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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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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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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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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14:27: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教訓

  小黑魚兒站住了,夏至也只得站住。她笑著問小黑魚兒:「老叔,你要買啥呀?」

  「要買。」小黑魚兒點頭,「不是給我買,是給你買。」小黑魚兒拉住夏至的手,非讓她進店裏去挑選首飾。按照小黑魚兒的說法,夏至辛苦這麼久,錢都是她賺的。可她都給別人買東西了,給自己買的卻很少。

  小黑魚兒說他看不下去。「她們都戴這個戴那個的,為啥你沒有?她們戴著都沒有你戴著好看。」小黑魚兒所說的她們,指代的範圍很廣泛。廣義來說,包括他們在府城見到的所有年輕女子。如果是狹義來說,就是指珍珠、玉環,還有五月、七月她們這幾個了。

  「老叔,」夏至趕忙低聲勸小黑魚兒,「我不是買不起,也不是捨不得買。我要是戴了金的銀的回去,我娘看見了,只怕又要惹氣了。」

  田氏如果看見她戴了金銀首飾,恐怕就得讓她交出來。她自然是不會願意的,你們就得生氣吵架。夏至目前的打算就是藏富。等以後條件允許了,她再隨心買些金銀首飾。

  金銀現在都是硬通貨,買了首飾就算是不戴,也可以放著保值,需要的時候還能當銀錢使用。

  「我就知道你怕這個。」小黑魚兒氣鼓鼓的,「十六,你別怕。你儘管買了戴,我去跟田來娣說。她就是從你這搶過去,我也能讓她都給我還回來。就是她送靠山屯兒去,我也能給你要回來。」

  這麼勸著夏至,小黑魚兒最後還說:「十六,咱掙了錢了,幹啥躲躲藏藏的,咱就該光明正大的打扮起來。誰要看著眼氣,就讓她去眼氣好了。」

  走自己的路,讓田來娣之流氣死去吧。

  夏至被小黑魚兒給說的笑了起來。元氣滿滿的小黑魚兒讓她的心情非常晴朗。她想了想,就點了頭。原先是打算是小心謹慎行事,避免一切和田來娣之間的衝突。不過,就算是真有了衝突,她也不怕。

  「老叔說的對。」夏至就牽著小黑魚兒的手走進首飾鋪子裏,「老叔,你幫我挑挑,咱選最好看的。」

  「嗯,選最好看的。」小黑魚兒眉開眼笑。

  雖然是這麼說,但是夏至還是打算儘量低調一些。她在店鋪裏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一對赤金纏絲耳扣,小小的一枚緊緊地扣在耳朵上,精緻漂亮又不張揚。除此之外,她又挑了一枚小巧的赤金佛手壓髮,一副減金的銀三事兒,然後她還選了一隻細圈的金鐲子。

  金鐲子和銀三事兒的手工都不算複雜,但她之前挑的耳扣和壓髮卻是手工比較複雜貴重的。這些加在一起,夏至一共花了六兩七錢銀子。按照小黑魚兒的強烈要求,耳扣、壓髮和鐲子她都立刻戴上了。

  小黑魚兒高興地抿嘴笑,覺得夏至就是要這樣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

  買了首飾,夏至又往藥鋪買了些日常需要的成藥丸、散,然後又往茶葉鋪買了一包茶葉,隨後依舊是往桂香齋去。

  路過桂芳齋門口的時候,夏柱突然從鋪子裏走出來,將他們給叫住了。

  「老叔,夏至,你們倆上哪兒去啊?」夏柱站在臺階上瞅著兩人說話,他的目光就在兩人手上提著的大大小小的紙包上打轉。「嘿,還買了這老些東西!」

  小黑魚兒就黑下臉來:「二柱,你管十六叫啥呢?」夏柱只喊夏至的名字,小黑魚兒不樂意、挑理了。

  夏柱到了府城裏,自覺他如今已經不需要再懼怕小黑魚兒了。但是真正面對小黑魚兒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又覺得心虛起來,尤其是被小黑魚兒黑著臉盯住的時候,夏至的氣勢頓時就弱了下來。他不甘不願,含含糊糊地喊了夏至一聲四姐,依舊問她們要上哪兒,都買了些啥東西。

  「你管不著。」小黑魚兒對夏柱毫不客氣。而且夏柱拽拽的樣子,還讓小黑魚兒覺得有些手癢。他就扭頭把手裏的東西都交給夏至:「十六,你替我拿著。我先教訓教訓這小子。」

  小黑魚兒卷起袖子來,招呼夏柱:「二柱,你過來。」

  夏柱當然不過去,他看出來小黑魚兒是要揍他。他不僅沒過去,還往臺階上又後退了一步,就那麼背著手跟小黑魚兒說話:「我就不過去。老叔,你還當這是鄉下,你說揍我就揍我啊!」

  「到了哪兒,我都是你老叔。」小黑魚兒這麼說著,就跳上臺階去抓夏柱。

  夏柱唉呀媽呀叫了一聲,扭頭就往鋪子裏跑。

  夏至在後面叫小黑魚兒,不讓他去追打夏柱。小黑魚兒頓了頓,卻終究忍不下這口氣。夏至只得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也追了進去。

  夏柱已經跑進櫃檯裏面了,他自覺是安全了,就從櫃檯後面露出頭來氣小黑魚兒:「你抓不著我,你抓不著我……」

  夏至想要扶額,卻發覺騰不出手來,只能心裏暗暗吐槽,這就是剛剛定了親的小子。可他還是原來那個猴子樣。這簡直是坑爹!不,應該說是坑老丈人,坑媳婦啊。

  小黑魚兒生氣,要去櫃檯裏面抓夏柱。不過這鋪子裏的人自然都向著夏柱,就有兩個小夥計過來攔著小黑魚兒,開口說話還相當不客氣。

  夏至立刻就沉下臉上,走上前去護住了小黑魚兒。

  「夏柱,你出來。你就是這麼待老叔的,還有沒有規矩!」夏至一句話,就點明了她們和夏柱的關係。那兩個小夥計的態度就緩和下來,他們不敢再對小黑魚兒無禮了,猶豫著就要退開。

  夏柱就著急了,他大聲喊:「你們別聽她的,那不是我叔,他不是我親叔。」

  小黑魚兒抿著嘴站在那裏,一雙大眼睛瞪著夏柱,卻不說話。夏至挑眉,她將手裏的大包小包都塞給小黑魚兒。然後慢慢地卷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腕子和腕子上纖細的鐲子。

  好在這金鐲子銀鐲子都不大礙事,既不會妨礙她幹活,也不會妨礙她打人。

  「二柱,你再敢說一句!親老叔你都不認,你膽子不小啊。不用等老爺子來教訓你,今天我就教教你規矩和道理。」她這麼說著話,就看見店鋪裏的顧客都慢慢地圍了過來,那兩個小夥計也猶豫著上前要來攔她。

  「這是我爺的老兒子,裏面的那個是我堂弟。我們的家事,大傢伙看著就行,誰要是上前來,可別怪姑奶奶不客氣。」

  這麼嚇住了眾人,夏至看到旁邊放著的雞毛撣子,立刻就拿了過來,趁夏柱躲閃不及,一雞毛撣子就抽在了夏柱的背上。

  夏柱嗷地叫了一嗓子。他就是個慫貨,特別怕疼,一碰他他就這樣大喊大叫的。

  夏至一手拿了雞毛撣子,另一隻手拎小雞兒似的把夏柱從櫃檯後面給拽了出來。她把抱著腦袋的夏柱拽到小黑魚兒身前,一句一句地問著他:「你剛才說啥了,你敢再說一遍不。你說,你認不認老叔?」

  夏柱哇哇地亂叫,小黑魚兒抿著嘴就笑了。

  店鋪裏的客人,包括小夥計們都只在旁邊圍著,有人出聲勸了兩句,卻沒人敢上前來。等夏至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就更沒人幫夏柱了。大家都覺得夏至教訓夏柱教訓的對,雖然這小姑娘好像是太潑辣了一些。

  這個時候,就有人從櫃檯後面轉出來,吆喝著讓夏至鬆手放開夏柱。「夏至啊,你這是幹啥呢。你咋還打我們二柱少爺?小姑娘家家的,你這成個啥樣?」

  夏至抬起頭,認出來人正是郭喜。郭喜穿著一身青緞子長袍,背著手,板著臉,跟教訓晚輩一樣地對夏至說話。

  夏至早就瞧不上他這道貌岸然的樣子了,聞言只是冷笑了一聲,並不放開夏柱。

  郭喜見夏至竟不給他面子,就皺起眉頭來。他走過來,就伸手要拉夏至。

  「郭家大伯,你要是跟我動手,可就別怪我跟你不客氣。」夏至帶著笑說話,兩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聲音也是冰冷。

  郭喜素來沒有將夏至放在眼睛裏,但是看夏至這個樣子,他竟不敢貿然上前。像夏至這種鄉下的野丫頭,那是什麼事情都做的來的。他要真被夏至給打兩下子,那臉才丟大了。

  郭喜不上前,只嚷嚷著讓夏至放開夏柱。

  「郭家大伯,夏柱他不認我老叔,說我老叔不是親老叔。我當姐姐的替我爺,替我老叔教訓他。這是我們夏家的事,你老還是在旁邊歇歇吧。」夏至笑著說道。

  「你叫我一聲大伯,我的話你不聽?二柱少爺是啥身份,他如今是我家的姑爺。你要打他,你不得問問我?」郭喜直著脖子跟夏至爭辯。

  夏至冷笑:「郭家大伯,你這個道理可就不通了。別說夏柱跟你家玉環還沒成親,就是他們成親了,夏柱他先是我老叔的侄子,我的堂弟,然後才是你老人家的姑爺。我們要教訓他,你老人家還真只能蹬著眼睛看著。」

  說完這些話,夏至四周看了看。眾看客們很多都在點頭,顯然都認為夏至說的有理。

  夏至就又笑了笑:「再者說了,夏柱他現在能不認他叔,將來可也未必會認你這個老丈人。誰遠誰近,也不用我教你老人家吧。」

  郭喜被夏至說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他從來沒正經跟夏至說過話,夏至在他面前從來都是微笑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他沒想到,夏至竟然是這樣的性子。

  夏至就不再理會郭喜,一雞毛撣子又打在夏柱的屁股上。屁股上肉厚,當時打著疼,卻不會落下病根。

  「二柱,你知道錯了嗎?」

  夏柱本來就很慫,剛才不過是仗著這是他的地盤,才敢跟小黑魚兒較勁兒。現在郭喜都被夏至數落了,他早就害怕起來。他依舊護著腦袋,哆哆嗦嗦地認錯:「我知道錯了。」

  「那你說說你錯在哪兒了?」夏至就問。

  「我、我不該說老叔不是我親叔。我不該不認老叔。」夏柱認起錯來還是挺順溜的。

  「你以後還敢不敢不敬老叔了?」夏至又問。

  「我不敢了,不敢了。」夏柱連聲說著。

  「那你給老叔行禮道歉吧。看老叔饒不饒你。」夏至這麼說著,就抓住夏柱的衣領子,把他往小黑魚兒面前一推,然後拿著雞毛撣子在旁邊看著。

  夏柱得了自由。他賊眉鼠眼地看看夏至,又看看小黑魚兒,終究是不敢再耍心眼。「老叔,我錯了。你饒了我吧。」夏柱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給小黑魚兒鞠躬。

  「起來吧,這回就看十六的面子,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往後你要再敢犯,我可饒不了你。」小黑魚兒很大度地說。

  「是,是。」夏柱連連應聲,偷覷著小黑魚兒和夏至,沒敢就走。

  郭喜回過神來,覺得圍了這麼多人不僅不好看,還耽誤生意,就帶著小夥計往外趕人。「沒事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夏至手裏拿著雞毛撣子,眼角餘光在櫃檯後面掃過,就瞥見有人正探頭探腦地往這邊張望。她笑了笑,扭過頭親親熱熱地招呼了一聲:「哎呦,二叔也在啊。」

  夏二叔原本在後面跟郭喜說話。他聽到了前面的動靜,自己不願意出面,就讓郭喜出來。後來郭喜被夏至給數落了一頓,夏二叔福至心靈,覺得他一旦出來肯定也得吃掛落,所以就躲著沒出來。

  現在被夏至給叫破了,夏二叔不想出來也得硬著頭皮出來。

  「我剛來,這是咋回事啊?」夏二叔笑呵呵地,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原來二叔才來啊,我還以為二叔躲在後頭,專門讓二柱出來給我們下馬威呢。」夏至笑吟吟地說道。

  「這話咋說的,沒有的事。」夏二叔走過來,在夏柱腦袋上撲棱了一下子,讓他快點滾。夏柱巴不得的,一溜煙地就跑到後面去了。

  夏二叔就沖著夏至和小黑魚兒笑:「小龍,十六,你們這是幹啥來了,咋買這老些東西啊?我知道,十六這是發財了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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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17:05: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家

  夏至微笑,很坦白地告訴夏二叔,這些東西都是她大傢伙帶回去的禮物。「要說發財,我跟二叔比可不是差遠了嗎。二叔,我和老叔馬上就回家了,你有啥話,有啥東西要捎給我爺我奶不?」

  夏二叔的臉上立刻就有些尷尬,心裏說夏至還真不吃虧,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又將了他一軍。「小龍,十六,我這事情忙啊,回不去,你們替我給老爺子老太太帶好吧。」不管心裏頭怎麼想,也不管他會怎麼做,夏二叔的話還是說的挺漂亮的。

  然後,他還揮了揮手,沖最遠的那個小夥計招呼:「快把好的點心都揀幾塊裝起來,讓我兄弟和侄女捎回家去。」

  那小夥計嘴上應著,腳底下卻並不動地方。夏二叔又吆喝了一聲,那小夥計轉身往裏面去,說是去拿果匣子。

  夏二叔這才回過頭來跟夏至和小黑魚兒說話:「小龍,十六,你們回去吧,等把點心裝好了,我讓人給你們送去。」

  「那麼麻煩二叔多不好意思啊。」夏至笑著說道,「我和老叔就在這等一會吧。」

  「好,好。」夏二叔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他陪著夏至和小黑魚兒說了兩句話,就說有事要離開,讓他們自己等。

  「二叔,啥事能比孝順我爺我奶更重要啊。你這一走,我們還不知道啥時候能拿到給我爺我奶的果匣子呢。」夏至笑眯眯的。她平時說話還是肯給人留面子的,但剛才出了夏柱的事,夏至不想讓夏二叔舒坦。

  夏二叔的臉上就更不好看了,只能再次招呼小夥計,卻根本就沒人應答。也不知道夏二叔在店鋪裏是一點兒點心的家都當不起來,還是故意跟夥計們做的這個套路,虛應故事。

  不管是哪一種,夏至都只笑著看夏二叔,看他究竟打算怎麼辦。

  最後夏二叔沒了辦法,只能跟夏至陪笑:「十六,你等等,我上後面去看看,恐怕是出了啥事兒了。」

  「二叔,不用了。」夏至見好就收,「只要你有孝順我爺我奶的心思,我爺我奶也不在乎你給不給東西。」

  「是,是,老爺子和老太太都是通情達理的好人啊。我這就讓人給裝個果匣子。」夏二叔額頭微微見了汗,真是後悔剛才不該探頭探腦地讓夏至給看見。

  夏至這丫頭來了府城之後,竟然越發的厲害難纏了。這丫頭就是個不能得罪的人,夏二叔下定決心,往後在夏至面前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

  然而他如果真能管住自己的嘴,他也不是夏二叔了。

  夏二叔都這麼說了,夏至也不打算再在店裏等下去。她和夏二叔告別,和小黑魚兒從桂芳齋出來,也沒避諱,就進了斜對面的桂香齋。

  姓張的小夥計看見夏至來了,忙就笑著迎上來。「姑娘是找掌櫃的,還是要點心。」

  「今天就不麻煩掌櫃的了。」夏至告訴小夥計,「你揀鋪子裏軟和好克化的點心給我稱二斤,裝個果匣子。」

  果匣子也就是點心匣子了,大都印著花花綠綠的吉祥圖案,是逢年過節走親訪友的必備佳品。

  小夥計忙答應了,他很機靈就問夏至是不是送給老年人吃的,夏至點頭說是。一會的工夫,小夥計就挑好了點心,拿果匣子裝了。

  夏至就拿出錢來,問小夥計多少錢。小夥計忙陪笑,不肯收錢。「東家和掌櫃的早都發下話來,姑娘來店裏不管拿啥,都不能收姑娘的錢。」

  「這不成。」夏至笑了笑,堅持付了錢,「鋪子的買賣有規矩,我不能壞了這個規矩。」

  買好了東西,夏至和小黑魚兒回來見夏大姑。夏大姑見他們給家人買了這些東西,就很高興。然後,她還問起他們跟夏柱衝突的事。

  「大姑,你咋這麼快就知道了?」夏至奇怪地問。

  「是那院的過來說的。」夏大姑用目光往隔壁示意,她告訴夏至是郭喜走過來向她告狀。「說你欺負夏柱,不懂規矩,不知道尊重長輩,沒把他放在眼睛裏。亂七八糟地跟我說了一大堆。被我問著他究竟是咋回事。我說十六是我侄女,我知道她,她不是這樣的人。」

  郭喜來夏大姑這告狀,夏大姑也不是好惹的,最後郭喜碰了一鼻子灰走了。

  「究竟是咋回事?」夏大姑這才問夏至。

  小黑魚兒就搶著把事情的經過跟夏大姑說了,然後還說郭喜是「他惡人先告狀。」

  夏大姑一聽並不是夏至的錯。夏至做的不僅沒錯,還很對。難得的是夏至肯這麼維護小黑魚兒。感到欣慰的同時,夏大姑還為夏至擔心。

  「那是個最小心眼的人,他們兩口子的嘴都不好。」因為這樁事,只怕郭喜和郭錢氏兩個以後少不了要說夏至的壞話。如果因此影響了夏至的名聲,那就不好了。

  「沒事。」夏至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當時好多人在旁邊看著,咱們占著理了,不怕他們說閒話。」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夏至當著那麼多人面前揍了夏柱,還將郭喜和夏二叔都給懟的夠嗆。人們會說夏柱、郭喜和夏二叔的不是,但夏至難免要落下一個太過潑辣的名聲。

  涉及到名聲的事兒,小姑娘就特別容易吃虧。夏至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要是被人說是母大蟲,以後的婚嫁都受影響。夏大姑是完全為了夏至著想。

  夏至不以為意,她從來就沒想博什麼賢良淑德的名聲。一個人壓抑自己的個性,活的曲裏拐彎兒,說一句話還要繞個十萬八千里的,多費勁兒,多沒意思啊。她不想費那個事兒。

  夏至說小黑魚兒元氣滿滿,其實她也一樣充滿元氣。

  「十六,跟你說話,人都跟著敞亮了。你說的是這個理。」夏大姑笑了,「再者說了,他們長了嘴了,咱們就沒長嘴嗎。有我在,不能讓他們胡亂冤枉你。」

  這麼說著話,王嫂就送了月華裙過來。夏至找了珍珠過來,裙子珍珠穿的很合身,她高興地在地上轉了個圈。

  「還不謝謝你四姐,也就是你四姐寵著你,若是我,才不花那麼多錢給你做這麼條裙子。」夏大姑嗔著珍珠道。

  珍珠高高興興地感謝夏至。「還是四姐對我好。」這是她的心裏話。郭玉環這些天總往藥王廟胡同跑,已經很少再來找她玩了。

  王嫂送了裙子,並沒有著急走。她跟夏大姑聊著家常,慢慢地竟也說起夏至在桂芳齋揍了夏柱的事。

  夏大姑就為夏至解釋,說夏至是為了護著小黑魚兒。

  「大傢伙都誇夏至姑娘。」王嫂笑著說道。

  夏大姑就故意說:「就怕人不知道內情,說她太過厲害了。」

  「那是糊塗人才會說的話。不說別處的人,咱們這條街上的人可都說夏至姑娘好。人又爽利,道理又說的清楚,讓人敬重。往後肯定是個能當家立紀,支撐門戶的當家奶奶。」王嫂笑呵呵地,把夏至從頭到腳都給誇了遍。

  夏大姑聽著高興,就跟王嫂說:「咱們這條街上都是明白人。」

  「還有人家要我來跟大奶奶你打聽打聽夏至姑娘呢。」王嫂立刻就說道,笑容裏面已經帶了些別的意味。

  夏大姑一點就透,在這個問題上,她是問過夏至的口風的,因此答話也是現成的。「十六才十二,年紀太小了。王嫂,咱們都是至近的人,我也要給她留心著慢慢挑選,等差不多到了年歲,還得王嫂你多留心。」

  這就是告訴王嫂,現在誰提親夏至這邊都不會應,所以還是免開尊口的好。但她也沒有把話說死了,意思是再等幾年,王嫂這邊若有條件合適的,也不至於錯過。

  夏大姑跟王嫂說話很客氣。王嫂這樣的人,在街面上是不能得罪的。

  王嫂聽明白了,雖然覺得有些遺憾,但也不敢勉強,就將話題帶開了。

  ……

  第二天,就是夏至要回大興莊的日子了。李夏和田來寶都來送行。李夏送了些筆墨紙硯給夏至和小黑魚兒,讓他們倆回去之後有空多看書寫字。田來寶則是送了好些吃的過來,包括各色點心還有新鮮的果子。

  田來寶依依不捨地,一直問夏至和小黑魚兒什麼時候再來府城。小黑魚兒則是再三邀請李夏和田來寶去大興莊找他玩。

  直到夏至他們快上馬車了,夏二叔那邊才打發了個夥計過來,送了一包點心說是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

  預定說是一大早就出發的馬車,因為大家依依不捨的,最後日頭都老高了,才從西市街出發。

  馬車是田來寶家的,是他家最好的車子。夏至本來不想麻煩田來寶的,但是田來寶說他娘要往娘家捎帶東西,正好順路。夏至當然知道這並不是順路,而是田常在和田福春特意安排的。

  田家的馬車比夏大姑家的馬車寬敞舒適了很多,夏至、小黑魚兒和夏秀才三個人坐在裏面,還大包小包地放了許多東西,馬車裏也見任何擁擠。

  拉車的是三匹大青騾,趕車的是有多年經驗的車夫,車子在官道上走的又輕又快。

  臨近大興莊,夏至和小黑魚兒看著漸漸熟悉的景色,心情都很不錯。兩個孩子笑呵呵地說著話,旁邊的夏秀才卻微微皺著眉頭。

  因此沒有湊夠田氏所需要的錢,夏秀才這次回來將要面對嚴峻的考驗。

  「爹,你答應我的事,可不能到了我娘面前就反悔啊。你不為你自己想想,也為我哥,我弟和我想想。」

  「十六你放心,我不會的。」夏秀才這麼說著,就歎了一口氣,「我就是想到你娘……哎……」

  「爹你不反悔就行。」夏至就不再多說了。夏秀才根本就借不到錢,田氏總不能吃了他。釜底抽薪的計畫效果就是好。

  至於狀元粽的事,她也不擔心夏秀才會說漏了。夏秀才並不知道作坊就是她辦的,還以為她只是給李夏和桂香齋做工的。

  夏至從府城回來了,狀元粽的招幌就掛進了桂香齋。桂香齋今後會常年供應狀元粽,除了端午節期間,平時供應的量不會大,但也能滿足愛吃粽子的人們的需求。

  馬車進了大興莊,在後院門口停了下來。夏林正在大門口玩,看見夏至他們回來了,嗷地叫了一聲,都沒顧上跟他們打招呼,就跑進門去給夏老爺子報信兒去了。

  夏至從馬車上下來,看見夏林胖乎乎的背影,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夏林到了當院,就已經大聲嚷嚷起來:「我老叔、我四姐回來啦!」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幾乎聞聲就出現在了上房門口,西廂房裏臘月也跑了出來。幾個人急忙迎到大門口,才看到夏秀才也回來了。

  「爹,娘。」小黑魚兒歡快地叫了一聲,往夏老爺子身上撲去,撲到半道兒,他卻拐了個彎兒,撲進後面夏老太太的懷裏。

  夏老爺子樂呵呵的,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失落。

  這會工夫,前院的夏橋和夏樹也聽到信兒趕了過來。大家亂糟糟地相互叫著,一時之間大門口十足的熱鬧。

  夏至招呼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然後就一件一件地讓夏橋、小叔、臘月幾個過來搬東西,最後夏秀才和夏老太太的手裏也包了幾個包。

  夏老爺子就問夏至馬車是誰家的。因為他看到馬車上有標誌,知道不是雇的。這話他本來應該問夏秀才的,但他一眼就瞧出來主事的人並不是夏秀才,所以才問夏至。

  夏至就告訴夏老爺子馬車是田來寶家的。

  「太麻煩人了。」夏老爺子就招呼車夫,要他進屋子裏歇一會,還要留他在家裏吃飯。這是莊戶人家待客的淳樸和熱情。

  車夫是下人,早就得了囑咐,自然不敢應承,只恭恭敬敬地跟夏老爺子推辭,說馬上要往大榆樹下去,大奶奶捎了東西回來。

  夏至就拿出一把錢來給了車夫,說辛苦他了,讓他自己買些茶點吃。夏至打賞的大方,車夫滿面笑容道謝後就趕著車往大榆樹下去了。

  夏老爺子看著夏至,覺得祖孫倆怕是有很多話要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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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 17:05: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歡喜

  夏老爺子和夏至都進上房,就看見小黑魚兒已經將買回來的東西分成了幾堆,他正在跟夏老太太眾人說:「這些都是十六買回來的。等十六回來了分派。」

  大家都目光就都看向了夏至,那些目光中有驚訝,有好奇,也有欣喜。分派禮物,總是最快樂的時光。所以夏至進了屋沒顧上說什麼話,就先分派起禮物來。

  她先將夏大姑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帶的點心挑出來,說明是夏大姑特意做了,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吃的。

  「這是大姑帶著劉嫂親手做的。為了做這幾樣點心,大姑昨天半宿都沒睡覺。」夏至告訴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

  老兩口就笑呵呵地將點心收下了。夏大姑的日子在莊戶人家看來是極好的,但在府城中只能算是小康人家。而且郭姑父歷來很節儉,夏大姑雖然年節都會到鄉下來看望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但帶的禮物卻並不豐厚。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不是在意這些的人。在他們看來,只要夏大姑過的好,跟郭姑父和和睦睦的,就比什麼都強了。

  之後,夏至才將自己買的東西一樣樣地挑揀出來。她先把那個鴨蛋青的夾紗尺頭遞給夏老太太。「奶,這是我給你和我爺買的,正好你們二老一人做一身夏天穿的衣裳。」

  小黑魚兒在旁邊興沖沖的也說:「爹,娘,現在府城裏人都時興穿這個料子的衣裳,可涼快了。十六也給我做了一身,在我包袱裏,我打算過兩天就穿上。」

  夏老太太摩挲著手中的尺頭,笑的幾乎合不攏嘴了。她做了這些年的針線,衣料的好壞她是很分的出來的。「十六,你哪兒來的那麼多錢啊。就算是有錢,也不用給我們買這個。我和你爺穿啥都行。你自己該多穿幾件好衣裳。」

  夏老爺子抿了抿嘴,遮掩去臉上太過明顯的笑意。他探過頭來,打量了打量那個夾紗尺頭,就說:「前兩天趕集的時候看鎮上有人穿過這樣的衣裳,確實挺好。」然後他還問夏至,「十六,這花了多少錢,一會讓你奶給你。你能有多少錢啊。出一趟門回來還記得給我和你奶捎帶東西,這份心意就夠了。」

  夏至也沒跟夏老爺子解釋,就讓夏老太太趕緊將尺頭收下。「奶,這尺頭你別放著,趕緊做了衣裳,正好這幾天就能穿了。」

  「哎,哎。」夏老太太瞧了一眼夏老爺子,見夏老爺子讓她收下,她就高高興興地收了。

  然後,夏至又將夏竹布尺頭拿出來,告訴大家是給夏橋、小樹兒還有小夏林做衣裳的。小樹兒早就挨在夏至身邊了,聞言眉開眼笑。夏橋的表現就矜持了很多,他有些擔心地看著夏至,不知道夏至怎麼會有錢買這麼多的好東西。

  不過,夏橋並沒有當眾這麼問。他打算一會和夏至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再好好地問問夏至。

  夏至讓夏橋將夏竹布的尺頭收起來,又將那塊大紅蕉布拿過來遞給臘月。「臘月,這是給你和蘭子姐一人做一件比甲的。」

  莊戶人家的女孩子很少穿比甲。夏至就又告訴臘月,她包袱裏有一件現成的比甲,到時候可以讓孫蘭兒照著裁。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誰不喜歡時新樣式的衣裳。臘月歡呼了一聲,臉上紅紅地向夏至道謝。然後夏至又將鞋面的尺頭拿出來給夏老太太看。

  「這個尺頭好。」夏老太太很仔細地端詳了一番,就笑著說,「十六,你買的可不少,這都夠做十幾雙鞋子的了。」往常大家做鞋的鞋面多用的是邊角料,像夏至遮掩買回大塊的尺頭做鞋卻還是第一次。

  將尺頭都分派好了,夏至有又拿出點心匣子來,說明是她和小黑魚兒在桂香齋的買的。「特意讓夥計挑好克化的,是我和老叔孝敬二老的。」

  「哎呦。」夏老太太覺得手裏的東西都快拿不下了。「十六,你都買了布料了,幹啥還買這點心。這點心可貴。上次你大姑讓人給捎回來的點心說也是你買的。那可得好幾兩銀子吧,就單憑那匣子就挺值錢。」

  「爺,奶,我正好手裏有點兒錢。這是我和老叔的一份孝心,你和我爺一定得收下。」夏至就笑著說道。

  夏老太太在旁邊笑著點頭,眼神不經意地往坐在一邊的夏秀才身上瞟了一眼。他這大兒子考中秀才,在府城的文書書院教了這些年的書。這些年孝敬他的東西加起來,還沒有夏至一次帶回來的東西多。

  夏秀才坐在那裏微微有些局促,他趁空就問夏橋和小樹兒:「你們娘在家嗎?」

  「娘不在家,往河套對面串門去了。」小樹兒就說道,「爹你和我姐回來,我娘肯定還不知道呢。」

  「哦。」夏秀才哦了一聲,這才安心地繼續坐著。如果田氏這個時候在家,那他一定要立刻趕回去。這麼些人都聚在這裏,田氏那裏可就冷清了。

  大家都沒注意夏秀才和小樹兒的話,他們都圍著夏至看她帶回來的東西。除了點心之外,夏至還給夏老爺子帶回來一包茶葉。

  夏老爺子接過茶葉包,先是聞了聞,然後打開茶葉包又看了看,就很滿意地點頭。「不錯,這茶葉不錯啊。」

  夏老太太在一旁就笑著說:「還是十六貼心,知道她爺平常愛喝個茶水。」平時夏老爺子喝的茶都是從村口的小雜貨鋪裏買的,大都是碎茶葉沫子壓的茶磚。那些茶磚的味道,自然遠遠比不上夏至買回來的新茶。

  夏老爺子手裏拿著茶葉包,就又瞟了夏秀才一眼。

  夏秀才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不安地在炕沿上挪了挪。

  夏老爺子還是不忍心說夏秀才的,尤其還是當著孩子們的面,所以他就收回了目光,也沒跟夏秀才說什麼。

  之後,夏至又拿出糖果來,給小樹兒,小夏林還有臘月分了,當然了,她是不會忘記給小黑魚兒留下一份最好的。

  除了給大家帶回來的禮物,夏至還帶回來一些筆墨紙硯,其中就包括李山長送她和小黑魚兒的。

  當然了,夏至還買了一些絹花、排草梳,也拿出來,讓臘月挑揀。其中排草梳還帶了夏三嬸的份,另外夏至還給夏老太太買了新的木梳和篦子。

  將帶回來的禮物分派完畢,夏至又拿出幾個油紙包來。這是她在府城挑有名的店鋪買的一些熟食,其中就有醬驢肉,還有烀豬頭肉,以及一直燒鵝。

  夏至一一地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講解了一遍,說這些東西都是孝敬他們二老的。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已經笑的眯起了眼睛。他們在意的不是東西,而是夏至的這份孝心。

  「好,好,」夏老爺子就連聲說,「今天後晌你們都來這吃,這些正好加菜,再讓你奶炒兩個菜,大傢伙好好地聚一聚。」

  幾個孩子就都歡呼了起來。

  夏老太太就看著夏至跟小黑魚兒的包袱。兩個孩子去的時候一人只一個包袱,這次回來的時候卻多了好幾個包袱。看來夏至不僅沒少給大傢伙買東西,還給她自己和小黑魚兒置辦了不少,

  不過,夏老太太並沒有去翻兩個孩子的包裹,她的目光先就落在小黑魚兒的胸前。小黑魚兒胸前依舊掛著那掛長命鎖,但脖子上卻多了只銀項圈。其實,剛看到小黑魚兒,夏老太太就注意到了。不過大家忙忙亂亂地說話,然後又是分派禮物,她一直都得空來詢問小黑魚兒。

  小黑魚兒卻看到了夏老太太的目光,他就將銀項圈摘下來給夏老太太看。「是十六買給我的。」

  「哎呦,這可得不少銀子吧。」夏老太太是個識貨的,她將銀項圈放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了幾回,這銀項圈不論是所用的銀子還是做工都是極好的。

  夏至竟然捨得給小黑魚兒買這麼貴重的東西!夏老太太不由得就看了夏老爺子一眼。他們做父母的都沒做到的事,夏至竟做到了。

  夏老太太感激地瞧向夏至。這個時候,她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夏至打扮的不同。赤金的耳墜,還有赤金的壓髮,小巧玲瓏卻又別致的很,一看就價值不菲。

  臘月手裏捧著夏至給她買的東西,也在打量夏至。「四姐,你這金耳扣可真好看。還有這壓髮,我見都沒見過哎。」

  夏至就湊近臘月讓她看,然後還將壓髮取下來讓臘月能夠看的更仔細些。夏老太太也湊過來,先看了夏至的金耳扣,又和臘月一起看了那枚赤金的壓髮。

  「都是好東西。」夏老太太笑著連連點頭,「我們十六本來長的就夠俊俏的了。人靠衣裝,這一稍微打扮起來,可就更惹人愛看了。」

  夏至就笑,一面讓夏老太太重新幫她將壓髮戴好。這才得空坐在了炕沿上。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在炕頭坐著,幾個小的卻都自動自發地圍在夏至身邊。小夏林乾脆就還抱住了夏至的大腿。最後還是被臘月給扯開了,說他這樣會乎的夏至更熱。

  看大家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夏至就知道,接下來應該是她說府城見聞的時間了。

  不過不等她開口,夏老爺子已經斟酌著字句開始問她了。「上次你大姑讓人捎信來,就說你們倆在府城住的挺好,其他的也沒仔細說。……十六,你買了這些東西,我大概其給你算了算,起碼也有八九兩銀子。」

  「十六,你哪來的這些錢?」夏老爺子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

  對於這個問題,夏至早就做好了準備。她就知道大家肯定是要問的。

  「我在府城做了一份工。」夏至就將賣狀元粽的事挑著能說的,簡明扼要地跟大傢伙說了一遍。小黑魚兒在旁邊也不甘寂寞,時不時地插嘴補充兩句,說的都是夏至如何辛苦能幹,還說了他們一起去賣粽子時遇到的有趣的事。

  如果只是單純包粽子、賣粽子當然賺不了這麼些錢,所以夏至也將李夏幫忙,她用了夏大姑家的後院做作坊的事情說了。

  一番話說完了,屋子裏的人除了夏秀才之外,都睜大了眼睛。原來夏至去府城這些天竟然做了這麼多的事。

  「要不是有這件事,過節前我就跟老叔回來了。」夏至最後又說道。

  大家都在讚歎,只有夏老爺子是久經世事,明白夏至已經有很多困難複雜的事情沒有說。即便是有人幫忙,辦個作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夏至這孩子果真聰明能幹,而且還招人疼。聰明能幹的人未必就一定招人疼。所以夏至就顯得更為難得了。

  夏老爺子有些話要問夏至,但並不打算現在就問,以後的時間有的是,他可以跟夏至慢慢地好好地聊一聊。

  說完了自己的事,夏至就想起夏二叔一家來。她忙將夏二叔讓她捎的點心拿出來。「爺、奶,這是我二叔和二嬸給你們的。」

  「這是十六硬朝他們要的。」小黑魚兒立刻就揭穿了真相,「要不是十六,我二哥才想不起來給爹娘捎帶東西。」

  小黑魚兒就說了夏二叔帶著夏柱在桂芳齋做事的事。「我還跟十六一起去過娟子小姑子的家裏。我二嫂,還有五月和七月都在那伺候人呢。」

  提到夏二叔和夏二嬸了,夏老爺子的臉色就暗淡了一些。「這些事咱們慢慢說,先不著急。」夏老爺子這麼說著話,就看向夏秀才,「老大,你這趟回來,都有些啥打算。」

  比起夏二叔和夏二嬸已經成為定局的事,夏老爺子更為關注夏秀才。因為他知道,按照夏秀才跟田氏的約定,夏秀才這次回來應該帶回大筆的銀錢,準備交給田氏,再送到田家去。

  夏老爺子額外關注這件事,因為這關乎了大兒子一家,尤其是作為女兒的夏至。夏老爺子這是在關心夏至。

  夏秀才就有些期期艾艾的,想要開口說話之前先看了一眼夏至。

  夏至就歡歡喜喜地告訴夏老爺子:「爺,我要跟你說件大喜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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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夏秀才的考驗

  「是什麼大喜事?」夏老爺子立刻就問。

  夏至看著夏秀才笑了笑:「爹,那我就跟我爺說了?」夏秀才就點點頭,對夏至說:「你說吧。你口角伶俐,能比我說的更明白。」

  夏老爺子疑惑地看看夏秀才,又看看夏至:「究竟是咋回事?」

  夏至這才告訴夏老爺子:「我爹決定不給我娘那麼多錢了。我爹打算只給田家三十兩銀子幫田大寶去媳婦,再多的就沒有了。」

  三十兩銀子雖然也不少,但卻是夏秀才能夠承擔的。而且,這三十兩可比那二百兩要少了不少啊。夏老爺子面露喜色,但他還有點兒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所以就跟夏秀才求證。

  「十六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夏秀才忙就答道,又告訴夏老爺子說李山長那不肯給他預支薪水,同僚和學生那裏他也借不到錢。「也不知道為啥,估計是這些年我借錢的次數太多了。不過,我都慢慢地還了呀。」

  夏秀才到目前還被蒙在鼓裏,不知道大家為什麼不肯借給他錢了。

  夏至就垂下眼簾了,然後就看見小黑魚兒正仰著臉沖她笑。夏至忙撩起眼皮四下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到她,她這才朝小黑魚兒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讓他別露出破綻來。她的所作所為,當前還不宜被夏秀才知道。

  小黑魚兒本就是個最機靈不過的孩子。夏至朝他眨眼,他立刻就會意了,把小嘴巴抿的緊緊的。

  夏老爺子那邊卻聽明白了。原來夏秀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實在借不到錢了。不過,這總比夏秀才還要籌二百兩銀子強多了。

  夏老爺子就點了點頭:「咱們莊戶人家,有三十兩銀子也夠操辦一樁親事的了。就算是田家大寶特殊些,這銀子也差不多了。」

  這麼說著話,夏老爺子難免就抱怨了一句。「這些年,你給他們的也不少了。我坐在這裏都知道,他們新翻蓋的房子,還有買的那塊地,那都是你的銀子啊。他們一家子要是好好的過日子,這幾年也能攢下些錢了,就夠大寶娶媳婦了。」

  夏老爺子雖然有些抱怨,但他所說的話未嘗不是老成謀國之言。

  夏秀才就點頭,對於莊戶人家這些事,夏老爺子比他瞭解的更清楚。

  「這是件大好事。」夏老爺子高興過後,就替夏秀才擔憂起來。「不過,你媳婦那裏,你能說的通她嗎?」

  夏秀才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夏老爺子一看,就想果然如此。

  「爺,就讓我爹試試唄。要不然能怎麼辦,我爹又借不到錢,總不能賣房賣地,要不然就賣了我、我哥和我弟。」

  「她休想。」夏老爺子立刻就說道。「有我在一天,她就別想再辦這樣的事兒。」大月兒的事,是夏老爺子心頭永遠的痛。

  「我自己籌了二十兩,還有十兩是十六借給我的。」夏秀才是個實誠的人,當著夏老爺子和大傢伙的面,竟把這件事也說了。

  夏老爺子就瞧向夏至。

  夏至點頭:「是有這麼回事。其實,我爹要是能把這件事辦好了,那十兩銀子以後我不要了也行。」然後她趕忙又表白、解釋,「我這銀子可不是給田大寶的,我是想幫我爹。」

  夏老爺子就欣慰地頷首:「十六這孩子就是貼心。」說了這句話,他又數落夏秀才,「這麼好的孩子,你看你和你媳婦平常是怎麼待她的。要出門了,連一件能穿出門的衣裳都沒有。還是這孩子自己辛苦做工,給自己置辦了這些東西。」

  「那十兩銀子,你一定得還給十六。十六用來幹啥都好。」夏老爺子就對夏至笑了笑。夏至手裏拿著錢,要辦的肯定是讓他高興的好事。

  「我爺這樣說了。要不然就這樣吧,我爹要是能還上這十兩銀子,就送我哥和我弟去念書吧。」十兩銀子,作為兩個孩子一年的束脩,對於臨水鎮上的私塾來說,應該是夠了。

  夏老爺子已經遮掩不住臉上的笑意了,他這回沒誇夏至,而是又數落夏秀才:「你看你一個做爹的,想的還沒有十六周到。你呀,你這些年對得起誰?你就對不得田來娣,對得起她們老田家。你連你自己的孩子你都對不起。」

  夏秀才何止對不起自己的孩子,他連自己都對不住。

  「爺,我爹在府城也挺辛苦的。」夏至就夏秀才在府城省吃儉用,自己洗衣裳等事跟夏老爺子大致說了一遍。

  夏老爺子又是心疼兒子,又是恨兒子不爭氣。他長歎了一聲,倒是也沒有再數落夏秀才了。今天他的心情好,時機又合適,已經將很多藏在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兒子大了,有主意了,因為忙碌,也因為田氏,還跟他疏遠了,而且膝下也是兒女成行,他已經有好些年沒有說過夏秀才了。

  夏秀才看了一眼夏老爺子,知道他在心疼自己,忙就說自己並不辛苦。

  「哎。」夏老爺子又歎氣,「不管怎麼說,你現在能想明白,這就是好事。你把脊樑骨直起來,去跟田氏說吧。她但凡通情達理,心裏還有你,還有孩子們,她就不該再逼迫你。」

  這半晌的工夫,也夠田氏知道小心趕回來了。

  夏秀才想到了這一點,又跟夏老爺子說了幾句話,就往前院去了。夏橋略微猶豫了一下,就想跟上去,心裏打算著如果田氏和夏秀才爭吵,他正好可以勸解雙方。

  夏至伸手將夏橋給攔住了,然後對在場的所有人說道:「我做工賣粽子賺錢的事,大家知道了可別往外說,特別是我娘可千萬不能讓她知道。」更不能讓田氏知道那十兩銀子的事。

  這件事,她已經跟夏秀才商量好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不會往外說,所以她只需要叮囑這幾個孩子就夠了。

  幾個孩子都點頭。他們如今已經是夏至忠實的粉絲了。夏至說什麼他們都願意聽。

  夏橋也點了點頭,知道夏至的擔心並不是沒來由的。他也會替夏至保守秘密。夏橋往前院去了,小樹兒卻沒去。他就圍著夏至說話,問她府城裏的事,一雙大眼睛裏都是羨慕和希望。

  「我要是啥時候能去府城看看該多好。」小樹兒眼巴巴地說,「姐,你下次要是有啥事,你帶上我唄。我也能給你幫忙。我比老叔還要大兩歲。老叔能做的,我也能做。」

  這是因為聽小黑魚兒說給夏至做管事的事了。

  夏至撲棱了一下小樹兒的毛腦袋笑了笑沒說話。眼看著快要到傍晚了,夏老太太將東西收拾起來,就開始張羅晚飯。因為夏老爺子發了話,要叫兒孫們一起過來吃,夏老太太就打算多做幾道菜。

  夏至想要幫忙,卻被夏老太太給攔住了。「讓臘月給我打個下手就行。你陪著你爺說說話。你們走的這些天,你爺差不多天天念誦你。」

  「讓你奶帶臘月去吧,十六,你坐這。」夏老爺子就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位置說道。

  夏至知道夏老爺子是有事要問她,所以就笑著走回來,在夏老爺子的身前坐了。夏老爺子打量了夏至兩眼,先就問她馬車的事。

  夏至將賣點心方子的事情瞞下了,只說是主要還是因為田來寶的緣故,當然還有一件事,就是狀元粽最後是賣給了桂香齋。

  「我和老叔上來寶家去來著,還見著了來寶他爹娘。」夏至告訴夏老爺子。

  田常在和田福春也給夏老爺子捎了點心來,夏老爺子就猜到肯定不僅僅是因為田來寶的緣故,聽夏至這麼一說,還有個狀元粽的情節在裏頭,他就明白了。

  「我這就去大榆樹老田家看看。」夏老爺子這麼說著,就起身去田三奶奶家裏了。他們原本跟田常在家並沒有來往,如今得了人家送來的點心,還是人家的馬車送自家人回來的,夏老爺子就想趕緊過去,把感激的話說一說,同時拉近一下良家之間的感情。

  夏老爺子是個特別懂得人情世故,而且很記別人的好處的人。

  夏至就跟出來,在堂屋裏看夏老太太和臘月張羅飯菜。夏老太太知道夏老爺子往田三奶奶家去了,就笑著說了一句:「你爺就是急脾氣,一件事想起來了,就得立馬去幹。」

  這確實是夏老爺子的脾氣。

  夏至笑了笑,就要給夏老太太幫忙。夏老太太卻不用她:「大老遠坐車回來的,十六,你還是歇著去吧。這點兒活我跟臘月就行。一會你三叔三嬸也該回來了。」

  夏三嬸可以幫夏老太太做飯做菜。

  夏至想了想,就沒有跟夏老太太搶活計幹。她跟夏老太太說:「奶,那我先回前院看看。」

  夏老太太就停下了手中的菜刀:「你回去看看也行,勸著點兒你爹娘,別讓他們吵吵起來。有啥事,讓他們倆慢慢地商量。」

  夏至答應了一聲,也不帶自己的包袱就往前院來。小叔在院子裏帶小夏林玩,見狀就忙跟了上來。

  不知道從是時候開始,小樹兒已經是夏至忠實的小尾巴了。

  「小樹兒,這些天在家裏過的好嗎?」一面往前院走,夏至一面詢問小樹兒。

  小樹兒就皺了皺鼻子。「姐,沒有你在家裏的時候好。」自打夏至趕集掙錢,她就經常買回些零嘴來給小樹兒,另外她還經常買肉食回來給大家打牙祭,就算是沒額外買什麼吃食,夏至每頓飯也都肯花心思,也捨得用油和雞蛋。

  夏至在家操持飯菜的時候,小樹兒吃的很滿足。可夏至一走,田氏負責張羅飯菜,就漸漸地摳搜起來。雖然田氏也偏疼小兒子,但她現在著急要給田大寶攢娶媳婦的錢,所以連雞蛋都捨不得讓小樹兒吃了。

  小樹兒非常想念夏至,想念夏至在家的伙食,而且跟著夏至總會有好事情發生。

  「姐,我可想你了。」小樹兒說著話,就拉住了夏至的手撒嬌。

  「你是不是想我帶回來的好吃的了?」夏至就笑著問。小樹兒是個機靈鬼,同時也是個很標準的吃貨。

  「姐,我想你了,我也想你帶回來的好吃的了。」小樹兒仰著下巴頦看夏至,說撒嬌撒賴地說了實話。

  夏至就笑:「小樹兒,你乖乖的,等姐以後掙錢了,送你去念書,還帶你去府城。」

  「真的嗎,姐?」小樹兒立刻站住了,大眼睛眼巴巴地盯著夏至。

  「當然是真的。姐幹啥騙你!」夏至也站住了,笑著看小樹兒。

  「姐,你就是我親姐啊。」小樹兒就一頭紮進夏至的懷裏。

  「我本來就是你親姐。」夏至拍了小樹兒的後腦勺一巴掌。

  小黑魚兒正在大門口跟聞訊而來的小夥伴們說話,讓他們看自己的銀項圈,這個時候就看見小樹兒跟夏至撒嬌。小黑魚兒立刻走過來,黑著臉將小樹兒給拉開了。

  「你看你都多大了,還跟十六撒嬌呢,你害臊不?」小黑魚兒拿出做叔叔的架勢來數落小樹兒。

  小樹兒很有些懼怕小黑魚兒,就嘿嘿笑著不吭聲了。

  「十六,你上哪兒去啊,一會該吃飯了。」小黑魚兒推開了小樹兒,自己走到夏至跟前。

  「我回前院去看看。」夏至就朝小黑魚兒眨了眨眼睛。

  「嗷。」小黑魚兒立刻會意,然後就要求,「十六,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有話要跟你娘說。」

  有小黑魚兒同去,那自然是再好也沒有的事情了。

  就這樣,夏至帶著小黑魚兒和小樹兒,說說笑笑地就到了前院。還沒進後門,夏至就聽見田氏尖利的聲音。

  這肯定是跟夏秀才吵起來了。

  夏至暗中一曬,在門口略頓了頓,這才進屋來。

  東屋,田氏和夏秀才相隔不遠在炕沿上坐著,夏橋就站在兩人中間的地上。田氏正指著夏秀才的鼻子在吵嚷,

  「說好的起碼準備一百兩銀子,你現在就拿出來三十兩,能夠幹啥用的。你那天是咋答應我的。你讓我做蠟,讓我沒臉去見我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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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夏秀才的考驗(二)

  夏至走到東屋的門口又往裏張望了一下,就看見地上散落著笤帚、凳子、還有針線笸籮,笸籮裏的線和布頭都散落出來,旁邊還有一隻納了一半的鞋底子。

  看來剛才田氏已經跟夏秀才爆發過了。現在她還能夠坐在炕沿上說話,應該是最氣頭上已經過去了。

  這就好。夏至這麼想著,依舊不肯進屋,就在門口隱著身形,意思是不想讓田氏看到她。田氏現在估計看誰都不順眼,如果見了她,只怕就要拿她來撒氣。不說別的,就說夏至這全身上下的打扮,就能挑動田氏的火氣。

  就讓夏秀才和夏橋繼續迎接田氏的狂風暴雨吧。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就是真理啊。夏至自己藏好了,還給小黑魚兒和小樹兒使了個眼色。小樹兒立刻也藏了。小黑魚兒本來是不想藏的,但顧忌著夏至,只好扁了扁嘴,就在夏至身邊站了。

  就算是田氏看到他,也不敢把他怎麼樣。要是田氏先來招惹他就更好了,他看到田氏這撒潑罵人的樣子就生氣。

  東屋裏,田氏還在數落夏秀才,說沒法子能娘家人交代,然後還罵夏秀才是在府城裏住久了,所以變了心,不把她當回事了。然後,她還一句句的質問夏秀才,逼著夏秀才想辦法,再去弄錢。

  「一大家子就盼著你回來,好給大寶張羅媳婦。你的心咋就能那麼狠。你對不得我嗎!」

  夏秀才吶吶的,還是柔聲柔語地跟田氏解釋,說他實在是籌不到錢了。這三十兩,已經是他的極限。

  說到最後,夏秀才似乎非常痛苦,就在田氏面前捂住了臉,也不知道是哭了還是怎麼的。

  夏橋似乎是第一次見到夏秀才這個模樣,他叫了一聲爹。夏秀才沒有應。夏橋轉頭去看田氏,一雙眼睛裏滿是哀求。

  「娘,你看我爹他。我爹他一定實在是沒法子了。我爹認識的有錢人也就那麼幾個,這些年,咱們借的錢太多了。」

  夏橋是跟田氏哀求著說話。

  田氏卻立刻就惱了:「大橋,你說啥?連你也嫌棄我了?好,連我兒子也嫌棄我了。那我還活著有啥勁兒!」

  田氏說著話就站起身來,她先就去地上的針線笸籮裏尋剪子。拿到了剪子,她就雙手握著往自己的喉嚨上戳。

  夏橋當然不能看著田氏自殺。他嚇壞了,忙就上前去搶田氏手中的剪子。夏秀才聽見動靜也抬起頭來,也被田氏的舉動給嚇呆了。等反應過來,他也忙呼叫者上前去救田氏。

  若論力氣,田氏是比不過夏橋這個常年在地裏勞作的少年的。夏橋搶到了剪子。田氏還不肯甘休,又要往櫃子的包角上撞。夏橋趕忙扔掉剪子,跟夏秀才一起拉住了田氏。

  田氏呼天搶地的,又說要找繩子上吊。

  「你們別攔著我,讓我死了乾淨,以後再也沒人墜累你們。我知道,你們都恨不得我早點兒死了。」田氏說著還哭了,而且還哭的很傷心,似乎是深信自己的話。

  可夏至卻是知道的。不說夏秀才對田氏的感情有多深,有多寵著和縱著田氏。就是夏橋這個兒子,他對田氏也是非常孝順的。田氏做了許多損害這個家庭利益的事,她還毀了夏橋的前程。但是夏橋並不僅沒有怨恨她,還會幫她說話,說她是有苦衷的。

  夏至這邊是不以為然。夏秀才和夏橋卻都受不了了。

  田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一邊哭一邊說:「你們現在攔住了我,你們不能總看著我。弄不到夠數的錢,我就去死。你們看不住的,我咋樣都能死了,到時候我看你們樂呵。」

  「娘,你為啥要說這樣的話!」夏橋哭了,「你說念書費錢,要給我姥家攢錢,那我就不念書。你說地裏產的糧食要貼補我姥家,那我就好好種地,多打糧食給我姥家。娘,你說啥我都做啥了。你幹啥還說這些話啊。」

  田氏的哭聲就頓了頓,她看了一眼夏橋。作為母親,她知道夏橋是個實心眼。而且這孩子個性還比較堅韌,一般的情況下都不會落淚。

  夏橋這是真傷心了。

  或許是母性的那點兒良知尚在,田氏的哭聲就不那麼響了。但她也沒去勸夏橋。這個時候她不能退讓,因為退讓了,可就從夏秀才手中逼不出錢來了。

  夏秀才也傷心,他再次告訴田氏:「山長說是今年的周轉有點兒問題,所以不能預支薪水給我。可我看的出來,不管今年還是明年,還是往後,山長他都不會再預支銀錢給我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山長他,他看的眼神都和過去不一樣了。」

  夏秀才告訴田氏,他的恩師和恩人李山長厭惡了他。這個認知和籌不到錢一樣,都讓夏秀才非常沮喪。

  或者可以說,前者對夏秀才的打擊最大。

  田氏的哭聲就又低了些。李山長對夏秀才的厭棄意味著什麼,她可是清楚的。憑著夏秀才的條件,是很難找到文山書院這樣好的差事的。如果不能繼續在文山書院教書,夏秀才就會失去固定的收入來源。

  當然,夏秀才可以做館。但那樣的收入很不安穩,遠遠比不上文山書院的差事來的穩妥和清貴。

  「還有我打算借錢的同僚和學生,他們也疏遠了我。」

  田氏的哭聲已經斷斷續續而且非常微弱了。交好的同僚和學生也厭棄了夏秀才,這代表夏秀才在文山書院的人緣也變差了。

  這可都不是好兆頭啊。

  田氏終究有些怕了。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狐疑,可是仔細打量著夏秀才,她又不覺得夏秀才是在說謊。

  夫妻這些年,田氏對這一點還是有把握的。夏秀才對她很忠誠,不會對她撒謊。實際上,夏秀才就不是個會撒謊的人。

  在門外躲著的夏至卻是眼珠一轉,沒想到她托李夏辦的事,竟然會讓夏秀才有這麼大的反應。夏秀才這個人也算是能忍的,平時都沒有表露出來。如果今天不是被田氏給逼急了,夏至相信夏秀才還是不會說的。

  但是歪打正著,這正好對田氏有效。夏至再次慶倖自己的釜底抽薪之計,效果比她預想的還要好。

  田氏心裏已經相信了,但嘴上卻偏不肯承認。她僵硬著面孔對夏秀才說道:「我不相信,你這都是為了哄我!」

  夏秀才看了看田氏,又低下頭去:「你不相信我,我也沒辦法。我對不起你,你嫁給我這些年,沒跟我過過什麼好日子。」

  他不再提三十兩銀子的事了。

  田氏沉默了一會,就抬手擦了擦眼淚,然後問夏秀才:「我和那一大家子都靠著你,這點兒錢,哪夠給大寶娶媳婦。咱們不能眼看著他姥家斷了根兒啊!」

  這個語氣,已經是和緩了許多,雖然還是要夏秀才籌錢。

  夏秀才默默不語。他是把能想的辦法都想遍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張嘴朝夏至借錢。夏至才多大,做工有多辛苦,他不用去看,只需要想想就能猜出來。

  為了田氏,為了讓田氏滿意,他可是將自己的臉面和尊嚴都放到腳底下踩了。但凡還有一點兒辦法,他都會多籌些錢回來。

  田氏不滿又著急地盯著夏秀才:「那我就不能活了。」然後就又要尋短見。

  夏橋雖然傷心,但這個時候還是及時地攔住了田氏。田氏抬眼看看夏橋,難得地似乎就有些心虛。她又坐回到炕上。

  「真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

  「我跟人問過了,」夏秀才沒說是夏老爺子說的,只說是詢問別人的得出來的結果。「三十兩銀子雖然不多,可要是節省著點兒用,應該也能夠大寶娶媳婦的。」

  「三十兩太少了,他姥爺說絕對不夠。」田氏就皺著眉頭,「再加上咱們今年地裏的出產,年底再把圈裏那兩頭豬給賣了,這最多也湊不到四十兩,連一半的一半還不到呢。」

  「那也應該夠了吧。」夏秀才趁勢就說道。

  「夠啥?不夠。老田家就大寶這一條根,大寶又是那樣,不多花銀子,哪能娶到好媳婦。要是沒有個好媳婦,將來他姥他姥爺,還有他舅他舅媽沒了,大寶可咋辦啊。老田家就要斷了根兒呦。」

  夏至在門外終於聽不下去了,她給小樹兒使了個眼色,讓小樹兒進屋去。

  小樹兒有夏至撐腰,那膽子可就大了。他跳進屋子裏,就開始嚎:「咱們家自個兒都扣扣索索的過日子,幹啥我大寶哥娶個媳婦一要就是二百兩。他是啥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是咋的。爹,娘,你能給我和我哥一人一百不,我們不要一百,一人給我們五十兩也行。咱們自己個都要過不下去了!」

  小樹兒這一進來,夏秀才、夏橋和田氏都吃了一驚。最為吃驚的當然是田氏,尤其是在聽了小樹兒嚎出來的話之後。

  「小樹兒,你胡說八道啥。我是沒給你吃,還是沒給你喝。咱咋就過不下去了。」田氏板著臉斥責小兒子。

  「娘,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小樹兒嚎了一通,然後又撲到田氏的懷裏,「娘,你一個雞蛋都捨不得給我吃。你要餓死你親生兒子啊,就是為了給你大寶侄子娶媳婦。」

  「你胡說啥呀。」田氏有些拿小樹兒沒辦法,「你不就是饞雞蛋了。娘晚上給你煮個雞蛋吃。小樹兒,你是個好孩子。咱家的日子比你姥家的好過多了。咱們能吃香喝辣,看你姥家受難不管!」

  「我姥家才沒受難。」小樹兒不同意田氏的說法,「他們家房子比咱家房子還好呢。上次我去我姥家,我都聽他們街上的人說了。那房子就是咱家出錢給我姥家蓋的。我姥家人家吃的也不差,人家街上的人都說,我姥爺隔三差五地就買肉,跟我大舅和大寶哥吃。」

  田氏的臉上就有些下不來,她推了小樹兒一把。「你聽誰胡咧咧的。都是沒有的事。」

  「娘你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娘,我是你親生的不。三十兩銀子,我大寶嫌少,我不嫌少啊,要不就都給我。」小樹兒說著話,一雙大眼風景滴溜溜地轉,就看向了炕上散開的包袱皮裏的銀子。

  田氏雖然極為顧娘家,但對小兒子平時還是溺愛的。她看見小樹兒大眼睛亮亮地看著那一堆銀子,就下意識地伸手將銀子攏到了自己的跟前兒。

  銀子不見了,小樹兒還有別的怨念。「娘,你打算把兩頭豬都賣了,錢都給我姥家?那咱過年吃啥啊?」

  「你不是有個好姐姐。」田氏氣不打一處來,「她說出錢養咱們。要吃好吃的,你找她去。」這下子田氏就想到夏至了。

  夏秀才回來了這半晌,她還沒見到夏至的人影呢。

  「那丫頭是在外頭玩野了,這半天是上哪兒去了,還不著家了。那個心眼子狼啊,她心裏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娘。」

  夏至站在門口躺槍,心裏明白田氏是有岔開話題的意思。她一面心裏暗贊小樹兒鬧的好,雖然將戰火惹到了她的身上,但同時也轉移了田氏的注意力。

  小樹兒是個神助攻,看來這回夏秀才暫時是能夠在田氏面前過關了。這麼想著,夏至就沒再躲著,邁步進了門。

  小黑魚兒自然亦步亦趨地,進了屋,他還站在夏至的身前,一副保護人的姿態。

  「我和十六回來了。」小黑魚兒叉腰跟田氏說話,「大嫂,你還活著咧!」

  「我咋不活著。」田氏立刻就黑下臉。小黑魚兒平素跟她就沒什麼好話,但今天這話不僅太難聽也很蹊蹺。她琢磨了一下,就猜到小黑魚兒應該是早來了,看到了她剛才尋思的舉動。

  田氏的臉就又紅了紅。但她很快就恢復了常態,一雙眼睛從小黑魚兒身上移開,落在了夏至的身上。

  這一打量夏至,田氏的心裏頓時就翻騰開了。

  「這還是我閨女嗎,我都不敢認了。」田氏一開口就是這麼一句,她看夏至的目光中並沒有多少溫情,更多的是詫異,是不喜,還有些淡淡的算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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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奮起的小跟班

  田氏說快認不得夏至了,語氣頗為不善。夏至還沒說話,小黑魚兒就嘿嘿笑了兩聲,說田氏說的很對。

  「十六長好看了呀。十六這些天跟我吃的好玩的好,也沒人欺負她要賣她。你看她現在水靈靈的,可比在你跟前兒的時候好多了。」小黑魚兒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田氏被小黑魚兒提醒了,這才又多打量了夏至幾眼。然後她就發現,正如小黑魚兒所說的,夏至是變水靈了。夏至本就皮膚白,五官長的十分周正。往府城去住了這些日子,夏至的臉色更加好看了,可以說是白裏透紅。五官似乎也更加出色,更加靈動了。

  除此之外,夏至似乎還長高了一些。不過田氏對這一點並不確定。畢竟她平時對夏至也沒怎麼關注,只是隔了些天見到夏至,就覺得夏至的變化很大。

  夏至變化的似乎不僅是外表,還有周身的氣勢。夏至就笑眯眯地站在那裏,看著和氣極了,也溫順極了。但是田氏莫名地就覺得,在這樣的夏至面前,含在她嘴裏那些尖刻的數落和謾駡,似乎不太好說出口了。

  田氏不喜歡自己的這種感覺。她冷哼了一聲:「那是,她大姑家日子過的多好了。你們去了,都不用另外給你們做吃的,就跟著他們吃些剩飯,那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我大哥掙的也不少,家裏還有地。你要不是總把家裏的東西往外頭倒騰,十六在家裏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小黑魚兒在嘴頭子上可一點兒都不輸給田氏。

  田氏就故意不再理會小黑魚兒,她招夏至招了招手,讓夏至到她跟前去。田氏目光的落點在哪里,夏至心知肚明。但她還是笑了笑,走到了田氏的跟前。

  「娘,我回來了。你好啊。」夏至還很客氣、很恭敬地問候了田氏。

  「出去這一趟還真出息了,知道跟我問好了。」田氏這麼說著,就在夏至的耳垂和鬢邊又掃了一眼。「這些東西都是哪兒來的?」

  「你不用問是哪兒來的。」小黑魚兒立刻走上前來,又站在了田氏和夏至的中間,「反正不是你們給買的。我跟你說,田來娣,十六身上這些東西我都是有數的,你要是敢從十六這硬要過去,我跟你沒完。」

  田氏是有這個心思,她是打算跟夏至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再跟夏至提。現在她還沒開口呢,就被小黑魚兒當著大傢伙的面給揭穿了。

  田氏的臉又黑了一層。

  小黑魚兒還覺得剛才的話不保險,他又添了一句:「就是你說是十六自己願意給你的,那也不行。田來娣,你信不信,我到時候能上靠山屯兒,上你們老田家要東西去。」

  這樣的事,別人做不出來,但是小黑魚兒可是真做的出來的。

  田氏恨極了小黑魚兒,但又拿他沒辦法。所以,她只能沖著夏至撒氣。「你是啥身份你自己不知道?還學人家穿金戴銀的。家裏的日子都過成啥樣了?你戴著這些你就能忍心的下去。你不想想你姥和你姥爺!我咋就生下你這麼個心狼的!」

  她本來還想問夏至身上的衣裳是誰給做的,花了多少錢的,但現在都問不出口了。

  「十六啥身份啊。她是大興莊老夏家的人,她爹還是秀才。她穿啥戴啥那都是應當的。比別人都沒看不順眼,你就先看十六不順眼了!十六是你親生的不?你待親閨女這麼狠,你還說別人心狼!」

  小黑魚兒叉著腰,跟田氏對吼。田氏還真吼不過他,而且在小黑魚兒面前,她那些撒潑的手段也使不出來。

  田氏的臉都被氣青了。她還是不敢跟小黑魚兒吵,只是顫抖著手指指著夏至,然後還故意不去看夏至,似乎夏至能紮了她的眼睛似的。

  「我沒有這個閨女,你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這個家裏有你沒我。」

  夏秀才和夏橋都忙勸說田氏。

  小黑魚兒就嘿嘿冷笑了兩聲:「田來娣,你可真出息。讓人聽聽,你跟十六說的都是啥話。還說啥有你沒我的,沒見過你這樣做娘的。」

  田氏啊的一聲,幾乎被小黑魚兒給嗆了個倒仰。

  小樹兒趁亂湊到夏至跟前,低低的聲音跟夏至商量:「姐,你上哪兒啊。你上哪兒都帶上我成不?」

  他說話的聲音低,但還是被時刻注意著夏至這邊動靜的田氏給聽到了。田氏這次的氣又和以往不同。她最心疼的小兒子,不僅剛剛跟她大鬧了一場,現在還想撇下她跟著夏至去,還去哪兒都成!

  「都滾,你們都給我滾。我命苦啊,白白生養了這幾個孩子。」

  「要你說,啥叫沒白生養。都讓你給賣了換錢,就是沒白生養,你就不命苦了。」小黑魚兒立刻又嗆道。

  田氏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往後一仰,假裝厥了過去。夏秀才和夏橋趕忙上前扶住田氏。夏至就帶著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從屋子裏出來。

  他們先沒往後院去,而且穿過前院,出了籬笆門,到下坎坐下乘涼說話。

  「十六,你往後就在後院住吧。」小黑魚兒看著不遠處的河套,心裏盤算著一會吃過晚飯應該還能來玩一會水。當然,他還得先把夏至給安排好。「我看你娘那樣,肯定又得找你的茬兒。」

  「老叔,那我也跟我姐去。」小樹兒立刻就說道。

  小黑魚兒就白了小樹兒一眼,有時候他挺看不上小樹兒的狗腿樣的。不過夏至看小樹兒的臉色可就好多了。

  今天的事,小樹兒可立了大功。如果田氏最終妥協,這裏面有一定程度就是因為小樹兒。以前田氏顧娘家,將家裏的東西都搬去了靠山屯兒。夏秀才不用說,田氏怎樣他都不會反對。家裏大兒子,也就是夏橋,他的性子跟夏秀才很像。

  夏橋對田氏非常孝順,無論田氏做什麼,他幾乎都順著田氏,就算是心裏頭不大願意,他也不肯說出來,他還會想法子說服自己,田氏做的都對。

  小樹兒從前是年紀還小,只長了一個吃心眼。田氏隔三差五地給他吃一個大哥和姐姐都吃不到的雞蛋,或者偶爾從集上買回一包雜拌兒來給他解饞,這才小樹兒就足夠好了。對於田氏顧娘家的舉動,小樹兒從前也沒說過什麼。

  但是現在小樹兒漸漸地大了,又讓夏至給收服了。他的心裏就向著夏至,而且他的性子也和夏橋不一樣。小樹兒沒夏橋那麼愚孝。他會想自己的和自家的利益。他會跟田氏撒嬌耍賴,還會跟田氏鬧,什麼姥姥姥爺的在他心裏的分量也不重。

  這樣的小樹兒開始反對田氏,以後田氏再要像以前那樣顧娘家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小樹兒,你不怕娘打你呀?」夏至笑著問小樹兒。

  「不怕。」小樹兒嘻嘻地笑,「她打我我就跑。姐,我向著你。」

  夏至暗暗感慨,小樹兒是個機靈的孩子,特別會看眼色,也特別的識時務。等以後小樹兒長大了,一定會是個精明人。

  夏秀才和夏橋雖然讀書好,但他們都不精明。田氏在小事上精明,大事上就糊塗,尤其是在不顧一切顧娘家這個問題上頭。

  小黑魚兒在旁邊就涼涼地看了一眼小樹兒:「是啊,十六給你買衣裳,給你買吃的。以後還要送你上學念書。你娘能給你啥。他把你將來定媳婦的錢都提前給你大寶哥了。」

  小樹兒還真沒想過以後定媳婦的事。當然了,小黑魚兒也並不明白定媳婦這件事的真實含義。小樹兒這娃他現在就明白一件事:跟著夏至有肉吃。

  這孩子從特別小的時候就特別識時務,這也是他為什麼會那麼快就倒向夏至。要換做是別的小孩,因為對母親的依戀,只怕夏至要費更多的工夫才能讓他完全向著自己。

  小黑魚兒雖然有些看不上小樹兒,但對他今天的作為還是給予了肯定。「小樹兒還行,大橋傻乎乎的。哎。」小黑魚兒歎氣,說夏橋讓田氏給養傻了。「他娘說啥他都聽。」

  「大哥挺可憐的。」小樹兒突然說了一句。他告訴夏至和小黑魚兒,他有時候跟夏橋下地,就會看到夏橋一個人躲著歎氣。

  小黑魚兒和夏至都沉默了。夏橋為什麼歎氣,他們都知道。夏橋雖然愚孝,但是他並不傻啊。田氏一直這樣下去,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他的前途如何,在他這個年紀,應該是看的很清楚了。

  而小樹兒能說出夏橋可憐來,也證明這孩子雖然精明、識時務,但卻並不是個沒心的孩子。

  這樣就好。

  小黑魚兒心裏也挺為夏橋惋惜的,但他更不喜歡夏橋的懦弱不爭。「他是家裏的老大。要是他能拿定主意,田來娣就不能想幹啥就幹啥。」

  這句話說的也不錯。夏橋身為夏秀才和田氏的長子,在田氏做法明顯不對的情況下,他要做的不是順從田氏,而是應該將這個家當起來,阻止田氏。

  說來說去,小黑魚兒的看法就是夏橋被田氏給教壞了。

  「我聽你爺你奶說過,原本你們家在後院住,大橋那時候可不像現在這個樣。」有些話小黑魚兒沒有說。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是說過夏橋小時候的事。夏橋小時候長的白白胖胖,很討人喜歡,可以說是夏老爺子的心頭寶。不過夏橋自小就偏著親娘田氏。田氏跟夏老爺子、夏老太太離心,總是跟夏橋灌輸她娘家怎麼怎麼可憐,又怎麼怎麼好,而夏老爺子不僅為富不仁,還對她不好,瞧不起她,也瞧不起她娘家。

  在後院住的時候,夏橋還小,被田氏灌輸了這些東西,雖然處處維護田氏,多對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還是恭敬的,而且那個時候夏橋還很活潑。

  可自打他們一家搬到前院來,田氏就禁住了夏橋不許他往後院去。夏橋漸漸地被田氏洗腦成功,不僅和後院疏遠了,隨著年紀一天天長大,他還變得沉默了。

  說起這件事,夏老爺子每每痛心疾首。當初田氏禁著夏橋不許往後院去看夏老爺子,可把夏老爺子給想壞了。聽夏老太太說,頭一年上,夏老爺子幾乎夜夜都睡不好,就是想大孫子想的。

  夏老爺子還偷偷去看過夏橋,被田氏給瞧見了,夏老爺子還挨過不少白眼。

  夏至只能歎氣。小孩子懂什麼呢,都是田氏把夏橋給害了。可夏橋對田氏還是那麼愚孝。反而是田氏有些溺愛的小兒子小樹兒敢於站起來反對田氏。

  他們正說著話,就聽見有人喊夏至。

  夏至扭過頭去,就看見孫蘭兒站在隔壁的門口,正又驚又喜地看著她。「十六,真是你。你回來了?!」

  「蘭子姐,我回來啦!」夏至笑著應聲。

  孫蘭兒往自家院子裏看了一眼,然後飛快地跑過來,親親熱熱地拉住夏至的手上下打量夏至。

  「十六,你這些天過的挺好吧。」孫蘭兒笑著說道。

  看來誰都看得出來她在府城這些日子過的不錯。

  夏至笑著點頭。「我挺好的。蘭子姐,你咋樣啊?」

  孫蘭兒又飛快地朝自家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就笑了笑說道:「我過的也挺好。就是挺想你的,十六,你回來了就好了。」

  孫蘭兒的笑分明帶著些苦澀的意味。夏至知道,她這些日子肯定過的不好。兩個女孩子在同一塊大青石上坐了。

  夏至先沒打聽孫蘭兒過的怎麼樣,她只跟孫蘭兒說:「蘭子姐,我剛回來,你跟你娘說,我讓你今天晚上上我這來住一宿。」

  「那行。」孫蘭兒高高興興的應了。夏至發話,而且只說讓她住一宿,孫王氏是一定會同意的。

  「十六,你新鮮了。這衣裳真好看。十六你長俊了。以前就俊,現在更俊了。」孫蘭兒羨慕地看著夏至。小姑娘自己的日子過的苦,她的心泡在苦水裏,卻並沒有因此而變質。看到別人過的好,她會由衷的高興。

  孫蘭兒喜歡夏至,某種程度上,她將夏至看做了另外一個自己,是幸福的自己。夏至的幸福,孫蘭兒甚至能夠感同身受。

  夏至也喜歡孫蘭兒,因為她善良,還因為她對自己的這份疼愛。她要說服孫蘭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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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置氣

  將近傍晚,樹下很蔭涼,時不時地還會有微風吃過來,幾個孩子高高興興地說著話,時間過的非常快。

  夏至正說到在府城的趣事,夏橋就推開籬笆門走了出來。孫蘭兒看到夏橋,趕忙叫了一聲大橋哥。夏橋就對孫蘭兒客客氣氣地點了點頭說:「蘭子你也在啊。」

  「嗯,我聽說十六回來了。」孫蘭兒就笑道。

  夏橋也笑了笑,目光就轉向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孫蘭兒雖然跟夏至說的高興,但並不是沒有眼色的人。她發覺夏橋似乎有什麼話要跟夏至和小樹兒說,就怕夏橋不好開口。

  孫家和夏至家住隔壁,田氏在屋子裏又哭又喊的,孫蘭兒在隔壁就聽到了一點兒動靜,知道田氏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這個所謂的老毛病,自然就是田氏逼夏秀才籌錢給她娘家。

  因此,孫蘭兒馬上就站了起來:「大橋哥,我還有點兒事,我先走了。」然後她又跟夏至說,「十六,我回去就跟我娘說,今晚上還給你做伴兒。」

  夏至也沒站起來,就沖著孫蘭兒嗯了一聲。

  孫蘭兒快步走了。

  夏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有攔著孫蘭兒。等孫蘭兒進了自家的院子,夏橋才跟夏至和小樹兒說話。

  「我和爹剛把娘哄好了一些。十六,小樹兒,你們趕緊回屋去,跟娘說幾句好話。」夏橋讓夏至和小黑魚兒去給田氏賠禮,不過他並沒有數落弟弟妹妹。

  夏橋的脾氣溫和,就算是弟弟妹妹們犯了錯,能不說的時候他也不會說。

  「我看不用。」小黑魚兒就瞟了夏橋一眼,「說啥好話啊。說了好話,她就能對十六好了。大橋,你也聽見了吧。你娘跟十六說的那都是些啥,我都替她害臊。」

  夏橋的臉上就是一紅,這是替田氏臊的。小黑魚兒可以毒舌,直指田氏的錯處,但他卻不能說田氏不好。

  「一家人過日子,有時候不能分的那麼清楚。」夏橋就說,這是說一家人不能總是分辨是非黑白。「老叔,你別生氣。我娘估計也是在氣頭上,才跟十六那麼說的。」

  說到這裏,他還不大贊同地看了夏至一眼。夏至對田氏越來越疏遠冷淡,這一點夏橋早就看在眼睛裏了。田氏固然是對不住夏至,但是夏至作為女兒卻不該這樣疏遠和冷淡田氏。

  自己這個妹妹一天天長大,整個人都慢慢地變了。這是夏橋心中的感慨,他並沒有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

  「嘿。」小黑魚兒又冷笑了一聲,他很不贊同夏橋的話。「做親娘的,就算咋氣,也沒有那麼說話的。」

  小黑魚兒認為夏橋多事了,夏至和小樹兒根本就不用去給田氏賠禮。「她要是不高興,往後就讓十六和小樹兒到後院跟我過吧。」

  說話之間,已經將小樹兒給帶上了。

  不管這件事能不能成,小樹兒都已經笑的見牙不見眼。老叔接受他了呀。原來小樹兒知道,小黑魚兒早先不待見他來著。

  「哪能那麼辦。」夏橋好脾氣的笑了,「老叔,我知道你心疼十六和小樹兒。不過,他們倆是小輩,跟親娘陪個不是,這有啥啊。不為別的,就為了一家人和和氣氣的。」

  要是田氏鬧彆扭,這一家子的日子就不好過。

  「我爹難得回來,也住不了幾天。」夏橋這麼做,也是為了想讓夏秀才在家裏住的舒坦點兒。

  「大橋,你就是太婆婆媽媽了。」小黑魚兒冷哼了一聲,對夏橋的性子很不贊同。

  夏橋還是好脾氣的笑,他看著夏至和小黑魚兒,似乎他們不答應,他就不走。

  小樹兒就看夏至。現在,他一切說話和做事都要看著夏至了。夏至想了想,覺得時候也不早了。

  「那我就去跟娘說一句話。」夏至站起身來。

  小黑魚兒立刻也站起身:「十六,你不願意去就別去。怕啥,都有我呢。」

  「老叔,沒事的,我就是去說兩句話。」夏至笑著說道,她可沒打算給田氏賠不是。夏秀才和夏橋慣著田氏就夠了,何必再多她一個。

  另外,她並不想跟小黑魚兒到後院去住,雖然她知道,如果她住過去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一定會對她非常好。

  可她為什麼要走,這裏是她的家,她有權利住在這裏。就算是田氏也休想攆走她。

  大傢伙就穿過前院進了屋子裏。

  屋子裏已經收拾乾淨了,也不知道是誰收拾的。夏秀才和田氏還都在炕沿上坐著。田氏不再是怒氣衝衝的樣子,但是陰沉著臉,一看就知道心情非常不好。

  田氏的心情能好才怪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背叛」了她,夏秀才又實在沒法子弄到錢,她回娘家就不好交差。

  田氏的心情簡直糟糕透了。

  看幾個孩子走進來,田氏就哼了一聲:「還知道回來啊,不是去攀高枝,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田氏這麼說的時候,就沒看到小黑魚兒。如果她看到了,肯定會先忍下這句話的。小黑魚兒走在大橋後頭,被大橋給擋住了。

  田氏看不見他,他可將田氏的話聽的清清楚楚。他立刻跳出來:「田來娣,你說的這是啥話。你說誰是高枝兒?」

  田氏立刻就啞了,心中暗暗說了一句倒楣。今天簡直就一件好事都沒有。還有這個小霸王,簡直就是生下來專門克她的。

  夏橋看見田氏難堪,趕忙就打岔,還用哀求的目光連瞅小黑魚兒,意思是讓小黑魚兒別計較了。

  小黑魚兒哼了一聲,就站到了一邊,倒是沒再說別的話了。但他一臉很不好惹的樣子,田氏就知道,他這是在等著找自己的茬兒,還有護著夏至。

  田氏就又冷冷地看向夏至。

  「娘,我大姑和大姑父都向你帶好啊。我帶了粽子回來,一會拿過來給娘嘗嘗。」夏至就笑著說。

  不等田氏說話,小樹兒已經歡呼了一聲。他在後院的時候就看到籃子裏的粽子了,而且還聞到了粽子香。

  「姐,是白米粽子不?」小樹兒問夏至。

  「是白米粽子,從府城的米店買的最好的白糯米。」夏至回答。

  小樹兒笑的合不攏嘴,他記得夏至帶回來的粽子還不少,輪到他怎麼都可以飽飽地吃上一頓。作為秀才的兒子,小樹兒很少能吃到白米粽子。

  夏至就問了小樹兒一句:「過節家裏包粽子了嗎,包的啥米?」

  「娘包了幾個粽子,吃了沒幾頓。娘給包的大黃米粽子。」而且連個棗兒都沒放。小樹兒地刺是頗有些怨念的。

  田氏就不高興了。「我還給你包粽子了呢。你不知道,多少人都吃不上粽子。你娘我小的時候,好幾年才能嘗嘗粽子是啥味兒。」

  小樹兒委委屈屈地看了田氏一眼,就把眼皮子耷拉了下來。

  「有奶就是娘。你這是看到別處有好吃的了,你去吧,上那有好吃的地方去,別回來了。」田氏就沖小樹兒說道,然後就故意扭過臉去不再看小樹兒。

  小樹兒就看了看夏至。夏至就沖他點了點頭。

  小樹兒立刻就撲到田氏的懷裏。「娘,你別不要我啊娘。啥好吃的不好吃的,你都是我親娘啊,娘……」嬉皮笑臉的,讓人沒法生氣。

  田氏也是拿小樹兒沒辦法的。「臭小子,滾一邊去。」說著,他就推了一把小樹兒。小樹兒順勢就跑開了,他還咯咯地笑。屋子裏的氣氛都被他笑的好多了。

  這個時候,臘月和小夏林就來了。

  姐弟倆是過來傳夏老爺子的話的,說後院的飯菜就要準備好了,讓夏至一家都過去吃飯。

  夏秀才笑著應了一聲知道了,他還摩挲了一把小夏林的毛腦袋。小夏林笑嘻嘻的還往夏秀才的手心裏蹭了蹭。這可把夏秀才給歡喜壞了,他就一把將小夏林給抱了起來。

  小樹兒都已經九歲,夏秀才很長時間都沒抱過孩子了。「哎呦小胖墩,你爹娘都給你啥好吃的了。」夏秀才逗著小夏林

  小夏林咯咯地笑,他從夏秀才懷裏掙脫出來,就搖搖擺擺地跑到夏至跟前,然後就抱住了夏至的腿。

  「四姐,爺奶讓你過去吃飯。」奶聲奶氣的,不叫別人,專門叫了夏至。然後他才笑嘻嘻地看了小黑魚兒一眼,又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老叔。

  「嗯。」小黑魚兒嗯了一聲,就招呼夏至趕緊跟他回後院。至於別人,那是愛去不去。

  「我不去,你們誰愛去就去。」小黑魚兒前腳出了門,後腳田氏就跟夏秀才說道。

  「爹讓咱一家都過去。」夏秀才就勸田氏。方才他從後院回來的時候,夏老爺子就跟他說了讓他一家子都去後院吃晚飯的事。

  大傢伙都去,只有田氏不是,這可就不好看了。而且大家都去吃好吃的了,田氏孤零零一個人,家裏也沒什麼好吃的。

  夏秀才這是心疼田氏。

  然而田氏卻不領情。「我沒福吃後院的飯。我要是吃了那口飯,得從我後脊樑骨下去。我不去,你們誰愛去誰去。」

  這句話的意思,是不希望夏秀才和夏橋去。夏至和小樹兒已經提前走了,那兩個都是白眼狼,她管不住了。

  夏秀才就很為難。夏老爺子讓他過去吃個飯,他做兒子的要是不去,可就不像話了。可他也知道田氏是在鬧彆扭,如果他去了後院吃飯,只怕田氏心裏會更不好受。

  夏秀才左右為難,還是勸田氏跟他一起去。

  「大傢伙在一塊吃頓飯,讓人看著也和氣。我總是不在家裏,家裏有什麼事,後院也能幫把手啥的。」夏秀才的意思,還想緩和緩和田氏跟後院的關係。

  「我不去。就是有天大的事,我一個人也抗,總比讓老爺子再來這管東管西的強。你要是不想跟我過了,你就回後院去跟你爹過!」

  夏秀才勸田氏,夏橋也跟著勸。

  過了一會,夏三叔就過來了。他和夏三嬸剛從地裏幹活回來。夏三嬸在後院幫夏老太太做飯,他則被夏老爺子打發過來,正式地邀請夏秀才和田氏一家。

  看見夏三叔來了,田氏也將自己的潑辣相略微收斂了一些。夏三叔脾氣好,是個老好人,就算是田氏也說不出他的不好來。

  不過,她還是那句話,不肯去後院吃飯。

  夏三叔都來請了,田氏不開面兒,但夏秀才不能再說什麼,他就先跟夏三叔走了。夏三叔走到門口還回頭跟田氏和夏橋說話:「大嫂,大橋,你們快點兒過來呀。」

  田氏沒吭聲。等著夏三叔和夏秀才走了,她才抬起頭來看了夏橋一眼。

  「大橋,你也去吧。就剩我一個人還清靜,我愛吃啥吃啥。」這又是一句憋氣的話,並不是真心讓夏橋往後院去。

  夏橋如何聽不出田氏的意思,他想了想,就說:「爹他們都上後院去了,我留下來陪著娘。」

  「我用你陪幹啥!」田氏嘴上這麼說著,心裏卻是熨帖的。不管怎樣,她這個大兒子還是處處向著她,站在她這一邊的。

  看看夏橋,田氏就有些得意。夏橋是夏家的長孫,是夏老爺子心頭的一塊寶。當時夏老爺子疼夏橋疼的,真跟心肝一樣。

  可那又怎麼樣,她生下來的兒子,自然是向著她的。她當時受了夏老爺子許多的氣,就將工夫用在了夏橋身上。

  看著夏橋一天天跟夏老爺子疏遠,看著夏老爺子傷心的撓心撓肝的樣子,田氏就覺得心裏舒坦。

  就是現在,別人都往後院去了,夏橋留下來陪她,夏老爺子這頓飯估計就吃不舒坦。知道夏老爺子不舒坦,田氏因為夏秀才沒有籌到足夠的銀錢的那股子憋悶似乎都好了一些。

  剛才被這一件件事,一個個人打岔,銀錢的事情似乎都淡了一些。田氏正在心裏慢慢的接受這樣的事實:夏秀才是真的籌不到更多的錢了。

  但田家那邊的要求不會變,為這件事,她還得另外想想辦法。

  ……

  夏老爺子從大榆樹田家回來,他滿臉都是笑,顯然是跟田家的人說的很好。夏老太太已經將飯菜都準備好了,看到田氏和夏橋還沒過來,夏老爺子又讓小黑魚兒去催了一趟。

  結果小黑魚兒也沒能將人帶過來。知道夏橋要陪田氏,不肯過來吃飯,夏老爺子就歎了一口氣。

  「我好好的一個大孫子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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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兒孫自有兒孫福

  夏老爺子感慨了一聲,然後又看了夏秀才一眼。夏秀才微微低著頭,沒敢跟夏老爺子的目光接觸。夏老爺子心中暗暗歎氣,就把這件事放下了。因為他要是再說些什麼,那大兒子的臉上就不好看了。

  不管怎麼說,大兒子還是來了不是嗎。要真是讓田氏把持的大兒子也沒有來,那才糟心呢。所謂十事九不周,五個手指頭伸出來還不是一般的長短。起碼這一桌子坐的,都是夏家的好兒孫。

  夏老爺子的臉上就帶了笑,讓夏三叔幫他和夏秀才都把酒給滿上。桌上的飯菜很豐盛,除了夏至從府城裏帶回來的熟食,夏老太太還用心地炒了幾個菜。一般莊戶人家過年過節也不過是如此了。

  夏老爺子又往桌子旁邊看了看,就看見小兒子,還有幾個孫子孫女都喜笑顏開的。老人家這心情立刻就舒暢了起來。

  「十六啊,這個酒綿軟,你和你奶也稍微嘗嘗不?」竟是讓夏至也喝酒。夏三叔笑呵呵地,就讓夏三嬸給夏至拿酒盅,然後他就拎著小酒壺,只要夏至點頭,他就給夏至倒酒。

  夏老爺子這不僅僅是心疼、看重夏至了,隱隱還有將夏至當做男孫來看的意思。在座的人,除了夏秀才有些心不在焉的,對夏老爺子的這個態度都沒有任何意見。不僅沒有意見,他們還很樂見其成。

  大傢伙都覺得夏至好。

  夏老太太也笑眯眯地看著夏至,只要夏至說要喝,她就陪著,要是夏至不喝,那她也不喝。

  小黑魚兒忽閃著大眼睛,就跟夏老爺子說他也想喝一口酒。夏三叔立刻笑了,就讓夏三嬸再多拿一個酒盅來。

  夏三嬸就拿了三個酒盅,分別放在夏至、夏老太太和小黑魚兒跟前兒。

  這個年代的酒度數都不高,夏至見夏老爺子情緒很好的樣子,就不想掃興。「我爺都讓我喝了,那我就陪我奶喝一盅唄。」

  眾人就都說好。

  夏至不肯讓夏三叔給她斟酒,就將酒壺拿過來,先給夏老太太倒了一盅,然後有給小黑魚兒面前的酒盅裏略略倒了一點兒,最後才輪到她自己。

  這一套的酒盅都比較小巧,滿滿的一酒盅也不過兩三錢的酒,就是多喝幾盅都沒事。

  夏老爺子笑呵呵地看夏至倒完了酒,就讓大家舉起酒盅來都碰了一下。夏老爺子也沒說什麼祝酒詞,不過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了。

  喝過了一盅酒,夏老爺子還沒忘記觀察夏至和小黑魚兒。「十六往後應該能喝幾盅。小龍啊,現在喝酒還太早了。」其實夏老爺子看出小龍應該是天生的好酒量,但他不肯說出來。雖然疼愛小兒子,但夏老爺子的意思,還是不想讓他養成貪杯的習慣。

  這盅酒喝過之後,夏至就不再喝了,只有夏秀才和夏三叔陪著夏老爺子喝酒,大家則是高高興興地開始吃菜。

  夏至買回來的熟食都是極好的下酒菜,夏老爺子尤其喜歡其中一道豬耳朵,說口感味道都特別好,臨水鎮大集上買不到這麼好的。

  「等我下次去府城,再給我爺多買回來些。」夏至就笑著說道。

  夏老爺子笑眯眯的不說話。夏三叔就說夏至有孝心。莊戶人家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飯,就是為了熱鬧,是從來不講究食不言的。

  所以,大家就邊吃飯邊嘮嗑,主要嘮的是小黑魚兒和夏至在府城裏的事。說到府城裏的事了,那面就提到了夏二叔一家。

  「對了,我還忘了說了。」夏至就告訴大家,「我二叔給二柱定了一門親事。」

  「啊?」夏老爺子吃了一驚,筷子都放下了。他向夏至追問,夏二叔給夏柱定的是什麼婚事。

  「說起來爺你肯定知道,就是住我大姑家隔壁,我大姑父的那個大哥的閨女。」夏至告訴夏老爺子。

  「是老郭家的閨女?」夏老爺子是知道郭喜的,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孫子會和郭喜的閨女定親。他就扭頭問夏秀才:「這事你也知道,你二弟跟你商量了沒有?」

  夏秀才很老實地回答說定親的酒席他去吃過了,但定親這件事,夏二叔從來沒有問過他的意見。

  「這是沒想到的事,沒想到的事……」兒子沒告訴他就給孫子定了親,夏老爺子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半晌,他才又問夏秀才,「郭喜那閨女咋樣?」老爺子還是很關心孫子的。

  「我看長的還行,是比二柱大一歲還是兩歲來著。」夏秀才就說道,再要問其他的,他就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了。

  夏秀才歷來就是這樣的性子,倒不是對侄子的親事的漠不關心。夏老爺子瞭解自己的兒子,也沒怪他,就將目光轉向了夏至。

  要說處理庶務,行事周到,夏家到了孫兒一輩人中,誰也比不了夏至。別說孫兒一輩的人了,就是夏秀才這一輩的兄妹幾個,只怕也比不上夏至呢。

  「郭玉環比二柱大一歲,長的還行。」夏至在飯桌上就沒多說。

  夏老爺子會意,也暫時將這個話題放了下來。

  小孩子吃飯快,第一個吃飽了的是小夏林。夏老太太就拿了一個大碗來,挑了些好菜,讓小夏林給前院送過去。

  小夏林年紀雖小,但是跑腿的活已經能做的很好。看著小孫子捧著碗樂顛顛地朝前院去了,夏老爺子心裏熨帖,覺得夏老太太做的很好。

  等吃過了飯,夏老太太帶著夏三嬸和臘月收拾了飯桌,到堂屋去洗刷。夏老爺子留下夏秀才、夏三叔還有夏至嘮嗑。

  小黑魚兒自然也留了下來。

  「十六,你跟我說說。你二叔是咋跟郭喜家定的親。」不得不說,夏老爺子還是很精明很有閱歷的,他已經猜出來這裏面大概是有些什麼事。

  夏至也沒隱瞞,就將她知道的都說了。為了把事情說明白,她當然還提到了夏二叔在桂芳齋的差事,以及夏二嬸幾個在藥王廟胡同宅子裏的事。

  她並沒有怕夏老爺子擔心、不高興而故意隱瞞什麼。

  「郭喜那個人,我跟他接觸過兩回。那個人,我說實話,我跟他不大說的來。他跟咱們不是一路人。」夏老爺子就跟兒孫們說。他已經聽明白了,夏二叔和郭喜是利益之交,這門親事是郭喜攀附夏二叔,為的是夏二叔背後的勢力,也就是田監生家的勢力。

  夏二叔眼下看來是得了好處的。

  但是夏老爺子卻絲毫不為此而歡喜,相反,他很不高興,也很憂慮。「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夏老爺子是也念過兩年私塾的,所以偶爾會掉一下書袋。

  「什麼人找什麼人。一旦好了,那就是蜜裏調油。可一旦不好了,那個時候,可就難看了。」夏老爺子歎氣。

  夏至認為,夏老爺子說的很有道理。

  「當初他們要進城,我就不願意讓他們去。羅家那個娟子要找人伺候她小姑子,讓老二媳婦去幾天也就行了。老二還跟著去幹啥,把地都給撂荒了。」

  外宅,撬人家生意……,這些東西都是夏老爺子很反感的。

  「對了,我還問我二叔他家那地咋辦來著。我二叔說他有安排。」夏至趁空又說了一句。

  「你不問他,估計他都忘了家裏還有地了。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分地給他。」夏老爺子說了一句氣話。

  夏老爺子對夏二叔很不滿,同時也很擔心他。

  夏三叔就安慰夏老爺子:「爹,我二哥人機靈,應該吃不了啥虧。或許以後在府城裏紮下根來,日子能過的更好。那不種地就不種地了吧,二哥他們過的好就行。」

  「我不怕他吃虧,我怕他給人虧吃。」夏老爺子依舊皺眉,「你也聽見了,他那好高騖遠的性子,竟想往好的上抓撓,為人做事不踏實,我怕他以後吃大虧。」

  「不會,不會的。」夏老爺子又不能把夏二叔給叫回來,所以夏三叔只能挑著勸慰的話說。

  夏老爺子就歎氣,心裏想著大兒子那一股的日子才剛剛有個好的轉折,結果這二兒子一家又不讓人省心。

  「兒女都是孽啊。」夏老爺子低低的聲音嘀咕。

  「爺,老話不是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嗎。爺你也別多想了。我二叔他們一家要是過好了,那是皆大歡喜。要真有點兒啥事,最多就是回家種地唄,也不是沒種過。這家裏有房有地的,爺你還有啥好擔心的。」

  「十六這話說的對。」夏老爺子想了想,就點頭,覺得夏至的想法非常實際。「老二家的事我是管不了了。我這當爹的,就給他把這房子和地都看好了。不管到啥時候,都讓他們有一碗飯吃。」

  非常樸實,也非常有用。夏二叔能有夏老爺子這樣一個爹,可比很多人幸福多了。

  夏秀才和夏三叔都點頭。老爺子大事上還是把的穩的,不愧是家裏的主心骨。當然了,夏至小小年紀就能明白這個道理,也非常難得。

  怪不得夏老爺子那麼疼寵夏至。

  瞭解了夏二叔一家在府城的情況,夏老爺子又關心地問起了夏秀才。田氏跟夏秀才吵架,最後雖然沒吐口,但已經有了妥協的跡象。

  但這件事還不算完。田氏接下來一定還對夏秀才有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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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金窩銀窩草窩

  田氏確實是對夏秀才另有要求。她雖然暫時接受了三十兩銀子,但她要夏秀才繼續想辦法籌銀子。同時,她還要夏秀才陪她去一趟靠山屯兒。

  「我才回來,五月節也沒上靠山屯兒去串門。」夏秀才跟夏老爺子說。而田氏為了等夏秀才,以及夏秀才手裏的錢,也沒往靠山屯兒去。田氏給靠山屯兒捎信,說等夏秀才回來了,兩人再一起去串門。

  田家那邊自然不會有別的話說,他們知道夏秀才是為了籌錢。

  現在不管怎樣,夏秀才也籌到了三十兩。蚊子再小也是肉,他們要把這三十兩給田家送過去。然後田氏的意思,是讓夏秀才跟她一起去跟田老頭和田老太太好好解釋解釋。

  過節了,兒子要往老丈人家串門,夏老爺子不會攔著。但他很擔心夏秀才。

  「你是面慈心軟的人,特別是在他們老田家人面前。到時候他們一求你,一逼你,你不定還答應他們啥呢!」

  夏老爺子的這種擔心絕非多餘。

  對於大哥的事,夏三叔就算心裏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好明白地說出來。他就說了一句:「三十兩銀子也不少了。咱家和大嫂娘家都不是富戶,還得看著自家的條件來。」

  這話說的很委婉,也很實在。

  「你三弟都明白這個道理。你呀……」夏老爺子對夏秀才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其實夏秀才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是自家的事,他肯定也是這麼辦。但事關田氏,事關田家,他就沒了原則,田氏和田家人一說什麼,他都拉不下臉來拒絕。

  三十兩銀子這件事,在夏老爺子認為是個極好的開頭。這件事要是辦妥了,以後大兒子一家當就能慢慢擺脫田家那個無底洞,兒孫們的日子就會慢慢好過起來。可如果這件事辦不好,那麼以後大兒子一家就是老樣子。

  夏老爺子對這件事很重視,他無論如何放心不下夏秀才,怕他到了田家又改主意。夏老爺子皺著眉想來想去,就把目光落在了夏至的身上。

  夏至可不想去靠山屯兒,但夏老爺子的目光太殷切了,她想假裝看不到都不成了。不過,夏至還是沒吭聲。

  夏老爺子並不怪夏至,他認為夏至是被田氏要把她許給田大寶的事給嚇壞了。要夏至往靠山屯兒去,還要她幫著夏秀才抵擋住田家人,這確實是難為夏至了。

  可除了夏至,再也沒有別人能辦成這件事了。

  「十六啊,我知道這是難為你。不過……哎……」夏老爺子歎氣。這麼大的事,還得需要一個小姑娘來解決,他的心裏不好受。

  夏老爺子都明白說出來了,夏至不能還當做聽不懂。她想了想,還是點了頭。往靠山屯兒去,不僅僅是為了幫夏秀才,也是為了她自己。

  他們一家真是不能再填田家的無底洞了,否則就是前途無亮。

  「爺,我跟我爹去行,不過咱先說好,我爹可得聽我的。」夏至先向夏老爺子要求尚方寶劍。

  「這個行。」夏老爺子一聽夏至答應去,立刻精神大振。這個時候,不管夏至要求什麼,他都願意答應。所以,夏老爺子就囑咐夏秀才:「到了靠山屯兒,你一切都聽十六的。」

  「哦。」夏秀才就答應了一聲。

  夏老爺子對他這個態度不滿意,他又板起臉來跟夏秀才說:「十六就代表我。你要是不聽十六的,把這次的事情給板辦砸了,往後你也不用認我這個爹了。那時候你愛咋樣咋樣,我也不用跟著著急上火。」

  夏老爺子的態度這樣鄭重,話也說的非常嚴厲,夏秀才知道老父不是開玩笑,他相當的認真。夏秀才忙就恭恭敬敬地又應了一聲,向夏老爺子保證到時候會聽夏至的。

  「你聽十六的沒錯。你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夏老爺子款苦口婆心,然後他又告誡夏秀才,「你還得好好給我照看好了十六。你要是讓老田家的人欺負了十六,回來我也跟你沒完。」

  「不能,不能。」夏秀才連連地說道,後知後覺地發現,似乎他在夏老爺子心中的地位不如以往了,如今夏至就排在了他的前面。

  小樹兒在旁邊聽著,馬上就湊過來:「我跟我姐一起去,我不讓人欺負我姐。」

  小黑魚兒也不甘示弱,他表示他也要跟夏至去。

  夏老爺子又將夏至叫到跟前來囑咐她:「十六啊,這回都靠你了。事情辦成了,你就是家裏的大功臣。你爹,你兄弟們得感激你一輩子。爺也感激你啊。」

  夏至只能說:「我會盡力。」

  「盡力就好,盡力就好。」夏老爺子點頭,這件事就算定下來了。至於田氏是否同意帶夏至去靠山屯兒,大家誰都沒考慮這個問題。

  那邊夏老太太帶著兒媳婦和孫女把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小樹兒、小夏林、臘月都進屋來,又說又笑的。

  夏老爺子很高興,讓夏老太太把夏至從府城帶回來的點心都拿出來,然後開始給自己孫子和孫女分。

  如今已經入夏,點心不好久放。夏至這次帶回來的點心又多,夏老爺子當然不會吃獨食。實際上,夏老爺子這邊但凡有好吃的,一直都很惦記著家裏這幾個孩子。過年過節人家孝敬的點心,他都會分給孫兒孫女們一些的。

  今天,大傢伙分到額外的多。

  「還有十六帶回來的粽子,也給他們兩股份一分吧。」親自分了點心,夏老爺子挨個摸了摸孫兒孫女們的小腦袋,又對夏老太太說。

  夏老太太笑著答應一聲,就將裝粽子的籃子提了過來。

  夏三叔和夏三嬸就攔著夏老太太,不讓她分粽子。「十六帶回來孝敬你們二老的。就留著你們二老慢慢吃吧。這粽子能留幾天。咱家這兩年也沒吃白米粽子了。」

  「這東西啊,多吃一口少吃一口那都沒啥。」夏老爺子就說道,「你們吃了,我和你娘心裏頭高興。」

  夏老太太就還是把粽子給分了,卻是夏至出的主意,夏三叔家分得了八個,夏至家裏分了十個,剩下的十個夠夏老爺子、夏老太太和小黑魚兒吃上兩頓的了。

  大傢伙又在後院說笑了一陣,眼看著天色漸漸地暗了,還是夏老爺子擔心兒孫們從府城坐車回來累了,讓大傢伙都回去早點兒歇著。

  夏秀才得了夏老爺子的話,趕忙就回了前院。夏至落後了一步,臘月聽說孫蘭兒晚上要陪夏至,就跟夏三叔和夏三嬸說了,她也想跟夏至去前院。

  反正夏至獨自占著前院的西屋,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夏三叔和夏三嬸都點了頭,還囑咐臘月要懂事兒、勤快,不許給夏至添麻煩。臘月都答應了,高高興興地捧著那塊大紅蕉布就跟夏至往前院來。

  小黑魚兒沒有來陪夏至,他被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給留住了。老兩口很想小兒子。剛剛大傢伙還沒散的時候,夏老太太就摩挲著小兒子不肯撒手了。

  回到前院,夏至先往東屋去看了一眼。田氏正在跟夏秀才說話,商量往靠山屯兒去的事。因為要帶上夏至,夏秀才就說過節了,得把幾個孩子都帶過去給漸漸姥姥姥爺。田氏沒有起疑,痛快地答應了。

  接下來兩個人商量什麼,夏至也就不聽了。她從東屋出來,在堂屋碰上夏橋,就站住了跟夏橋說話。

  「大哥,你晚飯跟娘吃的啥?咱奶讓小林子送過來的菜你吃了嗎?」

  田氏根本就沒心情做晚飯,娘兩個就吃了高粱米水飯,就著大蔥蘸大醬。期間,田氏難免又跟夏橋說了許多話,大概的意思還是夏老爺子、夏家其他的人都是為富不仁,他們娘兒兩個受苦,都是因為這個。

  至於夏老太太讓夏林送過來的菜,田氏是不打算收下的,還是夏橋做主收下了。這些才,田氏一筷子都沒動。

  「我吃了一少半,還有一多半,我看擱一晚上也壞不了,等明天早上,咱大傢伙再吃。」夏橋這樣跟夏至說。

  夏至也有些心疼夏橋了。他就是這麼個脾氣,總是愛為別人著想。「大哥,我們在後院都吃過了。那些菜,還是你吃吧,別放到明天早上了。現在天熱,再給放壞了。」

  「我吃飽了。」夏橋也有些擔心菜放壞了,但還是說,「要不,一會給你和小樹兒你們吃了吧。」

  臘月跟夏至走到西屋來,就笑著跟夏至說:「大橋哥還挺會過日子的。」

  「大橋哥是很能為別人著想。」夏至就說。

  雖然離開家裏這些日子,但是西屋卻還是整整齊齊的,顯然每天都有人打掃。夏橋跟進來告訴夏至,說是孫蘭兒給她打掃的。

  「每天都抽空過來給你收拾屋子,啥都給你掃的乾乾淨淨的。這幾天估計你要回來的,掃的更仔細了。看日頭好,她還給你把被褥都曬了。對了,剛才她還來過一趟,又給你收拾了一遍。」

  「怪不得。」夏至四下裏打量了一圈,她就想田氏才不會為她做的這麼周到呢。就算是夏橋能想到,恐怕也做不到這麼細緻。

  「蘭子對你是十個頭的。」夏橋又說了一句。

  「那是。」夏至露出一點得意的笑容來。

  「說我啥呢。」孫蘭兒笑呵呵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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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茉莉花開

  看見孫蘭兒來了,夏至就拉著她在炕沿上坐下。「蘭子姐,我不在這些日子,多謝你幫我打掃收拾。」

  孫蘭兒就看了一眼夏橋,猜到是他跟夏至說的。然後她才笑著對夏至說道:「這不算啥,隨手就收拾了。我愛收拾這裏。」

  夏至也沒跟孫蘭兒說太多的客氣話。交情到了一定的程度,太多的客氣話反而顯得疏遠了。她就將自己的包袱打開,讓孫蘭兒看她從府城給她帶回來的東西。

  夏至沒少給孫蘭兒帶東西,一整套新的梳篦,絹花、頭繩,排草梳,零零碎碎女孩子的小物件,只要夏至買了,就有孫蘭兒的一份。

  孫蘭兒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多精緻漂亮的小飾品,她的眼睛都睜大了,一雙手在一件件東西上摩挲著,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十六,這些……都是給我的?」好一會,孫蘭兒才抬起眼睛來問夏至。這麼一會的工夫,孫蘭兒的眼睛就有些濕潤了。

  「當然都是給你的呀,蘭子姐。臘月也有,我給咱們大傢伙一人買了一份。」夏至笑著告訴孫蘭兒。

  臘月也在旁邊附和,還將那塊大紅蕉布遞到孫蘭兒面前讓她看。「這也是四姐給咱們買的,說讓咱們倆一人做一件比甲穿。嘻嘻,我還沒穿過比甲呢。」

  孫蘭兒又摸了摸臘月遞過來的尺頭,一時高興激動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十六,你哪兒來的那麼多錢啊?」好半晌,孫蘭兒才問出這麼一句來。

  夏至也不打算詳細的解釋,只說是她幫人做工賺的。

  「十六,我總拿你的東西。我啥都沒有。」孫蘭兒覺得夏至給的東西太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也覺得愧對夏至。她比夏至年紀大,可夏至在各方面都照應著她。

  「蘭子姐,你這話就說的見外了不是。我都給你買了,你不要也得要。要不然,我可生氣了。」夏至故意嘟了嘟嘴。

  臘月就在旁邊勸孫蘭兒把東西收下。

  夏橋沒有走,他坐在地上的長凳上笑呵呵地看幾個女孩子說話,這個時候也勸孫蘭兒:「這是十六的一片心意,蘭子你就收了吧。你平時也沒少照看十六。十六把你當親姐。」

  夏至點頭:「我大哥說的對。」

  孫蘭兒的眼睛越發的濕潤了。這姑娘自小命苦,所以稍微被善待一些,就會特別的感動。夏至誠心誠意的,而且看夏至也確實是有錢了的樣子,孫蘭兒就說她把東西收下了。

  「我不帶回去,就放你這。」孫蘭兒跟夏至說。

  「行。」夏至痛快地答應了,她知道孫蘭兒顧忌的是什麼。

  夏至的包袱打開,裏面還有很多她自己的東西,比如她新添置的衣裳,還有那個非常精緻漂亮的梳妝匣。

  臘月和孫蘭兒的眼睛都有些挪不開,夏至就把包袱都打開,讓她們兩個人看。她還問了孫蘭兒一聲晚飯吃飽了沒有。

  孫蘭兒就說吃飽了。但夏至知道她說的不是實話。孫蘭兒在家總是吃不飽的,那頓飯讓她吃了,對她來說就是吃飽了。

  「大哥……」夏至就叫夏橋。

  夏橋立刻會意,忙就出去張羅去了。夏至看著夏橋的背影抿了抿嘴。夏橋這個脾氣,其實還是個好大哥來著。

  臘月和孫蘭兒看夏至的東西,就有些一驚一乍的。夏至耐心地一一跟她們解釋,兩個小姑娘覺得自己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她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問夏至在府城的生活,夏至也都挑有趣的說了。直到夏橋端著碗筷進來。

  夏橋給孫蘭兒盛了滿滿一碗飯,還將他留下的那半碗菜也端了過來,讓孫蘭兒吃。其實夏至是有些疑心的。夏橋不是不做家事的那種大男人,他家務活都會,也知道這個季節的飯菜不能放過夜。

  一家子除了田氏不肯吃,大家都吃過好飯菜了。夏橋特意留下一半來,是不是就是給孫蘭兒留的呀。

  夏至心裏琢磨了一會,覺得很有可能。

  夏橋讓孫蘭兒吃飯,孫蘭兒就不好意思,不肯吃。夏至勸她:「蘭子姐,你又跟我們見外了不是。你總這麼餓著,遲早得落下病來。我們要是沒有就算了,我們家又不缺這一碗飯。」

  「我總在這吃。大娘和大橋哥總給我留飯。」孫蘭兒就說。看來這段日子田氏和夏橋都待她很好。知道這一點,夏至就放心了。

  孫蘭兒不好意思,但畢竟跟夏至幾個還是很親近的,被勸了一會,她也覺得再拒絕就矯情了。孫蘭兒就捧了飯碗吃飯。

  夏橋就讓她把菜也都吃了。「留到明天早上就該壞了,不能吃了。這是十六從府城帶回來的好菜,你也嘗嘗。」

  說完,夏橋就走了。

  孫蘭兒將飯菜都吃了,又熟門熟路地出去把碗筷都洗了,這才回到西屋來。夏橋不在這屋子裏,小姑娘們就沒有了避忌。

  三個小姑娘都把外衣脫了,只穿了貼身的小衣坐在炕上說話。孫蘭兒還將夏至的那件比甲拿出來仔細地看了比了,跟臘月商量好,明天就把布裁了做比甲。

  夏至還給了孫蘭兒兩雙鞋面,讓她自己做兩雙新鞋穿。孫蘭兒也答應了。夏至的笸籮裏,放著好多孫蘭兒做的針線。

  孫蘭兒就讓夏至看她這些日子做的荷包。孫蘭兒做的荷包,已經攢了滿滿一個匣子了。「就等你回來拿到鎮上去賣,到時候賣啥都你說了算。」這是打算將她做荷包的錢都交給夏至支配了。

  「十六,我看這塊布做兩件比甲還有的剩餘,我再給你做件肚兜吧。你稀罕啥花樣,跟我說,我給你好好繡。」

  「都行。」夏至笑,「主要還是可著你和臘月的比甲做。肚兜啥的,往後咱們再買布做也行。」

  「肯定都夠了,我心裏有數。你買的肯定就是帶富餘的。」孫蘭兒就說道。

  這倒是,夏至買布都不是可丁可卯,而是多出一些來,寧可剩下也不能不夠用。

  外面的天色早就黑了下來,三個小姑娘看了一陣子的東西,就把燭火給熄滅了。然後,她們就一個挨一個地躺在炕上,還不肯閉眼睡覺,嘰嘰喳喳的也不知道怎麼有那麼多的話。

  這種情形,倒有些像夏至穿越之前上學時候宿舍的臥談會了。

  她們問了夏至許多府城的事,也說了不少家裏、村子裏的事。因為說到夏柱定親了,孫蘭兒和臘月就告訴夏至,這段時間村子裏有哪家的閨女出嫁了,又有哪家的兒子娶媳婦了。

  這個季節,辦婚事的人不多。

  臘月還告訴夏至,說夏老爺子親自去給夏二叔的地裏拔草。然後夏三叔和夏三嬸心疼夏老爺子,就也過去幫忙了。

  「大橋哥還有我也去幫忙了,把人累的夠嗆。也不知道二伯咋想的,自己的地,就地頭把草拔乾淨了,地裏面草都老高了。」臘月不滿地扁了扁嘴,「咱爺說他就是糊弄自己。」

  提到夏二叔了,臘月又說他們把夏楊留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照看的事。「一開始那幾天,夏楊整天的哭,半夜哭的最厲害。別說咱爺咱奶,就是我們都跟著睡不著覺。」

  「二叔和二嬸也夠狠心的了。」對此,臘月如此評價道。這不僅僅是她的評價,村子裏知道這件事的人都這麼說。

  其實夏二叔和夏二嬸這麼做也不完全是出於心狠,夏至總覺得這兩口子在某種程度上都有些二,或者說不靠譜。

  「五月和七月往後就不回來了吧。」孫蘭兒也問了一句。她剛才聽夏至說夏二叔一家在府城的生活了。

  「她們肯定是不想回來了。」夏至就說。看夏二叔和夏二嬸的意思,是想給五月在府城裏找個婆家,而且還想托張巧兒、田監生給找個條件好的。

  幾個女孩子壓低了聲音說話,但在堂屋裏還是恍惚能聽的見她們說的是什麼。田氏不知道怎麼就走到堂屋裏,也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就聽到她朝西屋裏高聲說了一句:「時辰不早了,你們幾個趕緊歇了吧,別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的。」

  臘月就吐了吐舌頭,三個小姑娘相互看了一眼,就都不說話了。

  夏夜裏有涼風,隨著涼風,還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從外面的窗臺上飄了進來。那是夏至種的幾盆白茉莉開花了。

  夏至就是在這淡淡的茉莉花香中睡著的。

  第二天醒來,又是嶄新的一天。臘月和孫蘭兒都不肯在夏至這吃早飯,起來略收拾了收拾,就各回各家了。

  田氏揀了一塊豆腐,大興莊這裏的方言土語,所謂的揀豆腐,就是買豆腐。這塊豆腐,再加上一把新摘下來的小蔥,一碗剛從醬缸裏撈出來的醬,就是夏至家早飯的菜了。至於主食,田氏貼了幾塊苞米面的大餅子。

  堂屋的葫蘆裏還有些雞蛋,但田氏沒捨得拿出來給大家吃。即便夏秀才很難得才回來這一趟。田氏的理由很充分。

  這次夏秀才把手裏所有的東西都換成了銀子,所以就沒有禮物可以送給老丈人家。田氏卻是不肯空手回娘家的,她的打算,就算是沒有別的禮物,也可以把攢的雞蛋都拿回去作為給田老頭和田老太太過節的禮。

  「這雞蛋拿過去,正好讓他姥給醃起來慢慢吃。」田氏在早飯桌上如此這般地說道,然後她還特意看了一眼小樹兒。

  小樹兒低著頭扒飯,頭都沒抬一下。

  「咱們回去看你姥和你姥爺,不能空著手,這是個禮兒。寧肯咱們自己不吃,不能虧待了老人,要不然讓人講究咱們不孝順。」田氏理直氣壯地說道。

  就好像只有田老頭和田老太太是老人,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就不是。

  田氏自己是這樣說慣了的,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還是看到夏至的眼神有一絲異樣,她才覺察自己的話中有漏洞。

  「你姥家裏窮,就靠著咱們接濟了。後院老爺子老太太可啥都不缺。人家不缺咱這點兒東西。」田氏依舊是理直氣壯的模樣。

  大家都沒說話,田氏認准了的道理,尤其是這個道理,那是沒有人能夠說轉她的。

  田氏見沒人說話,就認為是壓服住了眾人。她又跟夏秀才商量:「我手裏還有點兒錢。光拿雞蛋回去也不像話,一會咱們路過臨水鎮,再在鎮上給他姥他姥爺買點兒啥。」

  夏秀才低聲連連應著,說一切都聽田氏的。

  「聽我的,你倒是能拿大把的錢回來給我花啊。還不是我省吃儉用的,要不然串門子的錢都沒有!」

  至於那三十兩銀子,也不知道田氏是怎麼算的。她竟然直接給忽略了。

  吃過了飯,夏至收拾碗筷,田氏就讓大橋到雜貨鋪門口去雇車。村裏一般的小媳婦回娘家,離的稍微近一些,比如十裏八裏的,一般都是走路回去。再遠一些實在不能走的,多是搭車。

  田氏每次回靠山屯兒,卻都是雇車。

  夏橋走了,田氏就開始收拾包裹,一邊收拾一邊抱怨,說沒啥東西給娘家帶,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夏秀才不好。

  然後,田氏還看了一眼夏至。

  夏至今天早上本來想換上原來的衣裳,就是帶補丁的那套舊褲褂。不過她想了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今天夏至穿的一套鵝黃色夾紗衫裙,頭上的壓髮取了下來,耳扣卻依舊帶著。夏天的衣裳領子開的略微有些大,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她脖子上掛著的銀鎖片。

  田氏正為沒有錢,沒有好東西給娘家帶回去給生氣,看見夏至這個打扮,就越發的氣不打一處來。

  「十六就別去了。」田氏賭氣說,「我們老田家招待不起千金小姐。」

  「孩子們都去,十六咋能不去。」夏秀才好脾氣起勸著田氏。

  「娘,你真不讓我去啊。」夏至就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來,「要是讓我姥他們村子裏的人看見,你回去看我姥還不能把家裏的人給帶全了,不知道人家咋說。」

  田氏很在乎在娘家村子裏風評,聽夏至這麼一說,她就不再提不帶夏至去靠山屯兒的話了。

  「十六,你有錢,先給娘一點兒。」田氏對夏至說道。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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