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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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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2 23:01:12
第五章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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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寒冬帶著趙臘月進入了隱網,但沒有進那個房間,在摩天輪裏進行了一番隱秘的談話。

    鍾李子抱著阿大站在趙臘月身後,全程旁觀了這場談話。

    雙方的信息合到一起,井九現在的處境便有了一個大概而模糊的形狀。

    為避免被對方查到痕跡,這場談話很快便結束了。

    趙臘月調出星圖,找到蠍尾星雲,認真地看了會兒,視線最終落在霧外星係邊緣的小行星帶上。

    冉寒冬提供的情報隻到了這一步,再沒有更多的。

    “那邊封鎖了,沒有人能夠過去。”鍾李子提醒道。

    是的,就算趙臘月是飛升的仙人,抱著劉阿大可以橫渡星河,也沒辦法通過扭率空洞。

    軍方隻需要把蠍尾星雲的扭率空洞入口關閉,便可以隔絕兩邊。關閉扭率空洞入口的影響非常大,這種大事在星河聯盟的曆史上隻發生過幾次,那都是暗物之海怪物潮湧的危險時刻。最近沒有暗物之海入侵的新聞,就說明井九肯定在那邊。

    趙臘月說道:“我在這裏等他。”

    鍾李子看著她的神情,好奇問道:“你不擔心?”

    趙臘月說道:“還好。”

    ……

    ……

    趙臘月與阿大就這樣在公寓裏住了下來。這件事情如果細想一下,其實會生出很多有趣味的聯想,比如這間公寓以後會不會變成那把竹椅一樣,成為朝天大陸飛升者的又一個驛站?

    第二天的時候,鍾李子不再像最開始那般緊張,可以自如地抱貓,可以直視趙臘月,於是觀察到了更多的東西。

    趙臘月與井九很像,但還是有很多區別,比如她就不是那麼愛看書,通過電腦與電視掌握了這個世界的大概之後,便沒有再往深裏去,沒有要求去世新學院圖書館,更沒有研究天文物理以及數論這方麵的興趣。

    她也不怎麼愛說話,但還是要比井九的話多,甚至偶爾會與鍾李子聊些沒意義的事,比如言情小說與電影還有戀愛係遊戲之類的東西。

    她與井九還有一個最大的區別,那就是她雖然不需要,但還是會吃東西,而且明顯地表示出了對這個世界食物的好奇。

    鍾李子感受到了她的視線,忍不住笑了起來,把食盤放到了她的身前,又去取了一份新的。

    這些都是政府每日配發的食物,按照定例有一定浮動空間,多吃一份不算什麼。

    趙臘月看著盤子上像漿糊、像膠皮一樣的食物,微微蹙眉。

    她首先在色香方麵給這些食物打了個零分,拿起塑料小勺刮弄了一些送到嘴裏嚐了嚐,又在味道方麵打了個負分。

    “這個文明比較低等。”趙臘月轉頭看著阿大認真說道。

    鍾李子與井九這邊的人再如何天然親近,也是在這個文明裏長大的人,聽著這話難免還是會有些不舒服,說道:“走,去宵夜!”

    ……

    ……

    從公寓到黑市燒烤攤子的路上要經過一個街角,街角那個落著卷簾門的電子商店裏住著一個叫丹先生的怪人。

    鍾李子知道趙臘月這種人不需要權限,阿大也不需要寵物芯片,但想著方便還是帶著他們進了卷簾門裏,安裝了新的手環以及新的芯片。

    離開電子商店,經過遊戲廳,便到了說不清是黑市還是夜市的熱鬧市場,電子烤爐帶出來的香味彌漫在街道兩側。

    兩個少女與那隻貓在攤子上坐下,要了一份拌涼粉,等著烤茄子的誕生。作為民生社區的名人,鍾李子毫不意外地吸引了很多視線,氣質明顯不凡的趙臘月與那隻長毛白貓也引發了很多猜測與想象。

    夜市漸漸變得安靜起來。除了趙臘月與阿大,沒有人知道在頭頂那條如小縫般的夜空最深處、在星門基地的太空裏,有幾顆專門發射的同步衛星正在監控著夜市裏的所有細節,更加沒有人知道,有兩艘戰艦的遠程武器係統已經啟動,對準了地心,隨時準備發射出可怕的射線武器。

    淡褐色的麥酒送上來了,不惹人喜歡的烤青椒也送上來了,燒烤之王——烤茄子也送上來了,特有的碳與肉、有機物與無機物混合形成的香氣,飄散在夜市街道兩側,被分子捕捉儀器吸收,送入遙遠太空戰艦的實驗室裏,最終沒有引發任何警報。

    趙臘月熟練地用筷子夾了一道茄肉吃了,又夾了一道喂給阿大。阿大把那道茄肉咬進嘴裏,不需咀嚼便查覺到這根烤茄子有些過老,吧唧了兩下嘴,把茄肉吐到桌下,望向趙臘月認真地喵了一聲。

    ——這個文明確實比較低等。

    連續遭受兩次打擊,鍾李子又是不甘又是惱火,顧不得那麼多,在回公寓的路上使出了最強大的武器,帶趙臘月去染發。

    不知道什麼原因,趙臘月沒有拒絕她的提議。在理發廳裏坐了很長時間後,她看著鏡子裏如栗子一般的紅色,感覺比較滿意。各種顏色有各種美,她之所以喜歡這個新染的發色,是因為栗子紅與弗思劍的顏色有些相似。

    女生都比較在乎這方麵,比如發色與提包之間的關係,比如鞋與某些飾物之間的關係,好像叫配色還是什麼。

    “我也染過紅色,但是很普通,沒你好看。”鍾李子看著趙臘月的紅發羨慕說道。

    趙臘月飛升之前,踏出洞府,來到神末峰崖前,聽著滿山猿啼,忽然想著數百年前的某人,把如瀑布般的黑發再次剪短,把變短的瀑布畫成盛開的野花,再在這時候塗成栗子紅,便如盛春的紅花、燃燒的火焰,有著令人心悸的美感。

    如此的栗子紅,自然奪目,隻是與某樣事物相比還是少了些味道。

    那樣事物便是火鍋紅湯。

    紅綠兩色辣椒在湯裏浮沉,就像是時而被潮水淹沒、時而露出海麵的礁石。

    鮮豆腐凍豆腐以及豆腐皮、帶皮羊肉以及手切鮮羊肉、雪花肥牛以及麻辣香菜牛肉、大片毛肚以及花肚、萵筍頭以及青筍片、菌菇拚盤以及鬆菌單切、各種新鮮食材依次或隨便落入湯中,剛剛煮熟便被筷子撈起,完美地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鍾李子從來沒有見過像趙臘月這樣能吃、而且擅長吃火鍋的人。

    她端著大碗,拿著筷子,瞠目結舌,直到鍋裏的食材快被撈光才醒過神來,開始找尋剩餘價值。

    ……

    ……

    七八頓火鍋後,趙臘月學習到了星河聯盟的大概常識與所謂知識,便草草結束了自己的課程,也大概確認了現在的情形。就算井九能夠活著從蠍尾星雲那邊歸來,為了確保安全也不會回到星門基地的公寓,因為軍方肯定會派很多人盯著這裏。

    她要找到井九,應該先找到刀聖曹園、談真人以及西來這些人。

    “今天晚上我們吃麻辣燙。”她站在窗邊,看著遠方不知從哪條管道滴落的如小雨般的汙水,說道:“明天去主星。”

    不管是談真人還是曹園又或者西來,都沒有在這個宇宙裏留下任何痕跡,既然找不到他們,不如直接去找那位。

    麻辣燙與去主星這兩件事情之間沒有任何關聯,甚至可以說天差地別。

    但趙臘月說了,就一定會實現,不管是去主星還是吃麻辣燙。

    離開中午沒有多長時間,偶爾露真容的恒星很快便從天空縫隙裏飄走,留下一片昏暗,趙臘月準備去菜市場買些青菜與內髒,最好能夠弄點血。

    不管是豬血還是鴨血,隻要是血便能做火鍋,能做火鍋便能做麻辣燙。火鍋與麻辣燙的區別其實隻在於器具與吃法,就像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但不管是什麼道,走到最盡頭其實都差不多,都是殊途同歸。

    昏暗的燈光照著長街,照著那些隨風輕搖的再生能源紙,嘩啦的聲響裏,滿是蕭瑟與寒冷的意味。星門基地有著自然的四季,舒服的冬夏,而且這裏深在地底,很少會有極端天氣出現,所謂寒冷與蕭瑟,其實更多是心理上的感受。

    伴著廢紙的舞動,一名軍官出現在街道上,拿著一塊木牌,攔住了趙臘月的去路。

    “陳將軍正在趕過來,請您稍微等一段時間。”

    那塊木牌上刻著一把劍,是青山宗的山門劍符。

    趙臘月無所謂這個木牌,在乎的是對方居然知道自己對鍾李子說準備離開,說明對方依然在監控自己。

    那天她用眼神對那些人說過,不要來煩自己。

    這就很煩了。

    她沒有理這名軍官,繼續向菜市場的方向走去。

    那名軍官沒有讓開道路的意思,問道:“您確定這麼選擇?”

    趙臘月停下腳步,歪頭看著他。

    這不是可愛,因為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啪的一聲輕響。

    數公裏高的合金崖壁上迸出一朵極小的幽藍色的火花,那是電磁加速環特有的現象。

    當初那名工裝布殺手用的就是這種超遠程電磁加強槍械。

    這種槍械的威力極其巨大,井九徒手接下一顆子彈後,判定與破海境的飛劍差不多。

    遠處的建築裏,幽暗的天空裏,至少有十幾朵幽藍色的火花閃現,表明同時有十幾支遠程電磁槍向趙臘月開火。

    輕微的啪啪響聲來到街道上便成了轟鳴的雷響,十餘朵白色亂流像花一般在她身體四周綻開,就像是十幾個棉花糖。

    遠程電磁槍械發射的子彈根本無法穿過劍陣。

    這幾天她在公寓裏一直在研究這個世界的武器係統,現在看來計算沒有任何問題。

    那名軍官的臉上沒有震驚的情緒,看著她說道:“抱歉。”

    安靜的街道某處忽然響起一聲貓叫。

    一道白色的光柱從天空裏落下,精確無比地穿過長達數百公裏的裂縫,落到了街道上,籠罩住了趙臘月的身體。

    趙臘月右手一翻,一麵古意盎然的青銅鏡出現在手裏,對著那道光柱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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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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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鍾李子回到星門基地的那一刻開始,便有很多人在暗中監控著她,當趙臘月出現後,這種監控的力度更是到了一種難以想象的程度。軍方發射了幾顆同步衛星,專門用來監視那條地底的街道,更有戰艦隨時待命。

    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雙方維持著平靜,直至趙臘月想去主星,於是便迎來了一記激光主炮。

    那道乳白色的光柱破開大氣層,擦著守二都市懸崖的邊緣向著地底而去。守二都市郊區一名正在修剪草地的中年男子被嚇了一跳,那些在合金懸崖上辛苦工作的電焊工更是被嚇得險些跌落,好在身上係著極結實的安全索。

    當初井九先是遭受遠程電磁加強槍的狙擊,接著才麵臨戰艦的激光主炮,今天這些事情卻是同時發生。

    說明這並非是一場考察,那些人是真的很不希望趙臘月去主星。

    光速是這個宇宙裏最快的速度,沒有人能夠在激光炮發射之後再進行防禦,就算井九也做不到。當初他在祭堂門前能夠避開那些激光炮,是因為他一直監視著烈陽號戰艦的指揮係統,在激光炮啟動之前便做出了反應。趙臘月無法做到這一點便無法做出預判,身體雖然被仙氣淬煉過,畢竟與井九不同,無法盡可能地把激光炮裏的能量擋回去,該如何應對?

    她有自己的預警係統,這說的不是隱藏在街角陰暗處的阿大,而是另外一位。

    對著這道光柱,趙臘月翻手便出了青天鑒。

    朝天大陸最堅硬的事物在這個宇宙裏依然是最堅硬的事物,比如井九的身體,比如青天鑒。

    不要忘記當初井九磨劍的時候,最後便是用的青天鑒。

    更關鍵的是青天鑒本來就是一麵銅鏡,鏡子就是用來反光的。

    那道白色的光束落在了青天鑒表麵,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激光落在物體表麵,想要形成殺傷力還需要一個蓄能的過程。

    趙臘月的手腕微沉,衣袖微焦,站立的地麵出現了數道極細的裂縫。

    隻是光壓便能帶來如此巨大的衝擊力,她學習的再不認真,也能簡單地算到這道激光主炮的功率是多麼可怕。

    嗡的一聲輕響,青天鑒表麵生出無數光塵,如環狀濺射而走,把那些電磁槍子彈形成的氣漩盡數吹散。

    一道較先前稍細了些的白色光束從青天鑒表麵射出,悄無聲息穿過合金崖壁滴落的汙水、擦過守二都市懸崖邊緣的草地,在那名中年男人震驚的眼神裏,突破被暮色點燃的雲層,來到了太空裏,準確地命中了那艘黑色的戰艦。

    依然沒有任何聲音響起,但有無數團火焰升出,就像晚霞一般在太空裏四散,很快便變成無數個火球,有些淒慘地飄浮著。

    黑色戰艦燃燒了起來,艦身開始緩慢崩解。

    戰艦殘骸裏能夠看到很多焦黑的屍體、無聲慘呼的傷者,還能看到一些匆忙穿好太空裝甲向著遠方逃去的軍人。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到星門基地的太空防禦係統都沒有來得及啟動,更沒有人能夠反應過來。

    那名中年男子推著除草機,看著天空裏越來越清楚的、燃燒的戰艦身影,嘴張的越來越大。

    守二都市裏響起尖銳的警報聲、民眾驚恐的叫聲,緊接著這份騷動向著別的城市而去,向著地麵而去。

    那座像塔般的祭堂裏跑出來了很多主教與侍女,望向燃燒的天空。

    女祭司伸手在瓷盆的清水裏蘸了一下,閉上眼睛開始默默祈禱。

    ……

    ……

    那艘戰艦在太空裏燃燒得越來越猛烈,連地底的街道都被照亮了一些。最主要的是角度問題,那艘戰艦懸掛在裂縫的正上方,火焰成球,就像是真的太陽,為這條街道帶來了很難見到的正午陽光。

    趙臘月收起青天鑒,望向那名軍官,明亮的眼瞳裏閃過一抹劍光。

    街道上的淡淡暖光被極鮮豔的血色劍光取代,那名軍官的身體變成了十幾截,啪啪啪落在地上,濺起一些電火花,然後很快熄滅。那些屍塊是合金骨架與仿生材料的組合,血液是白漿般的液體,原來這名軍官是位生化人。

    她收回視線望向街道後方那些更深處的建築。

    那天軍方撤掉了建築裏的指揮部,在民生街區還是留了很多人。

    血色的劍光照亮長街,消失在遠處,然後不停亮起,每當亮起的時候,便仿佛有一輪落日出現。

    那些狙擊槍手都被弗思劍斬成了碎片,緊接著又有一些軍人被殺死,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管是戰鬥裝甲裏、還是在合金牆壁後麵的逃生房裏,沒有人能夠躲掉弗思劍的追殺。

    九峰真劍裏,弗思劍的速度最快,在這種街巷戰時,有著難以想象的可怕殺傷力。

    她一直在研究這個世界的軍事戰術,看來頗有成效,隻要再等一段時間,便能把那些人全部殺死。

    街道角落裏又傳來一聲貓叫,阿大從陰影裏走了出來,跳到她的懷裏,蹭了蹭她的下巴。

    我知道你可以,但沒必要。

    趙臘月沒有說話。

    阿大看著她的眼神裏帶著些懼意。

    它現在的境界不在趙臘月之下,但還是很怕她,就像當年怕那對師兄弟一樣。

    現在的朝天大陸誰不怕趙臘月?

    井九飛升後,再沒有人能管她,壓製她的殺性。

    那些年裏,血色的弗思劍在那個世界裏不知收割了多少生命。

    不管是廣元真人還是卓如歲都拿她沒有任何辦法,直到某年禪子來青山與她進行了一番長談,情形才稍微好了些。

    趙臘月收回了弗思劍,抱著它繼續向前走去。

    菜市場是黑市的一部分,不管是燒烤攤還是別的食店,都要在這裏采購食材。

    前些天她來過數次,人們知道她是鍾李子的朋友,對她頗為照顧,直到今天看到了那記激光主炮,聽到那些慘叫……菜市場無比安靜,所有人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充滿了恐懼,卻又不敢逃走。

    趙臘月沒有在意那些視線,也沒有生出任何文藝的情緒,走到菜攤前買了些青菜,然後走到肉攤前,聞著血腥味滿意地點了點頭,要了些內髒與豬血。

    買好食材與調料,回到公寓樓裏,她用十幾分鍾便完成了晚餐,最後淋上熱油,帶著麻辣味道的香氣頓時彌漫開來。

    鍾李子端著一碗白米飯,拿著筷子看著最上麵那些顫巍巍的血塊,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有些害怕問道:“不是……人血吧?”

    趙臘月說道:“我不是邪道妖人,對人血不感興趣,而且又不好吃。”

    說完這句話,她便認真地開始吃飯。

    鍾李子與阿大對視一眼,決定不對這句話做太深入的思考。

    吃完飯後,鍾李子去洗碗刷鍋,趙臘月抱著阿大坐在軟椅上冥想打坐。

    洗完碗後,鍾李子又洗了個澡,接著開始複習功課。她現在學的不是星門大學的教材,而是祭司學院的遠古文明知識,不知道為什麼,祭堂那邊一直沒有收回這些的說法。

    夜漸漸深了,她對趙臘月說了聲晚安,便準備去睡覺。

    趙臘月睜開眼睛,說道:“跟我一起走?”

    鍾李子用毛巾搓著濕發,說道:“好啊。”

    ……

    ……

    第二天清晨,地下街區裏響起一聲雷鳴。

    連雨水都沒有的地方怎麼會有雷鳴?

    事實上,那是劍陣的合鳴之音。

    趙臘月在那間公寓裏布了一座劍陣,讓阿大釋了些雷霆之威在裏麵,從這一刻開始,這間公寓就變成了碧湖峰頂的那座宮殿。

    很多居民被這道雷鳴驚醒,走到窗邊望去,剛好看到了離去的弗思劍。

    豔紅的光線像極了電視光幕上的朝霞。

    烤燒攤老板正撐著酸痛的身體,清洗地麵的油汙,抬頭望向天空,感慨無語。

    遊戲廳老板扶著酒色過度的胖腰,扭到街邊望向天空,叼著煙卷的嘴裏嘖嘖有聲。

    卷簾門嘩嘩升起,丹先生穿著圍裙慢慢走了出來,看著漸遠的那抹紅,取下眼鏡擦了擦。

    人們都知道鍾李子這次離開,應該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她可能會死在外麵,也不會回來了。

    這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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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天亮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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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思劍落在守二都市邊緣的草地上,青色的草地仿佛燃燒起來,然後很快回複原初的顏色。

    鍾李子臉色有些蒼白,這是她第一次馭劍飛行,這種前所未有的體驗實在是……太刺激了。

    過了段時間,她才平靜下來,抱著阿大趕緊向前走去。

    趙臘月背著雙手在草地裏行走,看似不快,卻已經變成了一個小點。

    待兩個人都消失後,一名中年男子推開房門走了出來,想著先前看到的畫麵,又想起昨天看到的那道光柱,下意識裏揉了揉眼眼。

    鍾李子指路,趙臘月帶著她去了星門大學,看了看那條銀杏樹下的小道,去了酒店,感受了一下露台上的軟椅,去了美術館與藝術館,還去了傳火塔看了看壁畫上的那位神明,最後去了那座大湖,在蘆葦裏站了一段時間。




    遊曆守二都市隻用了小半天的時間,她們通過懸浮電梯上了地麵,登上專門來接她們的懸浮列車去往了原野裏的祭堂。

    穿過如灰色天空般的幔布,來到祭堂最深處,看到了那位神情寧靜的星門女祭司。

    “老師好。”鍾李子對女祭司行禮,然後自覺地坐到一邊開始泡茶。

    星門女祭司跪坐在蒲團上,看著趙臘月說道:“昨天死了很多人。”

    趙臘月輕撫貓毛,嗯了一聲,沒有做更多的解答。

    “我隻希望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對人類來說是有益的。”

    說完這句話,女祭司取出一份卷軸遞了過去。

    這份卷軸裏是花家的相關信息,以及一些更隱秘的涉及女祭司曆史的資料。

    在祭司一脈裏她擁有很高的地位,掌握著一些很重要的信息,隻是因為祭堂的規則,當初她沒有告訴井九,當然井九都算到了。今天她把這份卷軸交給趙臘月,便等於是背叛了祭堂。背叛祭堂不等於背叛信仰,因為她信仰的是神明,而不是祭堂的係統,也不是主星的那位。但這種選擇對她的精神世界來說,依然是極大的衝擊。

    青瓷盆裏飄著花瓣的水麵映照出來的她的臉有些蒼白。

    趙臘月接過卷軸看了兩眼,對她說道:“你的選擇沒有錯,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位神明,那就隻能是他。”

    鍾李子泡好了茶,放在木盤上推到二人身間。星門女祭司端起茶杯喝了口,覺得有些苦澀,想著昨夜地下街區的死亡,心情也有些苦澀,問道:“今後還會有很多像您這樣的人到來嗎?”

    趙臘月不確定彭郎什麼時候才能解決家裏的問題,說道:“今年應該還有兩三個。”

    星門女祭司歎息了一聲,說道:“戰爭就要開始了?”

    “這取決於對方。”趙臘月說道:“但不管如何,最終的勝利者隻會是我們。”

    女祭司輕聲說道:“我正在安排無標識飛船,但需要一段時間。”

    趙臘月沒有喝茶,說道:“不需要,我來找你是有別的事。”

    聽到這句話,女祭司有些不解,心想您是神明的學生,自然接近無所不能,現在又不需要飛船,那我又還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呢?鍾李子心想井九都沒有辦法穿過扭率空洞,需要乘坐烈陽號去主星,咱們不坐飛船,怎麼走?

    “我會給你留三封信。”

    趙臘月把手伸進瓷盆的清水裏,指尖依次輕觸三片花瓣,分別渡入一道劍識。

    劍識漸漸消失,水麵波紋消失,那三片花瓣更顯鮮活,表麵留下非常清楚的標記,分別是三個姓氏。

    “來的人姓柳你就把這封信給他,來人姓卓,你給他這封信,如果姓童最先到,你把三封信都給他,然後聽他安排。”

    ……

    ……

    星門大學本校在地表,軍事係以及聯盟級別實驗室也在這裏。

    去年的時候,“雷神”號巨型機甲在與母巢的戰鬥受到重創,一直就在這裏進行維修。

    按照維修進度,雷神號早就應該修好,重新編入新式艦隊,在星係群邊緣的戰場裏繼續自己的實驗。但因為井九那次遠程操控嚐試,雷神號機甲的所有相關工序全部停止,開始嚴密檢查,工程師們連續加班也始終無法找到問題的原因。

    恒星像顆小雪球般懸掛在天空裏,灑落熾烈卻沒有太多溫度的光線。

    到了午休時間,數十台小型維修機甲從雷神號表麵飛離。

    就在工程師與軍官們準備離開去吃飯的時候,地麵忽然傳來劇烈的震動。

    人們愕然回首望去,隻見地底實驗室的閘門正在緩緩開啟,雷神號機甲的頭盔射出淡綠色的光線,無數沉重的金屬構件發出嗡鳴的啟動聲,機甲下方的晶態引擎噴射出極其豔麗的光焰,竟然有人偷偷啟動了雷神號機甲!

    “緊急關閉引擎!”

    “這是怎麼回事!”

    “通知艦隊!”

    “所有人都不準離開,隔離校區!把保密協議拿過來!”

    似曾相識的對話再次在機械井四周響起,問題在於這次雷神號機甲沒有停機,而是伴著巨大的轟鳴聲離開了地麵。

    極其高溫的光焰通過地底通道噴出,瞬間蒸發了數千噸海水,在遠處的草原上噴出一大片雲層。

    雷神號機甲緩緩從機械井裏升起,然後逐漸加速,向著天空飛去,帶著難以想象的狂風,破開天空裏的一大片白雲,向著大氣層外飛去。

    星門大學軍事係的教授、工程師與軍官們趴在地上,緊緊地抓著欄杆,在狂風裏看著這幕畫麵,都呆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雷神號機甲自行啟動了?這是哪裏來的權限?星門基地的防禦係統為什麼沒有任何反應?大氣層外的那些戰艦為什麼像死了一樣?

    ……

    ……

    與雷神號巨型機甲的龐大身軀相比,隱藏在無數金屬構件裏的駕駛艙非常小,就像是一根毫毛般,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無法發現。

    鍾李子抱著阿大站在駕駛艙的角落裏,自行束縛裝置把她緊緊地固定住,但巨大的轟鳴聲以及可怕的震動還有窗外不停變小的星門基地畫麵,依然讓她非常緊張。

    阿大喵了一聲,表示有自己在,就算到太空裏也能活下來,不用擔心。

    得到青山鎮守的安慰,鍾李子稍微冷靜了些,看著窗外那顆如鏤空象牙球的行星,有些不安地咽了口口水。

    那封卷軸飄到了她的身前,她醒過神來,趕緊收進雙肩包裏,然後望向前方的趙臘月,眼裏滿是佩服與向往。

    趙臘月坐在全息投影的駕駛座上,看著光幕上的各種數據,神情專注卻又淡然,就像是一位有著數十年駕駛經驗的老機師。

    雷神號機甲的係統已經被那台銀色電腦侵入,然後完全控製,至於權限自然是冉寒冬給的。她的父親冉東樓作為那位的忠實追隨者,在蠍尾星雲事件後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反而在軍方得到了更多的實權,然後被她這個井九的秘書很自然地用在了趙臘月的身上。

    光幕上的數據流逐漸變化,某片區域隱隱可見一片迷霧,那便是星域網最深處的隱網。

    冉寒冬很謹慎,與趙臘月的數據交流沒有放在那個看似隱秘而安全的房間,而是放在了自己建構的摩天輪上。她對趙臘月說道:“航道數據已經傳過去了,信息屏蔽係統也已經做好,但輕易不要啟動。斷絕與整個世界的聯係,便無法確定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萬一變成宇宙裏的漂流物,會非常危險。”

    話音方落,她的臉上忽然流露出警惕的神情,然後寸寸裂開,變成極小的色塊。那間摩天輪的房間也是同樣如此,裂成了最基礎的數據碎片,如雨般落下。問題在於摩天輪的下方沒有真實的地麵,是一片混沌的深淵,誰也不知道要落多長時間,難道是永遠?

    這不是真正的死亡,隻是數據信息的消散。

    冉寒冬是星河聯盟最出色的雲鬼,網絡裏有誰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裏抹掉她的數據?

    趙臘月看著光幕上那片如雨般的碎片,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鍾李子忽然覺得手指有些微微刺痛,才發現阿大的毛豎了起來,像劍一般鋒利。

    阿大看著光幕,仿佛看著更遙遠的地方,眼瞳微縮,如臨大敵。

    光幕上的碎片漸漸靜止,變成一行文字。

    “破繭者,你過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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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抬棺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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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行文字的字體非常方正,或者說沒有什麼字體可言,隻是筆畫的機械組合。

    就像是一道聲音沒有音調起伏,也沒有情緒波動。

    阿大猜到了對方是誰,才會如臨大敵。鍾李子通過它猜到了對方是誰,自然也緊張無比。趙臘月卻沒有任何反應,視線很自然地從那行文字上移開,調出星圖開始設計航線、監控雷神號機甲的各動力組數據反饋、同時把冉寒冬傳過來的數據殘餘做了一些修複,甚至還讓駕駛艙裏的機器泡了杯茶。

    光幕上的那行文字在這段時間裏再次化作碎片,顯現出一個穿著浴衣的少女,有些好奇地看著趙臘月,似乎在猜想她這時候的真實心情,是真的不在乎自己還是在強自鎮定。




    趙臘月做完那些瑣碎的事情,看了眼外麵已經變成小球的星門,用肉眼確定航道無誤,端起精致的茶杯,望向光幕上的浴衣少女,問道:“你能進行物理操作嗎?”

    井九問過相同的問題,這時候應該在主星的少女祭司微微一笑,給出了相同的答案:“我隻能做我能做的。”

    “如果你能遠程操控這台機甲,你就讓它停下來,如果你能遠程操控戰艦,那就讓它們開炮。”

    趙臘月看著她平靜說道:“如果你什麼都不能做,那就等著我來見你。”

    這位被星河聯盟的祭司們以及大人物們尊稱為“那位”的少女祭司,有著非常神秘的來曆與背景,但她通過那份卷軸已經了解了很多。

    鍾李子忽然覺得身後的雙肩包有些沉重那份卷軸就在裏麵。

    少女祭司靜靜看著趙臘月,忽然說道:“我等你。”

    說完這句話,仿佛有一陣風在光幕那邊吹過,拂動了她黑色的發簾,緊接著拂動了那件單薄的浴衣,浴衣上的花瓣像蝴蝶一樣振翅飛起,化作無數碎片,消失在虛無。

    緊接著,光幕上出現了一些新的數據流動,應該是冉寒冬在嚐試重新連接。

    趙臘月暫時沒有理會,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望向窗外的黑暗宇宙。

    雷神號有著難以想象的巨大身軀,在星門基地就像是一座大山,但來到浩瀚的宇宙中便變得非常渺小,看著就像是一個玩具。

    不遠處那艘戰艦的殘骸,看著就像燒了一半的火柴棍,更遠處有兩艘戰艦正在沉默地後退,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沒有對雷神號發起任何進攻。

    三片花瓣在清水裏緩慢飄動,偶爾相遇便向著盆沿飄散,悄無聲息,就像是三艘戰艦。

    那些花瓣上刻著的字清晰可見,真正的信息卻隱藏在劍意裏,無法看到。女祭司收回視線,望向祭堂天窗外的碧藍天空,看著雷神號機甲留下來的白色氣流,想象著此刻宇宙裏的場景,生出很多感慨。

    很多人都知道趙臘月在星門基地,沒有人希望她去主星,但她就這樣光明正大地開著雷神號去了。

    與當初井九安靜等待著被找到相比,她的應對明顯更加痛快。

    這大概就叫氣勢壯闊。

    ……

    ……

    一艘灰白色的戰艦看似緩慢地在宇宙裏前行,艦首指揮室的巨大光幕前站著一位將軍,將軍係著一件黑色的大氅,仿佛要與窗外的宇宙背景融為一體。

    巨大光幕被分割成數百個畫麵,每個畫麵裏都是一個死人。

    街道上那名生化人軍官已經變成了一灘漿水,在建築天台上、小樓窗前、鏽跡斑斑的懸崖上散落著數十具狙擊手的屍體,別的地方還有數量更多的死者。這些人都是被弗思劍殺死的,有的身首分離,有的眉心出現一個小洞,臉上沒有什麼痛苦的神情,應該是根本都沒有反應過來。黑暗的宇宙裏也飄著很多屍體,因為受到了戰艦爆炸的波及,死狀就要淒慘很多。

    一名軍官走到那名黑氅將軍的身後,稟報道:“陳司令,第七星區新聞頻道不知從哪裏拿到了權限,開始播放相關新聞。”

    那名披著件黑色大氅的將軍就是現任星核艦隊司令陳崖,也就是那位陳屋山的石人。

    從李將軍到沈雲埋再到西來,現在到了他,怎麼看,星核艦隊司令這個職位都有些不吉利,但他並不在意。

    看著新聞畫麵上,巨大的雷神號機甲穿過戰艦殘骸的畫麵,聽著播音員什麼恐怖分子之類的話,他略有些蒼老、但線條非常清楚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淡然道:“青山出來的果然都是些猛人。”

    陳崖的身體與道心都堅若磐石,不會被這些打動,但也生出了與星門女祭司一樣的感慨,覺得趙臘月此行確實氣勢壯闊。




    蠍尾星雲的那件大事後,他這樣的飛升者們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等待著井九死去、然後被發現的那一天,卻沒想到朝天大陸這麼快又有人出來。

    從出現在地底公寓的那一刻開始,趙臘月的行蹤便處於整個宇宙的注視之下。

    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井九在那個裏提到過的女娃娃,非常警惕。

    按照安排,他離開前線準備去星門接觸這個女娃娃,沒想到她忽然要去主星,更沒想到的是軍方做出了非常激烈而愚蠢的反應,代價便是地底街區裏的那些死人以及大氣層外變成殘骸的戰艦。

    陳崖知道這裏麵必然有問題。

    那名軍官請示道:“我們要追嗎?”

    “我是石頭做的,但腦袋不蠢。”陳崖麵無表情說道:“轉道去前進三號基地。”

    不管那個叫趙臘月的晚輩做了什麼事,對井九是什麼態度,終究是青山宗的弟子,他才不會如某些人的心意與她直接對上,因為青山祖師在上。

    ……

    ……

    王右一恒星有六顆行星,其中適宜人類居住、經過徹底改造的第三顆行星便是前進三號基地。去年某個時刻這顆行星上曾經出現過次元空間裂縫,一些生物被感染,導致了數千名人類的死亡。當然在這個新聞的幕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發生,那就是當那些核彈落下的時候,曹園就在下麵,然後他拔出鐵刀,斬了一艘巨型戰艦,然後就消失了。

    陳崖帶著戰艦再次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找到他。

    那天在霧外星係,他看著西來死去,生出了一些觸動,決意要找到這個使刀的晚輩與對方戰一場。

    問題是曹園究竟在哪裏呢?別人還真不見得能找得著,畢竟曹園是新一代的飛升者,他們並不熟悉此人的行事風格,就算把井九寫的那本翻來覆去地看上幾十遍也不行。但陳崖與其他人不一樣,他有人提供消息,更重要的是他修行的功法與曹園的金身天然相近,所以他確定曹園根本就沒有離開這裏。

    離王右一恒星最近的那顆行星極其酷熱,背麵也是如此,最新式的戰艦都無法靠近這裏,更不要說降落到地表。

    行星的大氣層早已被恒星風吹走,當陳崖的雙腳落到岩漿般的地表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黑色大氅也沒有飄動一分。

    這裏是行星背麵,烤軟的地表正在緩慢地凝固,就像橡皮泥一般。

    “你應該聽說過我,我是陳屋山的石人,出來吧,曹園。”

    陳崖的聲音就像是風過空山,嗡嗡作響,傳遍整顆行星。

    沒有人回答他,整個世界就像是一座空山,而且沒有風。

    陳崖繼續說道:“你可能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隻想說井九已經死了,赤鬆真人也死了,過去的事情與你再無關聯,你隻需要思考今後的人類。”

    在某片如緩坡般的地方,半流質的地表微微突起,然後緩慢流淌,漸漸變成一座大佛的模樣。

    陳崖看著那座大佛說道:“如果井九在那個故事裏沒有撒謊,那我想人類應該需要你。”

    如岩漿般的山石緩緩落下,曹園睜開眼睛,看著他說道:“前輩剛才說誰死了?”

    陳崖說道:“井九死了。”

    曹園說道:“你在撒謊。”

    陳崖問道:“為何?”

    曹園說道:“景陽怎麼會死。”

    陳崖說道:”我給你看樣東西。”

    說完這句話,他把手伸向幽暗的光線裏,地表的半流質岩石瞬間凝固,形成一條通道。

    一座通體透明的巨棺從通道盡頭緩緩飄了過來。

    巨棺裏有繁華似錦,有錦鯉,有仙鶴,似真實虛。

    李將軍靜靜躺在裏麵,仿佛沉睡一般。

    “這是?”曹園問道。

    陳崖說道:“這是純陽真人的仙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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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巨型機甲的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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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在霧外星係,李將軍被西來用“死亡陰影”重傷,最終被井九以自身為炮打死。

    他的遺言就是要把自己的遺骸以及裏麵殘留的那絲“萬物一”保留好。按道理來說,他的遺骸這時候應該在聯盟科學院的實驗室或者是他自身很熟悉的軍方實驗室裏,誰能想到竟是被陳崖帶在身邊。

    李將軍的仙骸有著難以想象的價值,更有著超乎價值之上的象征意義,不知道陳崖為何會這樣做,也不知道那些飛升者會不會有什麼意見。問題在於,為什麼他這時候把李將軍的仙骸拿出來?

    曹園當然知道純陽真人是誰,但他沒有想到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仙人時,對方便已經死了。

    陳崖看著棺材裏的李將軍遺骸,麵無表情說道:“按照朝天大陸的時間算,我已經飛升了九千年,他是我的晚輩,但事實上我一直把他視作自己的老師,或者說精神上的引領者,我甚至曾經以為他是永遠不會犯錯,永遠不會死。”

    曹園明白了他要說什麼,宣了一聲佛號。

    “連他都死了,井九為什麼不能死?”陳崖望向他麵無表情說道:“就算他現在還活著,與死也沒有什麼區別。”

    曹園說道:“我不認同這種看法,在我看來就算我們都死光了,景陽也不會死,不過這並不重要,你究竟要與我說什麼?”

    陳崖指著棺材裏的李將軍說道:“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你知道他死之前說了些什麼嗎?”

    ……

    ……

    朝天大陸與井九同時代的修行者以及那些晚輩對他都有種莫名其妙的信心。

    ——不要說什麼與天地同壽,哪怕天地皆滅,他還是會活著。

    這說來奇妙,其實很好理解,不過就是看過他太多的傳奇事跡,卻從未見過他敗過一次,以及都知道他何其惜命。

    曹園孤刀鎮風雪多年,比誰都清楚雪姬的強大,但如果讓他來判斷雪姬與井九誰能活到最後,他肯定還是會選後者,因為後者肯定會把前者當成自己活下去的有利條件。

    他都不相信井九會死,趙臘月當然也一樣,甚至好像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把航行日誌放進儲物箱裏,打開光幕搜索到了幾個信號進行了自動連接,便看到了新聞畫麵上的自己,準確來說是看到了新聞畫麵上的雷神號機甲。

    在黑暗的宇宙背景裏,雷神號機甲的表麵帶著一層淡淡的霜,就像是耀射著星光,非常美麗,又帶著股極其逼人的氣勢——那並非真實的霜氣,而是穿過扭率通道之後的粒子轟擊塗層。




    雷神號機甲此時在海印星雲前方,再穿過幾條扭率空通,便會抵達主星所在的星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軍方沒有封鎖雷神號機甲的消息,星河聯盟各星域的電視台都在關注著這台巨型機甲,不停地播報著相關新聞。

    最開始的時候,新聞媒體都認為這是一起恐怖主義分子劫持機甲的**,然而令人不解的是,無論是在星門基地附近,還是隨後雷神號機甲經過的那些星域,軍方的戰艦一直沒有發起進攻,隻是保持著監視的姿態。




    隨著時間的流逝、雷神號機甲離主星越來越近,新聞媒體報道的語氣越來越平和,關注著這個**的民眾則是越來越震驚,生出越來越多猜測。難道巨型機甲上麵有重要人物被劫持為了人質?還是說那上麵根本就沒有人?機甲擁有了人工智能?在星域網的很多論壇上,不少用戶開始以這個故事進行主題創作,開的腦洞比真實情形還要更加離奇,而整個係列故事被命名為——巨型機甲的叛亂。

    ……

    ……

    駕駛艙裏很安靜,隻有低沉的電磁嗡鳴與更加深沉的貓呼嚕聲,直到鍾李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前麵那片殘骸……就是那次留下來的。”

    趙臘月望向窗外的宇宙,看到了那片戰艦的殘骸,仿佛看到了無數顆核彈爆炸,井九化作一道劍光飛掠而過來的畫麵。

    那場戰鬥的痕跡早已消失在了太空裏,但冉寒冬做了模擬畫麵給她。

    她收回視線,又看了兩個新聞報道,然後繼續研究某片星圖。

    那片星圖裏有恒星很特殊,有著一個高質量伴星,把恒星拉出了一個極長的尾巴。

    這個星係裏有一個非常著名的度假星,很多天前曾經發生了一次極其劇烈的爆炸。

    按照冉寒冬提供的情報,井九那段時間一直與那個叫沈雲埋的人在一起,而那個叫沈雲埋的人就是在這次爆炸之後失蹤。

    趙臘月想要找到沈雲埋,但現在看來這確實是一件很難的事。

    那艘黑色的戰艦隻要斷絕與外界的全部聯係,便成了飄浮在宇宙裏的一艘黑棺材。

    宇宙浩瀚,不管是阿大這種層級的神獸還是看似無所不在的監控網絡,都無法找到它。

    同樣的道理,如果雷神號機甲斷絕與外界的全部聯係,也會消失在浩瀚的宇宙裏。這樣做會增加不少風險,也會減少另一麵的風險。但趙臘月什麼都沒有做,雷神號始終處於對方的不間斷監控當中。有幾艘戰艦在遠方的宇宙裏跟隨著雷神號,不知道何時會忽然發起攻擊,就算現在沒有,難道對方會眼睜睜看著雷神號在整個世界的注視下抵達主星?

    鍾李子不知道趙臘月是怎麼想的,有些擔心。

    呼嚕聲忽然變得更加響亮,阿大在安慰她:沒事兒,就算這台破銅爛鐵毀了,我也能帶著你到處去遨遊。

    鍾李子記起那本裏的很多場麵,心想你基本上就沒出過手,但凡出手就必敗,不由更加擔心。

    ……

    ……

    星河聯盟至少有數百億人通過電視光幕注視著那台叫做雷神號的巨型機甲。

    隨著雷神號離主星越來越近,很多星域民眾看熱鬧的熱情越來越高,主星民眾則是越來越緊張,管理委員會以及行政當局收到了很多質詢。除了那些常規關注的問題,最多的內容是——用我們的稅造出來的戰艦到底什麼時候開火?

    稍微有些常識的民眾都能知道,雷神號機甲不可能對主星帶來毀滅性的打擊,問題是軍方與政府的無反應、這片詭異的安靜,實在是有些令人心悸,就像是看著落日不停沉淪,黑夜的影子即將吞噬所有一切,路燈到底什麼時候開呢?




    冉寒冬也不知道那個叫做趙臘月的少女準備做些什麼,為什麼要如此光明正大地闖過來。她看著電視光幕上的雷神號,聽著主持人與兩名所謂軍事專家的激烈討論,覺得非常無趣,關掉電視便準備睡覺。

    這個時候,房門發出轟的一聲巨響,數十名穿著輕型裝甲的特種士兵衝了進來,圍住了她的床,而領頭的是她的親哥哥。

    冉寒冬看著他認真說道:“如果我今天晚上失眠,你這輩子都別想睡覺。”

    冉少將看著她臉色難看說道:“你與雷神號一直有聯係?”

    冉寒冬麵無表情說道:“雷神號上是井九的人,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們家與他是盟友關係。”

    蠍尾星雲之亂後,星河聯盟上層社會的大人物們雖然沒有完全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但已經知道了真實——這個世界原來一直都是被那些破繭者統治的,而他們隻能依靠祭司才能保持現在的地位。很自然,以冉家為首的世家以及政界大人物們對那位的忠誠更加牢固,沒有受到任何清洗。那麼同樣很自然的,有些曾經的盟友就變成了敵人。

    冉少將盯著妹妹的眼睛說道:“他已經死了。”

    “我沒有看到遺囑,那我就還是他的秘書。”

    冉寒冬起身穿好軍裝,一絲不苟地係好扣子。

    她知道自己麵臨的是逮捕以及秘密審判,對世家來說子女的前途甚至生死遠沒有家族的命運重要。

    她死的時候,父親可能會恰到好處地流一些眼淚,僅此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冉少將忽然收到了一條消息,有些震驚同時又有些如釋重負,他望向妹妹說道:“有人要你去接她。”

    ……

    ……

    星河聯盟當然不可能允許雷神號巨型機甲真的抵達主星,不然民眾肯定會被那片黑夜嚇死。

    通過海印星雲的空間通道,是軍方的回轉基地。

    數十艘黑色的戰艦的武器係統已經啟動,鎖定住雷神號機甲,警惕而緊張地看著龐大的機身緩緩進入基地。

    伴著氣流的濺射聲,駕駛艙門被打開,鍾李子背著黑色雙肩包從裏麵走了出來。

    冉寒冬走到她身前,看著她微笑不語。

    鍾李子攤開雙手,神情無辜說道:“不好意思,我又回來了。”

    冉寒冬向她身後望去,說道:“就你一個?”

    駕駛艙裏空無一人。

    也沒有貓。

    ……

    ……

    青山九劍,不二劍最快,弗思劍最快。

    這兩個快字之間的區別大家都清楚。

    弗思劍究竟快到什麼程度?

    當趙臘月飛升成為仙人後,就算是最高級的監控衛星都很難發現它的痕跡,大氣層裏隻能看到一抹紅光。

    那抹紅光隨著劍速變慢而擴展開來,與滿天朝霞融為一體,再難分出彼此。

    古堡大門緩緩開啟,把朝霞以及朝霞裏的人都迎了進去。

    畫裏的向日葵被晨光喚醒,仿佛添了幾分精神。

    趙臘月抱著白貓站在畫前認真看著,心想井九究竟是喜歡什麼呢?

    極有節奏、穩定到超出機械感覺的腳步聲響起。那位少女走到她的身邊,望向畫裏的向日葵說道:“這是一幅仿圖,最初的真跡掛在某個銀行家的家裏,小家夥臨摹的時候和你差不多大。”

    今天不在溫泉邊,她依然穿著那件碎花浴衣。

    她轉頭看了看趙臘月,又說道:“我說的是外貌。”

    趙臘月問道:“你就是遠古文明留下來的電腦?”

    少女微微一怔。無數年來,就算有人隱隱猜到她的身份,也必然是尊敬有加,不敢直言相問,哪怕井九也隻是與她打啞謎而已,從來沒有誰像趙臘月這般直接。

    “還真是與眾不同。女性破繭者我見過一些,但像你這般魯莽或者說霸蠻的還真是少見,你的底氣從何而來?”

    趙臘月說道:“我有貓,你有嗎?”

    少女望向她懷裏的白貓,微笑說道:“不過是隻改造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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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青鳥殷勤為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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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大沒有說話,也就是說沒有喵嗚,沒有嗷嗚。

    它隻是靜靜看著那名少女,眼瞳微縮如豆,尾巴垂在趙臘月的手臂下方,像是準備出鞘的劍。

    一道極淡的幽冷氣息從它的渾身白毛間散發出來,穿過古堡幽暗的通道、厚實的石頭,向著天地四周而去。

    沒有任何聲音響起,卻已經有很多事情發生了變化。

    古堡裏所有的監控設備、帶著芯片的事物、外麵草地上的路燈、直至大氣層外的幾顆衛星都同時失效。

    少女神情微異說道:“你比故事裏強不少,而且膽子也大很多。”

    阿大完成了工作,沒有再理她,重新埋進趙臘月懷裏睡覺,隻是耳朵豎的很高。

    少女也不再理它,望向趙臘月說道:“你是怎麼猜到我身份的?”

    她的身份是人類文明最重要的秘密之一,除了那些飛升者沒有任何人知道。

    趙臘月來到這個世界後,沒有見過任何一名飛升者,那麼是如何想到這方麵?

    這與星門女祭司提供的那份卷軸有關,但更多的是分析,趙臘月不喜歡像井九與童顏那樣推算,不代表她的推演能力就弱。

    “花溪應該是你的分身。”趙臘月說道。這也是她選擇花家為見麵地點的原因。

    少女轉身向畫廊那頭走去,堅硬的鞋底在更加堅硬的石頭上發出清脆的的聲音,卻掩不住她清脆而篤定的聲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類都是我的分身。”

    二人走過長長的畫廊,來到古堡後方的庭院。

    庭院被修剪得過於整齊的青樹有著一種機械的美感,放在院子正中間的桌椅卻是帶著自然花紋的原木製成,形成了一種極致的衝突。看似堅硬的原木椅子卻沒有堅硬的感覺,曲線極為符合人類的身體,看來設計師對此頗有研究。

    坐在椅子上,可以聽到庭院所有地方的鳥叫,可以說是一個百鳥朝鳳的好位置。

    不知從何處飛來了一隻青鳥,落在了一顆冬青樹的枝頭。

    “你要我等著你來,現在你來了,準備做些什麼呢?”

    少女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茶,向裏麵摻了些奶,輕輕喝了一口,繼續說道:“還是說你先聽我講完這個故事?”

    趙臘月不習慣喝這種茶,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說道:“好。”

    於是少女便把這個故事完整地講述了一遍,沒有做任何隱瞞。

    趙臘月聽得很認真,阿大也很認真,好幾次都險些沒忍住跳起來。

    故事講完後,庭院裏安靜了很長時間,就連那些鳥叫都消失了一般。

    枝頭的青鳥望向遠方的朝霞,不知道在想什麼。

    ……

    ……

    “這件事情真的沒有什麼是非對錯,隻有立場。”

    少女對趙臘月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就會有自己的想法,比如我,包括你。”

    趙臘月說道:“我現在還沒有確定的想法。”

    “是嗎?你有無數種方法可以來主星見我,卻要用這種最光明正大的姿態,是因為你很清楚,那些飛升者內部有矛盾,不知道怎麼處理你,你就是想激化他們的矛盾,同時試出青山宗在這個世界的影響力,更重要的是,你還可以試圖挑拔一下我與那些人之間的關係,至少是提前埋下一個影子。”

    少女說道:“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我很欣賞你。”

    趙臘月沒有想到她看穿了自己“所有”的用意,說道:“你與他很像。”

    這裏說的他自然是算無遺策的井九。

    少女放下手裏的茶杯,看著杯中已經融為一體的茶與奶,淡然說道:“因為本質上我們是同樣的存在。”

    趙臘月說道:“所以我不理解你為什麼拒絕他的聯手。”

    “我剛才說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所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我不一樣。”

    少女非常平靜卻又極為認真說道:“我是他創造的,所以他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他的遺願就是我的想法。”

    這裏說的他自然是那位神明。

    “而且有太多的想法不是好事。”

    少女望向庭院上方的天空。

    隨著她的視線落下,一片極為複雜的星圖便出現在那裏,非常明亮而且清楚,連朝霞都無法掩住。

    “陳崖在王右六星,應該是在找那個使刀的和尚,他這時候在做什麼呢?他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轉述李純陽的遺言,甚至有可能把李純陽的屍體拖到那個和尚麵前。嗯,應該不是古典裏抬棺而戰的意思,他是想用李純陽來說服那個和尚加入他的隊伍。具體說什麼話呢?大概是你在朝天大陸守雪原,難道在這裏就能看著人類去死?如果這樣的話,朝天大陸就真成了避難所,而不是藏著火的洞穴!你覺得這番話有沒有說服力?”

    她忽然收回視線望向趙臘月問道。

    趙臘月想了想,說道:“好像很有說服力。”

    少女繼續望向天空,看著星圖裏的某顆暗沉的恒星說道:“那裏就是857,曾舉應該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正在猶豫掙紮,但最終他還是會選擇放棄,不是因為他與井九不熟,而是像他這樣的書生終究沒辦法把一個人擺在全體人類之上。”

    接著她望向另外一顆恒星,說道:“大悲和尚明知道曾舉會放棄,但還是不放心,因為那樣不安全,所以他也在猶豫要不要去殺了曾舉。”

    趙臘月看著那顆恒星,覺得有些眼熟。

    不管是陳崖還是曾舉又或者大悲和尚,都是朝天大陸修行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陳屋山的石人、一茅齋的聖人、還有果成寺的創寺僧人。

    她再如何自信,也知道自己不見得是這些前輩的對手,心生警惕,劍意微蕩。

    但不知為何,她眉眼間的情緒卻柔和了一些。

    “你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而且越強的人類想法越堅定,這樣不好。就像現在電影與遊戲裏的那些超能者,雙方爭執起來,不用等著暗物之海來臨,人類自己就先毀了……而且這樣的事情確實在曆史上發生過。”

    少女望向她懷裏的白貓,微嘲說道:“在曆史上還發生過一些很惱火的事情,就像這個小家夥一樣,它們來到這個世界後,給我帶來了很多麻煩,要清除它們不知道花了我多少精神,直到沈青山飛升後,整個情況才變得平穩起來。”

    阿大把頭埋的更深了些,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

    少女繼續說道:“你和井九之間的關係不像完全的師徒,也不像是情侶,我覺得更像是戰友。”

    趙臘月認可這個說法。

    少女說道:“我與沈青山也是戰友,是這個世界的統一以及唯一意誌,你想改變這一切隻有一個方法,那就是與井九一起取代我們。”

    趙臘月說道:“確實有些像,可以試試。”

    少女說道:“可惜我是無法殺死的,所以井九沒有做這方麵的任何嚐試,你又如何能夠做到呢?”

    她是人類文明的光輝,存在於有信息的任何地方,可以理解為無所不在,也可以理解為擁有無數個分身。想要殺死她,除非毀掉現在這個世界,像那些田園派宣稱的那樣,讓整個人類文明倒退無數萬年。

    趙臘月還是給出了同樣的答案:“可以試試。”

    少女說道:“井九不是人類,但你是。”

    這是超出叛國、叛族概念的事情,不管是愛情還是孺慕、崇拜都不足以讓一位道心通明的修道者毫不猶豫做出這樣的選擇,必然有別的原因。

    “隻要他能活下去,就代表我能活下去。”趙臘月說道。

    她說出了自己的一種大道。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確,就像西來臨死前做出的選擇一樣。

    井九說他可以代表人類,少女認為人類不會願意被他代表。

    西來投出了第一票,趙臘月投出了第二票。

    趙臘月忽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要寫大道朝天這個故事?”

    少女說道:“不要強加意義,他隻是想召喚沈青山與李純陽等人。”

    “那隻是一部分。”

    趙臘月起身說道:“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似乎有很多事情彼此對照呼應,仿佛有某種聯係,比如雪原怪物、冥界與暗物之海,還有很多。你與祖師做的事情與太平真人的想法也沒有什麼區別,這種對應在很多人看來可能是所謂冥冥中自有天數,但對他來說隻不過是無意義的重複。他最煩的就是重複,所以他會把自己經曆過的事情寫出來,提前告訴你們他們會怎麼做,讓你們不要煩他,結果……你們還是要去煩他。難道你們不覺得這樣做真的很煩。”

    這段話裏有很多個煩字,說到最後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眉微微挑起,確實很煩的樣子。

    少女說道:“就因為嫌煩,所以什麼都不想做?”

    趙臘月說道:“他做過很多,但這是他願意與否的事,而不是你們讓他願意。”

    在那個叫做大道朝天的故事裏,井九不理世事,太上無情,可誰還記得他有好幾次險些真的死去。在西海被腰斬是一次,在果成寺煉化仙籙是一次,太平真人滅世的時候,他以無上神通補天是一次。往深裏去看,這幾次似乎都是因為連三月,但他終究是冒過險。

    “這種事情是不能看他願不願意的,這不是報考哪個專業、從事什麼職業,娶什麼樣的妻子,這是高於自由的存在,是存在本身,不過都無所謂了……”

    少女沒有起身,輕歎說道:“按照我的計算,大概再過一百多天,他便會死去,到時候希望孩子你能冷靜一些。”

    現在沒有人知道井九在哪裏,但她知道井九現在的情形。

    為了避免被她發現,為了避免被承天劍控製,井九必然進入了沉睡,把自己變成了最幽暗的一團火焰,盡量不照亮任何地方,不被任何人看見。問題在於那樣幽暗的一團火焰,也非常容易熄滅,也許隻是輕輕的一聲歎息。

    趙臘月說道:“那就祈禱吧。”

    這不是威脅是陳述句。

    “另外我不喜歡被人稱為孩子。”她接著說道。

    少女微笑說道:“不管你們幾百歲還是幾千歲,對於我來說都還是孩子。”

    因為是孩子所以需要被照顧,可以發些小脾氣,但是最後還是要聽話。

    喔,乖。

    趙臘月沒有再說什麼,向著古堡外走去。

    穿過那條幽暗的、掛著畫像的通道,前方越來越明亮。

    阿大睜開眼睛,望向明亮的那處,似乎有隻青鳥飛過。

    ……

    ……

    趙臘月離了古堡,沒有馭劍,坐著第一趟懸浮列車去了首都特區。

    遠方如線般的太空電梯、閃閃發光像寶石樣的大氣層外的空間站都沒能引起她任何興趣。

    她就像個抱著貓去旅行的女學生,沿途還吸引了幾位熱情民眾的注意,隻是被她漠然的表情嚇退了回去。

    來到首都特區,找了一家看著還算幹淨的茶館,要了一壺還算清雅的茶,她在窗邊坐了下來。

    窗戶開著,迎來微亮的光與微涼的風。

    青鳥隨風而至,落在窗邊。

    趙臘月望著窗外陌生的世界,問道:“能奪舍嗎?”

    青鳥輕輕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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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滑板少女與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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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隻敢在古堡與外界之間自由飛行、比懸浮列車還要快的青鳥就是青兒。

    青天鑒離開了朝天大陸,她當然同行。

    問題是趙臘月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趙臘月通過星門女祭司給的那份卷軸推算出了一些可能,今天通過與那位的對話更加明確了這種想法。

    萬物皆有靈是句著名的謊話,但天寶必然有真靈是朝天大陸證明了多次的事情。

    青兒是青天鑒的器靈,平詠佳是萬物一的器靈,如果朝天大陸是那位神明的實驗室,雪姬就是朝天大陸的器靈,那麼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那位自稱“飛”的少女就是這個世界的器靈?

    把人類文明的中央電腦、一個偉大的人工智能生命理解為修行界的器靈,聽上去有些怪,也不是那樣難以接受。

    所謂奪舍,就是要讓青兒入侵直至消滅那個少女的意識,取代她成為這個世界的中央電腦,控製這個世界。如果真的成功,那些像線一般的太空電梯、那些像寶石一樣閃光的空間站、那些懸浮列車、那些戰艦,窗外這個陌生的世界都將處於她們的控製之下。

    是的,趙臘月的想法就是這樣直接而霸道那個家夥飛升後,她在果成寺靜修了三年時間,對佛法有所領悟,大概明白了太平真人當年對前代神皇的手段以及他為何會失敗。可惜的是青兒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她……她太大了……”

    青兒沒有變成少女,依然保持著鳥的形態,張開翠綠雙翅,盡量擴大範圍以增加自己的說服力,“而且到處都是。”

    趙臘月明白她的意思,要對付整個文明的器靈,除非對方願意收斂到某個具體範圍內,然後在那一瞬間出手奪舍。隻是對方在宇宙裏存在了至少十幾萬年,怎麼可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另外我還是喜歡器靈這個稱呼,比較有靈性,你們可別想我承認自己是什麼人工智能,聽著怪怪的。”青兒攏起雙翅,走到茶台上叼了一塊小食吞了,有些含混不清說道:“另外那個死鬼的問題到底怎麼解決?”

    聽到這句話,趙臘月神情微變,就連阿大的白毛都豎了起來。

    青兒知道自己錯了,不要說這是茶樓靠街的窗邊,就算還在神末峰這種最隱秘的話題也不能說,要知道直到現在元曲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她趕緊轉了話題,假意抱怨道:“這個世界真的又怪又不舒服,到處都是玻璃幕牆,我倒不會迷路,隻是好幾次差點直接撞上去。”

    阿大喵了一聲,表示你直接萬裏歸來便是,自己偏要到處飛著閑逛,那能怪誰。

    “好不容易離開朝天大陸,又在那個地底給你們放了這麼多天哨,來了這個地方我憑什麼不能好好逛逛。”青兒嗔道。

    阿大又喵了一聲,表示帶你出來就不錯了。

    一隻慵懶的長毛白貓在與窗邊的一隻青翠小鳥對話,喵喵,吱吱,畫麵很是動人。更動人的是趙臘月,她靜靜坐在椅子上,眉眼如畫,自有貴氣,卻又恬淡至極,直到她開口說出下一句話:“我討厭那個死老太婆。”

    她不喜歡那個少女的理由有很多,比如那件碎花浴衣,比如像破簾子一樣的頭發。因為井九的關係,她在對方的稱呼前麵加個死字也很好理解,但老太婆這三個字自然是因為對方剛才喊了她幾聲孩子的緣故。

    阿大與青兒被她突然的粗口嚇了一跳,接著又被她接下來的舉動嚇的不輕。

    趙臘月坐在椅上,抱著雙膝,把頭埋下去,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說話,也沒有什麼動作。

    但可以看得出來她的身體在微微用力,非常緊張。

    是的,她很緊張,直到這時候才稍微放鬆一些,不是因為那場對話,而是另外一件事。

    她毀了那艘戰艦,殺了那麼多人,搶了雷神號機甲,在無數億道視線的注視下,向著主星而來,對很多人來說這是氣勢壯闊,實則另有原因。那位少女算到了一部分,比如她想要看看青山宗在這個世界的地位,想要促使對立麵的矛盾激化,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想看看這個世界對自己的態度。那個家夥的死活,會讓這種態度有明顯的不同。

    在漫長的旅行裏,那些飛升者始終沒有出現,這讓她有了一些不好的想象難道那個家夥真的死了?

    是的,她很自信,對那個家夥的信心更足,但是要知道窗外是一個全新的陌生的世界,她和那個家夥都是異鄉人。

    當初在公寓裏鍾李子問她難道不擔心嗎,她說不,但怎麼可能真的不擔心呢?

    直到這場對話後,她終於確定井九沒有死,那些隱藏在道心最深處的緊張與擔心才釋放出來,變成了抱膝而坐的柔弱少女。

    很多年前開始,她就沒有這般柔弱過。

    看著她的身體漸漸放鬆,青兒與阿大對視一眼,有些後怕。

    阿大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臉。

    青兒有些猶豫說道:“要不要喝點熱茶?”

    趙臘月深深呼吸了兩次,回複了正常,舉起杯中已經放涼的茶水喝掉,發現除了清淡別無可言,說道:“茶不錯,比那個老太婆喝的粘乎乎的東西強。”

    青兒心想你繼承井九的作派,這幾百年喝茶極為挑剔,無論是遠在海外的顧清還是元曲都愁的不行,居然會覺得這茶不錯,不禁有些好奇,就在她準備也喝一口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什麼,直接清光一閃消失無蹤。

    趙臘月向窗外望去,發現一輛懸浮車停在了街邊,兩位少女走了出來。

    ……

    ……

    冉寒冬整理了一下軍裝,確認沒有任何問題,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裏的緊張,往茶樓裏走去,但沒兩步又停了下來,看著鍾李子小聲問道:“都是真的?”

    鍾李子歎道:“路上說過多少次了,都是真的。”

    真有一個修仙的世界?冉寒冬還是覺得這一切太過不可思議,心想難道自己在遊戲裏看到的那些風景也是真實的存在?這種疑惑直到她來到茶樓上,看到趙臘月的那張臉以及標誌性的淩亂短發時,才完全消解。

    她在光幕裏見過趙臘月,但終究還是實際出現在眼前的真人帶來的衝擊力更強。

    這個清麗好看、眉眼微稚、看著不過十五六歲的短發少女……居然已經幾百歲了?

    是的,女性關注事物的角度總是這麼清奇。

    趙臘月沒有在意她的自我介紹,微微點頭,再次望向窗外。

    冉寒冬不覺得這是無禮,畢竟對方幾百歲了,而且是個神仙。

    鍾李子知道趙臘月去見了那位,正想問談的怎麼樣,卻先聽到了對方的發問。

    “那是什麼?”趙臘月指著窗外某處問道。

    鍾李子與冉寒冬順著她的手指望去,看到了街對麵廣場上的那些少年少女,聽到了那些歡鬧的聲音。

    “懸浮電子滑板。”冉寒冬笑著說道:“首都特區對飛行器管製的很嚴,對這種玩具卻不在乎,而且懸浮滑板出廠的時候都做了設置,不能超過五米。我小時候玩過幾天,很快便沒了興趣。”

    趙臘月說道:“我有點興趣。”

    ……

    ……

    這條街是首都特區的主街,井九曾經在這裏走過。

    軍部大樓在長街的盡頭,像一艘戰艦停泊在那裏,在晨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街對麵小廣場上的年輕人們迎來了一個新的玩伴。

    那位短發少女很好看,用的是最新式、最高級也就是最昂貴的懸浮滑板,卻好像從來沒有玩過,應該是個新手。

    就在幾個少年想要帶她一程、教教她的時候,少女卻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

    嗡的一聲輕鳴,伴著晨風,她踩著懸浮滑板便飛了起來。

    能夠馭劍飛行的少女,又怎麼可能不會玩滑板?

    鍾李子與冉寒冬站在街對麵,看著那個踩著滑板,在歡呼聲裏高速來回的少女,很長時間都沒有回過神來。

    “她……好像很開心的樣子。”鍾李子忽然說道。

    冉寒冬看著那邊點了點頭。

    晨光照在遠方的軍部大樓上,也照在趙臘月的臉上。

    天空並不碧藍,隱約可以看到遠處的戰艦,雲卻還是那樣的白,她笑的那樣美。

    那個家夥還活著。

    真好。

    ……

    ……

    在蠍尾星雲的邊緣處,有顆很不起眼的星球。

    因為重汙染的緣故,這裏的天空很少會呈現出藍色,雲也往往是陰沉的,就像是礦石一樣。

    遠方有一艘破舊的飛船正在緩緩降落,下方排隊領取食物的隊伍已經很長。

    生活的艱辛與封鎖帶來的苦悶,很難影響到年輕人,滿是裂縫的球場上不時傳來喝彩與叫罵的聲音。

    球場上的街道上看不到車,一個破舊的滑板在雨水上碾過,剛飛到空中便因為轉向問題撞到了鐵絲網上,發出一聲脆響。

    滑板少年落到地上,發出一聲痛呼,同伴們趕緊上前查看傷勢,有些同伴則把注意力放到了破舊的滑板上,大聲喊著下一個應該是自己。

    在球場那邊的廢棄半牆上,坐著一個少年。

    少年穿著件很尋常的藍色連帽衫,手腕上係著一根青色的繩子,那就是他身上唯一的飾物。

    與牆下的熱鬧比起來,他顯得那樣的孤獨而落寞,就像在另外一個世界裏。

    天空裏忽然落下了雪花。

    少年看著自天而降的雪,念了一首詩,有些散碎,隱約能聽到針和太陽之類的幾個詞。

    然後他拿出一個口琴,開始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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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生活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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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像以前那樣是下雨,打籃球的孩子與滑板少年們肯定都會回家。在這個汙染嚴重的星球,酸雨是所有人最討厭的事情。但最近這些天很少下雨,落的都是雪花,他們哪裏會在意,繼續快樂地打著球,有些少年甚至脫掉了上衣,在雪花裏不停衝刺,歡笑聲反而變得更大了些。

    遠處傳來一道口琴的聲音,在歡笑與鬧罵聲裏若隱若現。

    幾名沒有輪到滑板的少年順著聲音望去,看到了牆上的藍衣少年。

    藍衣少年吹的口琴聲無論音調還是節奏都沒有任何問題,問題在於過於標準,於是機械感與模仿的感覺很強,不是很動聽,也可以說是少了些自如的味道,又或者說是少了些藝術感?但無論如何,在自天降落的雪花裏、在廢棄的牆頭,一個孤獨的少年吹著口琴,確實是個容易打動人的畫麵,那些少年還很年輕,竟也生出了些莫名的情緒。

    “你們怎麼還在打球!”

    “不要以為是雪就不要緊,融化了一樣有腐蝕性!尤其是你們幾個,居然還打著赤膊!這是找死嗎!”

    “都趕緊收拾好回家,該溫習功課的溫習功課!等雪停了再玩!”

    歡笑聲、爭吵聲、口琴聲與歡樂的、激動的、莫名的情緒同時被一道嚴厲的聲音打破。

    說話的人是位女士,約摸四十多歲,聲音雖然嚴厲,神情卻很溫和,唇角微翹還帶著笑意。打籃球與玩滑板的少年們紛紛停了下來,有些不開心地抱怨了幾句,卻都很聽話地開始穿衣服,準備離開,同時與那位女士問好。

    那位女士叫做伊芙,是這片社區的生活管理委員,但這隻是兼職,她的正式職業是城市下西區行政活動中心的事務官,最主要的職責就是青少年工作,經常會去各個學校巡視,這些少年都認識她。




    伊芙摸了摸一個小男孩的頭,笑著與他們說了幾句,忽然聽著遠方傳來的口琴聲,好奇地望了過去,看著牆頭的那個藍衣少年,神情微異問道:“那是誰?”

    “前些天搬過來的,就住在七區,720,住在一樓把山那個房子裏。”

    “聽說家裏就他和妹妹兩個人,妹妹的腦子好像有些問題。”

    “別說他妹妹,這個家夥好像也有些問題,你們到今天為止和他說過話、知道他的名字嗎?”

    聽完少年們的介紹,伊芙看著牆上的那個少年生出一些同情。

    基因優化現在已經非常普及,但先天性的遺傳疾病還是很難治療,尤其是腦部方麵的問題,需要很多錢。

    需要很多錢才能解決的醫學問題,在這個星球上向來隻是極少數人才能擁有解決這種問題的資格。

    “你們不要在背後議論人。”

    “這叫背後嗎?再說呢,說幾句能有什麼問題,難道他還能衝過來打我?”

    “我媽說了,不要理瘋子,誰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

    “那個家夥不是瘋子,好像是叫做什麼……自閉症?”

    少年們的議論還在持續,伊芙搖了搖頭,收回視線對他們說道:“趕緊走吧,看起來今天雪會比較大。”

    “伊芙老師,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解禁?天天憋著……”

    “拜托,就算解禁,難道像我們這樣的人還能去別的星球?不一樣是在這裏打球玩滑板,有什麼區別?”

    “看新聞說,要做二次公民登記,加上封禁的事情,總感覺政府是在找什麼東西,你們猜會不會是傳說中的恒星級武器?”

    “哈哈哈哈,你怎麼不說是找暗物之海的皇帝?”

    “老師,您拿這個。”

    “不用,我帶了傘。”

    伊芙老師又看了一眼廢牆上的那個少年,撐開手裏的舊式薄膜傘,擋住了從天而降的雪花。其餘的少年們也撐開了自己的傘,或者是打開了氣流器,三兩成群向著球場外走去,不多時便消失在生活區建築之間的道路裏。

    世界變得安靜了。

    那個藍衣少年用袖子擦了擦口琴,把口琴放進口袋裏,轉身從牆上跳了下來。

    從取下口琴到擦拭到放進去再到跳下牆,他的動作都很慢,仿佛把正常人的一個動作分解成了很多細節。別的動作慢倒還可以理解,隻是從牆上跳下來的動作為何也會顯得那麼緩慢?要知道那隻與星球的重力有關。

    運動鞋落在地上,濺起幾粒薄雪,帽子被掀起來了些,少年露出了臉。

    那是一張幹淨但很普通的臉,眼神幹淨,但沒有什麼深度,看著就像是一條小溪,隨意望去便能看到底。

    擁有這樣眼神的人,往往都很簡單,甚至過於天真,近乎愚癡。

    少年重新把帽子戴好,低著頭在已經安靜的球場邊走過,經過那些滿是滑板撞痕的牆,順著生活區外圍靠近垃圾場與湖水的小道,走到了最遠處的七區。

    七區裏有一共有三十八座生活樓,720位於最外圍,翻過欄杆便是已經廢棄的農業區,平時根本沒有人會來這裏,所以顯得格外幽靜,甚至有些可怕。




    樓前大約三十米寬的間隔區裏沒有自行電車,更沒有什麼豪華的懸浮車,花壇裏也沒有整齊的草坪,角落裏殘著一些去年冬天沒有收割的菜與野生麥苗,雪已經覆蓋了一層,上麵沒有鳥踩落的竹葉,也沒有貓留下的花朵。

    走到鐵製單元門前,少年從褲子口袋裏取出鑰匙,有些動作遲緩地插入鎖口,左右慢慢搖晃了兩下才打開了門。走進樓裏,左邊那個房間的木門把手上殘留著不知什麼時候潑落的、已經凝固的湯汁,右手房間的鐵門上滿是鏽跡。

    這次他沒有再次取出鑰匙,而是直接敲了敲門,手指與鐵門撞擊發出的聲音有些沉悶,節奏非常穩定。

    吱呀一聲,鐵門被人從裏麵用力推開,露出一張天真、好看的小臉。

    “哥,你回來了?”

    少年站在門外沉默了會兒,似乎在想應該怎樣回答這句話,最終隻是嗯了一聲。

    喊他哥的那個少女沒有覺得他有什麼異樣,趿拉著棉拖鞋跑回客廳,坐在滿是墊子的軟椅上,伸手把那個雪白的大娃娃抱進了懷裏,繼續看電視。電視光幕上播放的是動畫片,不知道是什麼內容,讓小姑娘不停地傻笑。

    她懷裏的那個雪娃娃也在傻笑,因為沒有嘴巴,於是眼睛眯成了兩條曲線,看著很是可愛,又詭異的厲害。少年換了拖鞋走進屋裏,站在軟椅旁邊看著小姑娘與她懷裏的娃娃,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想不起來應該說些什麼。




    雪白娃娃頭上有個蝴蝶結,那個蝴蝶結忽然飛了起來,落在少年的肩頭,高速地敲擊著他的頸部,像是在給他按摩,同時告訴他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以及小姐好像病又犯了,忘了做飯。

    ……

    ……

    能夠做這麼多事情,還能用身體表現軍方密碼的小東西自然不可能是真的蝴蝶結,也不是蝴蝶。

    它是寒蟬,那個娃娃自然就是雪姬,抱著娃娃的少年自然就是花溪,被花溪稱作哥哥的當然就是井九。

    他們離開地底來到這個城市已經有段日子了,談不上與世隔絕,反正就這樣很隨意、或者說很粗糙地過著日子。

    花溪因為頸後芯片受到損傷的原因,忘記了很多事情,整個人就像個真正的小孩子一樣,時常對著電視傻笑。

    雪姬對著電視傻笑,不知道是因為覺得這個世界的很多事情都很可笑,還是覺得現在的井九很可笑現在的井九就像是一台以最強省電模式運行的終端,功率消耗極低,自然計算能力與各種能力都下降到了極限。

    再往前一步,他就會睡眠或者死亡,如果他稍微調高一點功率,就會激發承天劍的程序。

    這種狀態下的他確實像個自閉症孩子,或者孤獨症患者,而在雪姬看來,他就是個癡呆兒。

    景陽真人變成了傻子,這難道不可笑嗎?

    可能是因為相由心生的緣故,他的臉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雪姬看來這就更可笑了。

    “去做飯。”井九說道。

    花溪歪著頭想了會兒,才想起來今天自己忘了做什麼,啊了一聲,趕緊起身進了廚房。

    井九坐到軟椅上,有些機械地放了幾個墊子在身後,慢慢地靠了上去,伸手拿過搖控器,很自然地調到了新聞頻道。

    雪姬麵無表情看了他一眼,心想看在你是個傻子的份上,就不殺你了。

    “前進二號基地……恒星異常活動……空間裂縫……震驚。”電視光幕上新聞主播在嚴肅地說著什麼,井九其實聽不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看新聞頻道,隻記得這好像是個很重要的事。

    這時候花溪的聲音從廚房裏響了起來:“酸辣苞白要放白醋還是陳醋?”

    井九看著電視光幕,沉默了很長時間。

    花溪與雪姬都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他說道:“麥田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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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向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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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登登登。

    花溪從廚房裏一路小跑出來,看著他問道:“什麼沒有意義?”

    她的右手拿著菜刀,左手托著被切掉一半的苞菜,小臉微紅,不知道是被火烤的還是急的。

    這裏要說明一下,這套房間的廚房就在客廳,而看電視的客廳其實是相對更大的一個臥室,兩麵牆把山,都有窗戶,寒意滲入,有些陰冷。

    花溪不明白井九這句話的意思是因為她現在真的什麼都不懂。問題是雪姬也不懂。她看著井九,烏溜溜的黑眼珠裏滿是挫敗與惱怒的情緒,博學智慧如她,知道很多種語言,卻也不知道他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

    井九沒有理會花溪的問題以及雪姬的眼神。

    作為一名孤獨症患者,他現在有充足的理由不理會這個世界,也不被這個世界打擾。

    花溪撇撇嘴,拿著刀與苞菜走了出去。

    雪姬伸出圓乎乎的小手,把搖控器從井九手裏搶了過來,調回了動畫片頻道。

    沒過多長時間,晚飯便做好了,一盆營養塊,一盤酸辣苞白,外加一碟子不知道什麼材料做成的鹹菜。

    “都是街上發的菜,我偷偷聽那些大媽說,比她們以前買的質量還要好些,而且不要錢。”花溪一邊盛飯,一邊傻笑說道:“我還偷偷拿了一壇子鹹菜,真弄不明白這裏的人是怎麼想的,有救濟的營養糧就夠了,為什麼還要吃青菜?”

    井九坐到桌邊,認真想了很長時間,才慢聲細語說道:“好像是……維生素。”

    花溪把筷子遞給他,說道:“複合維生素可以領取啊。”

    井九接過筷子開始吃飯。

    是的,現在他也開始吃飯了,不是因為身體狀態太糟糕,而是他忘記了自己不需要吃飯。這點花溪不清楚,雪姬也不會提醒他,至於寒蟬……當雪姬想要整治井九的時候,它向來噤若寒蟬。

    井九吃飯的速度很慢,好在吃的不多,更像是某種儀式,而且菜本來就很少。

    晚飯很快便結束,他慢慢地收拾碗筷,然後去廚房仔細清洗。居民區的熱水都是集體供應,以前還會象征**些錢,現在這種特殊時刻更是隨便用,於是很多家庭用的極其浪費,尤其是晚飯前後洗碗洗澡的人多,於是水壓有些不足,從水龍頭裏出來的熱水細若遊絲,好在他洗碗的動作也慢的令人發指,配合的倒算不錯。

    花溪坐回軟椅繼續看電視。雪姬伸出圓乎乎的小手打了一個無聲的響指,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窗外變得明亮了些,那些高至三四層樓的樺樹閃閃發光,與那些雪花混在一起,竟是難以分清。




    這個房間裏沒有網絡,隻有電視,娛樂似乎有些單調,雪姬卻很滿意。當初她發現這是一個信息化的社會,覺得很難避開那個中央電腦的眼睛,才會害怕成那樣,隻敢躲在地下水道裏。現在她才明白,隻要不上網,不打聽,不好奇,那麼切斷與這個世界的聯係其實並不難,甚至簡單到隻需要像這個星球上的大多數普通人那樣生活就行。

    你去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才會凝視你,如果你不去看它,深淵怎麼會看你,你丫誰啊?

    電視上在放一個娛樂節目,兩個在蠍尾星雲很出名的年輕偶像明星,穿著宇航服在太空裏隔著十餘丈的距離飄著,試圖通過說明讓對方猜到自己看到的詞語,宇宙裏沒有空氣,自然沒有任何聲音傳播,二人拚命比劃,顯得特別可笑。

    花溪笑的花枝亂顫,雪姬笑的睫毛彎彎,井九在洗碗,畫麵好溫暖。

    這個時候,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井九在洗碗,沒有去開門,當然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也不會開門,雪姬也不會開門。

    這些天也曾經有熱情的別樓鄰居提著土豆之類的東西前來拜訪,他們都沒有理會,得到了小區居民冷漠怪異的評價以及安靜。他們不想這種安靜的生活被任何意外打破,不是因為他們向往這種所謂靜好的生活,而是因為他們怕死。

    花溪倒是對外麵的世界與人有些好奇,但現在智商就像小孩子的她隻會完全聽他們的話。

    門鈴聲消失了,沒過多長時間又響了起來,陽台蒙著霜氣的窗子外響起敲擊聲,以及帶著歉意的話語。

    “抱歉打擾了,我叫伊芙,是七區的生活管理工作人員,正職在教育廳,最近正在進行二次身份登記,需要提前填寫表格……我今天聽到了你的口琴,我覺得吹的很好,活動中心有專門的培訓班,你有沒有興趣參加?我把報名材料與介紹留在門口了,如果你感興趣,就看一下吧。”

    那位女士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靴底踩著雪的聲音聽得非常清楚,車門關閉的聲音也很清楚。

    現在雪的厚度大概在三到四厘米之間,她的身高在一米六四左右,左腳略大。

    井九還確認了別的很多信息,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知道這些。

    花溪看了雪姬一眼,又出去看了井九一眼,發現他們沒有阻止自己,開心地推開門,拿進來了一個文件袋。

    文件袋裏除了身份二次確認的表格,還有幾張顏色鮮豔的宣傳頁以及三張報名須知。

    教育廳活動中心設有很多興趣班,針對不同年齡層以及水平設立,隨著封閉期的延長,這些活動非但沒有受影響,反而開展的越來越好。說來也是,現在礦業聯合體大部分已經停工,工人不需要上班,很多行業也受到了影響,在政府的支援下人們的生活沒有太大問題,那麼就要解決接下來的那個問題閑著幹嘛呢?

    那些興趣班多種多樣,有很多體育項目,還有一些非常偏門的比如技術速成之類的課程,像音樂、美術這種常見課程更是不少。井九看著那些宣傳采頁,有些好奇,有些不確定問道:“……可……可以嗎?”

    雪姬麵無表情看著這幕畫麵,確認他是真的瘋了,而不是在裝傻。

    景陽居然喜歡上了琴棋書畫,不是瘋了是什麼?

    ……

    ……

    那個名為“寂靜的呐喊”的綜藝節目結束後,花溪便去自己的臥室睡覺,那間臥室裏有一張單人行軍床。

    井九坐到椅上,把雪姬抱進了懷裏。

    雪姬伸出圓乎乎的小手,打了個無聲的響指。

    屋子裏的燈光漸漸暗去,窗外照著樺樹林的高處的光線也在隨後的時間裏依次淡掉。

    就像不需要吃飯一樣,井九也不需要睡覺,但現在他忘了所有的道法,不會冥想,覺得自己需要睡覺,居然真的學會了睡覺。隻不過睡覺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讓他有些不安與害怕,所以他必須抱著雪姬才能睡著,至於為什麼抱著雪姬就不再害怕,應該是因為他的潛意識裏還記得雪姬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存在。

    雪姬不喜歡被他抱著睡,不願意自己變成褪黑素,但想著他潛意識裏對自己的尊敬,也沒有拒絕。

    寒蟬飛了起來,落到了窗前,盯著窗外的無聲落雪,非常警惕。

    雪姬的頭發散開,還真的很像小姑娘睡前做的準備。

    半夜的時候,井九忽然開始頭疼,臉色蒼白至極,眉眼甚至有些扭曲。

    雪姬伸出圓乎乎的小手,落在他的眉心。

    一道難以想象的寒意彌漫開來。

    井九的神情漸漸放鬆,呼吸也平穩了些。

    喝熱水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也不是用冰塊鎮痛的原理,而是用極端低溫降低粒子的活躍程度,完全壓製大腦的放電。

    因為那道寒意,房間裏冷若冰窖,窗上的霜從裏麵染到了外麵。

    熱水管上的水珠凝成冰,連成線,垂成柱,看著就像一排鋒利的劍。

    井九再次入睡,臉色依然蒼白。

    雪姬看著他,黑眼珠裏滿是憐憫與同情。

    像景陽這樣強的人,在這個世界依然這般可憐。

    如果自己變成他這樣,那又該多可憐?

    她的視線往下,落在了井九的手腕上,看著那根青色的繩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

    ……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有亮,花溪便裹著被子爬了起來,哆嗦著說道:“哥……哥……暖……氣……又……壞……壞……壞了。”

    井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認真地想了想,望向雪姬說道:“麻煩您修修。”

    雪姬麵無表情,心想我就算萬能,難道還要當水電工嗎?

    花溪洗了個熱水澡,終於暖和了些。

    井九洗臉的時候,看到了熱水管上那些像劍一樣的冰棱,出神想著為何有些眼熟?

    今天的早餐比昨天的晚餐還要更寒酸,就是兩塊麵包。

    井九看著桌邊那些彩頁,沉默了會兒,忽然說道:“我要學鋼琴。”

    ……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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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3 08:39:06
第十四章鳥竹,貓花,雪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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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一聲,720一樓右手邊房間的鐵門開啟了。

    緊接著又是一吱呀一聲,720的單元門開啟了。

    井九走進雪花裏,習慣性地掀起藍色連帽衫的帽子,罩住了頭。

    花溪有些費力地把單元門關好,緊了緊身後的黑色雙肩包,抱著雪姬跟在他身後向小區外走去。

    雪姬確實很小巧,而且外貌與模樣真的很像一個可愛娃娃,但被花溪這樣一個小姑娘抱在懷裏,還是有些顯大,很容易引人注意。

    按道理來說,她應該留在家裏,但就像井九潛意識裏不敢離開她一樣,她也不敢離開井九太長時間。

    雪這般大,風這般冷,抱團取暖很應該,哪怕他們是朝天大陸最強的兩個家夥。

    雪地一片潔白,如氈子一般,昨夜那個叫伊芙的女士留下的足跡早就被覆蓋,隻有花壇裏的地麵上有一行竹葉,應該是不久前剛剛有鳥經過。

    離開生活區,他們坐著地鐵去了市中心。

    這顆星球現在嚴禁任何飛行器起落,處於事實上的封鎖狀態,但其實對生活在這裏的人們沒有太多影響,就像昨天籃球場上的那些少年的對話一樣,就算沒有封鎖,又有幾個人買得起離開星球的船票呢?

    盤踞在這裏多年的海盜世家被軍方的戰艦摧毀後,政府的力量得到了更多的展現機會。對民眾來說甚至在某些方麵比以前更好,比如各種福利,比如活動中心裏的那些輔導班,比如治安。




    地鐵上的人不多,隔著不遠不近的合適社交距離坐著,偶爾有人向花溪抱著的娃娃投來好奇的目光,但沒有人發問。

    到了溪穀站,按照宣傳頁上的交通指示,井九與花溪下了地鐵,有些茫然地看了半天交通指示圖,才找到了16.2出口。好在市活動中心的大樓非常大,就像一座山般橫亙在廣場中央,走出地鐵便能看見,不會再次迷路。




    來到活動中心前,井九有些笨拙地伸出左手,把手環靠到掃描儀器上,花溪把眼睛睜的很大,學著他的動作也照做了一下,伴著嘀嘀兩聲輕響通過了掃描門。

    保安看出來他們的智力有些問題,沒做任何為難,還很耐心地詢問他們要做什麼事情。

    花溪被人詢問,變得非常緊張,怯怯地躲到了井九的身後。井九有些茫然地聽完對方說的話,拿出宣傳頁放到了保安的眼前。保安看著宣傳頁上留的官員聯係電話,幫他們做了呼叫。沒過多長時間,伊芙女士從電梯裏匆匆走了出來。

    伊芙女士看到井九身後的花溪有些意外,旋即想起來他們家隻有兩個兄妹相依為命,便明白了為什麼,笑著做了自我介紹,帶著他們向大樓裏走去,輕聲問井九:“你是想要學器樂基礎入門課程還是口琴專精課程?”




    井九想了很長時間,嗯了一聲,然後又沉默了很長時間。電梯裏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就在這個時候,花溪像蚊子般微小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想學鋼琴。”

    伊芙女士再次感到意外,下意識裏望向井九的手,發現他的手指修長漂亮,看起來就像一雙彈鋼琴的手,不由笑了起來,問花溪道:“那你呢?你也想學點什麼嗎?”

    花溪依然躲在井九身後,低著頭抵著他的後背,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不用,我找到地方坐著等哥哥就好。”

    伊芙聽著她的聲音,心裏更生憐愛,和聲說道:“那呆會報完名後,我帶你去室好不好?”

    花溪輕輕嗯了一聲。

    電梯門開啟,伊芙女士在前麵帶路,井九跟著她,花溪抱著有自己一小半高的娃娃,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娃娃的蝴蝶結發卡微微顫動了下。

    寒蟬覺得好累。

    花溪根本沒有回答問題,那些像蚊子般的聲音,都是它讓蚊子發出來的。

    ……

    ……

    帶著井九報完名,送到鋼琴課堂上,又把花溪帶到室,讓她記住自己的手環聯係號碼,不要隨意亂跑,伊芙女士便回到辦公室繼續處理自己的事務。

    一個小時五十五分鍾後,手環發出鬧鍾的輕微振動,她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把進行到一半的二次登記錄入工作停了下來,走到了鋼琴課的教室外,望向教室裏,一眼便看到了那個穿著藍色連帽衫的少年。




    封鎖期內,政府的各種援助都非常及時而且慷慨,但也不可能放幾十台鋼琴在一個市的活動中心裏,教室裏隻有五台不同樣式的鋼琴,參加課程的學生身前都是虛擬的電子光鍵琴,孩子的手指頭在空中不停彈動,不覺心酸,反而有些可愛。

    伊芙女士注意到井九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看著很乖巧,但始終沒有彈琴的動作,不禁有些擔心他跟不上課程。

    這個時候,悠揚的電子樂聲響起,意味著今天的課程結束。鋼琴課老師看到伊芙,苦笑著迎了上來,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你介紹來的那個學生聽的很認真,但好像……有些遲鈍,比你說的嚴重多了。”

    伊芙的視線越過她的肩頭,望向教室裏,發現井九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不知為何覺得有些難過,對老師說道:“隻能麻煩你多些耐心了。”

    下課後井九沒有立刻起身離開,不是他拘謹或者膽心又或者遲鈍,隻是他覺得這電子樂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一般,讓他想到了昨天餘光裏看到的那些奇怪的傘,還讓他想到了金黃色的樹葉和一些姑娘。

    “萊恩,下課了。”伊芙對教室裏喊道。

    井九站起身來,有些機械地轉身向門外走來,動作顯得很遲緩。

    那位鋼琴課老師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變化,單手抵在額頭上,遮住眼睛,待他來到身邊才平靜下來,認真說道:“音階入門這些我覺得你能學會,但你有什麼不懂的要積極提問,回到家裏……嗯……多想想今天課堂上的內容。”

    老師本來想說讓他回家多練習一下,不要像在課堂上這般緊張,忽然想到他家裏肯定不可能有鋼琴,連電子光鍵琴聽怕也買不起,才趕緊轉了話題。伊芙女士自然聽出來了,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帶著井九去室接花溪。

    花溪在室裏抱著娃娃看電視,電視裏放著她最喜歡的動畫片。

    有幾個明顯比她小很多的小朋友,在不遠的地方看著她,有些害怕也有些羨慕,不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麼故事。

    把他們送到樓下,伊芙女士想起一件事情,讓他們等會兒,沒多長時間後,她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遞過來一袋糕點。

    政府的糧食配給沒有任何問題,但這種精致的糕點比較難買到。

    最近城市的治安真的不錯,警察局的巡示力度很強,而像前些年經常會出現在城市上空的那些強者早已絕跡。不知道是死在了軍方的清剿中,還是搶在星球封閉之前逃了出去。

    地鐵裏的人們依然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坐著,車廂裏非常安靜,隻能聽到懸浮軌道發出來的低沉嗡鳴,窗外的光影廣告應該是正在更換期間,看著有些黑暗,當然也正好用來當作鏡子,如果你有這種興趣的話。

    硯山站上來了一位瘦高男子,穿著米色的風衣,臉上帶著黑色的麵具,走到井九與花溪的對麵坐下。

    車廂裏不多的十幾名乘客下意識裏向遠處散去,就像被吹脹的氣球上的點,或者是宇宙大爆炸過程裏的星星。

    井九低頭看著地板上快速閃過的光線,想象成鋼琴的黑白鍵,在心裏默默地彈著,根本沒有注意到對麵坐著什麼人。

    花溪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對麵那個風衣男子,沒有任何害怕。

    也沒有任何插曲發生。

    二人下了地鐵,在微雪裏走過球場,走過被滑板撞的傷痕累累的舊牆,走過長滿野蘆葦的湖邊,走過垃圾場,穿過一個小門便回到了720。

    已經是傍晚,路燈漸亮,別的樓裏也漸漸亮起了昏黃而溫暖的燈光。

    花壇裏的雪麵被照亮,除了竹葉般的鳥爪印還多了一行如梅花般的貓腳印,前方還灑落著一些殷紅的血跡。

    隻是看到這殘餘下來的痕跡,便能想象到那一刻野貓捕食飛鳥時的淩厲畫麵。

    雪姬看著雪地,烏溜溜的黑眼珠裏閃過一抹欣賞的意味,伸出圓乎乎的小手打了個無聲的響指。

    720一樓靠山那個房間的燈亮了,接著三樓與四樓六樓陸續又有幾個房間亮起了燈。

    這座樓沒有別人,隻有他們生活在這裏。那些房間亮燈的順序與分布看似隨意,沒有任何規律,其實很講究,會讓所有看到的人類都產生一種理該如此、像家的感覺。

    井九望向那些亮燈的房間,語氣遲緩說道:“好像……棋……嗯……星星。”

    回到家裏,第一件事情當然是做飯。

    蒸鍋一開,霧氣自然來,糕點的香味還沒有傳出,廚房通著陽台的窗戶便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霜,遮住了外麵的畫麵。

    花溪隱約覺著外麵有什麼,以為是貓又在撲小鳥,伸手擦掉窗上的霧氣,便看到了那個地鐵上遇到的風衣男子站在花壇上。

    她心想真巧,原來他也住這個小區啊,傻笑了兩聲,向對方點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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