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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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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家養小首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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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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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0:22:50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我家有夫初長成 第四十章

  「老四!」

  薛老爺子下意識伸出手,手上煙鍋的煙灰滾了出來,落了他一腿。

  他伸手去拍,表情卻怔忪。

  是啊,他為什麼就坐看著?老四性格直爽,有一說一,他每回都一遍又一遍跟家裡人重複,老四為家裡奔波勞累,卻一文錢都不貪下。

  也許他心裡本就有些猜忌的,抑或是怕其他兒子因猜忌生了矛盾,才會這麼一遍又一遍重申著。所以老大去地裡找他,說老四貪了家裡的錢買了騾車,他心裡其實是相信的。

  不不不,他其實還是想聽老四解釋的,所以才會一直沒說話。事情本不就是要弄清楚,一家人才沒有隔閡?

  薛老爺子心裡鈍生生的疼,腦子又僵又木。

  他聽見老大又在說:「孫家又不是沒兒子,銀子捨得貼給閨女,你當誰是傻子吧?!」

  他忽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狠狠地打了老大一巴掌。

  「你給我閉嘴!」

  趙氏尖叫了一聲:「老頭子!」

  「都給我閉嘴!」

  世界一下子就安靜了。

  可能是過去了一瞬,也可能是兩瞬,院子裡突然響起孫氏喜悅的聲音:「嘿,這車還真買回來了啊。哎喲餵,瞅瞅這騾子壯實的,又能耕地又能拉車,真是好傢伙。哎,當家的呢?槐哥!家裡人呢?」

  還有毛蛋的聲音:「騾子,好大的騾子!」

  直到走到正房這裡來,孫氏才看見站了一屋子的人。

  「你們這都是在作甚?」

  招兒動了一下,走到方桌前將兩張契書拿起,就往門這邊來了。

  「四嬸,這張是你家的,快拿好。」

  「招兒,這是咋了?咋把這契都翻了出來,我放的地方隱秘,你四叔肯定翻了許久吧。」

  招兒也不說話,歎了一口氣就越過她回屋了。

  孫氏也意識到異常,看看屋裡人,又去看招兒背影,終於意識到了什麼衝回自家屋。

  「哎呀,我的天,這是鬧賊了!」

  正房裡的人默默散去。薛青山這還是長這麼大第一次挨打,卻一聲都不敢吭。包括趙氏,都知道薛老爺子這次是真惱了。

  楊氏低頭耷腦地扶著薛青山走了,三房兩口子也沒多留,他們剛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四房的門騰的一下被撞開,孫氏彷彿瘋了似的撞了出來。

  本來在院子裡看騾子的毛蛋,當即被嚇哭了。

  招兒在屋裡坐不住了,出來喊了聲四嬸,孫氏眼神直直的,也沒理她,就衝向了東廂。

  她也沒進去,一屁股往大房門前一坐,就哭了起來。

  「喪盡天良,臭不要臉啊!欺負人,欺負得沒活路了,一家子臭不要臉的,托生成了米蟲,還自我覺得了不起,騎在人頭上拉屎拉尿,誣陷人信口就來!這些個喪盡天良的,活了一輩子就長了張嘴,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就指望兄弟養著。養了大的,養小的,養了一家子,累死累活半輩子,連個好都落不下,反倒成了賊!」

  「我當初就說當家的傻,你說你累死累活為了啥,為了兄弟?兄弟把你當成屁呢,養條狗見到主人還知道搖搖尾巴,養了兄弟人家吃了喝了血肉骨髓都給嗍乾淨了,還嫌你肉臭!」

  孫氏罵得這些話太戳心肝了,薛青山的臉氣成了豬肝色,楊氏氣得渾身直發抖。可兩口子縮在屋裡動都不敢動,眼見老四兩口子這是瘋魔了,拿玉石去跟瓦礫對磕,那不是傻嗎?!

  千萬不能動,要忍著。

  大房兩口子能忍,趙氏忍不住了,她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往門外走。

  「你去哪兒?!給我坐著!」

  「老頭子!」

  「你要是想讓這個家散了,你就去!」

  趙氏撕扯了幾下衣角,嗵嗵嗵回身坐在炕上,啪嗒啪嗒掉起眼淚來。

  門外的孫氏還在罵,不過現在罵的對象卻是變成了薛青槐。

  「……我當初怎麼瞎了眼,嫁到這家裡來了。瞅著你為人踏實肯幹,卻忘了買豬要看豬圈的理兒……嫁進來這些年,毛蛋也都這麼大了,給我做的衣裳數得著的。搜遍了屋裡所有地方,能掃出十個銅子兒就算是富裕了,給孩子做身衣裳還要動我陪嫁,每次回了娘家,我娘就問我,閨女你這身衣裳穿了幾年了?」

  「幾年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娘偷偷塞點銀子給我,花都不敢花,就怕那些壞心爛肚腸的人起妖蛾子。好嘛,這總算分家了,為了毛蛋打算做些小買賣,又被人給誣陷上了。薛青槐,你說我咋瞎了眼嫁給你了!這一家子都是些什麼人啊!」

  招兒早就把毛蛋領進了屋,見他哭得傷心,就把自己之前給小男人買的糕點拿出來哄他。

  毛蛋一面拿著吃,眼淚珠子還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招兒一下又一下撫摸著他的小腦袋,心裡卻是充滿了唏噓感。

  孫氏哭得眼淚鼻涕直流,坐在地上,像個瘋婆子。也幸好薛家的院子大,旁邊的住家離得遠,不然早就有村裡人來看熱鬧了。不過再這麼鬧下去就說不準了,誰知道啥時候有人從門前經過。

  薛青槐出現在四房屋門前,走過來拉他。

  「起來,回屋!」

  「我不回去,我心裡不舒坦還不准我哭兩聲。」

  「丟不丟人!」

  「你還知道丟人啊,你知道丟人,可有些人他不知道啊!」

  孫氏嗆哭著被從地上拉了起來,生氣地拍了他兩下,兩口子你拉我搡的回屋了。

  院子裡終於安靜下來,卻是一片死寂。

  中午沒人做飯,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吃飯這茬事。

  晚上周氏做了飯,四房卻沒人出來吃。招兒因為昨天的剩菜還有許多,也沒去正房那邊吃,把剩菜熱了熱,給四房端了一些,剩下的就自己在屋裡吃了點兒。

  吃罷飯,薛青槐去了三房屋裡,也不知道他和薛青柏說了什麼,等他走後,薛青柏就去了正房。

  「爹,老四說幾家多出來的那糧,他只要兩成。」

  薛老爺子怔了一下,緩緩地點點頭。

  薛青柏歎了口氣,扭頭出去了。

  次日一大早,天還沒亮,薛青槐就和招兒出門了。

  兩人趕著騾車圍著附近幾個村子跑了一圈兒,在太陽升起時進了湖陽鎮。兩人也沒去南市,帶著一車的菜,先去了一家酒樓。

  湖陽鎮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因著是附近十里八鄉最大的鎮,所以也是極為繁華和熱鬧的。大的酒樓有三個,『仙客來』、『留仙居』、『醉仙樓』,至於小的酒肆、茶樓那就數不清了。

  招兒和薛青槐先去了仙客來。

  正是太陽初升之際,一般這個點兒酒樓裡已經開始忙上了。雖是到了巳時才開門做生意,可做吃食的總是要提前做準備。

  例如仙客來的菜從來是最新鮮的,過了夜的都不要,所以每天清晨酒樓裡的人便要親自去市集上採買。

  也不是沒有人想過讓賣菜的專門送,可一來買菜的農戶也不是專門幹這個,只是家裡有多的吃不完擔了出來賣。二來,莊戶人家本就還要種地,只為了賣幾文錢的菜,就來一趟鎮上也不太划算。

  所以每天酒樓光採買就是一項大任務,也幸好市集上種類齊全,雖是繁瑣,倒也能買齊全了。

  仙客來的大門還沒開,但後門已經開了,送鹽的、送米的、送各式調料以及送柴、送各式肉類的,絡繹不絕就都來了。後門處專門守著兩個夥計,一個專門負責點數記帳,一個忙著稱重,忙得不可開交。

  騾車停在後門處,招兒從騾車上跳了下來,走上前堆著笑道:「小哥,我想找一下你們專門負責採買的掌櫃。」

  那夥計正因為重量和一個屠戶模樣的人糾纏不清,也是這夥計忙糊塗了,這一會兒來一個人打岔,本來稱的是二十二斤七兩,他偏偏記成了二十一斤七兩。屠戶讓他再稱,他就是不願,也是東西太重,他一個人根本完成不了稱重,而他的同伴方才引著送醋的進去了。

  「這明明就是稱錯了,你再稱一下。」

  「方才不是你看著稱的。」

  口裡還在跟人說著,又來了個人還要找掌櫃,夥計自然沒有好口氣:「你做什麼的,上來就找我們掌櫃。」

  招兒一點沒惱,笑眯眯地道:「我帶了些菜想賣,都是很新鮮,早上剛摘下的。」

  「不用了,我們的菜不需要送,每天都是在市集上買最新鮮的。」

  「小哥還是看一看再說吧,我家的菜很齊全。」

  「齊全?能有多齊全,都跟你說不要了,怎麼還在這裡糾纏。」其實夥計會如此拒絕,還有另外的原因,光買一樣兩樣不夠,還是要去一趟市集,還沒得讓所有人都折騰麻煩一趟。

  因為酒樓與其他地處不同,前堂是前堂,後廚是後廚,採買是採買。而採買回來的東西還要計數上帳,像這些固定送各種物什的,路子都是熟的,東西送來,計個數,月底結帳。

  可菜這東西就不同了,本就價廉,買一樣菜可能就花幾十文錢,怎麼可能還有欠帳之說。既然無欠帳,就得人付錢,銀錢不會經過下面人的手,而管採買的掌櫃也不會一樣一樣折騰給人付錢。與其這麼麻煩,不如直接去市集一趟折騰完。

  當然,這其中各種夥計是不會和招兒說的,不過招兒以前經常在市集上賣菜,曾也和這些做酒樓採買的套過近乎,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我和你們掌櫃認識,是之前他說讓我把菜送過來的。」

  一聽這話,夥計拿疑惑的眼神瞅了她一眼,問:「那你等等吧,這菜不歸我們管,過一會兒姚掌櫃就來了。」

  招兒滿臉帶笑地點點頭,就讓開了位置,在旁邊站下了。

  薛青槐從車上下來了,走到招兒身邊,小聲問:「招兒,你……」

  招兒忙沖他使了個眼色,然後兩人就站在那裡等。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從後門處走出來一個人。

  他穿著寶藍色直裰,四十多歲的模樣,手上還戴了個貓眼石的大戒指。一見此人,兩個夥計便畢恭畢敬道:「掌櫃。」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夥計,點了點頭,就打算走了,哪知面前突然衝過來一個人。

  「姚掌櫃好。」

  「你是——」

  「姚掌櫃你忘記我啦?你買過我菜的,你不是跟我說覺得我菜新鮮,讓我有菜了就給你送過來?」

  姚掌櫃目露疑惑之色,他說過這種話?

  「就是那天,您說我賣的菜又新鮮又嫩生,讓我下次有了給您留著,還說您是仙客來的人,難道您忘了?」

  見面前這少年郎有些委屈的模樣,姚掌櫃心想莫怕自己是真說過這種話。

  可能也是這少年郎聽誤會了,這種明天還有留著的話,他不知說了多少次,可很少會有人認真當回事,市集上的買賣就宛如那窯子裡的妓女,是不講舊情的,都是先到先得,誰會留著不賣就為了等著賣給特定的人。

  他自己也從來沒當回事,此時見真有人當回事了,他不免猶豫了一下,道:「你的菜呢,我看看,若是行,就都留下吧。」他想的是人家總歸跑來一趟,反正自己是要去市集的,合適就先買點兒也成。

  「菜帶來了呢,您來看。」招兒指著不遠處的騾車。

  賣菜的還用上騾車了!這念頭剛滑過,姚掌櫃就被薛青槐從車上卸下來的一筐一筐的菜給驚呆了。

  然後方才那個在他眼裡有點憨厚老實的少年郎,笑得異常燦爛,對他道:「您瞅瞅,我不敢說市集上沒我家的菜新鮮,但絕對沒我家多。當初您說了話,我就擱在心裡了,園子裡剛下來的新菜,我都摘了給您送來。你看這青椒、薺菜、芹菜、油菜,還有小白崧,多嫩啊。還有這香椿芽,都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

  還別說,真的挺嫩的。

  尤其過了一個冬天,又過了半個春寒料峭的春天,長時間眼裡沒點兒綠色,如今看到這一筐筐綠油油、嫩生生的菜,別提多歡喜了。每到冬春之際,春天的新菜還沒下來之時,就是姚掌櫃最頭疼的時候,酒樓裡賣得就是吃食,可光吃肉也不行,總得配點兒綠色的爽爽口啊。

  可沒有,就算有,也很少。

  有時候姚掌櫃都恨不得去跟那些鄉下的泥腿子們說,有了新菜別光自己吃,拿來賣啊。可幾乎沒有幾個鄉下人能意識到這些,他們只會自家吃不完的才會拿出來賣。而他也意識不到這些,大抵這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都習慣了。偶爾他也會說幾句,可沒人會聽進耳裡,久了他就不說了。

  這段時間的新鮮蔬菜,酒樓都是撿著分量賣的。姚掌櫃還在想,不知道今天去市集有沒有合心意的菜,沒想到一下子眼前就出現這麼多。

  他驚訝得愣了半天神兒,還是招兒的聲音叫回了他:「姚掌櫃,您看您家要多少?」

  「都要了!」他豪邁地大手一揮。

  旋即停頓在半空中,正遲疑著,又聽這少年道:「您家大抵用不到這麼多吧?這新鮮菜不同其他,不能放,放一日都是勉強,我聽人說仙客來可是咱鎮上最講究的地方,從來不賣隔夜菜。若不你先要夠今天要用的,明天我再給您送?」

  「明天還有?」

  「有,當然有!要多少有多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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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0:23:02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我家有夫初長成 第四十一章

  之後,姚掌櫃便撿著要用的菜一樣都要了一些。

  說是一些,其實也不少,都是十斤往上了。另外,招兒帶來的山貨,他也選了不少,例如那菌子、木耳,姜家人昨天打得野雞野兔,還有就是招兒前陣子賣衣裳換來的雞蛋,也要了兩簍。

  之前薛青槐還在發愁這些雞蛋怎麼辦,他是入了夥兒後,才知道原來賣衣裳換了這麼多雞蛋,有千百來個吧。沒想到就這麼一趟,就賣出了一百個。

  「你這小後生倒是個會做買賣的,明天還是這個時間來。」

  姚掌櫃話裡的深意,大抵只有招兒自己知道。她笑著道:「好,您放心,我明天肯定還來。」

  她接過夥計遞上來的銀子,又跟姚掌櫃道了聲別,就坐上騾車走了。

  薛青槐悶著頭往前趕車,招兒也沒說話,直到離仙客來遠了,兩人才不禁鬆了口氣。

  「四叔,快,咱去留仙居。」

  「哎。」

  兩人一面趕路,一面說話。

  薛青槐有些感歎:「你說賣菜能賺,四叔起先想著也就賺些小錢。就鄉下種的那些菜,都是自家不吃了,才拿出來賣的東西,咋就能賣到半斤肉的價錢?」

  招兒哈哈一笑:「四叔我跟你說,咱們現在就占了個先機,等過了這陣子菜越來越多的時候,菜就不值錢了。」

  不怪薛青槐感歎,方才那些菜都是八文一斤賣給姚掌櫃的。招兒沒開價,讓他看著給。這種情況下,姚掌櫃可幹不出故意坑人的事,且人家既然送上門,自然清楚價錢,就照了自己昨兒在市集上買菜的價格,且還多給加了一文。

  招兒攏共帶了十多樣菜,光這一筆,就進賬了八百多文。還不用說那些雞蛋和山貨之類的,刨除替姜家賣的野雞和野兔,差不多進賬了一兩多點。

  可要知道,這些菜都是他們用極為低廉的價格收來的,兩文收,八文賣,可不是暴利。

  「對了招兒,那姚掌櫃真的跟你那麼說過,我不是記得你很久沒賣菜了?」

  招兒呵呵一笑:「四叔,這不是套近乎嘛,近乎就是這麼套來的。你想想,咱們又和裡面的人不熟,怎麼搭話賣菜?所以我就先去和夥計搭腔,從他口裡知道了姚掌櫃的大名,再與他套近乎就方便了。至於其他的,你多去市集上蹲兩天就知道了。」

  薛青槐歎了一聲,贊道:「別看四叔做買賣比你久,還是不如你專精。」

  「要知道我可是在市集上賣了快一年的菜,去年春上來鎮裡我就觀察過了,這對症下藥,還不是一下一個準兒。」

  說話途中,已經到了留仙居的後門處。與之前一樣,招兒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又賣了一批菜。且那掌櫃口口聲聲說,讓明兒再送來,招兒滿口答應。

  接著又去醉仙樓,同樣如此。

  薛青槐就奇怪上了,問:「你咋就一堵一個準兒,就不怕人家早一步就去市集上先買了?」

  招兒笑得高深莫測,還是薛青槐又問了一遍,她才道:「我以前蹲市集的時候,經常關注這幾家的動靜,他們去市集有早有晚,但幾乎都是固定的時間段。再說了,四叔,就算他們去了市集,今天也估計買不到什麼新鮮的菜。」

  薛青槐一愣:「為啥?」

  招兒回頭瞅了一眼車廂裡的菜筐子,薛青槐當即宛如大冬天喝了杯涼水,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

  他聲音非常輕的說道:「我記得之前咱們去收菜,那些人家幾乎沒讓你等,東西都是提前準備好的,你也沒給他們銀錢。」

  招兒點點頭,也有些驚訝薛青槐敏銳的觀察力:「我去年跟他們冬天就約定好了,今年開春以後的菜都給我,價錢絕不讓他們吃虧。之前去賣衣裳時就打過招呼,他們知道今早我們會去。至於菜錢,明天我們去收菜的時候,再給他們。」

  薛青槐眼中帶著驚駭。

  他沒想到招兒竟能想這麼遠,竟是早在去年就預料到今年的情況,所以提前就把許多人家的菜給訂下了。

  莊戶人家想不到那麼多,也都稀罕錢,一點兒菜都能換銀錢,自然都省著不吃,而是留著打算換錢。而因為一家的數量太少,去鎮上一趟也賣不了幾個錢,還費得不是功夫,可有人上門去收就不一樣了,坐在家裡等著收銀子。

  也因此,鎮上即使有菜,也不會太多,都等著在家換銅子兒,誰還往鎮上去啊。

  那是不是即使招兒沒有拉他合夥,現在也已經幹上了。虧得之前招兒還那般跟他說,拉他入夥是看中他附近十里八鄉都熟悉,其實不過是把到手的銀錢分了他一些。

  薛青槐將心理的話說出來,招兒笑著道:「四叔,你咋會這麼說。我光有想法,可就我和姜武哥兩個,人手也不夠。這種買賣若是想做長遠想做大了,就得有人手。你現在估計還看不出具體,後面你就知道了。

  「這次兩家酒樓都給了這麼高的價,是不是也因為鎮上的菜太少的緣故?」

  招兒也沒瞞他,點點頭:「去年這個時候,菜差不多五文一斤左右,今年確實漲了些。」

  薛青槐眼裡的詫異之色更濃。

  招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過是壓了幾日罷了,這一茬菜再壓久了就老了,我也沒想到不過打算趁著奇貨可居,想和幾個酒樓達成長久的合作,竟能讓菜價都漲了不少。」

  薛青槐長長吐出一口氣,感歎道:「看來日後四叔要跟你學著些。」

  招兒哈哈一笑,道:「我這不算什麼,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

  「那我們去了醉仙樓後,還去哪兒?」

  「姜武哥去鎮南那些富戶人家們府上試試了,我跟他約著等會兒在清遠學館碰面。」

  薛青槐一愣道:「怎麼想到去狗兒學館碰面了?」

  「我有些事找狗兒幫忙,我打算讓他幫我寫一些契書,咱們都不識字,自然還是找讀書人比較好。」

  「契書?」

  招兒點點頭:「沒經過昨天那場事,我一直覺得咱們鄉下人老實為本,誠信做人。只要口頭上說好了就沒啥,可昨天後我就不這麼想了,還是和那些人家簽了契比較好。咱們定時去收菜,他們不能隨意把自家種的菜賣給別人。」

  如此一來,這附近村裡的菜幾乎就被他們包圓了,那是不是以後想讓菜賣什麼價就賣什麼價?因為想到這些,薛青槐根本顧不得去感傷昨日家裡發生的那件事。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招兒道:「四叔,你別想多了。咱們人力有限,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且你忘了縣城離咱們這裡並沒有多遠,如果菜價超過一定的價格,很可能就會有人去別的鄉進菜,而不是從咱們手裡買菜。」

  之所以有貨販子、米販子、布販子這些二道販子,俱是因為這些利潤較大,而賣菜那三瓜兩棗別人根本看不上。也是因為菜這東西不同其他,經不起長途跋涉,若是放的時間過長,就蔫巴不新鮮了。

  「不過你想的方向是對的,等這一攤子事兒辦完,順暢了。咱們手裡的人手再多些,就把沒去的幾個村走一趟,最好往隔壁安陽鄉去看看。如果可以,能輻射整個夏縣周邊,說不定是時你這個想法能成為真的。」

  什麼想法?自然是想讓菜賣什麼價就賣什麼價。

  不過這也只是想想,若想真正達到這一步很難,招兒心裡也有數。

  「別人都去做布販子、茶販子、米販子,以後咱們就做菜販子吧。」

  醉仙樓這一趟也非常順利。

  從醉仙樓離開,兩人便趕著騾車去了清遠學館。

  正值春光明媚之時,太陽暖暖的照在人身上,打從走進這條種滿了梧桐樹的長街之時,周圍便頓時安靜了下來。

  招兒跳下車,上前敲門。

  不多時,從裡面走出來一名年邁的齋夫,問道:「有事?」

  「老人家好,我家弟弟在學館裡念書,家裡有些急事要找他,您看能不能幫我叫他出來?」

  這齋夫對招兒有些面熟,也是因此之前招兒來送過幾次東西。聽到這話,又見對方確實面露焦急之色,他也沒有拒絕,問過名字後便往裡面去了。

  過了一會兒,薛庭儴從裡面走出來。

  他眉頭微皺著,一見著招兒就幾個大步走了過來。

  「怎麼了?」

  招兒將他拉倒一旁說話:「沒事,你別心急,是我有些事想找你,不得已才會找了藉口讓人把你叫出來。」

  薛庭儴不禁鬆了口氣,看了她兩眼:「你想我了?」

  呃,招兒一愣。也沒多想,就道:「我想讓你幫我寫一些字,因為等著急用,才會來找你。」

  薛庭儴心下默然,招兒果然是個不通情趣的。又見她確實有些急的樣子,便問:「寫什麼?你說,我給你寫。」

  到了此時,招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因為要寫得實在太多,可她身邊就小男人一個讀書人,她也不知道該去找誰,只能找他。

  她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下,自然又說到昨天家裡那場風波。聽說大房借機鬧事,薛庭儴的眉不自覺蹙起,又聽說招兒完美解決,最後大房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墨染般的長眉才鬆了開。

  「所以我就想讓你幫我寫一些契,我拿去找那些人家給簽了,這樣一來也免得以後又出什麼妖蛾子。」

  「你這種想法是對的,于你的生意也有益,也免得若是有人眼紅想搶生意,出了高價打壓你。」薛庭儴道。

  招兒有些驚訝:「庭兒,你咋懂得這些?」

  薛庭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讀書方能明理,既然明理了,懂得自然也多。」

  「讀書就是好,咱們庭兒越來越有出息了。」招兒感歎。

  每次招兒這麼感歎,薛庭儴都能聽出一種我家有子初長成的意味。他格外反感這些,所以就喜歡擺冷臉,不過現在可不會了。

  他打岔道:「那你的契打算咋寫?罷了,還是我幫你擬吧。要寫多少?不過我手邊的紙可能不夠。」

  招兒頓時笑了,「剛才經過陳叔那裡,我專門給你買了一刀紙,又買了墨錠。」

  她去車裡拿紙墨,薛庭儴也跟了過來,和薛青槐打了招呼。

  「一百張可夠用?還是多寫一些吧。」

  招兒沒想到他要給自己寫這麼多,可轉念一想一百張也不多,遂有些為難道:「你一個人哪能寫這麼多,要不先寫幾張用著,剩下的也不急。」

  「無妨。你若是有事可以先去,等午時再來,我把東西拿出來給你。」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薛庭儴便進去了,而招兒和薛青槐則繼續留在這裡等姜武。

  差不多又過了半個時辰,姜武才趕著車來,一問菜都賣光了,就是因為富戶人家規矩多,有些耽誤時間。不過卻是說好了明天再送,也算是個良好的開端。

  而與此同時,學館裡剛散課。

  之前薛庭儴出去了一趟,毛八斗幾個就在想是不是他家裡出了什麼事,一直憋著等到散課才抽空詢問。哪知話還沒出口,就被薛庭儴抓了壯丁。

  「先別說話,幫我一個忙,幫我把這張紙上的東西原樣抄幾遍。」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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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0:23:16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我家有夫初長成 第四十二章

  薛庭儴說的抄幾遍,最後變成了抄幾十遍。

  陳堅和李大田都埋頭抄著,只有毛八斗嘴還是不停,邊寫邊咂嘴道:「嘿,沒看出來,庭儴也是個黑的。與人簽契,契書上只闡述了對方應該履行的事務,對自己應付出的卻隻字不提。」

  薛庭儴看了他一眼,又隨手抽了一些紙遞給他:「看你寫得很輕鬆,多抄幾張。」

  「你這是幾張?你這是在公報私仇。」毛八斗哇啦哇啦叫著,手下動作卻更快了。

  本來招兒以為一百份要抄很久,哪知道薛庭儴很快就從學館裡出來了,將厚厚的一摞紙交給她。

  「這上面沒有寫對方名字,只有具了名才可。」他也是進去後擬契之時,才想起這事,對此他將姓名那一欄給空下了。

  「你們都不會寫字。要不這樣,等我晚上散館後,我陪你同去?」

  「這樣啊?」招兒為難道:「不能提前把名兒填上?如果真讓你陪我們去,一晚上可跑不完,再說了走夜路到底不好。」

  「你記得所有人的名兒?」

  招兒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冊子:「我只能記個大概,不過我記了賬。」

  薛庭儴就好奇了,她不會寫字,還能記帳?他順手就把那冊子拿了過來,招兒想攔都沒攔住。

  這大抵是她第一次在薛庭儴面前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竟是和他搶了起來。可惜薛庭儴事先有防備,背著身就是不給她,並迅速把那冊子翻開。

  「你快還我!」她整個人都壓在他背上了。

  可惜晚了。

  薛庭儴啼笑皆非地看著小冊子上畫的鬼畫符,上面又是點又是圈,有小草似的符號,還有三條杠,這是代表是河還是溪?還有小山形狀的圖案,狗頭、馬臉之類的等等。

  是用炭筆畫下的,極為簡陋,但有模有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無字天書。

  招兒伸手搆著:「你快還我,這就是我隨便記的賬,你看不懂的,只有我能看懂。」

  陽光下,少女毫無顧忌地趴在少年的背上,兩人像似在笑鬧。擱在外人眼裡沒什麼,畢竟都是少年,可擱在姜武眼裡,卻分外扎眼。

  他忍不住喊了聲:「招兒。」

  「姜武哥幹啥?」招兒依舊毫無察覺,回頭看他。

  姜武的臉僵了一下:「快說正事,庭儴還要回學館。」

  此時招兒也感覺這姿勢有些不對頭了,忙站直了腰。

  「你快把冊子還給我,我給你報名兒。」

  「那你先跟我說這是什麼?」薛庭儴指著一個馬臉,一個大圈圈,還有一個小山形狀組成的三個圖案,眼睛卻是看了姜武一眼。

  招兒頓時不說話,直到薛庭儴又問了一遍,她才道:「這是馬大山,是名字。」

  「那這後面的圈圈呢?」薛庭儴沒敢問後面那個畫了牛頭和一個圈兒的,是不是叫牛蛋。

  招兒無奈地抹了把臉,據實相告:「一個圈兒就是十斤,或者十個,點點是一斤或者一個。」

  「所以你收了馬大山十三斤菜?」薛庭儴努力辨認後道。

  招兒氣得一把將小冊子奪過來,道:「不是十三斤菜,是十三個雞蛋!好了,不說這事了,我來報名,你把名字填上。」

  薛庭儴也不想惹惱她,遂轉身回學館拿筆墨,不多時出來,就著車凳為案,幫招兒把名字都給填了上。

  還別說,別看招兒的賬記得宛如鬼畫符,幾十個人名竟絲毫沒錯。薛青槐還在旁邊誇讚她法子好,有時候記不住的東西用這種辦法記下真不錯。

  所以讀書人和不識字的人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聽到這種誇讚,薛庭儴很是無奈。待寫完之後,他將招兒拉到一旁。

  「招兒,等我這趟回去,我教你認字。」

  「認字?」招兒的臉上先是閃過一抹茫然,之後眼中帶了些驚喜帶了些忐忑,問道:「能行嗎?我沒聽說過有姑娘家識字的,好像只有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才能識字。」她也感覺到尋常做生意的時候,不識字有些困難,但還從沒有往這種地方想過。

  「怎麼不行,我說行就行!」

  目送著薛庭儴進了學館,招兒轉身回來。

  姜武問她:「招兒,剛才庭儴跟你說了啥?」

  「姜武哥,你問這作甚?」招兒疑惑地看著他。

  「我就好奇問一問。」

  「哦,也沒啥,庭兒說等他下趟回來教我認字。」

  看見招兒臉上不自覺露出的微笑,姜武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心想自己為啥不識字,若是識字,不也能教招兒認字。

  話不容多說,三人隨便找了個路邊攤吃了午飯,之後便兵分兩路各自去找人簽契。

  還是姜武一個人,招兒和薛青槐一起。

  姜武倒是想和招兒一起,可惜薛青槐目前還不熟悉情況,只能讓招兒跟著。現在姜武只寄望薛青槐能趕緊獨當一面,這樣一來他又能和招兒單獨相處了。

  一直到天擦黑時,招兒和薛青槐才回來。

  兩人都累得不輕,薛青槐把騾子從車上解下來,將它牽進棚子裡。給它的石槽裡放了水和料,又拿著毛刷子給它從頭到腳刷了一遍灰,才回屋裡去。

  孫氏已經做好飯了,叫兩人過來吃。

  她是單獨做飯的,這幾天孫氏都是如此,直到至今四房都沒有去正房那邊說過不在一起吃飯的事,可逢著做飯四房都不拿米糧,正房那邊估計也有數,卻沒有說什麼。

  現在孫氏待招兒特別熱情,大抵是薛青槐回來後也和她說了什麼。知道這生意大有可賺,而主導這生意的人是招兒,財神爺可不能得罪。

  孫氏屢屢拉招兒去四房吃飯,她也不好拒絕,其實她早就不想和大房那邊的人搭夥吃飯了。倒不是說其他,而是想吃什麼一點都不自由,她有時候挺搞不懂薛老爺子的,四房人四條心,明明都分家了,為啥還要硬是把所有人捏在一起,不是明擺著自找矛盾。

  可她畢竟是個小輩兒,也不好當面表現出來,剛好借著四房這茬當媒介,以後就分開吃吧。

  「翠娥回來了。」

  剛上桌,孫氏就突然這麼道,讓薛青槐和招兒都愣了一下。

  薛翠娥是薛老爺子和趙氏的老來女,今年十六,依舊待字閨中。前陣子薛翠娥就鬧著要去趙氏娘家,也就是她外祖母家。剛好趕著農忙,趙氏被她磨煩了,就讓薛青槐將她送了過去。

  這一去就住了一個多月,到今天才回來。

  「回來了就回來了。」薛青槐皺著眉道:「這丫頭不懂事,也知道回來。」

  提起這事就要說說了,趙氏的娘家是附近趙家莊的,從餘慶村到趙家莊差不多得走近兩個時辰。

  趙氏的爹已經死了,但她娘還在,娘家還有三個兄弟,不過三個兄弟已經分家。趙氏的娘跟著大兒子在過,所以薛翠娥去的外祖母家,其實就是去她大舅家。

  趙大舅有三個兒子,前頭兩個兒子都已成家立業,子孫滿堂,這裡暫且不提。這裡說的就是小兒子趙金瑞,也就是趙大舅後頭娶的媳婦生的小兒子,在鄉下俗稱麼兒。

  趙大舅中年喪妻,後來經媒人介紹又娶了一房,也是現在的大舅母洪氏。這洪氏比趙大舅小了二十歲,趙大舅如今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這洪氏也不過三十好幾,生的兒子趙金瑞今年只有十七。

  從輩分上來講,趙金瑞算是薛翠娥的表哥。

  自古表哥愛表妹,表妹愛表哥,趙金瑞那邊如何不知,反正薛翠娥這邊對他出奇熱絡。尋常總是找藉口往大舅家去也就不提,這次更是在那裡住了一個多月。

  不過也幸好去年兩家就訂了親,也算是親上加親。可哪有未成親的大姑娘在跑去男方家住一個多月的,再說了兩人年底就要成親了,就不能等等。所以當時薛青槐便說過自己小妹,可薛翠娥不聽,又有趙氏撐腰,這事只能順著她的意。

  也是背後不能說人,這邊剛提起這事,就聽見薛翠娥在院子裡喊四哥。緊接著她人就進來了,先瞅了招兒一眼,才道:「四哥,我回來了,你都不露面。爹叫你帶著四嫂毛蛋去正房吃飯,當然還有你。」

  這個你說的是招兒。

  薛翠娥生得銀盤臉,大杏眼,這丫頭會打扮,穿著一身鮮嫩鮮嫩的杏子紅色的夾衣,腰帶繫得緊緊的,顯得一把小腰纖細。

  打小薛翠娥就是村裡最漂亮的丫頭,長大了是村裡最漂亮的姑娘。可惜自打招兒來了薛家以後,這個最就被人搶了。

  明明她比她白,比她臉長得有福氣,眼睛也比她大。單挑任一樣,薛翠娥都覺得自己長得比招兒好,可湊在一起,自己就是不如她。

  薛翠娥從來不認為自己不如招兒,可外人都是這麼表現的。在家裡,她那最有出息的大侄兒喜歡招兒。是的,薛俊才偷偷喜歡招兒這事,整個薛家上下,也就只有薛翠娥知道。

  在外面,村裡的小子們都和招兒好,眼裡只有招兒,沒有她。明明招兒跟個野小子似的跟他們打架,打扮土裡土氣,從不收拾自己,而她怎麼也是一枝花。

  招兒不在時,她眾星捧月,招兒一來,她就成地裡的一根草了。

  一想到這些,薛翠娥就對招兒沒好臉。尤其這次回來,聽說都是因為招兒挑唆,讓家裡分了家,還讓四叔和家裡離了心,薛翠娥對招兒更沒好臉了。不過礙著薛老爺子的事先警告,她只能端著笑臉,還要佯裝親熱。

  殊不知她所謂的笑臉和佯裝親熱,別提多彆扭了,連四房兩口子都看出了她的虛心假意。孫氏連忙給招兒打眼色,讓她別理薛翠娥。

  她這小姑子在這家裡,除了老兩口,就沒幾個喜歡的。也就她們這些做兒媳婦的,以前礙著面子不好說。

  薛青槐本還想推辭,可惜薛翠娥在一旁盯著,還又是撒嬌又是威脅的,於是四人只能跟著她去了正房。

  正房裡,所有人都在,兩張桌上擺了很多菜,菜式十分豐富。

  「快坐吧,今兒個翠娥回來了,你娘做了些好的,一家人坐在一處吃飯,就當是聚聚。」

  薛老爺子聲音低沉,這個『你娘』也沒有點名道姓,可都知道是在跟薛青槐說。

  這種情況,當兒子自然不能說個不字,四人分別坐了下來。

  吃飯的過程中,幾乎沒有人說話,也就薛翠娥一會兒和趙氏說兩句,一會兒和薛老爺子說兩句,渾當是熱絡氣氛。

  飯罷,慣例是兒媳婦們收拾殘局。

  薛青槐正打算回屋,被薛老爺子叫住了:「你們也都別走,有些事要跟你們說。」

  於是,都留了下來。

  幾日沒打正面,薛老爺子憑空老了許多,頭上又添了幾縷銀絲。

  他煙癮更大了,啪嗒啪嗒抽旱煙的聲音在堂屋裡響著。

  對於他這煙癮的事兒,幾個兒子也不是沒勸過,可勸不住。再加上餘慶村這地兒,上了年紀的沒幾個不抽旱煙的,只能任由他抽著。

  炕上薛老爺子坐的那地,被繚繞的青煙籠罩著,若不是這煙味兒嗆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邊坐了個受人間香火的菩薩。

  「翠娥的婚事要提前。之前我本想著她年底辦親事,等地裡收了糧食,怎麼也夠給她辦嫁妝了。可這一提前,手裡難免緊湊,如今也就只能指望你們幾個哥哥給想想辦法。」

  這件事連大房的人都不知道,一聽這話,所有人都有些詫異。

  孫氏忍不住問道:「怎麼好好的,就要提前了?」

  若是不讓他們出錢,提早推遲都沒人管,可薛老爺子這話明擺著就是想讓每家湊些錢給薛翠娥辦嫁妝。

  倒也不是妹子出嫁,當哥當嫂子的不該給妹子辦嫁妝,可當初分家時說的好好的,老兩口留了六畝地,就當是養著老兩口和薛翠娥。等她出嫁時其他幾房也不用給出錢辦嫁妝了,沒想到現在竟鬧出這種事。

  薛青柏和薛青槐對視了一眼,薛青槐問道:「那爹你說吧,咱三家一家出多少?」

  薛老爺子琢磨了下,道:「一家怎麼說也得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三家也就是六兩,還不算爹娘你們給添的,哪家大姑娘嫁人就不提男方給多少聘禮,自己還要貼十來兩的。爹,趙家那邊給多少聘禮?不行了,咱一分錢不留,都給翠娥陪過去。」孫氏率先開口道。

  所謂男婚女嫁,男方家要給女方家嫁妝,女方家若是心疼閨女,又是門當戶對,當然也要給女兒陪嫁妝。

  按照餘慶村當地的規矩,男方家給女方家越多的聘禮,代表越重視對方家的姑娘。不過都是莊戶人家,一般聘禮也就是些布料、白糖、米、麵、肉、茶之類的物什。若是家裡富裕點兒的,給姑娘添兩樣首飾。當然聘金是一定要有的,少則三四兩,多的給六兩八兩,總是要給一些,也是為了答謝父母養育多年之恩。

  這些聘禮一般是不做陪嫁的,就是給新娘子父母的,不過若是父母疼女兒,多少給陪些當壓箱底也不是不可。

  以薛家和趙家的家境來說,怎麼也要包個八兩八或者九兩九的聘金,圖個好意頭。

  「對呀娘,趙家那邊給多少聘禮?」周氏問道。

  坐在一旁的薛翠娥臉色當初就陰了,想說什麼,卻被趙氏狠狠拽了一把。趙氏瞪著兩個媳婦:「咋?你們妹子出嫁,你們當哥嫂的不該拿些錢做陪嫁?!」

  所以說趙氏算不得聰明人,每次自以為聰明都是以壞了事為收場,她若是能震住兩個兒媳婦也就罷,偏偏早在過去的多年裡,她的威嚴早就蕩然無存。

  也是周氏和孫氏太瞭解她的秉性,她這態度一看就是另有蹊蹺。

  「娘,你在說啥呢,什麼叫我們當哥嫂的不願意出錢。合則當哥嫂的就該出錢,就不該知道聘禮是多少,一家人說兩家話,那還找哥嫂做什麼?」

  「娘,該不是是趙家人不給聘禮吧?」

  趙氏當即蔫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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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0:23:28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我家有夫初長成 第四十三章

  一見趙氏這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孫氏道:「娘,就算趙家那邊再和咱們是親戚,可萬萬沒有娶媳婦不給聘禮之說。哪怕是那些窮得吃不上的人家,娶不起媳婦買媳婦,他也要花銀子啊。哪有一文錢不想出,還想讓人倒貼閨女倒貼銀子的。」

  這話沒點著趙氏,倒是把薛翠娥給點著了。

  她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四嫂你會不會說話?什麼叫做倒貼閨女,倒貼銀子?」

  孫氏堆著假笑:「難道理不是這個理?翠娥不是嫂子說你,哪家也沒有這麼不辦事的道理。」

  「什麼沒有這麼辦事的?我願意還不成?兩家這麼親近的關係,誰還去計較這些。」薛翠娥說得特別義憤填膺。

  「既然沒人計較。那還要嫁妝作甚?他們不給聘禮,我們不給嫁妝,不是正好。」孫氏咕噥著。

  薛翠娥不敢置信孫氏竟然這麼說,她昂得一聲就哭了。

  「四哥,你看四嫂!你看看她!」

  不待薛青槐出言,孫氏就道:「你讓你四哥看我什麼?難道不是這個理?!合則聘禮不給一文,還要我們倒貼嫁妝的,你去十里八鄉問問,看有沒有這個理!」

  薛翠娥嚎嚎大哭著,薛老爺子臉黑得像鍋底:「哭!你還有臉哭,不是你做了見不得的人的事情,至於會這樣!」

  「老頭子……」趙氏心疼得不得了,忍不住說了一句。

  薛老爺子砰地一聲將煙鍋兒砸在炕桌上:「你給我閉嘴,如果不是你教了個這麼不知廉恥的東西,家裡至於會鬧成這樣?!我當初讓你管管她,你是怎麼說的,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屁股,老子不管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後,趙氏也哭了起來,母女倆抱在一起哭,好像被誰虐待了似的。

  下面一眾人俱是震驚不已,因為薛老爺子話裡的意思實在太令人吃驚了。

  他這意思是薛翠娥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被人捏了短處,所以人家趙家才不願出聘禮,反倒薛家要多陪嫁妝。

  能是這種情況的,只能是薛翠娥和趙金瑞有了什麼首尾,做了丟人的事。

  趙氏哭得抑不可止,邊哭邊道:「好好好,不管就不管。哭什麼,給我閉嘴,走,起來!」她將薛翠娥拽起來,掙扎著要下炕。

  「娘,你這是要做甚?」薛青柏上前攔住她道。

  「我做甚?我什麼都不做!你娘活了一輩子,活得連男人兒子媳婦都嫌棄我多餘,我現在就去大河裡把自己淹死了,讓你們眼不見為淨!」

  「娘!」

  這種情況再不上前攔著,被人知道該成什麼了。周氏和薛青槐、孫氏都紛紛上前攔著勸著。

  「娘,我們哪裡嫌棄你多餘了,你別想多了。」

  「不是嫌棄我多餘,你們連給你們妹子辦點嫁妝都不願意?!你們都是黑了心肝的,你們就這一個妹子。」趙氏依舊掙扎著要下炕。

  「辦,怎麼不辦!老三、老四,你們說句話,娘都說成這樣了,你們就忍得下心!」薛青山吼道。

  「辦,娘,我們給辦。我們也不沒說不給辦,你別想多了。」

  趙氏又去看薛青槐。

  薛青槐也點頭道:「咱們當哥哥的,怎麼可能說不給妹子辦嫁妝。」

  趙氏這才止住了哭聲,拽著衣角擦眼淚,又跟薛翠娥說:「翠娥,還不謝謝你四哥,還有三哥,還有兩個嫂子,你嫁過去能不能有臉,可都指著他們。」

  薛翠娥這也抹了眼淚,哽咽道:「謝謝四哥四嫂,三哥三嫂。」

  招兒一直在旁邊看著,看到這裡時,心裡也不由地鬆了口氣。可同時還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說不出的怪異感,總感覺這一切就像是演戲似的。

  尤其最後趙氏讓薛翠娥謝兩個哥哥嫂子這點兒,難道薛翠娥就只有兩個哥哥嫂子?以及那句『謝謝你四哥』。還有大房的楊氏,楊氏可從來不是個喜歡沉默的人,偏偏今兒安靜得不像話。

  她抿了抿嘴角,上前道:「小姑,快別哭了,都是要當新嫁娘的人,哭成這樣可不好。三叔、四叔也沒說什麼話,再說就算沒三叔四叔,不是還有大伯做主。大伯你說是不是?」

  「那當然!」薛青山掂著肚子道。

  一直杵在旁邊的楊氏心裡一跳,忍不住瞄了招兒一眼。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她就聽見孫氏道:「就是,翠娥,你可真別多想了,嫂子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跟招兒說得一樣,再不濟你還有三個哥嫂呢,大哥可是童生,咋會看到自己妹子吃苦受罪。」

  那句『三個哥嫂』讓孫氏刻意加重了音調,頓時正抹著眼淚的趙氏和薛翠娥都忍不住僵了一下,自然也少不了薛青山凝滯了的笑容。

  見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過並沒有人戳破,孫氏和周氏還特意去打了水給母女倆洗臉。

  一切弄罷,正式切入正題。

  不待自己男人說話,孫氏就率先道:「爹,你說咋辦吧?您放心,大哥家出多少咱家就出多少。」

  周氏平時雖然不愛說話,也不愛冒頭,可這種時候卻也少不了她。

  「咱家雖說窮了些,但只要大哥能拿出來,咱家砸鍋賣鐵也拿出來。」

  薛老爺子沒有說話,手裡一下一下地搓著煙鍋兒。薛青山的臉徹底陰了,更不用說趙氏和薛翠娥了。

  其實說白了,在沒叫三房四房人過來之前,這群人就在一起商量好了。

  倒也不算是商量,薛老爺子心知肚明大兒子沒錢,可小女兒的事也不能不辦。而薛青山自然沒錢可掏,可老四家有錢,招兒有錢,幾十兩的騾車都買了,會沒錢給薛翠娥辦嫁妝。於是兩口子分別出動,一個在薛老爺子面前大包大攬,一個負責說動趙氏,才會有今天的這場戲。

  本來事情已經讓三房四房答應下了,萬萬沒想到招兒從中插句嘴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一屋子人都不說話,趙氏看看老頭子,看看大兒子,將目光放在招兒身上。

  「招兒,你做這麼大的生意,騾車都買下了,那日在你爺你奶面前那麼大的口氣,如今你小姑要出嫁了,是不是也得代表二房出些銀子?」

  招兒就被趙氏氣笑了,她長這麼大就沒聽說小姑嫁人,讓晚輩掏錢的。

  薛青槐道:「娘,你說啥呢,招兒可是小輩兒。」

  「小輩兒咋了?小輩兒不是咄咄逼人頂你大哥嗎?明知道你大哥供著俊才沒錢,還刻意拿話頂,不就是想看你大哥出醜,顯擺自己有錢。既然有錢,那你就也出點。」

  看這模樣趙氏是既想護著薛翠娥,又想護著薛青山,明晃晃拿自己開刀,以勢壓人了。

  不過她並不意外,早就知道這話頭遲早扯到她身上來。只是她沒戳破之前,這些人還能裝下假仁假義,還能混個面子圓。被她戳破了,索性連臉都不要了。

  招兒嘴角掩不住的笑,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阿奶,我是有錢,但有錢也不能隨便別人一句話就掏出來是不是?您總得給我個理由啊!要不這樣,咱現在就去村裡隨便找個人家問問,看做小姑的出嫁,用不用晚輩來掏這個銀子辦嫁妝。只要咱村裡有人說我應該出這個錢,這銀子我就掏了。」

  「你——」

  「大伯供著俊才沒錢,合則我跟狗兒倆才十幾歲的小孩兒就有錢了。是不是覺得別人家的錢都是大河裡飄來的?特別容易!阿奶,按理說我不該說這話的,你說這話時咋就沒考慮考慮三叔三嬸,四叔四嬸的心情?我和四叔天不亮摸黑就出門,您不是不知道。

  「阿奶,您走過夜路嗎?四下什麼都看不見,看什麼都是只有個影兒,還要趕著車頂著夜露,不知道哪會兒就翻車了。別說我當晚輩的說話惡毒,有人有錢有人窮,為啥?該啊!該他窮一輩子!誰叫他所有心思都放在挖別人家的錢上面了,他不窮誰窮!」

  「這銀子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趙氏氣得渾身直打哆嗦。

  「反正我不出,誰願意出誰出去!」

  「我不跟你說,等狗兒回來我跟他說!」

  「那你跟你孫子說去,跟我說什麼!」

  說完這話,招兒扭頭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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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我家有夫初長成 第四十四章

  「好你個王招兒,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咱家白養你了這麼多年……」

  招兒邁出正房大門,將趙氏的罵聲扔在身後。

  月明星稀,夜風清涼,可她卻充滿了疲憊感。

  換做以前,她絕不會這麼說話,可今天也不知怎麼,那些想說了很久的話,就這樣冒了出來。也許是最近這家裡妖蛾子太多,消磨掉了她所有耐心,也許是最近太累。

  不過很快招兒就知道是為什麼了,她竟然來月事了。

  她也是回屋脫衣躺下時才發現,她月事不順,每次來都腹疼難忍,也因此脾氣格外暴躁,耐心也不如平常好。

  招兒從櫃子裡翻出月事帶換上,將弄髒了的衣褲扔在炕腳,就換衣裳躺下了。鈍生生的疼,所有感觸都集中在那一處,她在炕上翻過來翻過去,最後還是發現蜷縮著身子舒服點兒,便蜷著躺在被窩裡。

  本來該是溫暖的被窩,冷冰冰的。

  招兒手腳都涼,躺在那裡心裡默默地想:趙氏本就想借機生事,她的發作剛好正合她意,大抵明天她就會讓人把小男人從鎮上叫回來,借機哭訴生事順便倒打一耙。

  小男人到底會向著誰?再怎麼樣趙氏也是他親阿奶,鬧大了就會背上不孝的名聲。所以即使他心裡向著她,肯定也會為了做表面息事寧人,甚至可能會斥她一頓。

  招兒都想好了,所以才會發作的這場。

  婦道人家都是不懂事的,不是嗎?像大房三房四房不就從來如此,有些不合時宜的話,都是女人家說,即使有了什麼意外,男人也不用怕下不了臺。

  迷迷糊糊中,招兒就睡著了,睡著了在夢裡還是覺得好冷。

  不過她還是低估了趙氏的折騰,她走後趙氏就在正房那邊鬧了起來,硬是逼著薛青柏去鎮上,敲開清遠學館的大門,以祖母重病為由將薛庭儴叫了回來。

  薛青柏在路上時,就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你也不要怪你阿奶,她也是太著急你小姑的緣故。招兒也是,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用那種話氣你阿奶,你阿奶的老毛病又犯了。」

  趙氏有心口痛的毛病,不過並不嚴重,且時有時無的,也找過大夫來看過,卻沒看出個什麼。

  整個薛家,大抵也就只有薛青柏依舊被趙氏騙著,反正薛庭儴知道趙氏的心口痛恰恰是治幾個兒子的殺手鐧,平時從不隨意拿出來用。

  怪不得是三叔來,而不是四叔來。估計是四叔拒了,他阿奶才會使了最好使喚的三叔。薛庭儴心裡默默地想著。

  「你小姑也是,竟幹出這種事。方才我聽你阿爺說,你小姑懷上了,實在逼不得已才會急著要過門。而那趙家竟趁人之危,提出不給聘禮的事。你奶也是想給你小姑做面子,也免得落了短。」

  大抵是因為趕夜路,薛青柏今天的話特別多。寂靜無人的小道上,只有騾車前頭一盞氣死風燈亮著,小小的一團橘光,照亮著前方的路。

  這燈是招兒新買的,花了不少銀子。

  兩人很快就到了餘慶村,還沒進村就有狗吠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一路伴隨著狗叫到了薛家門口,薛青柏把車趕進院子裡,剛停下薛庭儴就從車上跳下來了。

  見他急匆匆往二房屋裡去,薛青柏還說了聲:「庭儴,你別說招兒。」

  薛庭儴沒理他,進了房門。

  屋裡漆黑一片,只能就著窗戶那處看見炕上有一個凸起,薛庭儴進來以後才發現招兒竟是連門都忘了栓,她平時可從來不會這樣。

  他走到炕前,摸了摸招兒的額頭,上面冰涼涼的。

  「招兒,招兒……」

  招兒迷迷糊糊醒來,道:「你咋這時候回來了。」

  薛庭儴沒有說話,門外響起叫他的聲音,估計是等不及了。他伸手拍了拍她,讓她繼續再睡,人便出去了。

  去了正房,薛老爺子和趙氏、薛翠娥都還等著,至於其他人則都回屋了。

  「狗子,你知不知道招兒幹了什麼,她竟把娘給氣暈了!」薛庭儴方站定,薛翠娥就惡人先告狀。

  薛庭儴看著對方的臉,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感覺似乎很久很久沒見了,熟悉的則是對方臉上的神情。他這小姑最擅長倒打一耙,惡人先告狀,若不是他和招兒之間有所緩和,是不是今日也要像那夢裡的一次那樣,他先入為主的想法作祟,既想護著招兒,又在意著自己和招兒的名聲,最後只能如了對方的意。

  雖是他也知道招兒無辜,回去後還是埋怨了她兩句,以至於兩人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又變得僵硬起來。還是後來他回想起來才知道,自己那時候錯得有多厲害。

  不過那夢裡她小姑倒是沒發生未婚先孕之事,就是過得不怎麼好,其實想想也知道,上杆子倒貼的能會過多好?尤其他那舅奶奶,可從來就不喜歡薛翠娥。

  薛庭儴心裡譏諷的想著,而薛翠娥和趙氏的一唱一和,他俱都沒有聽進耳裡。

  「小姑。」他突然叫了一聲,讓對面炕上兩人的話音都停下了。

  「我也知道你心急,可心急不是這麼辦事的。」

  丟下這句,他也不再理薛翠娥和趙氏,而是看著薛老爺子道:「阿爺,阿奶想得是怕丟了小姑臉,總要風風光光的嫁過去。可有沒有想過,打從這事發生後,就沒有風光可言了。」

  暈黃色的燈光下,少年一臉天真純良。

  其實薛庭儴是那種十分容易欺騙人的長相,白皙斯文,一臉稚嫩。這樣的他是任誰都不忍心斥責的,也因此他明明言語有些過分,炕上三人竟什麼也沒有說。可能也是在琢磨他話裡的意思,沒反應過來。

  「您看小姑為人不檢點,竟在婚前就和男人有了首尾。在鄉下,姑娘家要是發生了這種事,那是要浸豬籠,一家子受人唾駡,被人戳著脊樑骨,一輩子抬不起頭做人,家裡若是有其他姑娘以後都別指望嫁了,禍害滿門的醜事。就是因為捏住這個軟點,再加上趙家那邊不顧親戚情分,僧面不看佛面也不看,才會做出這種事情。」

  隨著他的話語,趙氏心口一抽一抽的跳,薛翠娥幾次想暴起,都忍耐下了,而薛老爺子卻是老臉越來越黑。

  因為知道事情不能見人,所以薛家人都不敢多提,諱莫如深。而薛老爺子就是知道嚴重性,才會惱了兩個兒子,他知道這種逼著兒子出錢的行舉過分了,可總要為家裡其他人想想,若事情真的拖下去露了短,那是整個薛家都沒臉出去見人的。

  所以他明知兩個兒子不願,還是任憑老婆子鬧騰,他知道這不對,可他能怎麼辦,老大沒有錢,這事一天都不能拖,他恨不得當即就給解決了。

  所以只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如今家裡人提都不敢提的事,就這麼赤裸裸的被薛庭儴說了出來,還說得有理有據,說得薛老爺子心驚肉跳,同時更是惱上了自己婆娘和這個不成器的閨女。

  「可阿爺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咱家的短,同時也趙家的短。若是孫兒沒記錯,那趙金瑞好像也在讀書,一個讀書人不懂得禮義廉恥,竟和寄居在家中的表妹私通。這樣就罷,竟敢拿著此事脅迫女方。這跟那些去窯子裡嫖娼,卻提了褲子不想給錢的無賴有什麼不同。」

  說到這裡,他靦腆地笑了一下,道:「孫兒妄言了,可理就是這麼個理。所以我說阿爺阿奶是一葉障目,咱家心急,其實他家更心急,別忘了咱們在擔心此事露短同時,他家還要擔心這事露短毀了兒子的前程,更何況小姑手裡還捏著對方最大的短板。」

  「什麼短板?」薛翠娥渾然忘了自己之前還在為薛庭儴拿妓女和自己打比方而惱怒,追問道。

  「小姑肚子裡的孩子啊。」薛庭儴哂然一笑:「有本事他趙家就別要自家兒孫了!」

  薛老爺子沉默,似乎在權衡利弊之中。

  薛庭儴又道:「爺,奶,你們可要為小姑著想,若是這個頭低下去,小姑可一輩子都在趙家抬不起頭來了。」

  「他敢!」趙氏渾然忘了裝虛弱,喝道。

  「阿奶,人家已經敢了。你瞅瞅,若是在乎您老的面子,他趙家敢幹出這種事?」

  趙氏頓時閉上了嘴,老臉不由自主地抽搐著,似乎在傷心娘家人竟然這麼對自己。事實上薛庭儴說的沒錯,若趙家真的忌諱趙氏,能這麼辦事。

  「所以小姑啊,你急什麼,就好生在家裡待著,我保證不用多久,趙家自己就求上門。等到了那一日,咱說什麼就是什麼,讓趙家風風光光把你求進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上杆子倒貼上門。」

  屋裡很安靜,看得出炕上三人都在想這事。

  過了一會兒,薛老爺子突然一拍大腿道:「狗兒說得有理,就這麼辦。」語畢,他看了薛庭儴一眼,道:「這去鎮裡上學就是不一樣了,你也懂了許多道理,就是以後說話注意些。」

  薛庭儴露出一個靦腆的笑,薛老爺子揮揮手道:「快回屋歇著吧,時候也不早了。」對於趙氏把家裡鬧得一團糟,還把鬧騰把薛庭儴叫回來的事,卻是提也沒有提。

  直到出了正房大門,薛庭儴眉宇間才露出一抹冷色。

  蓮子心中苦,梨兒腹內酸。今日惡果明日受,左不過是自己造孽造下的。

  薛庭儴回屋後,招兒依舊睡著。

  這可不正常,想著她之前的模樣,薛庭儴又去摸了摸她額頭。

  沒有發熱啊。

  他將招兒叫醒,問她:「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招兒也不答他,就是悶在被子皺著眉。直到他逼問急了,她才道:「你別管,我沒有哪兒不舒坦。」

  她這模樣太眼熟了,直到他又去摸她腦門,她伸手將他推走,他才想起一件事。薛庭儴去把櫥櫃待開,在老地方摸到一樣東西,拿著便往廚房裡去了。

  過了差不多快一刻鐘的樣子,他才端著一個碗回來,碗裡裝著紅褐色的糖水。

  「快起來喝一些吧。」

  直到糖水入了口,招兒才發現這是什麼。

  「你從哪兒弄來的紅糖?」喝了些紅糖水,招兒才感覺舒服了些,冰涼涼的身子也暖和了許多。

  「你不是平時到這個時候總會喝些糖水,我在你放紅糖的地方拿的。」

  「你咋知道我平時總喝糖水,還知道我紅糖放哪裡?」

  這不是廢話麼,肯定是看來的,不是看來的,薛庭儴能知道這個?

  自此,招兒終於在薛庭儴面前露出了羞窘一面。

  她十歲的時候就來小日子了,可當時她根本不懂這些,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要死了。那時候裘氏還在,是裘氏安慰她,並告訴她這是什麼,還帶著她一起給她做月事帶。

  裘氏說,月事是污穢的,一定不能給男人知道。這是招兒對男女之別僅有的認知。不光是這,還有女兒家的身子不能給男人看,也不能給男人摸。

  如今小男人知道自己月事了,還是早就知道了,也難怪招兒就覺得羞窘了。她佯裝若無其事的躺回被子裡,只有泛紅的耳根子才暴露出她些許的心事。

  「快歇著吧,時候不早了。」

  薛庭儴將碗拿回灶房,又用灶上剩下的熱水將自己收拾一遍,才回屋歇下。

  屋裡一片寂靜無聲,招兒翻了一個身,又翻了一個身。

  「你咋了?」

  「沒事,你快睡。」

  薛庭儴伸手去摸摸她的手,別的且不提,她被窩裡竟一絲熱氣都沒有。招兒的手也涼得很厲害,汗津津的。

  「你冷?」

  「我不冷,你快睡,明天不是還要去學館。」

  薛庭儴沒有再說話,招兒只當敷衍住了他,哪知被子突然被掀起,鑽進來一個人。

  「我知道你冷,平時總是你給我捂,今兒我給你捂。」

  招兒幾乎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一個十分陌生並不強壯的身體從後面緊貼著她,這種感覺極為陌生,她下意識想掙扎,卻被對方從後面緊緊地鉗住了手腳。

  「別動。」

  「我不冷,我不用你給我捂。」

  「你就當我想讓你給我捂。快睡,一會兒就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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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0:23:5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我家有夫初長成 第四十五章

  招兒一直僵硬著,直到終於被被窩裡的溫暖熏軟了身子。

  她放鬆下來,能感覺背後的小男人也沒睡,輕若蝶翼般的呼吹拂在她頭頂上,輕緩而均勻。

  她似乎真的好了些,也終於有心思想別的。

  「小姑那事咋說的?」其實她更好奇的是,小男人回來了,為什麼啥也沒說。

  薛庭儴將事情大概的說一遍,招兒聽完後道:「若真這麼辦,那趙家肯定要服軟,但肯定心裡記恨,那小姑進門後肯定有苦頭吃。」

  「你別管這些,她自己幹下的事自己承擔。」

  招兒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才道:「狗兒,我發現你現在變了好多。」

  薛庭儴忍不住僵了一下,問:「你覺得我哪兒變了?」

  呃,招兒想了一會兒,才道:「變得愛說話了,以前三棍子打不出個屁。變得心胸闊達了,以前總喜歡瞎想。也知道該怎麼對付正房那群人了,你以前從來悶著頭不說話的,要麼就是氣自己,也變得更加有主意了。」

  原來他以前都是這樣的。

  「那你覺得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不好?」

  「肯定是好的。」

  「既然是好就行,我總要長大的,不可能永遠不變的。」薛庭儴說得意味深長。

  招兒喟歎一口,小男人確實長大了。

  她往後靠了靠,覺得硌得慌,又往前了一些,道:「長大了是好,就是你太瘦了,瞧這肋骨,都硌人。」

  被嫌棄了。

  「我很快就會吃胖的,我現在比之前胖了許多。」

  招兒有些不信,正想說什麼,腹部一陣抽疼襲來,讓她當即蜷縮了起來。

  「咋了?」

  「沒什麼。」招兒屏息靜氣等這一陣子過去。薛庭儴卻翻著她,想看她到底是哪兒疼。

  「你別動我,一會兒就好了。」

  「你沒去看過大夫?」

  「這去看大夫作甚,哪個姑娘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還是去看看大夫的好,等你好了我陪你一起。」薛庭儴說道,伸手摸向她小腹:「我給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揉?呃,還是不用了。」招兒不自在地推他,可惜他在身後,她也使不上力氣。

  「我小時候哪兒疼了,你不也是給我這麼揉的。」嘴裡說著,薛庭儴就硬把手伸過去輕輕的揉了起來。

  招兒被揉了幾下,感覺也不太難受,就任他施為。

  就是覺得很奇怪,覺得今天小男人特別體、貼?

  應該算是體貼吧。

  感覺小肚子漲呼呼的,似乎一搗就會破,還是有些不舒服,但卻覺得暖暖的。肚子暖了,身體其他地方也暖了起來。

  招兒有些暈陶陶的,不自覺就眯起了眼。

  「狗兒,你咋知道揉一揉就不疼了?」

  薛庭儴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又動了起來:「我猜的。」

  實際上在那夢裡招兒也有月事疼的毛病,也看過大夫了,大夫說是小時候遭了罪,所以有些宮寒。只有喝藥慢慢調養,若是實在疼得受不了,只有熱敷或者輕揉緩解。

  有時候時間過得越長,薛庭儴越是覺得奇妙。那夢真的是他的夢嗎,為什麼他感覺自己好像經歷過那一輩子似的。

  不知不覺中,招兒就睡著了,鼻息變得平穩起來。

  薛庭儴又給她揉了一會兒,自己也睡著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等招兒醒來時發現已是日上三竿。

  她猛地一下就坐起來,心裡想著自己怎麼就睡了這麼久,今天去收菜送菜的事怎麼辦。

  她匆忙就從炕上爬起來穿衣,發現渾身輕鬆,肚子也不疼了。她以前每次剛來月事的頭兩天,一般都是十分難受,哪兒也不能去,沒想到這次只疼了一晚上。

  難道那揉一揉真的有用?

  心裡亂七八糟的想著,她就推門出去了,孫氏正好在院子裡洗衣裳。

  「起了啊,別著急,狗兒跟你四叔一起出去了,讓你在屋裡多睡一會兒。」

  「他怎麼去了?他今天還要去學館。」

  孫氏往正房那裡瞄了一眼,道:「狗兒說他回來時跟學館那邊說了,今天不去,剛好明天逢著他休沐,能在家裡多待兩日。你也是,既然不舒服就在炕上躺著,鍋裡我給你留飯了,你回屋去,四嬸給你端來。」

  「四嬸,不用了,還是我自己來。」

  孫氏擦了手,將她往屋裡推:「行了,別逞強了,狗兒走時專門交代過。四嬸也是婦道人家,知道來月事時真疼起來有多要命。我年輕那會兒沒生毛蛋之前,也是月月疼,也找過大夫看過,除了開藥讓你喝,可也不起什麼作用。後來大夫說等生了娃兒就通了,就不疼了。你啊,也就再熬個一年半載的,等你和狗兒成親了,以後就不疼了。」

  招兒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話,尤其又提到她跟狗兒成親生娃娃,感覺特別難以安適。等她回過神來,人已經被推進屋了,然後她就去了炕上坐下。

  過了一會兒,孫氏端著一碗粥和兩個饅頭,並一些醃菜走進來。

  「吃完了碗就扔在桌上,四嬸等會兒來收。狗兒說讓你多躺會兒,你就多躺會兒。真沒看出來啊,咱家狗兒都會疼人了。」孫氏的眉眼都帶著頗有意味,見招兒臉上帶著窘,她笑著道:「你慢慢吃,我繼續洗衣裳去。」

  直到她出去了,招兒還是有些窘,還覺得怪怪的。

  狗兒都會疼人了。

  轉念一想,確實如此。昨天給她端糖水,還給她揉肚子,也不知道揉到什麼時候,反正她後面睡著了,今兒一大早又代她去收菜賣菜。

  這不是疼人是什麼?

  可招兒總覺得用『疼』這個字,感覺怪怪的。

  『疼』應該是大的疼小的,明明是她疼小男人,怎麼現在變成了小男人疼她?

  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招兒就不想了。

  她吃完飯,也就繼續躺著了。其實她每次來月事時,也不願四處跑,總覺得十分不方便。

  見實在沒事,招兒去把自己的小賬本和錢箱子拿出來,開始算這些日子總共進賬了多少,又賺了多少銀錢。

  薛青槐和薛庭儴回來的時候,招兒還沒有算完。

  她已經嘗試過用分堆法,也就是一堆兒一百文這樣,可到後面還是錯。越算腦袋越疼,看賬本倒是挺清楚明瞭,可算銀錢對不對的時,就成了大難題。

  薛庭儴從外面走進來時,就見炕桌上堆滿了銅錢,招兒滿臉無奈地看著這些錢,有些束手無策的模樣。

  她一見到他,眼睛就亮了。

  「快來快來,幫我數數。」

  於是薛庭儴還沒來得及收拾身上的灰塵,就幫她數起錢來。

  他數,她用麻繩穿。

  一串一千文,也就是俗稱的一吊錢,也是一兩銀子的換算。

  不一會兒,雜亂無章就變成井井有條,招兒贊道:「狗兒你實在太聰明了,方才我數了半天都沒數清。」

  薛庭儴看她一眼:「你數不清就叫我來幫你數,等你以後識字了,就自己也能數清了。對了,不是讓你躺著,你怎麼算起賬了?」

  招兒有些不好意思道:「這生意也做了快十日了,錢都放在我這兒,那賬也一直沒捋清楚過,我這不想把賬算算,也好把錢分一分,總不能天天光幹活兒不發錢,誰還有勁兒幹活啊。」

  聞言,薛庭儴下了炕,去拿了筆墨紙硯來。

  「你拿這些做甚?」

  「幫你記帳。畢竟是搭夥兒的生意,若是賬不記清,以後容易生嫌隙。」

  他一面說一面就先拿起招兒的小賬本看了起來,邊看邊往一張紙上謄抄。等抄完先算了一遍,看數目和目前所有的銀錢數是能對上的,才開始朝招兒裝訂好的小冊子上抄了起來。

  「以後每十日我幫你把所有帳目盤點一下,你們也就十日一分錢,分了錢要記得簽字畫押。等下次我休沐回來,就開始教你認字,先從三字經開始學。」

  垂目提筆寫字的薛庭儴,從招兒這個角度看起來特別有威嚴。似乎一下子小男人就變大了,竟給她一種面對學館裡先生的感覺。

  果然讀書人就是不一樣。

  此時的招兒除了點頭稱是,竟做不了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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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0:24:06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我家有夫初長成 第四十六章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薛庭儴休沐的日子就過了。

  這兩日招兒就老老實實待在炕上,薛庭儴什麼事也不讓她做,去收菜賣菜都是他同薛青槐一起。

  抗議也沒用,招兒還是第一次發現小男人這麼霸道。

  等薛庭儴回了鎮上學館,招兒終於下了炕,竟覺得格外鬆了一口氣。

  中午吃罷飯,薛青槐去將姜武叫過來。

  招兒把整理好的錢都擺在桌上,還有兩個賬本。一個是她的鬼畫符似的賬本,一個是薛庭儴幫她謄抄整理的帳目。

  「之前我讓庭兒幫我們算了一下,這近十日的時間,我們一共進賬了六十四兩三百二十文。」

  一聽說有六十兩多兩,硬是跟進來的孫氏就在後面使勁掐薛青槐,才能穩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這其中有仙客來等幾個酒樓酒肆,另還有姜武哥負責的鎮南那處。鎮南那處因為都住的富戶人家,那些富戶老爺們的管家有錢,也不在乎這三瓜兩棗,偶爾滿意了會給些賞錢,這些賞錢姜武哥都交了上來,大約有近二兩的樣子。

  「別看咱們這一次能進賬這麼些銀子,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這次是趕得時候好,恐怕接下來就沒這麼容易了。因為接下來市面上的菜會越來越多,也就不如之前值錢,所以都要有心理準備才是。」

  薛青槐搔搔腦袋笑道:「這一次都能頂上大半年了,就算後面不賺也沒啥,再說了做買賣哪有穩賺不賠的事,招兒你說的叔都知道。」

  招兒點點頭:「這進賬只是毛利,扣除所有的支出,還剩五十兩八錢四十三文,四叔是兩成,也就是十兩一錢六十八文。姜武哥是十五兩二錢五十二文。錢在這裡,四叔這是你的,姜武哥這是你的。」

  薛青槐和姜武分別上前拿了銀錢,因為兩人都清楚招兒賺得更多,也都沒跟她見外。

  三人又繼續說話。

  「其實我也算不清這些,都是庭兒幫忙算的。他算好後,和我記的賬核對,才做了賬。庭兒說咱們畢竟是搭夥兒的生意,就要把賬算清,這樣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免得以後因為銀錢生了嫌隙……」

  她將薛庭儴的話大致複述了一遍,之後讓姜武和薛青槐在賬本上簽字畫押,因為兩人都不會寫字,就用按手印的。

  弄罷這一切,她才又說道:「以後這賬就十日一盤,接下來的十天裡,我們要做的是維繫住之前的買賣,再把沒去過的那幾個村跑一趟,和那些農戶們定下契。另外,我覺得我們現在還缺幾個人手,四叔和姜武都留心一二,一定要特別可靠,且人品也過關才行。」

  一說起正事來,招兒就特別有氣勢,一板一眼的,誰也不敢輕忽。

  薛青槐和姜武就聽著,時不時給個意見,三人商議了大半個時辰,才各自散去。

  招兒也出門了,她打算去高家一趟。

  之前提起找人手的事,招兒便提了高家的小兒子高升,薛青槐和姜武都認識這高升,知道這小子雖小時候皮了些,但是個能幹吃苦的性子,遂就同意下來。

  當然,光他們三個同意了也沒用,還得人家本人同意,這不招兒自認自己和高升還算熟悉,就親自找上門了。

  高家位於餘慶村靠村尾的位置。一般雜姓的都是住在村尾,久而久之這裡竟成了雜姓的群居之地。這裡除了出入村子不方便了一些,其實也挺好的,背靠大山,鳥語花香。

  招兒到高家的時候,高家似乎有些不太平,離得老遠就聽見院子裡有人在吵架,一個人從大門裡急匆匆走出來,差點沒撞到她。

  正是高升。

  高升今年十七,比招兒還大一歲,生得人高馬大。這地方的男人一般都是身材高大,沒有什麼矮個頭。高升皮膚微黑,穿著一身短褐,像似怒氣衝衝,又像似受了什麼委屈。

  「怎麼了這是?」

  高升停了下腳步:「招兒姐,你咋來了?有事?」

  提前這個招兒姐,就要說說了。

  高升小時候也是很皮的,跟著村裡一幫小子們上樹掏鳥窩,下河洗澡撈魚,沒有什麼不敢幹的。十來歲的小毛頭都是貓憎狗厭的,他們自成一國,自有自己的思維模式,又膽大又幼稚。

  他們翻臉如翻書,前一刻還是好兄弟,後一刻就能打起來。薛庭儴打小就不跟這群毛孩子玩,也是他身子骨弱,又是裡面最矮的,總是挨欺負。

  那時候招兒剛來薛家沒多久,這薛家二房莫名其妙多了個女娃子,又聯想薛家二房的獨子打小身子骨弱,不免就有人開始傳二房兩口子給兒子找了個童養媳。

  大人們背地裡說嘴,被自家孩子聽去了,小孩兒們哪懂什麼,就也跟著編順口溜說。每次見到往地裡去叫爹娘回來吃飯的招兒,就在旁邊拍著巴掌說她是薛狗子的大媳婦。

  起先招兒都忍了,有一日還小的狗兒出門透氣,招兒陪著他,又被一群小毛孩子圍住了。

  這群小毛孩子又像以前那樣拍著巴掌,唱道:「薛家的狗子瘦又小,找了個媳婦叫招兒。大媳婦,小男人,夫綱不振把娘哭,把娘哭!」

  小狗兒當場就被氣哭了,招兒斥他們走開,他們也不走,還是繼續唱。招兒這下忍不住了,拽住個小毛頭就揍了起來,被打的那個就是高升。

  自打以後,誰在有人說這種話,招兒見一次打一次。

  小孩子們打架,大人們可不好插嘴,都是有自覺的,小孩子們吵吵鬧鬧是常事,若是大人攙和進去就不是小事了。所以明知道自家孩子被招兒揍了,也沒有哪家的父母說什麼,頂多就是見自家孩子被揍得有點狠,當著二房兩口子說幾句酸話。

  可你別看薛青松他憨厚,但為人護短,有人說了他就聽著,聽完了也不理,回去了還給招兒買好吃的獎勵她。再說了自家也不占理,往下追根究底就會扯上小毛孩子怎麼知道童養媳這一說,遂也都是自討沒趣。

  所以跟招兒差不多大小,甚至和薛庭儴差不多大小的這群毛孩子們,尤其以男娃子為主,幾乎沒幾個沒被招兒揍過的。

  揍完了還要叫姐。這不,高升明明比招兒大,還是慣性就叫姐了。

  也是印象太深刻,一時改不了。

  「我找你有事,你這是咋了?」

  招兒朝院子裡看了一眼,高升的大嫂正在氣憤地說著什麼,而高升的娘高嬸表情也不太好,一面說話一面抹著眼淚。

  高升低著頭,抿了抿嘴:「別提了。」

  一聽這話,招兒差不多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高升的爹死的早,高升是麼兒,和上面兩個哥哥都差著歲數。高家在村裡也稱不上富裕,只能說是餓不死的家境,家裡就那幾畝地,所以也就沒有分家啥的,高嬸就帶著小兒子,和兩個兒子搭夥兒過日子。

  早先年還好,隨著高升兩個哥哥都成了親,又都生了孩子,小叔子就成了嫂子們眼中礙眼的。無論高升平時在地裡幹活兒怎麼賣力,反正總有可挑剔的,不過一家人磕磕碰碰還是要過。

  至於這次高升的大嫂和高嬸吵架,就是因為高嬸給高升看中了個姑娘,可是提到家裡出錢辦婚事時,高升的兩個嫂子就是不接茬,抱著哭窮。

  而高升的兩個哥哥也不說話,高嬸急得火燒火燎的,今兒好不容易提了一句,就被高升大嫂給堵了回來。高嬸氣得眼淚直流,高升則受不住這憋屈摔門離開了。

  「我明兒就去縣裡找個活兒幹去。」

  招兒歎了一口氣,高升有這想法她早就知道,就是高嬸不同意,覺得小兒子一個人出門在外不放心,拘著不讓他出去。

  「我找你也是因為這事,我現在和姜武哥還有我四叔,搭夥兒做了個生意。現在正是缺幫手的時候,你若是覺得可行,我從我份子裡分你半成,你好好幹,到年底娶個媳婦,到時候就算是把高嬸接出來奉養也不難。」

  招兒想了的,且不說姜武,四叔平日裡也有田裡的活兒要幹,如今他們迫切需要一個人手,能獨當一面。

  她之所以看中高升,不光是因為打小的交情,也是高升這人為人爽朗交遊廣闊,手裡有一班子與他交情不差的小夥伴。再來也是他人品不差,腦子活泛又肯吃苦。這最先起步之時,找幫手各方各面都要考量,招兒最先想到的就是高升。

  「行,既然招兒姐說了,我就去給你幹,幹得不好你不給我工錢就是。」

  「你就不問我拉你去幹啥?」招兒揶揄道。

  高升微窘地搔搔腦袋:「總不至於把我拉去賣了。」

  事情既已定下,次日招兒就帶著高升一起出門了。

  幾日下來,高升就將這裡外的門道摸得清清楚楚。他詫異招兒能想出這種做買賣的方式的同時,卻又不意外,村裡一直流傳招兒姐做買賣的事情,卻又語焉不詳,沒想到她不顯山不露水,竟把買賣做成了這樣。

  高升可不傻,自然看出這買賣大有可做,因此更加盡心盡力,甚至還提了不少有用的意見。

  後面招兒按承諾分了他應得的分紅,高升沒料到自己能分這麼多,覺得受之有愧心不安但拒絕無用後,他又從自己認識的人中找了兩個後生幫忙,這其中的工錢都是從他這裡出的。

  而隨著人手的增多,生意的範圍也開始慢慢擴大了。以前只是局限幾個大酒樓酒肆,和鎮南那幾個富戶府上,現在招兒把手裡人都撒了出去,把給鎮上許多小酒肆小吃鋪送菜的生意都接了下來。

  因為他們送菜及時,菜又新鮮齊全,和市集上對比一下,甚至還要便宜一些,旁人自是沒有拒絕之理,需要什麼就有人主動送上門,何樂而不為。

  招兒甚至受到啟發,又增加了少量豬肉類作為品種之一,搶了一些屠戶和肉攤的生意,這裡就不細說了。

  這邊招兒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另一頭薛庭儴那邊卻是頗為平靜。

  每日都是講堂、飯堂、號舍,來來回回的重複著,日子過得枯燥而又無味。

  因為有著陳堅和薛庭儴的督促,毛八斗和李大田兩人現在也比以往用功許多。唯獨就是四人如今被學館裡其他學生排擠得厲害,不過四人都不是太在意別人的眼光的人,倒也自得其樂。

  可這日,卻是發生了一件事。

  又到了暮色四合之際,從飯堂裡用完飯後,四人便各自洗漱後上鋪看書。

  一人一張條几,一盞油燈,排排並肩坐。

  薛庭儴慣例還是抄書,陳堅與他一樣,毛八斗則是邊背書,邊時不時招惹下旁邊的薛庭儴或者李大田。招惹李大田居多,誰叫薛庭儴手裡拿著根毫筆,不小心就被他甩一身墨,毛八斗可是受過教訓的。

  很快就到了熄燈時間,外面響了梆子,三人便吹油燈躺下了。

  這時候可睡不著,毛八斗便找薛庭儴要話本子說要看會兒,薛庭儴經不住他的磨,只能隨了他的意。

  毛八斗心滿意足地接過薛庭儴遞過來的話本,正把油燈摸進被子裡點燃,剛把話本翻看,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他當即就把燈吹滅了,話本子往褲襠裡一塞。與此同時,房門被人推開了,一時火光大亮,走進來幾個人。

  為首的是個上了年紀的齋夫,說是齋夫,實際上此人頗為讓學生們懼怕。因為老齋夫常年負責巡夜不說,還是管著號舍。

  舉凡號舍中的瑣碎雜事,一概都歸他管。白天從來不見人影,晚上就出來了,一般他走到哪兒,哪兒就聞風喪膽,這是毛八斗的形容詞。

  老齋夫身邊還跟著幾名學生,看模樣像是隔壁號舍的,為首的那個姓周,叫周禮。

  看見此人,毛八斗的瞳孔下意識收縮了一下,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劉老,就是他。那日我來這號舍借水壺,就見這毛八斗手持一本書正看著,屋中就只有他一人,而他鬼鬼祟祟,一見我推門進來,就急忙將書藏了起來。正經看書可不是這般作為,聯想起去年那次此人夾帶淫書被查抄,所以我十分懷疑他又故態復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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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0:24:19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我家有夫初長成 第四十七章

  這指控讓毛八斗先是一愣,旋即罵道:「你什麼時候來我們這裡借水壺見我看淫書了,莫不是夢裡來過吧,我怎麼就不知道了。」

  李大田在旁邊為他說話:「尋常我們四人都是同進同出的,從沒有單獨一人在號舍的時候,周兄莫怕是癔症了吧。」

  陳堅點點頭。薛庭儴也道:「確實如此。」

  「我可證明那天周兄確實來這號舍過,回去後便魂不守舍的,似是有什麼心事。」一名叫做趙明泉的學生說。他與周禮是同一號舍的。

  「說不定是你家周兄發癔症看到什麼仙女,所以才會魂不守舍。你覺得我這樣像仙女麼?」

  毛八斗一陣譏諷,引來門外聽到動靜出來觀看的許多學生哄笑。宿館就這麼大,這邊動靜這麼大,剛躺下的學生們都披著衣衫出來看熱鬧了。

  周禮被譏得一陣面紅耳赤:「毛八斗你休要出言譏諷,你乃慣犯,我疑你可是有理有據。」

  「什麼禮什麼據,只憑你一面之詞,便出言誣陷他人?」薛庭儴出言道。

  「有趙兄與我作證。」

  「那我還說我見你夾帶淫書進學館,我也能找同號舍的人作證。」毛八斗插了句嘴,當即把周禮氣得七竅生煙。

  就在這時,門外的學生紛紛朝兩邊讓去,卻是館主林邈和孟先生來了。

  被堵在鋪上的四人忙下了來,畢恭畢敬地叫了聲館主、孟先生。其他學生也是如此,四周再未有竊竊私語聲。

  場上很安靜,毛八斗終於有些慌了,忍不住看了薛庭儴一眼,薛庭儴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林邈出聲詢問,老齋夫一一訴說。從周禮找到他說毛八斗夾帶淫書,到來了之後發生的種種。

  林邈看了過來,明明眼神平淡,卻是讓周禮忍不住低垂了下頭。

  他想著對方跟他說的話,心裡的慌亂終究是淡了些,尤其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也只能坐實了毛八斗的罪名,自己才能完整的脫身。遂指天發誓,以自己的名義作擔保,這毛八斗絕對夾帶淫書進學館了。

  見眾人面上可見動容,薛庭儴走上來,對林邈和孟先生作揖行禮:「還望館主和先生明鑒,八斗雖以前有錯,可如今已痛改前非,悉心苦讀做學問,又怎麼可能像以前那樣做這麼荒唐的事。」

  林邈側首望來,孟先生點點頭,最近毛八斗的改變,他確實看在眼裡。

  「且周同窗以『疑似』為藉口,就將這種罪名往八斗頭上栽,未免有些太過偏頗。」

  「我可是有證人的。」

  薛庭儴不慌不忙:「你所謂的證人不過只能證明你有心事,且偏聽偏信乃是常人慣有,當不得真。」

  這時,從人群裡突然走出來一個面孔有些陌生的學生,道:「我前些日子碰見過一次毛八斗外出歸來,他行色匆匆,撞了我一下。彼時他體態臃腫,身上似乎藏著什麼東西,當時我還在疑惑怎麼撞我如此之疼,此時想來大抵是他身上藏了書。」

  這名學生是甲班的,薛庭儴等人並不熟悉,林邈和孟先生卻知道。且此人平時沉默寡言,與旁人交際不多,若是證詞,他的證詞要取信人多了。

  同時又有幾名學生站出來,說這間號舍之人行跡詭異,平時獨來獨往不說,偶爾從門前經過,總能見他們行跡詭異地捧著什麼書看,還嘻嘻哈哈的。

  周禮此時也道:「館主可搜一搜這號舍,他若是夾帶了書進來,絕對藏在這號舍中。」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薛庭儴等人都知道這是刻意沖著毛八斗來的,甚至是沖著幾人來。

  毛八斗有事,大家自然不可能不幫,而之前作證之言,都能視為同流合污,一旦真被人查抄出淫書,整個號舍的人都跑不掉。

  甚至設計出此局的人定然是觀察他們多時了,就等著設局陷害他們。一時間,幾人都是眼神閃爍,尤其是毛八斗,正想站出來將事情全都攬下,卻被薛庭儴從身後拉住了。

  林邈撫鬚沉吟了一下,道:「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既然這麼多人都指證爾等,不管是有還是沒有,渾當是證明一下清白吧。」

  他命人搜一搜這間號舍,當即就有學生自告奮勇,老齋夫也走上前去,開始四處翻找起來。桌子下鋪上都搜過了,並沒有什麼可疑之物,如今只剩了幾人的櫃子。

  孟先生歎了口氣,道:「你四人還是把櫃子打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毛八斗心裡更急,那話本除了他藏在身上的一冊,其他都在薛庭儴櫃子裡。若真是被查抄出來,庭儴可就完了。

  薛庭儴抿了下嘴,上前一步道:「學生還是堅持之前所言,沒有就是沒有。不過既然要搜,自然話要說在明處,這無憑無據只憑這幾人片面之詞,就誣陷我等私藏禁書,紅口白牙,詆毀栽贓。人存於世,萬事逃不過個理之一說,這理可不只是針對少數人的理,同樣也針對所有人。

  「若今日在我等櫃中查不出什麼,那周兄和這位做證詞的同窗,還有這幾個說我等行跡詭異之人怎麼說?是不是以後都這般行事,任誰看哪個人不順眼,都能以夾帶之名誣陷之,隨便找兩個人出來就能紅口白牙誣陷人。不管成不成,反正沒有損失,是不是以後這學館中要一片大亂,絲毫沒有公道之言,那我等受過的屈辱又該向誰討還?」

  這番話說得眾人俱是面露深思,一旁有圍觀的學生小聲道:「是啊,誰敢說誰沒有得罪幾個人,都這麼做以後誰還敢在館中說話。」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以後莫怕是要反過來了。」

  「這櫃子看似平常,但這種情況下當眾被人搜查,幾乎是等同於賊的處置了。若是館主不能給個理,這學館大不了小子不上也罷,卻是萬萬不能讓人搜的。」薛庭儴又道。

  此言幾乎是將自己立在與館主對峙的狀態了,誰敢跟館主說理,這可是在學館裡從未有過的。

  一旁圍觀的學生詫異薛庭儴的大膽之餘,也不免為他的態度所震,看這模樣說不定人家還真沒有做過,不過是小人誣陷罷了。

  「我和薛兄同之,無端受辱,這學館不上也罷。」陳堅上前一步道。

  這時,毛八斗也以袖掩面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如今看來都是假的,我不過只是當初年輕不懂事做了一件錯事,如今竟被人打上了標記,即使學好了還是被人無端猜忌。」

  「真想不到,學館竟以學業好壞來劃分人之三六九等,我三人作證都不信。只因別人入了甲,我們是乙班,所以人家一個人就抵我們仨。」

  這四人一個有理有據,一個語言堅定,剩下兩個不提,雖說理是歪了些,但恰恰是如此,因為那位入了甲的學生出面作證,才致使大家都一面倒了。

  旁邊站著的一些入了甲的學生也就罷,乙班的學生都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哪怕來讀了書,學業差的還是處於最低層。

  這時,林邈突然道:「你們的意思如何?」

  這話既不是問薛庭儴等人,也不是問孟先生,竟是問周禮等人。當然也包括那個入了甲的,和幾個方才說薛庭儴等人行跡詭異的學生。

  幾人皆是詫異不已,一時竟弄不懂館主是為何意。

  「他們四人的話很清楚,此之一番過罷,不管是與不是,四人皆是以離開學館作為代價。同理,既然你們信誓旦旦指證幾人,也應付出等同的代價才是。」

  「這……」

  一時間幾人都是臉色大變,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那幾個指控薛庭儴等人行跡詭異的學生,當即反了口,說自己只是懷疑,說不定是看花了眼,也不是有確切把握,之後訕訕地沒入人群中。雖是招來身邊人嘲笑鄙夷的眼神,但總歸是退出去了。

  而另一邊,給周禮作證的趙明泉,也說自己只是見周禮心中有事,可這事是什麼卻不知曉,又怎能用退館為其作證。

  隨著幾人的退出,周禮以及那個入了甲的學生幾乎是被架在了火上。

  周禮首先一個就跑不掉,因為事情就是他鬧出來的,而那位入了甲學生的態度才是重中之重。

  這位入了甲的學生叫王奇,外表平常,哪怕在入了甲的那群人中也是屬於不起眼的。

  可之前也說了,此人不抱團,經常獨來獨往。林邈對館中小圈子以及抱團之事也有所耳聞,可這種事在哪裡都是少不了的,所以他從來不過問這種事。

  之前薛庭儴等人得罪了入甲一眾學生,他也知道。若是換做其他人,他肯定不是這種態度,偏偏是王奇,一個他本就比較看重的學生。

  說白了,陳老闆所言的收徒之事,林邈並不是沒有放在心上。他雖是也教著甲班,可單獨教一人和教一群人是兩碼事,這就等同大鍋飯不好兼顧,小灶卻能專注一人口味是一個道理。

  他其實早就在觀察了,而王奇就處在他的觀察之列。

  王奇面露歉然,抱拳一鞠到底:「學生方才聽聞毛八斗等人所言,深感自己太過草率,此名可大可小,萬萬沒有僅憑只是疑似、猜測就能指控的。那日毛八斗只是撞了我一下,我並不能拿出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就是藏了書。在此我向八斗和幾位同窗陪個不是,萬萬莫責怪介個,都是為兄的錯。」

  他對林邈鞠完,又對毛八斗等人鞠,態度誠懇,言語坦率,對比之前支支吾吾的幾人,簡直不知道好到哪裡去。

  也因此明明他也是反口之人,竟沒有人出言指責,反倒說王兄行為坦蕩,堪為真君子。

  林邈眼中閃過一抹什麼,又看向周禮。

  周禮臉色慘白,卻心知自己逃避不得,為今之計只有賭上自己,只要能把證實毛八斗確實藏了書,就能保全自身。

  「我願付出同等代價!若是我有意誣陷,我便離開學館!」他說得格外慷慨激昂,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可惜有著之前眾人反水,他這種行為並沒有得來讚賞,反而都是眼睜著等看笑話。

  「那好,你們——」

  此時,薛庭儴說話了:「八斗,還不快把你的櫃子打開給周兄看。」

  毛八斗一愣之後,忙不迭就爬上鋪把自己櫃子打開了,周禮急不可耐地跟了過去,怕毛八斗從中做手腳,將他推開自己親自去翻查。

  隨著他的翻動,從櫃子裡滾出一些夾雜著腳臭味和汗臭味的足襪、褻衣褻褲之類的衣物。毛八斗十分懶,從不自己洗衣,都是攢夠了一起帶回家洗的。而他又從不整理,也因此他的櫃子是整個號舍裡最亂的。

  周禮沒有防備,被兜頭兜臉砸了個正著,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身處在鹹魚堆裡,那滋味簡直別提了。尤其之後他將掉在頭臉上的東西拿開,看清楚是褻褲和白得變成灰黑的足襪,當即就乾嘔了起來。

  「我說我來,你偏偏要自己來!你看看你,把我的東西都弄亂了。」毛八斗委屈道。

  一旁圍觀之人見此,俱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連林邈眼中都閃過了一抹笑意。

  周禮好不容易停下乾嘔,氣急敗壞地將毛八斗的臭衣裳都扔開,繼續在櫃子裡翻。

  沒有,還是沒有。倒是也翻出了幾本書,卻是四書五經之類,他想找的根本不在其中。

  「怎麼沒有?」

  「本來就沒有啊!」

  周禮呆若木雞,突然一下子動了,撲去薛庭儴等人櫃子前。

  「把你們的櫃子打開!」

  薛庭儴冷笑:「周同窗,你莫是在說笑吧。你指控八斗藏淫書,本就是你倆之事,為何反倒要搜起我們的櫃子。」

  「可你之前——」

  「我之前怎麼了?之前你們人多,我自是不介意,如今你以你一人退館作為代價,賭我四個人。周同窗你家是做買賣的吧,這不要本的買賣怎麼做得如此之好?」

  「你——」

  「當然你要是想搜我們櫃子也不是不可,你再找三人來,只要都是以退館作為代價,我們的櫃子你隨便搜。」

  「你——」周禮的臉色乍青乍白,突然從鋪上跳下來,對人群中熟悉的人道:「趙賢弟,你幫幫為兄……陳兄,你……」

  他面朝哪兒,哪兒的人群便紛紛往後退去,無人敢應聲,紛紛俱是搖頭。

  「好了,都散了,簡直不知所謂!」林邈冷聲斥道,拂袖而去。

  毛八斗跳下鋪,笑眯眯的:「都散了吧散了吧,真是的,大晚上讓人睡覺都睡不安身。」

  孟先生道:「周禮,你同我來。」

  「先生,他們耍詐,那淫書肯定藏在他們其中一人的櫃子裡。」

  毛八斗一蹦三尺高,叉著胖腰道:「周禮,我再警告你一次,我是念著同窗之誼,不想和你計較,你再一口一個淫書污蔑我,我可就不饒你了!」

  「好了,隨我離開,不要再做無謂的牽強附會!」孟先生板著臉道。

  同時那老齋夫也上前了,周禮只能垂頭喪氣地走到孟先生身邊。

  「爾等好好歇息。」

  「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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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0:24:3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我家有夫初長成 第四十八章

  待人走後,李大田上前去將門關上,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唯獨毛八斗依舊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氣得來回不停地邊走邊罵:「竟然敢污蔑你小爺,也不看看你小爺是做什麼的。偷雞不成蝕把米吧,也不知道是哪個龜孫子背地裡陰我!」

  薛庭儴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在方桌前坐了下來,從茶壺裡倒水喝。

  李大田道:「行了行了,別走了,再走你那褲襠裡的書都要掉下來。」

  毛八斗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去摸褲襠裡的書。三人一臉嫌棄,尤其是李大田忙仔細看清了這本書是什麼樣,叫什麼名兒,才又道:「你可真埋汰,書都往褲襠裡塞。」

  毛八斗理直氣壯說:「那種情況,我不塞褲襠塞哪兒?」

  薛庭儴輕咳一聲:「八斗,你還是去把你鋪上的東西收拾收拾,這大概馬上就要讓熄燈了。」

  毛八斗去收拾鋪,李大田則在旁邊損他:「你這櫃子裡可真是裝了不少好物,方才我看那周禮差點沒吐出來,你這衣裳攢多久了?上次休沐時就沒帶回去?」

  「我忘了。」

  「你等下離我遠些,我嫌棄你。」

  一番閒話後,四人再度躺下,薛庭儴不動聲色往牆邊靠,倒是李大田很倒黴,因為毛八斗出於報復之心,恨不得擠到他鋪上去。李大田攆他,他就一副我胖我很占地方,但我也很無奈的模樣。

  一夜無話。

  次日去講堂,乙班中少了一個人,正是周禮。

  與往常不同,竟有不少學生與四人打招呼,十分和顏悅色。言語之中頗多安慰和欣賞,顯然是昨日薛庭儴的表現,讓許多人都很佩服。

  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不過四人卻有些如噎在喉,因為明擺著暗地裡有人在對付他們。而眼前這些看似和顏悅色的人,誰知道是人是鬼。

  「八斗,昨天的事你也見著了,雖然讀書人都秉持著君子之禮,到底也十分現實的。咱們不能入甲,便低人一等,若有那入甲之人還想害我們,將是防不勝防,如今此此人還未找到,我們當得用心讀書,早日入甲,方能安枕無憂。」李大田有些唏噓道。

  「入甲就能安枕無憂?」

  「即使不能安枕無憂,也不會有這麼多宵小出面害你。人立足於世,凡事逃不過一個勢字,這學館雖小,但也是世間百態的反射,你入了甲,旁人就會忌憚,就會掂量。你的勢越來越大,大到旁人不敢招惹那一日,自然就能安枕無憂。」

  毛八斗點點頭,旋即又好奇問道:「庭儴,你怎麼懂這麼多?」

  薛庭儴一愣。是啊,他為何會懂得這麼多,似乎做了那個夢以後,他的心性與為人處事就變了許多。

  只是這種內心的複雜,自然不能告知外人,只能灑然一笑,揶揄道:「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

  「切,不願說就不願說,還拿這種話來蒙我。」

  幾人俱是對視一笑,少年的情誼就在這嬉笑之間更加深厚。

  林邈合上卷,出了講堂,臨行前吩咐于子友來齋舍找他。

  講堂中其他學生俱是面露羨慕之色,能讓館主單獨教導的,整個學館中沒有幾個人。即使是入了甲的學生中,也只有于子友、胡連申和王奇三人。也另有學生被館主單獨叫去教導過,但次數都不如三人多。

  館主的學問是毋庸置疑的,從其考中秀才開始,至今年年都是廩生,受朝廷補貼。館中曾有學生不止一次私下討論,以館主的學問考個舉人應該不在話下,可不知為何館主卻很多年沒有下場了。

  一般學識淵博之人都會收受弟子,館主卻至今沒有弟子,具體緣由學生們都不得而知。而像孟先生這種老人,即使知道也諱莫如深。但這並不妨礙大家去猜測,從館主言行來看,可能這弟子人選就出在於子友、胡連申和王奇三人之中。

  其中又以于子友和胡連申的機會最大,畢竟兩人已身負功名。

  且不提這些,林邈離開後,于子友在講堂裡坐了一會兒,便收拾書案出了去。一路來到齋舍,林邈已經在齋舍中喝茶等他。

  「今日與你出一題,你回去作答,明日交上來。」

  到了于子友這種地步,四書五經已經讀得滾瓜爛熟,所欠缺的不外乎八股文上的造詣。

  而八股文歷經近幾朝繁衍,在前朝時終於定下格律形式,並發展至巔峰。攏共就考這麼些東西,出題都是從四書五經中出,幾乎已經到了無題可考、無題可出的地步。

  因此,誕生了一種叫做截搭題的出題方式。強截句讀,破碎經義,以此來增加題目難度,其中又分長搭、短搭、無情搭、隔章搭等諸體。

  其實用白話點兒講,就是把四書五經中不同篇章的句子拼湊在一起出題,割裂經義,但又要讓你做文章,並言之有物。

  例如前朝有一任考官出了個十分偏的題目:『君夫人陽貨欲』。

  只從字面上看這題,簡直是污穢至極,竟說某王夫人想看什麼不可描述之物。殊不知君夫人出自《論語・季氏》:「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而陽貨欲則出自《論語》:「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 意思是有個叫陽貨的人想要見孔子,但孔子不見他。

  這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句話也能扯到一起去,若是哪一科的考生碰見這種題,估計哭娘的心都會有。

  可現如今大昌朝的科舉考試,幾乎都是這種截搭題,也因此十分考驗考生的應變能力,和扎實的經義功底了。

  今日,林邈也給于子友出了個截搭題。

  接過館主遞來的紙張,于子友看到上面的題目,就是一愣。

  「小人行險以徼幸,聽德惟聰。」

  從字面上來講,『小人行險以徼幸』出自《中庸》,全句乃是『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大意就是說君子對上不怨恨天,對下不歸罪他人,所以君子安心的處在平易的地位上,等候天命的到來,小人卻是冒險去妄求非份的利益。

  而『聽德惟聰』,則是出自《尚書・太甲中》,全句乃是視遠惟明,聽德惟聰。

  大意是能看到遠處,才是視覺銳利;能聽從好話,才是聽覺靈敏。鼓勵讀書人要注重自身修養,要勤奮學習,時刻躬身自反,檢討自己言行,並做到胸襟寬廣,善於聽取好的意見,摒棄那些不好的東西。

  難道,先生是在意有所指?

  于子友不禁有些想多了,他下意識抬頭看了林邈一眼。林邈還是一貫的面容嚴肅,瞳子中是經歷世事的滄桑和波瀾不驚。

  「下去吧。」

  于子友恭敬一鞠後,便退下了。

  直到出了這間齋舍,他的臉色才難看起來。

  那日發生之事令學生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而其中議論得最是沸沸揚揚,卻是那號舍中的人得罪了什麼人,才致使那場事情的發生。

  當然也有人反駁,因為王奇乃是入了甲的學生,能入甲的學生自有其獨道一面,誰能神通廣大到命王奇親自出面栽贓陷害。再加上王奇果斷道歉,以失察失言之名反省了自身,更讓人覺得也許是巧合。

  殊不知眾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奇確實是被人唆使,而這個人就是于子友。于子友會選中他,也是看中了其在館中不抱團獨來獨往的性格,不容易招來忌諱。

  至於,于子友為何要對付毛八斗等人,還是那日飯堂之禍。

  那賀明本就是于子友的人,平日裡沒少巴結他于子友,而于子友此人心胸狹隘,那日被薛庭儴如此譏諷,早已是含恨在心,又有賀明的挑唆,自然恨不得除之後快。

  其實毛八斗不過是筏子,借此來對付薛庭儴。于子友本以為做得天衣無縫,而事情似乎也以周禮離開學館為告終,萬萬沒想到館主竟會突然給他出了這麼道題。

  是在說他心形狹小,親近小人,所有才坑害同窗?

  于子友越想心越驚,竟是手捏著那張宣紙,神魂俱喪,駐足不前。

  直到身邊來了人,叫他:「于兄,于兄!」

  于子友看向來人,當即面色大變道:「你前來找我作甚,莫要引人注意。」

  王奇淡淡一笑:「為弟的不過是想來提醒提醒于兄,莫忘了剩下的銀子。」

  「不過是區區一些銀兩,還怕我賴了你不成?這次休沐後,我回家去拿,是時給你。你以後閑的沒事別背著人來找我,沒得惹人懷疑!」

  丟下這些,于子友便匆匆走了,而王奇站在原地看了他背影半晌,才轉頭離去。

  大抵是那日薛庭儴所言真的起了作用,此後的日子裡毛八斗竟儼然一副勤學之態。

  時光就在幾人刻苦勤學中慢慢度過,期間薛庭儴休沐幾次回家,也曾提過教招兒識字的事情。可招兒最近太忙,幾乎很少在家,回來後也是一副精疲力盡的狀態,薛庭儴於心不忍,只能按下不發。

  而在這期間,薛翠娥從開始處之泰然,到趙家人一直不上門越來越焦躁。不光是她,包括趙氏也是如此。幸好薛老爺子把持的住,一直壓著兩人,不然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與此同時,趙家那邊。

  「不是我說你,又何必較這個真。再說這事也不全是怪娥兒不檢點,不是金瑞把持不住,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你都是當阿奶的人了,難道不知道這種事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你不想抱孫子了?」趙大舅埋怨道。

  洪氏氣哼哼地翻了他一眼,扭身回了裡屋。

  她當然不光是嫌棄薛翠娥不檢點,還心存了教訓趙氏的心。當年她嫁給趙旺,趙氏這個當小姑的,可沒少給她臉色,背地裡說她是非。

  後娘難當,好不容易熬了這些年,洪氏的日子終於過順暢了,那趙氏終於有求她的時候了,洪氏又怎麼會輕易放過。她本以為薛家人會老老實實求上門,誰曾想對方竟是一直沒有動靜。

  算算日子,估摸那丫頭肚子差不多也有三個多月了,再繼續拖下去,就算真辦了婚事,肚子裡的事也遮掩不住。

  「你就繼續作吧,把金瑞的名聲作壞了,你還指望他能考秀才讓你當秀才老娘?!」外屋裡,趙大舅罵道。

  洪氏心裡越聽越煩,嗵嗵嗵走了出來:「既然這事你都有主意了,還問我作甚?」

  趙旺瞅著婆娘:「不是你非說不給薛家聘禮,哪有娶媳婦不給人聘禮的,尤其又有這麼一層關係在,沒得讓人笑話。」

  趙家的家境可不差,家裡也有幾十畝地,在趙家莊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不然當年洪氏一個黃花大閨女,也不會嫁給大自己十幾歲的鰥夫趙旺。給兒子娶媳婦的聘禮,趙旺還是能出得起的。

  洪氏來到炕沿上,坐了半拉屁股:「我不是氣嘛,好好一個兒子,我還想讓金瑞娶了劉地主家的閨女。」

  洪氏的口氣帶著些撒嬌的意味,而趙旺就是愛這一口。老夫疼少妻,趙旺今年五十多了,洪氏還不到四十,更是慣得她在家裡說什麼就是什麼。

  趙家的二兒媳婦在門外看見這一齣,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這老妖婆給扔河裡了,也免得她天天在家裡挑唆男人和公公的關係。

  當然這只是想想而已,她低著頭挑豆子,耳朵卻豎起聽正房裡的動靜。

  「那咱兒明個就去?」

  「早點去,早點把事情給辦了。」

  「就按老規矩辦,再給十兩的聘金,總歸是金瑞不對,咱家又拖了這麼久,就當是給我那妹子做個臉。」

  洪氏雖心中不願,到底還是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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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我家有夫初長成 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趙家兩口子就準備出門了,一同的還有趙金瑞。

  趙家有車,不過是牛車,牛車走得慢,不過能馱些東西,就是趙金瑞一臉不甘不願的,覺得牛車太顛簸了。

  等一路顛到餘慶村,趙金瑞臉臭得像似誰欠了他幾十兩銀子。

  趙氏坐在屋裡就聽說哥哥嫂子來了,她下意識下了炕,等快走到門前時才反應過來,又轉頭回了去,同時還拉住了也欣喜地想迎出去的薛翠娥。

  「姑娘家家的,矜持些,你去裡屋,娘跟他們談。」

  不多會兒,薛家的男人們都回來了,除了不在家的薛青槐。今兒剛好逢著薛庭儴休沐,所以招兒也在屋裡。

  一大早薛庭儴就翻出自己曾經抄的那本三字經,打算教招兒識字。

  一張大炕,炕上放著一張四方的炕桌,這邊坐著招兒,正襟危坐的,竟是腰背挺直,雙手背在身後,學起了那初蒙學的幼童。

  薛庭儴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招兒大抵是看村中私塾裡學童是如此,所以以為讀書都是如此。他心中暗笑,不但沒給予點明,反倒下炕去找個根竹條來。

  招兒一見那竹條,更是想起私塾裡先生打學童的戒尺了。

  她可是知道書念不好要挨打的,薛青山那私塾裡經常有學童挨打,打了也沒處找理,因為先生都是為了你好。

  「你這還想打我?」她聲音中充滿了不確定。

  薛庭儴一副嚴肅模樣,慢悠悠地道:「犯錯了就要打,念不好也要打,所以你得悉心學習,莫要犯錯。」

  他這副樣子,若再給一把鬍子,儼然就是哪個村塾中的先生。招兒是特別敬畏讀書人的,當即也收起了還想僥倖的心態,變得鄭重起來。

  「如此這般最好不過,你需知曉此時我就是你先生,而你就是吾學生。」薛庭儴靈機一動,裝腔作勢歎了一口:「讀書明理,可不僅是識字便罷,還得通些道理。既然如此,我便從弟子規開始教你。」

  他去找來之前同薛俊才比試時,自己默的那篇弟子規,攤在招兒面前。心裡卻想,等有空了抄一本弟子規,拿來給招兒用。

  「我念一句,你跟著讀一句,不光要讀,還要認。」頓了頓,他便抑揚頓挫地開始念道:「弟子規,聖人訓,首孝弟,次謹信,泛愛眾,而親仁,有餘力,則學文。此乃總訓,現在我開始教你第一篇章,入則孝。」

  因為招兒不識字,為了讓她從音韻中辨字,薛庭儴拿著竹板念一句便在那篇弟子規上點一下,告訴她這些字具體形態如何。學童蒙學之初,便是識字,只有識了字以後,才能入門。

  所以當趙家人上門時,薛庭儴正在教招兒識字。

  招兒聽到外面有動靜,便支棱著脖子想從窗子往外看,哪知卻被薛庭儴一竹板打了回去。

  「念書之時,要心無旁騖,不得探頭探腦。」

  這一下打得並不狠,沾之即離,卻也起了警醒的作用,招兒當即坐了回去,雙手背後,又跟著念了起來。

  但心中還是有些委屈的,自己這麼大了,竟然被小男人打。

  似乎看出招兒的意思,薛庭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你需知曉此時我就是你先生,而你就是吾學生。先生學生不以年紀論大小,而是以學問的高低。你學問不如我,就當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哦。」

  趙氏一直板著張老臉,若不是薛老爺子及時回來,估計這會兒趙旺和洪氏已經回去了。

  即使這是自己妹子,趙旺也不得不承認自家婆娘說得有道理,他這小妹實在太惹人生恨。他記得以前妹子也不是這樣的,什麼時候就成這樣了。

  薛老爺子就比趙氏聰明多了,也心裡清楚自家閨女終究要上門做人家的兒媳婦,所以該拿的喬沒少拿,卻又不至於太過,讓人心生反感。

  一番你來我往後,兩家人又親近如初,開始討論起兩個小輩的婚事細節來。

  趙金瑞嫌屋裡悶,就去院子裡了,聽到有一處屋裡傳來背弟子規的聲音,只當是薛家有孩子開蒙。轉念一聽又覺得不是,因為這聲音是女聲,而不是孩童的聲音。

  他好奇走了過去,剛到窗子根兒下,就被人一把從身後拉住。

  轉頭看,是薛翠娥。

  「金瑞哥,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我聽見有人在讀書……」

  「原來你說這個,還不是狗子閑的沒事要教招兒識字,真是作的沒事幹了。」說完,薛翠娥又換了一個腔調,說不盡的綿軟,嬌滴滴的:「金瑞哥你跟我來,我跟你說點兒事。」

  「幹什麼?別拉拉扯扯的。」

  「哎呀,你跟我來就是。」

  屋裡,招兒和薛庭儴面面相覷。

  這兩人真是,站在別人窗子下面就說上了,難道就不怕被人聽見。招兒爬在窗戶上往外看,就看這兩人拉拉扯扯往後面去了。她一個骨碌就下了炕,薛庭儴叫都沒叫住。

  薛翠娥拉著趙金瑞去了屋後菜地。

  薛家後面的菜地很大,豬圈、雞舍、柴房都在這裡,還有兩垛子麥秸堆。另外茅廁也在後面。

  薛翠娥心知讓人看見兩人說話不好,就把趙金瑞拉進了柴房裡。這柴房尋常極少有人會來,前面灶房那邊燒水做飯,都是一次抱夠幾天用的。

  趙金瑞一面揮開她的手,一面撣撣自己衣裳:「你到底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把我拉到這種地方。」他有些嫌惡地看看四周。

  這間柴房是以前廢棄的屋子,還是土胚房,房頂早就壞了,又換了個茅草頂。卻門是門窗是窗,裡面的柴火也放得井井有條。

  薛翠娥有些委屈道:「金瑞哥,難道這麼久沒見,你就不想我?」

  趙金瑞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可擱在薛翠娥眼裡,沒有說話就是想,遂一臉嬌羞地靠了過去:「人家也想你了。」

  招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敢相信薛翠娥竟然會用這種口氣說話。

  她正想離開,哪知背後突然來了個人。

  她被嚇得就是一驚,轉頭才發現竟是薛庭儴。因為她的動作,屋角下豎著的一根竹竿倒了,發出一聲脆響,趙金瑞當即看了過來:「誰?」

  薛翠娥凝神聽了聽,渾不在意道:「沒有人,肯定是哪裡的野貓,這柴房裡十天半個月不見有人來一次。」

  趙金瑞這才又正過臉,看著薛翠娥道:「你要說什麼?要說趕緊說,不說我就走了。」

  他剛轉過身,就被薛翠娥一把從腰後面抱住:「金瑞哥,你咋就這麼無情,咱們這麼久沒見了,你就不想我,不想跟我說說話?你不知道,我日日夜夜都想著你,我想去找你,可我娘不讓我去。」

  「你摸摸看,我娘說懷孕的婦人五個月後才會出懷。金瑞哥,人家可是懷了你的孩子呢。」

  所以說,男人的思想頻率永遠不跟女人在一條線上,趙金瑞被薛翠娥這麼又抱又拉著他手去摸,他正是血氣方剛之年,又哪能把持的住。尤其薛翠娥長相還算貌美,他本是摸肚子,摸著摸著就往上去了。

  趙金瑞在薛翠娥鼓脹的胸脯上掐了一把:「你這個小婊子,竟然這麼勾引我,你這哪是想我了,是想我……」

  「金瑞哥,你到底說甚?」薛翠娥嬌羞不可言,垂下了泛紅的頸子。

  「說甚?你說我說甚,我就是在說甚吧。」

  兩人說著就摟在了一處,又是親又是摸。

  外面,招兒眼睛都快看掉了。

  嘖嘖,這兩個人真是毫無顧忌,這可是在家裡。不過想想也是,若不是這麼毫無顧忌,至於還未婚就大了肚子。

  她看得井井有味,渾然忘了身邊還站著一個人。

  還是個男人。

  不過招兒看著看著就覺得不對了,咋就脫起了衣裳,看著薛翠娥那雪白的大胸脯露了出來,而趙金瑞還在上面啃啃咬咬,她當即燒紅了臉,可是燒紅了臉還想看。

  「咳……」

  招兒沒有回頭,直到薛庭儴又拉了她一下,她才反應過來。

  「你咋來了?」她很小很小聲說。

  薛庭儴眯著眼看她:「我早就來了,你忘了?」

  「哦哦哦,咱們走吧。」

  「你不看了?」

  「有啥好看的,還不如黑子出去找別的小母狗好看。」她一面說,一面拉著薛庭儴,就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她不過是隨口一句話,哪知薛庭儴卻記住了。

  「你看過黑子去找小母狗?」

  招兒下意識點點頭:「難道你沒看過,黑子可流氓了,趴在那薛強家的菜花身上就不下來。」

  一直到見薛庭儴不走了,招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個大姑娘,說這種話可不太好。不過鄉下這地方,對這種事本就不忌諱,鄉下狗多,走在道上說不定就看見兩條狗正在交配,都是打小看大的。

  畜生這樣,人肯定不能這樣,但鄉下的民風卻還算開放。未嫁人的姑娘們就不說了,那些成親了的漢子們和小媳婦們,三五成群走在一起時,經常會開些不葷不素的玩笑。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鄉下的丫頭們和後生們什麼都懂得早。不過招兒倒還是第一次把這種事和人聯繫在一起。

  想起方才那場景,她紅著臉,眼睛亂閃道:「你個小孩子家家的問這些做什麼?」

  說完又覺得好像哪兒有些不對勁,因為之前明明是她被小男人訓來著。她一時間腦子有些混亂,正想說什麼,就聽薛庭儴道:「我不小了,明年咱倆就能成親了,然後也可以做方才趙金瑞對小姑做的那事。」

  看著小男人認真的臉,招兒腦子裡轟的一下就炸開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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