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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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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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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08:14 |只看該作者
第259章 病人要聽話

  屋子裡,喬昭突然起身。

  邵明淵眼神一閃,頗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終於好了!

  喬姑娘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捧著水杯坐回了原來的椅子上。

  邵明淵:「……」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女孩子?

  喬姑娘看夠了,已經很是淡定,安慰邵明淵道:「邵將軍不要急。」

  邵明淵閉了閉眼。

  讓其他人來試一試,在一個不算熟悉的姑娘家面前赤身裸體,不急才怪。

  不,熟悉的也不行啊!

  還好,如今外面流傳著他不行的謠言,黎姑娘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吧。

  想到這裡,年輕的將軍不由覺得慶幸,慶幸過後,又有點發懵:難道就是因為這樣,黎姑娘才這麼雲淡風輕?

  邵明淵忽然又心塞了。

  「可以了。」喬昭放下水杯,伸手握住邵明淵的手。

  邵明淵條件反射想抽回手,反被握得更緊。

  「別亂動。」少女神情嚴肅,訓道,「你現在是病人,怎麼能不聽大夫的話?」

  邵明淵默默垂眸。

  喬昭拿起一根明晃晃的銀針,提醒道:「針從指甲裡刺進去會比較疼,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把攻入心脈的寒毒放出來才能拔掉你心口附近的針。」

  邵明淵微微點頭,示意明白了。

  「那我開始了,一定不能動。要是疼得忍不妝喬昭想了想,從袖口抽出一塊潔白的帕子團成團塞進邵明淵嘴裡,「嗯,這樣就可以了。」

  邵明淵嘴裡塞著帕子,一臉哭笑不得。

  他什麼疼沒忍過,針從指甲縫刺進去又算什麼,黎姑娘這樣真是太孩子氣了。

  可是不知為何,心底深處又有暖流緩緩淌過。

  喬昭瞥他一眼,淡淡道:「邵將軍別以為這種疼不算什麼,十指連心,可比刀劍傷還要痛。」

  邵明淵再次輕輕點頭,表示受教。

  「晨光,幫我拿兩塊溫熱的軟巾來。」

  「噯,好!」晨光跟打了雞血一樣站起來,轉去屏風後面把一塊乾淨的軟巾用熱水浸透了,擰乾送到喬昭面前。

  喬昭一手握住邵明淵的手指,另一手捏著銀針,對準他的指甲縫刺入。

  饒是歷經戰場的血雨腥風,晨光還是別過頭去不忍看。

  邵明淵卻面色平靜,眉眼無波。

  銀針刺入,邵明淵渾身肌肉瞬間緊繃,手指卻顫都沒顫。

  喬昭不由看他一眼。,

  這樣的病人,還真讓大夫省心。

  為了減輕邵明淵痛苦的時間,喬昭手上動作飛快,很快就給他十隻手指都放了血。

  血珠從指甲縫裡緩緩滲出,才凝聚就變成暗紅的冰渣,覆蓋在他指端。

  「軟巾。」喬昭頭也不抬伸出手,晨光忙把一條軟巾放在她手上。

  少女低著頭,拿溫熱的軟巾仔仔細細清理著邵明淵手指上的血漬。

  邵明淵沉默看著她。

  「好了。」喬昭舒了一口氣,把軟巾扔回晨光手上,抬眸看向邵明淵,「覺得好些了嗎?」

  嘴裡塞著帕子的邵將軍眨眨眼。

  帕子到底能不能拿出來了?

  喬昭笑笑,伸手把帕子取下來,上身前傾,溫聲道:「我幫你取針。」

  她的髮梢再次輕拂著他的胸膛,有些癢。

  邵明淵從沒與一名女孩子靠得如此近,他能清晰看到對方輪廓精緻的耳朵,甚至上面柔嫩的茸毛,還有耳垂上小小的丁香花耳釘。

  丁香花耳釘是銀制的,樸素到讓人嘆息。

  邵明淵忍不住想:他之前不是給了黎姑娘一箱子銀元寶和一匣子金葉子嗎,難道是太少了?

  嗯,這次的診金要給的更豐厚些才行。

  女孩子柔軟溫熱的指腹落在肌膚上,邵明淵瞬間渾身緊繃。

  喬昭抬眸看他,安慰道:「這次不疼了。」

  邵明淵覺得頭有些暈,思維好像比平時慢了許多,耳畔那句話卻無比清晰:這次不疼了。

  他的童年到少年再到如今,不是在侯府的演武場就是在北地的戰場上度過的,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對他說:

  有些疼,你忍一忍……

  這次不疼了……

  這樣的話,他居然從一個還沒成年的女孩子口中聽到了。

  等邵明淵回神時,喬昭已經取下所有銀針,接過晨光手中另一條幹凈軟巾擦拭著他的胸膛。

  邵明淵只覺那溫熱的軟巾落在他身上,彷彿有火在燒。

  他啞聲道:「這個不勞煩黎姑娘了,讓晨光來吧。」

  這一次喬昭沒有反駁,把軟巾遞給晨光,吩咐道:「替邵將軍反覆擦身,等肌膚泛紅,再穿衣服。」

  「噯。」晨光心裡直嘆可惜,面上卻不敢亂說,老老實實接過軟巾替邵明淵擦拭。

  喬昭走到屏風後面去淨手。

  等她轉回來時,邵明淵已經穿好了上衣。

  喬姑娘目光忍不住下移,落在對方小腹上,心道:嗯,穿上衣裳就完全看不出來了。

  察覺喬昭目光所落之處,邵明淵條件反射臉一熱,咳嗽一聲道:「今天多謝黎姑娘了。」

  「不用。」喬昭面帶微笑,瞧不出任何異色。

  邵明淵暗暗慚愧。

  黎姑娘才是真正的醫者,如此坦蕩,他卻拘泥於男女之別,實在自愧弗如。

  「黎姑娘,今日耽誤了你不少時間,實在不好意思。讓晨光早些送你回去吧,他日在下定會重謝。」

  喬昭揚眉。

  這人過河拆橋也太快了吧,她還沒緩過來呢,就趕人了?

  「邵將軍不必急著道謝,明日我還要來的。」

  「還要來?」邵明淵心一沉,隱隱生出不祥的預感。

  喬昭頷首:「是的。邵將軍總不會以為一次就可以把寒毒祛除了吧?今天只是把攻入心脈的寒毒拔出來,然而你體內寒毒已深,稍有情緒波動那些寒毒會再次攻入心脈,且會一次比一次兇險。我打算徹底祛除你體內寒毒,以絕後患。」
 
  「那需要施幾次針?」

  「施針次數要視你身體情況而定,要把寒毒徹底祛除,大概要半年吧。」

  所以她之前才一直沒想接手這棘手的差事,可眼前這人再熬下去就等不到李爺爺回來了,她既然已經開了頭,就只能管到底了。

  邵明淵沉默許久,問:「每次都要像今天這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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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08:26 |只看該作者
第260章 你想讓我負責?

  「前期是如此。」

  少女平靜淡然的樣子讓邵明淵有點不敢開口,可今天還能說是情況特殊,要是之後天天如此,即便黎姑娘不在乎,他心裡也是過不去的。

  他這樣,算是毀了黎姑娘清白嗎?年輕的將軍不確定地想。

  倘若他不曾娶妻,可以為今日之事負責,自然不會如此糾結。

  可是他親手射殺了妻子,早就沒了再娶妻的資格,又怎麼能心安理得與一名姑娘家牽扯過多。

  「既然如此,那在下還是等李神醫回來,請李神醫診治吧。」邵明淵話說出口,就發現少女蹙了一下眉,不知怎的心裡就有些緊張。

  喬昭板著臉道:「等不到李爺爺回來,你就沒命了。不然邵將軍以為我閒得無聊嗎?」

  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麼話,好像她是登徒子,想多瞧兩眼似的。

  邵明淵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晨光忙道:「將軍,您就聽三姑娘的吧,您身體最要緊啊。您想想看,要是您出什麼事,我們這麼多兄弟該怎麼辦?」

  呵呵呵,將軍大人脫光光被三姑娘看上幾次,難道還能不娶人家?

  「邵將軍在猶豫什麼?莫非因為被我看到了,覺得我該負責?」

  「咳咳咳。」邵明淵咳嗽起來,「黎姑娘說笑了。」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明天我還會過來。」喬昭果斷作了總結,見邵明淵還想再說,提醒道,「病人的話,我一般只會聽,不會採納。」
 
  邵明淵:「……」

  晨光暗暗給喬昭豎了個大拇指。

  他算看出來了,還是三姑娘對將軍大人最有辦法。

  「晨光,走吧,回去了。」喬昭衝邵明淵頷,轉身走出兩步,忽地停住,慢慢轉過頭來。

  「黎大夫還有什麼吩咐?」邵明淵無奈問,心情格外複雜。

  喬昭上下打量邵明淵幾眼,收回視線,淡淡道:「除了寒毒,邵將軍身體並無大礙,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妥,或許是心理原因,邵將軍放寬心就好。」

  直到喬昭推門出去,邵明淵還處在石化中。

  身體並無大礙……

  有什麼不妥或許是心理原因……

  少女輕柔甜美的聲音在耳畔回蕩,每一句話都很簡單,可年輕的將軍覺得自己的腦袋完全轉不過來了。

  黎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樣!

  邵明淵閉閉眼,猛然睜開,視線如利刃射向跟在喬昭屁股後面的晨光。

  這個混賬,他要殺了他!

  晨光只覺後背一涼,箭步衝了出去。

  將軍大人太嚇人了,三姑娘救命啊!

  一見喬昭與晨光出來,池燦等人湧過去,被撇下的靖安侯孤零零站在原地,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明淵房間裡居然走出來個姑娘?

  不是說明淵吐血昏倒了,為何會走出來個女孩子?

  被眾人包圍的喬昭視線投過來。

  靖安侯?他怎麼會過來了?

  是了,今天是邵明淵喬遷之喜,靖安侯府不可能不來人,靖安侯知道邵明淵出事不足為奇。

  那他知道被沈氏攔下的那匣子信嗎?

  晨光說,那些信是邵明淵在滴水成冰的北地寫給她的,她很想看一看,以前被她認為冷情冷性、滿腔熱血都給了國家百姓的人,會對自己的妻子說些什麼。

  只可惜,現在的她沒有任何理由去看那些信。

  喬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曾經也是給邵明淵寫過信的,只是沒有得到過隻言片語的回復,便不曾再寫了。不知道她寫的信也在那匣子裡面嗎?

  若是在,邵明淵是否會看到?

  一時之間,喬昭說不清是期待他看到,還是期待過去的一切痕徹底消失。

  「黎姑娘,庭泉怎麼樣了?」眾人紛紛問道。

  「三姑娘妙手回春,我們將軍已經醒了。」晨光高興地道。

  「這位姑娘是大夫嗎?」靖安侯終於醒過神來,大步走來。

  他雖個頭高,卻很清瘦,兩鬢的白比同齡人要多。

  短短兩三年,靖安侯真是蒼老多了。喬昭心中想。

  「見過侯爺。」她行了禮。

  靖安侯一怔:「小姑娘認識我?」

  「並不認識。只是看您的氣度與年紀,應該是邵將軍的父親了。」

  「原來如此。請姑娘先留步,我去看看犬子。」

  喬昭立在庭院中,見所有人全都湧進邵明淵所在的房裡,對晨光道:「走吧。」

  「三姑娘,侯爺不是說先等等——」

  喬昭笑笑:「我又不是大夫,難道要留下來等靖安侯審問嗎?」

  晨光一聽,連連點頭。

  三姑娘說的可真有道理,他再不走,難道等將軍秋後算賬嗎?

  小車夫帶著喬姑娘趕忙跑路了。

  「父親。」邵明淵一眼看到了靖安侯。

  「明淵,你怎麼樣了?」靖安侯擠到邵明淵身邊,打量著兒子。

  池燦忍不住道:「侯爺想知道庭泉怎麼樣了,何不回去問問侯夫人。」

  朱彥輕輕拉了拉池燦。

  他們是庭泉的好友,在靖安侯面前就是晚輩,再怎麼氣憤,可以把邵景淵痛扁一頓,但給靖安侯難堪就失禮了。

  「拾曦,讓你們擔心了。我現在不要緊,正好有些話要和父親說。」

  朱彥拉著池燦對邵明淵笑笑:「那我們先回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父子二人。

  靖安侯打量著邵明淵蒼白如雪的面色,心情沉重嘆了口氣:「明淵,我聽說你吐血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並無大礙,是體內寒毒造成的,吐出來反而好了。」

  靖安侯眼神一縮。

  次子寒毒如此嚴重嗎?

  他的寒毒,是當年中了敵軍埋伏掉進了冰窟窿裡落下的,這麼些年來可謂是受盡折磨,可即便如此也沒有到吐血的地步。

  靖安侯一下子覺得胸口有些熱。

  那裡放著邵明淵送給他的驅寒丸。

  明淵體內寒毒如此嚴重,卻把驅寒丸給了他——

  靖安侯忽覺眼眶有些濕,喃喃道:「明淵,是為父對不住你。」

  邵明淵沉默了片刻,抬眸看著靖安侯:「父親,明淵有個問題想問您。」

  「你說。」

  「我真的是母親的親生兒子嗎?」邵明淵一字一頓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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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08:38 |只看該作者
第261章 沈氏的真面目

  這個問題,他曾想過很多次。

  如果是,為何都是兒子,母親對他的態度和對大哥、三弟的態度如此天差地別?

  如果不是,他又是從哪裡來的?

  老人們都說他是母親難產生下的,當時足足請了七八個有名的產婆。

  他曾悄悄派人問過當年給他接生的那些產婆,除去過世了一位,離開京城了一位,剩下的幾位產婆全都指天發誓,是親眼瞧著他從母親肚子裡出來的,絕不存在掉包的可能。

  那些猜測在這些人證面前被他默默壓了下去,可是今天,他還是無法說服自己。

  怎麼會有這樣狠心的母親呢?他到底有多差勁,讓母親覺得他死了都不解恨,一定要讓他生不如死活受罪才可以?

  靖安侯被問得一言不發,邵明淵語氣堅定,再問一遍:「父親,請您給兒子個明白話,我真的是母親的親生子嗎?」

  屋子裡是漫長的沉默。

  窗外樹梢的蟬叫個不停,把夏日的暑氣都叫得更濃烈了,讓人聽著心浮氣躁,偏偏屋內的父子二人誰都感受不到夏日的炎熱,反而有股冷意從骨子裡冒出來。

  就在邵明淵覺得靖安侯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靖安侯終於吐出兩個字:「不是。」

  他說完,長嘆一聲,似乎一瞬間又老去幾歲。

  真的不是啊?

  這一刻,彷彿一切有了答案,邵明淵居然覺得壓在心頭的那座大山陡然一輕,不再碾壓得他五臟六腑都痛。

  「那明淵是誰的兒子?或者說,莫非明淵的生父亦另有其人——」

  「沒有!」靖安侯驟然打斷邵明淵的話,胸脯起伏,呼吸急促,「你當然是我的兒子,怎麼會是別人的!你這樣胡亂猜測,就不怕傷為父的心嗎?這樣的話,以後我不想再聽你提到半個字!」

  「兒子知道了。」

  人人都說他是虎父無犬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不是父親的兒子,又能是誰的兒子?

  「那麼明淵的親生母親呢,她是誰?在哪裡?」

  「為父年輕時曾養過一個外室,你是外室生的。後來你生母過世了,為父就把你抱了回來。」

  「可是母親當年的確生了孩子。」

  「是,你嫡母那時候也剛剛生產,可惜你那個兄弟生來體弱,出生沒幾天就夭折了。那時候你沒了生母,你嫡母沒了孩子。為父想著外室子的身份對你不好,就把你抱了回來當作那個孩子養了。本想著這樣一來既解決了你出身的問題,又能不讓你嫡母傷心,誰成想你嫡母心裡一直是清楚的——」

  靖安侯忍不住濕了眼眶:「剛才在家裡,我已經警告過你母親不許再針對你。明淵,這些年你受委屈了,就當是可憐你母親喪子之痛吧,希望你不要恨她。」

  「原來如此。」邵明淵喃喃道。

  他竟然是外室子,所以才被嫡母恨之入骨

  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不是一個「恨」字就情有可原的。

  「父親,明淵前段時間一直在追查一件事,剛剛才有了結果,正準備和您說。」

  「什麼事?」

  「父親請稍等。」邵明淵揚聲喊了一名親衛進來,低低交代幾句,親衛領命出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

  靖安侯看著被親衛帶進來的人吃了一驚:「沈管事?」

  沈管事眼神閃爍,低下頭不敢看靖安侯。

  沈管事旁邊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同樣一言不發。

  靖安侯更加困惑,看向邵明淵:「明淵,你怎麼把沈管事帶來了?」

  邵明淵身體還有些虛弱,靠著床頭淡淡道:「沈管事,把你知道的事跟侯爺說說吧。」

  對上年輕將軍黑沉冰冷的眸子,早就得到過教訓的沈管事撲通一聲跪下來,抬手就給了自己兩個耳光,才哭道:「侯爺,老奴有罪!」

  靖安侯還沒見過一上來給自己兩個耳光請罪的,一時大為詫異。

  沈管事額頭貼地:「老奴真不敢通敵的,是夫人安排的——」

  「什麼通敵,什麼夫人安排的?你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靖安侯心中一個咯噔,抬腳把沈管事踹翻。

  沈管事爬起來,倒竹筒般說起來:「年初的時候,少夫人不是被送往北地與二公子團聚嗎,夫人派老奴陪少夫人同去,私下交代老奴說,讓老奴想辦法把少夫人的身份和路線透露給齊人——」

  「胡說!」靖安侯猛然一拍桌子,面色陰沉無比。

  沈管事嚇得一個哆嗦,不敢吭聲了。

  邵明淵淡淡道:「父親何不聽他說完。」

  「好,你給我說說,你是夫人的家奴,就算真想聯繫上齊人,從沒去過北地的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沈管事埋頭道:「多年前夫人跟老奴說,要了解將軍在北地的情況,讓老奴安排人進軍營,老奴就安排了表弟謝武——」

  沈管事旁邊的男子立刻低下了頭。

  靖安侯眼神如刀掃了謝武一眼。

  沈管事繼續道:「三年多前,謝武受傷回來了,他在北地多年,對那邊很是了解——」

  等沈管事從頭到尾說完,靖安侯臉色難看至極,深深看了邵明淵一眼。

  「明淵,這件事事關重大——」

  邵明淵打斷靖安侯的話:「所以兒子收集了很多證據。」

  他揚聲:「邵知,把那些證據呈給侯爺過目。」

  邵知捧著一個匣子進來,打開後一件一件取出來給靖安侯看:「這是謝武在北地畫的地形圖,這是謝武與沈管事的通信,這是謝武護送將軍夫人回京後收到的江南一處田莊的地契,那個田莊經過幾道手,實際上是夫人的陪嫁——」

  邵知把一個個證據擺在靖安侯面前,靖安侯一件件翻看,一字不落地聽,到最後已是面色鐵青。

  人證物證擺在面前,容不得他有一絲懷疑。

  靖安侯不由看向邵明淵。

  當年那個脆弱的小生命,長成了這樣的男兒,從容、冷靜、隱忍,當掌握所有情況後,又會毫不猶豫出擊,不讓對方有絲毫翻身的餘地。

  這樣優秀的孩子,卻和他的妻子,鬧成了這個樣子

  一陣氣血翻湧,靖安侯抬手按住胸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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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家書

  邵明淵依然表情平靜:「邵知,帶他們下去吧。」
  
  等邵知把人帶走,邵明淵淡淡道:「這個謝武也有些古怪,不過目前還沒有更多的線索,所以我一直沒有流露過什麼,謝武和沈管事只以為我追查的是母親的事。」

  靖安侯茫然點頭,示意知道了。

  邵明淵看著兩鬢斑白的父親,心中一嘆:「怎麼處理母親的事,明淵交給父親做主,不過有一點要跟您講清楚,從此之後,請母親不要再以孝道的名義來干涉兒子的生活。」

  說到這裡,邵明淵自嘲笑笑,壓下翻湧的氣血:「我的生活,其實早被母親毀去了。」

  從他對著結妻子射出那一箭起,他的後半生就被徹底摧毀了,他將永遠背負著良心債,不得安寧。

  「明淵,你好好養著吧,你母親的事,我會處理的。」靖安侯彷彿蒼老了許多,連走路都蹣跚起來。

  他幾乎是渾渾噩噩回到了靖安侯府。

  「夫人呢?」

  見侯爺臉色不對,丫鬟怯怯道:「夫人去園子裡散心去了。」

  「請夫人回來,我在房裡等她。」

  許久後,沈氏才不緊不慢走進來,一見到坐在窗邊的靖安侯便冷笑一聲:「怎麼,老二還活著?」

  靖安侯猛然看向她。

  他看過來的目光太冷,冷得讓沈氏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後退一步,而後惱羞成怒道:「侯爺這是做什麼?」

  「你們都出去!」靖安侯沉沉開口。

  丫鬟們面面相覷,不由看向沈氏。

  這些年來,侯府的下人們都清楚,侯爺是個好脾氣的,對夫人決定的事從沒干涉過,特別是宅院裡的事,聽夫人的準沒錯。

  「滾!」靖安侯爆喝一聲。

  從沒過脾氣的人一旦爆出來,足以把人嚇個半死,丫鬟們再也顧不得等沈氏點頭,低頭匆匆退了出去。

  「侯爺心疼了?」沈氏在下人面前被掃了面子,語氣更冷,「那侯爺乾脆把我休回娘家啊,讓人們都看看,你為了一個外室子把給你生養了三個兒子的嫡妻趕回娘家去了!」

  靖安侯閉了閉眼,冰涼如水的目光落在沈氏面上:「我不會休了你的。我會命人把西北角的那個院子收拾成佛堂,以後你便在裡面禮佛吧,家中的事交給大郎媳婦。」

  雖然二郎媳婦喬氏還是落在了韃子手中,並沒有走預定中的路線,可沈氏派人與韃子聯繫的事實是抹不去的,往小了說是婦人無知,往大了說就是通敵!

  有這樣的罪名,他如何敢把沈氏休回家去!

  「憑什麼?」靖安侯的話讓沈氏大為意外,恨聲道,「二十多年的結夫妻,就因為那個外室子,侯爺便要軟禁我?侯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靖安侯已是有氣無力:「我的良心,只能保證不把夫人勾結韃子的事捅出去。」

  沈氏大驚:「侯爺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勾結韃子?那個小畜生和你說了什麼?」

  靖安侯搖搖頭,把一匣子的物證遞給沈氏看。

  沈氏看過,癱軟在椅子上。

  好一個狠毒的小畜生,她給他送去一匣子信,他就回送她一匣子這個!

  她當初怎麼就沒掐死他呢!

  沈氏恨得咬牙切齒。

  「夫人收拾一下吧。」沈氏的反應讓靖安侯最後一絲希翼也破滅,心若死灰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他此刻何嘗好受?可這樣的事若不給明淵一個交代,他以後還有何顏面面對次子?

  沈氏這才真的慌了,一把抓住靖安侯衣袖:「侯爺,您真的要我從此青燈古佛?」

  靖安侯長嘆:「做錯事,總要付出代價。」

  「做錯事?若不是侯爺當年弄出一個外室子來,我如何會走到今天?」

  「放眼京城,不,放眼整個大梁,有外室子的何其多,卻沒有一人能做到夫人如此地步。夫人不必多說,今天把內宅的事和大郎媳婦交接一下吧。」

  沈氏一顆心不斷往下沉。

  眼前男人多年的寬和,讓她忘了這個家終究還是以夫為天的。

  恐懼在沈氏心中蔓延,她慌忙道:「侯爺,大郎媳婦有著身子,這偌大的侯府猛然交到她手中,如何能管得過來?」

  靖安侯無動於衷:「我記得夫人懷著大郎的時候就在管家。夫人已經管了這麼多年,如今也該歇歇了。」

  「不,不,你不能這樣對我——」沈氏連連搖搖頭,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靖安侯深深看著相伴多年的枕邊人,心中一陣陣刺痛:「還是說,要讓大郎、三郎他們都知道真相,連最後一塊遮羞布也給夫人扯下來?」

  沈氏徹底絕望。

  邵景淵聽說母親從此要常住佛堂禮佛,忍不住去找靖安侯說道。

  世子夫人王氏突然得到了管家權,彷彿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了,連孕吐都驟然減了許多,見此忙攔住:「世子身為人子,還是不要插手父母的事。」

  「可是母親決心禮佛,定然是因為父親維護邵明淵被氣著了,父親只要表明態度訓斥邵明淵一番,再在母親面前說幾句軟話,母親定然就會回心轉意了。」

  母親還不到五十歲,又不是守寡之人,怎麼能從此青燈古佛?這也太凄涼了。

  「我看侯爺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世子若這個時候去勸,無異於火上澆油,說不準還讓侯爺對二弟更加愧疚心疼呢。」王氏道。

  已經落到她手中的管家權,她當然是要好好抓住。

  她都生了兩個兒子了,肚子裡還懷著一個,放到別人家早就開始掌家,讓老太太享清福了,偏偏她這位婆母把管家權抓得死死的,半點沒有鬆手的意思。

  她可不想再熬個十年八載,把自己熬成了婆。

  邵景淵是個沒主意的,一聽媳婦如此說,當下熄了去找靖安侯的心思。

  冠軍侯府中,邵明淵聽說了靖安侯府的事,心中一片麻木,斜靠在床柱上把紅木匣子緩緩打開。

  匣子裡的信灼痛了他的眼,他拿起來一封封看過,直到拿起一封紙張質地與其他信全然不同的信,手忍不住一抖。

  素雅的信箋,配著雅緻的字。

  這是喬昭寫給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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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生無所謂,死無所惜

  邵明淵幾乎是顫抖著手把信打開。

  「庭泉,提筆如唔。聞君白馬已踏邊關……君不必以我為念,而今遍地腥雲,滿城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夠。君所行之事,是為天下百姓謀福……望君珍重,早日凱旋。」

  邵明淵一字字讀完,伸出雙手蓋住了臉。

  原來妻子給他寫過信的,甚至比他寫下第一封信的時間還早。

  她讓他不要掛念她,她理解他的壯志,亦盼著他凱旋歸來。

  可最終,她終於與他相見,盼來的卻是射入心口的一支利箭。

  他甚至,連一句話都沒對她說。

  邵明淵一顆心疼得揪了起來,讓他無法站立,不得不緩緩蹲下去。

  那種說不出的悲傷與愧疚,幾乎要擊潰他的理智,讓他瘋狂。

  嫡母是多麼了解他的人,用一封信讓他從此生無所謂,死無所惜。

  腥甜的味道湧上來,一口熱血不受控制噴出來,而後是第二口,第三口。

  聽到動靜的親衛嚇傻了眼,想起晨光的囑咐拔腿就跑。

  接到消息的喬昭吃了一驚:「怎麼會又吐血?」

  晨光哭得比孩子還慘:「說是將軍大人看到了將軍夫人給他的信,就吐了好多血。三姑娘,您快去救救我們將軍吧。」

  喬昭匆匆趕往冠軍侯府,卻吃了個閉門羹。

  「邵將軍說不見我?」

  親衛忙解釋道:「不是不見您,將軍說想一個人靜靜,誰也不想見。」

  他這樣說著,卻一臉祈求,唯恐喬昭就這麼走了。

  喬昭聽了一挑眉。

  才施過針又吐血,居然還跟她任性?

  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麼,她自己都快不記得了,他就至於——

  想到這裡,喬昭也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板著臉道:「讓開。」

  「將軍會怪罪的——」親衛話都沒說完,就刷地閃一邊去了。

  喬昭:「……」這樣的屬下,真的好嗎?

  她推門而入。

  屋子裡很安靜,邵明淵閉目躺著,聽到動靜聲音低低的:「出去。」

  「是我。」喬昭開口,絲毫不受屋內低沉氣氛影響,抬腳走了過去。

  邵明淵睜開眼,語氣淡淡:「黎姑娘。」

  喬昭在一旁坐下來:「把手伸出來。」

  邵明淵沒動。

  喬昭看著他:「我聽說邵將軍是因為看信才讓身體情況出現反覆。既然邵將軍不配合,那我就把那些信沒收了。」

  嗯,她絕對不是因為好奇,她全都是為了邵明淵的身體著想。

  邵明淵老老實實伸出手。

  喬昭伸手落到他腕上,把過脈,問他:「上次給你的驅寒丸還有嗎?」

  「沒有了。」

  「吃完了?」喬昭眼睛一瞇。

  察覺喬昭神情不悅,邵明淵點頭:「嗯。」

  喬昭睇他一眼,當即揭穿:「邵將軍給了靖安侯吧。」

  「黎姑娘如何得知?」邵明淵尷尬之餘,好奇更甚。

  「今天見到了靖安侯,發現他亦有寒毒在身,不過沒有你這麼嚴重。」

  邵明淵眼睛一亮:「黎姑娘可否替家父診治?」

  「可以。」喬昭應得痛快。

  「那在下這就派人去和家父說一聲。」

  喬姑娘面色平靜點頭:「嗯,邵將軍請自便。不過記得提醒令尊一下,到時候的治療方法和今天給邵將軍的治療方法是一樣的,希望他能適應。」

  「一樣?」年輕的將軍呆了呆,面色微沉,「黎姑娘說的一樣,是指——」

  「哦,要脫掉上衣。」喬昭波瀾不驚道。

  邵明淵猛然咳嗽起來。

  喬昭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邵明淵喝了幾口水壓壓驚,頗有幾分狼狽對喬昭道:「不知黎姑娘還有沒有驅寒丸,在下想厚顏求一些給家父用。」

  「不需要我替令尊診治了嗎?」

  「不需要,不需要,還是等李神醫回來吧。」

  喬昭暗暗好笑。

  靖安侯的寒毒與邵明淵的不同,原本就不算嚴重,如果長期服用驅寒丸是可以緩緩祛除的,哪裡需要赤身驅毒。

  嗯,其實她就是瞧著這人都半死不活了還能想著別人,有些不痛快罷了。

  這種病人就知道添亂。

  「既然如此,那就罷了。」喬姑娘一臉遺憾。

  邵明淵:「……」在黎姑娘眼裡,病人果然是沒有男女之別的,他先前竟以為黎姑娘對他是有些許不同的,實在慚愧。

  「那邵將軍寬衣吧。」

  邵明淵下意識抓住了衣襟:「我——」

  喬昭臉一沉:「難道邵將軍覺得,我看到你的身體,是在占你便宜嗎?」

  「不是,是在下……太古板……」邵明淵想了想,找不到更合適的說法。

  喬昭無聲看著他。

  邵明淵被看得頗不自在。

  喬昭嘆了口氣:「邵將軍,你是在抗拒治療嗎?」

  「我沒有。」他只是沒法在一名年輕姑娘面前寬衣,哪怕這個女孩子一直強調自己是大夫。

  「你有。我在你眼中,看不到求生的意志。」喬昭一語道破。

  這個笨蛋,他或許沒有自殺的念頭,但也沒有求生的慾望,大概就是順其自然過一天算一天。

  他是和尚嗎?

  就算是和尚,也沒有真的盼著早登極樂的。

  邵明淵頓時沉默了。

  喬昭跟著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喬昭先開口:「因為那些信?」

  她其實理解邵明淵的痛苦,靖安侯夫人沈氏,說是心如毒蠍也不為過。

  別說是邵明淵,即便是她,知道今天的事後,那一匣子信就成了壓在心頭的小山。眼前這個人,似乎也不再是一個讓她想起來就又惱又怨、代表著丈夫這個名頭的符號了。

  他曾經給她寫過一封封家書,她若是能收到,早早就能積滿一匣子了。

  有她的回信,他也許會寫得更多。

  不知為何,思緒飄到這裡,喬昭心中驀地一酸。

  當時她要是就這麼死了,那可怎麼辦呢?

  因為知道了,所以才知道,如果永遠不知道這些是多麼遺憾。

  喬昭抬手,輕輕按了按眼角。

  「黎姑娘——」邵明淵輕輕喊了一聲。

  「邵將軍是見慣生死的,應該比我更明白,只有活著才有無限可能。人死了,便什麼都沒了。」

  這樣的大道理,她本來不必要講,可誰讓眼前這個笨蛋似乎鑽牛角尖了呢。

  邵明淵慘淡笑笑:「黎姑娘說的是,人死了,就什麼可能都沒了。」

  他的妻子死了,所以他再沒有了照顧她、保護她,甚至……愛她的可能。

  「那也不一定。」喬姑娘伸手,落在邵明淵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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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反悔

  她的語氣有些奇怪,讓邵明淵一時之間忘了反應,直到獨屬於少女柔軟的指腹落到衣襟上,才如夢初醒。

  「我自己來,呃,不,讓晨光來吧。」意識到屋內二人獨處,邵明淵忙走到房門前,伸手打開了門。

  晨光一個趔趄衝了進來。

  邵明淵眉頭一跳,強忍著把這偷聽的混賬再踹出去的衝動,淡淡道:「給我寬衣。」

  小半個時辰後,喬昭收起銀針,提筆開了一個藥方交給一旁親衛:「邵將軍近來情緒波動太大,於病情恢復不利,我開了個寧心靜氣的方子,邵將軍記得按著方子抓藥喝。」

  她語氣溫和,諄諄叮嚀,邵明淵一時有些恍惚。彷彿眼前的女孩子不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而是成熟睿智的青年女子。

  「邵將軍明白了嗎?」

  邵明淵回神,點頭:「明白了。」

  喬昭起身:「那我就回去了。」

  「好,今天勞煩黎姑娘了。」

  邵明淵欲要起身,被喬昭制止:「邵將軍不必多禮,你能好好休養,對大夫來說,比什麼都強。」

  邵明淵看著少女一本正經的樣子,莫名有些想笑。

  喬昭走到門口,回頭:「邵將軍,明天見。」

  邵明淵一愣,而後道:「明天見。」

  直到喬昭走了,他還在沉思:黎姑娘對他的態度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邵明淵吐血昏倒的事並沒有傳出去,擺在江遠朝桌案上的,是喬昭一天之內進出冠軍侯府兩次的情報。

  江遠朝用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著桌案。

  在南方時,黎姑娘認識了長容長公主府的公子池燦,留興侯府的世子楊厚承,泰寧侯府的世子朱彥,回到京城又認識了冠軍侯邵明淵,喬家的公子喬墨。

  這丫頭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呢,能讓這些人另眼相待?

  想到這裡,江遠朝啞然失笑。

  黎姑娘也認識了他,他又何嘗不是莫名就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呢?

  也許有些人生來就比旁人耀眼,猶如驕陽,吸引著人們的視線。

  比如——

  他的腦海中緩緩浮現出另一道倩影。

  自從與義妹定了親,他已經鮮少去想那個人了,不是忘記,而是似乎連想念的資格都失去了。

  叩門聲傳來:「大人——」

  「進來。」江遠朝收回思緒,面上波瀾不驚。

  一名下屬走進來:「大人,刑部尚書府有了動靜,寇尚書的長子寇伯海親自去了冠軍侯府。」

  「寇伯海去了冠軍侯府?」江遠朝眸光一閃,「這麼說,是關於喬公子被寇伯海的妻子沈氏暗害一事了?行了,我知道了,繼續盯著吧,有情況來報。」

  下屬走到門口,江遠朝開口:「讓江鶴來見我。」

  不多時江鶴小跑進來:「大人找我?」

  江遠朝沉默了一會兒,道:「黎姑娘那邊,你繼續去盯著吧。」

  「咦,大人不是說以後不盯著黎姑娘了嗎?」

  「多話!」江遠朝臉一沉。

  他後悔了不行嗎?

  對,他就是反悔了。

  原先是出於私人的興趣對那個小姑娘多留意了一些,可是現在,這個小姑娘隱隱結了一張網,網住了許多關鍵人物。

  他有種預感,黎姑娘一定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既然與公事有關,他當然可以反悔了。

  不知為什麼,江遠朝忽然就很想知道小姑娘現被錦鱗衛又盯上後的反應了。

  或許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吧。

  「還不快去!」

  「屬下這就去!」江鶴暗暗撇了撇嘴。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怎麼他家大人自從定了親,脾氣反而越陰晴不定了呢?

  不過也是,江大姑娘那脾氣實在不是普通男人能消受的,他家大人這樣算是好的了,要是換成他,直接暴走了。

  「若是再被黎姑娘發現——」

  江鶴腰桿一挺:「大人放心,屬下最近努力提高了潛伏水平,要是再被黎姑娘現,您儘管罰屬下去刷馬桶好了!」

  「呵呵,出去吧。」江遠朝笑笑,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這笨蛋被黎姑娘發現不是必然嗎,看來以後刷馬桶的差事有人幹了。

  邵明淵按著喬昭的吩咐老老實實吃了藥,一覺睡醒,就有親衛來報:「將軍,刑部尚書府的大老爺過來了。」

  「人在哪兒?」

  「門廳裡喝茶呢。」

  「什麼時候來的?」

  「有兩刻鐘了,屬下們想著您在休息,就沒打擾您。」

  那位大老爺雖然算是將軍大人的舅父,但什麼也沒將軍的身體重要。

  反正等等也不會掉一塊肉,將軍要是責罰,他也認了。

  「把寇大老爺請到會客廳去。」

  邵明淵穿好外袍,整理一番瞧不出一絲病容,這才抬腳走了過去。

  寇伯海已經等得心煩意亂。

  冠軍侯這是什麼意思?他好歹是長輩,就這麼把他晾在一邊?

  最近家裡已經讓人焦頭爛額,調查毒藥來源的事遲遲沒有進展,雷雨夜那個「女鬼」留下的白綾帕子又成了一家人的心病。

  臨來前,父親便叮囑他,若是冠軍侯熱情恭順依舊,那麼當著冠軍侯的面就不必提毛氏下毒的事,私下讓喬墨認一下白綾帕子上的筆跡就行了。

  倘若冠軍侯態度冷淡,那就證明冠軍侯對喬墨在尚書府的遭遇心知肚明,這樣的話,就把毛氏的事和盤托出,以免冠軍侯誤會更深。

  如今看來,冠軍侯是真的知道了什麼,當初才執意把喬墨接走。

  廳內沒有丫鬟,就連茶水都是親衛端上來的,幾名高大威猛的親衛站在廳裡,讓寇伯海越坐立不安。

  冠軍侯總不會為了喬墨對他下手吧?他可是他的舅父!

  可話又說回來,聽說冠軍侯在北地殺人都不眨眼的,這樣的人,誰知道會不會凶性大——

  寇伯海抬起袖子擦擦汗,就聽腳步聲傳來,幾名親衛立刻挺直腰桿低下頭,齊聲道:「將軍!」

  一身白袍的邵明淵走進來,語氣淡淡:「讓舅父久等了,明淵剛剛有些事,沒有脫開身。」

  「不妨事,不妨事。」寇伯海忍不住站了起來。

  邵明淵走過去,從容點頭:「舅父請坐,不知舅父今日過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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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09:38 |只看該作者
第265章 一樣的字跡

  寇伯海暗暗舒了口氣,心卻一直是提著的:「今天過來,是有些事要與侯爺和我那外甥喬墨講。」

  邵明淵側頭吩咐親衛:「去請喬公子過來。」

  「是。」

  親衛領命而去,邵明淵一時沒有開口,寇伯海頓覺有些緊張。

  冠軍侯回京後第一次上門,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低調、謙遜的名門公子,半點壓迫感都無,怎麼這次一見,就讓讓人心裡發毛呢?

  「舅父喝茶。」邵明淵端起茶盞淺淺啜了一口。

  微苦的茶水順著喉嚨淌下,讓灼熱的喉嚨緩解幾分。

  對妻子的親友,他當然會很尊重,可是當這些人去傷害妻子的至親時,那他的尊重就無從談起了。

  在這些人面前,他可以是晚輩,也可以是冠軍侯。

  對於武將,文人本就有些怵頭,當面對武將中的第一人時,那感覺就別提了。

  寇伯海不自在地挪動一下身子,聽到傳來的腳步聲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舅父。」喬墨走進來,對寇伯海行禮。

  若是往常,寇伯海自是坐得住,可這個時候邵明淵給他的無形壓力太大了,便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墨兒來了,快坐吧。」

  喬墨依言坐下來,看著神情忐忑的舅舅,心中輕嘆。

  不論大舅母下毒是為了什麼,他與外祖家的關係,終究是回不去了。

  「墨兒,你身體還好吧?」

  「多謝舅父關心,已經好了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寇伯海想提毛氏下毒的事,面對兩個晚輩,那些話像是堵在了喉嚨裡,好半天不知道從何說起。

  都是那個毒婦做的好事!

  「侯爺,墨兒,你們可能不知道,你們的大舅母瘋了。」沉默下去不是辦法,寇伯海猶豫良久,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說完,臉上頓時火辣辣的難堪。

  妻子毒害親外甥,還成了瘋婆子,這樣的隱秘他本來是想瞞一輩子的,對人如何說得出口?偏偏父親囑咐他不要對冠軍侯有所隱瞞。

  「舅母怎麼會瘋了?」雖然早就知道毛氏的下場,喬墨卻不好表現出來,遂順著寇伯海的話問道。

  寇伯海老臉通紅,慚愧道:「墨兒,是舅父對不住你,你大舅母鬼迷心竅,竟然對你下毒!」

  開了口,後面的話就容易說了。

  寇伯海把事情來龍去脈簡單講過,深深嘆了口氣:「目前家裡正在查毒藥來源,不過進展不大。我今天過來,是有一樣東西要你看一下,或許能從這上面找到突破口。」

  喬墨與邵明淵對視一眼,而後面色平靜道:「不知舅父要我看的是何物?」

  寇伯海從懷中掏出一方摺疊整齊的白綾帕子,神情鄭重遞給喬墨:「墨兒,你瞧一瞧這帕子上的筆跡,可認得?」

  喬墨接過白綾帕子,打開後只看了一眼,面色大變,失聲道:「大妹?」

  哪怕是家遭慘禍在人前依然冷靜從容的喬大公子猛然站了起來,語氣急切:「舅父,這白綾帕子是從何處得來?」

  邵明淵詫異看了喬墨一眼,目光不由落在白綾帕子上,觸及到帕子上的血字,便是一怔。

  這字跡如此熟悉,他不久前才看到過,是妻子那封家書。

  「墨兒,這帕子上的字跡你認出來了?」

  喬墨緊緊捏著帕子,唇色蒼白:「如何會不認得,這是我大妹昭昭的字跡啊!」

  邵明淵心中一緊,深深看向喬墨。

  白綾帕子是黎姑娘交給晨光的,上面的字跡為何會與亡妻的相同?

  「果然沒有認錯!」寇伯海嘆了口氣,神情茫然,「你大舅母是被嚇瘋的,說下雨的那個晚上在窗外見到了女鬼,這條白綾帕子就是那個女鬼留下來的。」

  「女鬼留下來的?」

  「所以這事才蹊蹺啊。你大舅母瘋了後一直說昭昭來找她報仇了,可這世上怎麼會有鬼?偏偏這條帕子上的字跡確實是昭昭的。我們原先還想著是記差了,這才來找你確認一下。」

  喬墨猛然看向邵明淵:「昭昭——」

  嚇瘋大舅母的幕後之人他是知道的,就是黎姑娘啊。

  邵明淵心中早已是驚濤駭浪。

  二人視線相觸,俱是驚疑不定。

  「侯爺,墨兒——」寇伯海出聲,打斷了二人的對視。

  喬墨回過神來,勉強笑笑:「抱歉,舅父,我一時失態了。」

  「這也怪不得你,事情實在太離奇了,莫非這世上真有鬼魂存在?」

  寇伯海問出這句話,廳內三人一時沉默下來。

  「查找毒藥來源的事,舅父是否需要明淵幫忙?」邵明淵打破了沉默。

  「呃,不勞煩侯爺了,今天來就是想確定一下帕子上的筆跡。」寇伯海婉拒,對喬墨道,「墨兒,你舅母已然瘋了,還望你不要因為這件事和外祖家疏遠了,這幾天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心裡都很難受。」

  「墨兒明白,請舅父轉告外祖父和外祖母,讓兩位老人家不必往心裡去。」

  「那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寇伯海心中微松,轉而對邵明淵道,「家中醜事讓侯爺見笑了,還望侯爺能代為保密。」

  「這個自然。」邵明淵心裡亂糟糟的,胡亂應付著。

  見寇伯海準備離開,喬墨忍不住道:「舅父,那條白綾帕子,可否給墨兒留下?」

  寇伯海猶豫了一下。

  邵明淵不動聲色開口:「我或許可以從帕子質地等方面查一查來源,說不定就能解開女鬼謎團。」

  寇伯海一聽,便鬆了口:「那好,帕子就先留下吧,一旦有女鬼的消息,勞煩侯爺傳個話。」

  寇伯海離去後,喬墨握著白綾帕子看向邵明淵:「侯爺那日是說,女鬼是黎姑娘命您的屬下假扮的吧?」

  「嗯。」

  「那麼,這條白綾帕子呢?」

  「我派人去請黎姑娘過來。」邵明淵沉默片刻,吐出這麼一句話,而後對親衛道,「去把黎姑娘今天開的藥方拿來。」

  喬昭接到邀請有些驚訝,問晨光:「邵將軍病情又反覆了?」

  「沒有啊,將軍大人就是請您過去。」

  「這樣啊,那你告訴來送信的人,我今天還有事,明天再過去。」

  一天跑三趟冠軍侯府,實在有些過分了。

  「三姑娘——」晨光一臉哀求。

  「去吧。」喬昭無動於衷。

  晨光一出院門就抽了自己一下。

  叫你嘴賤,說什麼大實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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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猜忌

  晨光無奈,親自跑了一趟冠軍侯府。

  「黎姑娘有事?」現人沒請來,邵明淵和喬墨一起盯著白綾帕子,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

  「有什麼事?」邵明淵問。

  晨光被問得愣住。

  姑娘家有什麼事,他怎麼知道!他只是車夫,不是丫鬟啊。

  「黎姑娘出門了?」邵明淵再問。

  「沒出門。」

  年輕的將軍眉頭鎖起來:「沒出門能有什麼事?」

  繡花?裁衣?總覺得黎姑娘不像這種人啊。

  「大概,也許,是三姑娘覺得今天已經來了兩次,不想再跑吧。」晨光猜測道。

  誰讓您每次脫衣服都不情不願的,三姑娘肯定是生氣了。

  「再去請。」

  「將軍?」晨光傻了眼。

  三姑娘是個有主意的,人家不來,他怎麼請啊?

  邵明淵以拳抵唇,輕輕咳嗽了兩聲:「就說我又吐血了。」

  「這——」晨光有些犯難。

  將軍大人睜眼說瞎話不太好吧?

  「快去。」邵明淵冷冷了他一眼。

  晨光立刻身子一正:「卑職領命。」

  喬昭正坐在樹下吃楊梅。

  新鮮的梅子酸甜爽口,指尖唇上俱都染上了淡紫色。

  一聽說邵明淵又吐血了,她顧不得收拾,急匆匆趕了過去。

  一日之內吐血三次,那事情就嚴重了。

  明明不應該啊,難道她叮囑他喝的藥,他沒有喝?

  「邵將軍怎麼樣了?」快步走進屋子,喬昭一眼就看到了默立在窗前的喬墨。

  喬墨轉過身來,與喬昭視線交匯。

  他久久望著喬昭,眸光晦澀,猶如深潭。

  「喬大哥?」喬昭被喬墨看得有些不解,一偏頭便看到了站起來的邵明淵。

  喬昭更是意外,仔細打量了邵明淵一眼,道:「邵將軍,你氣色還好,怎麼會再次吐血?」

  「呃——」邵明淵張了張嘴。

  坦白還是繼續撒謊,這是個大問題。

  「邵將軍請把手腕伸出來。」

  「其實這次請黎姑娘前來,是有些別的事。」一聽要伸出手腕,某人立刻決定坦白。

  喬昭視線落在邵明淵面上,盯了好一會兒,淡淡道:「這麼說,邵將軍並沒有吐血?」

  他居然會撒謊了,虧她還心急火燎趕過來!

  邵明明目光蜻蜓點水般從少女唇角掃過,老老實實認錯:「抱歉,實在是有急事找黎姑娘。」

  黎姑娘是正吃著東西趕過來的吧?

  吃的好像是梅子……

  喬昭臉黑。

  有急事就可以利用醫者對病人的關心了?

  算了,她暫且不和他計較。

  「邵將軍究竟有何急事?」

  邵明淵見喬昭不再追究,暗暗鬆了口氣,不由看向喬墨。

  喬墨走過來,把白綾帕子推到喬昭面前:「這是黎姑娘的東西嗎?」

  喬昭沒有否認:「是。」

  喬墨把帕子攤開,露出上面的血字,語氣凝重:「那這字呢?」

  「也是我寫的。」喬昭知道這是無法否認的事,遂大大方方承認道。

  喬墨眼神一緊,上前一步:「黎姑娘可否寫幾個字,讓我看看?」

  「不用了。」邵明淵開口。

  喬墨看向他。

  邵明淵把一張藥方遞給喬墨:「這是黎姑娘才開過的藥方,舅兄可以看一下。」

  喬墨盯著藥方目不轉睛,上面的墨跡彷彿還沒有乾徹底,能嗅到淡淡的墨香。

  良久後,他把藥方與白綾帕子並排而放,視線落在喬昭面上:「黎姑娘,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何你的字跡與我大妹的字跡如出一轍?」

  喬昭抿了抿唇。

  她和大哥感情雖好,其實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在大哥面前,她從來沒打算遮掩什麼,心底深處未嘗沒有期盼過大哥能像李爺爺那樣從各種細節上對她產生懷疑,從而水到渠成相認。

  可是,現在到了那個時候了嗎?

  喬昭忍不住瞥了邵明淵一眼,心中莫名緊張起來。

  借屍還魂,雖然李爺爺能夠相信,她卻沒信心大哥會相信,更沒信心邵明淵會相信。

  當然,邵明淵相不相信她才不在意,對大哥她不敢賭。

  她與李爺爺沒有任何利益牽扯,李爺爺也不是考慮這些的人。可是大哥不同,家裡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大哥不可能不多想。

  「黎姑娘模仿我大妹的筆跡,不知有什麼目的?」喬墨薄唇輕啟,問出這句話。

  大妹的死,是他心裡一道傷,無論黎姑娘一開始給他留下的印象多麼好,他都無法容忍有人藉著大妹的名頭謀求什麼。

  比如——

  喬墨輕輕掃了冠軍侯一眼。

  比如冠軍侯夫人的位置,比如那場大火掩蓋的東西。

  喬墨目光淡淡看著眼前的少女。

  這是一個太聰明的女孩子,她憑著與大妹的相似之處,能輕而易舉走近他,打破他的心房。

  可是,這些相似之處只是巧合,還是人為呢?

  一場大火,轉眼間家破人亡,如今連外祖家都靠不住,還有什麼可以相信的?站在面前的這個女孩子,究竟是她自己,還是某方勢力培養出來的呢?

  「目的?」儘管有預感兄長不會輕易接受借屍還魂的事實,可聽到喬墨這麼問,喬昭彷彿又體會到了那日站在燕城城牆上利箭穿心而過的痛。

  她疼得呼吸一窒,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

  哭了?

  喬墨傻眼了。

  怎麼就哭了,他準備了那麼多問題,才問了一句話!

  要是有哪方勢力推出這樣一個女孩子來,實在是太陰險狡詐了,這樣一哭,還讓人怎麼問?

  對著兄長哭無所謂,可旁邊還站著邵明淵,喬姑娘就覺得有些丟臉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瞪了邵明淵一眼。

  年輕的將軍一臉無辜。

  他什麼都沒有說!

  面對哭泣的少女,兩個大男人一時有些傻眼。

  「呃,黎姑娘你別哭,我就是隨口問問——」不知為何,明明心中懷疑眼前少女目的不純,可看著她的淚眼,喬墨頓覺心口悶悶的。

  喬昭一聽,更是難受。

  隨口問問?大哥明明是在懷疑她,怎麼會是隨口問問?

  今天第一次過來時,大哥對她態度就很冷淡,她早就察覺了。

  喬姑娘委屈極了,抬手擦淚。

  喬墨向邵明淵投去求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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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當局者迷

  邵明淵硬著頭皮開口:「黎姑娘——」

  「嗯?」少女抬眸。

  「我,我覺得有些頭暈,你能幫我再看看嗎?」話說出口,邵明淵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都說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喬昭卻恢復了平靜:「好。」

  她不再看喬墨,伸手替邵明淵把了脈,認真端詳著他的臉色。

  她的認真,讓喬墨莫名有些內疚。

  難道他真的想多了?

  可是這世上怎麼會有與大妹如此相像的人?即便有,字跡也不可能一樣,除非是刻意模仿過!

  想到這裡,喬墨剛剛軟下來的目光又恢復了清冷。

  無論如何,對黎姑娘他以後還是遠遠避開為好。

  「邵將軍失血過多,吃一些補氣血的就好了。」喬昭問邵明淵,「什麼東西補氣血,邵將軍應該知道吧?」

  「知道。」

  「不用我寫藥方了?」

  居然還把藥方拿出來給大哥當證物!

  邵明淵尷尬笑笑。

  「既然邵將軍沒事,那我就回去了。」

  邵明淵看了喬墨一眼,見他面容平靜,心中一嘆:「我送黎姑娘出去。」

  他把人騙來,結果鬧成這個樣子,實在過意不去。

  喬昭沒吭聲,抬腳往外走。

  此時已是下午,暑氣尚未完全褪去,天也是大亮的,光線晃得人有些刺眼。

  「黎姑娘先等等。」邵明淵轉身回去,不多時大步走出來,手中多了一柄輕巧薄透的竹傘,撐開遞給喬昭,「日頭還大,今天辛苦黎姑娘了。」

  喬昭忽然就想起那日在雨中,還是眼前的人,用樹葉編了一頂草帽替她遮雨。

  他替她遮雨,亦替她遮陽,只可惜她不是喬昭了,兄長對她處處提防,相認遙遙無期。

  喬昭緊緊握著竹傘,淚如雨下。

  邵明淵手足無措:「黎姑娘——」

  他就是遞了一把傘,為什麼又哭了?

  「你別說話。」少女音色嬌柔,鼻音重重。

  「呃。」邵明淵老老實實閉嘴。

  二人站在合歡樹旁,粉白相間的合歡花被風一吹,飄飄蕩蕩拂過二人的衣擺。

  不少親衛悄悄探頭張望,一個個打了雞血般激動。

  天啦,他們的將軍大人終於鐵樹開花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很快就有將軍夫人了?有了將軍夫人替他們張羅著,他們這些老光棍也能很快娶上媳婦了?

  「黎姑娘好像在哭呢,將軍大人是不是把人家惹哭了啊?」

  「別亂說,黎姑娘一定是感動的,將軍大人還知道拿傘給黎姑娘遮陽呢,多體貼。」

  這些隱在各處的親衛議論聲雖小,奈何邵明淵耳力太好,面對哭鼻子的少女無可奈何,對這些屬下還是威懾力十足的。

  他目光冷冷一掃,親衛們頓時作鳥獸散。

  「你對女孩子都這麼好?」喬姑娘哭夠了,淚眼望著面前身材高大的男子。

  邵明淵錯愕。

  他沒有啊。

  他長這麼大,就認識黎姑娘一個女孩子,就連自幼定親的妻子還是在燕城城牆下第一次見到的。

  這個樣子就叫對女孩子好嗎?年輕的將軍不確定地想。

  可在不上戰嘗不訓練的時候,他對下屬也這樣的。

  當然給下屬們拿傘是沒有的,那些傢伙都皮糙肉厚,用不著。

  見他沉默,喬昭心中驀然一酸。

  果然是這樣,大哥對她的接近百般猜忌,而邵明淵趁她屍骨未寒,就開始勾搭小姑娘了!

  「邵將軍請留步吧。」喬昭沉著臉轉身就走,走出數步回過身來,把竹傘往邵明淵手中一塞,掉頭離去。

  晨光恨鐵不成鋼咧咧嘴,趕忙跟上。

  邵明淵看著手中的竹傘,一頭霧水搖搖頭,轉身回屋。

  「黎姑娘走了?」喬墨問。

  「嗯。」

  「她有沒有跟侯爺說什麼?」

  聽喬墨這麼一問,邵明淵仔細想了一下。

  好像就問了他一句是不是對女孩子都這麼好。

  可是這話告訴舅兄似乎不大合適。

  邵明淵搖頭:「沒說什麼話,黎姑娘又哭了。」

  「呵呵。」喬墨輕笑一聲,見邵明淵眼帶疑惑,語氣唏噓道,「愛哭這一點,倒是和我大妹很不一樣。」

  印象裡,大妹鮮少哭鼻子。

  邵明淵沉吟片刻,問:「黎姑娘真的和……喬昭很像嗎?」

  喬墨深深看他一眼,點頭:「很像,有的時候我甚至會產生她就是大妹的錯覺。那時我只是感慨人有相似,可是今天看到黎姑娘的字才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就算人有相似,也沒有連字跡都一樣的。這只能說明,黎姑娘在刻意模仿!」

  「刻意模仿?」不知為何,邵明淵眼前就晃過少女那雙含淚的眸子。

  許是被淚水洗過,那雙眼睛顯得更加清澈明亮。

  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會是心機深沉之輩嗎?

  在北地接觸的敵軍奸細不在少數,邵明淵懂得人不能看表面的道理,但他的直覺往往是很準的。

  黎姑娘不像是舅兄想的那種人。

  「黎姑娘還小,如何能刻意模仿沒有接觸過的人呢?」

  喬墨苦澀笑笑:「所以事情才更不簡單。」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看到與大妹一模一樣的筆跡給他敲響了警鐘,黎姑娘會憑著與大妹的相似之處一步一步走進他的生活,那樣的話,他死死守住的那些東西,焉知會不會被有心人得去呢?

  「舅兄或許想多了。」邵明淵勸道。

  喬墨看著邵明淵,意味深長道:「也許是侯爺想少了。」

  冠軍侯對黎姑娘動心了嗎?在他大妹過世還不到一年的時候。

  想到這一點,喬墨心情更糟。

  明明察覺那個女孩子別有用心,為何他想到那個女孩子哭泣的模樣,心裡會難受呢?

  所以說,他一定是被蠱惑了!

  喬墨暗暗說服自己,反正是不能心軟的。

  對,堅決不能心軟。

  死去的就是死去了,活著的人再像,也不是他妹妹。

  邵明淵心思通透,喬墨這麼一說,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意味,神色鄭重道:「確實是舅兄想多了,明淵曾經說過的話,不會變。」

  喬墨看著邵明淵,心中嘆氣。

  說過的話不會變,並不代表不會動心啊,這個傻小子!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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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10:12 |只看該作者
第268章 我來給你熬藥

  回去的路上,喬昭已經神情平靜,全然看不出哭過的痕跡。

  晨光悄悄告訴冰綠:「三姑娘心情有些不好,你多勸著點兒。」

  「為啥呀?你們將軍欺負我們姑娘了?」

  「怎麼可能。」晨光斷然否定,心道,你們姑娘不欺負我們將軍就不錯了,都把我家將軍看光了,將軍大人愣是一聲沒敢吭。

  「肯定是你家將軍欺負我們姑娘了。哼,我家姑娘才不愛哭呢。」冰綠狠狠剜了晨光一眼,扶著喬昭下了馬車。

  這個時候,西府的大廚房已經開始準備晚飯,走在院子裡能看到裊裊炊煙飄散著飯菜香味,滿滿的人間煙火氣。

  喬昭立在青石路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姑娘,餓了吧?」冰綠問。

  喬昭笑笑:「是呀,餓了,去太太那裡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何氏一見喬昭進來,有些意外,而後滿心歡喜:「昭昭來了,快到娘這裡來坐。」

  喬昭意外發現黎光文也在,給二人見了禮。

  黎光文頗有些狼狽站起來:「昭昭吃飯了沒?」

  喬昭被問得無語,這個時候大廚房才開始準備,她去哪裡吃晚飯?

  目光落在黎光文泛紅的耳朵上,喬昭眨眨眼,後知後覺意識到老爹這是害羞了。

  黎光文確實是害羞了,這麼多年與何氏相敬如冰,乍然被女兒撞見與何氏一起坐等晚飯,總有種很尷尬的感覺。

  「哦,吃過了。」意識到打擾到了父母二人難得的獨處時間,喬昭很識趣接話,便要告辭。

  何氏一把拉住她,嗔道:「在哪裡吃過了?娘瞧著你小肚子還是平的呢,定然沒有在外面吃過。乖女坐下,今晚和爹娘一起吃。」

  喬昭心一熱,挽著何氏手臂道:「娘,我想吃紅燒獅子頭。」

  她其實早就不可能是純粹的喬昭了,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

  「好,那咱們就吃紅燒獅子頭。」何氏親昵捏了捏喬昭臉蛋,揚聲道,「方媽媽,去做一道紅燒獅子頭來,三姑娘想吃。」

  「紅燒獅子頭要準備很久,會趕不上晚飯的。」黎光文不識趣提醒道。

  妻女齊齊看過來。

  黎光文一頭霧水撓了撓頭。

  看他做什麼?他又沒說錯啊。

  何氏白了他一眼:「老爺真是的,閨女想吃紅燒獅子頭,那今天就肯定能吃上,大不了當宵夜好了。」

  「可是紅燒獅子頭太油膩,不好消化,當宵夜會對胃口不好——」

  何氏:「……」這肯定不是她喜歡了十幾年的夫君!

  喬昭:「……」母親居然能一直愛著這樣的父親大人?

  不知為何,看著黎光文與何氏大眼瞪小眼的樣子,喬昭鬱悶的心情陡然消散了幾分。

  「要不然我去買吧,百味齋的紅燒獅子頭味道不錯呢。」黎光文抬腳便走。

  喬昭忙把他攔下:「父親,其實吃什麼都是一樣的,能和父親、母親一起用飯,我就覺得開心了。」

  「看昭昭多會說話。」何氏忙拉著黎光文坐下。

  嗯,其實難得與老爺相處,老爺要出門她還是有點捨不得的,還是閨女貼心啊。

  黎光文慌忙甩開何氏的手,飛快瞥了喬昭一眼,斥道:「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喬昭抿唇笑了。

  到了用飯的時候,紅燒獅子頭到底是沒有及時端上來,一家三口也不介意,其樂融融吃飯。

  何氏沒有養成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不時給黎光文與喬昭夾菜閒聊。

  黎光文忍無可忍道:「你這樣會——」

  何氏直接打斷他的話:「我知道,會影響消化嘛,可是難得與女兒一起吃飯,影響消化怕啥?」

  看著認認真真吃飯的小女兒,黎光文抬手摸了摸鼻子。

  媳婦說的居然挺有道理。

  人都是會被氣氛感染的,黎光文忍不住加入了聊天的隊伍:「嗯,你東府的大伯父回來了。」

  喬昭筷子上夾著的蝦丸直接掉了回去。

  「就說吃飯不能說話!」黎光文懊惱道。

  喬昭把蝦丸夾回碗中,不動聲色笑笑:「蝦丸太滑了。父親說東府的大伯父回來了?他不是去南方了嗎?」

  身為刑部侍郎的東府大伯父黎光硯被天子封了欽差前去嘉豐查喬家大火一案,這位大伯父今天回來了?

  那麼查案結果如何呢?

  她家那場大火,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

  這些日子黎光文早就被小女兒培養出了愛講故事的天賦,聞言立刻道:「才回來的,沒有進家門直接去衙門整理案捲去了。」

  喬昭有些失望。

  這麼說,事情結果如何父親也不得而知了。

  她頓時沒有了食慾,不過在父母面前還能沉得住氣,不動聲色把一頓飯吃完,回到屋子裡一陣反胃,全吐了出來。

  冰綠慌了神:「姑娘怎麼了?」

  「沒事。」喬昭接過阿珠默默遞過來的蜜水漱了口,胃裡舒服了些,「你們下去吧,我要歇了。」

  一夜無眠。

  喬昭早早就起身,穿戴妥當,熬到時間差不多,趕去了冠軍侯府。

  想要知道東府大伯父帶回來的情況,邵明淵的消息絕對會比尋常人靈通得多,更何況大哥也住在冠軍侯府,依照她的推測,大火的事無論結果如何,朝廷里今天都很可能把大哥叫去的。

  「黎姑娘早。」邵明淵目光落在少女眼下陰影上。

  黎姑娘昨夜沒睡好?

  他還以為昨天她那樣傷心,今天不會過來了。

  「邵將軍早。」

  氣氛冷下來。

  邵明淵輕咳一聲問:「那開始施針嗎?」

  站在牆角的晨光暗暗鬆了口氣。

  將軍大人進步了,已經知道主動脫衣服了!

  「昨天施了兩次針,今天不用再施針了。」

  邵明淵揚了揚眉。

  那黎姑娘今天過來是為了什麼?該不會——是來接著哭的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年輕的將軍陡然緊張起來。

  女孩子哭起來真的太讓人無所適從了!

  「邵將軍氣色不大好,是不是沒吃我開的藥?」

  「吃了。」唯恐把眼前的少女惹哭了,年輕的將軍忙點頭。

  少女秀氣的眉擰了起來:「那就是藥沒熬好,我今天過來給邵將軍熬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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