沈雲埋被核動力爐炸的隻剩一個腦袋,被他帶回了酒店頂層的套房,當時套房裏還剩著半箱子藥劑,被他收了起來。至於收在哪裏?離開朝天大陸之後,他的藏天下便沒了藏處,前些天才想起以前曾經用過的手段,那就是把想要藏的東西吞入腹中。

    那種藥劑最開始用來治療外周神經病,後來發現可以調整腦神經放電,但副作用太大,大到可以視作最強的毒素,隻需要一滴便能毒死好多人,他咬碎的那個超強合金小瓶裏的份量,如果均勻分配隻怕能毒死幾十萬人。

    井九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睫毛微微顫動。

    強大的毒素在劍元的摧動下更加可怕,高速進入他的大腦結構,強行隔絕某些區域的放電,成功地暫時阻止了人類文明信息的湧入,讓他更加清醒。

    這個角度來說,他真的要感謝沈雲埋,然後他睜開眼睛,看見了自己應該感謝的另一個人。

    說來有趣,他要感謝的這兩個人都隻剩下了一小截,區別隻在於西來已經死了,沈雲埋還在無盡的幽冥裏等死。

    可能是因為在寒冷而無垠的宇宙裏,西來的屍體沒有變成仙氣碎片,也沒有生成什麼天地感應。

    井九收回視線,望向遠方那艘戰艦,眼神平靜,隻有在最深的地方能夠看到隱而將發的劍光與極淡的瘋狂意味。

    核爆餘燼開始消退,一萬艘戰艦再次做好攻擊的準備,那些引擎與武器平台再次點亮了滿天繁星。

    陳屋山石人抓著李將軍,已經快要回到戰艦裏。

    李將軍也在看著遠方的井九,眼裏有些疲憊,還有些不解。

    這時候井九的意識已經快要被衝毀,更關鍵的是,青山祖師的那段程序已經進入他的身體。

    劍已入鞘,還能如何?

    ……

    ……

    還是景陽真人的時候,他很少離開青山洞府,極偶爾遊曆也是與連三月一道,加上境界太高,沒怎麼受過傷。真正危險的時刻也隻有青山內亂那一次,噢,不,是兩次。

    飛升失敗,他轉劍生再次修道,更是很難受傷,除了西海那次,噢,又想到眼前這個死人了,還有幾次危險都是對抗仙籙或是大漩渦處的天地之威。境界大成之後,他再沒有受過傷,更不要說像現在這樣近乎絕望的境況。

    傷勢不在身體,而在道心神魂。

    那個程序在他的精神世界裏就像一道鎖鏈,然後具化成青色的光繩,係在他的手腕上,讓他感覺身體無比沉重,難以移動。

    在與西來進行最後對話的時候,他便已經在道心裏做了數百次推演模擬,確認無法動用幽冥仙劍,穿行萬裏殺人,也無法動用任何道法。那道細細的青色光繩非常可怕,事實上就是新的承天劍。

    他現在的情形就是劍在鞘中,無法離開。

    那該如何辦?

    他決定用一種全新的戰鬥方式。

    那種方式因為在影視作品裏經常出現,他不是很喜歡,也是因為以前用不著,現在情形特殊,自然什麼都應該拿來試一下。

    小行星帶的碎末裏,出現了一個核動力爐,與正在消融的千裏冰封陣大概有幾十公裏的距離。

    在浩瀚的宇宙裏,這與近在咫尺沒有什麼區別。

    那個核動力爐是沈雲埋給他的,一直被放在黑色雙肩包裏。

    今日開戰之初被花溪取了出來,他係在身上,不知何時飄到了那裏。

    毫無預兆,悄然無聲,霧外星係邊緣的黑暗宇宙裏再次出現了一個小太陽。

    恐怖的光熱源源不盡向著四周散去,影響了所有觀測設備,讓那些戰艦的武器鎖定係統暫時失效。

    核動力爐越線自爆比多相核彈爆炸的威力還要大很多倍,即便隔著數十公裏,也瞬間把千裏冰封陣處的溫度加熱到四萬度。

    井九計算的非常準確,這正好是他能夠承受的溫度上限。

    千裏冰封陣瞬間消融,把花溪的臉照的慘白一片。

    殘存的空氣難極快的速度向外流散,下一刻她就會死去。

    井九沒有理會她的死活,伸出手指對準了遠方的戰艦。

    無數活躍的高能粒子進入他的身體,就像源源不盡的仙氣。

    一道明亮的劍光照亮他的眼睛,然後照亮整個宇宙。

    瞬間。

    隻是瞬間。

    他的手臂細了一些,手腕也細了一些,那道青色的光繩隨之而緊。

    真正的變化在他的手指,那裏生出了一道無比明亮而鋒利的劍。

    這把劍向著宇宙深處延伸,越來越細。

    變成明亮的釺。

    變成繩。

    變成線。

    最後變成肉眼根本無法看到的細線,來到那艘戰艦的下方,貫穿了李將軍的胸口。

    隻需要做簡單的計算,便能知道這根線來到數千公裏外時會細到什麼程度,已經不足超微粒子長度,進入了原子級別。

    毫無疑問,這是人類文明曆史上出現的最細的一把劍。

    按道理來說,如此細的線根本無法存在,哪怕宇宙裏沒有風。

    隻能說明組成這根線的微小結構裏有著難以想象的強作用力。

    細便是鋒利,但並不代表殺傷力,不然宇宙射線才會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井九自然不會犯這種錯誤。隨著意念動處,他身體裏的無數高速粒子通過這根線向著數千公裏外而去,向著李將軍身體每個最細微的組成部分不停轟擊。

    從本質上來說,他的這根手指就是一道跨越數千公裏的重離子炮。

    ……

    ……

    重離子,就是質量數大於四的原子核,在人類的精密的控製下,有著非常廣泛的用途,尤其是在醫學界有很大用處,在基因改造療法出現之前,是實體癌最安全、最有效的治療方法。

    但就像手術刀一樣,可以用來切割腫瘤或是病變的組織,也可以用來割開咽喉殺人。

    重離子可以準確地轟擊那些癌細胞,也可以轟擊健康的細胞,讓其迅速凋亡。

    當然,李將軍修道數千載,經過無數次仙氣淬煉,身體裏早就沒有普通細胞,有的隻是類似於晶核的微小構成。

    井九再如何精通青山劍道,知曉他的道仙、劍識運行規則,也無法一劍將其刺死,所以那根細線穿透李將軍胸口後,便開始在其間穿行,以一種難以想象的精度、用最短的距離,完成了對其身體裏每個晶核的刺破。

    至少有六十萬億個微小晶核被瞬間刺破,然後被那根細線裏釋放出來的重粒子轟擊,失去活力。

    如果隻是這樣,李將軍也不見得會死。

    他是曆史上最強的修道者之一,即便西來以死相搏,更是悟出了那等死寂可怕的劍法,也隻能重傷他。

    重粒子雖然有個重字,依然隻是一個原子核,質量非常輕,縱使有著極高的速度,也很難直接摧毀仙氣凝成的晶核。

    但井九用手指送到數千公裏之外的重粒子並非來自核動力爐,也不是來自宇宙虛空,而是自己的身體。

    那是真正的超重粒子,擁有著超出當前宇宙已知元素上限的單核重量。

    ……

    ……

    李將軍低頭望向貫穿胸口的那道線,沉默不語。

    他感受著那道線在身體每個細微部分裏的穿行,感受著那道線前端噴射出來的粒子,生出非常複雜的感受。

    當初在那顆名為林登的礦星上,他嘲弄過西來不知道兩個文明的結合究竟意味著什麼。

    在他看來,把朝天大陸的修道文明與星河聯盟的科技文明完美結合才算得上是天人合一。

    今天看到井九把身體變成了一座重離子炮,他才知道原來他已經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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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下水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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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那顆礦星上的戰鬥,還是今天這樣的戰鬥,李將軍經曆過很多次。

    不管是針對井九的這個局還是別的謀略手段,他也用過很多次。

    當年在大澤劍斬冥皇,那年在大牡羊邊緣秒殺母巢,都是如此。

    孤心苦詣。

    冥思苦想。

    人類的前途。

    大道的盡頭。

    就像西來死前說的那樣,確實有些累。

    無數聲極輕微、卻又重若雷鳴的撞擊聲、破裂聲在他的身體裏響起,來到身體表麵卻散於無形。

    陳屋山石人感受著手腕裏傳來的暴雨般的震動,震驚無語,望向李將軍,心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看不到那根細線,過了會兒,才感知到那道強大而鋒利至極的氣息。

    核動力爐爆炸產生的火球還在擴張。

    戰艦的陰影越來越濃。

    陳屋山石人感受到李將軍的生機正在逝去,發出無聲的怒吼,一拳扯動陰影,斬向那道無形的細線。

    依然悄無聲息。

    數十名飛升者的道心裏都響起了極清脆的一聲斷鳴。

    戰艦的通訊係統裏出現了一道爆鳴,震得無數官兵捂著耳朵蹲到地上,甚至昏過去了數百人。

    那道細線斷成了兩截。

    一截收回到數千公裏外的核爆起處。

    一截殘留在李將軍的身體裏,微微蜷曲,如被切斷身體、痛苦掙紮的蚯蚓。

    陳屋山石人抓過來的那片陰影被極其平滑的切開,手指也斷了三根。

    他的道法號稱朝天大陸防禦最強,依然無法抵抗這根細線,或者說被打磨後的萬物一劍。

    “好生收集,認真研究,材料難得。”李將軍抬起頭來對他說道。

    井九的身體強度大到難以想象,不管是軍方實驗室還是聯盟科學院的實驗室,用了各種設備與方法都無法破開。

    今天這種機會非常罕見,那道細絲等於是井九身體的一部分,當然要認真對待。

    這是李將軍對陳屋山石人的交待,也是他最後的遺言。

    說完這句話,他便閉上了眼睛,身體散發出無數道金光,卻很快平靜,沒有像太陽一樣綻放光芒,在最後的強大道念加持之下變成水晶一般的事物。

    即便到了最後的時刻,他也想的是怎樣能夠把身體保留下來,繼而把身體裏的那道細絲保留下來,也就是捐獻遺體的意思。

    陳屋山石人把李將軍的遺體抱在懷裏,癟了癟嘴,終是哭了起來。

    ……

    ……

    千裏冰封陣散了。

    沒有寒冷的空氣像冬風一樣灌進來,而是溫暖的空氣如春風一般流散出去。

    花溪的頭發被拂散,眼神裏最後的冷漠也散去,隻剩下茫然與無措。

    那位已經通過她頸後的芯片離開,回到了自己的王國。

    這時候的花溪不再是那位偉大的存在,變回了出生在星門基地花家、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隻知道自己忽然出現在黑暗而寒冷的宇宙中,下一刻便會死亡,害怕至極。

    那道線斷回,井九看著沒有任何變化,隻是指甲短了一截。

    他望向花溪蒼白的小臉,看著她淩亂的頭發,不知道想到了誰,伸手布下一座青山劍陣,就像一塊大布般把她裹了進去。

    然後他帶著她,就像衝向死亡一般,衝進了核爆產生的火球裏,仿佛要躲進太陽一樣。

    那道青色光繩束在他的手腕上,讓他無法使用幽冥仙劍,他的速度有些慢。

    那些戰艦上的官兵、那些飛升者清楚地看到這幕畫麵。

    ……

    ……

    悠揚的鍾聲漸漸停歇。

    金色行星表麵的氣漩漸漸散開,那艘巨大戰艦裏如海般的溫泉也漸漸平靜。

    少女放下捂著耳朵的小手,整理了一下浴衣的衣領,端起瓷酒杯,麵無表情說道:“跑了。”

    這裏說的是談真人,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在景雲鍾的掩護下穿過了行星防禦係統,消失在了宇宙裏。

    少女看著瓷酒杯裏淡褐色的酒液,忽然說道:“他也跑了。”

    這裏說的是井九。

    那枚戒指是兩個文明的精華結晶,就算是萬物一也無法輕易斬斷,他居然能夠重新關上意識之門,阻止人類文明的信息灌入?更讓她不理解的是,青山老祖新造的承天劍那段程序還在他的身體裏,為什麼不能控製住他?

    青山老祖解下笠帽,露出醜陋的麵容,慢慢移到水邊,把雙腳放了進去,說道:“他放棄了自己。”

    這裏又要說回西來對井九說的那句話最大限度的可能性存在於自我放棄之中。

    怎樣才能擺脫承天劍的控製?不管是平詠佳還是井九都想了很多年。

    萬物一劍是死物,就像溪邊的石頭,崖下的雲海,沒有智識、無法回應,自然談不上被控製,或者說誰都可以控製。

    承天劍真正控製的是萬物一劍的劍靈。

    就像一個電腦。

    浴衣少女沒能完成格式化。

    係統進入沉睡模式。

    那麼就算你寫入了一個新的係統,也無法啟動。

    這種狀態很難形容,如果是沉睡,誰能喚醒他?

    如果無法自主喚醒,那與死亡又有什麼區別?

    還是說,就像那隻著名的貓?

    ……

    ……

    一個核動力爐爆了。

    接著又一個核動力爐爆了。

    兩個太陽先後在霧外星係邊緣升起。

    因為爆炸發生在宇宙裏,無法形成氣勢驚人的衝擊波,但兩個核動力爐釋放出來的光熱,還是造成了極大的混亂,就像是兩個大煙花,遮蔽住很多人的視線,也為監控帶來了極大難度。

    李將軍的突然死亡,也帶來了極大的震撼與混亂。

    沒有人主持,戰艦群無法保持住青山劍陣,隻能按照戰爭時的形態,對爆炸區域形成合圍。按道理來說,井九被承天劍所製,無法再像平時那般化劍飛行,速度慢了很多,應該沒有辦法逃走。但當煙花消散之後,人們什麼都沒有發現,連花溪也不見了,隻有西來的小半截屍骸依然靜靜地懸在宇宙裏,如鳥一般,給所有人帶去死亡的陰影與恐懼。

    井九與花溪去了哪裏?

    這次聚會的地點選擇在霧外星係,是因為這裏距離蠍尾星雲的交通中樞很近,方便各個星域的飛升者趕過來。

    軍方在第一時間裏關閉了所有的扭率通道入口,根本不理會那些巨型企業與世家的抗議聲潮。

    至於聯盟的經濟會因此遭受多大打擊,也不在考慮範圍內。

    數日後。

    長尾太空艦隊基地,烈陽號戰艦緩緩降落,從艦長到普通機修兵,所有官兵都被押解出艦,開始接受嚴格的審問。

    數艘最新式的戰艦完成押送任務,再次離開艦塢,繼續自己的搜索任務。

    蠍尾星雲是整個人類文明的工業基地,無數礦石甚至是整顆小行星被拖到這裏的太空工廠中,每天不知道有多少運礦船起飛降落。軍方要完全封鎖井九的逃離路線,需要把霧外星係清理的更幹淨一些。

    某些星球上還有太空海盜的基地,很容易被利用。

    就像那兩艘被艦隊激光炮毀掉的礦船,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整個人類文明向前的腳步。那些在蠍尾星雲生活了很多年、怎樣也無法清剿幹淨、不知做了多少令人發指的惡事的海盜,就這樣迎來了滅頂之災。

    ……

    ……

    數千枚電磁束炸彈落在了某顆星球上,形成難以想象的爆炸畫麵。

    電磁束炸彈經過無數代改良後,變得仿佛具有某種靈性一般,可以轟穿極堅固的超強合金,還能深入地底工事。

    數千枚電磁束炸彈裏至少有一半進入了地殼深處,然後才縱情地釋放出自己的威力。

    這顆星球迎來了數十場連綿不絕的地震,無論是地底工事還是隱藏在山裏的堡壘、莊園,都被夷平。

    盤踞在這方宇宙已經兩百多年的一個太空海盜群被消滅了。遠處城市裏的礦工與居民聽著聲音,情緒複雜地走到巨大的鐵門上方,望著遠處山裏升起的閃電般的爆炸餘燼,又是慶幸又是茫然。緊接著他們聽到天空裏傳來聯盟當局宣布的最新政令,整顆星球進入封鎖期,禁止任何飛行器離開大氣層,持續時間未定。

    完成任務後,幾艘戰艦離開了這顆星球,恒星的光線不再被遮擋,重新降臨地麵。

    民眾們沉默很長時間後,忽然爆發出驚天的歡呼聲,有些人卻還處於茫然的情緒裏,心想究竟是為什麼在高興?

    沒有人知道,地底深處有一枚電磁束炸彈沒有爆炸。

    當一切平靜後,電磁束炸彈啪的一聲開啟,露出了裏麵躺著的一個人。

    井九睜開眼睛起身,提著身邊的軍用袋,慢慢向著地麵走去。

    他沒有像那位少女推算的那樣陷入沉睡,所以不需要喚醒。當然他現在的情形與以往也有了很大的區別,具體的還不知道,隻是看他緩慢而沉重的腳步,微低的眼簾,倒有些像剛剛出關的卓如歲。

    很久之後,伴著一道晨光,他提著那個軍用袋走進了城市,來到一個很偏僻的角落。

    他看著陰暗而潮濕的下水道,微微偏頭,顯得有些困惑。

    那道青色的光繩在他的手腕上散發出一道光線,提醒他必須快些。

    他走到下水道前,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需要你的幫助。”

    下水道裏安靜了很長時間,傳出了一道有些微弱的聲音。

    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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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女王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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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上那枚戒指,與那個偉大的機械智慧生命連線,有很大的風險。井九願意這樣做,是因為與風險相應會有極大的好處。最好的情形當然就是他成為新的神明,人類文明的至高統治者,之後再也不用去處理這些麻煩的事,隻需要繼續修行,不斷向前,順便解決暗物之海的問題就好。

    就算沒有這些,依然有足夠的好處吸引他那就是通過遍布整個宇宙的監控網絡找到雪姬。

    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小說以及同名遊戲,已經在星河聯盟推廣了一段時間,所有的飛升者都知道了這件事,他不相信雪姬不知道。雪姬沒有來找他隻有兩種可能,要不然就是她躲在寒冷的宇宙某處適應環境,要不然就是不肯被他找到。

    無論哪種都不像是雪姬會做的選擇女王是朝天大陸真正的主宰,怎麼會像談真人一樣活著?

    他需要找到雪姬,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就是愛?

    當然不是。

    是怕死。

    問題是當雪姬不想被他找到的時候,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遍布整個宇宙、像光輝一般無所不在的星域網以及更深層的各種監控網絡便成了唯一的途徑。

    當時在宇宙裏,他戴上戒指接受整個人類文明的信息洪流,再到被青山祖師植入了那段控製他的程序,隻過了很短的一段時間。那段時間遠遠不夠他搜索整個星係群的每個角落,但足夠他通過事先寫好的算法找到了一些痕跡。

    具體說起來,那是極其複雜的算法,也是極其複雜的過程,主要的數據采集激發點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麵。

    高速粒子加速器的異常現象。

    血拇誤報事件。

    區域氣溫統計的異常現象。

    非正常死亡現象。

    以及最重要的標記。

    第一點與第二點針對的是鎮魔獄的蚊子。

    第三點與第四點針對的是雪姬本身。

    最後一點則是針對寒蟬。

    雪姬飛升的時候帶走了寒蟬,寒蟬自然帶著蚊子。

    前麵四點比較好理解,最後這條是當初寒蟬離開神末峰時他對它的交待。

    ……

    ……

    事實證明他的算法是正確的。

    在星河聯盟無所不在的監控網絡幫助下,他在阿爾礦星企業的實驗室裏發現了高速粒子加速器的異常現象,在該星域找到兩起血拇誤報事件,注意到了這顆不起眼的星球,發現今年這顆星球的平均氣溫較往常低了零點三度。

    如此小的數值差異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聯係到前麵兩點,便代表了很多。

    最後他在這顆星球的礦工聚居區某個大樓的下麵看到一個紅色街畫,痕跡已淡,筆觸拙劣,隻能隱約分辨是個棍狀物。

    想到執筆者是隻雪甲蟲,那麼把這個紅色的棍子理解為弗思劍,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的事。

    井九不理解的是另外兩件事。

    雪姬喜寒,為何不在宇宙或者那些遠離恒星的地方生活,卻活在人類的聚居地?為何她生活的地方居然沒有什麼異常死亡事件?這顆星球一年來的異常死亡很多,但那都是被海盜暗中殺死的無辜者。

    這些問題真的很讓人頭疼。

    他真的很頭疼,不是精神上的,是生理上的。

    他一直靠沈雲埋的那種藥劑強行阻斷大腦放電,造成意識模糊,運算能力低下,依然無法完全讓那段程序停止運轉。

    那段程序不停地試圖奪取他身體的控製權,就像承天劍複活一般,不停地劈斬著他的大腦。

    雨水落在青色的光繩上,無數道劍意落在他的靈魂最深處,在模糊的意識與有些混亂的思考裏,他明白了西來為什麼一定要死。

    就算他用人類文明的信息洪流抹掉了李將軍留在西來精神世界裏的烙印,他的那道神識也隨著那些信息洪流留在了那裏。如果西來還活著,青山祖師可以通過那道神識隨時追蹤他,而不會像現在這樣,那段程序被他強行封印在腦海裏,隻要他不與外界發生任何信息交流,便不用擔心被發現。

    天空裏忽然落了一場雨。

    這裏是重工業區,生活環境有些糟糕,隻有單層防輻射、加溫防護罩,沒有更完備的設施,所以雨是酸雨。

    他緩慢抬手,抹掉臉上的雨水,靜靜等著她出現。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下水道裏的水聲都開始變得喧嘩起來,才終於又有了動靜。

    首先出來的是那些蚊子。

    井九的意識有些模糊,視線也不像平時那般銳利,在大雨的遮掩下,一開始竟是沒有注意到它們。

    接著爬出來的是寒蟬。

    被酸雨洗過的寒蟬,露出雪白晶瑩的身體,向著他高速爬來,節肢不停摩擦,顯得頗為激動。

    井九伸出手指。寒蟬以奇快的速度爬了上去,蹲到了他的肩上,發出頻率極高的聲音,似在催促他離去,卻又不時回首望向下水道口,似乎有些不舍。

    這個時候,伴著細微的水聲與摩擦聲,雪姬終於從地下水道裏出來了。

    她渾身都是汙泥與灰塵,被雨水一衝,形成一道道黑流,看著髒兮兮的。

    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裏哪裏還有不可一世、絕世無敵的氣度,隻有恐懼與害怕。

    朝天大陸的主宰。

    雪國的女王。

    還是一個可憐的流浪小動物?

    井九無法理解看到的這幕畫麵,覺得頭越來越疼,意識越來越昏沉,就這樣倒在了雨水裏。

    ……

    ……

    井九的失蹤、李將軍的死亡會給星河聯盟帶來怎樣的變化,暫時不得而知。

    蠍尾星雲的通道依然處於封閉中,幾家巨型礦產公司感受到極大的壓力,在主星管理委員會不停遊說,卻沒有收到任何成效。

    對某些人來說,影響與變化比想象更快來到了身邊。

    鍾李子離開了祭司學院,從主星返回星門基地的旅途裏,遇到了一次暗殺。在最危險的時刻她撕掉了井九留下的那隻黃紙鶴,於是那艘海盜飛船被無數道劍光斬成了碎片。

    知道這件事情後,星門女祭司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祭司學院,那位存在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軍方停止了進一步的行動。

    星門女祭司依然把鍾李子視作自己的學生。更重要的是,她依然堅信井九就是新的神明,因為她曾經親自體驗過神跡,認為現在發生的一切隻不過是神明對自己的考驗。

    但鍾李子不能繼續留在祭堂,回到了星門大學。

    緊接著,她失去了星門大學交換生的身份,回到了世新學院。

    再接著,她被那位胖院長開除。

    從那間公寓到世新學院再到星門大學再到主星的祭司學院,即便有井九的幫助,她也用了很長時間,付出了很多努力,回去的過程卻是那樣的簡單,隻是手環發出幾次嘀嘀的聲音,權限便被逐一解除,所處的位置便越來越低。

    這個過程很像爬山,登到峰頂是那樣的困難,回到地麵卻隻需要一次疾速的墜落。

    沒有幾個人還記得新聞上那個曾經感動自己的、來自地底街區的普通少女,因為她真的變回了普通少女,回到了地底街區的那間公寓裏。說起來這真的是有些可笑。

    嘀的一聲輕響,公寓房間的門被推開。

    鍾李子坐到那張軟椅的一頭,望向軟椅的那頭,沉默了很長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有些餓,去取了些配給的食物,覺得有些難以下咽,下意識裏走了出去,在黑市燒烤攤上要了一盤烤茄子與兩瓶麥酒。

    老板隻給了她一瓶,還主動用她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舉杯歡迎她的回來,也是怕她又喝多了。

    燒烤攤上其餘的酒客也紛紛舉起了酒杯,表示了對她的歡迎,當然沒有忘記罵幾句上麵的人。

    鍾李子喝了半瓶麥酒,便覺得有些醉。

    不然為什麼回公寓的路上那個可怕的遊戲廳老板會主動向她問好?

    為什麼那個性情怪異的家夥會主動拉開卷簾門,小心翼翼地問她要不要高級權限卡片。

    洗完澡後,她站在浴室鏡子前,看著自己重新染成銀色的頭發,心想這樣也好,什麼都沒有改變。

    但真的什麼都沒有改變嗎?

    她已經不再習慣政府配給的食物味道。

    她不習慣空蕩蕩的椅子那邊。

    她現在吃飯後不需要再吃藥便能活著。

    她看到過朝陽,看到過星辰大海,看到過不一樣的世界。

    拿起毛巾隨意把濕漉的銀發擦幹,她走到書房裏隨意拿了本書,坐在那個家夥習慣坐的地麵,隨意地翻著書,偶爾隨意地往窗外看一眼。那裏有一角極高的夜空,隱約能夠看到幾顆星星。

    現在的你在哪顆星星上?

    那些書她現在已經全部背了下來,看著沒有什麼意思,她回到軟椅上,打開電視光幕開始像那個人一樣看新聞。

    新聞的內容也還是那樣。

    軍方艦隊對蠍尾星雲周邊星域的太空海盜清剿工作暫時靠一段落。

    某個偏遠的生物工業星球出現了空間裂縫征兆,正在準備撤離。

    太空海盜都應該死。

    空間裂縫當然要補。

    暗物之海的問題要解決。

    我要給你報仇。

    她靜靜想著。

    這個時候,公寓的房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那人手指落在門板上發出的聲音低調而沉穩,節奏平緩而舒服。

    無論聲音還是節奏裏都有著一種很熟悉的味道。

    她根本沒去看監控,直接衝到了門前,拉開了房門,看到了一位白衣少女。

    這位少女眉眼如畫,氣息冷淡,有著一頭烏黑的短發,仿佛幾百年沒有修剪過,淩亂的就像一團野草。

    緊接著,公寓裏響起一聲貓叫。

    喵~

    鍾李子轉身望去。

    公寓客廳牆邊有一個陳列櫃,櫃子上擺著全息照片,那張照片裏是走丟了的小黃。

    一隻長毛白貓站在桌子上,好奇地看著照片裏麵,似乎在想,這是怎麼個情況?

    ……。

    ……

    (第九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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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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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黑夜結伴而來,一個騎著一個

    一個大雪中昏聵的癱子在空中撕扯著天空的胃

    那裏存積著胃,存積著栗子和火,盔甲之下

    一顆最大的頭顱,它已登上瘋狂的頂峰

    ——節選自《大風》,作者:戈麥

    ……

    ……

    雨從陰暗的天空裏飄落,打濕樹葉與草地就會很美,打濕無處可去的流浪狗與滿地垃圾就會很醜。

    文藝與否,很多時候不在於觀者當時的心情,隻在於環境。

    這顆星球很偏遠,汙染嚴重,防護罩隻能提供基礎的生存條件,循環係統卻做的相當糟糕,環境自然也極慘。

    生活在這裏的民眾很難出詩人,但偶爾出一個便肯定是極好的那種,藝術家也是如此。

    雨水的酸性很強,不停地侵蝕著那些金屬棚頂,難怪牆上的紅色圖畫一年時間不到便淡了那麼多,模糊的就像一根棍子。

    寒蟬被震飛出去,落到雨水裏,怔了會兒才明白怎麼回事。

    它看了眼自己的作品,又看了眼倒在雨水裏的井九,無數個眼瞳裏寫滿了相同的茫然情緒——來到這個世界有些日子了,它想不明白女主人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現在男主人來了,它毫不猶豫準備跟著離開,男主人怎麼又這樣了?

    “嚶嚶。”

    雪姬有些虛弱、畏懼的聲音在雨水裏響了起來。

    她罩著一塊不知道從哪裏揀回來的油布,任由雨水擊打,發出啪啪的聲音,如果這時候再拄根棍子,還真有些寒江孤影的感覺。

    那些看不見的蚊子以最快的速度向四周飛去,監視有沒有什麼敵人靠近。

    數百顆雨珠就此裂開,如花瓣一般落在地上。

    寒蟬跳到那個軍用旅行包上,咬住拉鏈頭緩緩拉開,露出了裏麵那個少女。

    花溪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不知道死了還是在沉睡。

    雪姬看著那張小臉,不知為何產生了強烈的警惕。

    花溪睜開眼睛,慢慢從旅行包裏坐起,看了看倒在雨水裏的井九,又看了眼蒙著油布的雪姬,然後望向寒蟬。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發出尖叫,眼神有些呆怔。

    極輕微的摩擦聲在雨裏響起。

    寒蟬快速地搓動著甲肢,不是因為興奮而是感到壓力巨大,這些人不是傻就是瘋,難道今後要自己當家嗎?

    ……

    ……

    這顆星球的每個地方都在下雨,不管是白天的那邊還是黑夜的那邊。

    那些漏水嚴重的貧民區屋棚裏也在下雨,反而是地下水道裏沒有雨水落下,隻有一條散發著難聞臭味的河流越來越大。

    井九睜開眼睛,看著陰暗的地下水道上方,感受著腦袋裏的巨痛,臉色蒼白。

    他的身體沒有大問題,但意識受到承天劍的不停進攻,真的特別難受。

    一隻有些冰冷但柔軟的小手伸了過來,落在他的頭上開始替他按摩。

    花溪跪坐在他身邊,膝下都是汙水,卻視若無睹,看著確實有些呆。

    寒蟬趴在不遠處水道的邊緣,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雪姬在水道的另一邊,披著油布蹲在陰影裏,真的很像蹲在村口抽旱煙袋的老頭兒。

    她本來就很矮小,這時候顯得更加小巧,不管油布如何髒,雪白的臉上再多汙垢,眼睛還是那樣亮,所以還是可愛。

    雪姬警惕地看著井九,就像他是什麼暗能量之類的東西,能夠輕易傳染給她。

    井九對著她舉起右手,伸出了中指。

    這是一個兩個文明都通用的手式,充滿了侮辱人的意味,雪姬卻沒有生氣,因為她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她早就注意到了那枚戒指,以她的見識眼光,都有些讚歎那枚戒指的設計、做工以及珍貴、強大,於是更加警惕。

    井九想她幫自己解決這枚戒指。

    他現在是用沈雲埋的那種藥劑控製大腦放電,也就是降低意識活躍度,同時憑借強大的神識自我控製,如此才能不讓那位主星的少女祭司找到自己、繼而再次用整個人類文明的信息向自己發起攻擊。但那種藥劑是會用完的,而且他也不可能始終維持如此強度的神識控製,所以需要有人幫著把這枚戒指弄掉。問題是戒指表麵覆蓋著十二個微型陣法,類似於引力場,可以屏蔽一切力量,更麻煩的是這枚戒指還是件高階法寶,讓他的手指無法自如脫離。

    雪姬看著他嚶嚶了兩聲,聲音還是那般微弱,甚至顯得有些可憐。

    當年她產後虛弱,被自己女兒重傷,逐出雪原,看著就要死了,卻依然有著世界主宰的威勢。後來她被關進青山劍獄,成了不見天日的囚徒,依然漠視天下。這是井九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柔弱的模樣,更是第一次看到她會害怕。

    這時候他的精神稍好了些,聽懂了雪姬的意思。

    嚶嚶隻是簡單的兩個字,卻有很多信息,就像神話傳說裏的龍語一般。

    雪姬說了一大篇文章,用人類的語言至少有三千多個詞,大概中心思想就是三句話。

    “你來做什麼?”

    “我不想讓這個世界發現我。”

    “這裏有個家夥讓我很害怕,你知道的,程序問題。”

    ……

    ……

    這段話換作別人來聽肯定聽不懂,井九卻很明白,雪姬害怕的是那位少女祭司。

    如果他們推演的過去沒有錯,朝天大陸是神明為人類留下的最後避難所以及對付暗物之海的實驗室,那雪姬就是實驗室的主控程序兼敵對陣營模擬程序。

    用修行界的語言來說,朝天大陸就是一件真正的難以想象的天寶,雪姬就是這件天寶產生的真靈。

    按道理來說,雪姬永遠都不可能離開朝天大陸,就像青兒一開始的時候不能離開青天鑒,平詠佳無法離開萬物一。

    但那位神明當初沒有想到,宇宙裏會出現一個叫做井九的天才。

    他幫助平詠佳離開了萬物一,幫助青兒離開了青天鑒,更是幫助雪姬想到方法離開了朝天大陸。

    問題在於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位神明肯定有控製雪姬的手段,不管是源代碼還是數據後門。

    誰會創建一間高級病毒實驗室然後就什麼都不管了呢?

    如果雪姬是實驗室的主控程序,那就必然是這個世界主控程序的一個分支,現在她回到了這個世界,如果被主控程序發現,很容易被對方重新編寫,到時候會出很大的問題,而這個世界的主控程序現在看來很明顯就是那位少女祭司。總之雪姬很害怕那位少女祭司,難怪她來到這個世界後便再也沒出現過,無論井九用怎樣的方式呼喚都得不到她的一點回應。

    “我會幫你殺了她,絕了你的後患。”

    井九說起要殺那名少女祭司的時候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是因為頭痛的持續,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雪姬用憐憫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意思就是說你被她弄成這樣了,還大言不慚說什麼去殺?

    不管怎麼說,她肯定不願意為了井九顯露蹤跡,不願意碰那枚戒指,非常不滿井九會找到自己。

    “沒有我你不可能離開朝天大陸,所以你要回報我,這就是因果,不要想著什麼都不做,像老談一樣躲起來。”

    因為劇烈的頭痛,井九的說話有些斷續,視線卻一直盯著陰暗裏的她,說道:“不然我就通知她你在這裏。”

    寒蟬趴在地下水道邊緣的野草裏,不敢向兩邊看一眼,覺得這很像小孩子打架說要告家長一樣。

    雪姬沉默了會兒,跳到了井九的身前,看著那枚戒指觀察了很長時間。

    “用承天劍陣可以屏蔽信息通道,不用擔心被她發現。”井九說完這句話,準備強撐著身體布下劍陣。

    雪姬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揮手便布下了一座極高明的承天劍陣,然後握住了他的手指。

    難以想象的低溫出現在地下水道裏,寒蟬不停地搓著甲肢,蚊子們趕緊向更遠的地方飛去。

    野草瞬間被凍成冰塊,被風一吹便碎了,緊接著風仿佛都凍了起來,落在汙水上,便變成了冰塊。

    戒指表麵凝出一層淺淺的霜,更加寒冷的氣息已經侵襲而入,力量無法抵達的地方,寒意可以。

    溫度越來越低,事物的運動越來越緩慢,包括微觀層麵的電子,那些微型陣法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漸漸寂滅。

    井九盯著戒指,確認過了臨界值,眨了眨眼睛,伴著睫毛上的冰霜落下,戒指也破碎成了無數小片。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戒指碎片吞進了身體裏。

    寒意在持續,劍陣沒有解開,雪姬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他。

    井九的身體裏響起無數聲極低微的劈啪聲。

    如小雨落在樹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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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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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如雨聲般的劈啪是重粒子轟擊在戒指上的聲音。

    井九沒有指望能夠通過這種方式完全毀滅戒指的材料,但要確保那些微型陣法無法重構,如果能對那些材料造成原子層麵的損害,就會更加安全。

    這不再是青山劍道的戰鬥方式,也不完全是這個宇宙裏的科技戰鬥方式,更像是對身體材料的極致利用。

    雪姬沒想到他居然有這麼一招,有些意外。

    現在戒指的問題暫時解決,不需要再擔心被那位少女祭司找到然後用信息轟擊精神世界,接下來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承天劍。

    雪姬早就注意到他手腕上時隱時現的青色光繩,感覺到裏麵的劍意很熟悉。

    那道程序仿佛察覺到雪姬的觀察,化作無數道劍光再次斬向井九的意識。

    井九頭痛難忍,聲音微顫說道:“幫我把腦袋剖開,把那把劍拿出來。”

    他險些被青山祖師與那位少女祭司聯手製住,如果沒有西來他隻能選擇進入沉睡,就像剛飛升時殺死母巢那次一樣。與那次不同的是他不能自行醒來,隻能等著趙臘月、柳十歲飛升,發現這個世界的秘密,發現他的遭遇,然後找到他、喚醒他。

    現在有了雪姬,他自然希望能夠找到一勞永逸的方法。

    雪姬搖了搖頭。

    當年在三千院的庵堂裏,她看了幾眼便學會了承天劍。

    她對這種劍法的造詣不知道比井九高到哪裏去了,但也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不知道是失望還是痛苦,幾粒汗珠順著井九的臉向下滑落,其實那是霜化成的水。

    花溪伸手用袖子替他小心擦掉。

    井九望向她的眼睛,隻能看到懵懂與茫然。

    在857基地、在小行星帶發生的事情她似乎都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也已經忘記,隻記得自己是服侍井九的人。

    他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花溪是那位少女祭司的複製人之一。那位少女可以通過她頸後的芯片隨時降臨,但這次降臨時間過長,芯片信息傳輸過載,導致她大腦受損,隻能靠時間緩慢修複。

    井九帶著她一道離開,是因為她對他還有用處,雖然那個用處可能是在很久遠的將來。還有一個原因是最後那刻,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那一刻她的眼睛裏除了茫然與懵懂,更多的是恐懼,對突然到來的死亡的恐懼。

    “把我變成她這樣。”他對雪姬說道。

    雪姬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無法把那個程序從他的意識裏找出來抹滅,那就隻能用別的方法,比如冬眠。

    當然不是真的冬眠,而是借助低溫壓製井九的意識強度,降低他的運算速度,把他的精神世界控製在一個低能量的範圍裏。他意識裏的那個程序也會隨之降低活躍度,不會時刻嚐試控製他的身體。

    意識與物質看似是兩個世界,在某些時刻或者某些極微觀尺度的領域裏卻能相通。

    溫度是用來形容微觀粒子運動劇烈程序的指標,不管是高到極致,還是低到極致,都能導致二者的相通。

    井九說話的時候,戒指碎片攜帶的寒意從唇間噴出,變成霧氣落在雪姬的臉上。

    雪姬睫毛微垂,伸出小手抵住了他的眉心。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下水道裏的汙水漸漸結冰,漸漸壘起,再沒有半點風聲,靜寂的仿佛太空。

    整個世界裏隻能聽到寒蟬悄悄摩擦甲肢的聲音,再不弄點溫度出來,連它都要凍僵了。

    花溪被承天劍陣裹住,靠著滿是雪霜的牆壁,眼神裏的不解情緒都變成了冰片,反射著光。

    雪姬收回像小雪球般的手,眼神有些疲憊。

    又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下水道裏的冰塊漸漸融化,裹著浮冰向下方衝去,發出轟隆如雷的巨響。

    寒蟬爬到井九的臉上,用盡全身氣力咬向他破損的耳垂。

    井九微微吃痛,睜開眼睛醒了起來,下意識裏想到腦子裏的疼痛,呼吸變得急促,抱住了自己的頭。

    數息時間後,他發現自己不再頭疼,漸漸平靜下來,慢慢放下雙手,露出了有些蒼白的臉。

    他放手的動作非常緩慢。

    他看著不停飄走的冰山般的汙水,眼神有些呆滯。

    像極了一個孤獨症患者。

    又像是生活在別的世界裏。

    他手腕上的那根青色光繩也不再時隱時現,持續穩定地存在於空間裏,顏色更加鮮豔,卻不再那般靈動,仿佛變成了實物。

    雪姬不再看他,轉身來到下水道邊,望向裏麵汙水凝成的冰山,烏溜溜的黑眼珠裏滿是茫然的情緒。

    如果我被那個少女祭司控製了,會不會也變成井九這副傻樣兒?

    她越想越是難過。

    我真傻。

    真的。

    在朝天大陸的時候一心想著出來,要去更大的世界看看,好嘛,這個世界倒真是夠大的,可自己怎麼就忘了這種可能。天下第一是天下的第一,到了天上可不見得還是第一,果不其然,現在自己不再無敵,這可怎麼辦呢?

    這個時候,花溪那邊的冰塊也消融了。

    她有些呆呆地看了看四周,走到井九身前,開始替他把臉上殘留的霜雪擦掉。

    寒蟬爬到井九的頭頂,居高臨下看著這些畫麵,覺得好生心酸。

    朝天大陸有史以來最強的兩個家夥,一個變傻了,一個變呆了。

    再加上這個小姑娘……難道今後真要自己當家?

    這種氣氛沒有維持太長時間,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走。”

    隨著時間的流逝,氣溫漸漸升高,冰塊都融化了,加上星球表麵的雨越來越大,下水道裏的河流越來越疾,水勢越來越大,散發出來的臭味也越來越濃。

    井九聞不到味道,但能捕捉分子進行分析,本能裏便不喜歡這種環境,想要離開。

    花溪隻知道聽他的話,走到雪姬身後,毫不猶豫伸手把她抱了起來,把寒蟬嚇的差點死去。

    雪姬沒什麼反應,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寒蟬餘悸未消,輕輕吱了一聲,示意花溪抱著雪姬往地下水道前方行進。

    這種事情現在隻能由它做主了。

    沒有走多長時間,他們便遇到了一些人。

    不是為了躲避戰禍躲到地下的可憐人,而是在軍方清剿下逃到地底、僥幸活下來的太空海盜殘餘。

    那些海盜拿著各式各樣的激光槍、舊式槍械對準了他們,角落裏還有一台從海盜船上卸下來的重型射線發射平台。

    場間的氣氛有些荒唐可笑。

    不管是井九還是花溪又或者是花溪抱著的雪姬,根本就像是沒有看到這些人。

    對那些海盜來說,他們這行人的出現更加荒唐,那個少年和那個抱著娃娃的少女從美麗至極的長相來看便知道家世不凡,怎麼會出現在地下水道裏?

    寒蟬看著那些槍械,搓動肢足,散發出一道氣息。

    一道仿佛來自遠古、極其強大的威壓籠罩住了整個地下水道。

    那些太空海盜根本做不出任何抵抗,紛紛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寒蟬望向雪姬,請示要不要收服這些匪徒方便將來在地底長期居住。

    雪姬沒有理它。

    寒蟬望向井九。

    井九望著天空,像個詩人。

    寒蟬收回視線,決定今後再也不做這些多餘的事了。

    花溪抱著雪姬向前繼續行走。

    井九在後。

    寒蟬趴在他的肩上,看都沒有看倒在地上的那些太空海盜一眼。

    一行人所過之處,雪花簌簌落下,氣溫急劇降低。

    那些海盜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便被凍成了僵硬的冰塊,就此死去。那些槍械與射線發射平台還有海盜們珍藏的食物也都變成了冰塊,肮髒的地下水道變成了晶瑩的冰雪王國,如極寒地獄一般。

    ……

    ……

    沒有人知道這顆星球要封閉多長時間,反正在三艘沒有得到批準便升空的飛行器被擊落後,民眾們都接受了這個事實。

    想要維持長時間的封閉,自然需要良好的後勤支援,數艘運輸飛船帶著充足的物資降落在城市的三個方向的大鐵門外。

    民眾們按照手環權限編號,依次排隊領取食物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秩序良好。

    隻是從天空裏落下的雨水有些令人心煩,雨水的酸度太強,不穿雨衣肯定不行,但穿著雨衣又不好搬東西。

    婦女們大聲訓斥著調皮的兒子,要他們把帽子戴好,男人們湊在一起低聲議論著海盜的滅亡以及所有這一切的原因。

    忽然間,那些雨水變成了雪花,紛紛揚揚從天空裏飄了下來。

    還沒有到法定冬季,為何會有雪落下?

    人們摘下帽子,望向天空裏的雪花,臉上流露出笑容。

    雪與雨本質一樣,但因為形態不同,不會像酸雨那般腐蝕建築,給人類帶來那麼多的皮膚化學灼傷。

    黑暗的原野上,有人與那些領取物資的民眾們相背而行,漸行漸遠。

    那名少女抱著一個髒兮兮、裹著油布的娃娃。

    那個少年走的很慢,仿佛腳步很沉重,如哀民生多艱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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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此去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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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萬年前,星門基地就是遠古文明的重要備用居住行星,初始條件極佳,改造的也非常徹底。人類文明複蘇後,這顆行星最早恢複,與在星河聯盟裏的地位相應,居住條件也可以排進前五,有著自然的四季、美好而沒有傷害的雨雪天氣。

    但這說的是地表以及守二都市等上層社會,與地下的那幾層社區沒有太大關係。

    民生街區的人們如果是出生在這裏,死在這裏,那麼一生都有可能沒見過雨以及雪。

    當嘀嘀嗒嗒的聲音在窗外響起來時,鍾李子知道這不是雨點在輕敲,應該是天空裏的某條管線泄漏了。

    這些紛亂的思緒讓她放鬆了些,深吸一口氣,望向坐在椅子那頭的短發少女,與書裏、遊戲裏的形象做了一下對照,問道:“你就是趙臘月?”

    她想讓自己盡可能表現的平靜些,至少要像一位主人,但還是控製不住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那隻長毛白貓不知道什麼時候跳到了趙臘月的肩頭,懶洋洋地趴在上麵,緩慢地轉著頭,打量著四周,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屑。那位短發少女神情淡然問道:“他對你提過我?”

    在腹誹這間洞府太過簡陋、配不上景陽真人身份的白貓自然就是青山鎮守之白鬼大人,小名劉阿大。

    這位眉眼如畫,短發淩亂,仿佛很多天沒有洗過澡的少女自然便是神末峰之主趙臘月。

    經過數百年苦修,她終於成為了同代修行者裏的第一位飛升者。

    ——彭郎因為妻子的緣故不願意自己先行離開。

    離開朝天大陸後,她像西來等人一樣找到了那把竹椅,坐了一段時間,做了一張仙籙,然後按照井九事先的交待向著某個既定的方向去。

    她能在娘胎裏便被景陽真人看中,命勢自然極佳,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暗物之海的怪物,也沒有看到那幾萬道燃燒的飛劍,直接撞到了一艘海盜船。

    當然這不是在說井九的命勢太差,他也是在娘胎裏便被道緣真人看中,隻能說他的命勢更盛,加上雪姬一路囂張殺怪,引來那個大怪……

    那艘海盜船成了趙臘月與這個星際文明的第一次接觸,直接導致她的行事風格與上一代的飛升者完全不同。她直接宣布了對那艘海盜船的所有權,然後命令那些海盜變身教師對她講述這個世界方方麵麵的知識。

    這樣的海盜生涯沒能持續太長時間,因為她通過電腦在星域網上看到了那本,發現了那個遊戲,緊接著她看到了一個以前的新聞畫麵,在那艘烈陽號戰艦的舷梯上看到了穿著藍色連帽衫的井九。

    既然看到了井九,海盜船的航線自然變動,然而還沒有抵達主星,她便又看到了另外一條不起眼的新聞,那個叫做鍾李子的少女回到了星門基地。

    不需要思考,她便知道井九出了事,命令海盜船向星門基地駛去。

    星門基地在聯盟邊緣地帶,但地位非常重要,有著非常完備的防禦係統,日常有艦隊駐守,從來沒有海盜飛船敢靠近那片星域,更不要說闖過去。

    問題是生活不止有遠方的戰艦與耀眼的激光,更有眼前的短發少女與血劍,海盜們根本不敢違抗她的意誌。

    果不其然,在距離星門基地還有幾千萬公裏的太空裏,沒有權限的海盜船便觸動了星河聯盟的防禦係統,被一艘戰艦開始追擊。

    當海盜們轉身望向那名少女,想要得到她的下一步指揮時,卻發現指揮官的座椅上已經空無一人。

    在被防禦係統發現的第一刻,趙臘月就走了,她背著推進器跳進了黑暗而無底的宇宙裏。

    那艘海盜船會被戰艦擊毀還是俘獲她都不在意,那些雙手沾滿鮮血的惡徒能多活這麼多天,就算是她給家庭教師付了報酬。

    ……

    ……

    沒有人知道趙臘月在黑暗而寒冷的宇宙裏飄了多長時間,但確實談不上危險,因為她是飛升的仙人,隨身帶著很多法寶還有一隻白貓。

    與她一道飛升的劉阿大依然保留著在青山時的風格,看到星光便要咬一口。

    它咬了第一口星光,便知道自己是真的來了仙界。

    不管這個宇宙對人族飛升者來說意味著什麼,對它來說真的就是仙界。

    它與元龜在朝天大陸的時候便以星光為食,對星光的轉化效率再沒有誰比它倆更強。

    這個真實的宇宙裏到處都是星星,每顆星星都是一個仙氣麵包,真美好。

    在很短的時間裏,阿大的境界竟然再有提升,而且以它對恒星光線的轉化效率,完全可以等同於一個超微粒子化核動力爐,趙臘月抱著它,還怕誰?

    ……

    ……

    今天,趙臘月落在了星門地表。

    她看到了遠方那座祭堂,沒有過去,按照在星域網上查到的資料直接跳到了地底,來到了這間公寓。

    在宇宙裏飛了這麼久,又做了兩次流星級別的跳躍,衣服難免有些塵埃,淩亂的頭發裏有著明顯的灰塵,她卻渾然不覺。

    鍾李子也沒有什麼感覺,因為對方真的如畫般好看,而且氣質就像裏寫的那般出塵,下意識裏感慨道:“不愧是他最喜歡的女弟子。”

    趙臘月說道:“從井九算,我與他平輩,神末峰是我們的。”

    看似平靜,其實隱著些別的意思,還有些警惕。

    她離開朝天大陸,便上了海盜船,下船便來到這裏,一切都還很陌生。

    在朝天大陸的時候她與井九討論過,飛升後的世界肯定不是仙界,但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地方。

    鍾李子還是很緊張,有些手足無措地給她泡了杯茶,看著她懷裏的白貓,想到對方的身份,小聲問道:“你……你就是阿大?要不要喝杯茶?家裏以前的小魚幹已經過期,都扔了。”

    黃貓離開後,她把食盆與貓糧都還保留了很長時間,直到過期之後才扔掉。

    阿大想著那個圖畫裏的黃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隨意地喵了一聲,表示不用,又看了看鍾李子的胸口,決定不跳,重新舒服地趴回趙臘月的懷裏。

    趙臘月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關於這件事情鍾李子已經想了很長時間,聽到她發問,直接把推論說了出來。

    “……我們就去了主星……李將軍與他談完話後,他就離開了主星,按道理來說,他應該是選了軍方那邊,可如果是他與軍方決裂,祭司學院應該會護著我,而不是把我趕走,所以肯定是那位……”

    趙臘月輕撫貓毛的手停頓下來,看著她麵無表情說道:“你說了幾遍那位,那位到底是哪位?”

    鍾李子不知道該怎麼說,說道:“那位就是那位……名義上是主星女祭司,但身份地位遠不止於此。”

    趙臘月不再理會這個問題,說道:“現在看來是讓他選邊,結果兩邊都有問題。”

    “我猜測就是如此,但沒有證據,老師也不知道原因。”鍾李子就是這個意思,不然解釋不了後麵發生的問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有些不安說道:“你不應該直接來這裏,現在肯定有很多人在監視我。”

    阿大轉頭望向窗外,喵了一聲。

    天空裏的管道應該修好了,不再落雨,陰暗的街道裏,有著一些與平時不同的光點。

    趙臘月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確實有很多人在監視著這間公寓。對麵的公寓樓甚至被清空了一個單元,很多穿著輕型裝甲的特鍾兵占據了高處,有十三件遠程武器對準著這個窗戶,隨時可以發起攻擊,更令人震驚的是,太空裏多了兩個同步衛星,正對這裏進行著不間斷監控。

    阿大懶洋洋地繼續趴回她的懷裏。

    趙臘月抱著它站起身來,看了看四周,望著關著臥室房門問道:“他在這裏住過?”

    鍾李子沒有想到她與那隻妖貓居然如此不在乎,轉念想到他們是與井九一樣的人,自嘲一笑,起身給她介紹道:“這是我的臥室,他住這邊……不過他不怎麼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在軟椅上看新聞,看電腦。”

    趙臘月怔了怔,沒想到他居然改變了這麼多,躺在椅子上不閉著眼睛,卻要看什麼新聞與電腦?

    鍾李子的視線在書房與軟椅之間來回,再次生出強烈的想念,歎道:“我和他好些天沒見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趙臘月走到窗邊,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沉默了會兒,說道:“我與他五百年沒見了。”

    ……

    ……

    公寓街對麵側向有座建築,樓層不高,裏麵的房間已經被推平,變成了臨時的指揮部。

    十幾名軍官坐在工作台前沉默而忙碌地工作著,數十名穿著裝甲的精銳戰士沉默地坐在牆邊待命。

    “目標出現!”

    隨著通話係統裏的一聲喊,人們的視線望向了光幕,看到了窗邊的那個短發少女。

    短發少女抬起頭來,望向他們。

    啪啪啪啪,無數碎裂的聲音響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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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 23:00:53
第四章新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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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臘月早就發現了那些監視者的存在,但不打算理會。

    直到說出那句五百年後,她走到窗前,感受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以及類似神識的事物,忽然有些煩。

    劍意破空而去,把那些監控設備盡數毀掉,她稍微平靜了些,但不代表這件事情就這麼完了。

    紅光照亮了昏暗的長街,仿佛電視裏的落日,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正在準備夜市燒烤老板順著人們的視線回首望去,吃驚想著發生了什麼事情?

    因為祭堂方麵的原因,軍方沒有再次嚐試殺死鍾李子,但也沒有放鬆對她的監視。

    從她回到公寓的那天開始,就有一個戰鬥小組在街對麵的建築裏設置了臨時指揮部。

    他們沒想到井九沒有出現,卻來了一位明顯有問題的短發少女。

    更沒想到的是,對目標的監控剛剛開始,所有的監控設備便都毀了。

    啪啪碎響如暴雨般響起,精密的感光儀器、自跟隨臨控場紛紛出現裂口,失去作用。

    場間有些混亂,通話係統裏響起有些惱怒的聲音:“什麼情況!目標在哪裏?”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指揮部裏一片安靜。

    他們監控的目標已經來到了場間。

    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指揮部裏的短發少女,人們震驚無語。

    下一刻才有人反應過來,伴著電磁嗡鳴與機械摩擦聲,十幾台重型槍械對準了她。

    建築裏的氣氛變得極其壓抑緊張,趙臘月卻沒有這種自覺,走到一名穿著輕型裝甲的特種兵身前,伸手拿過他機械臂上的一把重槍。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動作,她做的卻非常隨意,就像舉著筷子夾起火鍋裏的肉片。

    肉片熟了就應該夾起來,就是這麼理所當然。

    不知道是被這種理所當然的感覺所迷惑,還是因為天生的本能恐懼而無法生出抵抗的念頭,那名軍人沒有任何動作。

    無數道視線落在趙臘月拿著的那把槍,氣氛變得更加緊張。

    趙臘月在海盜船上接觸過槍械,但沒有見過這種軍方配備的大火力武器,觀察了片刻後,用左手堵住槍口,然後摳動了扳機。

    她開槍的動作也非常隨意,還是像吃火鍋一樣。

    轟的一聲巨響,青煙生起,然後漸漸消散。

    那把重槍的槍管扭曲裂開,仿佛開出了一朵玫瑰。

    趙臘月收回左手看了看。

    她的掌心有處極小的破損,露出晶瑩的一小抹,像蹭破了皮般。

    這種槍械的威力確實不小,差不多等同於破海初境的全力一劍。

    她確認了這點,把那把槍像扔垃圾一樣扔到地上,望向建築裏的人們,用無聲的眼神作了警告,就此離開。

    人們看了看地上那把重槍,又看了看窗外忽然出現的暮色,心想這到底是什麼鬼?

    ……

    ……

    “你去……警告那些人了?”

    鍾李子看著正在關窗子的趙臘月問道。

    如果是井九遇著今天這種情況,絕對會第一時間離開,根本不會與那些人打交道。

    不,他根本不會讓自己進入這種情況。

    趙臘月與包括井九在內的前一代飛升者有很多不同,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後她也是第一時間開始學習,但更習慣邊接觸邊學習,而不是像那些老家夥一樣抱著電腦便躲上好些天,比如她對這個世界的武力層級很感興趣,便要親自看一眼,又比如她還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就敢抱著推進器往深不見底的宇宙裏跳,談真人敢嗎?井九敢嗎?

    “研究一下。”趙臘月從窗邊走了回來,不知什麼東西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那把重火力槍械用的是實體彈藥,殺傷力很大,對她沒有什麼影響,隻是崩出來的一些合金碎片落在了頭發裏。

    “呃……雖然知道你們不需要,但要不要洗個澡?”鍾李子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好。”趙臘月也有些想真正洗個澡去些精神上的疲憊,很幹脆地應了下來,走進了浴室。

    鍾李子走到浴室門前,想要告訴她怎麼用花灑以及那些護發素、身體乳之類的區別。

    趙臘月的聲音從浴室裏傳了出來:“我會在這裏住幾天。”

    鍾李子微微一怔,說道:“好。”

    井九說過鍾李子是他在這個世界裏的錨點。

    對趙臘月來說,井九就是她在所有世界裏的錨點。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要第一時間找到井九,這間公寓便很重要。

    ……

    ……

    很明顯趙臘月沒有用洗發液與身體乳,因為一分鍾後她就出來了,大概就是用熱水衝了衝。

    仙人自然無垢,隨便用水一衝便像是被雨洗過的荷葉,幹淨的無以複加,公寓裏甚至彌漫著淡淡的清新味道。

    她想著鍾李子先前說的話,坐到軟椅那頭,打開電視光幕,開始像井九一樣看新聞。

    新聞結束後,便到了減脂健身操的時間,看著光幕上那些旋轉、跳躍、把身體扳至變形、明明很辛苦卻要露齒尬笑的女人,她忍不住挑了挑眉。

    像井九一樣,她也無法理解這種事情。

    鍾李子抱著白貓坐在椅子那邊,看著趙臘月的神情變化,發現她真的很像井九。

    趙臘月洗澡的時候,不準阿大跟著進去,它有些無聊,很自然地跳到了鍾李子的懷裏。

    鍾李子想著它在那個世界的身份地位,像最初的元曲那樣緊張,落在它身上的手指都有些顫抖。但她終究是養過貓的人,小黃雖然走了很久,手法還沒有忘記,擼的越來越順,阿大越來越舒服,發出了呼嚕的聲音。

    聽著如隱雷般的呼嚕聲,她的緊張情緒終於消解了很多,隨意了很多,當然距離隨手就敢拎貓頸的平詠佳還差很遠。

    “你想查些什麼資料嗎?”她想著井九最開始那幾天的日常,從身後取出那台銀色的筆記本電腦,對趙臘月說道:“這是井九做的,很好用,而且安全。”

    趙臘月接過電腦打開看了兩眼,道了聲謝,便關掉電視開始認真地查東西。

    鍾李子抱著阿大起身,給自己泡了杯茶,又找到了兩袋還沒有過期的幹凍包,問阿大要不要吃,得到了阿大極銷魂的兩記白眼。她把幹凍包扔進垃圾桶裏,回來時看到電腦上的畫麵,經過同意後便站在後麵好奇地看了起來。

    趙臘月在查各種槍械,接著是機甲、戰艦之類的事物,總之都是些軍事相關。

    鍾李子越看越是不安,心想這位難道真像小說前期寫的那樣……

    這個時候,銀色電腦的屏幕忽然黑了,然後慢慢顯現出一排字。

    “你是誰?”

    ……

    ……

    窗外的路燈已經點亮。

    遠處那座建築隱隱傳來什麼聲音,應該是那些軍人正在撤退。

    公寓裏是那樣的安靜,阿大不再打呼嚕,盯著電腦屏幕,眼瞳縮小如米粒,殺意微顯。

    趙臘月麵無表情看著黑屏上的那排字,沒有反應。

    按照鍾李子的說法,這台電腦是井九親自做的,有著極完備的加密與數據保護,很難被入侵,那這個人是誰?

    那些字跡忽然消散,彈出一個視頻窗口,那邊是一個穿著軍裝的英氣少女。

    “這位是冉上校。”鍾李子說道:“井九的秘書。”

    ……

    ……

    因為度假星球的大爆炸,冉家承受了極大的壓力,緊接著便是蠍尾星雲那邊出了更大的事。

    就在冉寒冬以為風雨將至的時候,忽然一切重新回複了平靜,隻是井九再也沒有了消息。

    那位回到了主星,鍾李子被逐出了祭司莊園,冉寒冬什麼都不敢查,甚至連鍾李子都不敢聯係,隻能沉默地等待。

    今天她忽然收到數據終端的提醒,知道那台電腦被打開了,便趕緊用井九留給自己的數位標識連上了那台電腦,以為會看到鍾李子,卻沒有想到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

    那張臉她肯定沒有見過,但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些熟悉,尤其是黑亮的短發與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一般。

    她向那邊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你是誰?”

    剛提出這個問題,她便想起來自己確實沒有在現實裏見過這張臉,但在小說裏以及遊戲裏見過很多次。

    她離開工作台來到窗前,望向軍部大樓下方不停來回的懸浮軍車,有些怔然地想著,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書裏的人怎麼會出現在現實裏?

    用了段時間她才冷靜下來,回到工作台前打開視頻界麵,對那邊說道:“如果趙臘月是真實存在,如果你就是她,那麼請隨我來,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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