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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海上風雲顯崢嶸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李千戶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李鬼碰見李逵。
可他能坐上這個千戶的位置,也不是酒肉吃出來的,當即眼中閃過一抹狠辣的厲芒。正想仗著人多動手,哪知呼呼啦啦從外面跑進來一群衙役,他這才腦門子發涼想起此乃這姓薛的地盤。
看著站在那裡噙著笑看著他的薛庭儴,他總算是明白為何此人一直鎮定自若,合則人家早就找來了正主,正等著他們。
他帶來的手下都是倉皇地看著他,李千戶卻是腿一軟,跪了下來。
「按察使大人饒命!」
「把他們的刀都給下了,先捆下去看著。」竇准命道。
以他的幾個隨扈為首,衙役們為輔,將李千戶的人都拿下去看著。這邊,竇准卻是當場審起李千戶來。
「你來說說,誰讓你來的,這張由臬司衙門簽發的文書,到底是誰給你的?」
這李千戶面色一片死灰,哪裡還有之前的張狂,嘴唇了翕張了幾下,卻是說不出話來。
竇准見這樣的人多了,死到臨頭還抱著僥倖心。
他看了對方一眼,道:「你不說也沒關係,這上面的印攏共就那麼幾個人可以用。在維護別人的同時,先想想你的腦袋是不是還能安穩在你脖子上!」
這下李千戶徹底堅持不住了,匍匐在地喊道:「按察使大人,實在不是小的有意為之,而是上面發了話,小的一個千戶,實在不敢也不能不聽命。話是巡撫衙門那裡遞下來的,這張文書到底出自誰手,小的卻不知,小的只是聽命將這姓薛的知縣從縣衙裡帶走。」
「帶走幹什麼?」竇准厲聲詢問。
李千戶抬頭看了薛庭儴一眼,才道:「上面說走到半路的時候把船鑿了,讓薛知縣溺水而死。」
薛庭儴一陣冷笑,瞥了他一眼,似乎並不意外這個結果。
而竇准的腦海裡又想起之前薛庭儴說的話——
「其實這次下官請大人來,是想救大人的命。」
「現在大人可是明白下官所言是為何意了?」
這薛庭儴是聖上派到浙江,專門為了海禁一事,只是因為朝中阻力太大,才會掩人耳目只給他了個七品縣令做著。卻是放在定海這種地方,就是為了給其一個撬動整個浙江所有大戶的契機。
如果他沒有料錯,方才他見到的那封聖旨,是聖上給其護身之用,所以這薛庭儴才會如此明火執仗。
人是在浙江,好不容易幹出點兒成果,卻死在了浙江,且是他提刑按察使司出面提的人,是時聖上心中會如何想?
也許聖上為了掩人耳目,暫時不會動他,可現在不動他,以後呢?自己壞了聖上的大事,說要他的腦袋都是輕的,恐怕將他挫骨揚灰的心思都有。
不自覺中,竇准脊背上冒出一層冷汗,竟是把衣裳濡濕了還不自覺。
他眼中一陣異光閃爍,深吸一口氣,道:「將此人帶下去,你們也都下去。」
隨扈低頭應是,堂中的人便都魚貫退下了。
屋中只剩了竇准和薛庭儴兩人。
竇准突然站起來,對著薛庭儴拱手一拜:「還望薛大人能為本官點明一條明路。」
此時此刻,他再沒有之前的輕視之心。
也許之前,他還因為自身所在的位置,是居高臨下看著薛庭儴,甚至薛庭儴派人來請他,他也是秉持著一份好奇。可在堪透其中如此多的彎彎繞繞,竇准卻是越想越心悸。
薛庭儴為何會來找他,又為何會弄出今日這一齣,聖上可是知道浙江的事?這一切都糾纏在他心中,生出漫天野草。
所以他才會以年長拜年幼,以堂堂一省按察使的身份,去對一個小知縣擺出如此低的姿態。
知縣雖小,無奈上可通天。按察使雖大,卻是命懸一線。
薛庭儴輕吐了一口氣,來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渾然不顧竇准還低頭拜在那兒。他端起已經涼掉的茶,喝了一口。
茶涼了之後,會加深那股苦澀感,卻是極為醒神,讓他近日來因動腦頻繁而顯得疲憊的心神,當即有一振之感。
他伸手捏了捏鼻樑,方抬頭道:「不知竇大人是想要保一時之路,還是保一世之路?」
竇准面色一凝,問:「不知此話怎講?」
「保一時之路,今日此事就混當沒發生過,大人這就便回去,以後就當不認識下官。大人唯一要擔憂的便是那李千戶嘴是否牢靠,若是他說了漏嘴,或者走漏了什麼風水,那邊對你心生猜忌,恐怕竇大人以後大抵是不得安穩了。」
「至於保一世之路嘛——」頓了頓,薛庭儴笑道:「大人如今應該知曉了聖上的些許想法,這次那閩浙總督換了邵開,浙江巡撫又是諸炳桐,此二人聯手說是在浙江隻手遮天也不為過。這種情形想必是聖上不願意看到的,若是大人能趁機迎合聖上的心思,想必從今以後平步青雲不在話下。」
竇准的眉頭皺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薛庭儴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就不知薛大人說的迎合指什麼?」
薛庭儴微微一哂,卻是不答,而是問道:「不知大人對這浙江巡撫之位,可是有意?」
竇准心裡一跳。
他雖為浙江三司之一的按察使,可到底若真想成為封疆大吏,卻還是有些不夠格。他在浙江連了兩任,卻一直是坐著按察使的位置,若說沒想巡撫的位置,自然是假話,可他也知曉有些東西能想,有些東西不能想。
就好比這浙江巡撫的位置,就不是他能夠想的。
這裡牽扯甚廣,但凡他沒有表明立場投入某一方之下,就不可能會讓他坐上這個位置。
作為一個文官,誰不把入閣封疆當做人生最大的目標。他也曾想過這次任期到後,他大抵會被調回京中,六部堂官是暫時不用想的,資歷還不夠,頂多回都察院。
可在都察院中,坐不上左右都御史,他就不可能入閣。但若是能坐上浙江巡撫的位置就不一樣了,回京後怎麼也是六部堂官,再往後入閣就是水到渠成。
他現年五十有二,可以再蹉跎五年,卻是不能蹉跎十年。十年後,他已邁入高齡,即使給他個閣老做做,恐怕他也是精力不濟。
竇准的心怦怦直跳,直到情緒稍微平復了些,他才開口問道:「薛大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薛庭儴笑了起來:「大人不用緊張,下官既然能說出此言,就不是無的放矢。如今有一條通天大道擺在大人面前,就看大人願不願意走。」
「本官洗耳恭聽。」
薛庭儴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兩步:「今日之事可大可小,小的就如同之前下官所言,混就當沒發生此事。可若是往大裡講,堂堂一省巡撫竟如此費盡心機,就為了一個七品縣令的小命,恐怕傳出去都沒人信。」
「為何?因為下官紮了他們的眼,戳了他們的心,動了他們的銀袋子,自然除之後快。可偏偏他們有所忌憚,才會假借大人之手來對付我。這麼明顯的坑放在大人面前,大人又怎麼可能會傻的去跳,所以一計不成,他們又生了一計,索性便順勢栽贓。若是下官背後無人,自然大吉大利,若是下官背後有那惹不得的人,剛好有個現成的替死鬼。」
薛庭儴笑得連連搖頭:「所以說這些人的心思啊,真是彎彎繞繞讓人乍舌不已。」
竇准嘴裡沒說,心裡卻道,這些人心思彎彎繞繞,你不也是洞若觀火麼?也不知小小年紀,如何生得手段老辣。
「說了這麼多,這話又回到之前了,竇大人可是對這浙江巡撫有意?」
「你——」竇准一個激靈,心裡已經有些明白了。
「如今我這邊的事正等著稟上去,可這話不能是我說,也不能是聖上提。而大人遭受如此陷害,完全可以遞了摺子捅上去。此事若是為朝廷所知,諸炳桐這巡撫首先是不用做了,那麼誰來做這個巡撫最好,自然是獨善其身卻又熟悉浙江當地情形的竇大人了。」
聽完這話,竇准一口冷氣倒吸,怔怔地看著薛庭儴含笑的眼。
在那雙眼中,他看到胸有成竹,他腦海裡各種思緒劃過,心裡飛快的計算著。
良久,他才道:「薛大人是不是早就算到老夫會答應此事?」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下官又不是諸葛轉生,又怎麼能算到大人的反應。充其量下官只是盡力而為吧,至於成也不成,還要在天。」
竇准笑了起來:「好一個在天!薛大人年紀輕輕,心智過人,不容小覷。」他站了起來,道:「時候也不早了,老夫還得回臬司衙門,就不打攪薛大人歇息了。至於那李千戶,本官就先帶回去。」
「那不知大人打算什麼時候上摺子?」
「薛大人似乎很急?」
薛庭儴連連搖頭:「不不不,下官只是有些東西想托大人一併遞回京中。」
竇准想了一下:「那你這便交予我吧。」
薛庭儴也沒說什麼,走出去讓人去將東西抬過來。
不多時,胡三等人抬著一個貼了封條的大箱子走進來,竇准並未多留,便匆匆忙忙離開了。
待他離去後,胡三問薛庭儴:「大人,此人可是能信任?」
「能不能信任且不提,他如今不得不跟我們站在同一艘船上。他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好了,胡三這幾天辛苦你了,你也回去好好睡上一覺。」
說完,薛庭儴就去內室了。
看著供桌上供著的那聖旨,他哂然一笑拿過來,攤開看了看,才又捲成一卷,放進袖子裡。
此時若有人在他身旁就能看出,這份聖旨乃是當年嘉成帝封授他這個新科狀元的。
他摸了摸袖子,回到後宅。
多日未能睡上一個好覺,如今終於能夠好好歇下了。
就在薛庭儴進入夢鄉之際,竇准卻已上了回杭州的船。
這一晚他註定難眠,艙房裡的燈亮了一夜,而也是在這間艙房裡,薛庭儴托他遞回京的箱子也擺在那處。
竇准不是不好奇這箱子裡裝著什麼,卻沒有打開來看看的想法,此時他正在為呈上去的奏疏如何寫斟酌。
天方破曉之際,他方寫下一道秘折,並讓船靠岸,連同那個箱子送往驛站,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回京。
所以就在竇准第二天到杭州之時,他的摺子和那箱東西也遞到了嘉成帝面前。
作為一方大吏,竇准有資格直接向皇帝上遞秘折,這摺子也沒經過內閣,便擺在了嘉成帝的禦案上。
嘉成帝到底不是那種能甩手什麼都不管的性子,所以薛庭儴離京不久,他便病癒了。但司禮監依舊沒有撤掉,甚至在這兩年之間壯大了不少。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司禮監掌著批紅之權,就註定少不了有人附庸而上。而借著以鄭安成為首的司禮監一眾太監,嘉成帝也沒少給內閣那邊添堵。
這些太監們無疑是嘉成帝手裡一把利刃,想打誰打誰,想幹什麼幹什麼。皇帝保存了名聲,大臣們除了罵罵閹黨誤國,誰也不敢說皇帝半個錯字。
嘉成帝其實也是才想明白這事,太祖總覺得前朝是被閹黨壞掉了根基,自打登上這龍座,就撤掉了二十四衙門,將宮裡的太監統一交給內侍監和內務府統管,自此這些太監們便淡出了權利中心,淪為了服侍人的奴才。
可嘉成帝登基以來,屢屢受那些文官們的氣,他覺得太祖做錯了,沒了這群太監,皇帝才真正是孤家寡人。
太監再是攪風攪雨,永遠是皇帝的奴才,除了貪些銀子,他們不敢背叛皇帝。可這些文官就不一樣了,他們看似恭敬,講究天地君親師,實則恨不得把他這君父給生吞活剝了。
嘉成帝從前朝回來,鄭安成便湊了上來。
「有事?」
「陛下,浙江按察使竇准遞了秘折。」
「說什麼了?」
鄭安成頓了下,低著頭道:「是和諸炳桐有關,也和那定海縣知縣薛庭儴有關。」
聽到薛庭儴的名字,嘉成帝當即面色一震,改變主意道:「把摺子拿來我看看。」
摺子很快就拿來了,嘉成帝一字一句看完。
看完後,他重新又看了一遍,哈哈地笑了起來。
鄭安成當即跪了下來:「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了。」
「好,好!這薛庭儴不錯,這竇准也識趣!」
鄭安成討好地去了一邊:「方才奴婢就想說,可想這驚喜還是陛下自己看的好,真沒想到這薛狀元,竟能在那地方幹出這般大事。」
嘉成帝面上帶笑,摸了摸龍案上的摺子:「就是不知這薛庭儴是怎麼把竇准拉下水的?」
「薛狀元雄才大略,奴才早就看出其非池中之物,瞧瞧也不過兩年多的時間,竟隻身一人把浙江的局勢都給攪混了,還把竇准也拉了下水。如此這麼一來,陛下一直放在心上的事,自然就迎刃而解。」
聞言,嘉成帝自是又想起之前因為閩浙總督鬧出的那場事,心裡陣陣惱怒上湧。可想起接下來那些閣老們會是何等臉色,他又愉悅地眯了眯眼。
「薛庭儴沒遞東西上來?」
鄭安成彎了彎腰道:「自是遞了,隨著這封秘折,還有一個箱子。」
「裡面裝的是什麼?」
「陛下不在,老奴也不敢打開,上面貼著封條呢。」
「讓人搬上來,打開看看。」
「是。」
不多時,就有幾個小太監抬著那箱子上來了。
箱子看似不大,可似乎挺重,幾個去搬都顯得十分吃力。見此,嘉成帝更是好奇裡面裝了什麼。
「打開。」
箱子很快就打開了,裡面倒沒有裝什麼奇特之物,不過是一冊一冊的賬冊。
鄭安成帶著人一一去翻閱那些賬冊,良久才面帶震驚之色道:「陛下,這是那定海縣自打薛大人上任以來所有的賬冊,其中詳細記載著那些海商每次交易的數額,貨物的品類,以及與那些夷商交易的價格。另,薛大人專門建了倉房,每次有貨入城皆收取不等費用,所獲不菲。」
「共計有多少數額?」
「這兩年多下來,扣除薛大人修戰船所耗費之費用,還餘下二百一十萬九千四百兩白銀,如果算上所耗花費,有三百萬兩白銀的進賬。」
「三百萬兩?」這下連嘉成帝都不免動容,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因為人力有限,薛大人只送了五萬兩銀子回來,折換成黃金五千兩,其餘盡數存在定海縣銀庫之中。」
說著,鄭安成讓人把賬冊下的布掀起來,露出其下的一片金光閃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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