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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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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3 08:39:29
第十五章吹飛一根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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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衣男子叫方連,非著名海盜,但實力非常強,是位真正的列星上境強者,在大工業星域的邊緣地帶橫行已久,星河聯盟當局通緝多年也沒能抓到他。

    直到前些天,蠍尾星雲通往主星域的所有空間通道被封閉,所有星球都被禁止起降飛行器,他忽然發現自己成了籠子裏的野獸。




    普通民眾感受不到這種囚禁感,是因為對於他們來說,一個星球甚至一座城市便已經是個足夠大的世界,但能力這種事情向來是與空間範圍正相關,對一位列星境強者來說,長時間生活在一個星球上會感到憋屈,而且危險。

    聯盟軍方隻派了三艘戰艦便摧毀了那個著名的海盜世家,他無法想象自己被發現會是怎樣的下場。

    他在這顆星球的廢棄礦坑與原野裏躲了很長時間,列星境修為讓他對食物的需求極少,按理來說還能再熬個一年半載也沒問題,但軍方封鎖越來越嚴,而且竟像是沒個頭,最麻煩的是他打聽到政府準備進行二次登記……這是針對自己?

    莫名的不安與恐懼在他的腦海裏越來越濃,他決定找到辦法離開這裏,於是他回到城市,找到那些黑夜裏的人物詢問離開的方法,卻發現這次封鎖實在太嚴,竟沒有任何漏洞,連軍方流出來的舊式太空飛行套裝與星域導圖都沒辦法弄到。




    他不願意再回到那些充滿了汙染與噪音的荒野,不過所有城市都有自己的秩序——除了政府的秩序還有暗底裏的秩序——那些秩序的掌控者不比他更強,但都是本地勢力,甚至還有政府背景,不會容許他在自己的地盤停留太長時間。

    就像那句俗語:“一個星係隻能有一個太陽。”

    幾番折騰,方連來到這座叫做霧山的城市,有些驚訝地發現這座城市居然沒有暗中秩序的掌控者,甚至沒有幾個像樣的強者,這種現狀再經過放大,直接導致了城市的治安好的難以想象,簡直就像是主星域那邊的文明城市一般。

    他不相信這種事情,開始在城市裏到處遊逛,想要找到那個隱藏在最暗處的控製者。

    這是他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是他腦海深處的那個聲音不停地驅使他這樣做。

    在城市裏逛了很長時間,他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現,直到今天在地鐵上遇到了一對很奇怪的兄妹。

    奇怪的點就在於他們不害怕自己。

    方連跟著他們下了地鐵,在微雪裏走過球場、舊牆、垃圾場與野蘆葦。

    遠遠看著那幢簡陋的舊樓燈光被點亮,他站到了花壇上。

    很多年前他是軍方某個特別小組的成員,在進行一次冒險的基因改造的時候出了問題,導致心理狀態不穩定,被強製退伍。失敗的基因改造以及失敗的人生,讓他的情緒變得非常暴戾,甚至嗜血。但此時看著眼前的數家燈火,他的心情卻變得異常平靜,決定今天晚上暫時留這對兄妹一命,先查查對方的資料信息,明天再來殺死他們,然後把這裏當作自己躲避通緝的窩點。他說不清楚原因,就是覺得這棟樓特別適合躲藏,就算是軍方的高精衛星和特種部隊都不會發現任何異常。

    就在這個時候,陽台窗戶上的霧氣被一隻小手擦掉,露出一張懵懂而好看的臉。那個小姑娘對他點頭致意,讓方連怔了會兒才醒過神來,心想原來是個傻子,既然你看到了我的臉,那這時候就死吧,免得再生事端。

    “外麵有個人。”花溪回到蒸鍋前,確認糕點還沒熱,很隨便地說了聲。

    井九搬了個凳子坐到窗前,雙手懸空,應該是在模擬彈鋼琴,又有些像青山宗南鬆亭的入門拳法。

    雪姬歪在軟椅一角,看著電視光幕上的動畫片,烏溜溜的黑眼珠裏滿是專注與高興。

    沒有人理她。

    也沒有人理他。

    方連走下花壇,向720走來。

    雪花落在米色的風衣上,然後落下。

    一道陰冷而邪惡的氣息隨之生起。

    花溪回頭看了一眼,說道:“他過來了。”

    雪姬在看電視,井九在練琴,依然沒有理會。

    嗡的一聲輕響。

    整個生活區的燈光都閃了一下。

    方連停下了腳步。

    他發現前方的風雪裏多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隻白色甲蟲,通體晶瑩,潔淨無比,甚至有種神聖的感覺。

    不知道它用什麼方式靜靜懸在空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像超越了空間規則的雪花。

    方連忽然覺得無比寒冷,生出極其強烈的懼意,直接轉身飛走。

    啪啪啪啪!

    那是幾百片雪花被風衣撞破的聲音。

    這些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可以想像一位列星上境強者全力發動的時候,速度有多快。

    嘶啦聲響裏,風衣如縷裂開,那些雪花深深地鍥入方連的身體,然後從另一邊飛了出來。

    每片雪花都像是一個異種合金打製成的、世間最鋒利的刀子。

    無數精血與肉塊落在地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直到意識消散的那一刻,方連還是想不明白,為何柔軟的雪花會變成如此鋒利而堅硬的事物,然後他就這麼死了。

    雪也停了。

    寒蟬飛到花壇裏,滿著雪麵的血跡,想著那隻貓撲小鳥留下的血跡,滿足地輕輕叫了兩聲。

    夜空裏的雪雲不知因何散去,大氣難得如此幹淨,可以看清楚滿天繁星。

    寒蟬看著星空以及極遙遠處的那艘戰艦,心想真是寂寞啊。

    這大概就是君臨天下。

    花溪的聲音從陽台那邊響了起來:“她想吃雪糕,快來幫手。”

    寒蟬心神微凜,以最快的速度飛了回去,以最快的速度把鍋裏的牛奶打散,加入糖霜,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凍成雪糕。

    這可能是宇宙裏最好吃、也是最珍貴的雪糕。

    ……

    ……

    今天的晚餐和昨天一樣,還是酸辣苞白與米飯,但由於多了伊芙女士送的糕點以及寒蟬做的雪糕,頓時便變得豐盛而亂七八糟起來。

    雪姬沒有傻,自然不會像井九那樣傻乎乎地吃飯,也沒有繼續看動畫片,從陽台上跳到了花壇裏。

    血落在雪上的顏色真的很好看,她想起以前在青山裹的那床花被,忽然動了些別的念頭。

    寒蟬小心翼翼地動了一下,提醒女主人看看自己的作品,存著炫耀的念頭。

    雪姬哪裏瞧得上這般低等的殺人手段,但不知為何真的望向了那具屍體,然後伸出了圓乎乎的小手。

    啪的一聲輕響,一片非常微小的透明冰片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靜靜看了會兒,心想這東西倒也有趣,居然能夠穩定存在如此多年,持續散發念力控製一個人的心神。

    她釋出一道極寒的氣息,把那個風衣男的屍體與幾根鳥毛還有血跡都凍成了最細微的粉末,便回了屋裏。

    井九咬著雪糕看了她一眼。

    雪姬沒有解釋,心想你現在是傻的,我要說這是沈青山的一根毫毛你懂嗎?

    不過你是真的傻了嗎?還是繼續在裝?

    她的小手背在身後,輕輕摸著那塊透明冰片,心想如果你真傻了,那我是不是應該再試一下?

    這些天來,井九頭疼的時候,她都會出手助他。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

    在朝天大陸的時候,他幫過她,但她也幫他殺了白刃。

    現在她依然願意幫他,自然是想看看能不能撈到什麼好處。

    比如……多一把劍?

    當年在三千院她就學會了承天劍,而且毫不誇張地說,肯定比柳詞、卓如歲等人要更好。

    如果萬物一劍在手,她麵對那個少女的時候便會多個後手,多些把握。

    這種誘惑確實極強。

    遺憾的是,她隻用了幾息時間便學會了承天劍,現在她每天夜裏被井九抱著睡覺的時候,都在研究那根青繩,依然沒有學會怎麼煉製承天劍。她不得不承認沈青山那個家夥確實有些了不起。

    井九吃完雪糕,走到窗邊,抬頭望向難得一見的星空,沉默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雪姬與花溪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忽然都有些緊張,或者說是空氣變得緊張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說道:“我想學棋。”

    說完這句話他坐到窗前的凳子上,抬起雙手,繼續模擬彈鋼琴。

    星光穿過窗戶落在他的雙手上,修長的手指不時屈伸,顯得非常有力,又柔和至極。

    花溪收回視線,去收拾碗筷。

    雪姬也放棄了,跳到椅子上,繼續看動畫片。

    ——這個家夥看來是真的變成了白癡,沒辦法再變成那把劍,那想學什麼就學吧。

    來都來了。

    吃點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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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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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漸深了,雪又落了,悄然無聲地在窗外慢慢蘊積,就像某種情緒。

    花溪已經沉沉睡去,井九躺在軟椅上也已經睡著,雪姬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裏,似乎這樣才能讓緊皺著的眉頭稍微舒展一些。

    雪姬的小圓手離開他的眉心,確認他的頭痛暫時被壓製住,控製不住自己的視線再次落在他的手腕上。

    下一刻,她的小圓手握住那根青繩,試探著拉了拉。

    就算是一顆小行星,這一下也應該被她直接扯成碎片,然而那根青繩……哎呀,還是拉不動呀。

    雪姬的黑眼珠裏閃過一抹惱意,哼了一聲,抬起小圓手扒拉了一下頭發,靠進井九懷裏。

    柔順的頭發自然散落在肩上,不知道發卡去了哪裏。

    霧山市最高級的住宅區裏,這時候出現了一幕很詭異的畫麵。

    一架看著便很高級的黑色鋼琴在路上行走。

    滿天雪花慢慢飄著,鋼琴的四周看不到任何人影,也沒有吊繩,就像自己在動,真的很像某種部電影裏的船上。

    沒有人能看到,在鋼琴的下方有隻雪白色的甲蟲。

    它用兩根甲肢把沉重的鋼琴舉在頭頂,如繁星般的眼瞳裏滿是堅毅與無畏的情緒。

    清晨時分,720那個家隨著晨光一道醒來,花溪搓著肩膀走了出來,洗了個熱水澡,開始做早餐。

    早餐還是那樣的簡單,就是一大鍋米粥加上昨天吃剩的糕點。

    井九用了很短的時間吃完了粥,把碗變成劍身一樣明亮無垢的存在,然後注意到窗邊多了一架鋼琴。

    黑色鋼琴真的很大,占據了客廳三分之一的麵積。

    晨光照著,微雪襯著,很是好看。

    他有些不解地看了兩眼,才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他走到窗邊,抬起右手放到琴鍵上,有些笨拙地向下按去。

    伴著清亮而動人的琴聲,他的唇角微微翹起,露出開心的笑容。

    ……

    ……

    如果蠍尾星雲的空間通道開啟,速度最快的輕型飛船穿過通道,還需要四十幾天時間才能抵達主星。

    這時候主星上也有琴聲響起,而且是在極高的天空裏,穿過防護罩後向著遠方而去,不知會落到多少人的耳中。

    這是一座大氣層基台,修建在距離地麵約兩萬米的地方,與地麵保持著同步運行。

    主星的光照太過強烈,溫度很高,需要防護罩的保護,人類才能得到適宜的生活,這座基台的高度與溫度則更加完美。當然,能讓這座基台的環境如此完美、類似最好的春天,還需要很多技術手段的保障。

    更不要說這座基台還被改造成了山峰,無論怎麼看都非常奢侈而不經濟。

    基台表麵被改造成一座占地約三平公方裏的峰頂,崖外便是天空,偶爾會有雲層在腳下飄過。

    峰頂樹木茂盛,崖間怪石嶙峋,有座亭子在峰頂最高處,琴聲也是起於此間。

    站在亭子裏,平視便能看到遠方落下的太陽,轉身便能看到無數顆星辰,那些閃閃發光的空間站不時飛過,隔的非常近。

    這樣的風景絕非在地麵能夠看到,與戰艦裏看到的那些風景也截然不同。

    如此美景,自然隻有星河聯盟的大人物才有資格享用。

    趙臘月站在崖邊,看著遠方的落日沉默不語。

    崖邊還有一棵大樹,準確來說這個天空裏的山峰就隻有一這顆樹,一隻白貓趴在樹枝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裏很像雲夢山裏的那座石台,就是白早洞府外的那座石台,那個石台邊也有棵大樹,下方是無盡雲海。

    數百年來白早一直在蓬萊神島的海外生活,不肯回雲夢山,童顏便經常站在樹下看著遠方發呆。

    趙臘月知道這些事情,自然是童顏對她說的,她還知道很多年前,談真人與白淵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在那個石台上陪自己的女兒吃頓飯。現在白淵死了,談真人在哪裏呢?不知道他會不會想自己的女兒,大概是不會想自己的妻子吧。

    她收回視線,走回亭子裏,示意不用彈琴了。

    江與夏起身行禮,抱起那架古琴,放到遠處的石頭上,然後迎著鍾李子與冉寒冬,隨她們一道開始布菜。不多時,亭子裏的石桌上便擺滿了各星球的名貴佳肴,不一一細數,總之隨便一碟菜應該便能換井九他們一萬年的三餐。

    趙臘月坐到桌邊,接過濕毛巾擦了擦手,又接過筷子,便開始吃菜。

    江與夏在旁邊伺候著,鍾李子走到樹下去喚阿大,冉寒冬則是盯著趙臘月的臉,非常專注,真的像極了三名侍女,隻不過職司不同,性情也明顯不同。

    趙臘月做了幾百年的神末峰主兼青山宗太上掌門,很適應這種環境與氛圍,但覺得沒必要,讓她們坐下一道吃。

    她來到主星有段日子了,鍾李子帶著她去參觀了不少名勝古跡,冉寒冬成了她的秘書,江與夏提前結束了祭司學院的學習來到了她的身邊,冉家家主冉東樓也於前些天正式辭去了主星行政長官以及軍部的職務。要知道他是星河聯盟真正的強者,在朝天大陸也是通天境的大物,加上無數年來世家政治積累的力量,有資格在這場飛升者的盛宴裏分到一些美味。

    這件事震動了整個星河聯盟,背後自然隱藏著很多政治方麵的角力與爭鬥,真正的問題還是因為趙臘月的到來。

    破繭者的秘密已經漸漸傳開,冉東樓在辭職前與趙臘月見過一麵,不知道趙臘月說了些什麼,讓他再次改變了選擇,站到了趙臘月的身後,那麼就隻能退出政壇。

    像冉東樓這樣的大人物還有很多,就連陳崖現在都有些茫然。

    少女祭司沒有說話,青山祖師也沒有說話,趙臘月來到主星後也什麼都沒有做,這個世界該怎麼對待她?

    不管那些飛升者怎麼想,冉家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隻能把她當祖宗一樣供著。

    比如這座高空裏的崖台實際上是冉家的家族祭堂,現在成了她的行宮。

    冉東樓知道那些秘密後,把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與遊戲又認真地研究了幾遍,最終做出了這個決定。

    在他看來隻有這裏與朝天大陸的仙家宗派有些相似。

    聯盟科學院的空間實驗室在遠方的天邊掠過,帶著夕陽的光線,拖出一道焰火。

    片刻後又有一座空間站在不遠處飛過,至於那些像火點般的衛星更是從來沒有在畫麵裏消失過。

    冉寒冬擔心趙臘月不喜歡這種熱鬧,問道:“要不要讓軍部把衛星運行軌道做一下調整?”

    鍾李子抱著阿大走回亭子裏,等著趙臘月的決定。

    那些衛星肯定都配備著激光武器,還有高精度的監控設備,如果軍方想對趙臘月不利,確實比較麻煩。

    趙臘月說道:“吃飯。”

    她不在意這些事情,不是像井九那樣無分寸的自信,而是她知道祖師爺的想法。

    冉寒冬忽然說道:“你和他不一樣。”

    這裏說的自然是她的前任服務對象井九。

    “我和他有很多一樣的地方,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趙臘月放下筷子喝了一杯酒,不需要回憶,直接說道:“當年他帶著我遊曆大陸,我和他吵了很多次架……當然主要是我在說話,他不怎麼愛說話,本質上我們就是不一樣的人。他不憚於殺人,但他不喜歡殺人,覺得會沾惹太多因果。我說他想的太多,做的太少,就是怕死……事後證明他確實就是怕死,我不一樣,我不怕死,所以我不怕殺人。”

    冉寒冬的眼睛明亮至極,不知道是遠方的落日還是燃起了一把火,崇拜說道:“真了不起,我就覺得他不如你。”

    趙臘月不同意她的說法,說道:“不,這是格局與位置的問題,他比我高。”

    江與夏聽不懂這句話,給她把杯中的酒斟滿,小意請教道:“格局是什麼意思?”

    “我不怕死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會死的,就算能夠飛升也很難永恒,但他不一樣。”趙臘月說道。

    鍾李子忽然問了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問題:“你……喜歡他嗎?”

    她懷裏的阿大霍然抬首,瞪大眼睛看著她,心想小姑娘你不怕死嗎?

    任何看過大道朝天這本書、玩過這個遊戲的人都對井九的感情生活很好奇,那些論壇現在看到最多的評論還是讀者們在爭論究竟誰是他的官配。

    現在絕大多數人都站連三月,因為井九為她拚過命,而且趙臘月與井九之間的相處總有些怪,很難用道侶、朋友、師徒、父女這樣的關係來形容。

    就算井九與趙臘月之間不是這種關係,那井九對趙臘月又是什麼想法呢?趙臘月對井九又是怎樣的感情呢?

    鍾李子是大道朝天這本的第一個讀者兼槍手,當然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趙臘月沒有生氣,說道:“喜歡,但不止男女,更像是戰友?”

    那天在花家的城堡裏,那位少女祭司就是這樣形容自己與青山祖師之間的關係,也這樣看待井九與趙臘月的關係。

    冉寒冬說道:“古時候有個國家,最強大、最勇敢的軍隊全部由情侶組成。”

    那些情侶是同性,所以不止男女,同時他們也是戰友,於是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便天下無敵。這種關係用來形容井九與趙臘月有些怪,但如果認真想想,又會發現很合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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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情,不在悲喜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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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不是男女關係,不管是不是師徒關係,總之是喜歡的。

    聽到這個答案,鍾李子與冉寒冬、江與夏三個讀者一本滿足,接著開始進行下一個環節的采訪。江與夏問道:“按照兩邊的時間流速,您與他已經五百年未見,為何對當初的事情還記得如此清楚,還願意為他做這麼多事情?”

    趙臘月看著她問道:“你喜歡井九嗎?”

    江與夏有些害羞,有些害怕,但還是勇敢地嗯了一聲。

    趙臘月接著望向鍾李子。鍾李子撒嬌道:“別看我嘛,你知道的。”

    “喜歡無所謂,就像喜歡看花,喜歡聽溪水的聲音,但不要指望花為你開,溪水為你而鳴,因為就算我們今天死了,太陽明天還是會照常升起。”

    趙臘月舉起酒杯,與遠方的落日碰了一杯,然後飲盡。

    冉寒冬感慨說道:“如果有機會,真想去朝天大陸看看,說不定也能修成大道。”

    趙臘月說道:“你也喜歡井九?”

    冉寒冬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不,我喜歡你。”

    趙臘月怔了怔,給她倒了杯酒,說道:“有眼光。”

    鍾李子捂著臉說道:“你哪裏與井九不像了?你完全就是另一個他。”

    趙臘月不想承認這一點,望向江與夏說道:“說回最初的問題。”

    非常微薄的風穿過防護罩,落在數萬米高空的崖台上,拂動樹上的葉以及花的蕊,那個問題非常簡單,為什麼她時隔五百年為什麼還沒有忘記井九?

    “超新星爆炸是一瞬間的事,好吧,如果科學一點說,那是一個從瞬間到幾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天文事件,但不管怎麼說,與漫長的宇宙曆史相比,這件事情始終是極短的片刻時間。”




    趙臘月拎起酒壺向杯裏傾注,說道:“但對於這個宇宙來說,超新星爆炸散放出來的光線與熱情,則會持續很長時間,會在無邊的空間裏行走幾十億甚至幾百億年。”

    以此來形容愛情,或者感情或者一切相逢都再準確不過,美麗不過。就像遠方漸漸落到地弧線下的恒星,是那樣的安寧而美好,如無數個重複的黃昏,以及愛情。

    “更何況我與他在一起並非瞬間,而是生活了一百五十年。”趙臘月說道:“雖然大部分時間裏,他都在睡覺。”

    ……

    ……

    幾輛懸浮車無視主星的行政規定,破開夜雲落在了首都特區郊外,然後繼續無視所有的交通規則,以最快的速度破風前行,很快便進入到城市裏,來到了那片能夠遠看軍部大樓的街道前方。

    趙臘月抱著滑板與冉寒冬下了懸浮車,在行人們震驚的視線注視下走過人行道,來到了廣場,引來一片驚呼以及歡呼。

    經過這段時間,她已經成為滑板界最出名、也是最神秘的少女。

    每次她出現的時候,都會吸引無數人的視線,同時引發無數議論。

    直到今天都沒有人知道她是誰,隻知道她用的都是這個世界最新式、最好的滑板,偶爾有幾次人們發現她用的滑板沒有見過,過些天才發現原來那是還沒有出廠的限量品。

    從類似的細節很容易便推斷出她不是普通人,家世必然不凡。

    ——是相當的不凡,不是普通的不凡。

    趙臘月沒有在意那些視線,從冉寒冬手裏接過衣服套在身上,接著把懸浮滑板抱在腋下,便向廣場走去。

    今天的滑板聚會有特別的主題,那就是複古。

    所有的滑板少年都穿著古典味道十足的衣衫,那些好看的少女們自然穿著美麗的衣裙——這裏的古典以及美麗當然是無數年來、遊戲以及電影營造出來的文化概念。

    冉寒冬沒想到沈雲埋在這個世界居然還有這麼多的仰慕者,在趙臘月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沈雲埋,星河聯盟排名首位、以及無人敢再往下排的公子,軍方曾經的首席顧問,數十天的星核艦隊司令,李將軍都不敢有任何怠慢的年輕人失蹤了。

    在他失蹤之後不久,李將軍就死了。

    作為這個人類文明最頂端、卻又是最被普通人熟知的兩個形象,這自然引發了很多猜想,論壇上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故事。

    首都特區有很多權貴子女本就聽說過沈雲埋的故事,甚至有些人見過他,自然按照這個故事開始編織出更多故事。

    以往沈雲埋的名氣隻在最上層社會以及古風圈裏,最近這些天竟漸漸延展開來,變成了整個星河聯盟的偶像人物。那些來自朝天大陸的飛升者們再如何厲害,哪怕能夠控製整個星域網,也沒有辦法控製住這種事情。

    人類對偶像的崇拜以及追隨、模仿,這種趨勢是無法被控製的。

    這裏說的偶像當然不僅僅是指明星,還包括一些別的人物關係。

    比如很多聯盟軍人對冉寒冬,冉寒冬對趙臘月,趙臘月對井九。

    廣場上的滑板少年以及少女們當然把趙臘月視作偶像,除了她的神秘身份,更重要的是從來沒有人見過像她玩滑板玩的這麼好的人,說來也是,畢竟是專業的劍仙,能夠輕鬆馭劍而行,滑板又算什麼?

    既然是偶像,那麼不管趙臘月的裙子在他們看來是多麼的不符合古風要求,也沒有人敢說一個字。

    趙臘月走過人行道來到廣場上,與那些相熟的——熟悉她的——玩伴?點了點頭,便算是打了招呼,隻是這樣微小的動作便引發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以及無比崇拜的視線。

    伴著非常輕微的電磁場發生器傳出的聲音,十餘個最新式的懸浮滑板離開地麵,來到了夜空裏。

    遠處街盡頭的軍部大樓就像是一艘巨大無比的戰艦,冷漠而無情緒地看著這些貪玩的孩子。

    夜風輕拂,隨著懸浮滑板的速度越來越快,那些式樣複雜的古風衣裙隨風而飄,就像綻放在夜色裏的各色花朵,非常好看。

    趙臘月雙膝微屈,操控著滑板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廣場上的夜空裏穿行,白裙帶出一道道明確的線條。

    廣場東南角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名少年踩著滑板破空而起,伴著金色的花朵來到場間。

    別的滑板少年與看熱鬧的民眾大概會以為那些金色的花朵來自少年踩著的那滑板本身,但趙臘月與冉寒冬看得非常清楚,那些金花是從少年的袍袖裏散出來的。

    那個少年容顏俊俏,氣息幹淨,頗有脫俗離塵之意,睹之而忘愁,沒有頭發,穿著一件淡色的僧袍。

    是的,現在的人類文明已經進入星際時代,依然有以祭堂為代表的宗教。

    據說某些偏遠的星球還有原始信仰,那麼有僧人似乎也不是那麼奇怪的事。

    滑板少年們不會真的以為這名少年是個僧人,以為他與自己這些人一樣都是在模仿古風。

    冉寒冬不這樣想,她看著那名僧衣飄飄的英俊少年僧人,神情微冷,便準備調出激光炮。

    趙臘月舉起右手,示意她暫時不要開炮,轉身向長街那頭飛去。

    那名少年毫不猶豫,踩著滑板隨她而去,片刻間便飛出了廣場的範圍,來到了長街之上。

    廣場上以及長街兩邊響起好些聲驚呼,緊接著驚呼聲變得越來越大。

    最開始的驚呼聲來自那些滑板少年與少女。

    趙臘月與那個俊俏少年,踏著懸浮滑板,直接飛到了街對麵的建築上空!

    懸浮滑板出廠的時候便做了五米的限高設置,但又如何能夠限製得住這兩個人。

    接著的那些驚呼來自街道兩邊的民眾,趙臘月與那名少年的速度快到難以想象,兩個懸浮滑板拖出兩道光絲,瞬間從廣場去到了長街那邊的軍部大樓,就此消失無蹤。

    冉寒冬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冉家相關的強力部門以及大氣層外的某艘戰艦,踏空而起,向著那邊追去。

    ……

    ……

    沒有人能追得上趙臘月與那名俊俏的少年僧人。至少在今夜的首都特區裏。冉寒冬也沒能追上來,相信大氣層外的那些衛星與戰艦也失去了他們的蹤影。

    主星大氣層外的宇宙裏,那名少年僧人停了下來,轉身望向趙臘月。

    遠處恒星的光線打在他的身上。

    太空裏沒有空氣,自然也沒有風,僧衣卻輕輕飄著,自有出塵之意。

    有趣的是,不管是他還是趙臘月還踩著懸浮滑板。

    這應該是這個世界裏,懸浮滑板曾經到過的最高的地方。

    趙臘月看著少年僧人俊俏的麵容,問道:“大悲和尚?”

    那名少年僧人說道:“那天看著純陽真人與西海劍神之間的生死,有所感慨,我把自己的法號改成了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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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8 17:01:56
第十八章讓我們一起投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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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天大陸東海畔有片叫墨丘的地方,墨丘有座果成寺非常出名,某代神皇與太平真人都在那裏做過住持,井九與趙臘月都在那裏靜修過很長一段時間,柳十歲甚至帶著小荷在寺外的小菜園裏做過一段農夫。

    很多很多年前,這裏還沒有果成寺,山前有一座草屋,一位農夫從這裏走了出來。

    他做了一段時間苦力,當了幾年將軍,在戰場上悟道,成為了修道之人,接著又去了千裏風廊,拜在了曾聖人的門下。

    曾聖人飛升後,他遊曆世間。

    不悲不喜。

    不言不語。

    某日他走過水月庵門前,看到那株桃花,開口讚了聲美。

    接著他去了東海畔,看著紅日落入通天井裏,想著冥界依然無法,忽然有所明悟。

    他以手撫頂,落發成僧,轉身回了墨丘那座已然倒塌多年的草屋,修了一座寺廟。

    那座寺廟便是果成寺。

    後世的果成寺在朝天大陸聲望極高。

    他就是第一位醫僧。

    也是禪宗之祖。

    這就是大悲和尚。

    大悲和尚壽元極其綿長,世人以為是福報,直到兩千歲後,就地坐化,肉身成佛,來到了這個世界。

    對朝天大陸的修行者來說,大悲和尚是非常了不起的前輩,是傳說中、不,甚至可以說是神話裏的人物。

    那天在花家城堡裏,那位少女曾經給趙臘月演示飛升者們各有道路,其中便著重提到了大悲和尚。

    當時趙臘月覺得那片星圖有些眼熟,這時候才明白原來那就是主星。

    大悲和尚一直就在主星,一直在等著與她相見。

    趙臘月再如何自信,也不會輕視這樣的一位存在,但她想不到對方像自己一樣喜歡玩懸浮滑板,更沒有想到見到對方的第一麵,對方便說自己剛剛改了法號,而且那個法號竟是如此的喜慶而怪異。

    遠方恒星的光線被主星遮住了些,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陰影裏,太空裏沒有空氣,自然沒有風,那件淡色的僧衣卻依然在飄動,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禪宗裏那個著名的段子,事實上,按照禪宗經典的記載,那句話就是這位少年僧人說的。

    沒有風的地方按道理也無法傳播聲音,大悲和尚的聲音卻是那樣的清楚,而且他沒有開口。

    “你不應該來這裏。”

    大悲和尚或者說歡喜僧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句話,沒有任何機鋒隱藏在裏麵,也沒有什麼悲天憫人的氣息,直接而充滿壓力。

    隨著他的聲音向著寒冷的宇宙四周散去,遠方的數艘戰艦以及數量難以想象的太空武器平台開始緩緩變姿,瞄準了趙臘月。




    少年僧人腳下的懸浮滑板悄無聲息裂開,變成了一個圓盤被他踩在腳下。那個圓盤上塗著金漆與各種顏色,花紋異常繁複,是數十個圖案故事,隨光線變化,圖案故事也發生著變化,演盡諸界輪回,散發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這應該便是禪宗至寶大涅盤。

    果成寺裏的涅槃經以及很多神通,據說都是由這件至寶而來。

    當初井九落下最後一粒沙,瓷盤裏的沙礫便成山河,也是一脈相承的手段。

    隻不過與瓷盤裏的山河圖相比,大涅盤的圖案與內容更複雜無數倍,仿佛是無數個真實的世界。

    普通人不要說使用大涅盤,便是看一眼上麵的那些圖案,神魂便會深陷其間,無法自拔,就此沉淪。

    趙臘月沒有在意遠方那些戰艦與太空武器平台,也沒有在意大涅盤散溢出來的神秘氣息,隨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悄然無聲,她腳下的懸浮滑板也裂開了,從中生出一道血紅色的劍,被她踩在腳下。弗思劍是那樣的鮮豔,又是那樣的純淨,除了血腥味道與殺意便再無其餘,與大涅盤無比繁複的三千世界形成截然相反的兩種狀態。

    無數道充滿淩厲殺意的劍意在宇宙裏生出,從無數個方向刺向歡喜僧的身體。

    黑暗的宇宙空間裏仿佛生出了幾千道血線。

    歡喜僧踩著大涅盤飄然而退,去了數千公裏之外,望向趙臘月的眼神裏多了些別的意味,不知道是欣賞還是讚歎:“李純陽也沒有這般凜冽決然的劍意,沒想到現在朝天大陸的晚輩竟然強到了這等程度,不過你是殺不死我的。”

    曹園在白城小廟裏修出金身,雪姬也很難把他的防禦打破,後來太平真人滅世的時候,他的金身甚至可以擋住天地的重量。歡喜僧是禪宗初祖,飛升時已然肉身成佛,弗思劍確實很難破防,不二劍倒有些可能。

    趙臘月毫無懼意說道:“你來做什麼?”

    對方說她不應該來,她便問對方來做什麼,非常合理。

    太空遠方的那幾艘戰艦還有很多太空武器平台已經做好了發射的準備。

    冉東樓已經卸任,對主星的防禦係統再無幹涉的力量。

    李將軍死後,飛升者的勢力分成了數方,不算遠在857基地的曾舉,便要以這位少年僧人與陳崖的勢力最大。

    當然這建立在青山祖師沒有表態的前提下。

    有很多原因會讓歡喜僧不喜歡趙臘月出現在主星並且停留,以他在兩個世界裏的超然地位也不需要對趙臘月解釋。

    但趙臘月知道他肯定有話要說。

    主星的投影落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是那樣純粹的幽暗。

    安靜的宇宙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我要投降。”

    歡喜僧的聲音直接在趙臘月的意識裏響起。

    除了她沒有任何人、任何監控設備能夠聽到這四個字。

    不管是那位無處不在的少女祭司還是神識橫貫宇宙的青山祖師。

    趙臘月靜靜看著他。

    忽然,她的視線向下落在大涅盤上,看著那些可能是臆想出來的諸多世界景物,若有所思。

    歡喜僧是禪宗之祖,不管在朝天大陸還是在這個世界裏都擁有極其超然的地方,他沒有必要也沒有可能向井九與趙臘月投降。以他的身份如此鄭重其事地說出投降二字,那隻有一種解釋。

    他想帶著整個人類向暗物之海投降。

    這比趙臘月願意跟隨井九還要更加極端,更加無法理解,是真正的背叛,而且是無理的背叛。誰都知道,暗物之海是沒有意識、沒有想法的客觀存在,不可能接受任何智慧生命的投降,所以人類文明才能奮戰到最後一刻。

    “在霧外星係我看到了兩個太陽的誕生,看到了兩個了不起的家夥的離開,看到了死亡的陰影,看到了生死之間的恐怖與歡喜。”歡喜僧的聲音在她的意識不停響起,“所以讓我們一起投降吧。”

    他就這樣隨意地說出了自己最隱秘的想法、最瘋狂的念頭。

    弗思劍在無風的宇宙裏微微顫動,帶著肉眼無法看清的劍意微痕,在歡喜僧深靜的眼底深處刻下文字,表明趙臘月的態度。

    “暗物之海不會接受投降。”

    “以前的暗物之海不會,但現在可能會。因為暗物之海可能正在擁有意識。”

    “為什麼?”

    “因為沒有人能找到雪姬。”

    歡喜僧望向主星上方那些如星辰般的空間站,帶著微笑。

    ……

    ……

    井九為什麼要寫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解釋,但在最直接的層麵上,所有人都接受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想通過這本讓青山祖師、純陽真人或者雪姬找到他。

    青山祖師與純陽真人出現了,雪姬沒有出現。

    人族飛升者在朝天大陸的修行曆程,從來都是與這位北國女王的對抗緊密地聯係在一起的。

    他們來到這個世界,猜到朝天大陸的真實意義,猜到雪姬是對暗物之海的一種模擬,現在又通過那本知道雪姬到了這裏,當然想找到她。

    從始至終,他們沒有在井九麵前提過雪姬一次,更加說明他們對雪姬的重視以及恐懼。

    那位少女祭司繼承了神明的遺產,當然也想找到雪姬,但遍布整個星係的監控網絡沒有發現任何痕跡。

    既然沒能在這裏找到雪姬,那就隻有一個解釋她不在這裏。

    不在這裏,那就隻能在那裏。

    那裏是暗物之海。

    雪姬如果去了暗物之海,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朝天大陸是神明留下的實驗室,他真的隻給人類留下了一個解決方案嗎?在那次同歸於盡之後,他還會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萬物一劍上嗎?也許他想通過雪姬找到一種與暗物之海共存的方法?這聽上去有些荒唐,但不管是通過雪姬掌控那些被暗物之海浸染的怪物還是別的什麼方法,歡喜僧總覺得會有一種新的方法,應該有一種新的方法。

    趙臘月沉默了很長時間,弗思劍不再顫動,平靜至極。

    歡喜僧沒有把他的想法說透,但她聽明白了。

    如果雪姬成為了那些暗物之海怪物的主宰,人類便第一次有了投降的對象。

    就算暗物之海無法消失,至少雪姬可以統馭那些怪物讓人類更加安全、擁有更多的時間。

    “你覺得雪姬會成為那些怪物的君主?”

    “為什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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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我見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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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姬智慧很高,有情緒,有意識,與那些怪物不同。”

    “我與她打過很多年交道,比你們打交道的時間更長,我了解她是怎樣的存在,非常確定她與那些怪物有相通之處。”

    趙臘月聽到這句話才想起來大悲和尚曾經在雪原邊生活了很多年,憑自己的無上禪法神通擋住雪姬與雪國獸潮多年。曹園孤刀鎮風雪數百年那都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甚至可以說是對大悲和尚的模仿或者致敬。如果曹園看到他,可能會立刻就跪拜在地。但曹園會聽從他的意見,幫助雪姬成為那些怪物的君主,然後向她投降嗎?

    “你的想法太荒唐。”她說道。

    “就算沈青山握住了井九這把劍,也隻是對神明曾經使用過的手段的無趣重複,解決不了根本性的問題,人類最終還是會走向滅亡的老路。我的想法再如何荒唐,也值得試一下,至少應該先找到她。”歡喜僧說道。

    趙臘月說道:“他不會被任何人握住。”

    “井九就算還活著,也已經死了。”歡喜僧平靜的眼神裏多了些憐憫。

    他是禪宗之祖,是兩個世界裏對生死研究最透徹的偉人,判斷不會出錯——井九醒過來便會變成承天劍鞘裏的那把劍,失去自我的意識,如果他不醒過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趙臘月說道:“就算你是大悲和尚,也沒有資格讓整個人類與你一起加入這場荒謬的賭局。”

    能夠離開朝天大陸的修行者,都擁有無上的智慧與難以想象的強大意誌,都有自己的道。他們有強烈的責任感以及自覺,要為人類找到一條正確的道路。青山祖師與李將軍是這樣想的,這位禪宗之祖也是這樣想的,問題在於,究竟哪條道路才是正確的呢?

    在曆史成為曆史之前,誰都無法確定,除了推演計算,終究還是有賭的成分。

    “我不玩骰子,這裏也有朝天大陸那樣的實驗室,如果你有興趣,改天可以去看看。”

    歡喜僧看著她笑了笑,俊俏的臉在空間站反射出來的光線照耀下分外可愛。

    光線明暗之間,他踩著大涅盤轉身離開,繞過星球的明暗分割線,向著遠方的恒星而去,很快便消失無蹤。

    趙臘月沉默了會,向著星球黑暗的那麵飛去,進入大氣層後不久,落到了那個太空基台上。

    樹枝微微一顫,阿大跳了下來,準確地落在她的肩頭,用神識勸道:“這個世界厲害的人太多,別像在裏麵那樣不高興就要殺人,那是普通人嗎?當年他在朝天大陸的時候能打我一百個,狗都對他很佩服,你說這人有多變態?”

    趙臘月沒有說話,走到亭下端起酒壺喝了一大口。

    微風穿過防護罩,一艘飛船出現在崖外,冉寒冬跳了過來,問道:“沒事吧?”

    趙臘月搖了搖頭,看著崖外的星空忽然說道:“你聽說過信佛的人嗎?”

    飛升者們在這個人類文明裏創建了一些實驗星球,想必有君子國,也會有佛國。

    冉寒冬說道:“修仙與遊戲裏有,據說是遠古文明的信仰遺留,但現實裏很少見”

    趙臘月確定她也不知道那些實驗星球的存在,沒有再問什麼,說道:“曹園找到沒有?”

    冉寒冬說道:“剛剛收到消失,王右星係那邊的太陽風暴確實有問題。”

    數道光線從她的手環裏射出,形成一片光圖,其中還有幾張遠程成象行星表麵視圖。趙臘月看著那片模糊的圖像,隱約看到了那座佛的痕跡,看來曹園離開了,隻是不知道他與陳崖的這次相遇最後是怎樣的結果。

    “我們真的不去找井九?”冉寒冬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趙臘月說道:“如果他自己不肯醒,誰也找不到,等著吧。”

    冉寒冬不知道這件事情的隱情,一直以為井九是藏在某個地方,神情微異道:“醒過來?”

    趙臘月沒有說話,在心裏想著,是的,就像以前那樣。

    那位少女祭司說的沒有錯。現在的井九就是自我刻意黯淡的火,如此才能不照亮遠處的黑暗,但那樣的一團火很容易被風吹熄。

    歡喜僧說的也沒有錯。井九的沉睡是一種無望的自保,承天劍在頭頂懸著,他根本不敢醒來。

    她依然保有信心,因為井九在果成寺裏,在朝歌城裏都沉睡過很多年。當所有人都以為他無法醒來的時候,在某個尋常無奇的日子,他便會忽然睜開眼睛,醒來,然後解決掉所有的問題,所以她不在意歡喜僧的看法,井九醒來的那一刻才是決定人類文明走向的瞬間。

    當然,那也可能是他死亡的一刻。

    問題在於,雪姬真的去了暗物之海嗎?難道神明當年打造她這個人工智能真的就是想要讓暗物之海產生意識,迎來一位能夠交流的君王?

    ……

    ……

    七區的圍牆外是廢棄多年的農業區。

    在星光的照耀下,殘破的民宅就像是被暗物之海浸染過的貝殼,外在焦黑,內在盡是灰燼。

    滿是坑窪的簡易道路那邊是數米高的垃圾堆,堆的大部分是砂石,早就沒有臭味,現在被薄雪覆蓋著,倒有些像風景畫。

    雪姬站在垃圾堆的最高處,兩隻小圓手背在身後,披著藍色運動服,看著夜空裏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件藍色運動服是井九的,穿著她的身上自然垂落到地,看著就像一個小孩穿著大人衣服,在偽裝著成熟。

    因為封閉的原因,絕大多數工廠都已經停工,重工業汙染嚴重的這顆星球在很短的時間裏便變得幹淨了很多,當然也有這些天不停落下的雪的功勞。星光穿透大氣層裏的薄霧,落在她毫無表情的圓臉上,讓雪白更加雪白,幽暗更加幽暗。

    沒有人知道這座城市最近為何會忽然落了這麼多雪,明明法定的冬季還沒有到來,也沒有人知道為何這顆星球好像比以往這時候要冷了些,明明防護罩沒有變得薄弱,反而在接受了戰艦的幾次注能後增強了幾分。




    就連天氣署的科學家也沒有找到原因,不過飛雪代替了酸雨總是一件好事,隻是除雪稍微麻煩一些,好在那些工廠裏的自行機械設備隻需要很小的改造便能變成自動除雪機,而且最近的落雪很有節奏,清潔署比較好做相應的安排。

    每當雪姬來到七區外的垃圾堆上看著星空發呆的第二天,雪勢便會變得大很多,可能與她的心情有關。能夠看到星空的地方確實要比地下水道好很多,她現在不像過去一年那樣害怕——斷網果然很有用處,不管對工作還是安全。

    她忽然感應到了些什麼,從垃圾堆上方消失,直接回到了房間裏,望向軟椅上的井九。

    井九雙眉緊鎖,就像兩道相交的劍,不是夢到了朝天大陸上的那些戰鬥,而是因為劇烈的頭疼。

    長時間的頭痛與腦神經抑製劑的使用,讓他有些憔悴,甚至看著有些消瘦。

    雪姬做過精密測算,確定他的體積與質量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這種消瘦應該是精神世界對現實世界的影響。

    沈雲埋留在酒店套房裏的那些藥已經吃完了,井九到現在還沒有出事,完全是靠雪姬的寒意進入類似深層冬眠的狀態。

    她麵無表情地跳上軟椅,靠在了井九的懷裏。

    井九感受到了她身體的寒意,下意識裏伸手抱住了她,抱的非常緊,終於覺得舒服了些,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寒蟬從窗邊飛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落在雪姬的頭頂,發出一聲幽不可聞、極為舒服的輕鳴,就這樣沉沉睡去。

    神末峰夏天的時候,井九喜歡抱著阿大,阿大喜歡抱著寒蟬,寒蟬喜歡抱著冰玉髓,也是相似的畫麵。

    清晨時分,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卻沒有增加任何暖意,反而把滿天雪花照的更加清楚。花溪穿著厚厚的棉睡衣,抱著雙肩走出臥室,看到窗外的太陽雪,卻沒有任何觀景的興致,顫抖著聲音說道:“暖……暖氣……又壞……了。”

    ……

    ……

    不管房間裏如何冷,不管暖氣什麼時候才能真的修好,早飯總是要吃的。

    小姑娘在廚房裏忙了半天,端出兩盤極其簡單的軟炒雞蛋配麵包,還有兩杯牛奶,營養配比還算不錯。

    井九拿著銀製的刀叉慢慢吃完盤子裏的食物,起身走到窗邊坐下開始彈琴。

    晨落穿過修長的手指落在黑白色的琴鍵上。

    他忽然覺得這幕畫麵,或者說這種構圖好像在哪裏見過,沒有多想,手指微微用力摁了下去。

    鋼琴的聲音配著窗外的陽光與雪花,一切都是那樣的寧靜而舒服。

    他的手指動作毫不僵硬,但還是有些機械,鋼琴發出的聲音也是如此,就像很多天前他坐在牆上吹出的口琴聲,沒有什麼溫度,像是從音箱裏傳出來一般。

    琴聲沒有溫度,自然也沒有什麼情感,不知為何卻有一種壯闊的氣氛。

    情感不見得與生命相關,但哪怕是壯闊這種形容,也必然是智慧生命對世界的反應,或者說天地與自身的相參。

    少年無法通過曲聲表達情感,但能表達出壯闊,說明他已經能看到這方天地,或者在天地裏看到了自身。

    這說明他快要醒了,也可以理解為他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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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8 17:03:40
第二十章天地再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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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姬望向窗外的太陽,聽著並不激昂,卻足夠曠遠的琴聲,幽黑的眼睛裏現出厭憎的意味。

    她不喜歡太陽,這個星係的太陽以及所有星係的太陽,如果知道人類的恒星點燃計劃,她一定會大力支持。

    一曲終了,修長而好看的手指靜靜擱在琴鍵上。

    井九望向窗外並不好看的風景,沉默了會兒,輕輕合上琴蓋,說道:“好像……要充值了。”

    今天也有興趣班,不是鋼琴也不是藝術品鑒入門,而是寫詩班。

    踏著薄雪掩蓋的坑窪道路,穿過無人的籃球場與矮牆,離開生活區進入地鐵,花溪有些笨拙地伸出右手,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完成了本月的交通充值。自從太空通道關閉之後,星球上的所有公共交通都逐步開始福利化,不再需要信用點。

    沒用多長時間,兄妹二人來到了市廳的活動中心。伊芙女士穿著短風衣,夾著公文包,嘴裏咬著一塊麵包,匆匆走了進來,看著他們,臉上露出笑容,關心問道:“上次讓人送過來的電子琴好用嗎?”




    她想著這對兄妹孤苦可憐,肯定買不起鋼琴,便尋了一個二手琴商搬了台不值錢的虛擬光鍵琴送了過去,哪裏知道對方家裏有一台極為昂貴的名牌鋼琴。

    “謝謝……”花溪低著頭跟在井九身後,有些害羞般輕聲回答道。

    真正說話的當然還是寒蟬操控的蚊子,現在這個家從采購到人情往來,都要辛苦它。

    伊芙把麵包咽了下去,從文件包裏取出保溫水杯喝了口,看著井九有些蒼白消瘦的臉,憐惜道:“在家要好好吃飯。”

    這次不用蚊子說話了,井九猶豫了會兒,輕輕嗯了一聲。

    伊芙女士把他送到寫詩班門口,看著他坐到那些退休婦女中間,忍不住笑了笑,便帶著花溪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裏正在吵鬧的孩子們,看到花溪抱著那個大娃娃走了進來,頓時變得無比安靜,老老實實地坐到各自的位置上,有個小男孩小心翼翼把搖控器放到了花溪的身邊,有些羨慕地看了一眼娃娃,趕緊退了回去。

    家長們已經看慣了這個畫麵,笑了起來,也不知道這些孩子們是怎麼想的,竟把花溪寵成了小女王模樣。

    下午三點鍾的時候,所有課程結束,井九帶著花溪走過街道卻沒有下地鐵,因為雪姬忽然想要去逛商場。

    星球已經封鎖了一百多天,食物、醫療等相關的重要資源沒有短缺,但別的商品還是少了很多,商場裏很是冷清,好些貨架都是空的。三樓角落裏有片中老年衣飾專門區,衣架上掛滿了顏色鮮豔、花紋醒目的衣裳,按照雪姬的意願,花溪買了幾件大紅色的仿綢衣服,有些不熟悉地用手環結了賬。

    地鐵窗外的燈牌廣告早就換好了,不停地變幻著商品形象與正麵的標語,很快便把他們帶回了生活區。

    回到720樓裏,井九坐到窗邊,在鋼琴上攤開筆記本,握著鉛筆開始寫詩。

    寫詩這種事情明顯要比彈琴複雜很多,他想了很久沒有落筆,眉頭好看地皺了起來。

    花溪做完晚飯的前期準備,便推開門去了隔壁。

    就他們在這裏生活,自然整棟樓都是他們的,隔壁的房間裏被她種了很多花。

    那些花種有些是她在野地裏找到的,有些是在活動中心向人要的,有寒蟬的幫手,那些花自然生的極好,有的是瓊花,有的是三角楓,有的是海棠,還有蘋果花,也不管什麼花期,隨便而放肆地盛放著。

    花溪蹲在花盆邊鬆土、裁枝,做著無意義的勞作,小臉上漸漸滲出汗珠,很是喜悅。

    寒蟬落在一朵花上,慢慢吮吸著花蜜,無數眼瞳注視著她最微小的動作,確認沒有任何遺漏。

    沒過一會兒,花溪便覺得累了,把手上的泥土隨意擦了擦,走到花前,睜大眼睛看著寒蟬問道:“好喝嗎?”

    寒蟬不知道這句話有沒有什麼深意,猶豫片刻後搓了搓甲肢,給予了正麵的回應。

    花溪摘下一朵花湊到唇邊舔了舔,臉上的笑容越發開心,嘻嘻笑著說道:“真甜。”

    雪姬直接穿牆去了隔壁的單元。

    720有六層樓,這個單元裏的地板被她盡數掏空,便成了一個像天井般的建築空間。數排書架從地麵直接排列到六層樓頂,看著就像數道由書冊組成的懸崖,給人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仿佛下一刻那些書便會像海浪般倒下,撲來。

    雪姬望向在商場買的兩件紅色衣服,衣服頓時散解,然後組成一件紅色的披風,落在了她的身上,毫不俗氣。

    緊接著,數十本書從高架上飛了出來,像小鳥般圍著她的身體打轉,帶起的風牽起紅披風,有些好看。

    ……

    ……

    “他抬頭望天

    雪花蒸騰而上

    他低頭看地

    魚兒紮進土壤

    有一雙眼珠在天地

    天地眨動

    你選擇遺忘

    還是死亡?”(注:一位朋友寫的。)

    鉛筆在紙張表麵滑動,伴著摩擦聲留下自己的殘骸,寫下陰暗的詩句。

    井九慢慢放下鉛筆,借著窗外的暮色認真地看了幾遍,不知道是在欣賞還是檢查。

    房門被推開,花溪咬著一朵紅花走了進來,含混不清楚說了句什麼。

    井九去了隔壁單元,看著六層樓高的書架,覺得有些壓迫感,臉色更加蒼白,然後他看到了在書海裏飛行的雪姬,和那件隨風舞動的紅色披風。他覺得這幕畫麵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偏頭想了很長時間卻想不起來,說道:“吃……飯了。”

    雪姬不吃飯,但每次吃飯的時候,她都會在旁邊坐著。簡單的兩個菜與米飯,與之相配的是同樣簡單枯燥而重複的新聞。星鏈艦隊有人事變動,某星區行政長官換人,直到最後終於有了一點新鮮的東西。




    “鍾李子女士完成了祭司學院的學習,明年便將正式繼任星門女祭司,我們都知道前段時間祭司學院曾經宣布終止了這位女士的學業,那麼這其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下麵是祭司學院畢業式的現場畫麵,稍後我們會進入評論環節。”

    花溪沒有在意,雪姬也沒有在意。

    井九看著電視光幕上那個穿著祭服的銀發少女,再次生出那種熟悉的感覺,卻還是想不起來什麼。

    ……

    ……

    星門地表,草原一望無盡,下方則是軟濕的沙礫,便如這世間繁華。

    巨塔般的祭堂裏一片燈火通明,全沒有平日的安靜,教士與侍女們坐在蒲團上,臉上都帶著喜意。

    那道如天空般的灰色幔布上,播放著新聞的畫麵,正是主星祭司學院的畢業式,今日結業有三位新祭司,但場間眾人的視線自然隻會落在鍾李子的身上。

    星門祭司坐在灰色幕布後,唇角帶著欣慰的笑容,知道此事應該與那位叫做趙臘月的神使有關。

    隻是一條很簡單的新聞,很快便結束,祭堂眾人向著灰色幕布行禮便自行散去。

    清晨時分,一道晨光送來一片雲霧,霧裏隱隱現出一道身影。

    星門女祭司睜開眼睛望去。

    一位中年書生從雲霧裏走了出來,麵帶風霜之色,不知多大年齡。

    他走到青瓷盆前,望向水麵的幾片花瓣,伸手拈起一片,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我是其一。”

    這位書生麵帶風霜,不知年齡,眼神卻極幹淨,自有天真稚意。

    星門女祭司本以為他是神明在書裏提過的一茅齋主布秋霄,這時候看著他的臉,感受著那抹天真自然的氣息,看著他拈著的那片花瓣,才知道對方是童顏……

    那片花瓣上寫著他的姓名,隨風微顫,便消散在晨光裏。

    清新的水滴與花末變作無數信息,進入他的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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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去任何地方必有其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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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瓣消失無蹤,指尖隻殘留了一些餘香,童顏說道:“有所請教。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說話的同時,他不著痕跡地搓了搓手指,把那些花香與信息碎片盡數碾碎。

    隻是片刻時間,他便通過趙臘月留在花瓣裏的信息,知道了此間的大致情形以及現在的局麵。

    星門女祭司也不是普通人,很快便平靜下來,請他坐到對麵的蒲團上,說了些更細節的資料,同時命令下屬去取來早已備好的卷宗。在等待卷宗的時間裏,童顏望向祭堂,打量了一番。隻是數眼,新世界帶來的震撼便被他深藏於道心最深處。

    那些青石板像極了棋盤上的方格。

    他心想自己都以為癡於棋道會誤了大道,誰能想到最後竟是真的憑此得了大道。

    大道之變真非人力所能盡探。

    青瓷盆的水麵還飄著別的花瓣,花瓣上是柳十歲與卓如歲的名字。

    他準備飛升的時候,南方的青山有天地異象產生,想來是卓如歲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東海上生出了三十六道巨浪,應有所指,現在花瓣還在,說明柳十歲還是沒能擺脫情之苦海,真是令人遺憾。

    “這些花瓣您也可以看。”女祭司說道。這是趙臘月離開前的交待。

    童顏沒有客氣,聞言直接從水裏撈起了那兩片花瓣。

    清水變成極淡的霧氣,那兩片花瓣也消失無蹤,不知道趙臘月對柳十歲與卓如歲交待了些什麼,他很快便回複如常。

    沒過多長時間祭堂準備好的卷宗也到了。

    童顏沒有直接看那些卷宗,而是先開始學習。從這方麵來說他更像井九、談真人、西來那一代飛升者,有些老派或者說經典,當然也可以理解為趙臘月太與眾不同。

    學習完相關知識後,他便開始編寫軟件。當那些全新的數據分析軟件被寫出來、運行無礙的時候,已經是他來到星門基地的第七天。接著他才開始運用自己編寫的軟件對那些卷宗進行分析,輔以自己對人性的掌握、對所有故事模型的熟知,寫下了好些個名字以及製定好了相應的十幾套方案。傳火塔,各行政區主教、祭司家族、各個世家裏有很多人就此被打進了另冊,不會再得到祭堂的任何信任,但他們還會在那些方案裏繼續扮演自己的角色。

    如此複雜的事情在他手裏就像是下棋一樣簡單。

    女祭司跪坐在蒲團上,看著他平靜而毫無壓力地做著這些事,想著神明在故事裏的描述,心想中州童顏果然謀略無雙。

    按照童顏的規劃,現在星門祭堂隻需要一聲令下,便能控製住整個星門基地,與主星割裂。但這種割裂或者說獨立其實沒有意義,主星隻需要派出十幾艘戰艦便能徹底改變局勢。

    童顏也知道自己的存在肯定已經被星河聯盟以及那些前輩飛升者們知曉,該如何應對?

    解決不了的問題不需要考慮,那是浪費——如果青山祖師與那位真要毀了星門基地,誰也沒辦法。

    真正的關鍵還是在井九那邊,如果他醒來便會被歸鞘,被青山祖師握在手裏,這該怎麼辦?

    “通知這些人來見我。”他把名單交給星門女祭司。

    女祭司看著名單上的那些名字,大概知道他是想在祭堂與政府兩方麵做些文章,隻是他要見漩雨公司總裁做什麼?

    “大道朝天的遊戲應該更新了,做一些升級改造,尤其是世界窗口的對話係統。”說完這句話,童顏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鬆泛了一下坐了好些天的僵硬身體,走到祭堂外望向看似青翠、實則荒蕪的草原以及遠方的那些樹林。

    井九為什麼要寫大道朝天這個故事,為什麼要讓這個故事變成全宇宙發行的遊戲?不同人有不同的答案,最常見的答案是他想通過這個手段告訴雪姬、青山祖師以及李將軍他來了,讓這些人來接他。




    趙臘月認為是他是在對這個世界做宣告——你們不要來煩我。童顏的想法不一樣,他認為井九是想通過這個遊戲獲得足夠多的信息以及方便他與別人聯係,也就是說他想在這個新世界裏再打造一個卷簾人。

    ……

    ……

    童顏飛升成功,在星門祭堂裏做了很多事,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趙臘月沒有回星門,甚至沒有與他聯係,而是做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說要去最遠的那些星係看看風景,剛好鍾李子從祭司學院結業有一年的遊曆時間,冉寒冬也沒事情做,便結伴同行。

    銀色的流線性飛船離開太空基台,崖前的亭子與孤樹越來越遠,很快便與整顆主星一道變成小點,消失不見。

    十幾天的旅程裏,趙臘月大部分時間都在大道朝天的遊戲裏停留,經過升級後的遊戲保持著星係級別的通信暢通,聯網沒有任何問題。

    通過一條漫長的扭率空洞後,一顆星球出現在銀色飛船的遠方,看著就像一個白點。

    飛船速度急劇減慢,趙臘月與冉寒冬沒有什麼感覺,鍾李子則有些承受不住,用了三支靜脈注射穩定劑還是不停嘔吐。

    好在沒過太長時間,銀色飛船便飛抵了目的地,那顆在星河聯盟裏沒有編號的星球。

    這顆星球改造時間不長,環境相對惡劣,主要是寒冷,大部分地表都被白雪覆蓋,甚至兩極還有很多幹冰,隻是在赤道附近有著不少人類居住。

    通過監控設備三人看到了那些人類聚居地的情形,趙臘月神情如常,冉寒冬與鍾李子則非常吃驚。

    那片草原上散落無數頂帳篷,像星星般圍著數座大城,大城裏麵河道貫通,有著很多良田,無論建築還是街道又或是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任何科技的痕跡,這個世界仿佛還停留在遠古時期。

    銀色飛船落降在一座大雪山上。趙臘月走到崖邊望向遠方那座古城。

    冉寒冬在她身後問道:“……這裏就是傳聞中田園派的據點?”

    鍾李子背著雙肩包從飛船上跳了下來,阿大從背包縫裏探出頭,眯著眼睛嗅了嗅,聞到了大氣裏一種熟悉的味道。

    趙臘月沒有說什麼,袖子一卷帶著兩名少女離了雪山,落在了那座城裏。

    雲層破開一個洞,帶出數道線,又起了一陣風,卷起了一些沙,城牆上的旗子被吹翻。

    民眾看著落在大廟裏的那幾道人影,嚇了一跳,紛紛跪拜於地,菩薩天女之類的名詞不停亂喊著。

    那座大廟便是統治這個人世間的地方。

    趙臘月看到一些眼熟的建築,知道是仿果成寺所造,阿大也才明白原來那熟悉的味道就是香火味。鍾李子與冉寒冬沒有去過果成寺,但那本則是翻來複去看了不知多少遍,隱藏在鬆林裏的石塔與禪室,讓她們很快便聯想到了這一點。

    數百名僧人從各處殿宇裏走了出來,對著她們低首行禮,卻沒有說話。

    阿大很喜歡果成寺,尤其是寺裏的那些落葉,那是除了姑娘的胸懷最適合用來墊著睡覺的事物,正準備跳出雙肩包去找找,忽然發現自己又來到了天空裏。

    趙臘月帶著兩個姑娘與這隻貓來到城外的草原上。草原上有一條石板砌成的道路,筆直通往北方的雪山,石板間生著野草,表麵生著坑窪,卻不像自然形成,而是被某種力量擊打出來的一般。

    “如果是防滑紋,也太不科學。”冉寒冬這般想著,聽到身後傳來砰砰的撞擊聲,回首望去。

    一名老婦跪在石板路上,對著遠方的大雪山磕頭,待磕完三個響頭,老婦艱難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再次跪到地上,看情形竟似要重複這個動作,直到進入雪山裏。

    這可能是什麼宗教儀式,她們站在道旁,安靜地等著老婦過去。如此禮佛,自然極為辛苦,時間也要很久,阿大趴在鍾李子肩上,等的有些百無聊賴,張開血盆大口打了個嗬欠,開始玩弄她的銀發。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位老婦終於消失在草原的一道緩坡那邊。

    趙臘月帶著她們飛到天空裏,向下望去。草原上有數條相似的道路通往雪山深處,而這些道路上像那位老婦一樣的信徒還很多,看著就像是向著家園而去的螞蟻,沉默而堅定,卻不知為何。

    她們自然不需要這樣走,順著道路向雪山深處飛去,沒多時便看到了一座滿是白色民居的小城。

    城後有一片紅色山崖,崖前有一座樸素小廟,小廟有座極高的門檻。

    趙臘月跨過門檻,看著那座金漆斑駁,渾身裂紋的佛說道:“你怎麼瘦了?”

    這尊金佛自然便是曹園,不知為何他現在會在這顆偏遠的星球上。

    他把那柄破損嚴重的鐵刀挪到旁邊,示意鍾李子與冉寒冬隨便坐,又對阿大行了一禮,才對趙臘月說道:“你怎麼來了?”

    趙臘月說道:“我來找你。”

    曹園不需要她說太多,直接說道:“景陽真人的事情我幫不上忙。”

    趙臘月更直接,說道:“那你來這裏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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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人類的本質就是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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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的這裏指的不是這顆星球,是飛升後的這個世界。

    修道者在朝天大陸修行多年為的就是大道飛升,自然要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飛升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趙臘月對曹園說的這句話也包涵了這個意思。

    說完這句話後,她轉身走到廟門處,坐到那個高高的門檻上,望向山前的那座小城,身影有些蕭索。

    很多年前,井九為了救白早被困雪原深處,她去過白城那座小廟,在那個高高的門檻上坐了很長時間。

    現在井九不知身在何處,同樣被困,她再次坐在了相似的地方。

    鍾李子與冉寒冬對視一眼小說裏的畫麵居然在眼前重現,怎不令人感慨?

    要知道這可不是電影,也不是遊戲。

    曹園拿了兩瓶水遞給她們。

    鍾李子與冉寒冬受寵若驚,鼓起勇氣認真看了他兩眼,發現這位的形象與書中描寫的相比並不一樣。

    這座佛表麵的金皮剝落嚴重,最大的變化是體量小了很多,隻是有些高大微胖。

    “我飛升的目的或者說理由很簡單,那就是基礎的好奇。”

    曹園走到趙臘月身後,順著她的視線望向小城裏的那些信徒,麵部的堅毅線條變得柔和了些,說道:“我一直認為這就是大道的基礎。”

    趙臘月沒有回頭,淡淡說道:“你倒是想的挺開。”

    曹園說道:“真人飛升前講了三個故事,有個是我的,我家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了,那麼想不想得開也都得想開,再說三月終究也是死了。”

    他的身世確實離奇,遭逢也很難用言語形容,境界實力早就到了飛升的那一刻,隻不過因為想不開,所以天才不開,直至被井九點破。

    趙臘月說道:“我也要喝水。”

    她在白城小廟裏坐過一年時間,與曹園很熟悉,說話也不客氣。

    阿大喵了一聲,跳到鍾李子的懷裏,仰起頭示意她喂。

    曹園喔了一聲,又拿了一瓶水遞給她,問道:“朝天大陸現在是什麼情形?禪子呢?”

    趙臘月說道:“小和尚與你不同,對外界沒有這麼多好奇。”

    說來有趣,當年井九喊禪子小和尚,她比禪子要小很多,現在也習慣這樣稱呼對方。

    曹園說道:“出來的時間其實很短,但想著果成寺已經過了不知多少個春秋,莫名有些想念。”

    想念這種事情與境界、修為高低無關,也與絕情滅性無關,隻是很自然的因果相連。

    他會想念朝天大陸,別的飛升者也一樣。不然歡喜僧不會把這座城修的與白城一樣,還弄了這麼一座廟,還在那座城裏又修了一座果成寺。

    趙臘月不想和他說歡喜僧的事情,轉而問道:“你與陳屋山石人那一戰的結果如何?”

    在王右星係的那顆行星上曹園與陳崖曾經進行了一番苦戰,行星地表的大裂縫便是證據,但沒人知道最終的勝負。就像她最開始的疑問,為何曹園會在這裏?

    “我勝了,但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選擇,所以選擇了逃避。”曹園非常坦白地表露了自己的心意,“他告訴了我這個地方,把棺材也給了我。”

    趙臘月微怔問道:“棺材?”

    “是的,我現在是守棺人。”曹園望向小廟後方說道:“不知道這是不是象征著什麼。”

    趙臘月、冉寒冬與鍾李子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恰在此時有寒風自窗外來,拂起佛座後麵的幔布,露出了一個棺材。

    那個棺材的體積非常巨大,由完全透明的琉璃製成,裏麵有無數繁華美景,還有白鶴起舞,李將軍閉著眼睛靜靜躺在裏麵。

    冉寒冬與鍾李子震驚地說不出話來。趙臘月也有些意外。她走到透明的巨棺前,看著琉璃世界裏的祖師遺骸,沉默了很長時間。




    她知道李將軍是怎樣死的,也知道他的仙骸以及身體裏的那截仙絲意味著什麼很多飛升者都想拿到這些,陳崖交給曹園是什麼意思?

    “陳崖不了解你,你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英雄,逝去的英靈無法打動你,你願意守棺應該是想以此感悟些什麼,問題在於……”她轉身望向曹園,“舊世界就算還像活著,實際已經死去,而且終將腐朽,我不認為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啟發。”




    “我不是在守護舊世界的遺體,隻是覺得死者的清靜是很神聖的事情,不應該再被打擾,而且我也需要一個不被打擾的清靜地,看看人類,想想人類的未來。”

    曹園邁過門檻,來到廟前的平地上,殘破的袈裟在寒風裏微顫。

    思考人類的未來這樣的話語如果從別人的嘴裏說出來隻會徒惹人發笑,或者,說出這種話的人會被認為是詩人,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卻是那樣的令人信服。

    趙臘月說道:“你看到了什麼?”

    曹園說道:“你隨我來。”

    趙臘月走到透明琉璃巨棺前,以晚輩弟子的身份跪下行禮,然後隨他出了小廟。

    曹園帶著她們到了雪山的最高處。

    舞動的風雪緩緩平靜,趙臘月鬢畔的亂發還在輕飄。

    雪山之巔非常寒冷,冉寒冬境界不低還可以忍耐,鍾李子則有些受不了,開始瑟瑟發抖。

    曹園才想起來場間還有個普通人,麵露歉意,準備布下陣法禦寒,鍾李子擺手示意不用,從雙肩包裏取出禦寒服穿上,又把懷裏的阿大抱得更緊了些。

    站的越高看的便越遠,在這裏能夠看到雪原外的那座大城,可以看到那些筆直的道路還有像黑點一樣膝行向前的虔誠信徒。

    那些信徒的最終目的地不是白城也不是小廟,而是這座雪山。

    在白城稍作休息,信徒們再次出發。

    他們穿著厚實而破舊的衣裳,抵抗著風雪與嚴寒,沿著雪山不停跪拜前行。

    趙臘月知道曹園要自己來看的必然不是這些。所謂虔誠、堅毅、是人類很優秀的品質、很美好的意向,但與他思考的問題還有很多層級上的差距。

    “在那邊。”曹園指著西方的一座冰峰說道。

    那座冰峰比她們腳下的這座雪山稍微矮些,在斜陽下泛著明亮的光線,讓趙臘月想到朝天大陸雪原深處的那座冰峰。

    數名苦行僧在冰峰間艱難地向上攀登,僧衣單薄而且破爛,看著就像幾塊破布,赤著的腳上能夠看到很多傷口,隻不過因為冰雪的緣故沒有流血。

    “這些人的境界很高嗎?居然能夠無裝備行進到這麼高的地方。”冉寒冬有些吃驚說道。

    鍾李子放下手裏的望遠鏡,不可思議說道:“都不冷的嗎?”

    寒風呼嘯,冰屑如刀子般在那些苦行僧的臉上、身體上掠過,帶出很多血痕,又迅疾被低溫凝住。隻看畫麵便能想象環境之惡劣,前行之艱難,那些僧人承受的痛苦何其難當。

    “這些苦行僧人都是普通人,不會這個世界的武道修行,也拒絕接受基因改造……”

    曹園話音未落,那座冰峰上忽然滾落了幾塊石頭,帶起滑雪無數。

    那些苦行僧們遇到了極大的危險。

    鍾李子再次拿起望遠鏡,驚呼出聲。

    冉寒冬望向趙臘月,不知道她會不會出手相救。

    趙臘月靜靜看著遠處那座冰峰,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他們學會了一些神奇的本事。”曹園接著說道。

    那座冰峰的情形越來越危險,苦行僧人有些慌亂,就在快要跌落山崖的時候,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竟然手抓著手飛了起來!

    那些苦行僧飛離地麵不高,赤腳離雪麵隻有數尺,搖搖欲墜,臉色蒼白,很快便再次跌回地麵,卻成功地避免了被衝入峰下的結局。

    鍾李子與冉寒冬這才鬆了口氣,又覺得好生不解,既然那些苦行僧不會修行,為何能夠飛起?

    “這裏沒有天地元氣,不能修行禪宗功法,仙氣也很淡。”趙臘月收回視線,望向曹園問道:“你想說明什麼?”

    “我不是很了解這種力量,可能與信仰有關。”

    曹園的視線從遠處那座大城、道路上的信徒、白城裏的居士、落在冰峰上那些苦行僧上,說道:“我不是說人類的未來需要這種力量,而是想對你說人類為了存在下去、為了提升自己一直在尋找各種不同的方法。”

    鍾李子忽然覺得沒有那麼冷了,摸了摸阿大的毛,望向陽光下的那座冰峰,感慨說道:“人類……真的很了不起。”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說道:“是的,所以人類應該活下去。”

    曹園收回視線,望向她的眼睛說道:“如果人類活下去需要井九去死,那該怎麼選?”

    趙臘月說道:“你知道我的答案,為什麼還要問我?”

    曹園神情認真說道:“你來找我,自然是想要說服我,別學真人一樣懶。”

    趙臘月說道:“你知道連三月當初為什麼煩你嗎?就是因為你們果成寺的和尚話太多。”

    果成寺的和尚確實話很多。

    不管是禪子還是柳十歲或者是那位已然坐化的中年僧人。

    曹園在朝天大陸修行界的曆史上是非常了不起的形象,但依然話多。

    大概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果成寺的閉口禪才是最好的。

    但曹園說的話沒有錯,趙臘月想要找他當幫手,總需要說服他,於是那些已經聽膩了的討論不得不再次上演。

    “他也是人類的一分子,人類有理由活下去,他也有理由活下去。”她說道:“如果你像青山祖師與那個老太婆一樣,認為他不是人類的一分子,那有什麼理由要他為了你們去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這是幼童都應該明白的道理,你們修道數百年甚至數千年,都修到狗身上去了嗎?”

    阿大在鍾李子的懷裏喵了一聲,表示極大讚同,尤其是最後那句。

    有很多人會說,井九是人類創造出來的產物,或者說那位神明創造出來的產物,應該為了人類犧牲。問題在於父母生了子女,為子女做了很多事,子女就應該為了父母去死?其實道理大家都懂,也都知道沒有意義,終究還是立場以及行事方式的差別,談不上什麼是非對錯,善惡黑白。

    曹園的看法與趙臘月相同,也不認為應該犧牲井九,但他不可能像趙臘月那樣完全站在井九那邊,甚至為了他與這個世界對抗。這個世界有很多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都是像冰峰上那些苦行僧一樣努力活著的人,他們有資格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

    “好在他再過幾十天就要死了。之後整個人類都不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與趙臘月站在雪山環繞間的一片大湖岸邊。

    湖水很清澈,天空的白雲倒映在其間,隱約形成某個數字。

    那是天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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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青天鑒的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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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邊有如海一般的原始森林,因為在雪山深處,很少有人類能夠抵達這裏,包括那些堅忍的苦行僧,但這裏原本就生活著很多動物。它們冒著被湖裏怪獸殺死、吃掉的危險,從森林裏走出來,圍著湖邊喝水,不時緊張地抬起頭望向四周。

    微風輕拂,吹散岸邊的薄冰,兩道身影落下,把那些動物盡數驚走。

    曹園走到湖邊坐下,把赤著的雙足放入湖水裏,那些斑駁如金漆的事物,隨著水波輕蕩漸漸離開他的皮膚,想來是某種治傷的手段。

    趙臘月抱著阿大走到他的身後,望向遠方的湖麵,隱隱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陰影正在以奇快的速度向湖底沉去。

    湖麵的那個數字隨水波而蕩開,直至全無蹤影。

    “你的殺意太強,那隻鯤從來都不會怕我。”曹園說道。

    趙臘月讓冉寒冬與鍾李子回了飛船,與曹園來到這個僻靜無人的湖畔,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麼。

    “你知道大悲僧改名了嗎?”她問道。

    曹園說道:“知道,不好聽。”

    趙臘月沉默了會兒,繼續問道:“你知道他想投降嗎?”

    “雪姬不會去暗物之海,所以祖師的想法是錯的,那麼也就不需要討論荒唐與否。”曹園看著湖麵說道。

    湖麵上有座金佛,隨水光變化而微微扭曲變形。

    這顆星球是大悲和尚創造的佛國,曹園在這裏靜觀天地宇宙、思考人類未來,看來他已經與自家祖師有過深入的交流。

    朝天大陸修行史上,有兩位了不起的人類強者曾經在白城獨抗風雪數百載。

    一個是他,還有一個就是他的祖師大悲僧。

    他們最了解雪姬,最悲憫,最無私,在很多人看來也最荒唐。

    趙臘月確認無法說服對方,說道:“來找你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幫著參詳。”

    她取出了青天鑒。

    青天鑒落入湖裏,任由清水洗滌,越來明亮,甚至能夠看到高天上的白雲。

    原始森林裏響起很多悅耳的鳥叫,一些小鹿之類的動物,可愛地探出頭來,遠處湖水裏的那隻巨鯤也停止了下潛,流露出想要靠過來親近的氣息。

    這些微妙的畫麵在下一刻盡數消失,因為她把阿大也放到地上。

    阿大搖了搖身體,任由寒風吹拂白毛,迅速漲大,變成一隻數百丈的巨大白色老虎,散發出難以想象的威勢。

    湖水嘩嘩作響,拍打著岸邊的石頭,遠處那隻巨鯤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逃離,那些小鹿之類的動物驚恐四散,隻有那些悅耳的鳥叫還在持續,不知道什麼時候,青鳥落在了一根寒枝上麵。

    整顆星球都仿佛被阿大的氣息隔絕了。

    曹園有些意外趙臘月帶著青天鑒一道飛升,有些吃驚白鬼鎮守飛升後的強大,更警惕於這等陣勢,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很明顯,趙臘月要問的是件大事。

    青天鑒裏遊出了一隻紅色的鯉魚,直接遊進了湖水裏,擺了幾下尾巴才擺脫了有氣無力的狀態,咕噥著說道:“這就是青山宗的洗劍溪?怎麼水這麼冷?”

    這隻紅色鯉魚便是中州派的預備神獸火鯉,當初被白真人抽筋取魂,險些喪命,被井九養在了青天鑒裏。

    那方池塘漸漸無人打理,火鯉倒活的自由,隻是同伴早已變得癡癡傻傻,一副鬼樣,它的精神差了很多。

    火鯉在湖裏遊了會兒,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望向不遠處的那些雪山,眼神驟變,恐懼至極說道:“咋到雪原來了?遇著女王陛下怎麼辦?趕緊走啊!”

    它轉身便向青天鑒遊回去,一頭紮進去一半,剩下半截紅色的尾巴彈了兩下,也終於消失不見。

    曹園收回視線,望向趙臘月說道:“我在風刀教的時候,聽過這位的傳說。”

    趙臘月沒有打什麼啞謎,直接說道:“井九曾經說過,青天鑒織造的雲夢幻境最初都是一些非真實生命,直到青兒成為真靈,那些靈體才真正覺醒,有了自我意識與認知,也就類似於這個世界的程序變成了真正的人工智能。”

    遠處枝頭的青鳥輕輕叫了一聲。

    “為什麼青天鑒裏的生命能夠以靈體的形式存在?”趙臘月問道。

    曹園說道:“可能是因為它們從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便是以這種形式存在。”

    趙臘月說道:“那火鯉呢?為何它的神魂可以一直存在?要知道它的道身已經毀了幾百年。”

    當初中州派召開問道大會,井九、卓如歲等人的神魂在青天鑒裏生活了數十年時間,但他們的道身必須保證完好。井九在果成寺與朝歌城裏沉睡的時候,道身也不能受到傷害,所以禪子才會親自前去坐鎮。

    火鯉的道身早就被白真人毀了,為何它的神魂能夠在青天鑒裏一直活著?

    曹園說道:“也許因為它是神獸,與人類不同?”

    “我以前也是這樣想的,直到我發現了另外一件事。”

    趙臘月望著湖水裏的青天鑒說道:“裏麵有些人死了,但其實還活著。”

    青天鑒的時間流速已經與朝天大陸非常一致,四百多年前那位張大公子已經死去,然而沒過多少年池塘邊便再次出現了他的身影。

    更早遠一些,趙國皇宮的那顆栗子樹下便出現了一道陰影,直至越來越實質。

    “這個問題是我先發現的。”青鳥飛過來落在青天鑒上,變成可愛的、生著透明翅膀的小女孩,看著曹園可憐兮兮說道:“現在裏麵鬼影森森,真的很可怕。”

    其實現在青天鑒世界裏像前代趙皇與張大公子這樣的存在不多,遠遠談不上鬼影森森,隻不過小姑娘確實很害怕這種說不明白的事情。

    曹園看著青天鑒沉默了很長時間。

    如果青天鑒世界裏的生命先天就是靈體,那靈體死亡又意味著什麼呢?是不是與現實世界裏的死亡不是一回事?

    神魂能否不滅,在所有修行宗派以及哲學流派裏都是最重要的問題。除了青天鑒,禪宗最重要的法寶大涅盤真正的源起,想要抵達的也是此處。但不管是最擅長靈修的那些邪道宗派還是這個世界裏的腦科學專家,都很難把這個問題解釋清楚,在可看到的將來似乎也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的希望。

    青天鑒比湖麵更加平靜,映射出來的畫麵更加清楚,天便是天雲便是雲,佛便是佛。

    曹園有所明悟,抬起頭來望著趙臘月說道:“你想讓他用那種方式活著?”

    趙臘月說道:“是的,既然他已經快要死了。”

    井九無法醒來,醒來便會成為鞘中人。

    如果他繼續這樣沉睡,再過數十日便會死去。

    除非他們能夠殺死青山祖師,問題在於那個可能性太小沒有人談論雪姬,是因為雪姬太強大,也沒有人談論青山祖師,基於相同的道理。

    在主星的時候,她踩著懸浮滑板在街道上飛行,看著繁華都市與幸福的孩子,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井九死了,怎樣才能讓他繼續活著?身體與神魂分離似乎是一個解決方案,而且青天鑒與大涅盤似乎都可以做到。

    武器的歸武器,去點燃那些恒星吧,把他留下來就好。

    ……

    ……

    寬泛地說,每顆恒星都可以稱為太陽,但隻有一顆才是真正的太陽。

    太陽的光線落在碧藍的大海上,偶爾深入,照亮幾隻構造簡單的甲肢動物與銀色的魚兒,陸地上的森林隨風飄搖,好看的也很單調。

    溫泉散發著熱氣,戴著笠帽的青山祖師坐在池子邊,兩條萎縮嚴重的腿伸在水裏,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感覺到燙。

    伴隨著輕揚的笛子聲,十餘道巨大的光幕在溫泉那邊無聲展開,顯示出那邊的畫麵,溫泉上的熱霧也神奇地消失了。

    十餘名破繭者站在光幕的那頭,隔著不知道多少光年,向他參拜行禮,開始彙報最近這段時間的情形,主要是暗物之海那邊的情況。

    青山祖師對星河聯盟的內部事務向來沒有太多關心,對各勢力之間的爭奪更是沒有理會過。

    有兩位在軍部任職的破繭者接著彙報了一下蠍尾星雲那邊的封鎖情況以及二次核驗情況,緊接著前主星行政長官兼軍部副統帥冉東樓出現在一張光幕上。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參與這種層級的會議。

    他是星河聯盟承夜境界的高手,放在朝天大陸也算是通天境大物,但在這些破繭者麵前依然是最弱小的那個。

    青山祖師擺擺手,冉東樓閉上嘴,往後退了幾步。

    “趙臘月去找曹園了。”在最前方的巨大光幕上,陳崖整理了一下軍裝,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聽到這句話,所有破繭者的視線都落在了溫泉邊老人的身上。

    直至今日,青山祖師依然沒有表態,破繭者們以及星河聯盟政府當局都有些為難,不知該以怎樣的態度去接觸趙臘月。

    那些死在地底街區的軍人以及殘破的戰艦,都表明了趙臘月這個青山弟子的性情比那本書裏寫的更冷酷,而且也更加強大。

    青山祖師沒有反應,明顯還是不打算對趙臘月說些什麼,以及做些什麼。

    陳崖注意到同道們的情緒,試探著問道:“主要是白鬼比較麻煩,要不要提前做些準備?”

    神獸向來都是麻煩,畢竟不是人族修行者,性情比較難以捉摸,而且這些神獸能夠直接吸收星光裏的仙氣,可以輕鬆在本星係群裏穿越宇宙,很難堵住。

    青山祖師伸出枯瘦的手指表示知道了。

    看到這個畫麵,所有的破繭者都鬆了口氣。

    白鬼再厲害終究也是青山鎮守,祖師應該有專門控製它的方法。

    十幾道光幕依次熄滅,隻剩下最前麵那個還亮著,照亮著溫泉表麵如牛奶般的霧氣。

    青山祖師摘下笠帽,露出那張蒼老而醜陋的麵容,伸手捧起溫泉水打濕滿是皺紋的皮膚,發出一聲意味複雜的歎息。

    陳崖低聲說道:“我把真人的遺骸交給了曹園,想來會打熄一些人的貪念,也希望他能夠明白前人的辛苦。”

    青山祖師把濕了的手在布衣上擦了擦,沒有說話。

    赤鬆真人與李將軍先後離世,現在的三大艦隊交給了陳崖,他對青山祖師的忠誠無可置疑,但像今天這樣的當麵彙報次數極少,不免有些緊張,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大悲和尚去了礦星大區,不知道是去找雪姬還是井九。”

    禪宗之祖的大涅盤內有六界,演算三生。

    “現在比較擔心的是……雪姬與井九如果在一起怎麼辦。”陳崖接著說道。

    青山祖師把萎縮嚴重的雙腳從溫泉裏收回來,用粗布仔細擦拭幹淨,套進布鞋裏,抬頭望向光幕裏的他說道:“童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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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8 17:05:12
第二十四章祖孫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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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這場祖星會議,除了曾舉之外的所有破繭者都到了,可以想見其重要性。雖然沒有討論什麼重要的事項,但任何一句看似不起眼的話其實都足以改變某個行政星球的曆史,然而從始至終青山祖師都沒有發言、沒有什麼態度表示,直到這個時候他終於開了口。

    他說出了一個名字。

    童顏是最新的飛升者,境界實力不會太差,但對破繭者們來說也算不得什麼,至少遠沒有帶著白鬼的趙臘月危險,為什麼青山祖師開口便提到了此人?

    陳崖沒有想多長時間便明白了道理——童顏是井九的謀士,剛出現便聯係上了星門女祭司,明顯有想法。這種人看似不起眼,但如果給他足夠多的時間,誰知道他會在草原地底點燃多大的一場火?想要把這種風險消除在未成患時,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法,當然就是直接殺死此人。

    “我會盡快殺了他。”他說道。

    青山祖師擺了擺手,也不知道是表示知道了還是有別的想法。

    隨著老人枯瘦手掌的擺動,溫泉表麵的霧氣再次流動起來,那道巨大的光幕消失,緊接著洞府上方的崖石也自然分開,露出了湛藍的天空。

    湛藍天空的麵積越來越大,洞府完全開啟,坦露在了陽光下,前方是銀色的沙灘,更遠處是碧藍的海樹,椰樹成林,隱有猴鳴,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




    帶著硫磺味道的溫泉水順著底部的暗口流走,無數海水裹攜著各種魚類以及水母類生物從另一處暗道湧來,很快便洗淨了池子裏殘餘的味道,汪成了一片海。

    青山祖師重新戴上笠帽,看著眼前這片漸要成形的海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用多長時間,海水便灌滿了這片池子,可以用來遊泳,也可以用來釣魚。

    青山祖師拿起一根斑竹做的釣魚杆,把魚鉤蕩到身前,捏著帶著泥土的蚯蚓掛到鉤上,然後認真放進海水裏。

    都說修道的最高境界是反樸歸真,這才是真的反樸歸真,因為他是在真的釣魚,而不是像太平真人與純陽真人那樣拿著空竿擺姿式。

    “你怎麼看?”他看著不時劃破海水的釣線,用低沉微啞的聲音問道。

    “確實應該殺了。不管他是大悲切還是小歡喜,既然有了異心,就應該抓緊殺了。”

    伴著一道有些懶散的聲音,一個中年人從洞府後方走了過來,手上與腳上滿是泥土,提著一個小簍子,簍子裏全部是新鮮的蚯蚓。

    中年人打著赤膊,穿著非常休閑的短褲,眉眼好看,卻總給人一種犯困的感覺,大概是因為他的眼皮有些耷拉的緣故。

    “我說的不是大悲和尚。”青山祖師說道。

    這個耷拉著眼皮的中年人就是卓如歲。

    趙臘月與童顏離開後不久他也成功飛升,來到這個世界後,他什麼都還沒有來得及做,沒有遇到燃燒的飛劍,沒有遇到礦船或者海盜船,沒有去星門基地那個電子修理鋪做手環,便看到了星海之間那位戴著笠帽的老人。

    青山祖師直接把他接到了祖星,在這裏傳授他最高級的劍道知識,講述這個世界的曆史,短短十餘日他便獲益匪淺。

    要說主角待遇,這才是真正的主角。

    誰讓他是這一代的青山掌門,道統之正無過於此。

    “童顏啊……幾百年前剛認識的時候我就不喜歡他。那個石人要去殺他不就因為他是中州派的。”

    卓如歲在青山祖師身邊坐下,把腳伸進海水裏有些粗暴地搓了幾下,把上麵沾著的泥盡數洗掉,說道:“我是青山掌門,他是中州掌門,我管他死活。”

    青山祖師沒有在意遊到身前的那些魚盡數被某對臭腳丫驚走,繼續問道:“那如果是井九呢?”

    聽到這個問題,卓如歲想都沒想,直接說道:“反正我又打不過他。”

    青山祖師說道:“又不是讓你去打。”

    卓如歲沉默了會兒,說道:“反正我也不喜歡他。”

    他不知道祖師能不能讀心術,或者說能不能看穿一個飛升仙人的道海心識,所以沒有撒謊。

    青山祖師說道:“看他寫的那個故事,還以為你們關係不錯。”

    “寫出來給人看的故事能是真的嗎?您看咱們青山道統從您開始,再到道緣真人、沉舟真人、太平師祖,再到我師父……啪啪啪啪!”

    卓如歲越說越激動,拿起右手像菜刀一樣在空中砍著,說道:“清清楚楚!接著就應該是我或者南山師兄,關他什麼事兒?更何況他最開始想讓顧清當掌門,後來讓廣元師叔當,什麼時候想過我?後來我當了掌門,還是被他們神末峰的架空著!我可不會因為這個感謝他。”

    遠處的沙灘上也傳來啪啪啪啪的聲音,那是猴子們掰了椰子在往地上扔,也不知道怎麼如此調皮。

    ……

    ……

    椰子在銀色的沙灘上散了滿地,就像隨著日落出現在夜空裏的星星,又像是淩亂的數字,透著不吉利的味道。

    滿天繁星間,明月最耀眼。

    釣了半天魚,青山祖師大概也是有些厭了,摘掉笠帽,起身來到沙灘上找了個椅子靠了上去。

    數台自行機械儀從各種走了出來,端著果蔬佳肴,還有很多酒水。

    卓如歲拎了把椅子過來,略請了請老人家,便不客氣地大塊朵頤起來,吃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完美地扮演了一個不完美的晚輩。(忽然想到範閑……)

    青山祖師端著酒杯慢慢飲著,看著夜空裏的那輪明月,淡然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卓如歲趕緊用濕毛巾擦掉手上的油漬,給自己倒了杯酒,恭敬地雙手捧著祝道:“祖師好詩。”

    “這哪裏是我寫的詩。”青山祖師說道:“是前些年在祖星某個地底遺跡裏挖出來的。”

    卓如歲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望著月亮不解問道:“為何要叫月亮?說起來一年十二個月的月字就是這麼來的嗎?”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個日出……這是另外一首詩,不管是朝天大陸還是星河聯盟,紀年與很多單位,都是從祖星來的,你要有興趣,洞府裏有不少資料。”

    青山祖師說道:“我這些年留在祖星,主要就是在做遠古時期的數據挖掘,當年那位神明也做過不少。”

    這裏說的遠古時期明顯是比遠古文明還要更遠的時代。

    卓如歲問道:“為何那位神明與您都如此看重此事?”

    “隻有知道來處,才能大概明白去處,不管是對整個人類還是我們這些個體來說,都是如此。”

    青山祖師眯著眼睛問道:“你可知道井九為何要寫那個故事?”

    卓如歲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那個故事是他對整個世界的宣言,也是對自身過往的一次完整記錄,他要去無盡去處,便要把來處寫清楚。”

    月光落在祖師蒼老的麵容上,把那份醜陋都照成了滄桑,如他緩緩響起的聲音一般。

    卓如歲沉默了會兒,問道:“祖師,您要往何處去呢?”

    青山祖師平靜說道:“我正在往無盡深淵裏去,如果哪天真的死而不能回,你就留在這裏把那些資料整理做完吧。”

    說完這句話,他舉起手裏的酒杯,對著月亮遙敬了一下。

    卓如歲的視線順著他酒杯的方向而去,落在了明月之上。

    他現在的境界極高,乃是真正的仙人,眼力自然不凡,可以清楚地看到月球表麵的那些坑窪,甚至還能看到行星防禦係統的很多設備。

    自從青山祖師隱居祖星那天開始,太陽係便成了真正的禁區,除了他允許的極少數人以及那位少女,再沒有人能夠進入遠程小行星帶以內。

    那條遠程小行星帶據說遠古的時候被稱為柯伊伯帶,現在在破繭者組織最隱秘的資料裏被稱為“可以星帶。”

    ——不可以進入可以星帶。

    這是李將軍難得的幽默,可惜的是確實稱不上幽默。

    “祖星以前的人……也可以說古人吧,那時候文明還很落後,又不會修行,那在他們的眼裏,這些星星會是什麼?月亮又會是什麼?”

    卓如歲嚼著椰肉,有些含混不清說道:“他們會不會覺得月亮上麵有樹,有宮殿,還有神仙?”

    青山祖師淡然說道:“那位神明最先發掘出來的一些神話裏便有記載,據說那時候的人確實認為月亮上麵有宮殿,還有一位女仙人叫做嫦娥。”

    “哪兩個字?”卓如歲聽著女仙人便來了興趣。

    青山祖師用手指蘸了些酒水,在桌麵上寫下了嫦娥兩個字,用的是這個世界的語言。

    卓如歲想了想,又說道:“待那些古人對世界了解稍多些後,會不會又有些新的、不一樣的想象?”

    “那就是最初期的幻想了,也就是所謂科幻,有些人覺得月球應該是中空的。”青山祖師說道。

    卓如歲大笑起來,說道:“還真是敢想……”

    “現在的月球確實是空的。”青山祖師說道:“被後來的人類挖空了,做成了太空基地,然後又被廢棄,現在被改造成了祖星防禦係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裏封鎖祖星的表麵。”

    卓如歲被這轉折弄的半晌才緩過勁兒來,看著夜空裏的月亮生出一種怪怪的感覺,說道:“如果……如果這時候有人藏在月亮裏麵看著我們,那就好玩了。”

    青山祖師對他非常有耐心,說道:“如果有人在看我們,我們就會看到他。”

    卓如歲忽然說道:“祖師,讓他活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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