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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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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冬天的柳葉]韶光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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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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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發表於 2018-4-21 23:16:35 |只看該作者
第299章 她在哪

  女子臉上雖然有血,但看起來並無明顯的外傷,邵明淵伸出手試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冷凝的面龐難得露出欣慰的表情。

  居然還活著!

  他不知道女子身體其他處是否有傷,便不敢太用力,小心抱起她一點一點往外挪。

  女子蹙了一下眉,忽然睜開了眼睛。

  「你是誰?」她一動不動盯著邵明淵,怔怔問。

  沒等邵明淵回答,她眼中茫然褪去,閃過一抹光亮:「我想起來了,你是冠軍侯。那日……那日大雨……」

  那日大雨中,冠軍侯也在的,他的衣裳還給她包紮過傷口……

  「公主殿下不要多說,微臣帶你出去。」邵明淵一手抱著真真公主,一手撐地,緩緩往外爬。

  真真公主果然不再出聲,一雙美目牢牢盯著男子清冷如玉的側顏,彷彿要把這個人的模樣印到心裡去。

  「公主殿下千萬不要亂動。」眼看著要爬到最狹窄的地方,邵明淵叮囑道。

  二人靠得近,真真公主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那種淡而清冽的氣息。

  「好。」

  然而真真公主雖這麼應了,畢竟是金尊玉貴的人,當一塊凸起的尖石劃破她腿部肌膚時,腿下意識一縮,這一縮便碰到了脆弱的石壁上,頓時一陣石雨落下來。

  邵明淵身子一翻替真真公主擋住了那些石雨。

  「侯爺——」見擋在上方的人久久不動,真真公主忍不住喊了一聲,而後便看到了邵明淵嘴角的血跡。

  她大急,抬手就要去觸碰他的唇:「你受傷了?」

  邵明淵匆忙避開,平靜無波道:「沒有大礙,公主殿下還是不要亂動為好。」

  「好,好,我不亂動。」聽到對方這樣淡淡甚至有些不耐的語氣,真真公主不知為何卻絲毫不覺得生氣。

  等石壁再次穩定下來,沒有碎石落下,邵明淵這才帶著真真公主繼續向前爬。

  總算到了洞口,有親衛彎腰去接真真公主,真真公主不由斥道:「住手!」

  「把公主殿下接走。」邵明淵淡淡道。

  親衛聽了將軍吩咐,自是毫不猶豫把真真公主抱了出來。

  「你做什麼?」真真公主回頭,見邵明淵居然又退回去,不由自主問道。

  邵明淵卻沒有回答她,而是緩緩沿原路退回,不久後帶著男子屍體重新出現在人前。

  他爬出來站直身子,顧不得抖落渾身泥土,來到真真公主的馬車旁:「殿下,微臣想問您一件事。」

  「什麼事?」躺到馬車裡,真真公主這才感覺到渾身疼痛沒有半點力氣,陣陣眩暈感襲來,然而聽到那人的聲音還是掀起了窗簾。

  「殿下是否與黎姑娘同行?」

  「黎姑娘?」真真公主有著一顆聰慧敏感的心,儘管眼前的年輕將軍面上未露半點聲色,可對方深邃的眸光卻讓她心中一緊,揚眉道,「是又怎麼樣?」

  邵明淵只覺心中一痛。

  他相信如果黎姑娘被埋在這下面,晨光的表現一定不比護住公主的那名侍衛差。 說不定,他們兩個都活著……

  「不知黎姑娘當時走在殿下什麼位置,是前是後,還是左右?」

  知道了真真公主被埋之處,他就能更快推斷出他們兩個大概的位置。

  「當時都在拔腿逃命,本宮哪裡能注意到這麼多?」

  「那微臣知道了。」邵明淵不再多問,轉身便往石堆處走去。

  「你站住!」真真公主一時情急露出了公主脾氣,雖然聲音虛弱,氣勢卻十足,可惜那個男人卻沒有停頓一下。

  「她從那裡掉下去了!」真真公主賭氣一指被堵住的山路上方。

  邵明淵回過身來,順著真真公主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片懸崖峭壁。

  山路那一側原本為了行人安全建有護欄,此刻已經被落石砸得面無全非。

  邵明淵收回眼,平靜道:「她不會。」

  晨光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就算當時山崩太突然,讓人沒有反應的時間,出於本能反應晨光都不會往相反的絕路跑。

  更何況晨光還發出了求救信號,證明那個時候他還活著。 而如果黎姑娘真的掉落山崖,晨光當時一定會選擇和她一起跳下去。

  晨光是他的屬下,他把黎姑娘的安全交給晨光,那麼晨光絕對會不打折扣地執行。

  邵明淵不再看真真公主,用手背隨意擦拭了一下嘴角血跡,爬上泥石堆,徒手挖起來。

  真真公主強撐著身子探頭出窗外,目光落到邵明淵血手模糊的雙手上,表情格外複雜。

  西城指揮姜成走上前來:「殿下,微臣先送您回宮吧。」

  真真公主收回視線,蹙眉掃了姜成一眼。

  她雖不想走,可也不能全由著性子來,只得勉強點了點頭,目光再次落在邵明淵身上。

  「侯爺,當時黎姑娘的車夫帶著她往那個方向的山坡跑了,至於後來有沒有事,本宮就不知道了。」

  「多謝殿下告知。」邵明淵衝真真公主點頭致意,而後身子一縱,如雄鷹展翅般飛撲到一處凸起的山壁上。

  儘管下過雨,山壁比平時濕滑,可他卻穩穩抓住一條蔓藤,然後腳尖在山壁上一點,藉著這股反力又往上竄起一丈有餘,很快便消失在眾人面前。

  那些親衛雖有心跟上,奈何知道沒有將軍大人的身手,只得更加努力搬挖土石。

  真真公主眼中閃過一抹異彩,戀戀不捨放下車窗簾,眼前一黑軟軟倒了下去。

  邵明淵繞過了被泥石淹沒的路段,回到通往大福寺的山路上,拾級而上。

  他在一處停下來,蹲下來觀察片刻,離開山路往斜側方的山坡而去。

  因才下過雨,山坡上漸漸出現凌亂的腳印,邵明淵仔細辨認了一下,冰雪神色終於消融。

  地上留下兩個人的腳印,其中一行稍小,明顯看出是女子所留,另一行則是男子腳印。

  邵明淵可以肯定,男子腳印是晨光留下來的。

  他沿著留下的腳印往上走,當快走到山頂處時,發現又多了一行女子腳印,這行女子腳印比先前就有的女子腳印還要小一些。

  晨光,冰綠,還有……黎姑娘。

  邵明淵隱隱鬆了口氣,而後繼續根據腳印追尋他們的身影,當走到一處陡坡旁,不由面色一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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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發表於 2018-4-21 23:16:46 |只看該作者
第300章 我是一個男人

  三個人的腳印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陡坡上倒了一片的青草。

  邵明淵順著陡坡下到谷底,就見道熟悉的身影正沿著山澗徘徊。少女手中持著根長長的竹竿,竹竿另端沒入水中,似在探索著什麼。

  「黎姑娘。」邵明淵喊了聲。

  那道背影明顯僵,而後猛然轉身,正是喬昭無疑。

  「邵將軍——」喬昭張了張嘴,吐出這三個字,眼眶不由自主發澀。在這樣絕望無助的時刻,邵明淵的出現無疑在喬昭心裡點亮了道光。

  喬昭想,她真的是沒辦法再討厭這個傢伙了。

  邵明淵已經大步走過來,溫聲問道:「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喬昭緊了緊手中竹竿:「我還好,不過晨光與冰綠不見了。」

  「不見了?」邵明淵略思索,問道,「冰綠失足從陡坡跌了下來?」

  喬昭怔了怔,隨後點點頭:「對,晨光去拉她,結果腳下的土鬆了,兩個人一起滾了下來。我順著山坡爬下來,發現這裡有一道山澗,卻沒有他們兩個的影子,他們十有八九是掉進山澗裡了。」

  說到這,喬昭神情黯。

  以晨光的本事,當時若是清醒的,兩個人不可能就這麼不見了。

  喬昭想到往下面爬時看到的石頭上的血跡,心中更加難受,強自掩飾著道:「晨光在滾下來的途中可能傷到了頭,我估計他們掉進水裡時是昏迷的,就是不知……不知他們是在底下,還是被水沖走了……」

  她順著水流的方向找去無所獲,又撿到個竹竿探索著山澗原路返回,本來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然後就聽到那個人喊她:黎姑娘。

  有那麼一瞬間,喬昭想,其實當黎姑娘也沒什麼不好的。然而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被更多的情緒擠到了九霄雲外去。

  「黎姑娘,麻煩你轉過身去。」邵明淵忽然開口。

  喬昭知道這人心智不在自己之下,且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武力又比智慧實用得多,聽他這麼講,自是沒有猶豫便轉過了身。

  她看不到邵明淵在做什麼,側耳傾聽,只聽到極輕微的窸窣聲。

  背對著山澗的喬昭忍不住開口問:「邵將軍?」

  「我下水去看看,黎姑娘請暫時不要——」

  「請暫時不要轉過身來」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喬昭厲聲打斷:「不行!」

  她立刻轉身,而後驚得睜大了眼睛後退半步。

  眼前的男人脫去了外袍與長褲,上身赤膊,下面只穿了條短褲。他因為過於驚訝,已經抬起的條長腿就那麼僵硬在半空。

  瞬間的凝滯後,邵明淵撲通聲跳進了水中。

  喬昭猛然驚醒,快步跑到山澗邊大聲喊道:「邵明淵,你上來!」

  這人是不要命了麼,山澗的水本就寒冷,他今天又沒施過針,這樣來,不去掉半條命才怪!

  喬昭著急不已,喊了數聲,偏偏除了水面激盪的水波,下面全無動靜。

  「邵明淵,你再不上來,我就下去了!」

  話音一落,水花四濺,邵明淵冒出頭來。

  他摸了把臉上水珠,氣息有幾分急促:「還好,底下什麼都沒有!」

  水底並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有散落一片的人骨,不過這些就沒必要說出來嚇黎姑娘了。

  邵明淵唇角輕輕揚了揚:「他們滾落山澗後沒有陷入水底的淤泥中,這總算是個好消息。順水漂走的話,就有生還的希望——」

  邵明淵後面的話說不下去了,面對著水邊少女鐵青的臉色,語氣滯:「黎姑娘,你——」

  「上來。」喬昭儘量讓自己語氣平靜些,雖然她很有踢死眼前人的衝動。

  他究竟有沒有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

  「好。」邵明淵答應得痛快,「請黎姑娘暫時避避。」

  喬昭眼皮都沒抬,面無表情轉過身去。

  身後傳來上岸的動靜,然後是邵明淵有些尷尬的聲音:「黎姑娘,我的衣裳在你前面——」

  所以他想穿衣裳必須繞到她前面去……

  喬昭險些氣笑了,上前幾步,彎腰把地上的衣裳撿起來,揚手往後扔。

  邵明淵穩穩接住,迅把衣褲穿好,這才鬆了口氣。

  他竭力當作什麼都沒生過,走到喬昭面前:「黎姑娘,我先送你回大福寺。」

  喬昭伸手指:「邵將軍去那塊石頭上坐下,然後把外衣脫下來。」

  邵明淵怔。

  他才剛剛穿上的——

  「今天還沒有施針,你又下了水,不立刻施針驅毒的話,別說送我去哪了,恐怕等會兒我還要扛著你走。」

  他這麼大的塊頭,她怎麼可能扛得動。

  邵明淵聽只得老老實實坐好,脫下上衣。

  此時天色已經轉暗了,谷底風涼,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喬昭心中嘆,半跪在邵明淵身側,伸手摸向繫在腰間的荷包。

  她手一頓,變了臉色。

  「黎姑娘?」邵明淵目光下移,看到少女腰間空空如也。

  「荷包丟了,這下糟了。」喬昭雖貫冷靜,經歷了這連串的變故後,卻難免有些心亂了。

  「你為什麼不聽我勸,非要下水?」

  邵明淵目光平靜:「確認水底的情況才能安心。我相信如果黎姑娘會水,一定也會這樣做的。」

  眼前的女孩子太堅強,遇到突的狀況先想到的是靠自己,從未想過依靠別人。

  他很慶幸能及時趕到。

  喬昭被問得啞口無言。

  如果她會水,當然也會下去看個究竟。因為只有親眼看過,無論結果是好是壞,才能死心。

  喬昭想,她和邵明淵在某方面是很相似的人。

  然而喬姑娘是不會被某人噎得說不出話來的,她板著臉道:「這怎麼樣,你體內有寒毒——」

  邵明淵沒有順從喬昭的話,認真道:「這不是遇事往後縮的理由。」

  他目光溫和望著喬昭,字頓道:「我是個男人。」

  他這話明明說得光風霽月,坦坦蕩蕩,喬昭卻不知為何臉熱,移開視線淡淡道:「邵將軍還是先把衣裳穿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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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發表於 2018-4-21 23:16:59 |只看該作者
第301章 你準備娶我嗎?

  邵明淵呆了呆,這才想起此刻還赤裸著上身。

  他默默把衣服穿好,心道:習慣果然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黎姑娘,我先把你送到大福寺去,然後再回來找他們。」

  喬昭斷然拒絕:「來不及了。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草藥。」

  這人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嗎,這種時候居然還想著送她回大福寺去,卻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很快就要撐不住了。

  喬昭轉身便走,卻被邵明淵把拉住。

  「邵將軍?」喬昭大為意外。

  印象裡,這人很是古板,這般主動拉她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我說來得及,便來得及。」

  喬昭白他眼:「邵將軍以為自己是鐵打的不成?請放開我,我要去找草藥——」

  邵明淵充耳不聞,手上用力,拉著喬昭便往回走。

  「邵將軍,你這是幹什麼?」

  「別鬧!」邵明淵冷斥了聲。

  喬昭愣了愣,完全不敢相信邵明淵會這般聲色俱厲說話。

  她愣神的工夫已經被帶到了坡底處。

  邵明淵半蹲下身,平靜道:「上來!」

  他要背著她爬上去?

  喬昭徹底震驚了。

  他以為自己有三頭六臂嗎,明明快熬不住了,還要背著她爬這麼陡峭的山坡?

  「邵將軍,你不要逞強——」

  話還沒有說完,喬昭忽然身體懸空,竟然被邵明淵直接背了起來,身下的男人低聲道:「抓穩我的肩膀。」

  話音一落,他個縱身往上撲去,喬昭只得緊緊攬住他,惱道:「邵明淵,我是大夫!」

  邵明淵邊往上爬,邊道:「平時是,現在不是。」

  「你什麼意思?」

  「現在在我眼裡,你只是個女孩子。」

  他要是保護不好她,又算什麼男人。

  喬昭咬咬牙。

  自大!

  「邵將軍,你的身體狀況我很清楚,你根本撐不了多久的,要是爬到半寒毒作沒了力氣,那我們豈不是都要掉下去?趁現在還沒爬高,我們趕緊下去吧。」喬昭趴在他身上不敢亂動,又發現他反常態不講道理,只得耐心勸道。

  然而背著她往上爬的男人彷彿吃了秤砣鐵了心,語氣平靜道:「我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黎姑娘放心,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喬昭氣得張了張嘴,恨不得一口咬在他肩頭。

  這個頑固不化根筋的混蛋!

  她雖氣惱,然而此情此景連掙扎都不敢,唯恐給他添了負擔。

  到這個時候她也看出來了,邵明淵就是個平時披著溫潤如玉貴公子外衣的野狼,真的遇到事,哪怕什麼都不剩了,還能剩下一身狠勁。

  喬昭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你把我放下,我自己爬。」

  「不行。」

  喬昭抿了抿唇。

  這怎麼也不行?

  「會有失足掉下去的可能。」

  喬昭暗暗吸了口氣,道:「邵將軍忘了,我是一個人下來的。」

  男人理直氣壯回道:「那時候我不在。」

  喬昭:「……」以前沒覺得他是這麼無理取鬧的人!

  「邵將軍,我們這樣算是肌膚相親了吧,難道你準備娶我嗎?」喬昭問出這話,明明是有意激他把她放下來,卻不知為何心中動。

  她能明顯感受到那人渾身僵,然後淡淡道:「如果是這樣,在下要娶的姑娘會不下百人。」

  在北地,多少柔弱女子被韃子禍害,他救過的又何止百人,他甚至為慘遭蹂躪的女子蓋過衣裳……

  喬昭低頭在邵明淵肩膀咬了一口。

  那他去娶好了!

  邵明淵掛在陡坡上有那麼一瞬間動也沒動,然後艱難開口:「黎姑娘?」

  喬昭卻一下子恢復了理智,雙頰陣陣熱。

  她剛剛真是有些失態了。嗯,都是因為這混蛋一意孤行,才讓她心亂了。

  「抱歉,剛剛不小心撞到了。」喬姑娘語氣淡定解釋。

  邵明淵繼續往上爬,心中有些遲疑:撞到好像不是那個感覺——

  他卻沒敢再深想下去,解釋道:「在下一貫認為,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下,什麼禮數都沒有人的性命來得重要。」

  「如果有些女孩子就是認為閨譽更重要,要邵將軍負責呢?」

  「呃,在北地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女孩子。」

  多年的戰火,朝不保夕的生活,也許就是因為隨時可能失去最寶貴的性命,北地的人反而對其他的看得很淡。有什麼能比活下去更重要呢?

  「這裡不是北地,是京城。」

  「但是黎姑娘不是這樣的人。」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喬昭伏在邵明淵背上不再說話,心道:傻子,你早晚會遇到這樣的人。

  二人漸漸爬到了半腰處,忽然一道驚雷落下,大雨頃刻而至。

  邵明淵停了下來,語氣凝重:「不行,不能爬了。」

  他要帶黎姑娘上去當然不是逞強,而是有絕對的把握才會如此,然而這場突然而至的大雨卻打亂了計畫。

  冒雨往上爬,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若是他一個人還可以搏一搏,可現在是兩個人,他不能拿她的安全去賭。

  喬昭還沒來得及回話,邵明淵就提醒道:「黎姑娘,抓穩我!」

  說完這話,他腳往下伸,順著陡坡快往下滑去。

  往上爬那樣艱難,往下滑時似乎只過了一瞬間,二人就落到了實地上。

  邵明淵扶著山壁喘了口氣。

  「邵將軍,你怎麼樣?」

  邵明淵把喬昭放下,轉過身來:「沒事,咱們要趕緊找個地方避雨。」

  山裡寒氣重,哪怕是夏日,二人直淋雨也會受不住的,更何況他已經快要控制不住體內肆意流竄的寒毒。

  大雨傾盆,山澗原就充沛的水流又高漲了許多,湍急如條水龍咆哮著向遠處奔去。

  喬昭心中越沉重。

  雪上加霜,晨光與冰綠是否還有生還的希望?

  然而她與邵明淵此刻自身難保,卻沒有能力去尋他們了。

  「來,我們往這邊走。」

  唯恐喬昭失足跌入山澗中,邵明淵緊緊拉著她的手往個方向走,終於在走出兩刻鐘後發現了一個山洞。

  「你在這裡等我。」邵明淵交代完彎腰進了山洞,不多時退了出來,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裡面是安全的,咱們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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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發表於 2018-4-21 23:17:11 |只看該作者
第302章 活下去

  因為寒毒在身,他的臉直如冷玉般白皙,此刻被大雨沖刷著,笑容顯得格外乾淨。

  喬昭輕輕點頭:「好。」

  邵明淵在前,喬昭在後,二人起進了山洞。

  山洞裡是乾燥的,越往裡走越開闊,到最裡面時已經無需彎腰低頭。

  邵明淵靠著山壁坐下來,因為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水順著頭、衣擺往下淌,很快就在他所坐的地方積成片小水窪。

  山洞裡光線昏暗,二人只能隱約看到對方的輪廓。

  「邵將軍,你要把濕衣裳脫下來。」喬昭感覺得到,邵明淵已經撐不住了。

  邵明淵閉著眼睛沒說話,好會兒才勉強睜開,輕聲道:「用不著。黎姑娘,你把手伸過來。」

  喬昭不明白他的意思,依言照做。

  邵明淵直接握住了喬昭的手。
 
  「邵將軍?」喬昭吃了驚。

  黑暗中,邵明淵把喬昭的手握得緊緊的,喬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男子聲音低低響起:「黎姑娘,我要睡下。」

  喬昭垂眸。

  睡覺要拉著別人的手嗎?

  「外面下著雨,你不要出去。」

  之後邵明淵沒有再說話,二人明明離得這麼近,山洞裡又這麼靜,喬昭甚至連他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她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怕她趁他睡覺時冒雨出去採藥?

  她確實有這個意思,因為再找不到合適的草藥,眼前這人就沒救了!

  這個傻子……

  喬昭輕輕把手往回抽,原本悄無聲息的人卻猛然握緊了她的手。

  「邵將軍——」

  對方沒有應聲,可是手卻直沒有鬆開,彷彿本能般。

  那隻手如烙鐵般燙人,喬昭心中咯噔,抬起另隻手覆到他臉頰上。

  呃,太黑,摸錯地方了。

  她手往上移摸到對方額頭,驚人的熱度讓她手顫。

  「邵將軍,邵將軍,你醒醒。」

  對面悄無聲息。

  喬昭顆心沉了下去,去抽被邵明淵握住的那隻手,那隻手卻被握得更緊。

  這瞬間,喬昭忽然覺得心被輕輕觸動了下。

  這個人意志力是有多強大,哪怕陷入昏迷中,依然記得抓住她的手。

  「邵明淵,你放開,我保證不出去。」喬昭輕輕道。

  山洞裡越來越黑了,她已經完全看不到他的樣子。

  被握住的那隻手依然沒有鬆開,那人輕輕搖了搖頭,臉頰下下蹭到喬昭手背上。

  「冷——」

  黑暗中,這聲輕輕的「冷」彷彿一根小小的羽毛,落在喬昭心上。

  她嘆了口氣,狠狠心用力抽出手,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寒毒發作,再穿著濕衣裳,他真的要沒命了。

  也許是身體狀況糟糕到了極點,這次,邵明淵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喬昭摩挲著脫去他的上衣,手往下移落到腰間,猶豫了下,然後堅定了神色。

  費了好番力氣,總算把濕衣裳脫下來,喬昭憑著剛進來時隱約看到的景象摸黑往個方向走去,腳試探地來回輕輕踢著,終於踢到了東西,在黑暗中出輕微的響聲。

  那是洞裡尚有絲光線時隱約看到的堆稻草。

  喬昭彎下腰去摸索著抱起稻草,微微鬆了口氣。

  稻草很乾燥,這樣就能讓他暖和些了。

  喬昭抱著稻草小心翼翼返回,腳下觸到對方身體,蹲下來把稻草蓋到他身上。

  指尖與男子身體的碰觸讓她臉有些熱,卻依然有條不紊把這些事做好,然後頭也不回走出了山洞。

  雨還在下,山風陰冷,喬昭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步入了雨簾中。

  谷底草木茂盛,不乏草藥,卻因為天已經暗下來又下著雨很難分辨,喬昭埋頭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了需要的東西。

  她握著把根莖通紅如竹管形狀的草藥,露出歡喜的笑容,抬手抹了把雨水快步往山洞走去,快走到洞口時腳下一滑,頓時傳來鑽心的疼痛。

  喬昭立刻疼出了身冷汗,痛苦彎下腰去,緩了好會兒才重新站起來,瘸拐走進去。

  山洞裡漆黑依舊,更是安靜得嚇人。

  喬昭輕輕跺腳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忍著腳踝處傳來的劇痛往裡走去。

  「邵明淵——」她蹲下來,摸索著拉住邵明淵的手。

  他的手大而粗糙,指端因為受了傷更是凹凸不平,比她離開時越熱了。

  熱在肌膚,寒在骨髓,這是寒毒已經不受控制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喬昭手指的溫度,那隻大手竟不自覺動了動,卻再沒力氣反握住她的。

  喬昭忽然一陣心酸,往後退了退以免濕透的衣裳把稻草打濕,把竹管形狀的草藥從指節處輕輕掰斷,頓時有晶瑩的汁液沁出來。

  喬昭看不見,只能用指腹試探下,然後把那截草藥遞到邵明淵嘴邊:「邵明淵,吃藥了。」

  沒有人回應。

  草藥汁液倒出去,又順著嘴角流出來,流了喬昭一手。

  喬昭怔了怔,扔掉這半截草藥,把另外半截草藥中的汁液倒入自己口中,然後堅定貼上他的唇。

  她還不信餵不下去了!

  不同於全身各處的火熱,他的唇卻是冰冷的,甚至算不上柔軟。

  良久後,喬昭抬起頭來,輕輕擦拭了下嘴角,摸黑找到邵明淵脫下來的衣裳,一瘸一拐走到另邊擰乾鋪展開,然後開始脫身上的濕衣。

  雖然知道那人是昏睡的,而且這樣的環境中即便清醒也無法看到什麼,女子天性的羞澀還是讓她的手指不停顫抖。

  邵明淵說得對,活下來才最重要。

  喬昭緩緩走回去,挨著邵明淵坐下來,不時伸出手去確認他的狀態。

  已經入夜了,儘管是盛夏,可外面下著雨,又是在這樣的地方,沒有衣物遮體的喬昭還是感覺到了陰冷,後背靠著的石壁更是又冷又硬。

  她只得把整個身體蜷縮起來,嘆了口氣。

  才剛入夜,邵明淵究竟能不能撐過去還不知道,而她因為腳傷也不可能再出去採藥,一切只能憑天意。

  這夜該有多麼難熬!

  「邵明淵,你可別被寒毒打敗了,不然,咱們兩個就真的要一起死在這裡了。」喬昭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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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17:23 |只看該作者
第303章 取暖

  時間緩慢流逝,黑暗裡忽然傳來牙齒打顫的聲音。

  喬昭一驚,伸手去摸邵明淵,發現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是到了最要緊的時候,熬過去了就能撐到明天,要是熬不過去——

  喬昭不敢往下想。

  她兩手互相搓搓,把手心搓熱,然後放在邵明淵心口上替他取暖。

  突然一股大力傳來,喬昭整個人被拽了過去,覆蓋在那人身上的稻草在黑暗中四飛,有部分落在她光潔的身體上,有些扎得慌。

  「邵明淵!」喬昭低呼聲。

  她話音才一落,邵明淵個翻身把她壓在了下面。

  喬昭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混蛋,這混蛋,他怎麼能——

  喬昭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冷——」那人在她耳畔低吟一聲,像是找到了熱源,越抱越緊。

  黑暗裡,喬昭卻驟然想起了那人清俊冷肅的眉眼,寬闊結實的胸膛,還有形狀分明的腹肌。

  喬昭腦袋轟的一聲炸開,推搡道:「邵明淵,你要把我壓斷氣了!」

  她的推搡好像起了作用,身上的人翻到了一旁,可還沒等喬昭鬆口氣,那人像是找被子一樣把她拉過去,蓋在了身上。

  喬昭:「……」

  她趴在他身上好一會兒,清晰感受著他痙攣般的顫抖,最終低低嘆了口氣。

  罷了,她不想死,也不希望他死,這世本來就不打算嫁人了,也說不上對不起別的男人,那就這樣吧。

  喬昭伸手環住他的腰。

  男人的顫抖漸漸平息了,像是得到撫慰的狼崽,用冒出鬍茬的下巴蹭了蹭少女的肩窩。

  山洞裡的光線漸漸亮起來,喬昭睜開眼,已經能清楚看到對方的眉眼。

  沒有了黑暗那層保護,喬昭尷尬不已,唯恐驚動了依然在沉睡的人,小心翼翼脫離他的束縛,

  她這才發現右腳踝已經高高腫了起來,這是昨天崴了腳沒有及時處理的後果。

  可這種時候她也顧不得了,一瘸一拐走到晾衣服的地方。

  一夜過去,二人的衣裳已經晾乾了,喬昭迅穿好衣裳,這才抱著邵明淵的衣裳返回去。

  許是少了溫暖的源頭,那人緊皺著眉頭,身體微微蜷曲著。

  喬昭不敢亂看,把衣裳蓋到邵明淵身上,隨後坐下來輕輕揉捏著腫成饅頭的腳踝。

  不知過了多久,邵明淵睜開眼睛,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少女。

  她的頭髮有些散亂,上面甚至有不少稻草,秀氣的眉蹙著,隱約露出幾分痛苦。

  「黎姑娘,你腳受傷了?」開口聲音低沉暗啞,邵明淵自己都有些意外。

  喬昭按捏腳踝的手一頓,沒好意思轉頭看他,輕聲提醒道:「你快些把衣裳穿好吧。」

  邵明淵愣了愣,目光下移,觸及披在身上的衣裳一陣茫然。

  他腦子亂糟糟的,對眼下的狀況理不出絲毫頭緒。

  他的外袍是什麼時候脫下來的?

  頭腦清醒了些,一臉茫然的將軍在心裡悄悄補充道:還有褲子。

  再補充:還有短褲——

  邵明淵險些跳了起來。

  為什麼還有短褲!

  他幾乎是不可置信看了喬昭一眼。

  少女已經完全背過身去,修長的脖頸泛起粉霞。

  邵明淵顆心徹底墜了下去。

  他默默穿好衣裳,喊道:「黎姑娘。」

  「穿好了?」

  「嗯。」

  喬昭這才轉過身來,面上已經瞧不出任何異色。

  「我昨晚——」

  「昨晚邵將軍寒毒發作,我擔心穿著濕衣裳會加重你的病情,就替你把衣裳脫了。」

  「我——」

  喬昭笑笑:「邵將軍昨天對我說,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下,什麼禮數都沒有人的性命來得重要。我覺得邵將軍這話說得很有道理。」

  她說著看邵明淵眼,似笑非笑問:「邵將軍該不會要我負責吧?」

  邵明淵陡然紅了臉:「黎姑娘說笑了。」

  他這樣說著,心裡卻亂糟糟的,隱隱覺得昨夜沒有那麼簡單。

  他是睡得太熟了嗎,連黎姑娘替他脫衣裳都沒有知覺……

  「邵將軍,我崴了腳,今天要走出去就靠你了。你現在覺得如何?」

  必須走出去,不然等邵明淵再次寒毒發作,兩人就只能等死了。

  「還不錯。」邵明淵輕輕活動了一下身體,沉聲問,「黎姑娘昨天是不是出去了?」

  「沒有草藥,你今天就醒不過來了。」喬昭面無表情道。

  「多謝……」邵明淵依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不知道這種莫名的感覺從何而來。

  他知道這是直覺,而他也相信自己近乎本能的直覺。

  他想,給他時間,他會慢慢想明白的。

  「來,我背你。」邵明淵半蹲下身。

  喬昭沒有忸怩,抬手伏到他背上去。

  少女柔軟的手落在肩頭,邵明淵目光無意中掃,觸及對方手背上乾涸的血跡,電光火石間靈光一閃,猛然直起身來。

  喬昭從邵明淵背上滑落下來,落地的瞬間邵明淵迅疾轉身,手攬住她的腰肢,避免了她腳踝二次受傷的命運。

  「邵將軍?」喬昭皺眉。

  邵明淵視線落在她散亂的髮上,一言不發。

  「怎麼了?」喬昭覺得某人眼神有些嚇人。

  邵明淵聲音澀然:「黎姑娘頭上有許多稻草。」

  「是嗎?」喬昭下意識摸了摸頭,不以為意笑笑,「昨夜為了取暖抱來這些稻草。」

  邵明淵深深望著她,彷彿要望進她的心裡去。

  他輕聲道:「可是黎姑娘衣裳上沒有。」

  那一瞬間,喬昭有種被揭穿的狼狽。

  昨夜她與他皆未著寸縷,衣裳上當然不會有稻草。

  他這麼敏銳幹什麼?而她卻因為昨夜的事到底是亂了心神,忽略了這樣的破綻。

  「如果——」邵明淵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他依然不確定昨夜發生了什麼事,該如何說呢?

  「當然沒有啊,我醒來清理過了。」喬昭笑盈盈解釋,催促道,「邵將軍,我們還是快些離開這裡吧,今天要是去不了大福寺,你再次寒毒發作的話,我就束手無策了。」

  「嗯。」邵明淵暫且壓下心中疑慮,把喬昭背了起來。

  一個時辰後,終於爬上陡坡的二人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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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噩夢

  落霞山的一場山崩,讓整個京城都為之震驚。

  落霞山是什麼地方,那可是百年名寺大福寺所在,這種佛家聖地居然也會發生山崩?

  明康帝信奉道教,然而當今太后確是信佛的,戶部、兵部等衙門自是不敢怠慢,分來很多人手疏通被堵塞的通道。

  一時之間,京城百姓茶餘飯後議論的話題全都離不開這個,都在猜測是不是哪里冒犯了佛祖,才降下這樣的禍事。

  真真公主身份特殊,為了不讓百姓們把山崩一事扯到皇家身上,她趕上山崩被活埋的事自然是被壓了下去,沒有走漏絲毫風聲。

  真真公主昏倒在馬車裡被送回宮中,一直到第二天才甦醒過來。

  她感到喉嚨乾疼,啞著嗓子喊道:「來人——」

  「殿下醒了!」守在一旁的宮婢忙跑過來,隨後像是見了鬼一般瞪大了眼睛。

  「去給本宮倒水。」真真公主腦袋昏沉沉的,對宮婢這樣奇怪的反應沒有多想。

  「殿下,殿下——」宮婢面色發白,渾身忍不住發抖。

  「去啊,本宮要喝水!」

  「是,是。」宮婢心慌意亂,只得先按著真真公主的吩咐去倒水。

  真真公主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驀地閃過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

  那可真是一場噩夢啊,幸虧他救了她。

  她只記得當時山崩水出,像是一條怒龍在後面拼命追趕著他們。

  她被侍衛抱著跑,眼望著後方,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怒龍越追越近,越追越近,最後咆哮著把他們淹沒,再後來就沒有一點印象了。

  再次醒來,無邊黑暗中她什麼都看不清,彷彿落著雨,滴答滴答落在她臉上。她忍不住抬手去摸,卻摸到了僵硬冰冷的人。
 
  那一瞬間,她猛然明白了,撐在她身體上方的是死屍,而她以為的雨滴,卻是人血——

  那一刻,她差點瘋狂,拼命喊著救命,可直到嗓子快喊啞了都沒有任何動靜。

  絕望鋪天蓋地把她淹沒,她甚至有些恨侍衛們,當時為何不讓她就這麼被砸死算了。她活下來,清醒著忍受這一切,最後會活活餓死。

  再後來她又昏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在她的意識裡彷彿有一輩子那麼長,然後就感覺到了光亮。

  她彷彿有了很多力氣,努力睜開了眼睛,然後看到了一個年輕的男人。

  劍一樣的長眉,寒星一般的眼睛,還有波瀾不驚的眼神。

  他說:「公主殿下不要多說,微臣帶你出去。」

  回憶到這裡,真真公主忍不住微笑起來。

  她要這個男人!

  這樣的男人,一定會給她最好的依靠,以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他都會雲淡風輕告訴她:微臣帶你出去。

  「殿下,水來了。」宮婢見真真公主閉目微笑,不知為何覺得更恐怖,顫聲道。

  真真公主重新睜開眼睛,這一次茫然褪去,神智回歸,便察覺出不對勁來。

  她沒有喝水,皺眉問:「怎麼了?」

  宮婢把頭埋得死死的,不停發抖:「殿下,殿下您——」

  「到底怎麼回事兒,給本宮說個清楚!」

  宮婢鼓了鼓勇氣,乾脆扭身跑去拿來雕花西洋鏡,顫抖著雙手遞到真真公主面前:「殿下,您看——」

  真真公主心中已生不祥的預感,忍著緊張往西洋鏡中瞄了一眼。

  這漂洋過海傳來的西洋鏡不同於尋常銅鏡,能把人照得纖毫畢現,真真公主只往鏡中掃了一眼,立刻就聲嘶力竭大叫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雙手捂著臉尖叫不已,又懷著最後一絲希翼透過指縫往鏡中再次瞄了一眼,徹底崩潰,劈手打掉了鏡子。

  「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啊——」真真公主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殿下,殿下——」

  一陣人荒馬亂,麗嬪得到消息趕了過來。

  「殿下醒了怎麼會又昏倒?太醫請了嗎?」

  宮婢們皆戰戰兢兢,其中一人大著膽子道:「娘娘,您看看就知道了。」

  麗嬪快步走進裡室,一眼看到了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真真公主,不由驚呼一聲:「真真!」

  真真公主毫無動靜。

  麗嬪奔過去,仔細端詳著真真公主的臉,只見女兒臉部肌膚泛著紅,往外滲著黃色的汁水,瞧著竟是要潰爛了。原本姿容絕世的一張臉,這個時候卻只讓人覺得惡心反胃。

  「這是怎麼回事?」麗嬪忍不住尖叫道。

  宮婢們呼啦啦跪了一片:「奴婢們不知道啊,昨晚殿下還好好的,誰知今早醒來就變成這樣子了。」

  麗嬪眼前一陣陣發黑。

  昨天女兒被送回宮中,她才知道竟出了這麼大的事,守著女兒直到半夜才回去歇著。當時女兒瞧著確實好好的,太醫也說公主是身體虛弱,多休養就好了,這才過了一夜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娘娘,太醫來了。」

  麗嬪立刻起身迎出去。

  前來的還是昨夜給真真公主看診的太醫。

  「太醫您快去瞧瞧公主吧。」麗嬪制止了太醫的見禮,急匆匆折身返回。

  太醫跟著進來,一看到真真公主的樣子就驚了。

  「太醫,您快看一看,公主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太醫仔仔細細替真真公主檢查過,連連搖頭:「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怎麼說?」

  「殿下這個樣子,倒像是臉上沾染了什麼毒物,不過究竟是怎麼回事,下官卻說不好了。」

  「這,這該如何是好?」聽太醫這麼說,麗嬪也沒了主意。

  「或許請我們院使來看看,能瞧出幾分端倪來。」

  院使是太醫院的最高長官,一般都是推舉醫術最高超的太醫擔任,不過以麗嬪的身份想請院使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院使服務的對象主要是皇上與太后。

  麗嬪抬腳去了慈寧宮。

  「有這種事?」楊太后聽完麗嬪的請求,不由吃了一驚。

  明康帝子嗣稀少,活下來並成年的皇子只有兩位,公主雖然多一些,但也沒到泛濫的地步。楊太后對乖巧又漂亮的真真公主很有幾分真心疼愛,立刻便吩咐宮人去傳院使,甚至起身道:「哀家隨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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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1 23:17:43 |只看該作者
第305章 擔心

  「李院使,九公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楊太后沉聲問道。

  皇室幾位公主,以九公主樣貌最好,甚至可以說滿京城都找不出比九公主更出挑的,這樣的好相貌要是毀了,那真的太讓人難受了。

  「回稟太后,公主殿下有可能是沾染了什麼不知名毒素。」李院使斟酌一番,還是把診斷的結論說出來。

  「毒素?」楊太后眼神一緊。

  皇室中人,對這些事尤為忌諱。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麼會沾染到不知名毒素?難道有人給真真下毒?

  楊太后越想臉色越難看。

  「李院使說說看,這不知名的毒素能從何而來?」

  李院使神情嚴肅,恭敬回道:「下官覺得,這種不知名的毒素很可能是公主殿下從外面帶回來的。」

  「從外面帶來?」楊太后聽了心中一驚。

  真真昨天被埋在山石下面,今天就變成了這副模樣,難道說與此有關?

  「不要,不要——」真真公主猛然睜開眼。

  「真真。」楊太后喊了一聲。

  真真公主愣了愣,隨後抓住楊太后的手:「皇祖母,您怎麼過來了,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噩夢,真是把我嚇壞了。」

  她說著乖巧一笑:「不過見到您,我就不怕了,那些都是假的——」

  楊太后心中一酸,拍拍真真公主的手:「好孩子,別怕,皇祖母會讓太醫給你好好瞧瞧的。」

  「皇祖母在說什麼呀?孫女好好的,勞煩太醫做什麼?」

  麗嬪忍不住哭道:「真真,你怎麼啦?」

  「母妃,您怎麼也來了?」真真公主收起了笑意,環視一圈,視線落到李院使身上猛然睜大了眼睛。

  李院使?只給皇祖母與父皇看診的李院使怎麼也在?

  真真公主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全都想了起來,摀住臉道:「我的臉,我的臉,拿鏡子來——」

  宮婢們皆低著頭不敢出聲。

  真真公主對著貼身伺候的大宮女斥道:「芳蘭,你是木頭嗎,快給本宮拿鏡子來!」

  芳蘭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忍不住抬眼去看太后與麗嬪。

  楊太后嘆口氣道:「你們都退下。」

  宮婢們如蒙大赦,趕緊退了出去。

  「皇祖母?」

  「真真啊,你冷靜點,遇到事了著急是沒有用的。」楊太后這樣勸著,卻不忍拿鏡子給真真公主看。

  容貌對女孩子是比命還重要的事,別說整張臉潰爛,就是留下一個小小的痘印子都是一生遺憾。真真如今這個樣子,看到了自己的模樣肯定會想不開的。

  「原來我不是做夢,不是做夢——」真真公主簌簌流淚,抓住楊太后衣袖,「皇祖母,以後真真該怎麼辦呀?」

  「別怕,別怕,你是公主,是皇祖母的乖孫女,皇祖母會讓太醫們想辦法的。」

  真真公主低著頭,啞聲道:「多謝皇祖母。」

  楊太后站了起來,交代麗嬪道:「照顧好真真,這些日子你就不用回寢殿了,留下來陪著真真吧。」

  楊太后一走,真真公主才控制不住情緒大哭起來。

  「真真,你莫哭,太后一定會給你請最好的大夫的。」

  「可是李院使已經是最好的太醫了。」剛剛太后在這裡,真真公主一直強忍著,可她畢竟不是傻瓜,見到李院使明顯束手無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如今只剩下母妃在一旁,這才肆無忌憚說出來。

  「母妃,我以後可怎麼辦呀?治不好臉,我不要活了——」

  麗嬪駭得魂飛魄散,緊緊摟住真真公主哭道:「一定會治好的,一定會治好的。」

  九公主這邊愁雲慘淡,黎家同樣好不到哪裡去。

  因為真真公主的關係,黎家三姑娘同樣困於山崩的消息沒有流傳開來,然而何氏一聽說落霞山發生了山崩,直接就昏死了過去,等她睜開眼睛時,守在身邊的是二太太劉氏。

  「大嫂醒了。」

  「老夫人呢?老爺呢?」何氏猛然坐了起來。

  「老夫人打探消息去了,大哥帶著輝兒趕去了落霞山。」

  「落霞山?昭昭——」何氏忽然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

  劉氏吃了一驚:「大嫂,你怎麼啦?」她這位小大嫂以前只是有點傻,沒看出來有瘋癲症啊。

  劉氏悄悄往外挪了挪屁股。

  傻倒是沒什麼可怕的,瘋癲症的人可惹不起,萬一隨便剁人怎麼辦?

  「都是我沒用,只知道昏倒,我要去落霞山找昭昭。」

  「哎呦,大嫂,你可別去添亂了。落霞山那裡現在有好多官差呢,你過去了能幹啥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我比老爺力氣大!」

  劉氏:「……」這樣說自己相公不好吧?

  「弟妹,今天多謝你了,不過你也別攔著我,昭昭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怕我就是什麼都幹不了,只能在那裡乾等著,我也要過去。」

  劉氏一聽嘆了口氣,也不再攔了:「那行吧,大嫂要去我也攔不住,不過咱們府上可沒有馬車了。」

  「沒有馬車就僱。」何氏說到這裡猛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吩咐大丫鬟取了一疊銀票來。

  「大嫂這是做什麼?」劉氏看得眼睛發直。

  「我想到了,用這些銀錢買些燒雞醬牛肉和酒水給那些官差們送去,這樣他們就能更盡心幫忙了。」

  何氏一邊抹淚一邊吩咐人去採買東西,劉氏忙去給鄧老夫人傳話。

  鄧老夫人知道了嘆口氣:「讓她去吧。」

  落霞山山腳下擠滿了各色人等,有各個衙門裡的衙役,還有雇來的壯丁,再有就是昨天去大福寺後失蹤的香客家人及看熱鬧的老百姓。

  一時之間人聲嘈雜,竟比廟會時還要熱鬧了。

  黎光文呆呆望著被泥石覆蓋的山路,眼眶漸漸紅了,啞著嗓子道:「輝兒,你說要把這些清理走,是不是要很久?」

  「父親,您別太擔心,三妹吉人自有天相,那個時候沒準還在山上呢。」

  「不會的,平時那個時候你三妹早就該下山了。可是,她沒有回家——」

  黎光文說完走過去,彎腰抱起一塊石頭,不料石頭太重,沒抱穩又掉了下去,發出咚的一聲響。

  旁邊一個衙役嚇了一跳,伸手一推道:「去,去,一邊去,別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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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2 00:44:37 |只看該作者
第306章 如論怎樣我都會認得

  黎光文被推了一個趔趄。

  黎輝扶住黎光文,怒道:「怎麼推人呢?」

  黎光文擺擺手:「輝兒別說了,他們也是辛苦了。」

  他說著又去撿小些的石塊搬。

  「我說您手無縛雞之力的添什麼亂啊,就在一旁好好等著吧。」衙役不耐煩道。

  這書生說話雖然還算中聽,但來幫倒忙就不對了。

  「我沒添亂,你看,這麼大的石頭我就能搬動了。」黎光文抱著石塊往推車走去。

  黎輝見狀抿了抿唇,如父親一樣彎腰抱起石頭。

  衙役看著這父子二人委實稀奇,忍不住問黎輝:「小公子是哪家的啊?莫非有家眷昨天上山?」

  「嗯。」黎輝沒有細說,打探道,「我聽說昨天就有差爺們過來清理了,還挖出了幾具屍體?」

  「是嗎?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是今天才被調來幹活的。小公子,我看你們父子倆都是讀書人,哪搬得動石頭啊,還是在那邊等著吧。」

  「能搬走一塊就少一塊,那麼路就能早一些疏通。」

  這時傳來喧嘩聲:「又有屍體,哎呀,還是兩個年輕的姑娘——」

  咚的一聲響,緊跟著是一聲慘叫,這聲音忒熟悉,黎輝立刻看過去,就見黎光文正抱著一隻腳疼得來回跳。

  「父親!」黎輝忙趕過去,「您怎麼啦?」

  「石頭砸到了腳,別管這些了,快扶我去看看那邊的情況。」

  聽到是兩個年輕姑娘,黎輝心裡同樣很不安,擔心黎光文受不住,扶著他道:「那邊不好走,您先坐這裡等等,兒子去看看。」

  黎光文腳疼得厲害,只得不再堅持。

  黎輝踩著亂石軟土走過去,還沒走到地方,就看到幾名衙役抬著兩具屍體走過來。

  因為被埋了一夜,又是盛夏,兩具屍體已經變了形,完全看不出本來的模樣,只能從衣著髮飾勉強分辨出是未出閣的女孩子,其中一名穿著丫鬟服飾。

  黎輝腿一軟,往後退了幾步。

  三妹昨天出門穿了什麼樣的衣裳?

  真該死,他去上學了,竟全然不知!

  「怎麼樣?」見兒子返回來,黎光文急切問道。

  黎輝搖搖頭。

  「不是你三妹?」黎光文抱著被砸出血的腳,像個孩子般笑起來。

  黎輝忍了忍,還是沒辦法騙父親:「兒子沒有認出來,那兩具屍體已經變形了,只能依稀分辨出來是一位姑娘和一個丫鬟。」

  黎光文徹底呆住了。

  這時馬蹄聲傳來,三個年輕男子翻身下馬,並肩走過來,正是池燦、楊厚承和朱彥。

  池燦一眼看到了呆坐著的黎光文,大步流星走過去:「黎叔叔。」

  黎光文抬頭,喃喃道:「是你——」

  「黎叔叔,您……怎麼了?」他一早聽到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就趕去了冠軍侯府,結果卻撲了個空,邵明淵一直沒有回去。

  一定是黎三出事了!

  這些日子池燦時不時去找黎光文下棋,二人已經發展成好棋友的關係,黎光文眼一酸,伸手指著放屍體的地方道:「我女兒——」

  池燦面色劇變,後退數步才穩住身子,然後快步走過去。

  那裡停放著七八具屍體,皆蒙著白布。

  池燦掃視一眼,看到有兩具蒙著白布的屍體明顯更小一些,緊緊挨在一起放著。他一張臉頓時變得雪白,緩緩半跪下去,伸手去掀白布。

  「拾曦——」楊厚承來到池燦身邊,忍不住喊了一聲。

  池燦沒有任何反應,猛然掀開了白布。

  白布下的女屍形容可怖,身上已經辨不出顏色來的比甲表明了其丫鬟的身份。

  池燦猛然喘了一口氣,閉閉眼,又把另一塊白布掀起。

  楊厚承不由別過眼去不忍再看,池燦卻目不轉睛盯著女屍的臉。

  女屍臉上血肉模糊,腫成饅頭,哪怕是再親近的人恐怕都認不出來。

  池燦呆呆看著,輕聲問楊厚承:「是不是?」

  楊厚承默默無言。

  池燦忽然伸出手去,快觸摸到女屍的臉時被楊厚承一把抓住:「拾曦,你幹什麼?」

  池燦聲音抖得厲害:「我,我就是看看。」

  「拾曦,你別這樣。」楊厚承難受極了,「人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根本認不出來了啊!」

  「不,不,認得出的。」池燦掙脫了楊厚承的手,掏出手帕輕輕擦拭女屍的眉心。

  一下,兩下,三下,他擦得很認真,很小心。

  黎光文不知何時被黎輝攙扶著過來,立在一旁無聲看著。

  池燦完全不知道這些,他的所有註意力都放在了眼前。

  終於,女屍眉心處的血跡與泥土被擦拭乾淨,露出一小塊光潔的地方。

  池燦閉了閉眼,然後狠狠抱住楊厚承捶了捶他的肩膀:「不是她!楊二,你看到沒,不是她!」

  楊厚承同樣很高興,連連點頭:「對,對,不是呢,拾曦你居然能想到這個,我都沒想到!」

  他居然忘了,黎姑娘眉心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池燦笑起來,少了平時令人迷醉的慵懶,反而透著傻氣:「那當然,你又不是我——」

  楊二把黎三放在朋友的位置,而他,把她放在了心上。

  這怎麼能一樣呢?

  「不是我女兒?」

  池燦這才如夢初醒,看著近在咫尺的可怖女屍嫌棄得不行,忙把帕子丟到地上,站起來對黎光文道:「絕不是她。」

  黎光文傻笑起來:「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嗯,他忽然覺得這小子順眼一些了,要是昭昭能平安回來,只要她喜歡,他就不攔著了。

  朱彥走了過來,手落在池燦肩膀上,輕聲道:「拾曦,咱們去那邊說話。」

  「怎麼?」池燦與楊厚承隨朱彥走到避人處。

  「我剛問了一下庭泉的親衛,他們說庭泉昨天從那邊山壁直接爬了上去。我想著,庭泉一定是去尋黎姑娘了。」

  池燦眼一亮:「你是說黎昭還活著?」

  朱彥笑笑:「至少黎姑娘沒有被埋在這裡邊,不然庭泉沒道理上去,你們說是不是?」

  池燦與楊厚承不由點頭。

  「放心吧,只要黎姑娘當時沒有出事,庭泉一定能把她平安帶回來的。」

  池燦想了想,抬腳向黎光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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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2 00:44:49 |只看該作者
第307章 下山

  「你是說,我女兒沒被山石埋了?」黎光文聽了池燦的話,頓時覺得腳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餓了,眼睛亮亮的。

  「黎叔叔不要太擔心,黎三……三姑娘是有福氣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那丫頭被人販子拐了都能遇到他,而他多少年都沒對任何女子假以辭色過,那個瞬間卻心軟了,她不是有福氣是什麼?

  「那就好,那就好。」黎光文傻樂起來。

  朱彥在一旁道:「黎大人是不是腳受傷了?您還是去那邊涼棚裡稍作休息,把傷口處理一下。」

  這麼多人疏通山路,在場指揮的不乏官老爺們,於是臨時搭建了涼棚供人休息,不但提供乾糧和茶水,還有不少藥物,以防有人受傷。

  黎光文低頭一看,就見雪白的綾襪已經滲出血跡來。

  他頓時抽了口冷氣:「輝兒,快,快扶我過去。」

  「多謝三位兄臺了。」黎輝對池燦三人道了謝,扶著黎光文往涼棚走去。

  涼棚裡坐滿了人,黎輝扶著黎光文走進去,尋覓了半天,找到一個空位。

  「父親,您小心點兒。」
 
  然而還未等黎光文坐下,一隻手伸出來拿走了椅子。

  黎輝抬頭,發現是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那人看也沒看父子二人一眼,施施然坐下來。

  「這位大人,我父親受了傷,需要處理一下傷口,這空位也是我們先看到的,麻煩您能讓一讓。」黎輝強壓著火氣對高大男子道。

  黎輝雖年紀不大,卻也明白這不是在國子監,更不是在家裡,對上這些明顯是粗人的傢伙不能硬來。

  高大男子掃了黎輝一眼,見不過是尋常學生打扮,旁邊年紀大些的一看就是個窮酸老書生,便冷笑道:「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就來對爺爺指手畫腳了?」

  「大人這樣說話未免過分了——」

  「呵呵,還教訓起爺爺來了?爺爺從昨天到現在就沒合過眼,一直忙活著搶險,你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都幹了什麼?只知道添亂,去去去,別惹爺爺的火!」

  黎輝一聽這人從昨天忙到現在,雖惱火他態度惡劣,又有些汗顏。

  這些人就算粗俗無禮,至少是在做事的。

  黎光文卻不幹了,冷冷問:「大人是瞧不起讀書人了?」

  欺負他兒子臉皮薄?哼,也不看看他當爹的還在這呢。

  黎光文這話一問,高大男子就卡了殼。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瞧不起讀書人這話他是絕不敢承認的,不然那些大人們非要活撕了他。

  「食君之祿,分君之憂。閣下既然擔了這差事,平日裡威風八面只覺理所當然,現在做點實事就覺得委屈了嗎?」黎光文再問。

  哼,論起動嘴皮子,他們掌院都說不過他,他怕過誰咧!

  高大男子果然被噎得臉色時青時白,精彩紛呈。

  旁邊人打圓場道:「姜指揮,好不容易歇會兒喝點茶水多好,跟他們計較什麼。」

  原來這高大男子便是昨日送真真公主回去的西城指揮姜成。

  姜成一天沒怎麼合眼,心裡本來就窩著火,眾目睽睽之下被個窮酸老書生落了面子哪裡還忍得住,抬腳就向黎光文踹去:「滾一邊去,別礙爺爺的眼!」
 
  「姜指揮,你脾氣不小啊。」一道涼涼的聲音響起。

  姜成伸出去的腳硬生生停住,抬頭一看忙站了起來:「原來是池公子。」

  五城兵馬司負責京城治安,能坐到西城指揮這個位置的人又豈會是真正的草包,京城五品以上官員,皇族勛貴及三品以上官員家的子孫,不敢說每一個都認得,至少能認出大半來。

  對於長容長公主府的這位公子,姜成那真是太認得了。

  要知道這幾年還好些,前些年這位池公子帶著同伴可沒少惹禍。

  姜成抬眼一掃,就見到了遠遠站在涼棚外的朱彥與楊厚承二人,嘴角不由一抽。

  果然又是他們仨兒!
  
  「姜指揮,火氣大呢,就喝茶,亂咬人可不好!」池燦伸手把姜成屁股底下的椅子拉過來,往黎光文身後一放,「黎叔叔,您請坐。」

  涼棚內包括姜成在內的眾人全都驚了,視線齊齊落在黎光文臉上。

  這人什麼來頭,堂堂公主府的公子居然叫他「黎叔叔」?

  等等,黎叔叔?

  有人拍了一下額頭,恍然大悟,使勁拉拉一邊的人小聲道:「我知道那人是誰了!」

  「誰呀?」

  「鬧去錦鱗衛衙門那位!」
 
  不少人騰地站了起來,好幾隻手伸出來把椅子遞過去:「黎修撰坐啊。」

  這種愣頭青誰沾誰倒楣啊,讓把椅子而已,不丟人。

  池燦:「……」這麼多人都和他爭表現?

  見沒人敢招惹黎光文了,池燦懶得多待,返回了朱彥二人那裡。

  朱彥想了想問:「拾曦,你——」

  「我什麼?」池燦無所謂挑挑眉。

  「呃,沒什麼。」

  「別裝了,我不信楊二沒有告訴你。」

  朱彥失笑:「我確實知道了。不過你這是認真的?」

  池燦翻了個白眼:「廢話啊,我不是認真的,難道是吃撐了閒的?」

  「那你怎麼和黎修撰——」

  「婚姻大事,不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池燦一本正經道。

  楊厚承咧了咧嘴。

  受教了,他今天才知道這句老話是這麼用的。

  朱彥比楊厚承沉穩些,琢磨了一下好心提醒道:「拾曦,長公主那邊,你說通了?」

  池燦愣了愣。
 
  不是說通了,是他下意識不願去想,不過他已經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讓母親明白他的心。

  朱彥了然拍了拍池燦的肩膀,沒再說什麼。

  池燦抬頭望著滿目瘡痍的山路,輕輕嘆了口氣。

  臭丫頭,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你們快看,峭壁上好像有人。」楊厚承忽然道,而後興奮起來,「是庭泉!」

  池燦與朱彥俱是一喜,放眼望去,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由遠及近從峭壁上靈巧下來。

  三人忙往那個方向走去。

  邵明淵落到地面上,靠著山壁稍作休息,親衛們圍過來見禮:「將軍!」

  他的嘴唇已經乾裂,眼睛卻明亮如昔,淡淡道:「拿水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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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2 00:45:00 |只看該作者
第308章 人非草木

  親衛忙把水遞過來,又有親衛搬來椅子請邵明淵坐。

  邵明淵沒有坐下,接過水壺靠著山壁仰頭灌了幾大口,任由漏出的水順著脖子流進衣領裡也不在意。

  他口氣喝完,環視一圈,視線落在某處。

  「侯爺。」江遠朝站在那裡,嘴角含笑打了招呼。

  邵明淵把水壺扔給一旁的親衛,淡淡道:「江大人。」

  江遠朝朝著邵明淵走過來,親衛們立刻攔住他。

  「侯爺這是何意?」

  「不得無禮,請江大人過來。」

  親衛們立刻散開,江遠朝面不改色走過來,打量邵明淵一眼,笑道:「聽聞侯爺昨日就上山了,在下真是佩服侯爺的好身手。」

  「江大人過獎了。」邵明淵默默調整著呼吸。

  「侯爺去過大福寺了吧?聖上與太后都很關心大福寺高僧們還有疏影庵師太的情況。」江遠朝道明來意。

  邵明淵此時身上穿著的就是大福寺替香客們準備的常服。

  這時幾名官員也滿頭大汗跑來,見過禮後對邵明淵問出了同樣的問題:「侯爺,大福寺與疏影庵如何了?」

  「大福寺倒塌了座偏殿,有十多名僧人受傷,所幸並無人員傷亡,目前高僧們的生活並無大礙。疏影庵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幾名官員擦了把汗。

  落霞山山崩的消息傳進宮中,太后已經連傳三次口諭催問了。那些高僧們要真有什麼事,別看他們是幹活的,到時候絕對受累不討好,說不定安個什麼罪名就不知道哪裡待著去了。

  「多謝侯爺告知,侯爺辛苦了,快去那邊涼棚歇歇吧。」幾名官員真心實意道。

  這山路想要疏通至少還需十來日工夫,沒有冠軍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裡邊消息呢。

  幾名官員道完謝又去忙碌,江遠朝站在原地衝邵明淵笑了笑:「侯爺的能耐,在下佩服至極。」

  邵明淵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疑惑。

  他與這位錦鱗衛的十三爺說起來沒打過交道,更談不上過節,為何隱隱覺得江遠朝對他總是抱著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呢?

  「不敢當。江大人若是沒有別的事,在下要去那邊歇歇。」

  「呃,侯爺請便。」江遠朝笑瞇瞇讓開路,見邵明淵大步離去,忽然又說了句,「不知道家住杏子胡同的黎姑娘怎麼樣了?」

  邵明淵腳步一頓,隨後轉過身來。

  江遠朝依然嘴角含笑,瞧不出任何端倪。

  「在下沒有見到黎姑娘,不過疏影庵的尼僧往大福寺傳過話,說黎姑娘在疏影庵中。」邵明淵對江遠朝笑笑,「黎姑娘想來是沒有大礙的。」

  「呃,這樣啊,看來黎姑娘的家人可以放心了。」

  邵明淵沒再多說,衝江遠朝點點頭,抬腳走了過去。

  池燦三人立刻把邵明淵圍住,拉到了旁避人處。

  「她怎麼樣?」池燦迫不及待問道。

  邵明淵遲疑了下。

  池燦臉色微變:「到底怎麼樣?」

  邵明淵深深看他一眼,平靜笑道:「黎姑娘挺好的,你放心。」

  「真的?」

  「真的,我怎麼會騙你。」

  「那就好。」池燦笑起來。

  邵明淵沉默片刻,對三人道:「明日我還會上山。」

  「還上去?」楊厚承看了陡峭山壁一眼,不解問道,「既然都沒事,等著山路疏通不就得了,還上去做什麼?」

  池燦突然道:「是不是要黎三給你——」

  邵明淵點頭:「嗯。」

  他今早帶著黎姑娘趕到大福寺,黎姑娘借了寺中僧人的銀針替他驅毒,他才有能力下山。

  而經歷了這兩日,他切實感受到了施針驅毒的重要性。

  黎姑娘沒有誇大,施針一旦中斷一日,他就和半個死人差不多了。

  想到對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無所知,偏偏直覺又告訴他一定是很重要的事,邵明淵心裡就彷彿籠罩了層陰雲,莫名不安。

  「我今天下來就是把情況傳出來,好讓大家安心,等明天再上去後就等山路疏通再下山了。」

  「這樣也好,萬寺中有什麼情況,外邊不至於一無所知。」朱彥道。

  楊厚承搖搖頭道:「知道了又怎麼樣啊,如今山裡只有庭泉能進得去,一旦裡面有什麼事,外邊的人還不是束手無策?」

  「庭泉,別人怎麼樣我不管,你替我把黎三照顧好。」

  邵明淵看他一眼,笑笑:「我會的。」

  「黎三的父兄都在這,我去跟他們說一下。」池燦轉身向涼亭走去。

  邵明淵收回目光,轉而與楊厚承二人說起話來。

  黎姑娘托他給家人報平安,如今看來倒是用不著他了。

  「黎叔叔,我的好友剛從山上下來,說三姑娘目前暫住在疏影庵中,什麼事都沒有。」

  黎光文大喜,越看池燦越順眼,連連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這時忽然傳來不小的動靜:「讓讓啊,讓讓。」

  一股誘人的香氣傳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來四處張望,就見官道上來了數輛無篷馬車,上面堆著滿滿的貨物,那誘人的香味就是從馬車上飄過來的。

  幾名官兵把車攔住:「這裡不能過車,回去。」

  面對群五大三粗的官差,何氏渾然不懼,拍了拍車轅道:「小婦人是來給大人們送吃食的。」

  「吃食?」眾官兵不停吸著鼻子。

  這香味,嘖嘖——

  「對呀,有燒雞、滷牛肉、醬肘子、紅燒豬蹄,對了,還有燒酒!」何氏命人把蓋著貨物的油布掀,香味更加濃郁了。

  吞口水與肚子咕嚕咕嚕響的聲音頓時此起彼伏。

  「大人們別客氣啊,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這番動靜吸引了不少人,黎輝伸頭看看,直接愣了:「父親,太太過來了。」

  「太太來做什麼?」黎光文傷了腳只能坐著,看不到外面情況。

  「好像帶了很多吃食來,趕著好幾輛馬車呢。」

  「我又不是飯桶,挎個小籃子還裝不下嗎?」

  「不是啊,太太是給那些官差們送飯,好讓他們吃飽了有力氣幹活。」

  黎光文:「……」媳婦雖然敗家,但還是挺機靈的。

  「快去告訴太太,就說你三妹沒事,好讓她放心!」

  「好。」黎輝應了聲,漸漸覺出不同來。

  父親對繼母好像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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