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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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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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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14:38 |只看該作者
第289章 出獄

  「三姑娘,您能動嗎,我扶您下車?」晨光赧然問。

  三姑娘去錦鱗衛衙門沒帶著冰綠,現在還是有些不方便的。

  喬昭盯著冠軍侯府的門匾默默無語。

  「三姑娘?」晨光一臉困惑。

  「晨光,我說的是回府。」

  「是回府了啊。」晨光指指冠軍侯府大門,理直氣壯道,「您去了錦鱗衛衙門,將軍他們一定擔心著呢,還好咱們回來的還是挺快的。」

  「回黎府。」喬昭重新坐回去。

  「啊?」晨光傻了眼。

  喬昭一手掀著車門簾,淡淡道:「晨光,你現在是我的車伕。」

  「好吧。」晨光垂頭喪氣揮動著小馬鞭,馬車駛離了冠軍侯府。

  站在冠軍侯府門口的親衛飛奔進去稟告:「將軍,剛剛晨光帶著黎姑娘過來,不知為什麼黎姑娘沒有下馬車,然後馬車又走了。」

  邵明淵想了想道:「你去黎府問一下晨光是怎麼回事兒。」

  「領命。」

  親衛往外走,又被邵明淵叫住:「不必去了,晨光應該會過來的,到時候讓他進來回稟。」

  黎姑娘不是不分輕重的人,她去了錦鱗衛衙門,無論結果如何都應該會和他說一聲。

  不過——

  邵明淵抬眸望了一眼侯府大門的方向,若有所思。

  黎姑娘來了沒有下車就離開,是因為什麼呢?

  腳步聲響起,邵知進來,語氣恭敬道:「將軍,您找我?」

  「謝武那邊,有進展了嗎?」

  「目前還沒有。」邵知有些慚愧。

  「不急,謝武是多年前就埋下的釘子,想要追查清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樣吧,謝武那邊的事你先暫時交給副手,騰出手來把寇尚書府毛氏毒害喬公子一事查一查,看背後是否還有什麼主使。」

  如果還有幕後黑手存在,那這一方勢力十有八九便是喬家大火的真兇。即便他不能立刻著手查嘉豐那邊的事,從京城查起也是一樣的。

  「領命。」邵知抱拳。

  邵明淵笑笑:「辛苦了。」

  邵知立刻臉一熱:「屬下慚愧。」

  「去吧。」

  四周安靜下來,只有蟬鳴聲越發聒噪,邵明淵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案上,發了一會兒呆。

  馬車總算在黎家西府的側門停下來,喬昭下了馬車,交代晨光:「晨光,你去一趟冠軍侯府,就說那件事應該成了,讓邵將軍不要著急,安心等等就是。」

  「呃,好。」

  「另外,我受傷的事,不要和邵將軍提。」

  見晨光點頭,喬昭匆匆趕回了屋子。

  晨光趕忙返回冠軍侯府,才走到門口,一名親衛就跑過來:「晨光,快進來,將軍大人一直等著你呢。」

  「呃。」晨光趕忙跑進去,「將軍,讓您久等了。」

  「黎姑娘去了錦鱗衛衙門是什麼情況?」

  「黎姑娘說事情成了,讓您安心就是。」

  聽到晨光這麼說,邵明淵居然不覺得有什麼意外,反而有種早知如此的感覺。

  他沉默了一下,問:「黎姑娘還有什麼事?」

  若沒有什麼異常,黎姑娘不會來了又走,連他的面都不見。

  晨光耳邊響起喬昭的叮囑:我受傷的事,不要和邵將軍提。

  三姑娘就愛開玩笑,這麼重要的事,他怎麼能不跟將軍大人提!

  「將軍,三姑娘受傷了。」

  「受傷?」邵明淵面色一沉,「你跟著黎姑娘去,是去睡覺的嗎?」

  晨光一臉委屈:「將軍,三姑娘後來有事情與江堂單獨談,沒讓屬下跟著進去啊。」

  「狡辯!」

  晨光猛然挺直了身體:「屬下狡辯,屬下該死!」

  邵明淵淡淡瞥他一眼:「下次再護不住黎姑娘,軍法處置!」

  「是!」晨光大聲應道。

  「說吧,是誰傷了黎姑娘?」

  晨光撓撓頭:「黎姑娘說是她自己弄傷的。」

  自己弄傷?

  邵明淵略一琢磨,便大概猜到了當時的情景,心中不由一嘆。

  黎姑娘如此,倒是讓他們這些大男人無地自容了。

  「黎姑娘傷到了哪兒?」

  晨光鼓起勇氣道:「脖子。」

  邵明淵沉默了片刻,吩咐親衛去取兩箱子銀元寶交給晨光帶回去:「診金。」

  黎姑娘手中不缺好藥,好像缺銀子。

  晨光回到黎府,喜滋滋把兩箱子銀元寶交給冰綠:「將軍給三姑娘的禮物。」

  入手一沉,冰綠險些栽到地上去。

  晨光忙把箱子接住。

  「這麼重!算了,你抱著跟我來吧。」冰綠丟給晨光一個白眼,扭身走了。

  晨光見到喬昭有些心虛,忙把兩個箱子放到一旁的桌案上:「三姑娘,將軍讓我給您帶禮物過來。」

  說診金多俗啊,將軍真是不會哄女孩子。

  喬昭示意冰綠打開。

  冰綠伸手打開箱子,不由一聲驚叫。

  喬昭看過去,就見紅綢底的箱子裡堆滿了白花花的銀元寶,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光芒。

  這銀元寶的大小規格,看著很眼熟啊。喬姑娘默默想。

  「這是邵將軍送我的禮物?」喬昭面色微沉,脖子上的傷口讓她聲音微啞。

  晨光眨眨眼。

  黎姑娘好像有些不高興。

  「診金?」小車伕遲疑著換了個說法。

  喬昭臉色更沉。

  小車伕都快哭了:「要不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這差事真是沒法幹了!

  「你跟邵將軍說我受傷了吧?」喬昭淡淡問。

  晨光險些給跪了:「三姑娘我錯了,將軍大人很關心您,一問起來我就沒忍住給說了。」

  「算了,說就說了。」喬昭揉了揉太陽穴。

  她要真跟晨光計較,早就氣死了,那人就不能給她派個靠譜的車伕嗎?

  她不想讓邵明淵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讓大哥知道。不過想想,邵明淵應該不會刻意對大哥提起的。

  見喬昭沒計較,晨光忙溜了,冰綠指著兩箱子銀元寶問:「姑娘,這個怎麼辦啊?」

  「當然是收起來了。」喬姑娘一臉淡定道。

  江堂的動作遠比想像的還要快,不出兩日天牢的牢門便打開,喬墨被放了出來。

  邵明淵親自來接他。

  外面陽光明媚,與陰暗濕冷的大牢裡是兩個世界。

  喬墨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環視一圈,沒有看到他以為會出現的那個身影,不由一陣失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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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14:50 |只看該作者
第290章 過河拆橋?

  「舅兄,上車吧。」邵明淵伸手去扶喬墨。

  喬墨收回目光坐上馬車,一路回到冠軍侯府中,終於忍不住問:「黎姑娘知道我出來了嗎?」

  邵明淵有些驚訝,敏銳察覺喬墨對黎姑娘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

  他沒有隱瞞:「其實舅兄能這麼快出來,是黎姑娘的功勞。」

  「嗯?」

  「黎姑娘去找了江堂。」

  喬墨臉色立刻變了:「錦鱗衛指揮使?」

  邵明淵點頭:「嗯。」

  「江堂為何會答應她?」喬墨臉色愈難看。

  「黎姑娘說和江堂做了一個公平交易,具體是什麼,我沒有問。」

  「侯爺為何不問?她一個小姑娘,能和錦鱗衛指揮使做什麼公平交易?」喬墨苦笑。

  邵明淵笑笑:「黎姑娘沒說,我就沒問,不過我相信黎姑娘不是逞強的人。」

  喬墨沉默了一會兒,道:「侯爺,我想見見黎姑娘。」

  「舅兄今天出來,我派人去告訴黎姑娘了,不過黎姑娘說有事,暫時過不來。」

  喬墨閉了閉眼。

  幾日的牢獄生活讓他身心俱疲,可是一想到荷包裡那些東西,他就恨不得立刻見到那個女孩子,找她問個清楚。

  她該不會是故意躲著不見他吧?

  想到這一點,素來能沉得住氣的喬公子竟覺得片刻等不得了。

  「舅兄放心,今天黎姑娘會過來的。」

  喬墨睜開眼。

  邵明淵老實交代道:「黎姑娘以後每天都會過來幫我施針,所以她事情處理完的話,一定會過來的。」

  「那就好。」喬墨盯著邵明淵看了一會兒,神情頗為復雜。

  邵明淵被看得莫名所以,勸道:「舅兄先去沐浴更衣吧,稍後吃些東西便好好休息,等黎姑娘一來我立刻通知你。」

  「好。」喬墨點點頭,一顆煎熬了兩日的心這才稍微緩解幾分。

  喬昭這時候正被江堂請進了錦鱗衛衙門裡喝茶。

  待客的茶是上好的白毫銀針,喬昭喝了一口便覺芳香四溢,放下茶盞笑道:「真是好茶。」

  「特供的茶,一年只有不到十斤。」江堂笑瞇瞇道,恢復了慈眉善目的模樣。

  「那我真是有口福了,多謝大都督。」

  寒暄過後,江堂直接進了話題:「喬公子已經出獄,黎姑娘該兌現承諾了吧?」

  那讓下屬試過毒的藥丸他吃了,足足在茅廁蹲了大半天,然而出來後就神清氣爽,到了夜裡居然沒再抽搐,早上的心悸症狀也緩解了不少。

  如果說最開始他還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到現在對那張藥方已經是勢在必得。

  喬昭從袖口抽出一張折疊的信箋推過去。

  江堂抽出裡面的紙張,匆匆掃了一眼。

  紙張上寫著入藥的各種藥材,甚至連制藥的步驟都寫得一清二楚。

  這是一張很有誠意的藥方。

  江堂對面前少女的感觀更加復雜,收好信箋道:「回頭我會讓大夫試著制藥,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到時候還請黎姑娘不吝賜教。」

  「這是自然。」喬昭應得痛快。

  江堂見她眉眼平靜,不知道她是胸有成竹還是無知者無畏,試探笑道:「黎姑娘就不怕我翻臉不認人,事後找你麻煩?」

  一旦藥方在手,能順利制出克制丹毒的藥方來,她還有什麼憑借?

  聽江堂這麼問,喬昭面不改色道:「我聽聞,當朝天師已經換了三個。」

  明康帝信奉道教,追求長生,自然是把天下有名的道士聚在宮裡替他煉長生丹,這些道士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天子親封的天師了。

  不過天子喜惡難以捉摸,今日的天師,明日亦可能成為階下囚,甚至丟了性命。

  江堂一時不解喬昭為何會提到這個,不動聲色笑道:「不錯,是換過三個天師了,那又如何?」

  喬昭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看起來便如尋常的十三四歲少女一般無邪,笑盈盈道:「難道大都督不知道,天師不是一家呀,各家煉丹手法與用料都是不一樣的。」

  江堂立刻收起了笑意。

  話說到這裡,他已經聽明白了。

  道家亦分許多派系,煉丹手法與用料不同,練出的靈丹就不同,顯而易見,形成的丹毒也是不同的。

  這小姑娘是在提醒他,假若他現在得到藥方便過河拆橋,那麼等皇上再任用新的天師後,這張解毒藥方就成廢紙一張了。

  江堂目不轉睛看著對面的小姑娘。

  這麼說,他堂堂的錦鱗衛指揮使,豈不是要一直受制於一個小丫頭了?

  喬昭坦然與之對視。

  那又怎麼樣?有本事殺了她呀。

  這世上就是有這麼一種受制於人,不是殺人或者過河拆橋就能解除的。

  江堂最後收回視線,嘆了口氣:「黎姑娘,以後你可要保重才好。」

  喬昭笑笑:「還望大都督多多關照。」

  她放下茶盞:「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謝過大都督的好茶。」

  江堂看著從容淡定的少女,好笑又無奈。

  他活了這麼多年,位高權重,一言九鼎,現在居然拿一個小丫頭沒有辦法了。

  若是能把這小丫頭收為己用——

  這個念頭一晃而過,江堂吩咐一旁的錦鱗衛道:「叫十一過來。」

  不多時進來一名氣質冰冷的英俊男子:「大都督。」

  「送黎姑娘回府。」江堂吩咐道。

  「是。」江十一來到喬昭面前,「黎姑娘請。」

  喬昭站起來:「不用麻煩了。」

  「黎姑娘是我的貴客,派人送送是應該的,請不要推辭了。」江堂給江十一使了個眼色。

  喬昭見此沒有再推讓,衝江堂欠身一禮,抬腳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江十一悄無聲息返了回來。

  江堂訝然:「這麼快?」

  江十一同樣訝然:「送到門口馬車上——」還需要多久嗎?

  江堂恨鐵不成鋼瞪他一眼:「誰讓你送到門口!」

  見江十一依然冷冰冰面無表情的模樣,江堂一陣心塞,擺擺手道:「下去吧!」

  難怪冉冉從小對十三情根深種,對相貌明明更出眾的十一卻視而不見,就這木頭性子誰待見啊!

  錦鱗衛衙門外。

  「三姑娘,回黎府還是回咱們將軍府啊?」晨光握著韁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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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15:02 |只看該作者
第291章 近鄉情怯

  喬昭按了按眉心。

  什麼叫咱們將軍府?罷了,她不和一個小車夫計較。

  「去將軍府。」喬昭放下了車簾,靠著車壁心情復雜。

  這個時候,大哥應該已經到了冠軍侯府了吧,他可否想到她?

  外面天氣燥熱,車內喬昭的心情也多了幾分浮躁,全然沒有了在錦鱗衛衙門中面對令文武百官忌憚的頭號人物的坦然自若。

  喬昭想,她不怕刀山火海,只怕近鄉情怯。

  就在這樣矛盾又復雜的情緒中,馬車停下來,晨光在外面喊:「三姑娘,到了。」

  馬車裡一時沒有動靜。

  晨光有些納悶,又不便掀開簾子瞧,只得又喊了一聲:「三姑娘,將軍府到了。」

  裡面這才傳來淡淡的聲音:「知道了。」

  因著先去了一趟錦鱗衛衙門,今天依然沒帶著冰綠,喬昭掀開車門簾,彎腰下了馬車,立在冠軍侯府門前停了一下。

  近衛蹬蹬蹬跑過來,滿臉笑容:「黎姑娘來了,快進去,我們將軍一直在等您呢。」

  喬昭暗暗吸了一口氣,面上卻不動聲色點頭,這才抬腳往內走去,才走到正院裡,便看到邵明淵站在合歡樹下垂手而立,腳步不由一頓。

  邵明淵聽到動靜轉過身來,邊迎上來邊笑道:「黎姑娘來了。」

  「邵將軍。」喬昭打過招呼,想問一問喬墨在哪裡,話到了嘴邊卻沒問出來。

  她不知道見到兄長後,等待她的是什麼。

  重生以來,她賭過無數次人心,每一次都是不得不賭,可只有這一次她太怕輸。

  「黎姑娘,我舅兄已經回來了。」

  「呃。」喬昭木木點頭,手不自覺握拳。

  邵明淵目光輕輕掃過,不由疑惑:黎姑娘在緊張什麼?

  「我舅兄一直在等著見你,我派人去喊他。」

  「不要——」喬昭脫口而出,迎上邵明淵微訝的眼神,勉強笑笑,「我先給邵將軍施針。」

  對,還是應該先給邵明淵施針,不然等見了大哥後無論結果如何,她恐怕都靜不下心來了。

  「施針不急,黎姑娘還是先見我舅兄吧,他一直等著呢。」

  喬昭臉一沉:「施針不能耽誤,邵將軍要聽醫者安排。」

  「呃,那好吧。」

  二人進了屋。

  沒等喬昭吩咐,邵明淵很自覺脫下外衣躺好:「黎姑娘,可以開始了。」

  喬昭卻盯著邵明淵上身好一會兒沒吭聲。

  邵明淵輕咳一聲,指著纏在腰腹上的繃帶解釋道:「練功時不小心傷到了……」

  喬昭嘴角抽了抽。

  練什麼功能傷到小腹,還把整個腰腹都纏了起來?這人是傻呢,還是當她傻?

  「是嗎?」喬昭一抬手,邵明淵下意識伸手護住小腹。

  喬姑娘涼涼瞥他一眼,面無表情把手中銀針刺入他心口四周。

  她已經摸過了,硬邦邦很硌手,當她稀罕啊。

  施完了針,喬昭看也沒看邵明淵一眼,倒了杯熱水捧在手心裡,側過身坐著望著窗外出神。

  邵明淵忍不住打量了近在咫尺的少女一眼。

  他確定,她今天有些不對勁,和以前冷靜自信的樣子判若兩人。

  是因為與江堂的交易?

  這個念頭才起,就被邵明淵否定,而後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應該是因為舅兄。

  可是想到這一點,邵明淵又困惑了:黎姑娘對舅兄的另眼相待,真的只是因為李神醫的囑托嗎?

  邵明淵視線落在喬昭的脖頸上,卻現她的衣裳是高領的,把修長的脖頸遮得嚴嚴實實。

  「黎姑娘,你的傷怎麼樣了?」

  望著窗外的少女一動不動。

  邵明淵只得再問一句:「黎姑娘?」

  喬昭這才如夢初醒:「邵將軍叫我?」

  「黎姑娘的傷好些了嗎?」

  喬昭笑笑:「沒什麼大礙了,其實就是碰破了點皮。」

  邵明淵皺眉:「江堂威脅你?」

  見邵明淵語氣鄭重,喬昭不願他和江堂關係鬧僵,便笑道:「應該是我威脅他才對,邵將軍不必擔心我,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做。」

  只除了與兄長相認這件事上。

  她發現,無論是什麼時候向兄長挑明身份,她都是沒有把握的。

  因為太在乎,所以輸不起。

  邵明淵一時有些失神。

  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做。

  這樣一句話從一個女孩子口中說出來,並且她也確實做到了,很難不讓人刮目相看。

  短短接觸的這些日子,他見過她從容自若解決問題的樣子,見過她一本正經教訓他的樣子,也見過她明明有些小小的無理取鬧卻無法讓人討厭的樣子。

  他想,和這樣一個女孩子朝夕相處半年,確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二人各有心事,一時誰都沒有再開口,室內寂靜無聲。

  好一會兒後,喬昭伸出手來把銀針一一取出,站起來道:「我去見喬大哥。」

  無論如何,該面對的她只能去面對,哪怕只有她一個人。

  邵明淵把外衣穿好,翻身下地:「我叫人請舅兄過來。」

  「不用了,喬大哥在牢裡沒有休息好,應該挺疲憊了,我過去就好。邵將軍派個人給我帶路吧。」

  「我帶黎姑娘過去。」邵明淵利落把素白水波腰帶扣好。

  喬昭視線忍不住滑過去。

  裡面纏著繃帶,外面纏著腰帶,不熱嗎?

  邵明淵放在腰間的手一頓,臉莫名就熱了熱。

  他今天已經纏了繃帶,什麼都沒有露出來,黎姑娘為什麼還要看那裡?

  「黎姑娘,走吧。」年輕的將軍撂下這句話,邁開大長腿就往外走,走出房門快到月亮門時才現身邊沒人,轉頭一看,少女正提著裙擺往這邊小跑著。

  喬昭總算趕上來,忍不住嗔道:「邵將軍很會帶路啊。」

  她要是跑得再慢點兒,只能請別人帶路了!

  邵明淵尷尬笑笑:「黎姑娘走前面吧。」

  他有什麼辦法,黎姑娘一看那裡,他就只剩下緊張了。

  喬墨的院子裡,喬晚正挽著他說話:「大哥,這幾天你去哪裡了?」

  「侯爺沒有告訴你嗎?」喬墨不知道邵明淵怎麼跟幼妹說的,一句反問把幼妹套了進去。

  果然小姑娘不打自招道:「說京城來了位神醫,你去求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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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兄妹相認

  「是呀,大哥去求醫了。」

  喬晚打量著喬墨的左臉,小心翼翼道:「可是看起來和以前一樣呀。」

  「是嗎?」喬墨頗為傷感地問。

  小姑娘一看哥哥難過了,忙捂著嘴搖搖頭:「大哥,是我看錯了,其實已經好很多了!」

  喬墨伸出手在喬晚頭上揉了揉:「真的?」

  喬昭隨著邵明淵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院落裡亭亭如蓋的樹下,白衣男子溫柔撫摸著素衣女童的頭頂,眼中是滿滿的疼愛,素衣女童仰頭看著兄長,同樣是滿滿的依戀。

  喬昭腳步頓了一下。

  邵明淵不由看她一眼,而後開口道:「舅兄,黎姑娘來了。」

  喬墨嘴角笑意一僵。

  喬晚立刻扭了頭,一看是邵明淵忙跑過去,拉著他衣袖喊道:「姐夫。」

  邵明淵笑著拍拍她:「看到大哥高興了?」

  「高興。」喬晚點頭,而後一掃站在邵明淵身側的喬昭,不情不願打招呼,「黎姐姐。」

  這人怎麼又來了,一看到她來,她就有些不高興了。

  「喬妹妹。」喬昭衝喬晚溫和笑笑,低頭問她,「收到小馬駒了嗎?」

  喬晚揚揚下巴:「很快就會收到了,姐夫答應的事從不會變的。」

  喬昭不敢去看喬墨此刻的表情,緊張之下便拉著喬晚說話:「看來有個姐夫還是挺好的。」

  「那是當然。」喬晚說完,露出警惕的神色。

  她就說黎姑娘想打姐夫的主意呢,肯定是見姐夫對她好,眼紅了。

  小姑娘宣誓主權般拉住了邵明淵的手。

  喬昭心裡雖有些不好受,自是不會和一個孩子計較,便笑了笑。

  「黎姑娘——」

  身側傳來熟悉的聲音,喬昭立刻渾身一僵,久久沒有轉頭。

  喬墨站在一丈開外的地方,亦沒有再開口。

  喬晚年紀雖小,也覺得有些不對勁,看看喬墨,又看看喬昭,最後搖晃著邵明淵的手問:「姐夫,大哥和黎姐姐怎麼了?」

  「呃——」邵明淵張張嘴,不知該怎麼說。

  他也想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了,為什麼這二人之間的氣氛那麼古怪呢?

  邵明淵乾脆半蹲下來:「晚晚,姐夫帶你去挑一匹小馬駒,好不好?」

  喬晚眼睛一亮:「好呀。」

  邵明淵站起來,對喬墨道:「舅兄,我先帶晚晚出去了,你和黎姑娘有事的話,慢慢聊。」

  喬墨這才回過神來,輕輕點頭。

  院子裡很快只剩下了喬昭與喬墨二人。

  漫長的沉默過後,喬昭牽唇笑了笑:「喬大哥——」

  「你隨我來。」喬墨深深看她一眼,轉身便走。

  他原就身體不好,此時背影看起來單薄消瘦,落在喬昭眼裡,心中一陣刺痛。

  曾經的兄長芝蘭玉樹,風度翩翩,何曾有過這般落魄的樣子。

  她抬腳默默跟上去。

  喬墨在一處開闊地方停下來,這樣的地方談話反而更安全,不怕被有心人躲在暗處聽了去。

  喬昭立在喬墨身後。

  喬墨緩緩轉過身,伸出手來,手中正是喬昭前去大牢時交給他的那個荷包。

  喬昭抿了抿唇,終於等到喬墨開口。

  「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黎姑娘可否給我解釋一下。」

  喬墨的語氣很平靜,令喬昭完全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然而喬昭已經沒有了退路,開口道:「這句話,是我名字的由來。」

  「不知黎姑娘的名字是哪位長輩起的?」

  「祖父。因為祖父希望我成為這樣的人。」喬昭聲音已經有些顫抖。

  喬墨深深看著她:「那麼阿初呢?」

  喬昭閉了閉眼睛,聲音很輕:「祖母。因為祖母與祖父打趣,偏說我的『昭』該作『日月昭昭』來解釋,為我取小名阿初。」

  「黎姑娘,綠色的藥丸很苦。」喬墨慢慢道。

  喬昭眼眶發酸,卻強撐著沒有落淚,反而露出頑皮的笑容,一字一頓道:「喬大哥運氣實在不好,綠色放了黃連的。」

  話音落,喬墨不由上前半步,目不轉睛望著喬昭。

  喬昭心中緊張到極點。

  大哥和她一樣記性好,他們兄妹十多年前的這段對話大哥一定不會忘的。

  如果這樣大哥依然不相信,那她便真的沒有辦法了。

  見喬墨遲遲不語,喬昭乾脆心一橫,主動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把藥丸做成了虹霓的顏色,還以為喬大哥不敢吃的。」

  喬墨定定望著她,終於把輕如呢喃的聲音送到了喬昭耳畔:「別人不敢吃,大哥敢吃,只要是妹妹做的。」

  喬昭心頭一震,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大哥?」

  喬墨張開手:「昭昭。」

  這一刻,所有的忐忑、痛苦、折磨全都找到了宣洩口,喬昭投入喬墨懷裡,狠狠抱住他,放聲痛哭。

  喬墨環擁著喬昭,彷彿小心翼翼捧著失而復得的珍寶,任由她哭個痛快。

  「大哥,我以為你還是會不相信我——」

  「傻丫頭,你個傻丫頭。」喬墨一遍一遍輕撫著喬昭的秀髮,語無倫次。

  大妹失控痛哭,而他又何嘗不是心亂如麻。

  他有太多話想問她,又有太多話想告訴她,可他現在除了叫她「傻丫頭」,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兄妹二人相擁良久,喬昭才赧然掙開喬墨的懷抱,見他眼中滿是溫柔與寵溺,不由想起了先前那些冷言冷語,委屈道:「大哥還不如李爺爺細心,李爺爺早就認出我了。」

  她知道不該埋怨的,可是偏偏忍不住,誰讓他是哥哥呢。

  「是大哥笨,現在才把妹妹認出來。」喬墨此刻只有滿心歡喜,哪裡還在意這點小小的埋怨。

  兄妹二人目不轉睛看著對方,最後一起傻笑起來。

  良久後,二人一同開口。

  「家裡那場大火究竟是怎麼回事?」

  「妹妹如何成為這樣的?」

  二人一怔,而後又是異口同聲道:「你先說。」

  喬昭只覺自重生以來從沒這麼歡喜過,忍不住笑了:「那還是我先說吧。」

  她把被邵明淵射殺後再睜開眼成為小姑娘黎昭以後的事情對喬墨娓娓道來。

  不知過了多久,喬昭終於講完,喬墨情不自禁抬手輕撫她的髮:「還好老天有眼——」

  遠處傳來女童的驚呼聲:「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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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15:23 |只看該作者
第293章 黎昭才不喜歡他

  兄妹二人一同望去,就見喬晚提著裙擺飛快跑來。

  轉眼間喬晚就跑到了近前,擋在喬墨身前,氣鼓鼓瞪著喬昭:「你幹什麼?」

  她怎麼能這麼厚臉皮,與大哥坐得這麼近!大哥還摸她的頭!

  小姑娘越想越惱火,瞪著喬昭的眼神越發不善。

  喬昭終於與兄長相認,心情大好,對庶妹的那點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嫉妒早就煙消雲散了,抬手戳戳庶妹臉頰道:「小丫頭總愛生氣的話,會越長越醜的哦。」

  喬晚愣了愣,而後惱道:「騙人!」

  「我可沒有騙人,難道你姐夫沒有告訴過你,我可是大夫。」

  喬晚轉過頭,卻發現邵明淵依然站在遠處沒有動,提著裙擺又跑回去,仰著頭問:「姐夫,黎姐姐是大夫嗎?」

  「是的。」邵明淵壓下剛剛看到那一幕情景的震驚,不動聲色回道。

  「她,她還那麼小,怎麼是大夫呢?」喬晚一臉不信。

  邵明淵耐心道:「黎姑娘確實是大夫,她還曾把一個癡傻之人治好了。」

  喬晚心中一驚:「那愛生氣真的會越長越醜嗎?」

  邵明淵忍不住遙遙瞥了喬昭一眼,而後低頭對喬晚道:「這個要問大夫呢,姐夫也不知道。」

  小姑娘咬著唇:「可是我還是忍不住生氣。姐夫你剛剛看到沒,黎姐姐和我大哥好親近,連梓墨表姐都沒和大哥這麼親近過呢,她憑什麼這樣呀?」

  邵明淵眸光微閃。

  都說小孩子的直覺是最敏銳的,那他剛才確實沒有看錯,黎姑娘與舅兄之間確實有種超乎尋常的親近。

  可這又是為什麼呢?分明前幾日舅兄對黎姑娘還滿心戒備,甚至不惜用言語刺傷了她。

  邵明淵心中疑惑,領著喬晚走過去。

  喬昭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忍不住嗔了邵明淵一眼。

  他不是帶著晚晚去挑小馬駒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她才對大哥講完自己的經歷,還沒找大哥解惑呢。

  邵明淵被喬昭瞪得莫名其妙,心中又早早打定主意一定要保持適當的距離,便乾脆不看她,直接對喬墨道:「給晚晚挑了一頭小馬駒,我看時辰已經不早了,就吩咐廚房準備飯菜,等會兒送到這裡來,大家一起吃頓團圓飯。」

  喬昭與喬墨這才驚覺二人談話居然過去了這麼久,已經將近晌午了。

  「好,有勞侯爺了。」喬墨說著這話,視線卻忍不住落在喬昭身上。

  失而復得,此刻沒有人比他更能理解這四個字的意思。

  他的大妹還活著。

  「黎姐姐也要和我們吃團圓飯嗎?」喬晚嘟著嘴問。

  羞不羞,他們一家吃團圓飯,還賴著不走!

  「當然。」喬墨淡淡開口。

  「大哥!」喬晚不可思議瞪大眼睛。

  喬墨摸摸喬晚的頭:「晚晚,你以後要叫黎姑娘姐姐。」

  喬昭猛然看向喬墨,而後不由自主看了邵明淵一眼。

  大哥難道要當著邵明淵的面把她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她想阻止,又不便直言,只得悄悄伸出腳踢了喬墨一下。

  邵明淵默默看向別處。

  雖然不知道黎姑娘為何與舅兄突然親昵起來,但要是讓黎姑娘發現他看到她踢人,那就有些尷尬了。

  「為什麼叫黎姑娘姐姐?」喬晚咬唇問。

  喬墨輕笑一聲,眉眼間盡是溫柔之色:「因為大哥認了黎姑娘當義妹啊,所以以後她就是你的姐姐了。」

  聽喬墨這麼一說,喬昭悄悄鬆了口氣。

  她能與李爺爺還有兄長相認已是幸運至極,這種匪夷所思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特別是庶妹年紀尚幼,就更不可能讓她知曉了。

  至於邵明淵——

  她心中一嘆。

  讓他知道了,他又憑什麼相信呢?

  她與大哥尚有共同的成長經歷,她與邵明淵之間有什麼?

  她甚至在是他妻子的時候,與他之間就一無所有,唯一的一次相見,便是一生一死的結局。

  退一萬步講,即便他相信了,也只會讓她更尷尬而已。

  邵明淵可沒愛過喬昭,以前他們之間有長輩之命媒妁之言,別無選擇成為了夫妻,而今都是自由身,知道她是喬昭後,邵明淵該怎麼辦呢?

  為了這樣荒唐的理由娶她?咳咳,她其實也不願意啊。

  而若是依然當對方為陌生人,那也只是徒增尷尬而已。

  所以,這個樣子就好了。她做她的黎昭,他當他的冠軍侯,等替他祛除了寒毒,便各安其位,各得其所。

  「我姐姐?」喬晚咬著唇後退了一步,目光直直瞪著喬昭。

  「晚晚,怎麼不叫人?」

  喬晚拼命搖頭,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大哥,你變了。」

  「大哥怎麼變了?」喬墨收起了笑意。

  「你忘了大姐嗎?大姐是天下最棒的姐姐,我才不要別人取代她的位置!」喬晚還從沒與長兄頂過嘴,說完這話又是恐慌又是傷心,捂著臉扭身跑了。

  「舅兄——」

  喬墨笑笑:「小孩子脾氣大,過去就好了。」

  邵明淵站起身來:「我去帶晚晚回來吧。」

  等邵明淵走出院門,喬墨收回視線看著喬昭,意味深長道:「冠軍侯是個好脾氣的人,和傳聞中他在戰場上的表現一點不一樣。」

  這些日子的相處,喬昭自然也明白邵明淵是個什麼樣的人,笑道:「戰場上他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將軍,與平時自然是不同的。」

  「鐵骨柔情。」喬墨沉默片刻,忽然吐出這四個字來。

  喬昭一怔。

  喬墨目不轉睛看著她,眼底是打趣的笑意:「所以妹妹究竟是怎麼想的?」

  喬昭莫名臉一紅,嗔道:「大哥,莫要拿我開玩笑。」

  「大哥沒有開玩笑,大哥是很認真問你。」

  「什麼都沒想。在大哥面前我是喬昭,在他面前我只是黎昭。」

  「可他要是喜歡的是黎昭呢?」

  這個問題問得太突然,喬昭幾乎不假思索就順口答道:「那就讓他去死吧,黎昭才不喜歡他!」

  話音落,喬墨已經輕笑起來:「是,黎昭才不喜歡他。」

  「大哥!」喬昭臉一熱,忙岔開這個尷尬的話題,問起家中大火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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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喬墨自是把在牢獄中對邵明淵所說的話對喬昭講了一遍。

  當喬昭聽到喬墨說起家中親人很可能在大火前就已經遇害時,險些咬碎了銀牙。

  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喬墨開口:「皇上壓下了那本賬冊不打算動邢舞陽,刑部侍郎黎光硯前往嘉豐帶回來大火是一場意外的結果。我在獄中時已經托付冠軍侯調查大火一事,不過這其中困難定然重重——」

  「無論多困難,也要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不能讓我們的父母親人白死了。」喬昭面色嚴肅道。

  喬墨輕嘆一聲:「君心難測,大哥走了一步錯棋,而今雖然出獄,錦鱗衛卻已經暗中交代下來,上邊禁止我在京中隨意走動。」

  說到這裡,喬墨自嘲一笑:「連自由身都失去了,又談何探查真相呢?」

  喬昭伸手按住喬墨的手,寬慰道:「大哥放心,還有我。」

  喬墨清楚大妹比許多男兒還要強得多,他不願說什麼「你是女孩子,不要摻和進來」這樣的話來傷她的心。因為他知道,大妹本來就不是菟絲花那樣的女孩子,這樣的家仇她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可是,想到這樣的重擔將來壓在妹妹身上,他心中苦澀至極。

  「大哥,你把父親生前走得近的有哪些人都告訴我,如果有機會,我要去一趟嘉豐。」

  「回嘉豐?」喬墨面色微變。

  喬昭卻一臉平靜:「京城這邊粉飾太平,想要查清大火幕後真兇,拿到確鑿的證據,嘉豐非去不可。」

  「昭昭,你現在還不到十四歲,又如何能孤身前往嘉豐?」

  喬昭笑笑:「大哥放心,我不是莽撞的人,會耐心等待機會的。家中那場大火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很多線索早就斷了。刑部侍郎黎光硯又去調查了一遍,倘若他立場中立,能夠查到的情況已經查到了,倘若他心懷叵測,那麼該破壞的證據已經破壞了。我要去查的,本來就是更深入而暫時無人察覺的情況,所以反而不急於一時了。」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喬墨只說了一句話:「我絕不同意你一個人去嘉豐。」

  「大哥——」

  「喊大哥也沒用。大哥已經失去了你一次,難道要我再失去一次嗎?昭昭,你要明白,你和晚晚是我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了。我身為長兄,不能查清真相替父母親人伸冤已是生不如死,若任由你一人涉險,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喬昭忙保證道:「我不會一個人去的,假若有朝一日去嘉豐,一定會和可靠的人去,這樣總行了吧?」

  喬墨無奈點頭,這才把近兩三年來嘉豐喬家的情況講給喬昭聽。

  邵明淵走過月亮門,就見到喬晚站在一株梔子花樹下,有一下沒一下踢著腳邊的青草。

  他搖頭笑笑走過去,喊道:「晚晚。」

  喬昭抬頭見是邵明淵,有些失望不是大哥來找她,不過姐夫她也是很喜歡的,便甜甜喊了一聲:「姐夫。」

  邵明淵走過來,揉了揉喬晚的頭:「肚子餓了吧?跟姐夫一起回去吃飯吧。」

  「我不吃。」

  「怎麼?」
 
  「我不想和黎姑娘一起吃飯。」

  「這又是為什麼呢?」邵明淵半蹲下來,與喬晚平視。

  喬晚嘴一噘:「誰讓大哥認她當義妹的,我不喜歡。」

  「晚晚,你不是跟姐夫說過,你大哥是天下最優秀的男子。」

  喬晚點點頭,想了想補充道:「姐夫也是的。」

  邵明淵笑笑:「既然如此,那晚晚為何不相信你大哥的眼光呢?」

  這話把小姑娘問住了。

  她低頭輕輕踢了一下青草,小聲道:「我不想她取代姐姐的位置。」

  「晚晚還說過,你姐姐是天下最優秀的女子,這樣的人怎麼會被別人取代呢?更何況,你要明白,無論是什麼人,優秀與否,在親人心裡都是無法被取代的。」

  「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

  「真的。」年輕的將軍肯定地回答。

  「那黎姑娘也不會取代姐姐在姐夫心中的位置嗎?」

  邵明淵被問得一愣,短暫沉默了一下才道:「不會。」

  她們的位置,從來都不是一樣的。

  喬昭於他,是妻子、是責任、是愧疚,是一生無法償還彌補的遺憾。

  而黎姑娘——

  邵明淵自嘲笑笑。

  黎姑娘只是讓他知道了,他也是個人,不是個木頭,他也會為一個聰明可愛的女孩子怦然心動。

  聽了邵明淵的回答,喬晚這才笑起來:「那好吧,我聽姐夫和大哥的,就叫她姐姐好了。」

  邵明淵暗暗鬆了口氣。

  孩子太難哄了。

  喬晚眼珠轉了轉:「那大哥認了黎姐姐當義妹,黎姐姐豈不是也要和姐夫叫姐夫了?」

  向來冷靜的某人在這一刻表情格外復雜,傻了好一會兒才咳嗽一聲道:「沒有的事,快走吧,你大哥他們該等急了。」

  邵明淵領著喬晚回來時,喬昭與喬墨有關喬家大火的談話已經告一段落,二人神情平靜,全然看不出剛才的沉重。

  「大哥。」喬晚來到喬墨身邊,怯怯喊了一句。

  喬墨好笑又無奈,問:「不胡鬧了?」

  喬晚紅著臉看喬昭一眼,輕聲喊道:「姐姐。」

  她才不在乎黎姑娘,但她不想讓大哥不高興。

  喬昭毫不客氣揉揉喬晚的頭:「沒有準備見面禮,等下次姐姐給你補上。」

  喬晚:「……」

  討厭,這人怎麼這麼自來熟啊!

  四人圍坐在一起吃過飯,喬昭提出告辭。

  喬墨開口道:「侯爺替我送送昭昭吧,我畢竟不方便。」

  對喬墨的話,邵明淵自然沒有異議,起身送喬昭出去。

  「舅兄的事,真的多謝黎姑娘了。」

  「我已經認喬大哥為義兄,他的事自然責無旁貸。」喬昭一臉認真道。

  邵明淵嘴角動了動。

  黎姑娘明明是救舅兄在前,認舅兄為義兄在后——

  然而他不敢揭穿。

  「對了,邵將軍,明天我會晚些才能過來。」

  邵明淵腳步一頓。

  喬昭解釋道:「明天是我去疏影庵的日子。」

  「黎姑娘還是每隔七日去一次疏影庵?」

  「對。」喬昭說完,默默往前走。

  邵明淵走在她身側,凝視著少女恬靜的側顏。

  喬昭若有所感,側頭看他:「邵將軍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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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難眠

  邵明淵沉默了一下,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他派人去調查黎姑娘從小到大的情況,雖還沒有具體的情報,下屬初步調查的結論卻讓人很費解,人們口中的那位黎姑娘與眼前的黎姑娘簡直判若兩人。

  下屬甚至還得到了黎姑娘去年用來練字的一疊紙張,那上面的字跡……

  邵明淵想起第一眼看到那些字的感覺,心情很有些一言難盡。

  若說黎姑娘前些年一直在藏拙,藏成這樣她是怎麼做到的?況且,這樣的藏拙有什麼必要?

  據他側面的了解,黎家西府雖一直被東府壓著一頭,但當家的鄧老夫人是個明事理的老太太,即便是對不受寵愛的孫女也不會刻薄,孫女無需這般小心翼翼。

  「邵將軍?」

  邵明淵回神,輕咳一聲:「怎麼了?」

  無論他調查來的情況多麼奇怪,眼下他卻沒有任何資格對黎姑娘提出質疑。

  「我以為邵將軍有話對我說。」

  「呃,沒有。」邵明淵否認,說完又覺得不大合適,補救道,「今天天氣不錯。」

  喬昭暗暗翻了個白眼:「就到這裡吧,邵將軍請留步。」

  「黎姑娘慢走。」

  喬昭欠欠身,提著裙擺走到馬車旁與晨光打過招呼,彎腰進了馬車,由始至終沒有回頭。

  邵明淵亦沒有停留,轉身往府內走去。

  晨光撓撓頭,手中韁繩一拽,趕著馬車走了。

  夜裡,邵明淵的書房內依然亮著燭光。

  他又把那封家書與藥方拿出來,並排而放,坐在燈下仔細打量。

  一模一樣的起筆和收筆,他實在無法相信這是出自兩個人之手,而另一張——

  邵明淵拿起一疊紙張,隨便翻了翻,只能失笑。

  他七歲時就能寫的比這些字好很多了,黎姑娘究竟是怎麼寫出來的?

  邵明淵默默把東西收好,吹滅燭火躺在臨窗的矮榻上。

  窗外就能看到蔥郁的竹林與深邃的星空,夏天睡在這樣的書房裡還是很舒適的。

  邵明淵卻再一次失眠了。

  他輾轉反側,漸漸又感覺到了熟悉的痛,不過這次的疼痛卻比以往緩解不少。

  「明天要變天?」邵明淵喃喃道。

  翌日清晨,邵明淵睜開眼睛,翻身下床用井水洗了一把臉,不由暗暗吃驚。

  黎姑娘替他施針驅毒竟然如此有效果,以往每逢變天的日子他根本一刻都睡不著的,熬到清晨就是一身冷汗,裡衣能全部濕透了。

  這一次雖然沒有出太多汗,邵明淵還是習慣性沖了個澡,然後吩咐親衛道:「去黎府告訴晨光,今天出門記得帶雨具。還有,讓他管好那張嘴!」

  晨光正靠著一棵樹懶洋洋站著等喬昭出門,接到傳信忙跑進去拿了雨傘、蓑衣等雨具放在車門旁的暗盒裡,而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對啊,就為了這麼點事將軍專門派人來說一趟?」

  這輛馬車雖看著普通,實則是花了不少銀子打造的,結實又穩當,再不會出現那次大雨馬車散架的事。今天就算有雨,到時候三姑娘躲在車廂裡也淋不著的。

  想到這,晨光興奮地一拍腦袋。

  將軍大人終於開竅了,居然知道關心女孩子了!

  晨光越想越激動,不由吹起了口哨。

  冰綠陪著喬昭走過來,忍不住白他一眼:「有什麼高興的事啊,看你樂得滿嘴牙。」

  晨光正高興著,懶得和小丫鬟計較,笑嘻嘻道:「你這話可就不對了,誰不是滿嘴牙啊,沒有牙的那是老太太和奶娃子。」

  「你——」冰綠瞪了晨光一眼,還待再說,被喬昭攔住了。

  「時候不早了,上車。」

  晨光一路唱著歌,喬昭主僕則忍受了一路的魔音灌耳。

  下車後,冰綠捂著胸口乾嘔了一下。

  晨光納悶道:「冰綠,以前沒見你暈車啊,早上吃壞東西了?」

  「不是。」冰綠白著一張小臉虛弱搖頭,咬牙切齒道,「我不是暈車,我暈歌!」

  晨光臉一紅:「不帶這麼埋汰人的啊!」

  「不信你問問姑娘!」

  「三姑娘才不會像你這樣想呢。對吧,三姑娘?」

  喬昭笑笑:「晨光,我有個小小的建議。」

  「三姑娘請說。」

  「嗯,以後你要是心情不錯的時候,可以試著吃東西。」

  晨光頓時垂頭喪氣,嘀咕道:「以前將軍都沒嫌棄過呢。」

  喬昭沒再多說,抬眼看了看忽然陰下來的天,對冰綠道:「上山吧。」

  冰綠卻沒有動,拉著喬昭衣袖低聲道:「姑娘,您看那邊。」

  喬昭順著望去,就見一輛精致寬大的馬車往這個方向駛來,馬車兩旁足足跟著七八個統一裝束的年輕男子。

  「嘖嘖,好大的排場啊,也不知道車裡是誰?」冰綠小聲嘀咕道。

  晨光上前一步擋在喬昭身前,一動不動盯著駛來的馬車,輕聲道:「那些人不像是尋常護衛。」

  等馬車漸漸近了,晨光輕咦一聲。

  「有什麼發現?」喬昭問。

  「那馬車上的標誌是一朵鳶尾花。」

  「真真公主。」一聽晨光提到鳶尾花,喬昭立刻就知道了車裡人的身份。

  自從那次大雨中真真公主受傷,算起來已有不短的日子了,然而這卻是自真真公主腿傷後她們第一次遇見,也不知道是以前沒趕巧錯過了,還是說真真公主才養好腿傷出宮。

  馬車眨眼間就到了近前,在喬昭面前忽然停下來,車簾掀起,一名宮婢扶著真真公主下了馬車。

  「見過公主殿下。」喬昭幾人見禮。

  「起來吧。」真真公主目光只落在喬昭一人身上,忽地嫣然一笑,「本宮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姓黎,行三。」

  喬昭看向真真公主。

  「行了,邊往山上走邊說吧。」真真公主道。

  二人沿著山路緩緩往上走,身後跟著各自的侍衛婢女。

  「黎姑娘,上次的事多謝了。」

  「不敢當殿下的謝。殿下身體大安我就放心了。」

  真真公主目光下移,落在喬昭的手腕上:「我母妃送你的血玉鐲,你怎麼沒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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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山雨

  她養了好些日子的腿傷,不久前才徹底好利落了,本來早幾天就可以過來了,不過估算到今天才是黎三來疏影庵的日子,這才選了這天出來。

  不為其他,就是對黎三道聲謝。

  她不是知恩不報的人。

  然而黎三在她心裡是個挺特立獨行的女孩子,那次大雨中無論是展露的醫術,還是不卑不亢的態度,都讓她覺得這不是個俗人。

  可這樣個難得令她覺得不俗的人,居然沒戴那麼漂亮的血玉鐲。不用說,定然是覺得血玉鐲太貴重,不捨得戴把它給壓箱底藏起來了。

  在她看來,再貴重的東西,只有使用才有價值,要是收起來壓箱底,那就是暴殄天物,把好好的東西當石頭糟蹋了。

  喬昭是猜不透這些隱秘曲折的女子心思的,一個鐲子而已,在她看來,無論是血玉鐲還是木頭鐲子,在她不急需用銀子時,並沒有大的區別,於是坦言道︰「戴著鐲子寫字不方便。」

  真真公主聽這話,臉上又有了笑意︰「可以戴在左手上啊。」

  「呃,我有時候也會用左手寫字。」

  真真公主怔了怔,而後笑道︰「我才發現,黎姑娘真的是個妙人。」

  也不枉她特意等著這天,當面說聲謝謝。

  「殿下謬讚了。」

  「本宮從來不會亂誇人,妙就是妙,無趣就是無趣。」

  喬昭笑笑︰「一般這樣說會顯得比較謙遜。」

  真真公主笑起來,而後回眸︰「黎姑娘好像換了車夫。」

  跟在喬昭身後的晨光頭霧水。

  他只是個車夫而已,為什麼會成為公主與三姑娘談論的話題?

  小車夫悄悄拉了拉冰綠衣袖。

  「你拉我幹嘛啊?」冰綠臉莫名其妙問。

  喬昭與真真公主同時回頭看了晨光一眼。

  晨光︰「……」因為他蠢!

  真真公主輕笑聲︰「這個車夫瞧著可比之前的強多了。」

  「我也這樣覺得。」喬昭莞爾笑。

  真真公主等了會兒,不見喬昭開口,忍不住道︰「你就沒發現本宮帶的人也不同了?」

  「帶的人好像比以前多了。」喬昭不動聲色道。

  她當然早就現這位公主殿下的親衛龍影這次沒跟來,像龍影這樣的親衛,按理說公主出門該形影不離才是,這次沒跟來,不問可知,是因為上次大雨真真公主受傷的事受了責罰。

  看真真公主的行事,對待伺候的人是有幾分真心的,她若主動提及,豈不是觸霉頭。

  不得不觸霉頭時喬姑娘誰都不怕,然而若無必要,她當然不會平白惹人嫌。

  「龍影沒跟來。」真真公主主動道。

  喬昭揚了揚眉。

  她大概猜到真真公主的心思了。

  龍影定然是因為責罰傷了身體,或許是有什麼不便之處,找她討藥來了。

  果不其然,喬昭心中才閃過這個念頭,真真公主便道︰「龍影因為保護本宮不力受了刑,不知黎姑娘上次給本宮用的那種吃下後能讓人渾身暖洋洋的藥丸可還有?」

  「殿下是說驅寒丸?」

  「對,就是驅寒丸。」

  「我隨身帶了一瓶,只有幾粒。一般寒氣入體的話,一日一粒,把這幾粒都吃完差不多就能好了。」喬昭從荷包裡摸出個小瓷瓶遞過去。

  真真公主接過來,打開瓶塞看了看,笑道︰「但願吃完能好吧,本宮每次出門都帶著龍影,用起別人來還不順手。」

  二人才說著話,忽然一陣涼風吹過,雨點緊跟著掉下來。

  「怎麼又下雨了!」真真公主對下雨已經有心理陰影了,再沒了說話的興致。

  跟在真真公主身後的宮婢忙把隨身攜帶的竹傘撐開來。

  冰綠著急道︰「糟了,沒有帶傘,姑娘豈不是要淋雨了!」

  「誰說的?」晨光把背著的布搭打開,拿出雨具來。

  冰綠忙拿過竹傘撐開遮住喬昭頭頂,笑道︰「姑娘,晨光居然準備了雨具呢。」

  喬昭回頭看晨光一眼。

  晨光撓頭笑笑︰「有備無患嘛。」

  有備無患?

  喬昭心中輕笑。

  就算是有備無患,做到這點的也不會是晨光。

  她心中突兀閃過一個人的影子。

  她認識的人中,對下雨能準確報時的非那個人莫屬了。

  原來邵明淵這樣會哄小姑娘!

  喬昭心情格外復雜,腳下不留神滑了下。

  「姑娘,小心點!」冰綠忙把她扶住。

  真真公主偏頭看了喬昭一眼,淡淡笑道︰「本宮還以為你從來不會出這種狀況呢。」

  喬姑娘臉淡然︰「殿下說笑了,我也是個人。」

  她有時也會茫然該做喬昭還是黎昭,也會心亂的。

  在這場雨漸漸大起來之前喬昭與真真公主總算趕到了疏影庵。

  因為下雨的緣故,真真公主的侍衛與晨光都留在了大福寺,冰綠與真真公主的宮婢則被破例允許進了疏影庵避雨。

  盛夏的天,連落雨都是熱烈的,很快就成了狂風暴雨之勢。

  疏影庵坐落的位置比大福寺還要高,在這與天幕更接近的地方,就更能感受到暴風雨的威力。

  一場雨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才漸漸止住,天開始放晴了。

  無梅師太命尼僧靜翕多留了二人一陣子︰「剛下了大雨,山路難行,二位小施主晚些走山路沒有那麼濕滑,會安全點。」

  雖是如此,等到了申時,真真公主還是等不得了,對尼僧靜翕道︰「師父,再不回去宮門就要落鎖了,到時候驚擾了長輩們就不好了,本宮要走了。」

  喬昭跟著告辭。

  眼下確實不早了,等下了山再回到城中至少要一個多時辰,她還要趕去冠軍侯府給邵明淵施針的。施針驅毒才剛剛開始幾天,正是最要緊的段日子,一旦中斷那就麻煩了。

  夏日大雨乃是常事,出了日頭後曬上兩個時辰路已經能半乾了,二人再待下去回去的路上就該天黑了,到時更是不便,靜翕自是沒有再勸。

  空山新雨,撲面而來的草木濕潤氣息很是好聞,真真公主卻因為想起了上次大雨中的遭遇而心情鬱鬱。

  喬昭樂得清靜,小心翼翼走在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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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山崩

  大福寺是數百年的名寺,疏影庵則有數位皇家公主或太妃歸根於此,多少年下來,這裡的山路不同於尋常山路的狹窄陡峭,可以算得上寬闊了,只是今天下了雨,路上香客並不多。

  晨光走在外邊不動聲色護著喬昭。

  雨後路滑,將軍大人把保護三姑娘的任務交給了他,他自然不會掉以輕心。

  走著走著,晨光腳步一頓,耳朵動了動。

  「怎麼不走啦?」冰綠推了晨光一下。

  「別吵!」晨光罕見的嚴肅狠厲。

  「哎,我說你有毛病啊——」

  冰綠氣得不行,被喬昭攔住。

  「姑娘,您看看他——」

  喬昭沒有作聲,輕輕搖了搖頭。

  晨光忽然蹲下去,以耳貼地。

  冰綠大為不解,拉拉喬昭衣袖,喬昭則目不轉睛盯著晨光。

  這麼停頓的工夫,真真公主行人與他們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

  「不好,是山崩!」晨光躍而起,臉色已經鐵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起喬昭,對呆若木雞的冰綠吼道,「不想死就跟著我跑!」

  晨光抱著喬昭拔腿狂奔,卻不是往山下的方向,而是斜向山坡上奔逃。

  冰綠雖不解其意,這個時候腦海中只有個念頭:無論如何,跟著姑娘就對了!

  斜向上的山坡並沒有路,又因為下了雨是濕滑的,晨光騰出手一拽,才把冰綠拽了上去。

  山體轟鳴聲已經傳來,山路隱隱震動,緊接著就是山石伴著水流、樹枝滾落的聲音。

  晨光邊跑邊大聲提醒山路上的行人:「快跑啊,是山崩!」

  真真公主的護衛們也聽到了動靜,立刻護著真真公主往下跑,其他聽到動靜的人全都效仿。

  晨光看壞了,大聲吼道:「不能往下跑,不能往下跑!」

  可是人在極度的恐懼中哪還能聽得進這樣的提醒,眼看著那些人越跑越遠,而石流卻以更快的速度追過去。

  「完了,他們完了!」晨光跺腳,顧不得再理會,抱著喬昭往上跑去。

  晨光功夫極好,雖然抱著個人卻絲毫不影響速度,還能時不時拉冰綠一把。

  冰綠這幾個月天天隨著晨光習武,身手遠比尋常女子矯健,在晨光的拉扯下,竟也能勉強追上。

  三人口氣跑到快接近山頂處,山體崩離的震動感已經消失,這才敢停下來。

  冰綠彎著腰大口大口喘著氣,心有餘悸道:「嚇死了,還以為今天要完了。」

  晨光忙把喬昭放下來,暗暗調整著呼吸。

  這番巨變,喬昭看起來只是面色有幾分蒼白,她穩了穩心神,對晨光道謝。

  晨光咧嘴笑:「三姑娘不用謝我。我們將軍早就說了,我再讓您傷到一根汗毛,就提頭來見!」

  喬昭心中一熱。

  盡管她表面鎮定,可誰能不怕死呢,今天若沒有晨光護著,任她機智百出也逃不脫了。

  邵明淵——

  這三個字在她心裡一閃而過,卻沒有再想下去,而是往山下眺望道:「真真公主他們怎麼樣了?」

  冰綠捂住了嘴巴,臉驚恐:「姑娘,您看那邊的山腳下!」

  喬昭順著冰綠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見山下堆滿了巨石,把路堵得水洩不通,包括真真公主行人在內的行人哪還看得到影子?

  喬昭臉色漸漸變了:「那些人——」

  晨光收回目光,搖搖頭:「應該都被埋了。」

  普通老百姓也就罷了,那些宮中侍衛真是繡花枕頭,平時看起來人高馬大,威風凜凜,遇到突狀況卻這麼蠢,山崩怎麼能往山下跑呢,那樣死的最快了,這種常識他們都不知道!

  等等!

  晨光想到這裡愣了愣。

  這不是常識。北地全是雪山,雪崩是很常見的情況,遇到雪崩時如何逃生,將軍大人給他們講了許多遍。

  晨光沒有了鄙視那些侍衛的心思,唏噓不已。

  「那真真公主——」

  晨光嘆氣:「應該不可能逃生的。」

  喬昭時沉默了。

  說起來,再沒有真真公主這樣倒楣的公主了。

  那次遇到大雨傷了腿,這次遇到山崩竟連是死是活都不知了。

  「我們去看看是否還有活著的人,萬一有人只是被壓著腿,時間久了會因失血過多而死的。」

  晨光攔住喬昭:「三姑娘不能去!」

  「嗯?」

  「這種山崩不見得只有一次,您這樣貿然下去太危險了。而且您看,山腳下已經堆滿了巨石,我們即便去了也沒有能力把這些巨石移開救人。」晨光神情堅決,面對喬昭時從未有過這般的不容置喙,「反正我絕不會讓您去涉險!」

  喬昭眺望著山腳久久不語,再次感受到個體的渺小。

  「那我們呢,我們就一直待在這裡嗎?」冰綠忍不住抱住了雙臂。

  跑了這路,她喉嚨都冒了煙,可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恐懼卻讓她心裡發寒,只想打哆嗦。

  晨光遙望了眼大福寺的方向。

  他們是斜往上跑的,已經偏離了那個方向。

  「落霞山的山崩數十年難遇,這種震動之下大福寺不可能沒有察覺,我們先往那個方向走再說吧。」晨光說完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打開後是個樣式古怪的東西。

  他把那樣式古怪的東西一甩,立刻有火星往天上衝去,而後如煙花般爆裂而開。

  「這是遇險傳信用的,若有咱們自己人湊巧看到這個,就能把消息傳到將軍那裡了。」

  「那走吧。」喬昭最後看了眼山下,輕嘆一聲。

  出城辦事的邵知突然看到落霞山的方向亮起邵家軍獨有的求救信號,頓時面色變,帶著兩名手下策馬往那裡趕去,等趕到山腳下,看著被山石掩埋隱約露出來的衣角,不由大吃驚。

  「小六,你回去稟告將軍,就說落霞山山崩,有咱們的人遇險!」

  這樣的情況只憑他們三人的力量是無法救人的。

  「領命!」叫小六的年輕男子策馬狂奔,進城後速度沒有減慢半分,到了冠軍侯府門口一躍而下,邊往裡跑邊喊道,「快開門!」

  這時的邵明淵並沒有在屋中,而是站在院子裡心中有些疑惑。

  黎姑娘按說應該來了,此時還沒到,莫非遇到了什麼事?

  想到不久前那場暴雨,邵明淵心中隱隱生出不詳的預感。

  「將軍,落霞山發生山崩了,山腳下埋了好多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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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16:17 |只看該作者
第298章 救援

  「落霞山?」邵明淵只覺心中一痛,面上卻除了冷肅看不出別的表情,邊往外走邊吩咐道,「召集四十名親衛隨我去落霞山,另去通知戶部、五城兵馬司等衙門!」

  「領命!」

  邵明淵在馬背上疾馳著,耳旁的風是熱的,又夾雜著大雨過後的一絲清涼。

  泥濘的官道讓速度慢了許多,他只能拼命催動著胯下健馬,好讓速度快些、再快些。

  落霞山終於近在眼前,可映入眼簾的一切卻讓趕到這裡的人心底發寒。

  成堆的泥土巨石阻住了通往山上的道路,在泥石與斷枝間隱約可見人的衣裳甚至殘肢。

  邵知與另一名下屬正埋頭徒手刨著泥石。

  數十名親衛騎馬跟在邵明淵身後,鴉雀無聲。

  邵明淵翻身下馬,沉聲喊:「邵知!」

  邵知跑過來,十指已經血肉模糊:「將軍!」

  邵明淵手中提著刨土的工具,一邊往前走一邊問:「你在何處看到信號?」

  「回稟將軍,屬下是在十里外的岔路上註意到的,一路趕到這裡,就是現在的樣子了。」

  「傳信號的人是晨光,這麼說他那時還活著。」邵明淵說著這些,眼睛卻沒有停留,一直打量著四周。

  「那晨光現在——」邵知聲音顫抖。

  邵明淵沒有回答,站在泥石前環繞半圈,伸手指出幾個地方:「五人一組,從這幾個地方開始挖,要隨時注意情況,不要傷到被埋的人,其餘的人負責運送泥石。」

  憑他的經驗推斷,只有被壓在這幾處下面的人尚有一線生機。

  「領命!」眾親衛一同應道,而後迅速按著邵明淵的吩咐行動起來,竟無一人提出任何異議。

  對他們來說,軍令如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將軍從來沒有錯過。

  邵明淵並沒有旁觀,而是彎腰搬起一塊巨石。

  「將軍,屬下們來就是了。」

  「多嘴!」邵明淵冷斥一聲,手上動作不停。

  他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觀。

  這一刻,邵明淵心中空蕩蕩的,什麼都不敢想,也不去想,只有手中刨土的工具不停揮舞著。

  然而到了後來,不只是邵明淵手中的鋤頭嘎嘣一聲斷掉了,許多親衛手中的工具陸續開始出現損壞。

  這些失去了刨土挖石工具的親衛卻沒有絲毫猶豫,全都和邵明淵一樣,開始徒手挖土搬石。

  漸漸地,眾人的手指開始血肉模糊。

  「出來了,出來了一個!」有一處傳來親衛的歡呼聲。

  邵明淵立刻大步走過去。

  兩名親衛拖著一名玄衣男子出來,男子很年輕,半邊臉被砸爛了,勉強還能看出清秀的眉眼,人卻已經死透了。

  那一刻,邵明淵說不清是什麼樣的心情,只得吐出兩個字:「繼續!」

  他返回原處繼續挖土石,儘管心中空茫茫一片,雙手卻沒有一絲顫抖,默默把泥土樹枝挖走,把石塊搬開。

  山腳下四十多人有條不紊開展著救援,除了搬動泥石的聲音,竟沒有任何聲響發出來,當五城兵馬司的西城指揮姜成率人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令人震感的情景。

  一旁的地面上並排躺著幾具年輕男子的屍體,俱是清一色的侍衛服。

  姜成看清一具屍體身旁的佩劍,腿都要軟了:「侯爺,這,這是宮中侍衛!」

  邵明淵頭也沒抬,淡淡道:「救人再說。」

  在天災面前,人又分什麼貴賤,他現在想的只是救人,越快越好!

  「將軍,有一位姑娘!」

  這話一出,邵明淵瞬間渾身僵硬了一下,而後才面無表情走過去看。

  兩名侍衛拖著一具年輕女子的屍體往外走,其中一人道:「臉都砸爛了。」

  邵明淵看清女子身上衣裳的顏色與款式時,緊繃的心一下子鬆了。

  他知道,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然而他永遠不想看到她從這裡面被抬出來。

  邵明淵返回去,見有西城指揮姜成帶來的人在那個位置掄起鋤頭就挖下去,不由冷喝一聲:「住手!」

  鋤頭舉在半空,被喝止的人一臉莫名其妙:「侯爺有什麼吩咐?」

  他們西城的可真是倒楣,本來都要下衙了,結果頭兒得到上面大人們的通知,說落霞山發生山崩了。

  落霞山上可是有大福寺與疏影庵的,這一寺一庵都和皇家有著隱隱的關係。 這裡發生了山崩還了得,不管有沒有人被埋,這條山路都是要清理出來的。

  怪只怪他們西城兵馬司不走運,誰讓離著這邊最近呢。

  「你可知道這裡面可能還有活人?」邵明淵也不和小小的捕務廢話,推開他小心翼翼搬起一塊大石。

  而就在這塊大石被搬開後,裡面不再是嚴嚴實實的土石,竟有一個狹窄的空間。

  邵明淵往裡面看了看,吩咐道:「來幾個人。」

  立刻有幾名親衛過來:「將軍有何吩咐?」

  「你們幾個支撐著這兩側,我進去救人。」

  「將軍,讓我等進去吧!」在場的親衛全是身經百戰千里挑一的良才,眼下這種情況沒有人是糊塗蟲。

  這樣機緣巧合支撐起來的狹窄空間極不牢固,隨時都有塌陷的可能,要是進去救人,很可能就把命交代在這裡面了。

  「不必廢話。」邵明淵把衣擺往腰間一扎,袖口係緊,俯下身小心翼翼鑽了進去。

  除了得到邵明淵吩咐前來支撐兩側泥石的親衛,其他親衛明明一臉擔心卻沒有任何人停下手頭的事。

  姜成不由嘖嘖稱奇,暗道難怪冠軍侯能威震北地,今日一見,果然是軍令如山。他一個小小的西城指揮就沒這麼高覺悟了,伸長脖子往裡面瞧。

  邵明淵動作靈活避開可能會觸碰到內裡泥石支撐點的地方,爬到一名躬身俯臥的男子面前。

  他拉住了男子的手,然後臉色猛然變了。

  這名男子身下竟還護著一名女子,難怪身體會呈現這樣的姿勢。

  觸到男子手的瞬間,邵明淵就知道這人已經死透了,小心把男子移開,露出了被男子護在身下的女子。

  女子臉上全是血,看不清本來模樣。

  邵明淵猛然鬆了口氣。

  雖然看不清模樣,他卻知道這不是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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