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顏]瓜田李夏(全文完)

嗜酒態睡

第三八零章 年底

　　夏三叔薯條攤子的兩邊早就沒有空地方了，不過夏二叔說不要緊，他跟夏至說，不論讓哪個攤子搬走都行，他不挑揀，還說這在夏至不過是小事一樁。

　　夏至看了一眼夏二叔。

　　夏二叔笑嘻嘻地：「十六，別人不知道，我們還能不知道嗎。這就是你一句話的事。」他的臉上寫滿了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這樣的話。

　　夏至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她只告訴夏二叔：「一會問問我爺吧，看我爺咋說。」

　　夏老爺子今天也來了。他對夏二叔擺攤烤肉的事情很上心，剛才還和夏二叔一起看地方，不過中途碰見了熟人這才跟夏二叔分開了。

　　「十六，這還用問你爺幹啥。你說一句話就行了。」夏二叔繼續笑嘻嘻地跟夏至說。

　　他的意思，讓夏二叔旁邊的攤子搬走，夏至只要說一句話就能夠辦成。也不用跟夏老爺子商量，只要夏至說了，夏老爺子就不會駁回。

　　夏至只是笑了笑：「二叔，這是大事，我爺今天特意為著這事來的，不跟我爺商量商量那能行！」

　　夏二叔還想要說什麼，夏老爺子就走過來了。

　　「二叔，你跟我爺說吧。」夏至往旁邊讓了讓。

　　夏二叔就又笑嘻嘻地把自己的意思跟夏老爺子說了一遍。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距離夏三叔的攤子有一段距離，倒是不會讓人家相鄰的攤子聽到他們的話。

　　夏老爺子聽完夏二叔的話，又往夏三叔旁邊的攤子上看了一眼，立刻就搖頭了。「那地方早都有人了，人家買賣幹是好好的，哪能讓人家搬走。咱家不能做這麼強橫霸道的事。」

　　夏至早就料到夏老爺子會這麼說。按照莊戶人家的說法，夏老爺子為人特別的仁義，從來不會做損人利己的事。

　　夏二叔就撇了嘴，他跟夏老爺子說：「爹，我看上老三家旁邊的攤子那是有緣故的……」夏二叔的說法，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之所以要在夏三叔的旁邊擺攤，不僅僅是因為這個位置好，他就是想跟夏三叔挨在一起，兄弟倆出攤好互相照應。

　　「我也不瞞你老人家說。我還想沾沾老三的光。」

　　薯條攤子的生意好，相應地也帶動了旁邊攤子上的生意。夏二叔的說法，與其便宜了別人，幹嘛不便宜自家兄弟呢。

　　以夏老爺子為首，現在夏家一家人都想著要扶持他，給他找個好的攤位，自然也是大傢伙的義務和責任了。

　　夏老爺子皺著眉：「你說的是有道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人家幹的好好的，咱不能強讓人家搬走。」

　　夏二叔也是瞭解夏老爺子的脾氣的，因此就很有些挫敗。他扭頭去看夏至，希望夏至能幫他說兩句話。不過夏至正低頭跟小黑魚兒說話，根本就沒有接收到他的眼色。

　　夏二叔沒辦法。他眼珠子咕嚕嚕轉了轉：「爹，那要是人家自己樂意搬走，就不是咱給趕走的。那還不行嗎？」

　　夏老爺子沉吟：「……人家幹的好好的，咋能樂意搬走？」

　　「爹，咱不問咋知道啊。」夏二叔又樂了。

　　夏老爺子用懷疑的眼神盯著夏二叔看：「你就是打算去問問，沒打算耍啥心眼？」

　　「不能，爹，我能耍啥心眼啊。爹，你要是覺得咱自己去問不方處，那咱托人幫問問唄。那個聚賢樓的李掌櫃，要不孫四兒也行啊……」

　　夏老爺子還沒有糊塗，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夏二叔的打算。

　　「你又想仗勢欺人。在府城吃的教訓還不夠！」

　　夏老爺子通明世事。如果真托了李掌櫃或者孫四兒去問，人家不想搬也不敢說不搬。夏老爺子才不會幹這樣巧取豪奪的事。

　　「爹，咋又提那件事兒。我咋地啦，我沒有啊……」夏二叔還爭辯。

　　「你當我老糊塗了！這事兒你儘早兒打消了念頭。要不你就還在家裏待著，也別出來擺攤烤肉掙錢了！」夏老爺子的臉黑黑的。

　　夏二叔知道，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那是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死腦筋……」夏二叔嘴裏小聲的咕噥，不敢讓夏老爺子聽到，他還偷偷去看夏至，希望夏至能為他說話。

　　在夏二叔看來，夏至比夏老爺子靈活的多，在這件事上才不會這麼執拗。

　　不過夏至已經帶著小黑魚兒走開了，原來小黑魚兒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新鮮玩意兒，他身上沒帶夠錢，央告夏至帶他去買。

　　夏老爺子沒聽到夏二叔的話，但他看夏二叔的臉色也知道夏二叔不高興。夏老爺子還是很希望夏二叔能夠好好做生意的。除了做人的原則不能商量，他並不像挫傷夏二叔的積極性。

　　「……是跟你三弟離的近點兒好，我看看，要不就在那吧。不把邊，我跟老三說，讓他給你讓出一條道來。咱自家人咋地都好說，不能欺負別人……」

　　「爹，那地方坑坑窪窪的，咋擺攤啊？」夏二叔還是不大樂意。

　　「填平了不就行了。沙子和土都是現成的，要石頭也有，就是多出幾個工。咱莊戶人家，就力氣不值錢。」夏老爺子立刻就說道，看來他心中已經有了成算了。

　　等夏至領著小黑魚兒回來，夏老爺子就把自己的決定跟她說了。「十六，你看咋樣……」夏老爺子也跟夏至說了，要讓夏三叔給夏二叔讓出一條道來。

　　「招牌就讓他們擺一塊，讓你三叔給你二叔帶帶人氣兒。」

　　夏至對於夏老爺子挑選的地方並沒有意見，至於讓道的事：「爺，你跟我三叔三嬸說了嗎？」

　　「我這就跟他們說去。」夏老爺子果然就去找了夏三叔和夏三嬸。他一開口，夏三叔和夏三嬸就點頭答應了。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夏二叔不是十分滿意，不過對這樣的安排倒是沒有再提出什麼異議了。他還笑呵呵地跟夏三叔說：「老三啊，往後二哥可就靠你了。」

　　夏三叔老實，雖然覺得這話的滋味不太對勁兒，也沒說啥。

　　夏老爺子立刻就去找人，將攤位的事情敲定了下來。然後，他就讓夏二叔回家去拿傢伙事兒，等散集之後，他又讓夏橋和夏三叔去挖了一車沙土來，當即就帶頭開始平整土地。

　　「……今天先弄個大概，弄完了咱再回家吃飯。」夏老爺子跟大傢伙說。他打算下個集就讓夏二叔的攤子開張。

　　夏至沒幫著平整地面，她去張羅別的事了。

　　「月來哥，你給我挑一隻羊吧。」夏至找到了錢月來。夏二叔烤肉，這羊肉的進貨管道依舊是錢月來。

　　錢月來知道這是給夏二叔的烤肉攤用的，當下自然沒有二話，就替夏至挑了一隻肥羊。

　　夏至就問多少錢。

　　「不要錢。」錢月來笑，說話就壓低了聲音，「十六，這是我自己謝你的。」

　　夏至大笑：「月來哥，你還記得呢。」

　　「那我哪能忘啊。」錢月來立刻就道。這才今天啊，這媳婦剛剛定下，離娶進門還早，他就敢忘了跟夏至的承諾！就算他敢忘記，夏至肯定會記著，不會放過他的。「十六，你要是嫌不過，我再給你挑一隻。」

　　「不用。」夏至忙擺手，心想錢月來還挺實誠的。「月來哥，你要謝我還是等以後吧。這是給我二叔做生意的，我先給他墊上，往後還是得他自己出。」

　　錢月來給個優惠價格就行了。

　　錢月來聽夏至這麼說，也就點了頭，他跟夏至說了個熟客的價：「錢不著急，啥時候有啥時候給。」錢月來的意思，夏至不必現在就給夏二叔墊錢，等夏二叔賺了錢再給就行了。

　　「月來哥，那我還是月底跟你算賬吧。」夏至就說。往後如果夏二叔的生意做長了，應該也會採取這樣的方式。

　　兩個人就此商量定了。

　　「月來哥，今天你不回去了吧，上我家住一宿去唄。剛才我爺還念叨你來著。」夏至又說。

　　錢月來摸了摸腦袋，倒是沒有矯情：「行，我一會收拾收拾就過去。十六，這羊你就擱在這，一會我給你捎過去就行。」

　　「好。」夏至點頭，就領著小黑魚兒又去採買了一番。她回到集市上的時候，夏老爺子還領著一家人在平整地塊，錢月來也在幫忙。

　　「爺，差不多先回家吃飯吧。吃晚飯再來。」夏至走過去跟夏老爺子商量。

　　「這塊平整好就得。」夏老爺子就說，然後才想到錢月來也在。錢月來既是家人，也是未來的姑爺，是客人。「行，那先回。咱們明年再來。」

　　「大爺，咱還是就手把這塊地平完了再回去。明天還有明天的活。」錢月來是機靈人，一下子就猜到夏老爺子這是顧忌他，所以他就堅持要繼續幹活。

　　夏老爺子有些過意不去，不過他看錢月來是真心實意的，也就笑呵呵地應了。錢月來不僅勤勞肯幹，還挺會來事，夏老爺子對這個孫女婿很滿意。

　　結果就是大傢伙把地平整完了，這才坐車回家。

　　夏二叔餓了，累了，不過他還算明白大家這都是為了誰，所以難得地沒有說什麼牢騷怪話。

　　再看到夏至給他定的那只肥羊，夏二叔的眼睛都亮了。

　　回到大興莊，夏老太太已經做好了飯菜。之前夏老爺子讓人給她捎信兒，所以今天晌午這頓飯比以往又豐盛了。

　　大家吃的都很滿意。

　　吃過了飯，夏老爺子就跟大傢伙說了他的計畫，今天在家裏準備，明天繼續往臨水鎮上去，把擺攤的準備工作都做好。

　　「爹，那這羊啥時候殺？」夏二叔似乎最關注的是這個問題。

　　夏老爺子想了想，又問夏至的意見。

　　現在這個季節羊肉可以儲存很久，而烤肉之前要將肉分切好，還得醃制入味，再串好，這些都得工夫。

　　所以夏至就說儘早把羊殺了的好。這樣明天夏二叔這些男勞力可以去鎮上收拾攤子，夏二嬸五月她們就可以在家裏準備羊肉串了。

　　「好。」夏老爺子點頭，立刻讓夏二叔去請老黑。

　　「往後你也得學著點兒，不能總麻煩人家。」夏老爺子還囑咐夏二叔。如果是自家吃的，一年又能吃多少，請老黑幫忙還可以。

　　可如果夏二叔做烤肉的生意，那要用的羊肉就不知道有多少，還是夏二叔自己學會啥樣比較方便。

　　「哎，哎。」夏二叔連連答應著，就去找老黑。

　　夏老太太跟錢月來嘮嗑，就問他聽沒聽說靠山屯兒老田家迎西邊外的媳婦進門的事兒。剛才錢月來看見了錢妮兒，已經知道田帶娣一家來投奔了夏家。

　　而田帶娣之前投奔娘家被攔在大門口的事，靠西邊的幾個屯子早就傳遍了，錢月來也早就知道了。

　　關於田大寶迎娶媳婦的事，錢月來他說正打算要告訴給夏老太太知道。

　　「還是真事兒？！」夏老太太就驚了。她還以為田老頭和田王氏那是藉口，就是想快點兒攆走田帶娣一家。

　　「是真事。傻子，哦，大寶媳婦都進門了。」錢月來就說。

　　知道田大寶的，一般都管他叫傻子。那他的媳婦自然也就是傻子媳婦了。錢月來順嘴說出來，話說到半道就改了口。

　　不管怎樣，他還是得顧忌著點兒田氏。

　　「他家從哪里踅摸的錢娶媳婦進門，那老岳家不是還要更多的錢嗎？」夏至從外面進來就聽見了，她問錢月來。

　　「老岳家是還想要錢……」錢月來就說。

　　「那是咋回事，月來哥你都知道啥，都說給我們聽聽。」

　　「好吧。」錢月來點頭。他做生意，在外面東跑西顛的，認識的人多，聽到的消息也廣。靠山屯兒傻子田大寶娶媳婦這件事還是熱點新聞，所以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還很詳細。

　　岳家想要更多帶到錢，田老頭拿不出來，岳家姑娘就不肯進門。就在前幾天，田老頭就讓媒人給岳家傳話，說是他已經把銀子給準備齊了，讓岳家趕緊送姑娘來成親。

　　因為岳家在西邊外，田老頭早就說了，到時候岳家得負責把姑娘送來成親。這回他更是跟媒人敲定了，接姑娘進門的時候交錢。

　　說白了，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他們從哪兒弄到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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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一章 心思

　　夏至這麼問，錢月來就看著夏至。

　　「難道說是從我家弄到的錢？」夏至挑眉。

　　「嗯，聽說他們就是這麼說的。」錢月來點頭。

　　「根本就沒有的事。」夏至覺得很可笑。

　　夏老太太也跟著附和：「沒有這回事。」自從大丫出事，田氏帶了大丫和二丫回大興莊之後，田老頭那邊就沒再跟田氏要過錢了。

　　這件事，夏家人還是有把握的。就算是田老頭私底下捎信兒跟田氏要過錢，田氏也沒有那麼多銀錢給他。

　　「反正他就是這麼說的……」而媒人和岳家那邊也相信了。

　　大興莊老夏家的日子越來越好過，大家都相信他們能夠拿得出這些錢來。而這些年來田氏的貼補娘家的事蹟，也讓大傢伙相信，田老頭有能力從夏家拿到這些銀錢。

　　湊巧的是，岳家那邊現在正好要錢用。原來田老頭之前給岳家的錢，已經讓岳家用來給大兒子定了媳婦了。岳家將大兒媳婦娶進門，那些錢就全部用光了。他們還要給剩下的兩個兒子定媳婦，家人還想著回到北鎮府過日子，所以特別需要田老頭這後續的銀錢。

　　岳家真的就將姑娘送到了靠山屯兒。

　　然後的事，外人就說不大清楚了。錢月來談到這裏的時候臉都有些紅了，說話也沒有剛才俐落。夏老太太是過來人，就知道這裏面肯定是有尷尬的事。

　　「……說啥的都有。反正就是人進了老田家的門，第二天就說是老田家的媳婦了，錢啥也沒給老岳家……」

　　為了這件事，媒人和岳家的人還跟田老頭家大鬧了一場，據說當時很亂，岳家姑娘的娘還尋死覓活的。

　　「要說啊，田家老爺子還真有點能耐……」錢月來這句話中帶著淡淡的嘲諷意味。他告訴夏老太太和夏至，岳家和媒人雖然鬧了，但最後也並沒有把岳家姑娘帶走。

　　靠山屯兒田家沒有再多出一文錢，就把田大寶的媳婦給娶進門了。

　　娶進門的媳婦似乎就不那麼珍貴了，田老頭根本就沒有給辦婚禮，也就是根本沒有置辦酒席請客。

　　「怪不得都沒給我們前院捎信兒……」夏老太太若有所思。

　　「那現在呢？」夏至問錢月來。

　　「現在就那樣唄。」錢月來說他也不知道更多的情況了，只知道媒人和岳家的人都離開了，岳家姑娘留下來給田大寶做了媳婦。「別的我也不知道了。我也都是聽人說的……說啥的都有。」

　　老黑已經被請了來殺羊，錢月來就出去幫忙了。夏至還想問錢月來田老頭究竟是怎麼把岳家姑娘給賺下做了田大寶的媳婦的，不過卻被夏老太太給攔住了。

　　「別問了，估摸著就是那麼一回事。」夏老太太委婉地告訴夏至，估計是田老頭家做了什麼圈套。「姑娘家不清白了，沒法子只能留下。」這樣的事，是錢月來個小夥子不好跟夏老太太和夏至細說的。

　　而接下來幾天夏至打聽到的消息，也證明了夏老太太的話。

　　不過不用等其他的消息證明，夏至當時就被夏老太太給說服了。這確實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

　　這個時候，夏至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前些日子跟田氏說的話。「奶，我娘不是讓我幫扶她娘家嗎，說我要是不貼錢的話，田大寶就得打光棍兒，之前那些錢也白花了。我就說，田家的人肯定不會吃虧，人家肯定有法子給田大寶把媳婦娶進門。」

　　結果，事情真就按照她的說法發展了。

　　「你姥爺那個人啊，道道兒是挺多的。」夏老太太也沒做太多的評述，對於岳家那麼好的一個姑娘（夏至的說法）竟然真給田大寶做了媳婦這件事，她也沒有做任何評價。

　　夏老爺子很快也知道了這件事，而且顯然的，錢月來跟他說的更多、更詳細。

　　「……不會走正道兒，就會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夏老爺子臉的不屑，他現在對田老頭真是厭惡到了極點了。

　　後院在殺羊，夏至就走到前院跟田氏說了這件事。

　　田氏也很吃驚：「真的假的？」她似乎懷疑夏至這是在騙她，田大寶有媳婦了，那她就不好再總跟夏至念叨，讓夏至幫扶田家田大寶出錢娶媳婦。

　　「娘，我騙你這個幹啥？」夏至幾乎要忍不住翻白眼了，「再說了，你打聽不就不知道了嗎？」

　　大丫和二丫也都湊過來，姐妹倆也很驚訝，如果仔細看，兩人的臉上都有些欣喜的神色。

　　「是真的嗎，夏至。」大丫忍不住問，然後立刻就想起來夏至剛才反駁田氏的話，她趕緊又解釋，「夏至，我不是不相信你，就是這事太……岳家不是還要錢嗎，沒錢就不成親……」

　　「那我就不知道了。」夏至就不說話了。

　　田氏、大丫和二丫就湊在處低低的聲音商量。她們想儘快確認這個消息，而且這對她們來說顯然還是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夏至在旁邊聽著，田氏似乎是想讓大丫和二丫回靠山屯兒一趟。

　　沒什麼比親眼去看看更為穩妥的了。

　　但是大丫和二丫雖然特別想知道田大寶是不是真的娶了媳婦，但說到要回靠山屯兒，這兩姐妹都退縮了，誰也不樂意回去。

　　田氏倒是不怕回靠山屯兒，不過現在臨近年底，家裏的事情忙不說，她手裏也沒什麼閒錢。如果空手回去只怕面子上不好看。

　　「我去打聽打聽……」田氏說完就往外走。

　　「娘，你上哪兒去啊？」夏至正在前院窗下挑蘿蔔。今天後院殺羊，那些羊肉羊雜之類的當然要留著做烤肉賺錢，不過羊骨頭卻可以留下來大家改善生活。夏至想吃羊骨頭燉蘿蔔湯，剛才跟夏老太太說了。今年前院的白蘿蔔種的比後院後，所以夏至才回前院來挑蘿蔔。

　　「我上下坎去趟，會就回來。」田氏急匆匆地就走了。

　　夏至知道，田氏肯定是去讓老杜家媳婦替她去打探消息去了。夏至沒有攔著田氏，她挑好了蘿蔔又到屋子裏拿東西。

　　大丫和二丫都坐在炕沿上。

　　大丫已經出了小月子，不再成天在炕上躺著了。見到夏至進來，大丫忙就站起身，還要替夏至提著裝蘿蔔的籃子。

　　「不用。大丫姐你歇著吧。」夏至找到了想拿的東西就要走。

　　「夏至，我身子好了，有啥活你就吱聲。我沒別的本事，幹活啥的還行。我身子沒壞。夏至，我心裏感恩。」大丫臉上紅紅地跟夏至說話。

　　夏至哦了聲：「大丫姐，你看我娘有啥活你能幫著幹吧。我這沒啥事。」說完，夏至就走了。

　　回到後院，夏至回想起剛才大丫和二丫的表情，尤其是大丫和表情和態度。

　　這些日子，大丫雖然還活著，而且身體將養的不錯，但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還是那天田帶娣家來了，大丫才從炕上起來。

　　而今天，大丫似乎完全活過來了。

　　是因為知道田大寶已經娶了媳婦了嗎？

　　真不知道大丫心裏怎麼想的。夏至覺得，她可能一輩子也想不明白大丫這樣的人的心思了。

　　老黑已經殺好了羊，正在收拾。夏二叔在旁邊指手畫腳地，又說要吃溜肝尖，又說要吃燉羊肚。看他的架勢，仿佛這只羊是他的，而他也是很吃的起羊的人家。

　　夏至抿了抿嘴，她本來要嗆夏二叔兩句，但轉念想就又閉上了嘴。夏老爺子從上房出來瞪了夏二叔眼。

　　「老二，你這是發財了。這羊是夏至墊錢給你買回來，讓你做小生意養家糊口的。」夏老爺子訓斥夏二叔。

　　他三個兒子，夏三叔最會過日子，夏二叔最不會過日子。

　　哦，當然還有個小黑魚兒。其實小黑魚兒好像也不是會過日子的樣子，但小黑魚兒還小，夏老爺子雖然有時候也會擔心小兒子的將來，可那畢竟是將來的事。

　　夏二叔聽出夏老爺子這是在教訓他，他忙就跟夏老爺子陪笑：「爹，看你老說的。我這不是高興的嗎。大傢伙為我的事都出了不少力，這羊的錢將來肯定得我出。現在我就是想讓大傢伙打打牙祭，也是我的點兒心思，嘿嘿，嘿嘿……」

　　夏二叔歷來就很會說話。

　　「你就一張嘴強。」夏老爺子又訓斥了夏二叔一番，主題就是讓夏二叔不要翹尾巴，要踏踏實實地做人做事。

　　「是，爹，那肯定的。」夏二叔連連應承。

　　羊肉羊雜等都要留下來做烤肉，最後夏老爺子跟夏至商量，就只提出幾塊羊骨頭來燉蘿蔔。

　　動刀的人是老黑。他看了夏至一眼，就提了幾塊骨頭出來，每塊骨頭上帶的肉還都不多不少。

　　夏至將羊骨肉和白蘿蔔都交給了夏老太太，夏老太太就帶著夏三嬸、夏二嬸開始燒火燉羊骨頭。

　　老黑被留下來吃飯。夏老爺子又讓夏老太太從自家拿出魚和肉來招待。

　　夏老太太廚藝極好，大家在屋子裏坐著，會的工夫就聞見了羊湯的香味。「我娘太會做飯了。」夏二叔砸吧砸吧嘴，真心誠意地說道。

　　夏至就是靈機動：「爺，咱不如再熬點羊湯賣呀。」數九寒冬，喝碗熱熱的羊湯，再配上兩個實實在在的餅子，那真是又暖身，又頂飽，還解饞啊。

　　夏至就將這個想法詳細地跟夏老爺子說了。「咱家麥子麵是現成的，要是願意，還能再添個炒羊雜。」

　　羊湯和餅子，只怕比烤肉還賣的好呢。畢竟後者更能解饞，而前者卻更為實在。不過前者年四季都有生意，後者的生意主要是在冬天。

　　北鎮府這個地方，主要還是在冬天吃羊。

　　「好，好啊。」夏老爺子想了想，立刻點頭說好。

　　錢月來也說這個主意好。他在外面跑的多，大冬天裏，還真是樂意喝一碗熱熱的羊湯。

　　「這羊湯，肯定價格不能要高了吧。」夏二叔卻有些遲疑，覺得羊湯沒有烤肉掙錢，「就一碗羊湯，就算喝的人多，那也掙不了多少錢。」

　　「二叔你不樂意做，那我另外找人做啊。」夏至立刻就笑著說。

　　夏老爺子想要說話阻攔夏至，可想到夏至為這個家所做的一切，就沒好意思開口。他只盯著夏二叔，想讓夏二叔表態，趕緊把這個生意接下來。

　　但夏二叔似乎並沒有領會到夏老爺子的意思。

　　夏至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她只告訴夏二叔：「會問問我爺吧，看我爺咋說。」

　　夏老爺子今天也來了。他對夏二叔擺攤烤肉的事情很上心，剛才還和夏二叔起看地方，不過中途碰見了熟人這才跟夏二叔分開了。

　　「十六，這還用問你爺幹啥。你說句話就行了。」夏二叔繼續笑嘻嘻地跟夏至說。

　　他的意思，讓夏二叔旁邊的攤子搬走，夏至只要說句話就能夠辦成。也不用跟夏老爺子商量，只要夏至說了，夏老爺子就不會駁回。

　　夏至只是笑了笑：「二叔，這是大事，我爺今天特意為著這事來的，不跟我爺商量商量那能行！」

　　夏二叔還想要說什麼，夏老爺子就走過來了。

　　「二叔，你跟我爺說吧。」夏至往旁邊讓了讓。

　　夏二叔就又笑嘻嘻地把自己的意思跟夏老爺子說了遍。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距離夏三叔的攤子有段距離，倒是不會讓人家相鄰的攤子聽到他們的話。

　　夏老爺子聽完夏二叔的話，又往夏三叔旁邊的攤子上看了眼，立刻就搖頭了。「那地方早都有人了，人家買賣幹是好好的，哪能讓人家搬走。咱家不能做這麼強橫霸道的事。」

　　夏至早就料到夏老爺子會這麼說。按照莊戶人家的說法，夏老爺子為人特別的仁義，從來不會做損人利己的事。

　　夏二叔就撇了嘴，他跟夏老爺子說：「爹，我看上老三家旁邊的攤子那是有緣故的……」夏二叔的說法，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之所以要在夏三夏二叔知道，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那是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嗜酒態睡

第三八二章 零用錢

　　聽夏至這麼問，夏老太太些微有些吃驚，不過她馬上就笑了。「我能做啥生意啊？」夏老太太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每天給老伴兒、兒孫們張羅張羅吃食，抽空再繡幾個荷包賺些零用錢，手裏寬鬆，自己想買點兒什麼，或者是想給兒孫們買點兒什麼都不犯怵。

　　「羊湯的生意唄。」夏至立刻就說。

　　臨水鎮上有賣羊湯的，夏至帶小黑魚兒去嘗過，都沒有夏老太太熬出來的羊湯好喝。夏老太太熬出來的羊湯是色香味俱全，如果拿到集市上去賣，肯定會有市場。

　　「啊……」夏老太太似乎有點兒被夏至說動了，但她顯然還有不少的顧慮。

　　夏至察言觀色，就猜到了夏老太太顧慮的是什麼。「奶，不用你拋頭露面的。你就在家裏把能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咱另外雇人去擺攤，咱出本錢、工錢，賺的錢都歸咱。」

　　「那行啊。」夏老太太立刻就應了。按照夏至的說法，這個生意的投入也不多。有夏二叔和夏三叔的攤子，她們要賣羊湯也不用另外再支了攤子，不過是要多加個灶，多弄口大鐵鍋，再置辦些大碗湯勺什麼的。

　　投入的少，就算是虧本那也虧不到哪里去。這是從來沒有做過生意的夏老太太的想法。夏至卻知道這樁生意肯定有的賺。

　　「奶，我都想好了。臘月她們要是能忙的過來，就也讓她們給幫幫忙。到時候咱們也不能虧待她們，工錢沒多有少。」

　　夏老太太就笑。莊戶人家的小孩子從很小就要開始幫著家裏幹活了。幫忙幹活還能得工錢，這幾乎等於長輩給的零用錢。夏老太太手頭寬鬆，當然非常樂意給孩子們更多的零用錢，看著孩子們開開心心的，她比什麼都高興。

　　「十六，就按著你說的辦。賺錢啥的我也不要，都給你，你愛幹啥就幹啥。」夏老太太就笑眯眯地說。

　　小黑魚兒就開口了：「娘，你咋不說給我呀。」

　　「給你幹啥？給你都讓你給敗花了。就給十六，不給你。」夏老太太嗔著說道。

　　小黑魚兒也不生氣，他嘿嘿樂：「娘你不給我我也不怕，十六給我花錢。」

　　「你還是當老叔的呢。」夏老太太樂，然後她還囑咐夏至，「十六啊，你可別總慣著你老叔。大手大腳，無法無天的，往後可咋辦。」

　　「不能，不能。我老叔其實挺乖的。」夏至就笑著說。

　　夏老太太無奈：「也就你這麼說他。」然後夏老太太還想到件事，「十六，你說羊湯肯定有生意，那要是臘月她們忙不過來咋辦？」

　　「奶，這個我也想好了。」

　　夏至告訴夏老太太，臘月、小樹兒這幾個在她的計畫中是在生意特別忙的時候來應急的，賣羊湯這個生意，她打算正式雇傭幾個人。

　　「也不用上外頭去找去。我蘭子姐是一個，還有錢妮兒，就她們倆就行了。」

　　「這個好。」夏老太太立刻點頭表示贊許。

　　孫蘭兒和錢妮兒兩個小姑娘都年輕，乾淨俐落的，做吃食這個生意被人看著也放心。另外，雇傭她們兩個幹活，夏至付給她們工錢，正好幫襯這兩個姑娘。

　　入冬以後，孫老五和孫蘭兒能找到的活計就少了，孫王氏整天在家裏指天罵地的。孫蘭兒能賺些錢回去，不僅貼補家人生計，孫王氏見孫蘭兒能賺錢，臉色總會好看些，孫蘭兒也就有更多的自由和尊嚴。

　　至於錢妮兒那裏，有錢妮兒賺錢貼補家裏，田帶娣家的日子就能更好過些。

　　這樣的安排，這個生意就不僅僅是賺錢，還是幫助人。

　　夏老太太喜歡做這樣的事。她本性就比較慈善，又因為有個小兒子，她總擔心她活不到小兒子長大成人的時候，平時就想著多做善事，不為自己修來生，只為了給小兒子積德，好讓上天能夠庇護者小兒子些。

　　「十六啊，這個本錢也不用你出。我這還有點兒私房錢，就都從我這出。別人誰要是問，就說是你出的錢。我跟你三叔他們也是這麼說。」夏老太太也很俐落，趁著夏老爺子沒回來，就開了櫃子，將自己的私房錢取出來給了夏至。

　　其實，夏老太太也是偏心的。夏老太太偏心小黑魚兒。

　　夏至就說不要。但小黑魚兒替他做主，把錢都收下了。

　　所以等夏老爺子、錢月來和夏三叔看過牲口回到上房，夏二叔也過來嘮嗑的時候，夏至就將方才跟夏老太太商量好的安排都說了。

　　按照夏老太太的囑咐，夏至就說自己出本錢，隱去了夏老太太出本錢這件事。

　　「行啊。」夏三叔先就笑著點頭應承，「桌椅板凳啥的也不用另外準備，要喝羊湯也坐我那就行，到時候我們還能幫看著點兒。」

　　夏二叔眼珠子咕嚕嚕轉了轉，就覺得這個時候當然是得嘴甜點兒，討了夏老太太和夏老爺子的好。至於到時候要不要真的照做，那誰能強迫得了他。所以夏二叔也跟著附和。

　　夏老爺子見夏至安排的妥當，兩個兒子也都很支持，他自然不會駁回這件事。

　　「行，那你們就試巴試巴。」

　　「爺，那明天壘灶的時候再多壘個大灶，還得再買個鐵鍋，要最大號的。」夏至就說。

　　「行。」夏老爺子點頭。

　　「壘灶的活我包了。」夏三叔立刻說道。炸薯條攤子上的灶就是他壘的。這個壘灶看著簡單，其實還是技術活。壘的好了，生比較少的火，就能熬熟鍋的湯。如果壘的不好，就要用幾倍的柴禾有未必能熬熟鍋湯，而且還會有很多的煙。

　　「我給我三叔幫把手。」錢月來笑著說道。雖然跟臘月已經定親了，但錢月來對夏家的人的稱呼都沒變。

　　「行，明天咱吃過飯都去。」夏老爺子最高興大傢伙齊心協力地在起幹活做事了。

　　「我也去，我去買鍋。」夏至就說，然後她應該還得買些調料。夏老太太這的調料很充足，但那是家人的伙食要用的。真要做生意，需要的量肯定不少。夏至打算讓夏老太太給她開個單子。

　　「我也去。」小黑魚兒立刻跟著說。

　　「奶，要不你也跟我們去鎮上逛逛啊。反正咱有車。」夏至就攛掇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自打嫁到大興莊來了之後就很少出門了，以前被夏至攛掇過幾回，她已經有些心動。現在是她要參與做生意了，心裏就更活動了。

　　不過夏老太太還是沒有立刻答應，她用眼神詢問夏老爺子。

　　夏老爺子這個人，別人他對夏至在外面闖這件事表現的挺開通的，但真要涉及到夏老太太，也就是他自己的老婆了，他的想法又不樣。

　　但是夏老太太畢竟是上了些年歲，而且這些年對他都言聽計從的，再有夏至和小黑魚兒在旁邊忽閃著大眼睛看他。

　　夏老爺子也不是那麼頑固的人。

　　「你坐車行啊，外頭冷呵呵的……」夏老爺子就跟夏老太太說。

　　這個語氣，就是活動了。

　　「我跟著去看看就回來。我也不樂意趕集上店兒的。明天不是集，人應該不多。」夏老太太溫和地說。

　　夏老爺子嗯了聲，就吩咐夏三叔:「明天你把車棚子安上……」

　　這就是同意了。

　　夏老太太很高興，不過表面上卻並沒有表露出來，也沒說什麼。

　　夏至回到前院，就把事情跟孫蘭兒說了。孫蘭兒喜出望外：「十六，我不要工錢。」

　　「蘭子姐，你不要工錢，我也可以不給你工錢。可你家裏那邊咋說呀。」夏至將夏老太太給的錢收拾起來，面就跟孫蘭兒說。

　　孫蘭兒就有些沮喪：「十六……」她知道夏至不定要她幫忙，夏至這是在幫她。

　　「蘭子姐你別說了。我想好了，工錢不多給你。到時候我再包兩頓飯。這事我跟孫五嬸去說。」表面上給個過得去數目，如果生意賺了，她私底下另外給孫蘭兒。

　　「行。」孫蘭兒點頭。夏至對她的好，她真的是無以為報，只能暗暗下定決定，定全心全意給夏至幹活。

　　「明天我就去跟孫五嬸說，然後還得把錢妮兒姐叫來商量商量……臨睡前，夏至還跟孫蘭兒說了自己的打算。

　　「好啊……」孫蘭兒幾乎恨不得明天就能去幫著夏至賣羊湯。

　　第二天早上起來，夏至到後院吃了早飯。夏老爺子就先帶著夏二叔、夏三叔、錢月來、郭喜、夏柱幾個走了。錢月來趕車，夏老爺子和夏二叔騎毛驢。

　　家裏的車留下來，夏三叔臨走的時候已經把車棚都給安好了，等日頭上來些就讓夏橋趕車送夏老太太、夏至到鎮上去。

　　至於夏二嬸、五月、七月、郭喜媳婦，郭玉環這些人則是留在家裏醃肉，穿肉串。

　　天還早，夏老太太要收拾，夏至就先到孫蘭兒家裏，把事情跟孫老五和孫王氏說了。孫老五啥話都沒有，孫王氏聽夏至要給孫蘭兒工錢，就假惺惺地客氣了好一陣，不過話裏話外卻直在哭窮，說孫老五廢物。夏至執意說要給工錢，孫王氏才高高興興地答應了。她還問夏至要不要孫老五去幫忙。

　　夏至沒客氣，直接拒絕了。她跟孫王氏說的很明白，只是吃食小生意，就要趕緊利索的年輕姑娘，其他人不合適。

　　「等我好了，我也給你幫工去。夏至啊，你那有啥活，就叫蘭子去幹。別跟我們見外，啥工錢不工錢，給不給都行，都行。」

　　夏至出來的時候，孫王氏還掙扎著要下地往外送。夏至當然不能讓她送。孫王氏剛又生下個小子，還在月子裏，不能出來見風。

　　孫王氏就讓孫蘭兒送夏至。

　　夏至來跟孫王氏說這件事，孫蘭兒也在家裏。她按照夏至的囑咐，只當不知道這件事。這樣的話，孫王氏的心裏會比較痛快，能少找孫蘭兒的茬兒。

　　「五嬸，那我就把蘭子姐帶走了。」夏至跟孫王氏說。

　　「帶走吧，帶走吧。家裏啥事都沒有，她在家也是閑著。」孫王氏滿臉陪笑地說。這分明就是假話。以前孫王氏能走能動的，家裏的活計也都交給孫蘭兒。現在孫王氏坐月子，就更是根稻草都不肯摸了，家裏大小事情都靠孫蘭兒。

　　其實莊戶人家的媳婦，坐月子是沒有那麼嬌貴的，般都不會坐滿個月，只要生產的時候沒大事，幾天就得下地走動幹活。

　　夏至要讓孫蘭兒來攤子上幫忙，這個時候還把孫蘭兒帶走，就是不想讓孫蘭兒總是伺候孫王氏。

　　就算是孫王氏不幹活，孫老五在家，還有大毛和二毛也能幫忙做些家務，憑什麼都等著孫蘭兒伺候啊。

　　出了孫家的門，夏至就帶孫蘭兒到土坡上來找錢妮兒。

　　田帶娣遠遠地看見夏至來了，家三口忙就迎了出來。

　　夏至到屋中坐下，因為沒看見大郎和二郎，她還問了句。

　　「……在外頭撿柴禾，剛好碰上大叔他們到鎮上，我讓他倆去幫忙去了。大郎爹幹活不行了，我沒讓他去，幫不上啥忙，累贅。」田帶娣就說。

　　夏至就說了兩句客氣話，然後才提到正題。

　　田帶娣三口人又驚又喜。田帶娣就跟夏至說：「……你妮子姐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去攤子上幹活，那是見世面。你抬舉她，還要啥工錢啊……」

　　「工錢得給。」夏至笑，「還有我蘭子姐，都是樣的。另外我還管兩頓飯。我妮兒姐乾淨、能幹，般的人我還看不上，不放心……」

　　田帶娣和錢貨郎特別的高興。錢妮兒更是滿臉的喜色。

　　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下來。

　　夏至回到家裏，夏老太太已經收拾俐落了。她穿著身寬鬆石青衫裙，頭往後梳了個圓髻，只用插一了根圓頭的銀簪子，乾淨俐落，看著比實際的年齡年輕不少。

　　夏老太太不僅乾淨俐落，年輕的時候肯定還是個美人。

　　要出門了，夏老太太有些緊張。

　　夏橋趕車，夏至和小黑魚兒當然要跟著，臘月得了消息，早就和陳杏兒起在旁邊守著了。

　　反正車裏也坐得下，小姑娘們擠擠也不是事兒。夏老太太就做主把她們倆也給帶上了。她們在門口坐車，田氏就帶著大丫和二丫從前院走了出來。

嗜酒態睡

第三八三章 羊湯

　　田氏的臉色不大好看。她站在車旁邊就問：「這是幹啥去啊？」也沒招呼夏老太太，這句話也不知道具體問的是誰。

　　「啊……」夏老太太對田氏直都很客氣，甚至可以說她總是讓田氏三分。在她面前，田氏這樣已經是無禮了。可是夏老太太似乎點兒也不介意，她臉上帶笑，似乎就想回答田氏的話。不過在看了夏至眼之後，夏老太太最終並沒有開口。

　　夏老太太沒說話，帶著小黑魚兒、臘月和陳杏兒往車裏坐了。

　　「我們上鎮上有事。」夏至回答了田氏。她回答的很簡單，卻並不問田氏和大丫、二丫怎麼出來了，又想幹什麼。

　　田氏抿了抿嘴：「到鎮上去咋不跟我說聲？興許我有事呢，個兩個，都不把我當人看了是咋地……」

　　田氏已經有好陣子不這麼對夏至說話了。

　　夏至立刻就明白了。這是因為夏老太太在場，田氏借題揮，這些話主要還是說給夏老太太聽的。夏老太太好說話啊，田氏其實很會欺軟怕硬那套。

　　「我們到鎮上有正事。娘，你有事就好好說事兒，沒事兒別七三四的。我奶在這呢。」夏至是讓田氏被耍歪。

　　「嘿……」田氏就挑起眉毛來，「夏至你咋跟我說話呢。有人給你撐腰了？我是你親娘。」

　　小黑魚兒在車裏強忍著，這會就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他跳出車來，指著田氏就要罵。夏老太太忙從車裏出來，把小黑魚兒給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田氏的臉上就露出得意的神色來。她覺得她是牢牢地拿捏住了夏老太太。

　　「老大媳婦，」夏老太太溫溫和和的開口，「是我讓十六陪我上鎮上去。你不樂意啊？」

　　田氏頓時就是愣。夏老太太從來都是避讓著她，在她面前幾乎沒說過什麼整句的話，更別說是拿出婆婆的款兒來管制和落她。她直認為夏老太太是個軟柿子。

　　但是現在夏老太太出來說了這麼兩句話，田氏突然心裏面就不確定了。

　　「啊……我……」田氏張了張嘴。如果面前的是夏老爺子，她就敢直接說不願意，然後跟夏老爺子大吵架。但面前的是夏老太太。

　　真的要跟夏老太太撕破臉嗎？

　　田氏直認為這對她是完全無所謂的。可是真遇上了，她竟不那麼想了。看著平平靜靜的夏老太太，田氏突然之間就明白了件事。

　　夏老太太從來就不是個軟弱的人。夏老太太之前這些年的表現，也絕不是軟弱的表現。

　　田氏沒了聲音，夏老太太也不逼問。「老大媳婦，你要是沒事，那我們先走啦。這家裏頭還得你多照應著點兒。」

　　田氏依舊沒應聲。

　　夏老太太不以為意，只招呼夏至上車。

　　夏至答應了聲，高高興興地上車坐了。夏橋揮起鞭子，趕著馬車出了村口。走到村口拐彎處，夏至還特意掀開車簾回頭看了眼。

　　田氏還帶著大丫和二丫站在門口，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夏老太太就歎了口氣，她問夏至：「……弄羊湯，你還雇了蘭子和錢妮兒，這你都沒跟你娘說吧。」

　　「我沒特意跟她說。」夏至實話實說。她和田氏說不到塊去，而且田氏也不會支持她，所以要做什麼事，夏至般都不和田氏善良。

　　「我估摸著你娘應該是知道了。」夏老太太就說，「十六啊，你看大丫和二丫在家裏閑著也是閑著，要不，你就再多雇倆人吧。你少賺點兒，大丫二丫也是可憐人。」

　　從開始有了雇人這個念頭，夏至就從來沒有想過大丫和二丫。現在夏老太太把這件事提出來，夏至就很認真地想了想。

　　實事求是地說，她確實是不太喜歡大丫和二丫。但是話又說回來，能為大丫和二丫做的，她也都做了。

　　至於雇人的事……「我還真沒想到她倆。奶你這說我好好想了想，我覺得她倆不大合適。」

　　夏至也沒跟夏老太太拐彎抹角地，就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

　　夏老太太歎了口氣，心裏說大丫和二丫確實是沒有其他幾個小姑娘那麼討人稀罕。不知道為什麼，大丫和二丫這兩個女孩子身上總有種讓人感覺壓抑的東西，兩個小姑娘也能給幹，但就是不討喜。

　　「十六啊，」夏老太太跟夏至也是推心置腹，「你看你誰都肯幫，咱大傢伙都借著了你的光兒。大丫和二丫兩個你不都要，你要個。我估摸著，你娘應該就是因為這個不痛快。」

　　田氏直有怨言，最近也跟夏至明說了，就是覺得夏至不肯幫襯她娘家的人。

　　「奶，咱對我二姨家不夠好嗎。這個事兒我可找了錢妮兒姐啊。」夏至笑呵呵地說。

　　夏老太太也笑了：「在你娘眼裏，錢妮兒和大丫、二丫應該還不樣。」

　　如果這次夏至雇了大丫和二丫而不雇錢妮兒，田氏應該就不會有怨言了。

　　「我分不出有啥不樣的。」夏至心裏明白，表面上卻要裝糊塗，「反正我覺得不管是我自己，還是咱家，咱們都對得住靠山屯兒老田家了，也完全對得住大丫姐和二丫姐。奶，這真要事事讓我娘滿意，那我就別活了。」

　　「十六愛雇誰就雇誰。」小黑魚兒立刻立場鮮明地站在夏至這邊，「回頭我去找她去，我看她有沒有那個臉。」

　　「你少說兩句！」夏老太太就數落小黑魚兒。

　　小黑魚兒哼了聲，扭身往夏至身邊湊了湊，不理夏老太太了。

　　夏老太太拿這個小兒子也沒辦法。而且，夏至說的也有道理，真要總看田氏的臉色，讓田氏滿意，那夏至不管幹什麼，就得步步是坎兒。

　　「十六，要不你就在想想，家人過日子……」夏老太太還是又勸了夏至句，不過就是雇大丫和二丫，多捨出幾個錢來罷了。

　　「奶，我知道你是啥意思。不過吧，我覺得我這麼做也沒啥。我娘生氣歸生氣，過一兩天她就好了。總生氣，她忙不過來。」

　　小黑魚兒就開懷地大笑了起來。臘月和陳杏兒在旁邊也低聲嗤嗤地笑。

　　夏老太太看了眼夏至，她再次認識到，夏至和她是性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或許，也就得是夏至這般的性子和行事，才能壓服得住田氏。

　　回想這幾個月來家中生的事，也多虧夏至夠強勢，不那麼畏畏尾的，所以才會讓夏家有了這麼大的變化。

　　這麼想著，夏老太太就不勸夏至了。不過她還是對夏至說了句：「別總跟你娘嗆。要是有啥事，你不方便說啥的，你就推到我和你爺身上。」

　　這就是要表態要維護夏至，為夏至撐保護傘的意思了。夏老爺子其實早就開始這麼做了，夏老太太也直在暗中維護著夏至。而今天在田氏面前，夏老太太是第一次正面的懟田氏、維護夏至。

　　這些年來，夏老太太還從來沒有因為她自己，或者是為了夏三叔或者小黑魚兒懟過田氏呢。

　　多難得呀。

　　「奶，我知道了。往後有啥事我不好駁回我娘的，我都推我爺身上。」夏至笑道。

　　馬車裏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到了鎮上，他們先就直奔集市上來。夏老爺子眾人正熱火朝天地幹著活，夏三叔已經將大灶壘起來了。

　　自從他們在臨水鎮上擺攤，夏老太太還是第一次來。「這麼大塊地方，都是咱家的？」夏老太太問夏至。

　　夏二叔的攤子和夏三叔的攤子連在起，確實是快不小的地方。

　　「都是。」夏至笑著點頭，然後就給夏老太太指出來羊湯的攤子要擺在哪里。羊湯的攤子不用另外站攤位，到時候就擺在夏二叔和夏三叔的攤子中間。

　　「到時候招幌就擺在這，跟炸薯條的招幌並排放著……」夏至將自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大家自然都沒什麼意見。

　　她們看了會，夏老爺子就放下手中的活計都過來：「看看就回去吧，冬冷寒天，這裏還土土活活的……你們在這也幫不上啥忙……」

　　「爺，我們會買好了東西就回去。我哥今天就跟著我們了。」夏至就說。

　　「行。」

　　夏至又去看夏三叔壘的灶。「三叔，這得多大的鍋呀？」

　　「最大號的，你跟賣鍋的說最大號的就行。」夏三叔手裏不停，笑著回答夏至。

　　「好咧。」夏至點頭。

　　陪著夏老太太在攤子上看過了，之後她們又坐車往臨水鎮街裏來。夏至跟夏老太太商量了，她們還需要額外置辦些桌子板凳，另外粗瓷大碗也得買些……這麼算下來，也是需要些本錢的。

　　「……鍋咱買最大號的，碗咱就買最結實的那種……」

　　「好，好。」夏老太太出門來，心情也是非常好。

　　今天雖然有不少的東西要採買，但是難得夏老太太出來趟，夏至自然領著她將鄰水這街裏些大店鋪都逛了逛。

　　夏老太太高興，臘月和陳杏兒也覺得今天來著了，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還和夏老太太起幫夏至出主意。

　　「四姐，那我也上攤子上來幫忙行不？」陳杏兒還跟夏至商量。

　　「你姑和你姑父肯定不答應。」夏至就說。

　　「我跟我姑和我姑父說唄。那我也不是啥千金大小姐，我也不是客。我不要工錢，我就樂意來幫忙。」陳杏兒幾乎是在央告夏至了。

　　夏至笑：「你跟你姑和你姑父說好了，我這肯定沒問題。你來幫忙，在你姑那也好，在我這也行，都有你份工錢。」

　　「好啊，好啊。」臘月就先替陳杏兒叫好。兩個小姑娘交頭接耳地，商量著要怎麼才能說服夏三叔和夏三嬸。

　　夏至買足了調料，又看好了鍋和碗，付了錢之後都讓店裏的活計給搬到集市上去，然後她又進糧店買麥子麵。

　　夏老太太不解：「咱家的麵夠吃了，十六你還買這麥子麵幹啥？」

　　「奶，咱也不能光賣羊湯。」羊湯喝了暖身，但不管飽。可要是有想吃飽的客人呢，她們得考慮到這個需求。

　　所謂的貨不全不賺錢，夏至的意思，到時候還要賣餅子。餅子就羊湯，又暖身又能吃飽。

　　「……那些有錢的要吃的精細的，人家肯定到館子裏去吃去了。到咱這的，應該都沒那麼講究，咱這餅子也不做細白麵的，咱做就做粗麥子麵的，再弄點更便宜的三合麵，奶，你烙的餅子多好吃啊，肯定比他們別人的賣的都好……」

　　夏至還告訴夏老太太，其實每到集市上，就有老太太小媳婦的提著籃子出來賣饅頭、賣餅子，都是自家烙的、蒸的，在集市上賣圈，給家裏添些零用錢。

　　「咱還可以煮倆雞蛋賣……」夏至越說，主意越多。家裏還有些便宜的紅茶磚，到時候煮鍋茶葉蛋來賣也不錯呀。

　　「好，好。」夏老太太笑著連連點頭，「咱家裏還醃著好些鹹菜，到時候也切點兒來，不賣錢，白送給大傢伙，添個鹽晶兒……」

　　「我奶這個想法好。」夏至立刻笑著捧場。

　　祖孫幾個逛的開心，聊的高興，最後又回到集市上。夏老爺子他們的活計也到了收尾的階段了。夏老爺子的意思，就讓夏老太太領著夏至她們先回去，準備好飯菜，他們回家就能吃飯了。

　　「多炒倆菜。」夏老爺子大聲地囑咐，錢大郎和錢二郎今天都來幫工了，哥倆幹活都挺實在，夏老爺子心裏高興。

　　「哎。」夏老太太痛快地答應。

　　然後，夏老爺子就看到了車上的麵袋子。

　　「這是買的啥，咋還買麥子麵了？」

　　「十六買的。」夏老太太就替夏至把要烙餅賣的事跟夏老爺子說了。

　　夏老爺子心裏說就知道夏至能張羅，他也沒反對：「人家賣羊湯的館子是都有餅子。」目送夏老太太、夏至幾個上車的時候，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靠山屯兒那事兒確實啦。老大媳婦要是想回娘家串門啥的，都由著她。」

嗜酒態睡

第三八四章 央求

　　在回大興莊的路上，夏至坐在馬車裏不由得有些感慨。  夏老爺子心腸太好，也太注重禮法了。雖然他本人對田老頭家厭惡到了極點，心裏也希望田氏能夠減少跟娘家的往來。但是田氏娘家侄子成親這樣的事情上，夏老爺子並不會阻止田氏回家串門。

　　夏老爺子的這種處置方法，可以說是很寬容的。平時少來往，但田家有重要的事，田氏還是可以回去盡她的份力。

　　這其實是給靠山屯兒田家臉面。

　　但夏至想，田氏也好，靠山屯兒田家也好，恐怕都不會領夏老爺子的這份人情。他們也體會不到夏老爺子的仁義和寬厚。因為在他們的詞典裏，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字眼。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是這個道理。

　　回到大興莊，馬車在後院的門口停下來，孫蘭兒和錢妮兒聽到聲音就都過來了。原來夏至到去土坡上說了雇傭錢妮兒的事之後，田帶娣讓錢妮兒收拾收拾就過來了，打算是這邊有啥事，錢妮兒好給幫把手的意思。

　　「來的正好，要不會我也得叫你們去了。」夏至下了車笑呵呵地說。

　　大家說說笑笑地就把東西抬到後院上房屋子裏，夏至就跟孫蘭兒和錢妮兒說了要烙餅的事。

　　明天就是臨水鎮的大集了，她們現在就得和麵，今天晚上把餅子都烙出來。「到時候就放炕頭如何著，明天拿後門簾子包著，賣的時候都得是溫乎的。」夏老太太笑著說。

　　烙餅和煮羊湯的事，夏至都交給夏老太太，她很放心。

　　夏老太太就問夏至，要烙多少餅。

　　夏至想了想：「咱這也是摸著石頭過河，第天不用做的太多，看能有多少人，往後估摸著來就行。」

　　夏至和夏老太太商量，先烙五十個餅子就行，半粗麥面的，半三合面的。第天，主要還是試水。然後慢慢地做出口碑來，那就成功了。

　　「行。」夏老太太點頭，當即就帶著孫蘭兒和錢妮兒稱面，她還教兩個姑娘怎麼和麵。然後，孫蘭兒和錢妮兒和麵，夏老太太就帶著臘月和陳杏兒張羅家的飯菜去了。

　　小黑魚兒沒事幹，夏至就讓他去準備帳本、記賬。「老叔，往後這本賬可就都交給你啦。」

　　「包在我身上。」小黑魚兒很自信，也很有責任感地拍著自己的小胸脯。

　　夏至抽空回到前院，並沒有跟田氏提夏老爺子的話。田氏卻好像直在等著夏至。她看見夏至回來了，就擔心夏至立刻要走，她還把門攔住了跟夏至說話。

　　「娘，有啥事你就說吧。」夏至清清淡淡的，「早上在街上，還當著我奶的面，你那些話說的。人家老太太可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你就知道胳膊肘朝外拐。」田氏不願意提早上的事，「夏至我問你，你又要做啥生意，是還雇了你蘭子和妮兒？」

　　「我奶熬的羊湯好喝。」夏至就將要做羊湯生意的事跟田氏簡單地說了。

　　田氏也沒有問細情：「大丫和二丫就在咱家裏頭，你要雇人，你還往外面去找幹啥？」

　　夏老太太果然給料對了。夏至左右看了看，大丫和二丫這個時候都不在屋子裏，不知道去哪兒了。

　　「蘭子姐和錢妮兒姐也不是外人啊。」夏至就說。

　　田氏不能反駁這句話，但她還是盯著夏至。夏至知道田氏的說法，就算關係都不錯，就算都是親戚，但其中也有個親疏遠近之分。

　　說白了，幫別人都不是幫，就得幫靠山屯兒老田家這幾口人，那才是幫呢。大丫和二丫得了工錢能給誰，不還是得給回靠山屯人老田家嗎？

　　「我沒說她倆是外人，也沒說不讓你雇她倆。可你不該先想到大丫和二丫……，夏至，你是不是因為我，你就是跟我叫著勁兒來……」

　　「娘，看你說的。」夏至嘻嘻笑，「我大丫姐身子養好了嗎，我二丫姐不還得照顧我大丫姐。再說咱家也有不少活計，她們倆在家裏能幫把手，娘你也輕省不是。」

　　「你別淨跟我說好聽的。」田氏話說的厲害，但語氣已經緩和了下來，「你大丫姐身子早沒事兒了。要是在家，她能歇這老些天。能給家裏賺錢，你說，她就得答應，她巴不得的。……家裏能有多少活，沒她倆我就不幹了！」

　　夏至笑了笑。

　　「娘，我大丫姐她們倆吧，不太適合在鎮上拋頭露面的。娘，這我不用跟你解釋吧。」

　　田氏就怔住了，她還真沒想到這個問題。不過她是好強的性子，回過神來立刻就板著臉：「那怕啥……」

　　「不怕啥，咱緩緩再說行吧。」夏至就說道。

　　田氏其實明白這個道理，但她還是說：「是你爺吧。我知道，他就好個臉兒，嫌大丫和二丫，嫌我們老田家給他丟人……，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我……」

　　夏至忙就打斷田氏的話：「娘，我爺姓夏，我大丫姐和二丫姐姓田，丟人不丟人的都拉扯不上。娘，咱說話多少得憑點兒良心。我大丫姐和二丫姐在咱家住了這麼長時間，後院我爺我奶說啥了嗎，給沒給送吃的，給沒給送穿的？」

　　田氏抿嘴：「反正……」

　　「好了。我知道了。」反正什麼都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錯，老兩口子就沒個好兒。夏至真不願意聽這些胡攪蠻纏的話。「娘，剛才在鎮上我們聽人說了……」

　　夏至就將田大寶確實已經娶了岳家姑娘的事跟田氏說了。

　　「真的？」

　　「肯定假不了。」

　　「我估摸著也差不多。」田氏面有喜色，「你姥爺那個人可有章程了……」

　　夏至：「呵呵……。」

　　趁著田氏高興，沒有再繼續糾纏剛才的事了，夏至就轉身離開了。夏三嬸還沒回來，夏二嬸帶著五月她們也有活幹，她得去幫夏老太太做飯去。

　　到晚間夏至才又回到前院，因為明天要起早出攤，孫蘭兒和錢妮兒今天都睡在她這。

　　「回來啦？」田氏招呼她們，和顏悅色的。

　　孫蘭兒和錢妮兒忙喊田氏，夏至也叫了聲娘。

　　「蘭子，妮兒，你們倆帶著小樹兒先洗。夏至過來……」田氏就讓夏至到東屋。

　　大丫和二丫都端坐在東屋的炕沿上。

　　「夏至啊，你去鎮上，有沒有劉掌櫃的信兒？」田氏問夏至。

　　夏至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立刻看了大丫眼。大丫的臉就紅了，還將頭低了下去。夏至心裏有些明白了。她對田氏實話實說，她並沒有劉掌櫃的消息。

　　「……再也沒往這邊來，聽說是往南面去了吧。」劉胖子似乎是因為大丫的事情傷了心，或者說是傷了元氣，這陣子他都避開了臨水鎮和周邊的地方。

　　夏至知道，這個問題應該是大丫想問。大丫竟然對劉掌櫃還有想法！心裏這麼想，但夏至卻一句話也沒多說，更是什麼都沒問。

　　她不問，架不住田氏自己說。

　　「咋往南面去了？知道啥時候回來不？」田氏微微皺眉。

　　「我哪兒知道啊。」夏至其實有些不耐煩了。

　　「你不知道，那你不是能打聽嗎。」田氏理所當然地看著夏至。

　　「娘，要說打聽事兒，我還真不如你。」夏至的意思，田氏想知道就自己去打聽好了。反正田氏也沒少出面打聽過事兒。

　　「我要是能打聽著，我還麻煩你！」田氏不滿，「夏至，你不是跟那個聚賢樓的，還有好多家別的買賣的掌櫃都挺熟的嗎。你肯定能打聽著。」

　　「娘，你要我打聽劉胖子幹啥呀？」夏至只好問。

　　田氏就看了大丫眼。

　　這個時候大丫已經抬起頭來了。

　　「……你看你大丫姐現在沒著沒落的。往後還是跟著劉掌櫃好。」田氏就說。

　　夏至就做出吃驚的樣子來：「不會吧。大丫姐，這是你的意思？」

　　大丫的臉更紅了，不過她也知道她必須得說點兒什麼。「夏至，我不跟劉掌櫃我還能跟誰。我和老爺，其實我們倆挺處的來。老爺對我挺好的。」意思是她和劉掌櫃之間還是有感情的。

　　「我、我吃這回虧，那我也長記性了。往後，我肯定得好好服侍老爺。我身子養好了，還能給他生兒子……」大丫這麼說著，就滿懷期待地看夏至。

　　夏至暗暗歎氣。大丫竟然覺得還能跟劉胖子複合，這可真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因為夏至沒說話，大丫卻打開了話匣子。這些日子在夏家養著，她沒什麼活幹，每天都很清閒，也就有很多的時間來想事兒。

　　大丫想起很多劉掌櫃的好。她心裏很明白，她以後只怕再也找不到劉掌櫃這樣條件的男人了。只有繼續跟著劉掌櫃才是她最好的出路。

　　「夏至，我求你幫幫我。你就幫我這最後一回。」大丫想讓夏至幫她和劉掌櫃複合。

　　夏至抬手扶額。她將自己的思緒理了理才正色跟大丫說話。「……他都不做這周圍的生意了，特意大老遠地往南邊跑，你們心裏不明白是啥意思嗎？」

　　劉胖子那就是故意在躲著大丫，躲著跟大丫有關係的這些人，其中也包括夏家的人。如果劉胖子還有心思要大丫，他絕對不會這麼做。

　　「他、他那是怕我爺我奶，還有我爹找他麻煩。往後肯定不能了。我也不讓。」大丫急忙說道。她兩隻手緊緊地窩在胸前，雙眼睛露出焦慮和期待的光。

　　「大丫姐，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們家憑啥還找人家劉掌櫃的麻煩啊。人家不找你們的麻煩你們就該念佛了。」夏至告訴大丫，劉掌櫃並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而且也有親戚和朋友。這些日子，就算是他自己不明白，他身邊的人也能讓他明白。

　　只要不要大丫了，他根本就無需擔心靠山屯兒田家的人。就算是他還要大丫，也沒這個必要。

　　「大丫姐，這還是因為我爹，我爺，我們老夏家在這擋著。要不然，你還有你家裏能過的這麼安生？人家說不往回要你的身價銀子了，你們就真當沒事兒人了。」

　　這個爛攤子，最後還是得夏家出面給收拾。

　　劉掌櫃是沒找上門，但他們就能裝聾作啞當什麼事情都沒生嗎。靠山屯兒老田家能做這樣的事，但夏家不能。

　　夏至心裏明白，劉胖子是不可能再要大丫的。而讓大丫繼續心存幻想可是對誰都沒有好處。

　　所以，夏至的話就說的比較冷。

　　「大丫姐，你就死了這個心吧。」

　　大丫就哭了。「我知道錯了。我也沒想到。後來我都想跟老爺走了，誰成想啊……，我知道錯了，我樂意這輩子都給老爺做牛做馬。夏至，我不求你幫我別的。我就求你幫我跟老爺見上一面……」

　　夏至仔細地看了大丫兩眼，對大丫的承諾她並不看好。此時此刻，大丫或許真是這麼想的。但是以後，時過境遷，大丫的心恐怕還是會偏到她娘家那邊兒去。

　　就像這次，明知道不該那麼辦，可大丫還是那麼辦了，因為她覺得她娘家窮，劉胖子家裏富裕，那些錢對她娘很重要，而劉胖子也能拿的出來。

　　而且更為重要的點兒是，人家劉胖子已經死心了。

　　「大丫姐，能幫的我都幫，不能幫的，我也不能說空話糊弄你。」夏至說著就站起身，「大丫姐，你把身子養好了比啥都強。」

　　「夏至……」大丫流著眼淚可憐巴巴地看著夏至。

　　夏至還是扭身走了。

　　田氏跟出來，低聲地抱怨夏至：「……夏至，都是親戚，你別人都幫，咋就不幫幫你大丫姐。這不是你大丫姐求你，這是我求你了……」

　　帶著抱怨意味的央求，她田氏畢竟是夏至的親娘，不能真給夏至伏低做小。

　　「娘，能幫的，不用你求了。」不能幫的，你求我也沒用。後半句話，夏至沒有說出來。「你也別總說我別人都幫，就不肯幫大丫姐啥的。我幫別人，也樣有原則。娘，我勸你有死了這個心，別再琢磨著找劉胖子，自找沒臉。」

　　夏至說完就回西屋了。

　　田氏氣的在堂屋裏翻白眼。

嗜酒態睡

第三八五章 火

　　田氏雖然氣的直翻白眼，但是她並沒有罵夏至。方面是現在她不敢隨便打罵夏至，另方面，她自己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認夏至說的有道理。

　　雖然是這樣，可並不代表田氏心裏就不埋怨夏至了。

　　道理雖然是那個道理，可夏至有能耐啊。田氏還是覺得，夏至對於自己和自己娘家的事沒有全心全意，也就是不大上心。

　　「這要換後院老兩口子跟她說，你看她答應不答應。」田氏低聲嘟噥著，她根本就不去想，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會跟夏至提過分的要求嗎？

　　以前沒有，以後只怕也不會。

　　田氏故意不去想這些。她在堂屋琢磨了一會，聽著西屋裏三個女孩子似乎收拾好睡下了，她這才慢慢地走回東屋來。

　　大丫還是哭，二丫眼圈也紅著，一面還低聲地安慰著大丫。聽見田氏回來，兩個女孩子都抬起頭來。她們的目光中帶著期待。

　　田氏心裏更不舒服了。「都早點兒歇了吧。」並不提剛才的事。大丫和二丫就知道，田氏追出去也並沒有能夠說服夏至。

　　但劉掌櫃對於大丫可以說是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是她對未來生活看到的唯一希望。明知道不大可能，可大丫還是忍不住問田氏。「姑，夏至、夏至咋說的。我就想跟老爺見一面，興許就……」

　　「往後再說吧……」田氏含糊地說道，就讓大丫和二丫去歇著了。

　　夏至回到西屋，歇下沒兩個時辰就忙又起來了。孫蘭兒和錢妮兒和她一同起來。三個女孩子梳洗收拾了，就往後院來。

　　餅子是昨天晚上就準備好了的，但羊湯得在早上現熬出第一鍋來。他們到後院的時候，上房和西廂房的人都起來，正在各自忙碌著。東廂房的燈卻剛剛亮起來。

　　夏二叔家起晚了，是夏老爺子看不下去，把他們給叫起來的。夏二叔還走出來解釋，說是昨天準備肉串什麼的忙到太晚，所以今天才起的遲了些。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就算是起來的遲了些，也不耽誤事。

　　這是夏二叔的說法。

　　夏老爺子沉著臉。他本心想數落夏二叔一頓，轉念想到這是夏二叔第一次出攤，要是劈頭就頓罵，只怕兆頭不好，另外還怕打擊了夏二叔家的積極性。

　　這麼想著，夏老爺子就壓住火氣，只告訴夏二叔往後不能再晚起了。

　　孫蘭兒和錢妮兒到了後院，立刻就和夏老太太起抱柴火燒火，將第一鍋羊湯熬了起來。這鍋羊湯昨天晚上她們離開之前已經燒了兩開了，現在再燒開，不僅味道會更加濃郁，會裝在桶裏運到臨水鎮上去還能是熱乎的，只要在攤位上的大鍋下再燒把火，就能開張營業了。

　　有這鍋濃湯打底，她們今天的生意就好做了。

　　夏至在外面幫著忙活了會，就到上房東屋來。小黑魚兒昨天夜裏睡晚了，早上就沒起來，現在正在被窩裏睡的香。夏至走過去，輕輕地捏了捏小黑魚兒紅撲撲的臉蛋，小黑魚兒都沒有醒。

　　大青也跟了過來，抬頭想要叫。夏至趕忙給大青打了個手勢，大青低低的唔嚕了聲，果真沒有叫，只是把兩隻毛茸茸的前爪搭在炕沿上，大腦袋就擱在毛爪上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小黑魚兒。

　　大青這樣，就算是不出聲，會小黑魚兒也保證得醒。

　　夏至就想把大青帶走。夏老太太走進來讓她不用費事：「你老叔也該醒了。他要是起來晚了啥都沒趕上，到時候還得鬧騰。」

　　小黑魚兒肯定是要跟著出攤的。

　　「那我們今天早點兒回來。」夏至就說。

　　「能早回來嗎？」夏老太太不大確定。雖然夏至說的很好，但這生意畢竟是第一天做，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怎麼樣。

　　「肯定能啊。」夏至笑著說。她對夏老太太熬的羊湯和烙的餅子都非常有信心。而且臨近年底了，趕集的人，還有捨得花錢的人也肯定比平時多。

　　忙碌了年，可不就圖過個好年嗎。

　　「奶，過年還要些啥東西，你跟我說說，我看見了就買回來。現在買肯定比到跟前兒買便宜。」夏至又跟夏老太太商量。

　　「還要買啥啊，啥都不用買了，你從府城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就夠過年的，家裏別的東西都有。」夏老太太笑著說道。

　　她雖然是這麼說，但夏至還是打算要開始採買過年的物資了。

　　祖孫倆低聲說著話的工夫，小黑魚兒果然醒了。他還沒睜開眼睛，先就伸出胳膊來摟了一把大青。大青歡快地把毛尾巴都搖出了虛影。

　　又是元氣滿滿、高高興興的一天。

　　小黑魚兒伸了個懶腰，個鯉魚打挺就從被窩裏起來了。

　　夏老太太忙過去幫小黑魚兒穿衣裳整理：「你看你皮的，起來都不帶好好起來的，這連蹦帶跳的，就沒個消停勁兒……」嘴上數落，手底下卻溫柔和細心。

　　等小黑魚兒收拾好了，早飯也準備得了。

　　三股人各吃個的，夏橋和小樹兒在夏三叔家吃，他們給夏三叔幫工，夏三叔除了給工錢之外還管飯。

　　會晌午的那頓也是各吃各的，畢竟夏二叔家也做生意了。到時候誰家的生意做的好，誰就有銀錢準備更豐盛的飯菜。

　　這也算是一種激勵。

　　吃過早飯，夏家眾人準備好出的時候，天還沒亮。

　　因為錢月來在，所以三夥做生意的，大傢伙都有車做。錢月來這次就沒回自己家，在大興莊住了這幾天，今天也跟夏家人起去趕集，繼續做他的牛羊騾馬生意。

　　夏老爺子、夏至和小黑魚兒都沒坐車。即便是多了錢月來的輛車，這麼多人和傢伙事兒也是夠擁擠的。

　　夏老爺子摟著小黑魚兒騎小灰，夏至騎大灰，跟在兩輛車後面走。

　　「……今天多虧有月來這輛車，往後這也是個事兒。」夏老爺子跟夏至說。

　　夏至點點頭：「我二叔這生意要是做長了，也得買牲口拴車，反正往後種地也用的著。」現在夏三叔趕的那輛車是夏老爺子、夏三叔還有夏至三股人合夥拴的。要用的時候，當然也得先可著他們三股人用。

　　夏老爺子點頭：「對，就是時半會的，他怕是拴不起。」

　　夏至就笑了笑：「這不還有大灰和小灰嗎。」

　　「這倆毛驢沒拉過車。」夏老爺子歎了口氣。大灰和小灰養的有點兒嬌。大灰是夏至的，小灰還是人家李夏的。除了用來做腳力，真要讓這倆毛驢幹重活，夏老爺子總覺得不大過意的去。

　　從前家裏三股人合夥拴輛車，平時就夠用了。農忙的時候再借或者雇上一輛就到頭了。可現在夏二叔家回來了，這輛車眼瞅著就不夠用。

　　老二家拖累人啊。

　　如果他們是勤快本分的人，遇到了天災人禍的，家子傾盡全力幫忙都是肯定的。可偏偏不是這樣。

　　夏老爺子心中歎氣，二兒子不爭氣，不給他長臉。他要為二兒子爭取利益的話就不大好說出口。

　　心中尋思了一番，夏老爺子也檢討自己，不能再繼續縱容、慣著二兒子家了，得讓他們多吃點兒苦頭，以後才能長記性。等他沒了，也就不用那麼放心不下。

　　「他們那生意用不上啥大傢伙，能寄存的，就找地方寄存了。平時要帶的東西讓他們自己帶，也不用坐車，讓他們早上早點兒走。」夏老爺子大聲地說道。

　　這話不僅夏至聽見了，坐在前面車上的夏二叔、夏二嬸也聽見了。除了五月和小夏楊，夏二叔家還有郭喜家三口今天都來了。他們擠坐在一輛車上，車上還放了不少東西，幾乎是人疊著人。

　　就這樣，他們也沒說誰下來走走。

　　夏至心中暗笑，明白夏老爺子是不會把大灰和小灰給夏二叔使喚了。估計大灰還是借了小灰的光。

　　小灰是李夏的毛驢。夏老爺子肯定不好意思讓小灰給夏二叔拉車。

　　夏老爺子這樣決定了，夏至當然不會再提把大灰和小灰借給夏二叔的事。

　　臘月是北鎮府年中最冷的月份。臘月的清早，天將明而未明，這又是天中最為寒冷的時辰。夏至全副武裝坐在大灰的背上，兩條腿上還蓋了夏老太太特意給準備的棉遮蓋，雖然冷風吹不透，但還是能感受到冷意。

　　這種冷意，非常的提神醒腦。

　　到了集市上的時候，天邊剛剛泛出絲魚肚白。他們來的早，別人來的也不晚。集市上模模糊糊的人影，這些都是早期做生意的人。大家都是賺個辛苦錢。

　　雖然辛苦，但是能賺到錢，誰也不會抱怨。畢竟對於莊戶人家來說，他們操勞年，主要得的是糧食，很少能見到活動錢兒。

　　所謂的活動錢兒，也就是流動資金，現金。

　　無農不穩，沒有糧食面臨饑餓的危險社會就會亂。無商不富，沒有流通交易，就沒有錢，沒有財富。

　　夏至很早以前就知道這句話，但這幾個月的生活她才切身體會到了這些。

　　大家下車忙著支攤子。夏三叔這撥人是做熟了的，羊湯這邊是夏至親自看著。錢月來沒去幫夏三叔，而是過來幫著夏至。

　　夏二叔那邊有些忙亂，夏老爺子親自坐鎮，還親自動手幫著幹活。夏至抽空也過去看了兩回。該怎麼做，該注意什麼，她能想到的都仔細地跟夏二叔和夏二嬸說了。剩下的，就是那句話：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夏二叔生意做好了，夏至不會居功。如果夏二叔生意做的不好，那就是夏二叔自己的問題。

　　三個攤子緊挨著，陸續都準備妥當。

　　第一個開張的，竟然是夏至這邊的羊湯。

　　這麼大冷的天，早上就喝碗熱乎乎香噴噴的羊湯，再加上兩個餅子，那真是再實在、愜意不過的了。

　　孫蘭兒和錢妮兒歡快地忙碌了起來。說起來，這還是兩個姑娘第一次拋頭露面，不過趕集的大都是樸實的莊戶人家，而且人旦忙碌起來，心裏想的都是正事兒，其他的就都不算什麼了。

　　孫蘭兒和錢妮兒都沒害羞，她們有沒有時間害羞。兩個姑娘在家裏都是習慣幹活的，又感激夏至幫她們，這幹起活都使足了勁兒。

　　有了第個客人，很快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

　　不少人稱讚羊湯好。

　　夏老太太熬出來的羊湯是奶白色的，非常香濃。懂行的人都說，這湯是真材實料，而且熬的手藝也好。

　　還有人喜歡吃夏老太太她們烙出來的餅子，吃完之後又買了兩個帶走。

　　日上三竿，夏橋幫著挑了兩回水，湯裏面又加了兩次料。羊湯的生意自然比夏二叔的生意好，而且還過了夏三叔的生意。

　　小樹兒樂滋滋地跑古來給孫蘭兒和錢妮兒幫忙。

　　夏三叔的生意是不用擔心的。夏二叔的攤子那邊也有顧客。不論是羊湯這邊，還是夏三叔的攤子那邊，只要來了客人，大家都會幫著推銷夏二叔的烤肉。

　　夏至覺得，對於第一天出攤的夏二叔來說，他的烤肉生意已經不錯了。

　　可夏二叔卻著急，尤其是看著孫蘭兒和錢妮兒幾乎忙不過來地收錢，他就有點兒上火。夏二叔心裏藏不住事兒。

　　這是非常委婉善意的說法，如果說白了，夏二叔是絕對不能吃一點兒虧，但凡有點兒不自在，他就得說出來。

　　夏二叔就蹩過來，意意思思地跟夏至說羊湯的生意好。「……我都說了我來做來著。十六啊，你現在還在乎這點兒小錢兒！你看我那邊都閑著，這冬冷寒天的，十六你就該跟你老叔在家歇著……」

　　「我和十六在不在家歇著，這生意也不能給你。」小黑魚兒剛到夏三叔的攤子上去吃了點兒炸薯條，走回來正好聽見夏二叔的話。

　　小黑魚兒可不會拐彎抹角，他都是直接懟。「……十六先跟你商量的，說給你做。你不樂意，嫌這嫌那。現在看見掙錢了，你又眼紅。便宜都讓你占了！你別欺負十六好說話，你跟我說！」

嗜酒態睡

第三八六章 生意

　　夏二叔被小黑魚兒懟的臉上有些下不來。他左右看了看，近處是夏至，遠處還有夏老爺子。他沒敢跟小黑魚兒嗆，只是強笑著辯白，說他沒有要搶羊湯生意的心思。

　　「我就說說，我就是說說……」然後，夏二叔就訕訕地走回到自己的烤肉攤子上去了。

　　夏老爺子並不知道夏二叔去跟夏至說了些什麼，他也沒聽清楚小黑魚兒跟夏二叔說的話。這集市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而且夏老爺子也確實沒有留心。他看見夏二叔回來就低聲地數落夏二叔，覺得這個時候夏二叔不應該隨意走動，就應該在攤子上守著。

　　攤子上雖然有夏二嬸，還有郭喜兩口子，但這攤主可是夏二叔。夏二叔是那個做主的人，也應該是最精心的人。

　　「老二，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你也跟你三弟學學，你呀，你要是踏實點兒，哪有那些事兒。我也得省多少心。」

　　「爹，我那不就是去看看老三還有十六他們的生意都咋樣嗎。」夏二叔為自己辯解，意思是她是關心夏至和夏三叔。

　　夏老爺子瞅了夏二叔一眼，什麼也沒說。

　　「爹，老三和十六那邊的生意都比我這的好。爹啊，我看我這生意不行。要不……」夏二叔就跟夏老爺子商量，想讓夏老爺子出面，把羊湯的生意給他做。

　　「爹，我這一家子好幾口人，就指著這個活路了。爹，你和我娘缺錢，還是十六缺錢啊。你們都不缺錢，何苦操這個心，勞這份力。」

　　夏老爺子也看到羊湯的生意火爆了，但他也沒有忘記，夏二叔之前是看不上羊湯的生意，拒絕了夏至的好意。現在讓他出面，夏二叔說的出口，他可說不出口。

　　而且，夏二叔這種稍微遇到點兒困難就退縮，盡想著佔便宜的性子，也實在是讓人不待見。長此以往，夏二叔不僅占不到便宜，還得吃虧。

　　夏二叔一家在府城的教訓還不夠嗎！

　　夏老爺子恨鐵不成鋼，覺得夏二叔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他這次可不打算縱容夏二叔了。「你就別轉悠那些旁門左道，好好地把這個生意做好了。你這生意不賺錢嗎？別一山望著一山高！」

　　夏二叔低聲嘟噥著，卻不敢反駁夏老爺子。正好這個時候有要吃肉串的人走過來，夏老爺子就讓夏二叔去招待了。

　　夏至這邊的餅子已經賣光了，羊湯也只剩下一個鍋底。這個時候集還沒有散，夏至就做主，讓孫蘭兒和錢妮兒收了攤子。剩下的羊湯不賣了，留給自家人吃。夏至讓小黑魚兒和小夏林去將錢月來找來，然後又將夏老爺子請過來喝羊湯暖身子。然後她還給是錢月來留了兩個餅子。

　　這個餅子特別的實誠，一個足有三兩，一般人就著大碗的羊湯吃兩個就差不多飽了。

　　夏老爺子心裏記掛著夏二叔那邊的生意，不過還是一邊喝羊湯一邊和錢月來說話，問錢月來今天在騾馬市的生意做的怎麼樣。

　　這個時候，集市上的人已經慢慢地有些少了。夏二叔的烤肉攤上的客人卻多了起來。或許是因為很多人都辦完了事兒，所以有時間來吃烤肉了。又或許是他們終於經不住烤肉香氣的誘惑。

　　烤肉攤忙碌起來，夏二叔的臉上也有了笑容。他能說會道，張羅的很歡實。

　　錢月來是有些知道夏老爺子的心思的。現在夏家幾股人就夏二叔過的最差，最讓人操心。錢月來就笑著跟夏老爺子誇說烤肉攤的生意好。

　　「這還是第一天，往後肯定更好。」

　　夏老爺子也笑了：「……他們能賺幾個錢，手裏寬鬆點兒就夠了。就是賺個辛苦錢兒。」

　　「咱莊戶人家可不都這樣嗎。」錢月來就笑，然後就提到了夏至，「還是多虧十六……」

　　「對，十六是咱們家的大功臣啊。好孩子……」夏老爺子連連點頭。

　　這個時候夏至並不在攤子上，因此有沒有聽到夏老爺子和錢月來的話。她帶著小黑魚兒去買東西了。

　　買了不少東西的同時，夏至還安排好了寄存東西的事。一客不煩二主，她找的是常來往的那家雜貨鋪。

　　夏家自家還有做生意需要的油鹽醬醋等都是從這鋪子裏買的，作為熟主顧，這點兒忙雜貨鋪的掌櫃還是很願意幫的。

　　從雜貨鋪出來，夏至又順路去了聚賢酒樓。李掌櫃迎了夏至和小黑魚兒到後面坐了，然後就拿出一封書信來。

　　「昨天後晌到了，天都快黑了，就沒給姑娘送過去。我想著姑娘今天也得來趕集……」

　　李夏除了讓人捎了信來，還給夏至和小黑魚兒捎了不少的吃的來，都是府城有名的熟食、點心，也是夏至和小黑魚兒在府城的時候比較愛吃的。

　　李夏想的很周到。夏至和小黑魚兒回到大興莊已經有些日子了，從府城帶回來的吃食應該吃的差不多了。李夏這算是及時地給兩個人補貨了。

　　小黑魚兒很開心，當著李掌櫃的面就說李夏夠意思。

　　「我有點兒想李夏了。」小黑魚兒還說道，一面看看夏至，然後又看看李掌櫃，似乎期望來她們兩個誰能立刻就將李夏給召到面前。

　　李掌櫃就笑：「小龍少爺給我們少爺寫封信，我們少爺肯定立馬就來。」李掌櫃也是很會哄小孩子。

　　夏至忙就擺手，然後還說小黑魚兒，告訴他不可以這樣。「李夏也有不少事兒呢，咱別給他添麻煩。再說了，咱們不是說好了，過不了幾天他就來了。」

　　「嗯。」小黑魚兒點頭，然後還是很誠實地說，「李夏要是能早幾天來就好了。」

　　李掌櫃笑：「小龍少爺和我們少爺的感情真是好啊。」

　　「那是。」小黑魚兒贊同地點頭，一點兒沒謙虛。

　　李掌櫃拿出茶水、點心和糖果來招待夏至和小黑魚兒。小黑魚兒在這裏也不見外，就挑著自己喜歡的吃。夏至則是將李夏的信打開看了起來。

　　李夏的信一如既往。看李夏的信，就仿佛他正坐在自己的面前和自己說話一般。這次的信裏，李夏跟夏至確認了，夏家殺年豬的時候他必定會來。然後就讓夏至放心。

　　關於五月幾個的謠言，李夏已經在府城找到了源頭，並且處理好了。

　　這件事李夏沒有跟夏至細說，只是讓她不必再掛心。

　　李夏辦事夏至放心的很。關於五月幾個人的謠言這件事，到現在就可以畫上一個句號了。

　　回到攤子上，夏至看到夏二叔的燒烤攤子客人還是不少，心中也是暗暗歡喜。錢月來還在。他喝了羊湯吃了餅子卻並沒有走，就等著要親口跟夏至告辭。

　　錢月來是這麼說的，夏至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誰知道錢月來是等她，還是為了多看一會臘月，找機會跟臘月多說幾句話呢。

　　「月來哥，你一會不回我家住啦？」夏至問錢月來。

　　「不了。」錢月來告訴夏至，他今天得回家一趟，然後還得去接一群羊。年底了，錢月來在騾馬市的生意也火爆了起來。這幾天能在夏家住已經是很難得了。

　　「讓他回去吧，快過年了，家裏估摸著也不少的事兒。」夏老爺子就說。

　　「月來哥你去跟我三叔說一聲吧。」夏至就笑著說道。表面上，她這是讓錢月來去跟夏三叔辭行，其實就是給錢月來就會和臘月說話。

　　錢月來是個機靈的小夥子，他立刻就明白了夏至的意思，心中感激夏至的同時，臉上卻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紅。

　　夏老爺子仿佛沒看見，他只囑咐錢月來回去的路上小心點兒，給錢家人帶好，然後就去去燒烤攤了。

　　錢月來過去跟夏三叔說話，然後臘月就被陳杏兒給推了一把，再然後，臘月就自己慢慢地走了過去。

　　孫蘭兒和錢妮兒也從集上逛了回來，她們和夏至一起將攤子完全收拾了，就讓夏橋套了車。沒了錢月來的車，夏至打算先分出一撥人回去。

　　夏三叔也開始收拾攤子，夏二叔那邊還在忙。夏至就走過去跟夏老爺子說了。讓車跑兩趟接人這個安排，夏老爺子是贊同的。

　　「爺，你先跟我們回去不？」夏至就問。

　　夏老爺子遲疑了一下還是說：「我再等等。哎，我不放心你二叔這。」烤肉攤上的人手足夠，並不需要夏老爺子幫忙。但是夏老爺子就是放心不下。他還跟夏至解釋，「你二叔這一次出攤，我幫看著點兒，往後我就不操這個心了。」

　　「爺，那晌午你想吃啥，我回去讓我奶給你做。」夏至就說。

　　「吃啥都行。你們先吃，別等我。」夏老爺子告訴夏至，「我喝了羊湯了，肚子裏有食兒。你回去就讓你奶做飯，讓蘭子和錢妮兒趕緊吃飯。倆孩子今天都忙的夠嗆。」

　　夏至笑著答應了。

　　夏橋趕車帶著李夏捎來的吃食還有夏至採買的東西先回大興莊。車上坐了孫蘭兒、錢妮兒，臘月、陳杏兒、小樹兒和小夏林，夏至帶小黑魚兒騎了大灰跟在後面，小灰則是留給了夏老爺子。

　　他們到了夏家後院的大門口，夏老太太就迎出來了。夏老太太還特意往車裏頭仔細地看了，結果看到的東西還真不少。不過夏老太太的眼睛還是在車裏踅。

    「奶你是不是怕咱的羊湯沒人喝，剩回來啊？」夏至一邊讓人往屋裏面搬東西，一邊就笑著問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被夏至說中了心思，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笑了。

　　孫蘭兒和錢妮兒就搶著跟夏老太太說羊湯的生意怎麼怎麼好，餅子又是怎麼快就被賣光了，說的夏老太太又驚又喜。

　　「真的呀？」

　　「奶，這還能有假嗎。」夏至笑。

　　「哎呦，沒想到啊，太好了。」夏老太太喜笑顏開地跟著大傢伙進屋說話。

　　夏至先告訴夏老太太說夏老爺子得等會才能回來。夏老太太對此並不意外。「你二叔不收攤，你爺肯定不會回來。他呀，最惦記的還是他這個二兒子。」

　　這話夏老太太是低聲跟夏至說的。

　　這關係親近了，就會說些不會在別人面前說的話。

　　「這東西都是咋回事啊？」夏老太太然後才問。

　　小黑魚兒搶著跟夏老太太說了。夏老太太就說夏至買的東西太多了，對於李夏捎來的東西，夏老太太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李夏是個實誠孩子。」

　　小黑魚兒就點頭。

　　「十六啊，這些東西你拿回去放你那兒。留下點兒就行，你過來的時候跟你老叔吃。」夏老太太跟夏至說。

　　「奶，都放你這吧。我拿過去一點兒就夠了。」夏至卻說，「奶，那條火腿是李夏特意給你和我爺捎的。」

　　李夏這次捎來的東西除了府城的名吃食，還有一條金華火腿。李夏以前送過金華火腿，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很喜歡吃，覺得特別的入味，不管是熬粥還是燉菜都很美味。

　　「行，晚上我給你們爺幾個熬粳米粥。人家這個火腿做的入味啊，咱做不出來這個味道。」夏老太太樂呵呵地將火腿收了，然後就張羅做晌午飯。「咱不等你爺了，咱做好就先吃。」

　　不用夏至轉達夏老爺子的話，夏老太太就知道該這麼做。

　　孫蘭兒和錢妮兒都說要等夏老爺子。

　　「等他幹啥，他回來還不知道啥時候。再說了，他回來還能少了吃的東西？」

　　夏老爺子幫夏二叔坐鎮，夏二叔今天的生意也不錯，回來之後肯定得請夏老爺子吃飯。再說還有夏三叔一家幾口，按著一直以來的傳統，他們這頓晌午飯也不會儉省的。

　　夏老太太做飯，孫蘭兒和錢妮兒都跟著幫手，臘月和陳杏兒在旁邊也不肯閑著。這頓飯就做的相當實在。

　　首先一道是鯉魚燉豆腐粗粉。這鯉魚是夏至從集上買的，新鮮的鑿冰撈出來的大鯉魚，特別鮮美。然後還有豬肉炒乾豆腐，肉絲芥菜筍，醋溜白菜，還有一大盆的土豆紅燒肉。這些菜再加上一盤燒雞，一盤烤鴨，還有夏老太太拿手的一道肉皮粉片湯。主食是麥子面的饅頭。

　　飯菜擺上桌，小夏楊就走了來。夏老太太就想到了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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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七章 懶惰

　　夏至她們從集上回來了半天，都沒有看到五月。五月今天沒有跟著夏二叔和夏二嬸去出攤。之前夏老爺子還特意問過夏二叔，想讓五月跟著一起去幫忙。夏老爺子早就發現了，五月有點兒懶。不過五月平時嘴甜，有眼力勁兒，所以就不大顯。

　　但是到臨水鎮上擺攤是一件大事，大家幾乎都去了，五月不去就有些說不過去。夏老爺子覺得夏二叔和夏二嬸太嬌慣五月了。

　　夏二叔就跟夏老爺子說五月不好意思拋頭露面。而且，還有那些流言蜚語。五月的年紀比其他人都大，要是硬逼著她拋頭露面的，恐怕也不大好。

　　夏二叔具體怎麼跟夏老爺子說的夏至不知道，只是臘月聽到那麼兩句，猜測大致的意思應該是這樣。

　　五月真的會在意流言蜚語？真的不好意思拋頭露面？前面的先不說，就說後面的。莊戶人家的女孩子，上山砍柴、下地幹活的，哪個真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麼拋頭露面，根本就是說不上的事。

　　不過夏二叔這麼跟夏老爺子說了，夏老爺子大概覺得人手也夠了，也就沒有強要求五月跟著去臨水鎮上出攤。

　　以夏至對夏老爺子的瞭解，夏老爺子應該也是覺得五月大了，有之前的那些流言蜚語，然後還有臘月和錢月來定親的事。五月只怕是真的臊了，不好意思露面。

　　五月當然不能總這樣，但夏老爺子也同意給五月些時間讓五月能慢慢地恢復過來。

　　五月可以不去集市上幫忙，那是夏二叔自家的事，夏至不想管。但是她們回來這半天功夫了，忙忙碌碌地，五月也沒出來說句話，幫把手。現在夏老太太還要親自去叫五月過來吃飯。

　　除了喪失勞動能力的老人和還沒有勞動能力的小孩子，不勞動者不得食。夏至覺得不該慣五月這個臭毛病。所以她就攔住了夏老太太，同時還給臘月使了個眼色。

　　臘月立刻會意，她推著夏老太太坐回到炕上，然後自己就俐落地下了炕：「奶，你別動，我去叫五月姐。」

　　「那也行，讓你五月姐趕緊來吃飯。大傢伙都在，熱熱鬧鬧的多好。」夏老太太就笑著說。

　　夏老太太沒動筷子，大家就都沒動，都等著五月。

　　臘月跑出去會的工夫就又回來了：「我五月姐在炕上躺著，說她不餓，不吃晌午飯了。」

　　「哎呦，那咋行啊。」夏老太太就又想親自去喊五月。

　　大傢伙都攔著夏老太太。

　　「不來就不來吧，估摸著會我二叔他們也回來了。」夏至就說。

　　臘月就跟著附和：「會我二伯的飯菜估摸著還比咱這個好。咱這粗茶淡飯的，我五月姐不定吃的下去。」

　　臘月的性子靦腆，從來不主動招惹人。但是在錢月來這件事上，她和五月之間雖然沒有正面衝突，但關係也處的比較僵。

　　這責任主要還在五月。自打臘月跟錢月來定了親，五月對臘月就沒有好臉色，明裏暗裏地沒少擠兌臘月。臘月雖然好性子，但是泥人還有個土性呢。今天這麼說五月，那也是因為這些天被五月給氣狠了。

　　夏老太太就看了臘月眼。

　　臘月立刻閉上嘴不說了。

　　夏老太太也沒說臘月。畢竟當著這些人，就算是她不贊同臘月的話，那也得給臘月留臉面。小姑娘本來就臉皮薄，而且臘月還是已經定了親的人了。

　　夏老太太這點做的非常好。她雖然對自己的親生的比較嚴，但絕不會不分時間場合，算是教子有方的。

　　「那咱先吃，我給她留點飯菜，看她會再想吃了。」夏老太太這麼說著，大家才都拿起了筷子。

　　今天的飯菜並沒做什麼精巧的花樣，但都是實實在在的硬菜。夏老太太自己就不怎麼吃，她面要照看夏楊，面就讓孫蘭兒、錢妮兒和陳杏兒吃菜。孫蘭兒和陳杏兒都好點兒，錢妮兒還不慣在夏家吃飯，夏老太太對她就更關照些，一個勁兒地給她夾菜。

　　田帶娣家到大興莊的時間還不長，不過一家人都覺得夏老太太特別的好。田帶娣跟田氏說起來，總是勸田氏要惜福，能有這麼個婆婆是福氣。

　　她們吃過了飯，孫蘭兒和錢妮兒就不讓夏老太太動手，兩個姑娘洗碗收拾，很快就收拾俐落了。夏至這邊就另外放了炕桌，跟小黑魚兒兩個算賬、記賬。

　　小黑魚兒的腦子特別的靈，又經過這些日子的鍛煉，般的賬目他根本就不用算盤，心算就能算清楚了。

　　一碗羊湯賣的價錢並不高，但它的成本，除了應該攤銷的鐵鍋、粗瓷大碗等費用，也是非常低的。這樣算下來，利潤就比較喜人了。

　　夏老太太在桌邊坐著，邊聽夏至和小黑魚兒算賬，邊嘖嘖讚歎，她沒想到賣個羊湯再買幾個餅子也能賺到這麼多的錢。

　　如果生意直像今天這樣，她們很快就可以收回全部的成本了。收回成本之後，她們賺的就更多了。

　　「年前咱們再擺幾次攤就能收回本了。」算完了賬，夏至就笑著說。

　　「真沒想到。」夏老太太還是這麼說。

　　「奶，下回再多烙點兒餅吧。」夏至跟夏老太太商量。

　　「行。十六你說烙多少？」夏老太太問夏至。

　　「那就烙一百個吧。」夏至想了想就說。按照今天的行情來看，一'百個餅子完全能夠賣的出去。

　　要知道，就算是用同樣的材料，不同的人烙出的餅子也是不樣的。夏老太太烙出的餅子不僅好吃，而且賣相特別的好。

　　「行。」夏老太太立刻點頭應承了。

　　「奶，你要是累的話，那咱就少烙點兒吧。」夏至又說。

　　「累啥啊，有蘭子和錢妮兒給我打下手呢。我打算好好教教她們倆，她們倆能烙好了，我往後更輕省。」夏老太太就笑，「再說了，我每天也沒啥事，就這點兒活根本就不算啥。」

　　能夠幫忙賺錢，貼補貼補夏至和小黑魚兒，就算是累些，夏老太太也甘之如飴。「就算累點兒那也沒啥，咱莊戶人家誰清閒了。想挨這份累，還得看有沒有這個福氣呢。」

　　夏老太太是個明白人。她這麼說，夏至的心裏自然十分的熨帖。

　　「奶，咱也不缺這幾個錢，你老可千萬不能累著。你老得好好地保養身子，往後給我老叔帶兒子，還得給我老叔帶孫子呢。」

　　夏老太太笑的兩隻眼睛都眯了起來：「那我不活成老妖精了。」

　　「奶，你哪里老了呀，帶重孫子那是肯定的。」夏至也笑。

　　夏至說著兒子、孫子，小黑魚兒在旁邊都聽見了，他擼著大青的後背，沒吭聲。

　　這個時候，夏老爺子、夏二叔、夏三叔行人終於回來了。夏至在屋子裏沒出去，就聽著院子裏夏二叔幾個人的動靜，她就知道，後來夏二叔的生意應該很不錯，這是賺到錢了。

　　大家都出去看，果然就看見夏二叔帶著人正從大車上往下搬東西，有魚有肉的。夏二嬸也是臉的笑。

　　夏老爺子背著手從車那邊繞過來，就先走到上房來。夏老太太忙就要給夏老爺子打水，孫蘭兒就搶著做了。錢妮兒稍微慢些，也跟著旁邊幫忙。錢妮兒並不是不如孫蘭兒俐落，她在夏家還是沒有孫蘭兒熟慣。

　　可以不客氣地說，夏家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孫蘭兒都知道。

　　「你倆咋不歇歇啊，快放下，我自己來。」夏老爺子忙就笑著說道。

　　孫蘭兒和錢妮兒就都說她們不累，又說服侍夏老爺子是她們應該應分的。

　　「都是好孩子。乾淨俐落，幹活實在。」夏老爺子洗了手臉，邊就不住口地誇讚孫蘭兒和錢妮兒還問她們吃過飯了沒有。

　　孫蘭兒和錢妮兒就都回答吃過了，然後夏老太太還將晌午都吃了什麼飯菜仔細地跟夏老爺子說了。

　　夏老爺子這才滿意地點頭。

　　「還有不少菜呢。我就沒讓她倆回去，晚上還留她們在這吃。」夏老太太又跟夏老爺子說。

　　夏老爺子更加滿意。

　　「我還給你留了飯菜了。你是在這吃，還是……」夏老太太就往東廂房的方向看了眼。

　　「我上老二那吃去。剛才老二都跟我說了。」夏老爺子就說。

　　「老二掙錢也不容易。咱家現成的飯菜。」夏老太太看著夏老爺子。

　　「老二定讓我去。他這回也能掙錢了，我不是去吃他這頓飯，我是高興。」夏老爺子笑著說。

　　夏老太太就不勸夏老爺子了。

　　這個時候夏橋卸完車走了進來。夏老太太就不再管夏老爺子而是張羅著照顧夏橋。「餓了吧，給你和你爺留的飯菜還在鍋裏熱著。大橋啊，你趕緊上炕緩緩，我再給你燒把火把飯菜再熱熱。」

　　「奶，不用燒火了，溫乎的就行。」夏橋忙說。

　　「在外頭凍這麼半天，不吃點兒熱乎的哪行。就把火的事兒，大橋啊，你快上炕暖和暖和去。」

　　夏老爺子也跟夏橋說話：「大橋，你不跟我上你二叔家吃去？」

　　「不去了，擠擠叉叉的，我也沒幫我二叔啥忙，在哪兒吃都樣。我奶這不都給我留現成的了嗎。」夏橋就說。

　　這話是不跟夏老太太見外很親近的意思了。夏老爺子就點點頭：「你二叔那不知道啥時候做好飯，那你就先在這吃吧。」

　　夏橋是剛才送了夏至她們回來，然後又趕了車去臨水鎮，還在夏二叔的攤子上幫忙，最後和夏二叔他們起回來的。

　　夏三叔和夏三嬸也在夏二叔的攤子上幫忙來著。

　　畢竟這是夏二叔第次做生意，大傢伙都願意夏二叔把這生意做好了。

　　這個時候夏老太太就端著熱好的飯菜送了上來。孫蘭兒和錢妮兒依舊在旁邊幫忙。夏老爺子就想起夏三叔和夏三嬸來。

　　「你給老三兩口子帶份了沒有？」夏老爺子問夏老太太。

　　「沒有。」夏老太太回答。

　　「會都上老二家吃去。」夏老爺子這麼說著話轉頭往外面看，就看見西廂房的煙囪冒煙了。「老二家做飯了？」

　　小樹兒在地下玩，聽夏老爺子這麼問，他忙就跑出去。會的工夫小樹兒又跑回來。他告訴夏老爺子夏三叔和夏三嬸是在燒火做飯。

　　「都讓他們上老二家吃，他們還另燒火幹啥？」夏老爺子就下地出去了。不過他很快就回來了，邊還歎氣搖頭的。

　　「咋地啦？」夏老太太忙就問。

　　「老三兩口子非得自己做飯，說不上他二哥家吃了，說他二哥家賺點兒錢也不容易，他們也買菜了。」夏老爺子告訴夏老太太。

　　「頓飯，吃不吃的能有啥。他們哥倆意思到了就行。」夏老太太就說。

　　「這倒也是。老三對他二哥夠意思。」夏老爺子點頭。

　　「那就行了。」夏老太太的臉上露出笑容來，然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又笑了笑，「他們也買菜了，我估摸著他們倆自己肯定捨不得吃。」

　　夏三叔和夏三嬸雖然買了菜回來，但就他們兩口子，肯定是不會動那些菜的。果然，他們正說話的時候臘月就跑了來，說夏三叔晚上請客，請夏老爺子、夏橋和小樹兒。

　　夏橋和小樹兒今天都在夏三叔的攤子上，應該是夏三叔招待晌午這頓。

　　「我三叔不虧人。」夏至笑著說道，然後她就替夏橋和小樹兒做了主。「你們自己吃吧，我哥和小樹兒就都不過去了。我們都在咱奶這吃，樣的。」

　　然後，夏至又做主要給夏三叔和夏三嬸送只烤鴨過去。這是李夏今天捎來的。

　　「這只鴨子多肥，他們倆吃不了。這樣吧，分兩半，半給你三叔，半給你二叔。」夏老太太就說道。

　　「那也行。」夏老爺子點頭，顯然對夏老太太的做法很是贊同。

　　夏老太太分了烤鴨，夏三叔那份就給臘月帶了回去，夏二叔的那份是小樹兒跑腿給送了過去。

　　夏二叔還挺會來事的，立刻就跟回來跟夏老太太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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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八章 想不到

　　「你不用謝我。」夏老太太就笑著告訴夏二叔，「東西都是人家李夏從府城捎來的。」

　　夏二叔還是陪笑：「李夏公子那不也是給你們二老，還有十六和小龍捎來的嗎。」他這幾句話說的還算是比較熨帖。

　　夏老爺子心裏滿意，就擺了擺手讓夏二叔不用再多說了。「你娘給你的，你就留著，加一盤菜。」

　　「哎，哎。」夏二叔連連應承著，然後就讓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到東廂房去吃飯，「沒掙著啥錢，可該花的還是得花。」他不僅請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還請夏至和小黑魚兒也過去一起吃飯。

　　「二叔，我們都吃過了，就不去了。不過二叔你的心意我們領了。」夏至就說。

　　夏老太太也說吃過了不去。「老二啊，你有這個心思就夠了。」真要說起來，自打分家之後，夏老太太就沒端過夏二叔的碗。

　　最後依舊是夏老爺子自己過去。

　　夏二叔就回去了。夏至走到堂屋來，就聞到了東廂房蔥薑蒜炸鍋的香氣。夏老太太就有些讚歎。

　　「你二嬸在府城待了幾個月，也算是出息了，會炒菜了這是?!」

　　「應該不是我二嬸。要不就是五月姐，要不就是郭玉環。」夏至就說。

　　小樹兒在旁邊聽見了，他就跑到東廂房去看了一眼，然後回來告訴夏老太太和夏至。真的不是夏二嬸在掌勺，是郭喜媳婦、五月和郭玉環在張羅飯菜。

　　「你二嬸這也算是懶人有懶福。」夏老太太笑了笑，低聲跟夏至說。郭喜媳婦和郭玉環都會做飯。郭喜一家三口吃住都是夏家的，平時都被夏二叔、夏二嬸支使著幹活。

　　「看來我五月姐是沒啥事了，都能做飯了。奶，你有不用再給她留飯菜了。」夏至一邊往東屋裏走，一邊就跟夏老太太說。

　　夏老爺子坐在炕頭上就聽見了，他問夏至是怎麼回事。夏至就把五月閉門不出，夏老太太叫五月吃飯，五月也沒來的事情跟夏老爺子簡單地說了。

　　「啊……」夏老爺子琢磨了一下，就跟夏老太太說，「五月心裏有事。那孩子本來就心重。你做奶的別和她計較。」

　　「看你說的。我啥時候跟她們計較了。」夏老太太就笑了。

　　夏老爺子嘿嘿笑了兩聲，也不再說什麼了。

　　夏至就趁機跟夏老爺子商量：「……別的活我蘭子姐和錢妮兒姐都能幹，就是挑水啥的，她們倆是說能幹，我想著吧，還是讓我哥過來幫忙。」往後生意多了，孫蘭兒和錢妮兒應付起來恐怕有難度，多一個夏橋，大家都從容些。「還得跟我三叔說一聲，我看我三叔那邊人手是夠了。」

　　「行，就照你說的辦。」夏老爺子沒有任何異議，「你三叔那我一會跟他說一聲就行了。」

　　「哎。」夏至點頭答應。

　　後院上房這邊沒什麼活計了，孫蘭兒和錢妮兒就去了前院。她們都要回家看看，然後再回來幫著夏至收拾收拾屋子，再在一塊做些針線活，晚飯說好了是到後院來吃，她們會提前過來幫忙張羅。

　　夏老爺子就問夏至給孫蘭兒和錢妮兒發工錢了沒有。

　　「發了，把賬算清楚就發了。」

　　「十六啊，你給她倆都發了多少錢？」夏老爺子還挺愛打聽的。

　　「一人十文錢。」夏至告訴夏老爺子，「往後生意好了，再看著加錢。」也就是說孫蘭兒和錢妮兒拿的不是固定工資，而是跟效益掛鈎的工錢。「我哥過來也是一樣。」

　　「挺好。」夏老爺子比較滿意，「你這工錢給開的還行。咱們少賺點兒，也得多給這倆丫頭多開點兒。倆孩子不容易，家裏都指望著這個錢。你看現在她倆回去拿著錢，這家裏人得多高興。」

　　「十六就是想到這個，才忙著算賬給蘭子和錢妮兒發錢的。」夏老太太在旁邊說道。

　　「你們想的都挺周到。好，好，咱們老夏家做事就得講究個仁義……」夏老爺子剛說到這兒，夏二叔就過來說飯菜做好了，請夏老爺子過去吃飯。

　　夏老爺子高高興興地跟夏二叔走了。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在地下跟大青玩，聽說東廂房開飯了，倆孩子交換了個眼色就說要去看看夏二叔和夏二嬸都準備了啥飯菜。夏老太太攔著不讓他們去。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嘿嘿一笑，就跑出去了。

　　「這倆皮猴子！」夏老太太歎氣，拿小黑魚兒和小樹兒沒辦法。「多招人嫌這是。」

　　七八歲惹狗嫌什麼的，說的就是小樹兒、小黑魚兒這樣年紀和性格的皮小子。

　　一會的工夫，小樹兒先跑回來了。

　　「你老叔呢？」夏老太太就問。

　　「我老叔在後頭呢。」小樹兒笑嘻嘻地回答。

　　夏老太太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你老叔在後頭幹啥呢?是不是有惹禍了？」

　　「我回來啦。」夏老太太話音剛落，小黑魚兒就大搖大擺地從外面掀門簾子走了進來。

　　夏老太太這才放心。

　　「他們都做的啥飯菜啊？」夏至也有點兒好奇心，而且小樹兒和小黑魚兒跑出去打探了一回，她也得問問。

　　小樹兒就掰著手指頭給夏至數：「……白菜炒肉、豆腐燉肉，酸菜肉燉粉條，還有我給送去的烤鴨子……」

　　這總共也沒幾道菜啊，合著夏二叔今天就買了豬肉回來？

　　小樹兒抿著嘴點頭。

　　「聞著炸鍋倒是挺香的。」夏老太太也跟著說了一句。

　　「不好吃。」小黑魚兒立刻就說。

　　「你怎麼又知道好吃不好吃了？」夏老太太嗔了小黑魚兒一眼。

　　「我都嘗了，咋能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小黑魚兒立刻挺著小胸脯說。

　　夏老太太和夏至都吃了一驚，不過吃驚的感覺只是一瞬。去夏二叔家飯桌上嘗菜什麼的，小黑魚兒做出來其實也沒有那麼意外。

　　「你這孩子！」夏老太太就數落小黑魚兒。

　　小黑魚兒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我就嘗嘗咋啦。我二哥不還叫我去吃嗎。」然後，他就告訴夏至和夏老太太，說夏二叔家的飯菜不好吃。「白菜都沒咋熟，豆腐燉老了，就酸菜切的還挺細，可沒有十六切的細。」

　　小黑魚兒說話的習慣，總喜歡帶著誇夏至一句兩句的。用五月、七月還有夏柱他們的話來說，小黑魚兒的眼睛裏，夏至就是個十全人，就沒有不好的地方。

　　最後，小黑魚兒還總結了一下：「水了光湯的，沒啥味，就是油多，我都吃不下去，一樣嘗一小口我就回來了。」

　　「又不是你二嬸炒的菜，照說不應該啊。」夏老太太奇怪地微微皺起眉頭。

　　東廂房以前的事就不大能說的清楚，現在又多了郭喜一家三口，那情形恐怕就更不好說了。

　　「奶，我跟你說個事兒，是孫秀兒姐嘮嗑跟我說的。」

　　孫秀兒姥家親戚不少，她有一個大舅是分家另過的。孫秀兒娘在家排行最末，逢年過節回娘家都會給分家另過的哥哥嫂子們送禮。

　　禮尚往來，孫秀兒和幾個舅舅並不回禮，但會請他們一家四口去吃一頓飯。

　　輪到孫秀兒的大舅請客的時候，每回都是包餃子。大肉餡的餃子，肉餡切的很有特色，在鍋裏熬一遍之後，塊頭還足有小指肚那麼大，而且肥多瘦少，吃餃子的時候明晃晃的肉塊子。

　　逢年過節，大家的肚子裏都比較有油水，除了那特別愛吃肉的，一般都不大吃的下這種餃子。

　　孫秀兒一家四口每次就是吃幾個意思意思。孫秀兒一直以為這是她大舅家的飲食習慣，他們就愛包這樣的餃子。不過一次孫秀兒的娘生氣，就說並不是的。

　　孫秀兒的大舅母就是特意包這樣的餃子，知道孫秀兒一家生活的不錯，吃不下這樣的餃子。這樣他們就省了。

　　夏至笑眯眯地把事情說完，夏老太太就抿了嘴笑。有些話不用明說，大家心裏都清楚。

　　其實大家都沒去，就夏老爺子去了。夏老爺子還不是為了去吃這一頓。夏老爺子主要是高興，去給夏二叔慶祝的，估計還有些金玉良言要囑咐夏二叔。

　　這麼想著，真就讓人只有搖頭歎氣的份兒了。

　　「還有一件，人多打瞎亂，廚子多了做不成飯。」夏老太太又低聲跟夏至說。夏至從府城回來的日子還不算多，但夏老太太已經有足夠的時間看清楚很多事。

　　郭喜媳婦、郭玉環和五月掌勺，加上一個幫忙的七月，再有一個不大樂意動手的夏二嬸，這幾個人合夥做出來的飯菜能好吃才奇怪了。

　　「奶，要不咱給我爺熱點菜，等他回來吃。」夏至就故意說。

　　夏老太太笑：「你爺就是餓，他回來也不能吃。咱可不能給他熱飯，你爺臉上該下不來了。」

　　祖孫倆笑成一團。

　　等夏老爺子回來的時候，夏老太太正在做針線，夏至、夏橋、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圍在一張桌子四周，寫字的寫字，看書的看書。

　　夏老爺子在門口看了一會，心情就很舒暢。

　　「爹你回來啦，吃的咋樣？」小黑魚兒見夏老爺子回來了，立刻就放下筆來問。

　　這是明知故問。

　　夏老爺子就耷拉下眼皮瞅了小黑魚兒一眼：「挺好的。」

　　小黑魚兒扭回頭來就沖夏至和小樹兒眨眼睛，然後還捂嘴忍笑。

　　夏老爺子將小兒子的小動作都看在眼睛裏了。他心中歎氣，一面慢慢地上炕坐了，然後才開口跟夏老太太說話。

　　「她們做的那飯菜跟你做的差遠了，沒法比。好東西也做不出來那好味道。老二媳婦就不會做飯。」

　　這句話坦誠了夏二叔請的飯菜不好吃的事實，又拿夏老太太來做比較，其中的意思就比較討巧了。

　　不是夏二叔家飯菜做的不好吃，是夏老太太做的飯菜太好吃啦。

　　夏老太太明白夏老爺子的心思，當下只是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做完了功課，又和大青跑出去完。夏至也放下書卷跟夏老爺子說話。李夏在府城已經幫忙將關於五月幾個的那些流言蜚語都掃清了。

　　「這陣子是沒誰說啥了。這都多虧李夏。」夏老太太就說。

　　夏老爺子歎氣點頭，總算是又放下了一段心事。「等她大姨奶啥時候你跟她大姨奶說說，看有沒有合適的，給五月找個婆家。」夏老爺子正跟夏老太太說五月的親事，夏三嬸就走了來。

　　夏老太太看出夏三嬸有事，就問她；「是有啥事啊？」

　　「是有點兒事。」夏三嬸左右看了看，也沒啥避諱的，就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了，「……我們屯子的人，看著錢妮兒了，跟我打聽。她家二兒子要說媳婦，是本分人家，日子過的還行……」

　　錢妮兒不過是剛在攤子上幫忙，竟然就被人看中要提親！

　　不過轉念想一想，這也並不奇怪。

　　錢妮兒剛來的時候，真可以說是滿面塵灰煙土色，根本就提不到長的醜俊，因為根本就看不出她是什麼模樣來。

　　後來洗漱乾淨了，換上了乾淨整潔的衣裳，大家才看清楚錢妮兒的長相。嚴格地說，錢妮兒長的並不俊。田帶娣和錢貨郎兩個就都長的很一般，錢貨郎應該還得算在醜那邊的。他們生的這幾個兒女，只有二郎在長相方面幾乎有了質的飛越。

　　二郎長的好看，都不像是田帶娣和錢貨郎生的。但如果跟一家人熟悉了，仔細觀察，二郎在的長相還是隨了田帶娣和錢貨郎一些的。不過二郎特別會取長補短，也特別會融合。

　　還是說錢妮兒。

　　錢妮兒長相一般，剛來的時候又乾又瘦的。但是吃飽穿暖，再吃上幾頓油水足的好飯菜，錢妮兒就像打蔫兒的花草又精神起來。十八無醜女，錢妮兒正是花骨朵的年紀，心情好，打扮的俐落，再穿戴齊楚些，被人看上是意料中的事。

　　孫蘭兒和錢妮兒在羊湯攤子上做工，夏至每人給她們添了一件罩衫，另外再穿戴上統一的圍裙、帽子什麼的，不說是兩顆小水蔥那也差不太多了。

　　錢妮兒還能長，以後肯定會更加水靈。而且錢妮兒為人很乾淨、俐落，本分，現在看上她的人可是有眼光了。

　　有人看上了錢妮兒，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都非常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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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九章 小算盤

　　「三嬸，那你跟人家咋說的？」夏至聽夏三嬸說完，立刻就問。

　　「我就跟她們把錢妮兒家裏的情況說了說。別的我也做不了主，得回來問問。」夏三嬸回答。她就是把事情先跟家裏說了，然後看夏老爺子、夏老太太還有夏至打算怎麼辦。大傢伙意見致了，再跟錢妮兒家裏說。

　　夏老爺子輕輕點頭，覺得夏三嬸這件事辦的算是穩當。

　　夏老太太也點頭：「那等會錢妮兒她娘來了，咱們跟她說。樂意不樂意的，都得人家自己拿主意。」

　　夏三嬸答應著就回去了。

　　「……就是不知道錢妮兒她娘是咋打算的？」夏老太太又跟夏老爺子說。

　　夏老爺子嗯了聲，然後又提到五月，讓夏老太太幫著多留心些。「老二媳婦是那個脾氣，五月她姥家估摸著也幫不上啥忙。」

　　夏老太太就答應了：「等她大姨奶來，我跟她大姨奶說說。」說心裏話，夏老太太並不願意管五月的親事。

　　先她就顧忌夏二叔和夏二嬸這兩口子。這兩口子都不是什麼通情達理的人，事情辦好了，這兩口子不一定感激她。可如果五月將來有點兒什麼不好，這兩口子肯定得埋怨她。

　　埋怨還是小事兒，如果再七三四地扯什麼後娘之類的，夏老太太可真受不了。

　　再有一件，就是五月本身。

　　五月心眼多，格式多，跟夏老太太也不貼心。夏老太太還真不大好在五月的親事上多說什麼。

　　這也就是托武老太太。武老太太是夏二叔的親姨，夏二叔總不能猜忌武老太太害他，不能親的後的瞎咧咧。

　　「咱五月嘴甜，有眼力勁兒，她的親事不用愁。」夏老太太還跟夏老爺子說了句。她已經感覺到夏老爺子對五月未來的憂慮，所以說這句話安慰夏老爺子。

　　夏老爺子就輕輕地歎了口氣：「這也沒有別人。五月啥性子別人不知道，咱自家人還能不知道。哎，有點兒小聰明，和她爹一樣，不踏實……」

　　夏老太太就不吭聲了。夏老爺子自己可以說夏二叔如何如何不好，也可以說五月、夏柱和七月他們有什麼缺點。但這些話夏老太太卻萬萬說不得，也不能附和。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就這麼嘮些家長里短的。夏至收拾了收拾就先回到前院。田氏帶著大丫和二丫正在炕上做著針線。夏至就將從後院拿回來的些點心吃食給了田氏。

　　田氏起身將東西都收了。

　　「娘，這東西不能放，都早點兒吃了吧。」夏至囑咐了句。

　　「我知道。」田氏瞅了夏至眼，「還怕我不給誰吃是咋的？」

　　夏至笑了笑，她沒跟田氏爭吵，就回西屋了。她剛到西屋，孫蘭兒就過來了。孫蘭兒來，就忙著燒炕，還給夏至燎了個炭盆放在地中間。

　　夏至就問孫蘭兒拿了工錢回去之後，孫老五和孫王氏有沒有說什麼。

　　「他們倆還能說啥。我爹讓我好好幹活。我娘她也沒說啥，就用那個眼睛瞅我。後來還說啥讓我以後別要衣裳啥的，都換成錢。」

　　夏至雇了孫蘭兒和錢妮兒，她想幫的是錢妮兒家，但是對於孫蘭兒這邊，她只想讓孫蘭兒的日子更好過些。所以在考慮報酬的時候，夏至並沒有把工錢定的特別高，而是增加了別的福利。

　　比如說衣裳，又比如說包飯。這些都是錢妮兒和孫蘭兒可以切身受益的福利，就是他們家裏的人想搶那也搶不走。

　　有這樣的前提，把什麼都換成錢這樣的方式夏至就不會同意。

　　「蘭子姐，那你咋說的？」

　　「我就說是你定的，我也說了不算。」孫蘭兒朝著夏至笑。

　　夏至也笑了：「蘭子姐你這麼說就對了。往後你自己有啥不好說的，就推我身上。」她就不信孫王氏敢找她來理論。

　　這麼想著，夏至又囑咐孫蘭兒：「她要是要你的衣裳，你也別給。你就說上工要穿的，不然我不答應。」

　　「嗯。」孫蘭兒點頭，她快手快腳地將屋裏屋外又收拾了遍，還去東屋裏問田氏有沒有活要幹。田氏說沒有，她才又回來，就坐到炕上開始做針線。

　　莊戶人家勤勞的女子般都這樣，天下來手腳都不肯閑著。

　　夏至也拿了條帕子慢慢地縫，面就跟孫蘭兒嘮嗑。她把有人看中錢妮兒，想要提親的事跟孫蘭兒說了。

　　孫蘭兒又驚又喜，一面還使勁兒地回憶，說在集上的時候是有人盯著錢妮兒看來著，是不是就是看中了錢妮兒的人呢。

　　臨近年底，婚姻市場也進入了一年中最為繁榮的時期。就是這個集上，夏至聽說的，大興莊和臨近村莊約著相看的就有三四戶人家。

　　「……三家子的劉穎剛定的親，說是明年就過門。」孫蘭兒告訴夏至。三家子是大興莊附近的個小村莊，因為村裏主要都是姓劉、姓陳還有姓姜的，所以村名就叫做三家子。叫劉穎的姑娘，是孫蘭兒在外面做短工的時候認識的，倆人年紀相仿，比較說的來。

　　她們說著話，錢妮兒就來了。錢妮兒來也是不肯閑著，就替夏至納鞋底子。

　　「……我娘說我拿著那老些工錢，還有新衣裳穿，還連吃了好幾頓，我娘說晚上不讓我上後院吃了，讓我來說聲……」錢妮兒老老實實地跟夏至說。

　　夏至被說的笑了起來：「錢妮兒姐，你就算不在攤子上幫工，來吃幾頓飯能咋地。晌午你也看著了，還有那老些菜呢。」

　　錢妮兒還是說不吃。

　　「你就算回家去，等會我也得去叫你。你還是別讓我來回跑了。」

　　錢妮兒就說她之所以過來跟夏至說，就是怕她夏至來回跑。

　　「錢妮兒姐，你這麼見外，我可傷心了。」夏至故意說。

　　錢妮兒就有些著急。夏至見她老實，就不肯再逗她。「錢妮兒姐，你別過意不去。往後出攤的時候你多用點兒心就行了。」

　　「那肯定的。我咋能不用心。十六，我挺笨的，我有啥做的對勁兒的，你可得說我。」

　　三個姑娘說著話，錢妮兒就不提不去後院吃飯的事了。等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帶著大青跑來的時候，夏至就讓小樹兒去土坡那邊跟田帶娣說聲，錢妮兒晚飯不回去吃了。

　　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夏至就帶著孫蘭兒和錢妮兒往後院來。晚飯有這兩個姑娘幫忙，夏老太太可是輕省不少。

　　吃過晚飯，也都是孫蘭兒和錢妮兒收拾的。夏至還跟她們說了下次要多烙餅，再多準備些材料熬羊湯的事。

　　生意興旺，兩個姑娘也很高興。

　　夏老爺子晚上喝了兩口小酒，興致也不錯，還說了句念白「勒馬高望」，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意思，總之大傢伙都知道他高興。

　　「喝多了。」夏老太太小聲跟幾個孩子說。

　　這邊還沒收拾俐落，夏二叔就蹩了來。他在堂屋就往撤下來的飯菜上瞅，進了東屋之後就陪笑。

　　「我爹晌午在我那沒吃好。你兒媳婦還有孫女做的飯菜不行，不如我娘做的好吃。她們粗手大腳的，好東西都給糟蹋了，還是我娘人家見過世面……」如此如此，先拍足了夏老太太的馬屁，然後又說夏至如何如何的好。

　　面說著，夏二叔面就斜著身子坐在炕頭的炕沿上。

　　夏老爺子吃過了飯，就挺樂意兒子們過來陪他嘮嘮嗑。

　　夏二叔之後又說夏老太太熬的羊湯好，夏至會做生意，羊湯的生意怎麼怎麼火爆。「我那烤肉攤就不行……」

　　「不也挺好的嗎？！」夏老爺子瞅了夏二叔眼。

　　夏二叔立刻苦了張臉，他告訴夏老爺子剛才他和郭喜盤過賬了。「開始都沒啥生意，到後來集都快散了才來點兒人。本錢多，不像羊湯本錢薄，忙活半天算，根本就沒賺啥……」

　　總之說了大堆，就是說烤肉不賺錢，但是也沒說不做，也沒有再說想要羊湯的生意。

　　夏至就知道，夏二叔說的算過賬的話應該是真的。至於不賺的話，那就是假的了。如果真的不賺錢，夏二叔現在就不是苦著臉哭窮，而是撒潑打滾說不想幹了。

　　那麼，夏二叔說不賺，就是另有目的。

　　夏至瞭解夏二叔的性格，因此就很沉得住氣，她什麼都沒說，只耐心地聽夏二叔表明他的目的。

　　夏老爺子卻不高興了。「你還想咋賺，天就賺出個金山銀山來？我都在旁邊瞅著，你這天的進項也不算少。這還是第天，往後只要你好好幹，別自己砸招牌，肯定能更好。」

　　說完這些，夏老爺子歇了口氣，然後才又指著夏二叔教訓：「你呀，別總想著一步登天，一口吃成個胖子。開始的時候十六、咱們都是咋說的，這就是個辛苦錢兒。就這樣就不錯了，等開春再把地種上……，這年下來你就啥都不用愁了。」

　　「明年大橋、小樹兒還有小龍他們都上學，靠的是啥，靠的就是這些錢……」

　　大家子，每股都有十畝地，再加上趕集擺攤、還有其他些雜七雜的進項，一家子不僅能過日子，還能送孩子去學堂念書。

　　這樣的日子，在夏老爺子來說就是好日子。夏二叔做了烤肉的生意，往後也可以這樣。

　　所以夏老爺子讓夏二叔別抱怨，好好地幹活奔日子。

　　夏二叔依舊苦哈哈的，他還跟夏老爺子算了筆賬，什麼買羊的成本大啦，炭賣的貴他們用的又多，總之就是本大利薄，他們辛辛苦苦能保個本就不錯了。這前面投入的成本啥時候能收回來還說不準。

　　夏老爺子聽著就漸漸心軟起來，心裏琢磨著要不這買羊的錢就他給貼補了算了。

　　夏至在邊早就聽出名堂來。「二叔，我咋聽著你這賬算的不太對。二叔啊，你可別小看算賬記賬這個。要是弄不好，你還真可能就白忙活了。」

　　夏至讓夏二叔把他的帳本拿來。

　　夏二叔就說沒帳本。

　　「這沒帳本可不行啊。」夏至又說，「不過也不要緊，二叔，你把你們咋算的再跟我細說說，掙的錢也拿來，大傢伙幫你數數，我來重新給你算回賬。」

　　說著話，夏至就讓小黑魚兒去把算盤拿來，還讓他拿紙筆，好邊算邊記。

　　夏二叔就有些訕訕的，說話也不像剛才那麼俐落了。「不用，不用，這都算清楚了……」

　　夏老爺子看這情形就明白過來了。「老二，你沒個帳本不行。你別跟我說你不會算賬。也不是啥特別大的數目。再說還有郭喜，他家世代開鋪子，他能不會算賬？」

　　「是，是……」夏二叔只能連連點頭。

　　夏老爺子也沒讓夏至和小黑魚兒真給夏二叔算賬，他只是語重心長地跟夏二叔說：「你賺多賺少的，我和你娘還能哢吧你？那都是你給自己賺的。你把你那心思放正道上，說了讓你每每回孝敬我和你娘，你給不給的，我還能真朝你要……」

　　雖然明白了，但還是鬆了口。

　　夏至早料到會是這樣，她並沒有阻止夏老爺子。不過些基本的原則和底線還是不能逾越的。

　　「二叔，我開始的時候也說了。真要不賺錢，我也不能讓你做賠本的生意。咱不都說好了嗎，再看兩回，要是還這樣，這生意就不用做了。擺攤的東西我都收回來，本錢虧的也都算我的……」

　　夏至還沒說完，夏二叔忙就連連擺手。「別介，別介，十六啊，讓我再試試，那或許下回就能好點兒。……我那意思，這本錢回的慢……」

　　夏至就笑：「這快慢的，我心裏有數，二叔心裏也有數。」夏至要求夏二叔要有本賬，她要查賬。「誰讓這本錢是我出的呢。等二叔你把本錢賺出來，往後我就不管了。」

　　夏至還說，如果夏二叔那邊記賬有什麼困難，她可以提供幫助。「要不我給二叔弄個帳本啊。」

　　「哈，那、那也行。」夏二叔眼珠子咕嚕嚕轉，勉強地答應。

　　「下個集，我再讓小樹兒去給二叔幫忙。小樹兒數數啥的還行，我讓他給二叔看著錢。」夏至又說。

　　「就這麼辦。」夏老爺子很乾脆地應道。

　　夏二叔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