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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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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家養小首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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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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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1:07:59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小荷剛露尖尖角 第七十章

  招兒說要大幹一場並不是放空話,次日她就將姜武、高升等人號召了起來。

  姜武等人負責出去在湖陽鄉境內各村各莊賣,薛庭儴等人則在家中寫。至於薛桃兒孫氏周氏等人,則在家中負責後勤,招兒則負責各處調配。

  從臘月十九開始,一直到二十四,終於把附近的村莊都跑完了,整整賣出去了兩千多套,另有不計其數的福字和零散的春聯。薛庭儴等人最是辛苦,幾乎都是從早寫到黑,累了就歇一會兒,歇好了就繼續,所有人都在趕時間,因為這都是銀子。

  招兒做不了其他,只能在家裡變著花樣做飯給幾個人補。

  期間,薛家的其他人也好奇這些人天天躲在二房屋裡做甚,好奇地闖進來看,才知道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春聯,竟是二房弄出來的。

  最近這春聯可是紅火,以前哪家若是想要春聯,都是得求村裡的讀書人寫。每年靠著寫春聯,薛青山要混不少酒肉。你來求東西,總要提些東西意思意思,一般都是提一壇自家釀的酒,或者一條肉什麼的。

  可今年也是出了奇,竟沒人求上門,薛青山還在疑惑這事,後來多方打聽才知道,今年村裡有人賣春聯,賣春聯的人家就是姜家。

  薛青山又惱又好奇,好奇的是姜家從哪兒弄來的春聯,他們家可沒有讀書人,他專門找了一副來看,那字比起他也不差。氣得自然是今年撈不到好處了,薛寡婦那裡,他還答應了給對方辦年貨。

  如今酒肉都沒著落了,難道自己拿銀子去買不成?可他哪有什麼銀子,荷包裡比臉還乾淨。

  誰曾想鬧到最後,這搶自家生意的竟然自己人。

  好你個二房,那兩個小崽子天天跟他做對!

  可惜這一次沒人幫薛青山,三房四房自然不用說,是擺明了跟在二房後面的,薛老爺子和趙氏那裡,於他們來說求得不是銀錢,不過是家裡子孫和睦。趙氏雖為人偏心,可這次她偏心的大孫孫也在裡頭,她自然不會跟大孫子翻臉,楊氏更不用說,現在是薛俊才說什麼就是什麼。

  尤其薛俊才拿了錢回來。他幹了一天活兒,第二日傍晚招兒就把銀子分給他了。第二天因為人手充裕,跑了不少村,每個人足足分了二兩。

  這還是薛俊才第一次賺到錢,心裡的激動自是不用說,他也清楚他娘對二房有成見,拿到銀子回去就給楊氏看了。

  楊氏的心情如何複雜且不提,倒是再也不反對兒子去給二房幹活。她也沒要薛俊才的銀子,這畢竟是兒子掙得第一筆銀錢,哪怕她手頭再緊,甚至馬上要過年了家裡至今還沒置辦什麼。

  不過薛俊才卻硬塞給了她,他知道家裡沒錢,家裡的銀子都砸到他身上了,當然還有他爹弄去不少。

  「娘,這些銀子你拿著置辦過年的物什,不能總讓爺奶貼咱們,再說爺奶也沒錢了。」是的,老兩口現在手裡的銀子幾乎被榨乾了,明明今年秋收也收了不少糧食,可把稅子一交,又留夠明年的種子和口糧,幾乎沒剩下多少。

  尤其今年豐收,糧食價錢也便宜,好不容易賣了二兩銀子,卻被薛青山以拿著明年給薛俊才交束脩給要走了。

  這事還是楊氏跟薛俊才說的,只是為了讓他不用擔心束脩的事,可薛俊才哪裡好跟她說薛青山肯定是騙人的,那銀錢定是拿去給那寡婦花了。所以今年大房的年貨至今還未辦,只有等著殺豬分了肉,留些自家吃的,其他的賣了換錢才能辦其他年貨。

  見楊氏還在說等殺豬,薛俊才道:「你就拿著,再從招兒姐那裡得了工錢我就自己攢著。」

  楊氏這才收了下來。

  從二十四開始村裡就有人家開始殺豬了,外面的冰天雪地也阻擋不了村民們對殺年豬的熱情。鄉下人吃口肉不容易,也就只有過年殺豬的時候才能敞開了吃。

  不過這敞開吃其實也就是說說,事實哪家都捨不得,明年的肉錢、孩子的衣裳,屋裡一些針頭線腦的,都得從這豬肉錢裡摳。所以一般人家即使殺了豬,也就只留夠過年吃的,其他都會賣給家裡沒養豬的村民。

  薛老爺子早就去鄰村約了屠戶,到了這一日,一大早薛家人就忙了起來。

  屠戶只管殺豬,可不管其他別的,這豬埋汰了一個冬天,如今要進嘴了,總得洗乾淨了,所以這第一件活兒就是給豬洗澡。

  把兩頭大肥豬都洗乾淨了,屠戶也來了。

  他帶著薛青柏和薛青槐將豬給捆了,這大肥豬看它平時懶得連動都不想動,這會兒倒是掙扎得厲害,嗷嗷嗷直叫喚,淒慘至極。

  毛八斗本是想出去看殺豬的,聽到這動靜也不敢出去了,就趴在窗縫上往外瞅。

  李大田笑他慫,毛八斗哪裡經得起激,當即就從炕上下來了,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擠開門口的李大田要出去,哪知兜頭就看見屠戶拿了一把尖利的殺豬刀,往豬脖子裡捅了進去。

  這一捅,豬叫得更是淒慘,同時還有大量的血流了出來,周氏拿著盆子接豬血。接了一盆,薛桃兒就忙換了個盆遞過去。這時招兒端著個小盆過去了,將小盆裡的東西倒進去,然後拿著一根玉米杆子不停的攪動,免得豬血凝固了。

  鎮上娃的毛八斗哪裡見過這種場面,當即把腦袋縮了回來,胖臉嚇得煞白。李大田哈哈直笑:「還說你不慫。」

  向來牙尖嘴利的毛八斗這次終於不強嘴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勁兒,問道:「招兒姐弄那血做甚?」

  「灌血腸,很好吃的。」

  「還能吃?我可不吃!」

  不過他很快就被打臉了。

  兩頭豬整整讓薛家人忙了一個多時辰才忙完。

  殺豬容易,剃豬毛難。

  這邊屠戶拎著兩個豬蹄和一條豬肉走了,當即就有村民們聞風而來。

  「槐子,聽說你家豬要賣,打算賣多少啊?」

  薛青槐一愣,這時薛老爺子已經從屋裡出來了,招呼道:「不賣多了,自家留著吃,賣五十斤吧。」

  來人道:「怎麼今年賣這麼少?不過也是,你家人多,也能吃完。」

  薛老爺子呵呵直笑和人打著哈哈,哪裡好說家裡已經分了家,兩頭豬把內臟骨頭什麼的都掏了,也就只剩一百多斤肉的樣子。分成五份,一家也就三十斤。他賣掉的這五十斤是把大房和他們老兩口的份額賣了一大半,也就只留了十來斤過年。

  薛青槐已經去給人稱豬肉了,平時賣十五文一斤的豬肉,過年要漲到二十文,不過都是鄉里鄉親的,十八文也就賣了。

  五十斤豬肉賣了近一兩銀子,薛青槐將銀子交給薛老爺子才道:「爹,咋賣這麼多,過年你們吃啥。」

  「吃啥吃,隔三差五都有肉,犯得著非得過年吃。」薛老爺子語氣僵硬道。

  薛青槐沒說話,不過等扭頭就和三房商量著,一家給正房拎五斤肉又拎了兩壇酒去,渾當是分家後的年禮。

  二房自然也給拎了,招兒在做這種事的時候,可從來不落人後。尤其二房人少,也吃不了多少肉,她又操持著做頓殺豬菜。哪有殺豬不做殺豬菜的,以往都是公中出,現在是誰家冒頭誰出。

  這種事可不能讓一個晚輩冒頭,薛青柏和薛青槐相持不下,最後的結論是一家出五斤肉,用來做殺豬菜。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切成薄片,這薄片也有講究,太厚了油膩,太薄了沒吃頭,要不候不薄才好。大鐵鍋燒辣了,把切好的豬肉放在鍋裡煉,煉出一些油,肉色微黃但不焦為最佳。

  待豬肉煉好,便就著鍋裡的油放蔥薑蒜辣椒等佐料嗆鍋,翻炒片刻後,放醬油和燒刀子,又加上剛剛將肉塊淹住的水,任其大火燒開。燒開後改小火,燉一會兒,將已經凍住的豬血切片丟進去,豆腐切塊兒也丟進去,這兩樣東西都耐燉,燉得越久越入味兒。

  外面血腸和豬腰子豬心豬肺等下水也收拾好了,招兒手腳麻利的將之都切片切塊兒,丟進鍋中,又放了鹽。差不多燉上一刻鐘的樣子,酸菜、白崧等就可以入鍋了,然後就放在哪兒慢慢燉。

  隨著時間的過去,一股肉的香氣夾雜著酸菜的酸香飄散開來,院子裡屋裡的人聞到這股香氣,都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而毛八斗更是早就站在灶房門口等上了,他腳邊是黑子,一人一狗團團亂轉,都是急不可耐。

  殺豬菜很快就出鍋了,也沒端進屋裡,就在院子裡放了張方桌擱著。偌大一個盆,熱氣騰騰,聞著這味兒就挪不動道。

  不分輩分也不分男女老少,都是一人打一碗,隨便找個地兒就蹲著吃上了。

  毛八斗吃得大汗淋漓,真恨不得將頭上的帽子圍脖都取了,可想著之前買山頭那事,還保留著最後一刻的清醒。

  同樣如此的還有李大田,兩人心裡都是苦哈哈的。

  至於薛青山,別看他平時一派矜持,這會兒也沒比其他人好到哪兒去,真是恨不得甩開膀子吃上了,也是最近少了酒肉吃,嘴裡都能淡出鳥來。

  好不容易等那股饞勁兒過了,他一面拿手剔牙,一面道:「招兒,這殺了豬分了那些肉,賣春聯你們又大賺一筆,不孝敬孝敬大伯?」

  這話說得場中俱靜,幾乎所有人都震驚於薛青山的無恥。

  薛老爺子的臉當即沉了下來,斥道:「老大,你肉吃多了吃昏了頭吧,方才招兒不是給送了酒肉,還填不住你的嘴!」

  「爹,這哪能一樣,往年咱家可從不缺肉吃,今年若不是他們搶了我的活兒,至於吃個肉都是扣扣索索的,她不補我誰補。」這話薛青山早就想說了,一直礙著面子沒說出來,也是最近薛寡婦逼他逼得緊。

  那薛寡婦是個妖精,以前薛青山對她還不屑一顧,總覺得這樣的女人髒,可自打那次鬼使神差後,他就掉進那坑裡出不來了。

  關鍵他還是個霸道的,自己沾了的女人就不願讓別人再碰,薛寡婦倒也聽他的,不再和別的男人來往了。可薛寡婦得過日子,就得要銀子,銀子從哪裡來,以前薛青山都是摳家裡的,可自打家裡分了家,他就覺得手頭緊了起來。

  「你是昏了頭!還跟幾個孩子計較!再說了,招兒也是給俊才分錢了,難道還不如你那點兒酒肉?!」薛老爺子恨鐵不成鋼的罵道。既是覺得老大太不像話,也是覺得家裡有外人在丟了人。

  「給俊才分了錢?」薛青山最近總往外跑,可不知道這件事,他目光閃了閃,笑著道:「爹,你生什麼氣,我這不也是跟招兒開玩笑。」

  可這玩笑卻沒人想笑,三房四房都沒做聲,招兒也沒說話,渾當就沒聽見這些話。毛八斗幾個是外人,只能裝作沒聽見,唯獨薛俊才,面色難堪地低下頭。

  吃了殺豬菜,繼續寫春聯。

  如今該跑的村都跑遍了,招兒的打算是接下來幾天分三處去,縣裡和鎮上以及安陽鄉的鎮,賣到二十八就收手不做了,也就是還要再辛苦三天。

  不過揣著兜裡的銀子,也沒人覺得辛苦,大家有條不紊地各自做著手邊的事。

  薛俊才出去上茅廁,剛從茅廁裡出來,就被薛青山堵上了。

  「把你手裡的銀子給我。」

  薛俊才抿了抿嘴:「我沒銀子。」

  薛青山一臉不耐:「我問過你娘了,她沒要你的錢,你把錢給爹,我給你攢著明年開春交束脩。」

  「你之前已經從爺奶那兒要過一次銀子,說是明年給我交束脩。爹,你到底哪兒需要這麼多的開銷,就不能省省?」

  「你還管起你爹了,快把銀子給我。」

  「我沒銀子。」

  「你到底給不給?」

  「爹,你跟我說,是不是因為那薛寡婦?」

  薛青山心裡一驚,沒料到兒子竟然知道這事了。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了多久了,有沒有跟楊氏說?

  「什麼薛寡婦李寡婦的?我懶得跟你說,不給就不給吧。」說完,他就匆匆忙忙走了。

  薛俊才悲哀地閉上眼,半晌才打起精神回去繼續寫春聯。

  這一次春聯賣下來,每個人差不多分了近十五兩銀子。

  尤其是最後兩天,鎮上都快搶瘋了。直到後來鎮上又冒出來幾家也是賣春聯的小攤,生意才慢慢清淡下來。

  見此,招兒把手裡存貨清完,剛好賣完二十八就收手,與她之前預想的差不多。人就是這樣,見人賺錢就免不了跟風,尤其這寫春聯只要會寫字都能寫,遲早有一日被人搶了生意。

  所以招兒一點都不惆悵,把銀子給分了分,各自歸家。

  二十九,薛庭儴去給林邈送了年禮,這活兒一幹完,就等著過年了。

  除夕的團年飯是在正房吃的,吃罷各自回屋守夜。這段時間薛庭儴和招兒都累得不輕,兩人都睡了過去,直到聽見外面鞭炮聲響起,才知道又是一年了。

  大年初一慣例是在村裡給同姓長輩拜年,初二走丈母娘,趙氏的娘還沒死,她和薛老爺子自然要去趙家,更不用說三房四房了。只有招兒和薛庭儴沒地方去,兩人就在家裡待著。

  兩人睡了個大懶覺,等起來時都巳時了。

  剛好兩頓湊一頓吃,吃完後就窩在炕上看書。

  今天薛家很安靜,前所未有的安靜,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正是看書好時候。

  薛庭儴拿著本書看,招兒也沒有打攪他,自己拿了本《算經》有模有樣的看著。她如今已經識字了,就是認的字還不太多,一頁書上能有好幾個字不認識,有時也不懂其中的意思。換成以前她都是當時就問了,可看見薛庭儴在看書,她就暫時記在心裡,等會兒一起問。

  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等醒來炕上竟然少了個人。

  見旁邊扣著放了本書,招兒心想肯定是上茅廁去了。她打了個哈欠,順手就把那書拿了過來。

  薛庭儴的書,招兒從來看不懂,這次她也沒覺得自己能看懂,可誰曾想這書竟和以前她看過的小男人的書不同。

  以前都是之乎者也的,而這一本——

  她翻過來看看書皮,上面寫著《大學》。

  可拿在手裡總覺得哪兒不對,又翻了翻,才發現這本書有兩層書皮。外面一層是正正經經的深藍色底兒,上面寫著《大學》,裡面的書皮可就花哨多了,上面畫著兩個人抱在一處,因為紙質差,印的也不清楚,反正招兒是沒看明白在幹什麼,其上寫著三個大字《金瓶梅》。

  赫,小男人居然看雜書!還是在雜書上蒙了一層正經的書皮。

  雖然招兒也不知這《金瓶梅》,到底是什麼書,但能鬼鬼祟祟的蒙書皮做遮掩,肯定不是什麼好書。

  再看剛好讓薛庭儴翻到那一頁,招兒努力辨認——

  這人被叉竿打在頭上,便立住了腳,待要發作時,回過臉來看,卻不想是個美貌妖嬈的婦人,但見他黑賽鴉的鬢兒,翠彎彎的新月的眉兒,香噴噴櫻桃口兒,直隆隆瓊瑤鼻兒,粉濃濃紅豔腮兒,嬌滴滴銀盆臉兒,輕嫋嫋花朵身兒,玉纖纖蔥枝手兒,一撚撚楊柳腰兒,軟濃濃粉白肚兒,窄星星尖翹腳兒,肉奶奶胸兒,白生生腿兒,更有……

  呸,這都是什麼東西!

  薛庭儴一直沒回來,招兒也就順著看下去,正看到這叫西門慶的買通了王婆幫他和那已婚的婦人潘金蓮偷情。

  就見那王婆道:「大官人,你聽我說:但凡『挨光』的兩個字最難。怎的是『挨光』?比如如今俗呼偷情就是了。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的。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驢大行貨;第三要鄧通般有錢;第四要青春少小,就要綿裡針一般軟款忍耐;第五要閒工夫。此五件,喚做『潘驢鄧小閑』。都全了,此事便獲得著。

  ……

  招兒看得面紅耳赤,就在這時聽見門邊有動靜響起,她當即扔了書做先聲奪人狀:「你這看得什麼閒書?!」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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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小荷剛露尖尖角 第七十一章

  薛庭儴掀得門簾子進來,就見招兒跪坐在炕上,身上還搭了一層薄褥子。

  她雙頰暈紅,眼神晶亮,卻瞪大了眼做惱怒狀。

  可惜顯得有些色厲內荏。

  「你說什麼閒書?」

  「就是這本!」招兒拍了拍手邊上的書,凶巴巴的模樣。

  薛庭儴淡然不驚:「哦,你說的是這本啊,這是八斗帶過來,說是老師給的。」

  招兒被驚到了,結結巴巴道:「老師?你肯定是唬我的,林館主怎麼可能讓你看這種書!」

  「這種書?這種書咋了?」薛庭儴邊說著,邊走了過來,在招兒身邊坐下,若無其事地翻了翻書頁:「這種書挺好的。」

  「這種書還是挺好的,這明明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淫書!」

  薛庭儴輕笑一聲,聲音說不出的有磁性,反正招兒聽了覺得十分局促,還忍不住往一旁退了退。

  「沒想到招兒還懂得淫書?」

  招兒連看都不敢看他:「我怎麼就不知道了,不好的書就是淫書!」

  「那你就錯了。」

  薛庭儴一本正經起來,看著她道:「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不好也端看誰來看了,你乍一看去覺得此書驚世駭俗、污穢不堪,殊不知此書乃是市井民情之巔峰之作,寫盡人性、現實之醜惡,上到官府各級官吏,下到市井各層小民,寫盡世間百態。我既讀書,日後自然要做官,當得多通世情,以後才能因地制宜。」

  這一番話說得招兒是頭昏腦漲,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可去薛庭儴的模樣,卻是正經到不能再正經。

  「可、可這明明不對,這哪是寫你說的這種,明明就是那些、那些……」

  「那些什麼?」

  「明明就是男女之間那檔子事!」招兒好不容易才將這話說出來。

  「哪檔子事?」

  又是一個疑問句,尾音輕輕上揚,招兒覺得耳朵麻麻的,發現小男人竟然又坐了過來,兩人離得很近。一種很奇怪的氛圍,讓她莫名覺得局促緊張。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佯裝若無其事道:「你坐這麼近做甚,往那邊去一點,熱得慌。」

  薛庭儴看了她一眼,老實地往後退了退。

  「反正你看這書就是不應該,你說的那些跟書裡說得根本不一樣,這書你以後不准再看了,沒得學壞了。」

  薛庭儴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眼神幽幽:「你竟然不信我?」

  「我沒有不信你,可我看了跟你說得根本不符。」

  「我不說了嗎,仁者見仁。你只看見這上面極為污穢的一面,可我看得卻是圍繞著西門慶身邊各種百態,你看西門慶的陰毒,王婆的勢利,還有……」

  招兒被說得愣愣的,合則因為她的想法低俗,所以才會只看見了污穢?

  她強詞奪理道:「那這種書看多了也不好!」

  薛庭儴點點頭:「確實不好。」

  招兒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下意識問道:「哪兒不好?」

  不等她再說,一個人就欺了上來,將她壓在下面。

  「這個不好。」

  呃,招兒沒反應過來。

  薛庭儴輕咳了一聲,微窘道:「你也知道我也不小了,長大了可不光個頭長大,其他別處也會長,有時免不了會有些旖念,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衝動,而看了這書後更是頻繁。」

  招兒的腦海裡當即炸了開,頓時想起那夜他醉酒鬧事,又想起方才他進來時,她正好看到那書裡西門慶色心輒起,露出腰間那話……

  本就染滿了彩霞的小臉,當即紅燙似要滴血。

  「你、你你你……」

  同時,脊背上的寒毛卓豎,整個人都敏感起來,自然感覺到抵著她腿的那樣物事。

  「第二,要驢大行貨。」

  她想起王婆說的話,更忍不住去想些亂七八糟的參照對比。

  「招兒,你知不知男子每次心生旖念,都會有一個讓其臆想的對象。你知不知道我心裡的對象是誰?」

  「我、我我……」

  薛庭儴又是一聲輕笑,兩人額頭抵著額頭,挨得很近,鼻息更是交纏。他語似嚀喃:「你也知道是你啊,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克制不住,畢竟少年血氣方剛。」

  隨著他的輕笑,招兒感覺自己的腿被什麼東西戳了幾下。

  感受到那熱度和堅硬,她覺得自己被燙成了蝦子,同時腦子裡忍不住又浮起一幅畫——

  女子羅衫半敞,鬢亂釵橫的被抵在柴火堆上。其他地處卻是整齊的,只是羅裙下,有兩條細白的腿兒若隱若現,懸空搖晃著。

  「招兒,我一直想對你做趙金瑞對小姑做的那種事呢……」

  突然,門外似乎有竹竿被人撞到,發出一聲脆響。

  當即讓招兒清醒過來,一把將薛庭儴推了開。

  「是誰回來了,我出去看看。」

  她忙不迭就下炕了,掀了門簾子出去。

  外面的冰冷空氣兜頭澆了她一臉,讓她臉上的熱度終於降了下來,她抬眼就看見薛青山鬼鬼祟祟地進了東廂。

  為了確定自己沒弄錯,招兒還特意看了看天色。才不過申時,怎麼這時候薛青山就回來了?

  且還只有他一人,要回來也該是大房一家人都回來才是。

  招兒下意識退了回來,同時揮退了也想出去的黑子,藏到門簾子後面,只露了個縫隙朝外看去。

  「怎麼了?」薛庭儴本來還真正懊惱誰這麼不識趣,見招兒這樣,忍不住疑惑問道。

  「大伯回來了,就他一個人。」

  薛庭儴的腦子可比招兒好使多了,當即意識到這其中有貓膩。他也下了炕來,和招兒一起就著那縫隙往外看。

  「你做甚?」感覺到他貼在自己脊背上,招兒用手推他。

  「別動,小心被大伯發現了。」

  招兒感覺頭皮都快炸了,只能強忍著暴起的衝動,就用這種怪異的姿勢往外看。可很顯然她低估了薛庭儴的無恥,似乎為了讓這姿勢能舒服些,他不光整個人都貼在她脊背上,還伸手環住她的腰。

  招兒被燙了下,腦子想的卻是黑子發情的時候,經常急得團團亂轉,四處去找小母狗。難道小男人也進入了這個階段?可現在明明還不到春天。

  她忍不住去推他,卻又不想讓他沒臉,打岔道:「咱們這樣看著可不行,我讓黑子去。」

  說著,她一把將他掀開,對著旁邊的黑子招了招手,黑子當即就精神抖擻地過來了。她將門簾子掀開一些,對著斜對面的東廂努了努嘴,黑子便出去了。

  黑子比想像中的更通人性,長驅直入去了東廂,順著門簾子鑽進去。既然能進去,說明薛青山沒把門關上。

  招兒靜心等待,也不過只是須臾,就聽見東廂傳來的怒駡聲。

  她當即掀了簾子出去,薛庭儴緊隨其後。

  入了東廂,就見西間的門大敞著,黑子正咬著薛青山的褲腿兒不丟,而薛青山手裡拿著什麼東西,一面怒駡一面甩腿,想甩開黑子的撕咬。

  「黑子,你做甚?!這可是大伯。」招兒忙走上前去,制止道。

  黑子機靈地丟開嘴,退去一邊。

  「大伯,你可千萬別怪黑子,你說這種時候你突然回來了,它肯定是沒看清楚以為家裡進賊了。」

  「賊什麼,老子長得像賊?這死狗……」

  「咦,這屋裡怎麼這麼亂,怪不得黑子會咬您呢,它肯定以為賊在家裡翻箱倒櫃呢。對了,大伯你手裡拿的什麼?」

  招兒邊說,邊好奇地一把將薛青山手裡的荷包奪了過來:「這不是俊才的荷包,大伯你翻箱倒櫃的找東西,該不會是找這吧。」

  薛青山的臉僵住了,旋即強硬道:「我找什麼,還用得著跟你這小丫頭片子說。」

  招兒掂了掂手裡的荷包,嘴角的笑沒了:「當然和我有關,若我沒弄錯,這裡頭的銀子都是我給俊才的。」

  薛青山伸手來奪:「這是你給俊才的工錢,就是俊才的,就跟你沒關係了。快給我!」

  「大伯,我為啥要給你,若我沒弄錯,這是俊才的,跟你也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我是他爹!」

  這時,門簾子被人從外掀了開,有人聲傳了進來:「你爹也是,眨個眼的功夫就沒影了,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咦,這屋門怎麼沒關,難道你爹先回來了?你們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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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小荷剛露尖尖角 第七十二章

  楊氏詫異地看著屋裡情形。

  這趟她帶著男人和兒子回娘家,鬧得並不愉快。本來還是好好的,畢竟大過年的,都講究喜氣,再大的矛盾過年也不會鬧騰。誰曾想中午飯桌上他爹喝了些酒,就開始絮叨薛家人如何如何,薛青山如何如何沒本事,考了這麼多年,都沒考中個秀才,總而言之什麼不好聽說什麼。

  這是楊忠一貫的毛病,一喝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若是換做以前,薛青山都是陪笑聽著,可這次也不知怎麼了,竟和楊忠爭了起來。幾句話沒說完,扔下筷子人就走了。

  看到這樣的情形,楊氏直接傻眼。

  可男人是她男人,爹是她爹,她兩面都要安撫住。好不容易把那邊安撫好了,她忙就帶著兩個兒子趕了回來,誰曾想竟會看見這樣的場景。

  「家裡這是咋了,是鬧賊了還是怎麼,怎麼亂成這樣?」楊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滿屋的雜亂吸引住。

  看見楊氏,薛青山仿若被燙了似的,臉色頓變:「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話說完,他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改口道:「你回來的正好,咱家進賊了。」

  「進賊了?」楊氏滿臉錯愕:「哪兒來的賊?」

  她左看右看都沒找到,又去看薛青山。

  薛青山怒氣騰騰幾步上前:「還能是哪兒,就是他們。」他一臉怒氣騰騰,倒打一耙:「我回來就見家裡亂得一團糟,而招兒在咱家翻箱倒櫃。」

  楊氏下意識就覺得不可能,可薛青山總不至於說謊。至於招兒早就呆住了,沒想到薛青山竟能這麼無恥。

  她再一次為薛青山的無恥感到震驚,怎麼以前沒發現他能無恥成這樣!

  而薛庭儴則是冷笑了起來,並不意外薛青山會是這種反應。因為在他心目中,薛青山從來就不是個好東西。

  「大伯,你說話要憑良心,什麼叫我在你家裡翻箱倒櫃,到底是誰翻箱倒櫃被黑子當成賊咬了,我們才發現你一個人獨自提前回來了。」

  「是誰當家賊誰心裡清楚,若不是抓了你現行,我至於跟你吵起來!」

  薛俊才跟在楊氏後面就進來了,一直在旁邊看著,心裡充滿了痛苦。他心裡約莫是明白怎麼回事了,可他什麼都不能說,只能急道:「爹,你別亂說,招兒姐怎麼可能當賊!」

  薛青山呸了一口:「知人知面不知心,賊是當著面就能看出來。」他又去瞪薛俊才,罵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兒子,老子說的話都不信,難道我能冤枉她不成?!」

  說成這樣,楊氏自然也就相信了,罵道:「好你個臭丫頭,好的不學,竟學起做賊了。偷東西偷到老娘屋裡來了,看我怎麼……」

  「娘,你做甚,招兒姐不可能是賊,你別聽爹亂說!」薛俊才攔道。

  「什麼叫我亂說……」

  屋裡亂成一團糟,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老大家的,這是咋了?你們鬧騰什麼?」竟是薛老爺子回來了。

  不光他,還有趙氏,兩人一進院子門就聽大房屋裡的吵嚷聲。

  隨著話音,薛老爺子掀了門簾子進來,詫異地看著眾人。

  「爹,你來的正好,招兒這丫頭當賊,竟然偷到我大房屋裡來了,還把家裡弄得一團糟。」

  「招兒……」

  招兒的臉都氣白了,覺得自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她揚了揚手裡的荷包,道:「不管你們信不信,整件事本來就是大伯鬼鬼祟祟的一個人回來,被黑子當成給賊咬了,我和庭儴才聽到動靜過來,就見大伯手裡拿的這個。若是我沒弄錯,這荷包是俊才的吧,這荷包裡裝的銀子也是我給俊才的,我至於再給偷回去?與其這樣,我不如當初就不給。」

  薛庭儴冷笑地看著幾人,又對薛老爺子道:「爺,我給招兒做證。黑子你是知道的,從不亂叫,也不亂咬人,可今兒偏偏出了奇,就把大伯給咬了。」

  這倒是實話,黑子這狗打小就和別人家不一樣,別家的狗都是人到門前就開始吠,而它打小就不叫。以前還只當是隻啞巴狗,趙氏不止一次嫌棄招兒抱了隻啞巴狗回來,與其浪費糧食還不如扔了,後來才知道人家不是不會叫,而是不屑叫。

  那是一年農忙時,村裡進了賊,還是團夥作案的賊,趁著家家戶戶都在地裡忙著,挨著每家偷東西。

  他們很有經驗,進村就開始藥狗,所以就這麼一直無聲無息偷到薛家。黑子當時就在家裡,可它一直沒吭氣,這夥人還覺得奇怪,怎麼這家沒養狗。

  只可惜扭臉就笑不出來了,他們被一群狗被圍住了。卻是黑子趁他們不注意從後面跑出家門,號召了一群小夥伴。

  當時,犬吠震天,這些人想跑都沒跑掉。也是才發現鄉下的土狗竟然這麼凶,撲上來就是一口肉。有村民聽到動靜跑回來,當場就把這群被咬得遍體鱗傷的賊拿下了。

  從那以後,村裡人才知道黑子不是條啞巴狗,人家就是懶得叫。

  咬人的狗不叫,這不是老話嗎。

  看著薛青山被咬破了的褲腿兒,薛老爺子的臉當即變得難看至極。

  楊氏不敢置信地看著丈夫,嗷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她撲上去打薛青山,一面哭道:「薛青山,你個黑心爛肺的王八蛋,你偷我的銀子也就算了,你竟然偷俊才的。那是你兒子熬了那麼些天,眼睛都熬紅了,幾天都端不起碗,才換來的。我都沒臉拿兒子賺的錢,你怎麼有臉。」

  「你幹什麼,夠了沒,你這個潑婦……」薛青山慌亂地躲。

  趙氏也愣住了,換成以前她怎麼也要護著大兒子,可看著大孫子紅了的眼,她竟什麼話都不出口。

  「你真是瘋了,瘋了!」薛老爺子連連跺腳歎道。

  「上次你騙我說要給兒子找學館,從我這兒拿了近十兩銀子。鬧到最後,你卻讓庭子幫忙說情,讓俊才去清遠。後來清遠沒去成,學館也沒找到,銀子卻沒了,後來我唯一的壓箱底,攢了十幾年的銀子也都給你了。你跟我說,錢呢,錢上哪兒了?」

  「什麼錢上哪兒了,錢都花了。」

  「那你花去了哪兒,還有你管爹要的那銀子呢?說是開年給俊才交束脩,別跟我說,你也給花了。」

  這還用說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若不然何必冒著險來偷拿兒子的銀子。

  「你這個王八蛋,你連兒子的束脩給花了……」

  「俊才那兒不是有銀子。」

  「若是沒有呢?若是沒有怎麼辦?」

  楊氏可不傻,正確來說她比很多婦人都聰明,束脩是先要走的,後來才有薛俊才賺錢的事,若是沒有後面賺的這筆銀子,是不是薛俊才明年就不用去學館了,畢竟如今大房和老兩口手裡可都被榨乾了。

  薛青山被問煩了,也被打煩了,一把將楊氏搡開:「哪有那麼多如果!」

  楊氏沒有防備,摔倒在地。

  薛俊才忙跑了過去,將楊氏扶了起來,紅著眼睛道:「爹,你到底想幹啥!」

  薛老爺子被氣得渾身直抖,抽出腰間的煙鍋兒就打了上去:「老大,老大,你真是糊塗,你……」

  「行了,老頭子,你別打了,若是打壞了咋辦?」趙氏在前面。

  「打壞了就去死,他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你跟我說,你是不是又跟哪個女人鬼混在了一起,錢都拿去給別人花了?!」所以若說誰最瞭解某個人,當然非他的枕邊人莫屬。楊氏越說越覺得有這種可能,從地上爬起來,抓著薛青山就不丟:「你跟我老實交代,是不是又在外頭養女人了?」

  聞言,薛老爺子也顧不得罵了,忙道:「老大媳婦,你說事歸說事,可別說這種話,老大不是這種人。老大跟你這麼多年夫妻,什麼時候在外面不規矩過。」

  趙氏也在旁邊罵楊氏:「你這個糊塗東西,竟然這麼說你男人,這麼說他你能暢快。」

  楊氏的眼光閃了閃,目光竟往招兒和薛庭儴那裡移了過去,可很快就宛如針紮似的收回,又道:「反正我不管,今兒這事你不跟我說說清楚,咱們的日子就別過了。」

  「說清楚,說什麼清楚!你煩不煩!」薛青山一把將楊氏從身上拽下來,竟是頭也不回的就走了,薛老爺子叫都沒叫住。

  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之後招兒和薛庭儴回了屋,東廂那邊一片死寂。倒是正房那裡,趙氏唉聲歎氣的,站在院子裡都能聽見。

  招兒歎了口氣:「你說大伯拿俊才銀子,是不是打算給那薛寡婦?」

  薛庭儴還在想楊氏的那個眼神,為什麼楊氏說薛青山在外面有女人,竟下意識看他和招兒,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聯繫?還是薛俊才已經把薛寡婦的事告訴了楊氏,楊氏怕他們說出來,才會如此。

  可緊接著薛庭儴就知是不可能,且不提薛俊才根本不知道那日他和招兒跟在後面。以他的目光去看,薛俊才根本沒把這事告訴楊氏,大抵也是怕這事鬧開,父母都難以自處。

  既然薛俊才沒說,楊氏自然也不知道,可她為什麼是那種眼神?

  直到招兒又問了他一遍,薛庭儴才回過神來,道:「這不是明擺著的,還有什麼好問的。」

  「可他怎麼有臉?」招兒每每想到薛青山做的一切,都有一種不可思議感。

  「人和人的想法是不同的。」

  「那你說這事咱們就一直瞞著不說?我總覺得大伯母有點可憐,丈夫和寡婦偷情廝混,知道的人都瞞著她,其中還包括她自己的親兒子。」

  「行了,你操心她做甚。薛俊才不說,自然有他的想法,他當人兒子的,哪能說親爹的不是,還是這種事。再說,就算知道又怎麼樣?鬧一場?人的心回不來,鬧多少場都沒用。」

  招兒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想起之前的事,又不自在起來。可該說的話,她還是想說:「那啥,眼看你這都快下場了,那書你最好別再看了。還有,若真有那種衝動,你就忍一忍,我看黑子發情也就是那麼一陣子,忍忍就過了。」

  說完,她就站起來出去了,留下薛庭儴滿臉錯愕。

  這事是能忍的,還發情,他又不是狗!

  初三,薛家的出嫁女都回來了。

  按規矩,初二才是出嫁女帶著女婿回娘家的日子。可親娘也有娘家,所以薛家定的是初三。

  這一天,出嫁的薛翠萍、薛翠娥,以及大房的女兒薛滿兒都回來了。

  薛滿兒是大房的長女,因為婆家比較遠在安陽鄉,所以平時回來的次數極少,也就是逢年過節偶爾回來一趟。

  因為昨天的事,薛家的氣氛並不好,雖是一家子都欲蓋彌彰地做粉飾太平狀,可到底還是顯露了一些出來。不過這事楊氏也不可能告訴女兒女婿,沒得丟人。

  薛翠娥大腹便便,算算日子,最近可能就要生產。飯桌上趙氏就在說哪天去趙家送催生禮,可前腳話說完,後腳薛翠娥就在叫疼,竟是發作了。

  接下來就是一陣人仰馬翻,這種時候可去哪兒叫穩婆,村裡倒是有一個,可去了人家不在家。最後只能其他人陪著薛翠娥先生著,薛青槐兄弟兩個出去找穩婆。

  好不容易穩婆請了來,從天白生到天黑,快到戌時的時候,薛翠娥才生下一個女兒。

  聽說是個女兒,趙金瑞臉色當場就不好看,不過倒也沒說什麼。

  折騰了一天,一家子都累得不輕,各自回屋休息。次日一大早,趙金瑞就回家去了。

  之前就商量好了,出嫁女可不能在娘家坐月子,所以薛翠娥還得送回趙家。不過薛翠娥這會兒情況不一樣,就讓她在娘家先養幾天,然後再回去。趙金瑞回去除了是報喜,另外也是叫趙家人來。自古以來可沒有媳婦坐月子,婆婆不在身邊照顧的理兒,再說了坐月子的婦人要補身子,雞鴨肉魚少不了的,這都得趙家那邊出。

  倒不是說薛家不願意出這些物,只是打從古時候就傳下來的老理,沒道理薛翠娥給趙家傳宗接代,還要娘家供著吃喝,別說薛家沒臉,真說出去趙家也丟人。

  你老趙家就這麼窮,窮得兒媳婦坐月子去吃娘家?這可是罵人的話。

  原本想這事出不了什麼錯漏,哪知趙金瑞一去不歸。等了兩天趙氏見不對勁兒,就命老四去趙家看看。薛青槐也去了,趙家人也沒說不來,就是這兩天過年家裡忙,一時沒抽出空。

  按理說這話說的也在理,過年總是忙的,可就能忙到兒媳婦坐月子都不出面?

  趙氏又問趙金瑞呢?薛青槐卻說沒看見。

  其實薛青槐憋了一肚子氣,只是大過年的,妹子又在坐月子,他沒敢拿出來說。趙家人是忙不假,可不在意也是真,那洪氏一提起是個閨女,話裡話外都是會嫌棄。

  趙氏只能扭頭去安撫小閨女,尤其還有個奶娃子,趙氏這幾日也忙得沒白天沒黑夜的。

  於是薛翠娥就在娘家住了下來,薛家院子裡十分熱鬧,不分場合的總能聽見奶娃哭。

  薛家的小閨女在娘家生孩子的事,村裡早就有人知道,如今見這日日都有奶娃哭,免不了就有人上門了。

  「娥兒的婆婆呢?怎麼沒見?她男人也沒來?」

  其實不過是閒言碎語,別人也是好心關心,可擱在薛家人耳裡,這就成了刺。就這麼從大年初二,一直刺兒到十五都過了,趙家人還是沒來,薛老爺子怒了,讓三個兒子去趙家,先不提其他,把趙金瑞抓過來。

  薛青槐兄弟三個二話沒說就駕車去了趙家莊,將趙金瑞強行帶回來了。據說在趙家莊也生了意外,洪氏那奇葩見薛家人搶人,在村裡喊了起來,把趙家莊的人都叫出來了,將薛家的車圍住了。

  薛青槐兄弟三個解釋了半天,才脫身。雖是沒出什麼事,趙家自己也落了個沒臉,可這件事等於在薛趙兩家又埋進一根釘子,兩家人幾近撕破臉皮。

  之後趙家人倒也來了,又是打又是罵,也低頭認了錯,又將薛翠娥接回去了。可招兒遠遠瞧著,薛翠娥回去後恐怕日子不好過,那洪氏母子在薛家受的氣,回去了能不往薛翠娥身上灑?

  反正這一齣開年大戲看得招兒是瞠目結舌,就著下了不少飯。可很快她就沒功夫去管這些了,縣太爺提前張榜發了公示,將在二月初十舉行縣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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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小荷剛露尖尖角 第七十三章

  童試三年考兩次,逢丑、未、辰、戊年叫歲考,其他年份叫科考。其中又分縣試、府試、院試,通過縣試、府試即為童生,過了院試則是生員,也就是俗稱的秀才。

  縣試設在縣衙,主考官為本縣知縣。

  考生在考試之前,需先得去縣衙禮房報考,並填寫親供單。這親供單上不但要注明本人的姓名、年齡、籍貫、相貌,還需附上三代存、歿、已仕、未仕等信息。參考之人需得家世清白,不得是娼優皂隸的子孫,不能身處喪期。

  除此以外,還需五童結保,也就是同考五人互相擔保彼此提供信息真實,不冒籍、頂替、匿喪。一旦查出有偽,受連帶責任。另還需要一名本縣的廩生作保。

  這些對別人也許很難,對薛庭儴來說卻極為簡單。

  這次清遠下場的人數不少,隨便找五個人也就結保了,而林邈便是本縣的廩生之一。

  奔赴縣衙報考之後,薛庭儴就回清遠學館了。雖因現在天氣寒冷還未開館,可這次下場的學生屬特例。其實說白了也就是下場之前,先生給開開小灶,爭取在這場縣試中,凱旋歸來。

  薛庭儴忙了起來,招兒也要開始忙了。

  馬上開春了,生意也該提上日程,各處都要提前準備。尤其做成衣的生意,去年招兒就在四處打聽和籌備,今年也該施行起來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招兒忙碌之餘,隔兩天就往學館送飯,就怕薛庭儴在學裡吃不好,給他補身子。

  因此,清遠學館裡的人也知道薛庭儴有這麼一個未婚妻。性格是一等一的爽朗,長得也是一等一的好,灶上的活計那就更不用說了。

  當然也有人說不好的,可如今清遠學館裡,以薛庭儴、毛八斗、李大田、陳堅四人風頭最盛。而薛庭儴又是四人之首,就不提之前的解危之恩了,身為館主的弟子,本身地位就格外超然,自然也沒有人傻得不識趣把薛庭儴給得罪了。

  眼瞅著離二月初十也不過只有幾日之期,林邈給幾人放假了,讓大家都回去放鬆放鬆。過猶則不及,尤其科舉本就不是臨時抱佛腳的事情,得日積月累,才能水到渠成。

  讓他來看,四人下場有些急了。薛庭儴也就罷,天資聰慧,在科舉上有常人難以想像的天賦,可毛八斗三人,充其量八股文也只學了不到一年,根基稍顯有些薄弱。

  不過童試本就是練手,能過則過,不能過就當長經驗罷了。

  用罷晚飯,招兒便先去洗澡了。

  她今天還洗了髮,上了炕就拿出布巾擦著濕髮,並隨手翻著手裡的書。

  這書是上次薛庭儴留下的,那日她說了讓他別看這書,他就跟她拗上了,臨走前硬是把這本書留了下來,讓她閑來無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淫書。

  招兒本是沒在意的,有天晚上一個人在家時,拿衣裳時不小心將它翻掉了出來。索性閑來無事,她就拿著看了起來,其實她本來也挺好奇那婦人和人偷情以後可該怎麼辦。

  這麼一看就丟不下了,只要有空總想翻出來看看,免不了會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可小男人既然說了,要仁者見仁,她也就強忍著羞澀繼續往下看著。

  招兒正看到第二十七回,也就是潘金蓮醉鬧葡萄架那一段兒,看得正是心驚肉跳。身後突然欺上了一個人。

  「在看什麼?」卻是薛庭儴洗了澡回來,而招兒看得太投入沒發現。

  「沒看什麼。」她當即就想收了書往炕櫃裡塞,卻被薛庭儴一把搶了過來,「別收,給我看看。」

  「就算這書不是壞的,你後日就要下場了,還是不要看這種雜書。」

  薛庭儴就是不給她,拿在手裡瞥了一眼,又去看她。直到將招兒看得快沉不住氣了,才收起眼神去看那書。

  也沒翻頁,招兒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內容,真有一種想衝上去給他翻頁的衝動。

  等招兒將頭髮晾乾,時候也不早了,招兒問是不是熄燈睡了,薛庭儴也沒拒絕,兩人熄了燈,便歇下了。

  招兒莫名有些躁動,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做了一個夢,夢裡內容稀奇古怪,讓她羞憤欲死,她心裡著急得不得了,就想趕緊醒來。

  腳一蹬,人真就醒來了。

  醒了,卻發現不對,自己身後竟有個人。

  綿綿細細的呼吸,吹拂在她頸子上,而對方竟然沒睡,好像在幹什麼。

  很快,她就徹底清醒了,有人在摸她,還是在摸那種地方。

  招兒被揉捏得生疼,想說話又不敢說,只能屏住呼吸忍著,連動都不敢動,就希望他馬上就能停住。

  月光靜靜的透過窗紙灑射進來,留下一片淡白色的銀光。炕上側躺了兩個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後。前一個的被子已經被半掀了開,少年逕自埋頭動作著,被窩裡彷彿著了火也似。

  招兒很快就呼吸不穩了起來,覺得渾身發燙,卻還是拼命忍著。

  終於,少年退開了去,她當即鬆了一口氣。

  正想佯裝熟睡中翻個身,哪知還沒動就有人又貼了上來。

  「招兒?」少年輕喚。

  招兒緊緊地閉著眼睛,這種時候她若是清醒的,以後可怎麼有臉見人。

  「招兒?」

  少年又喚了一聲,還是沒有動靜,他似乎喟歎了一口,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後,有什麼東西探了過來。

  他一下一下往裡鑽著,像似幼苗埋在土下急於出頭。終於,他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十分舒服的模樣,手指緩緩往下探去,順著起伏的曲線,來到那高聳之上。

  似是磨蹭,又是在揉弄,薄薄的棉布彷彿帶了電也似,他抓捏的動作越來越大。突然卻又頓住了,似乎怕弄醒了她。

  「招兒?」

  招兒的心快跳到嗓子眼裡,覺得自己真是蠢透了,若是之前就道破也就罷,可如今這種情形。她忍不住動了下,想讓那東西離自己遠一點,卻沒想到中了對方的奸計,少年向前,埋得更深了。

  「我想親親你。」少年說,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告訴她。

  然後他就真的親了,一面輕啄,一面動著。

  不知過去了多久,隨著一聲悶哼,少年終於不動了,緊緊地抱著她。

  招兒僵硬得像一座石像。

  晨光甚好,難得一個大晴天。

  天雖然還是冷,但已經有了些回暖的徵兆。

  早上起來,招兒從炕櫃裡拿出衣裳,去了簾子後面換上。換下的衣裳也不知她塞在哪兒,總而言之沒見到。

  薛庭儴慵懶地躺在炕上,一動也不想動。

  直到招兒來叫他吃早飯。

  然後他便去了。

  吃得很香。

  招兒和平時並無什麼異樣,就是話變少了。吃罷早飯,她就抱出很多衣裳去洗,滿滿一大盆子。

  她整整洗了一個上午,洗完後人似乎也有精神了,和薛庭儴有說有笑的,還問他中午吃什麼。

  這會兒輪薛庭儴不高興了,眼睛微眯地盯著她看,然後報出了一串菜名。

  招兒道:「你明兒就要下場,下午咱們要提前去縣裡,你想吃啥姐都給你做。」

  菜做好端上來,薛庭儴吃菜的動作格外狠,像是跟盤中的菜有仇。

  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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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1:08:48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小荷剛露尖尖角 第七十四章

  吃罷了午飯,招兒就開始忙著收拾東西了。

  縣試一共考五場,也就說他們最少要在縣裡待上五天。兩人的衣裳和平時用的雜物,以及薛庭儴的隨身用物都得備齊了。

  招兒整整準備了兩大包東西,另還有兩個小包袱是兩人隨身帶著的。薛庭儴看了連連搖頭,將包袱解開刪減東西。

  「衣裳不用帶這麼多,三身足以,褥子也不用帶,客棧有。你帶這些東西做甚,難道打算長住?」

  其實招兒也覺得有些太蠢,只是她也沒想到會收拾這麼多,刪刪減減一通,兩包變成了一包,剩下的招兒卻是再不讓捨了。

  外面,薛青槐已經將車套好了,這趟由他負責送兩人去縣裡。另還有薛俊才,薛俊才也報了考,這趟與他們同去。

  不一會兒,高升也來了,幾人分坐兩輛車往鎮上駛去。到了鎮裡,接了毛八斗、李大田和陳堅,才調頭往縣裡駛去。

  此時,縣裡一片熱鬧繁榮的景象,到處都能見到身穿學子衫的書生,各處大小客棧人滿為患。招兒是個細心的,早在之前就訂了客棧,不過只訂了兩間房,如今計劃之外又多了毛八斗和薛俊才父子兩人。

  薛俊才找店家要了一間客房,剛好只剩最後一間,倒不用還分了兩處住著。

  各自付了房錢,毛八斗連連咂舌:「這房錢也未免太貴了,吃人呢這是。」

  李大田瞥了他一眼:「想也知道,說不定你這會兒出去即使有錢也住不上房。」因為前來應試的書生實在太多。

  「幸好咱們過年前跟著招兒姐賺了一筆,不然該是要心疼死,只是只有一間房,咱這麼多人可怎麼睡啊?」

  「打地鋪唄,能是怎麼睡。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搶床榻的,你跟阿堅睡床,我睡地鋪。」

  輪到招兒幾個人,薛庭儴沉吟一下道:「這樣吧,四叔和升子跟大伯和俊才一屋,我跟招兒一個屋。」

  薛青槐爽快地點點頭:「行。」

  其他人都沒有異議,這事就這麼定下了。倒是毛八斗的眼神有些怪異,連著瞅了薛庭儴和招兒好幾眼。

  薛庭儴和招兒的房間和毛八斗等人在一起,薛俊才他們的房間就要遠了,房間也次了許多。只是如今也沒有可挑了的,尤其鄉下人也吃得起苦,倒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安頓下來後,幾人打算出去走走,一來看看縣裡的情況,二來也是散心。

  可縣裡的人實在太多了,人挨人的,出去逛了一會兒,幾人就失了興致,索性回去看書,渾當是臨時抱佛腳。

  一直到了天擦黑,幾人才去用飯。一般客棧都帶著吃飯的地處,雖是比外面貴了許多,不過左右圖個方便。

  此時大堂裡十分熱鬧,幾乎沒什麼空桌,大多都是幾人一桌,而其中必然有至少一個書生,一看就是家人前來陪考。當然也有幾個書生共坐一桌,高談闊論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哪位憂國憂民的朝中重臣。

  實則不過是時下風氣罷了,讀書人若是不議論下時政,出去簡直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讀書人。毛八斗幾個土包子哪裡見過這種場景,聽得津津有味的。

  不過戌時,大堂裡的人幾乎都散了,明兒天不亮就要起來赴考,都想早點休息,將精神養足了。

  回到房間中,招兒這才意識到房裡只有一張床。

  這床可不是鄉下的炕,鄉下的炕睡五六口人也不會覺得擠,而這床榻睡一人剛好,睡兩個卻是勉強了些。

  招兒管夥計借鋪蓋,一問之後才知道竟是沒有了。

  也是前來投宿的人太多,客棧裡為了想掙錢,不光連柴房都給人住了,被褥更是都租借給人打地鋪,也就是說兩人只能一榻。

  怎麼辦?

  薛庭儴絲毫不以為忤,已經主動去整理床鋪了,這邊招兒還在磨磨唧唧,店夥計摸不著頭腦的,總覺得這少年真是事多,又不是女的,兩個大男人擠一張榻怎麼了。

  「您早點休息,小的還有事忙。」說完,夥計就以招兒反應不過來的速度跑了。

  此時薛庭儴的床鋪也鋪好了,他拍了拍:「還不快來休息,咱們天天睡在一處,怎麼這會兒倒是講究了。」

  此一時非彼一時啊。招兒只能過去了。

  薛庭儴脫衣躺下,招兒只脫了外衣。她還在磨磨蹭蹭,已經躺下的薛庭儴一把將她拽了過來,抱住:「這樣睡才舒服。」

  招兒下意識掙扎:「你想幹啥?」

  「我啥也不幹。怎麼,你想我幹啥?」

  「不學好,你現在越來越油嘴滑舌了!」招兒斥道。

  薛庭儴沒有說話,招兒正想他是不是生氣了,環著她的手臂徒然收緊,他一個翻身就上來了。

  「說我油嘴滑舌是吧?我現在就讓你知道什麼是油嘴滑舌!」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銜住了招兒的嘴。

  這次可不像以前那樣,淺嘗即止,而是要多狠就有多狠。招兒喘不過來氣兒,想去推他,卻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而他已然蜿蜒而下。

  招兒大口的喘著氣,去推他,他不慌不忙,抓住她兩隻手就壓在身下。招兒也是才發現小男人竟然這麼有力氣,又這麼狠,她的胳膊被掰得生疼,因為被壓在身下面,致使她胸脯往前挺,然後她感覺脖子一疼,一陣涼意襲來。

  「我早就想這麼幹了!」他嘴裡咕噥一句,愛不釋口。

  招兒腦子裡一片漿糊,又想起那日的情形。

  她的肉居然被吃了,被小男人吃了!

  吃得那麼狠,那麼凶。

  就在這當頭,她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鑽了進來,就像那日夜裡一樣。而小男人突然化身成了一頭野狼,以窮凶極惡之態要將她拆吞入腹。

  良久,一切餘韻才過去。

  招兒渾身戰慄著,同時眼淚也出來了。

  薛庭儴還在喘氣,聽到聲音不對,掰著她要看她。

  「咋了?」

  「你離我遠點!」她像一頭受驚的小獸,就往床榻裡面縮了去。

  薛庭儴就是不讓她走,狠狠地摟著她。摟了一會兒,他伸手在被子裡又拽著什麼。不多時,兩條裡褲被拽了出來,讓他扔在床腳。

  招兒近乎沒有遮擋,更是狠的推他。

  「好了快睡,我明兒還要起早應考。」

  他將下巴擱在她頸窩裡,就這麼從背後摟著她:「慌啥,等我這次中了,咱就辦親事。」

  招兒不說話。

  過了會兒,他又道:「咱們本就是兩口子,提前親熱下怎麼了。」

  「其實你也是喜歡的,要不剛才你會是那種反應。」

  「你滾!」半晌,招兒才憋了這麼一句出來。

  「我才不滾!你剛才差點咬死我了,我要不是想著……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

  次日一大早,所有人都起了。

  明明天還沒亮,整個客棧裡卻有一種躁動的氣息。

  店夥計已經忙不過來了,可眼見著時候快到了,薛庭儴幾人還沒吃早飯,招兒直接去了廚房,借著灶台下了鍋麵。

  雖是麵,但極為豐富,有肉有菜也有蛋。

  大家熱乎乎吃了一頓,薛青槐和高升已經把車套好了,薛庭儴等人各自檢查了考籃和書袋,最後在招兒又一次詢問中,再確定一次該帶的都帶了,才推門而出。

  門外還是一片漆黑,只有些許燈光的微黃,像似極遠又極近。

  招兒在前面打著燈籠,摸著黑所有人魚貫上車。

  騾車很快就駛出了客棧後門,奔向考場。一路上沒有人說話,似乎都是心中忐忑。寒窗苦讀多年,只看一朝,雖說來之前只說練手,可真來到這裡,誰又不想一舉中第。

  毛八斗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撩開車簾子往外看著,就見外面星星點點,卻是前去應考的人所持的燈火。家中富裕些的,還有車可以坐,家中窮困的,也就只有起的比旁人更早,靠自己走過去了。

  黑暗中除了車輪聲,還有無數的竊竊私語,似乎是家人叮囑聲與寬慰開解聲。

  等到了縣衙門前,差不多剛是五更天。

  放眼看去門前一片熙熙攘攘,既有三五十歲的大人,也有十來歲還一臉稚嫩的孩童。按大昌制,若是能過縣、府兩試,則是童生。若是過了縣試,但府試沒過,那就連童生都不是。來年若是再考,還是要從縣試考起。

  「閒雜人等一概退後,車馬也都退遠些,空出地方。五十人一隊,同鄉同館為一處,都速度些。」有衙役呼道。

  場中當即一片大亂,招兒忙去看薛庭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用心考,我走了。」

  招兒正要回頭,薛庭儴一把拉著她的手。趁著都亂著,他將她拉得很近,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你等我考中回來。」

  後面的話未說,招兒也明白什麼意思。

  「你先考中了再說吧,我得走了。」說完,招兒便同騾車一起混入退離的人群中。

  衙門前的燈火大作,有許多衙役都舉著火把出來了。

  偌大的場中都空了出來,其間站了幾百個前來應考的考生。已經有一隊五十人站好了,在衙役的指引下一個一個往前面走去。那裡專門有衙役負責搜身,檢查是否有夾帶之物。

  縣試搜身並不嚴格,衙役們只是檢查一下考籃,又讓考生將外袍解開,看看兩襟的裡子中是否有什麼東西,便放行了。據說到了院試的時候,不光要把外衫脫下,還需讓衙役仔細檢查,甚至還要把頭髮解散也不再少數。

  薛庭儴等人排得稍顯後了一些,差不多等了大半個時辰,才輪到他們。

  一行人終於被放了行,往裡面行去了。

  縣試的考場在縣衙公堂,可縣衙公堂有限,又在兩側設了幾處考棚。毛八斗等人還是兩眼一抹黑,薛庭儴因為有夢中的經驗並不驚慌。

  眾人先被領去了公堂前等候,只聽得一聲聲唱名和認保聲此起彼伏。

  待到薛庭儴等人,有衙役唱名:「湖陽鄉薛庭儴、毛八斗……」

  他念了一連串的名字,俱是這次清遠下場的學生。當然也有數個名字十分陌生,卻是外面人求來的。一般參加縣試,必須要有廩生作保,若無廩生作保,哪怕你天縱奇才,也就有望洋興嘆。

  所以每次這個時候,但凡是廩生的都十分繁忙。當然也不是隨便來個人就給作保的,必須是自己的熟識且親近的人。既然作保,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必要負連帶責任,所以一般想請到廩生作保都是難之又難,不光要花大價錢,還要花大人情。

  不過若是剛好老師或是先生是廩生,那就便宜許多。

  衙役在念完名字後,又道:「由廩生林邈作保。」

  薛庭儴等人作揖致敬的同時,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學生林邈作保。」

  上面隱隱聽見徐縣令正在和林邈說著什麼,這邊已經有小吏給眾人發了試卷紙,並領著他們往各自的座位去了。

  薛庭儴等人當即被分散,薛庭儴一路跟隨著衙役來到一處座前,他運氣不錯,沒被分進考棚裡,而是在公堂一角得了一處座。遙記在那次夢裡,他運氣很差被分到了一處臨著茅房的考棚,逼仄狹小不說,更是聞著臭考了全場。

  入座後,便有衙役來回巡行,禁止左顧右盼、交頭接耳乃至移座、換位之情形。

  薛庭儴將手中的卷紙在案几上攤開,就見六張空白紙為稿紙,另有三張呈文紙作正卷。他聽見四周有悉悉索索之聲,卻是已經有人開始忙著研磨了,這才從書袋中拿出硯臺和墨錠,又拿出盛放清水的竹筒。

  隨著所有考生都入場,天色也是漸漸亮了起來,連著有節奏的幾次三聲雲板響,全場肅靜。

  到了這個時候,若是再有人交頭接耳或者站起來要做什麼,就要被作弊論處了。但凡敢在縣試中作弊只有一個結果,被枷出去示眾,然後視情節輕重者,被處以禁考或者幾次不准考的處罰。

  此時公堂首位的徐縣令說話了,灑灑揚揚說了不少。大多都是一些勉勵以及宣揚朝廷偉業等場面話。差不多說了小一刻鐘,又是幾聲雲板響,便有衙役們舉著考題貼板往下面走來。

  考生雖是都閉著嘴,但下意識都做伸頸探望狀,薛庭儴不疾不徐,依舊安坐在自己位置上。現在探望又有何用,總會來到面前的。

  果然,舉著考題的衙役從他面前經過,他看清上面的考題——

  女與回也孰愈。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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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1:09:04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小荷剛露尖尖角 第七十五章

  此題並不是截搭題,一看不是截搭題,許多考生都鬆了一口氣,忙都趕緊拿出稿紙在上面將題目抄下。很快就有衙役舉著第二個考題板從眾考生面前經過,上面是貼的是五經題。

  五經題一共是五道,但因為大昌秉承前朝舊俗,士子研讀五經只用治一經,其他四經略微只是學一學即可,是時應試隨意選一道自己擅長的應答,只要過了就算可。

  最後一道題則是一首五言八韻的試帖詩。

  薛庭儴將三道題目一一抄在稿紙上,又在卷子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和座位號,方看起題目來。

  第一道題乃是四書題,女與回也孰愈。

  此題出自《論語》,講的是孔子問子貢他和顏回兩人誰勝一籌。

  原題為: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此題雖不是截搭題,可恰恰被歸類在不好破題的所屬範圍中。試想聖人說兩人好與不好,又跟時政乃至國家民生能扯上什麼關係。要知曉朝廷取士萬變不離其宗,不過是為朝廷選納人才。甭管他本意是不是如此,至少朝廷的大方向是如此,那麼下面的官員也自是如此。

  所以一般主考官出題,不管出的再怎麼荒謬絕倫,答題只管往這個方向靠就對了,若是能說得言之有物,能蒙得住考官,那麼一個功名是穩穩當當的。

  一般下過場的考生都懂得這個道理,當然也有不明白的,那就是缺乏良師的指點,自己胡蒙瞎折騰,能折騰中了那算是祖上燒了高香。

  可也有一種題,是無論你費多少力氣,都跟時政乃是國家民生扯不上關係的,這就有些考驗學生的應變能力了,而這道題便是如此。

  不過這對薛庭儴稱不上難題,在他那個夢裡,曾有名士對科舉化為了兩個類目,一種就是之前所講的,取大義。還有一種,則是取小義。

  而這個小義可不是字面上的小義,而是你從這道題裡意識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學到了什麼,感悟到了什麼。

  一定要拔高,無限拔高,貼近聖賢。同時要深刻的剖析自我,不光要剖析自我,還要剖析某一個大眾,並對此進行著最深刻的思索。

  薛庭儴一面想著,同時執筆蘸墨,寫出一行小字來。

  以孰愈問賢者,欲其自省也。

  八股中的破題一股就算明瞭,聖人問自己學生,我借聖人問學生,發省自我。

  一般情況下,寫八股文,破題破得妙,只要這道題寫的格式不錯,能自圓其說,就幾乎不會有錯。

  薛庭儴下筆不停,寫下承題一股——

  夫子貢與顏淵,果孰俞耶,夫子豈不知之?乃以問之子貢,非欲其自省乎?

  此承題也就是點明自己破題之意,聖人作為老師,怎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學生誰超過誰,既以孰愈問子貢,不是很明顯要他自我反省嗎?

  ……

  薛庭儴筆下如飛地寫完這道四書題,寫完後,他並沒有著急去寫下一道題,而是坐在那裡閉目養神。

  縣試考五場,每場都是一天的時間,所以他並不著急,而是在腦中默默回想自己之前寫的文章,思索哪裡有錯,還需補充的,順道為接下來的那道題打腹稿。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始寫那道五經題。

  寫完了兩道題,外面響起了鼓聲,卻是提醒考生可以飲茶或者上茅廁了,若是有腹餓者,也可以提前進食。

  考場上可以帶自帶食物,但除了用來磨墨的少許清水,是不允許帶其他水的,也就是說要喝水只能自己買。

  薛庭儴打開考籃,從裡面拿出招兒之前做的大餅夾肉,餅子是薄餅,肉是炒過的木耳香菇白菜炒肉。一個餅解決所有問題,有肉有菜又耐餓,而招兒給他帶了兩個,其他人都是一個。

  她還是心疼他的,明明自打早上起來後就不理他了,僅是之前入考場時兩人說了一句話。

  有衙役提著水壺走來,薛庭儴要了一杯熱茶,只一杯熱茶竟要了二十文錢。薛庭儴也未說什麼,從書袋中掏出錢付了,換了茶來。

  就著茶吃餅,有滋有味的,而他又不禁想起昨晚來。

  見那縣衙大門從裡面關上,招兒左顧右盼,發現前來送考之人竟都沒走。

  而薛青山更直接,就在一旁找了個石階坐了下來。

  招兒懶得跟他說話,就去問薛青槐,薛青槐曾經來陪薛青山考過,自是清楚其中門道。

  問過後才知道,縣試一場考一天,以不續燭為限。也就是說天黑看不見了就得出場,是不允許挑燈繼續考的。當然也可以提前出場,且提前出考場的人很多,甚至其中還有個頭牌、二牌、三牌之說,不過他也說不清楚,只讓招兒等著看就好。

  於是便都等了起來,期間招兒還跟高升離開了一趟,一是上茅廁,二來也是買些吃的回來。

  等過了午時,離開去用午飯的人越來越多,但大多都是和招兒他們一樣,隨便買一些吃的就回來了。

  而伸著脖子看那縣衙大門的人很多,經過薛青槐的解釋才知道,原來若是要提前出場,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左右了。

  考場中,薛庭儴長出一口氣,擱下手中的毫筆。

  而他的面前,每頁十八行,每行十四個字的呈文紙已經寫滿了字。逐頁又看了一遍,他將卷子擱在條案左上方,便開始收拾桌上的筆墨和書袋。

  早有巡視的衙役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走過來詢問薛庭儴是否要提前交卷。

  衙役眼中有些訝異,歷次縣試提早交卷的不是沒有,但按他的估計恐怕還要再等一會兒才有人交卷,沒想到這麼早就有人交了。

  他並沒有當即便收走薛庭儴的卷子,而是等他收拾好所有東西,帶著他一同去了徐縣令面前。

  徐縣令接過卷子,看了一眼,並沒有說什麼,甚至連多餘的笑容都無。

  薛庭儴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局促,為官者大多如此,私下與堂前的表現都是不一的,若是他因之前徐縣令對他和顏悅色,就不識趣地自己湊上前逢迎,恐怕是不會得來誇讚,只會是驅趕。

  薛庭儴被衙役領了出去,而因為他的提前交卷,引來許多人內心焦躁自是不提。他到了大門前,卻沒能出去,而是有人搬來一張椅子讓他坐下繼續等著。

  是的,就是繼續等著。

  因為考場上的規矩,湊夠十人才會開門放行。

  他竟然忘了這個規矩,也是那個夢裡他極少提前交卷過,忘了這茬。

  薛庭儴百無聊賴地等著,終於等來第二個提前交卷的,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人多了,難免會互相比較,尤其既能提前交卷,說明還是有一定本事的。不是對自己信心滿滿,也不會提前交卷啊。

  年紀都不大,免不了自得意滿,就有人互相探問第一道四書題是如何寫的,怎麼破的題,說出來讓大家評一評。

  而薛庭儴明顯在裡頭年紀最小,之前第二個提前交卷出來時,看見他就很訝異,更不用說其他人了。就有人心中暗忖是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抑或是索性知道自己考不中,就胡亂寫一寫湊數即罷。

  其實說白了,能提前交卷的誰不知道頭幾牌的特例,就想博個大出風頭,也就薛庭儴是個愣頭青。

  所以這探問主要就沖著薛庭儴來了。

  薛庭儴才沒興趣跟這些人來個什麼意氣之爭,不是他武斷,而是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和平處之,而這些人如此問他,不外乎想踩他一踩,哪怕他文章似錦,也會被評得一無是處,平白讓心情不好。

  他正想著脫身之法,就見第十個人出來了,忙對衙役說可以開門了。

  吹打班子早就在一旁候著了,一見衙役們抽離門閂,便湧了上來。等大門開啟,這一行十名考生步出去,身後是吹打歡送,好不威風。

  招兒昨晚沒睡好,今天又起個大早送薛庭儴來考場,早就睏了。

  精神正萎靡著,突然聽到這吹打聲,當即一個激靈,扭頭就見薛庭儴走在正中間,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當即蹦了起來,心怦怦直跳,見薛庭儴下了臺階,她忙就跑了過去,牽著他的手,傻乎乎地問:「中啦?」

  薛庭儴點點頭:「中了。」

  招兒克制不住地想笑。

  這邊的動靜也讓旁邊所聞,聽這小子大言不慚說自己中了,那譏諷恨不得從眉梢上飄出來。

  有的不說話,有的忍不住道:「這位小友還是不要太過著急的好,此不過只是頭場,中不中還是另說。」

  「就是,真當自己是文曲星轉世!」

  這些個考生還秉持著君子風度,不好出言開嘲,可一旁就有人忍不住了。反正他們是來陪考的,既不是讀書人,自然也沒有君子風度。

  聞言,一旁的數位考生俱是面帶微笑,那笑容裡的意思可想而知。

  招兒心裡有些慌張,即使她不懂這些,也知道是小男人說大話,被人拆穿了。可在她心裡,一直有個底線,那就是誰都不能欺負小男人,她正想用自己的利嘴還回去,就被薛庭儴拉了一下。

  「你又不是縣尊大人,又豈知我就不能中了。」

  聽了這話,眾人才想起倒也有考了頭場,就不用考剩下幾場的特例,那就是在第一場拔尖者,破格保送府試。

  非是才華橫溢者不可得,非是拔尖中的拔尖不可得,非是縣令大人在看過第一場的試卷,就斷定此人打底也是個秀才起步不可得。

  而其中最後這一項最難,因為一般做官都是謹慎為之,文無第一,這是自古老話,什麼樣的人才能讓一縣之尊如此斷定,若是此人府試院試失利,等於是自打臉,一般人都不敢輕易下這種斷定。

  當然也有例外,不過極少極少。

  「就你?」終於有考生忍不住了,當面諷刺出聲。

  薛庭儴點點頭,不退不讓:「就我!」

  眾人譁然大笑,簡直就像看到什麼傻子。

  薛青山在一旁直想捂臉,不過薛庭儴到底姓薛,沒得連累他也丟臉。他忙上前斥了一聲道:「庭儴,不可如此妄言。」又對其他人拱了拱手:「小侄兒狂妄,諸位還望莫要見怪,他也是第一次下場。」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是個愣頭青啊,怪不得如此狂妄。

  轉念一想,此人年幼,且還是第一次下場,考不中也是正常,也不知到時候知道自己犯了這種傻,回家會哭成什麼樣。當即也就沒再說什麼了,不過眉眼之間鄙夷不屑居多。

  就在這時,縣衙大門從裡面打開了。

  因為太突兀,所有人都不禁看去,要知道開門放行得湊足十人才可,難道這麼快二牌就出來了?

  正想著,卻沒聽到敲鑼打鼓聲,就見一個衙役急匆匆跑出來。

  他一看到薛庭儴,眼睛就是一亮,跑了過來:「薛公子薛公子,還行你沒走。」

  「不知——」

  「小的代縣尊大人傳話,後面幾場薛公子不用來了,只待放榜之時來看即可。」

  一眾人的下巴當即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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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小荷剛露尖尖角 第七十六章

  作為這次縣試的主考,徐縣令同時也是判卷人。

  他一個人要在短短的一日裡判數百張卷子,並要在第二場開考之前放榜,自然要挑燈夜戰,徹夜不眠。即是如此也不一定能完成,所以徐縣令心裡是希望考生越早交卷越好的。

  薛庭儴那麼早交卷,他也有些詫異,可當接過卷子只是掃了一眼,他就知此人絕不是自暴自棄,胡亂作答一通,才提前交卷。別的不說,只憑這上面端正秀潤的字,任是哪個考官也挑不出個錯來。

  不過即使心中欣賞,徐縣令也不會說出來,這是官場大忌。

  等薛庭儴離開後,他才定睛去看面前的卷子。看完後,撫掌大贊,只差明說此試卷堪稱完美。

  其實作為科舉的第一步,縣試的主考官是非常尷尬的,即能作為堂堂一大縣的知縣,必然是正經科舉出身。論起科舉經驗,徐縣令可謂是極為豐富,什麼樣的題他出不了,可偏偏他是院、府、縣試中,最末一位,出題得是斟酌了再斟酌。

  他出的題不能太難,不然後面府試、院試題目容易,不是掃了上峰的面子?也不能太易,這樣降低了縣試的難度,於己不利。

  為了這次縣試的題,徐縣令可是斟酌了又斟酌,才定下這道正場中最重要的四書題。既不會喧賓奪主,又不會太簡單。

  因為題目太中庸,就會顯得文章不出彩,而要想把一個平庸的題目寫得奪人眼球,就需要一定功底了。

  徐縣令所贊正是這一點,於他來看,這張卷子破題之巧妙,你乍一看去不會覺得驚豔,可細細品過去卻發現此題除了這麼破,竟沒有比此更為合適的方法。

  至於另一點,就只有科舉經驗豐富之人才能看出了。徐縣令年逾四十,若論起他的人生經歷,只應了一句話,否極泰來。

  前三十年他屢試屢落,近四十的人還是『童生』。童生雖叫老爺,可並不代表童生都是老的,越老的童生越不值錢。可突然他有一天開竅了,一路從秀才到舉人再到進士,人人都說他是厚積薄發,只有徐縣令自己知道他是開竅了。

  而這張卷子就讓他看到一個開竅的人。

  若這張卷子讓他給出一個評語,那就是四平八穩,光明中正。

  破題破得恰到好處,承題、起股等都是多一分太肥,少一分不美,尤其在揣摩考官心意,貼合朝廷大方向,做得最是讓人驚歎。

  要知曉年輕都是氣盛的,所以難免在應試文章中顯得激進,或是躊躇滿志,時不待我,或是劍走偏鋒,以奪人眼球,抑或是科場不順,心中有無限鬱氣。

  殊不知時不待我,必然會顯得焦躁急切,急切就會生錯,就會顯得浮躁。

  既然叫劍走偏鋒,必然需要碰到懂的伯樂才會欣賞,若是碰見一個恰恰不吃這套的考官,只會適得其反。這也就是有些人明明公認的很有才氣,卻屢試不中的原因。

  同理,文章中帶著怨氣,誰願意去取一個對朝廷乃至考官生怨的人呢?不厭惡都是好的。

  而薛庭儴的文章中,竟是一絲這種氣息都沒有,他只是平白直訴,有理有據,給人一種老生在在,閒庭信步之感。

  若不是徐縣令知曉他不過是個只在鄉野村塾讀過,入學還不足一載的愣頭青,真會以為是哪個科場沉浮多年之人所寫出的文章。

  人難免有偏好,或是喜歡花團錦簇,或是喜歡質樸無華,可這樣一份卷子恐怕是任何一個考官都挑不出毛病的。

  以徐縣令老辣的眼光,幾乎可以見到一顆新星冉冉升起。

  此時不做人情,更待何時!

  所以他當即叫來了一名衙役,附耳說了些話。出於謹慎心態,他話中還留有餘地。衙役離去後,他拿起手中的試卷又看了一遍,越看越滿意,真有些後悔既然做人情,為何不做足了。

  且不提這裡,縣衙大門外,聽到衙役的話,再看其態度,所有人的下巴都驚掉了。

  他們自是沒有漏過衙役所言,讓薛庭儴是時放榜時再來。這話是什麼意思?當然是縣尊大人已經點明會保送薛庭儴去府試了,而讓縣尊大人保送,至少一個童生是穩穩當當的。

  一時間,複雜、嫉妒、羨慕的眼神紛遝而來,當然也有不屑一顧的,那表情明擺著就是覺得薛庭儴肯定和縣尊大人有什麼關係,才會如此。

  不過一般有腦子的都不會這麼想,除非徐縣令是不打算要名聲了,哪怕之前那胡縣令,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要不然就是這薛庭儴真有本事。

  倒也有兩個考生是心胸坦蕩之輩,盡釋前嫌和薛庭儴道了歉,又拱手與他賀喜。薛庭儴滿臉謙虛,一副當不得如此誇讚之態。

  真是虛偽!

  薛青山眼睛都嫉妒紅了,要知道當初他考童生時,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這小子竟然這麼容易就中了。

  他心裡頗不是滋味,不免又想起如今還在考場裡的薛俊才。

  真是個沒出息的,竟讓這小子一下拔了頭籌。他不用去想就知道,他爹知道這一消息肯定會很驚喜,若是以後薛家有了兩個童生,甚至這小子中了秀才,這家裡還有他的立足之地?

  想到這裡,薛青山怨毒地看了薛庭儴一眼。

  實在不想被人圍在這裡看猴似的,薛庭儴就帶著招兒先走了,其實本意是想等著毛八斗等人的。

  在客棧裡休息了一會兒,換了身衣裳,他又和招兒去了縣衙門外,終於等來了毛八斗、李大田及陳堅等人。

  毛八斗也就算了,他素來是個沒心沒肺,反正沒看出他面帶什麼頹然之色。李大田看似忠厚老實,其實也是個心大的,倒是陳堅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麼了?」

  「沒啥,就是在想之前的題。」

  所以說四人中,跟陳堅說話最是爽快,若是毛八斗,他肯定會從這一句跳到其他事上,然後拉著你調侃一通,反正半天說不到點子。

  薛庭儴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考完了,就不要再想了。」

  陳堅點點頭,笑了一下。

  兩人正說著,毛八斗擠了過來,擠眉弄眼的:「方才我在裡頭等放行,聽人說有個姓薛的考生被縣尊大人保送至府試。難道就是你?嘿嘿嘿,太招人恨了,現在我估計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

  說著,他上下打量了薛庭儴一通,咂嘴道:「換了衣裳,顯然是回去後再來的,聽說那人是第一個交卷。」

  薛庭儴失笑:「行了吧你,別杵在這兒,回去了。」話說完,眾人才想起薛俊才還沒出來。

  而此時,薛青山顯然已經十分急躁了,來回不停地踱步著。

  看他時不時望過來的眼神及臉色,就知曉他心裡肯定沒好話,估計薛俊才也落了排揎。怪不得他屢試不中,就憑這種心性,中了才出了稀奇,薛俊才攤上這種爹,也算是他倒黴了。

  「你這大伯真是,可惜了薛俊才那小子。」毛八斗道。

  五人即是一同來的,自然不能先離開了,只能在外面等著。一直等到天擦黑了,薛俊才才蒼白著臉出來。

  「怎麼磨蹭了如此久!」見到兒子,薛青山就幾步上了前去,此時縣衙門前已經沒什麼人了,也就他們這一行人格外顯眼。

  薛俊才沒有做聲,薛青山還想說什麼,這時薛庭儴步上來道:「大伯,還是先別說了,咱們先找個地方用飯。」

  幾人這才各自上車。

  料想這會兒客棧的人肯定不少,薛庭儴等人就隨便找了個食鋪用飯。期間薛青山一直追問薛俊才考的如何,薛俊才一直垂著頭,也不答。

  不過看樣子肯定是考得不好,若是單獨這次下場只有薛俊才,薛青山肯定不會如此,可有個薛庭儴美玉在前,他只要一想到回去爹如何失望,村裡人如何議論,就有一種暴躁感。

  「好了大哥,你說這麼多作甚,這一場已經考完了,是好是壞都是它。這場沒考好,下一場好好考就是。」薛青槐道。

  「你懂個屁!」

  薛青槐確實不懂,縣試雖是共計五場,卻不一定所有人都考五場。第一場考罷,在後天第二場開考之前,就會放案。

  這『案』是小案,而不是大案。

  縣試發案的紙張是圓形狀,所以又稱團案。團案的正中大寫一個『中』字,這中字寫得極具技巧,那一豎上長下短,取了『貴』字頭。圍著『中』字分內外兩圈,呈逆時針排行,前二十名在內圈,外層三十名。

  至於頭名則是正在那個『中』字上,提高一字書寫。

  這五十名是可以參加第二場的,另還有一張副榜,能名列副榜之人,也可以參加第二場。至於兩榜皆不在者,就不用來了,也叫作出圈或出號。

  這也就是為何世人皆重第一場,因為這一場就關係著這場縣試的命運。一般能名列頭二十的,只要不出錯漏,都是穩穩可以去府試。後面的就不好說,因為縣試只取五十名,很有可能後面幾場考得不好,被人給擠下來。

  這也就是為何聽說薛庭儴保送府試,會有那麼多人羨慕的根本原因,若是無意外,他將是這次的案首。

  當然,一切還得等縣試畢了,才能知曉。

  所以說若薛俊才第一場考的不好,很可能就此回去,下次再來。

  按下不提,第二日等待放榜的同時,考生們都顯得十分焦躁,早早就有人在縣衙大門前徘徊了。

  倒是薛庭儴一直留在客棧中一直沒出去,因為到了此時已經有很多人知曉他的事情,恐會被人堵住,平添煩擾。而出去看榜的人很快就回來了,薛庭儴果然是頭名,陳堅在內圈,毛八斗和李大田在外圈。

  至於薛俊才,他僥倖留在副榜上。

  能留在副榜,就是代表還有機會。只是這個機會,相對比別人重要太多。他必須在接下來的第二場表現得極為出色,繼續留在副榜上,或者擠掉團案上的人,才能參加第三場。一直到第五場止,擠入五十名以內,這縣試才算是過了。

  可以想見有多麼艱難,一個不慎就是出圈回家的下場。

  是夜,薛庭儴準備歇下去茅廁時,竟然在客棧的院子裡看見獨自站在那裡的薛俊才。

  「你似乎有心事?」

  望著薛庭儴,薛俊才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苦讀多年,既然來了,還是別留遺憾。成則成,不成就罷,又不會掉根頭髮缺塊兒肉。」

  「我……」

  「你自己想。」

  終歸究底,薛庭儴還是不擅長安慰人,更何況是以前的老對頭。

  薛庭儴事後拂衣去,留下薛俊才看著他的背影,半晌醒不過來神。

  第二場,薛庭儴和陳堅的位置沒動,李大田上升了幾名,毛八斗卻是掉了一位。

  至於薛俊才,依舊頑固地困守在副榜之上。而到了這一場,前來應試的學子已經去了一半。

  第三場依舊如此,到了第四場,李大田成功擠入內圈,和薛庭儴、陳堅一處,反倒毛八斗又掉了幾位。

  這時,毛八斗終於急了,硬是在臨考前抱了大半夜的佛腳。

  第四場成績出來,其實差不多已經定位了,因為第五場一般都是走個過場,只要不是倒大黴,鬧出個縣尊大人面前失了禮儀的事,府試是穩穩當當。

  而在第四場中,毛八斗僥倖吊了個末名,而薛俊才最終沒能擠入前五十,而被刷了下來。

  這幾天薛青山一直很焦躁,在知道兒子真正落了後,大發了一場脾氣,還是薛青槐出面制止,才算罷休。

  反倒薛俊才長出了一口氣,毛八斗等人去安慰他,他倒顯得十分安適,坦言自己功底不夠,以前自詡才華橫溢,殊不知是夜郎自大。

  其實能有這樣的認知也算不錯,至少讓招兒來看,薛俊才的心態變了,也許在下一次縣試中能一舉就過。

  輸了不可怕,輸了卻不知道自己怎麼輸的才可怕。

  這是薛庭儴在聽完招兒的轉述後,說出的一句話。言簡意明,也沒有之乎者也,招兒聽得很明白,也覺得他說得真對。

  終於到了真正發案的時候,薛庭儴毫無意外的是案首,敲鑼打鼓送喜報一直送到他們所住的客棧裡。

  招兒早就準備了賞錢,樂呵呵地直往人手裡塞報賞錢。

  而到了此時,縣衙也印出了這一次縣試前二十的試卷,作為程文。

  薛庭儴的試卷是最受人關注的,能在第一場就被縣尊大人破格保送,該是什麼樣的文章才可。

  看了程文,贊者有之,不屑覺得不如自己的也有,在此不必細述。

  而與此同時,薛家那邊也接到了喜報。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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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小荷剛露尖尖角 第七十七章

  自打薛庭儴和薛俊才走了,薛老爺子就像掉了魂兒似的。

  以前也是這樣,每次薛青山去赴考,他就要失常好多天,直到一切塵埃落定。

  「你這老頭子就是學不乖,也經歷了不少次,咋就是還這樣。老大也就算了,秀才難考,可老大不是說了,俊才下場至少是一個童生,你就別擔心了。」

  是的,薛青山早就改口了,從俊才下場至少是一個秀才,到至少是一個童生。童生和秀才雖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可薛老爺子這會兒可真不在意這個,只要能考中就行。

  因為經歷了這麼多年,他也意識到秀才非一般難考。當然若是真能中秀才,那他是做夢都要笑出來。

  在薛老爺子的心裡,他沒覺得薛庭儴會中,畢竟薛庭儴才真正學了不到一年。而在薛庭儴有意隱瞞下,薛家人是不知道清遠館主就是他老師,再加上薛青山有意貶低,薛老爺子以為狗子還是那個狗子,就算在好學館,也得學上幾年才成。

  薛老爺子一連失魂落魄多天,連村裡人都知道他在想什麼,每逢到了縣裡府裡有大考,這薛連興就是如此。

  眼瞅著快到發案的日子,薛老爺子總覺得自己算錯了日子,明明感覺應該就是今天,可一問之後才知,日子不對。

  到了發案這一日,他也是如此,卻沒臉再去問老婆子今兒幾了。所以當敲鑼打鼓的喜報聲傳來,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見鄭里正滿臉帶著難言的笑,陪著送喜報的人站在他家院子門口。

  經過這麼一會兒時間,村裡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薛家有人中了,俱都聞風而來。

  「恭喜賀喜啊老爺子。」報喜人一身紅衫,滿臉帶笑。

  薛老爺子什麼時候煙鍋掉了都不知道,抖著手走上前來。

  鄭里正難掩酸味道:「連興啊,你可總算出頭了。」

  「我、這……」薛老爺子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腦袋都是懵的。

  這時,薛族長也收到信趕過來,來到面前對鄭里正道:「是啊,連興這下可總算出頭了,咱村裡誰不知道,若論對自己子孫上心,還屬連興啊,那是幾十年如一日,老天終於開眼了,也是我薛氏之福。」

  薛族長臉上帶著難掩的喜氣,但還不忘譏諷鄭里正一把。鄭里正家的子孫也都讀書了,可惜沒有一個成器的。

  「中了?我孫兒俊才終於中了!」趙氏從屋裡跑出來,不顧這種場合硬是擠到報喜人面前問。

  報喜人只當案首小名叫俊才,心裡還在想這家真會取名字。俊才,可不是青年才俊!便忙點了點頭,又恭喜了一聲:「恭喜老太太了,您家孫子這次中了,是咱們縣裡的案首,幾百人裡頭一份!」

  見這案首的祖母不懂什麼是案首,報喜人還專門解釋了一番,還又說了一些賀喜話,為的不外乎是這家人一個高興,多給點兒賞錢啥的。

  「哎呀,我俊才真的中了!」趙氏又喊了一聲。而人群裡,楊氏也是直抹眼淚,她兒子真的中了。

  「好了好了,真是沒見識。」薛老爺子雖嘴裡這麼斥道,可臉上笑容卻是足足的。

  接下來按規矩,報喜人要再報一次,也是走個形式。

  其實這報喜人可不是縣裡公派的,不過是湖陽鄉里專門吃這一行飯的人,提前就守在榜前,然後將消息遞回來,這邊就有人張羅著上門報喜了。

  一般縣試這種級別,也就只報頭十名,當然也有想趁機混口飯吃的,五十名都算在內,有一個算一個,反正上一趟門就是費些腿腳,至少一兩銀子起底。

  既然是白得人家銀子,自然要將形式走足了,把人給喜得不知道怎麼辦,賞錢才給的足。

  就見這報喜人展開手裡的大紅色書柬,報道:「捷報貴府老爺薛庭儴,蒙夏縣知縣徐,取中為嘉成三年夏縣縣試第一名。」

  薛老爺子本是笑著的,笑著笑著,臉上的笑凝住了。

  「不是俊才?」他輕聲問。

  「老爺子,咱們可是報大名的,是貴府的老爺,薛庭儴。」

  趙氏的『竟然不是俊才』聲,被村民的議論聲掩住了。

  「我就說肯定是狗兒!」

  「人家兩位秀才老爺可不是說假的。」

  見這接喜的人也不知道打賞,報喜人臉上的笑也凝住了,還是薛族長反應過來,忙從袖子裡掏出銀子,上前一步塞進人家手裡。

  「還望莫嫌少,請諸位喝個茶什麼的。」

  報喜人掂掂手裡的銀子,差不多有二兩,也不算少了,當即拱手道:「謝謝老爺子了,咱這就要走了,還要去別家報喜。」

  等薛族長送走報喜人,村裡人也差不多都賀喜完走了,鄭里正更是不知什麼時候就離開了。他面上帶著笑,回頭卻看到薛老爺子怔忪的老臉:「咋,狗子中了你不高興?」

  「沒有不高興,咋不高興。」

  「我不管你偏誰,但你可別犯蠢。」

  說完,薛族長就離開了,留下薛老爺子一個人站在那裡也不知在想什麼。

  這件事在餘慶村裡喧嚷了幾天,才漸漸淡去。

  所以等薛庭儴從縣裡回來時,村裡人都不如之前激動了,見到他歸來,也頂多就是說句『好你個小子』之類的話。

  薛庭儴在縣裡逗留了幾日,一般按規矩每場縣試罷,是需要留在縣中等待縣尊大人召喚的。

  既然是縣官作為主考取中,也算是座師了,哪能不行大禮。不過這種座師倒不如進士及第的座師重要,可官場歷來講究人情世故,這個過場是必然要走的。

  尤其薛庭儴還是徐縣令一力保送的。

  一般每次縣試的案首,不出意外必然是個秀才,下官要給上峰面子,上峰自然也要顧及下屬的顏面,這個大恩不全可不行。

  從縣裡歸來,還要去趟林家,這都是必須要走到的。

  薛庭儴到家時,薛家人一家子都在門口候著。實在是打從薛庭儴進村,就有好事的村民來傳話了。

  「你給咱們薛家掙大臉了。」薛老爺子道。

  聽見這話,薛庭儴內心有些複雜。在那夢裡,這個時候的他最想聽的就是這句話,後來因為一些意外,哪怕他最後進士及第,也未能聽見。留了兩輩子的遺憾,在此時終於圓滿,而他心中竟沒有想像中的高興。

  其實高興也是有的,只是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多。

  「這是孫兒該做的。」

  薛老爺子笑著,拍了拍薛庭儴的肩膀:「當初你大伯中了童生,咱家擺了三天的流水席。我當初說過,等咱們薛家孫子輩兒的有人考中了,定然也要如此。族長已經說了,等你回來就開始辦,東西已經備齊了,明兒就辦。」

  薛庭儴愣了一下,道:「還是不了吧,雖然孫兒過了縣試,可能不能考中童生和秀才還是未知,還是不張揚的好。」

  「要辦,要辦,你族長堂爺都說了,咱縣裡的案首!頭一名!咱薛家在整個湖陽鄉的頭一名!東西都已經備好了,你就別管這事了,只管安心等著。」

  都說成這樣,自然拒不得了。

  這邊薛老爺子拉著薛庭儴說話,那邊薛青山的臉都黑了。倒是楊氏,自打幾人進了門,就一直關注著薛俊才,見這會兒也沒什麼事了,忙拉著兒子回了屋。

  「沒考中就算了,你爹當年也是考了幾次才中,你這孩子別心思重了。」

  「娘,我不會的。」薛俊才輕笑著道。

  楊氏端詳了又端詳,才終於信了兒子的說詞,她歎了一口氣:「你不多想就好,娘就怕你想不開。」

  流水席整整擺了三天。

  在薛氏一族祠堂前的場子上,搭了棚子,壘了灶台。

  所謂流水席就是一直不撤席,也不用隨禮,誰來了都能吃,也就取個同樂。這是薛氏一族難得一見的大喜事,族長發了話,整整一族的人都來幫忙。

  附近許多村裡的鄉老都來了,還有各村的讀書人,都想來沾一沾案首的喜氣,以期來年也能考個案首啥的。

  喬秀才、何秀才也來了,作為當年最先肯定薛庭儴的人,他們有資格坐在貴客的位置。

  不光如此,還有林邈、陳老闆,以及清遠學館的其他學生。

  薛族長從來不放棄給薛氏一族造聲勢,這種時候自然也不會忘。鄭里正氣得臉都黑了,扭頭還要陪著笑表現大度,順道借著機會宣揚一下自己里正的存在。

  這幾天大抵是薛庭儴這輩子最為風光的時刻,無數的誇讚、吹捧朝他而來,其實有時候人就是這麼現實,也許之前他們還對你鄙夷嫌棄,可扭個頭見你勢起,巴結逢迎就蜂擁而至。

  有著相同待遇的還有陳堅,他從沒有像此刻這麼感歎過。庭儴說得對,你不用灰心喪氣,甚至自慚形穢,當你有一天突然淩駕於人之上,他們會主動忘了你曾經的窘迫,甚至巴不得你也能忘記,免得你記起他們曾對你做過的不堪之事。

  就好像現在,莊子裡的人似乎渾然忘了曾經欺負過他和妹妹,他家的房子和地都還回來了,甚至比以前更敞亮更多。大家不再是嫌棄厭惡,而是滿臉都帶笑。

  因為他是縣試的第二名,有這個位置在,他最少也是個童生。

  他們得罪不起童生老爺,他們更得罪不起秀才,更不用說是舉人、進士了。

  所以他又何必與這些人計較呢?

  曾經他也曾好奇問過,庭儴,難道你不怨?

  為何要怨?

  因為他們遲早被你踩在腳下啊。

  「哥,咱們去哪兒?」陳秀蘭問道。

  「哥帶你去見一個人。」

  「也像哥這麼有本事嗎?」

  「當然,他比哥更有本事。」

  ……

  當然也少不了李大田。

  李大田的爺爺李里正用厚實的巴掌,連拍了他肩膀好幾下:「給爺掙臉了,聽說餘慶村的薛家擺流水席了,爺也給你擺,咱家第一個讀書人!老子就是說咱田子一看就跟別的娃不一樣,你小子還不信。」

  後面這幾句話是和李大田的爹李海說的,李海笑得嘴都合不攏,連連點頭。

  看見這樣的爺和爹,李大田突然感覺以後自己的目標可以不僅僅是放在一個村的里正之上,也許可以更高?

  ……

  自然也還有毛八斗。

  他回來後,就把自己考上了的事說了。

  其實毛家人早就知道了,還知道他只掛了末尾。

  「讓你好好念書,一天到晚就會四處耍,瞧瞧丟人不丟人,往前考一點也行啊,竟就掛著末尾。」這是毛八斗的娘洪氏。毛八斗長相就隨了她,白淨圓胖,不過看得出是個愛笑的人,眼角有著細紋。

  相反,毛八斗的爹卻是黑瘦形,用洪氏的話說,像碳堆裡滾了一遍似的。

  毛老爹在家裡不管事,所以看婆娘訓兒,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對兒子投以同情的眼神。

  毛家還有個人,那就是毛八斗的大姐,待字閨中的毛如玉。

  毛如玉是毛家長得最好的人,高挑明豔,性子也隨了洪氏。見到娘訓阿弟,也不勸著,反倒在旁邊幸災樂禍。

  毛八斗蔫頭耷腦的,也不敢還嘴,就上自己屋裡去了。

  悶了一下午,悄悄出來透個氣,就聽見前面鋪子裡,他娘正在跟人說話。

  毛家的雜貨鋪就開在巷子裡,尋常來買東西的都是街坊鄰居,免不了跟人嘮兩句。人家本是與她說閒話,誰知她說著說著就扯到毛八斗身上了。

  「別看我家那小子渾,其實還是懂事的,這不悄無聲息地就過了縣試,這馬上四月就要去府城趕考了。我呀,也不指望他能中,只要不給我找事就行。」

  最末一名可沒人來報喜,所以這事毛家的鄰居們還不知道。一聽這話,忙是連連道喜,洪氏這會兒反倒謙虛了起來。你來我往一番,洪氏最後給人少了幾文錢,說是就當同喜了。

  不一會兒,毛家的鄰居都知道毛家那胖小子過了縣試,所以毛家雜貨鋪今兒東西格外便宜,老闆娘說是同喜,於是大家都來同喜了。

  聽著前面的熱鬧,毛八斗笑著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子:「又上她的當了,明明很高興嘛。」

  ……

  就在整個餘慶村都沉浸在喜慶喧囂之時,突然出了件事。

  這件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卻是讓薛族長高興喜悅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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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小荷剛露尖尖角 第七十八章

  薛家一片喜悅的氣氛,顯然刺了薛青山的眼。

  他除非是躲在屋裡,要不逢人就有人對他說薛庭儴的事。這無疑是在挖他的心吃他的肉,眼見他爹也是張嘴一個庭子,閉嘴一個庭子,薛青山內傷在心。

  這種時候,也就只有在薛寡婦那裡,他才能得到片刻安寧。

  弄兩個小菜,燙一壺酒,軟玉溫香抱滿懷,簡直給他神仙都不換。有時候想想薛青山也覺得自己傻,考什麼科舉,舒坦日子過著不好麼,何必給自己找不舒坦。

  「來來來,陪我喝兩盅。」薛青山已經喝多了,醉眼惺忪的。

  薛寡婦嗔了他一眼:「你也真是,免費現成的酒不喝,非要來我這兒混著。」

  薛青山一把拉過她親了一口:「跟那些糙老爺們混著,哪有對著你舒服,我如今就喜歡看著你,怎麼看都不厭煩。」

  所以說要不薛寡婦怎麼願意跟著薛青山呢,哪怕手頭沒以前那麼寬裕。薛青山人長得白淨,懂情趣,嘴巴甜,又是個讀書人,女人不就吃這一套。

  「盡油嘴滑舌騙我,你家裡還有個,你不是天天也對著她?」

  「別提她了,她可不如你,渾身的皮肉摸著硌手,哪有你香滑軟綿……」

  這一對野鴛鴦你一言我一句的,而外面有個人早就炸開了。

  就聽得門一聲轟響,楊氏衝了進來,上來就拽著薛寡婦的頭髮,廝打了起來。與她一同的還有個村裡的婦人,此時正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前。

  「你個臭不要臉的賤人,竟然敢偷老娘的男人,老娘活撕了你。」楊氏一面劈頭蓋臉地打著薛寡婦,一面罵道。

  薛寡婦本就長得嬌小,而楊氏塊頭大,人也圓胖,哪裡是楊氏的對手,不過轉眼之間就被楊氏壓在身下打。

  她被打得哭爹喊娘,連連叫著薛青山救她。薛青山本是打算趁亂離開,卻是喝多了手腳無力,再加上一見薛寡婦這麼慘,當即血沖了大腦。他一把拽過楊氏,劈頭蓋臉就是兩巴掌。

  「鬧,鬧夠了沒有?!」

  楊氏愣住了,這還是她嫁給薛青山後,他第一次打自己。愣完了以後,更是悲憤上了心頭,哭著就朝薛青山撲過去。

  「來,你打,你把我打死算了。你這個臭不要臉的,枉你是個讀書人,竟然偷一個萬人騎的婊子,你都不嫌髒啊……」

  薛青山救了薛寡婦,成全了自己,自己被楊氏打得連連直退,撓得滿臉都是血。

  「哎喲,這可不得了了。」那跟著來的婦人一拍大腿,忙就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到了薛家,站在大門前就喊了聲:「趙嬸子,你家大兒和大兒媳婦打起來了,快去,再不去要鬧出人命來了。」

  趙氏在屋裡聽到這動靜,下意識問:「在哪兒啊?」

  「在薛寡婦屋裡。」

  經過她這一咋呼,不一會兒許多村民就知道了,薛寡婦的小院被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而祠堂那邊流水席上,也知道了這一消息,薛族長的臉色當即就陰了下來。

  他給薛老爺子使了個眼色,哪知卻被鄭里正看了正著,笑呵呵地問:「薛老哥,這到底發生了啥事啊,瞧這麼神秘兮兮的。」

  薛族長皮笑肉不笑:「就是連興家婦人不懂事吵了起來,我讓他回去看看。」

  薛老爺子也忙道:「可不是,那老婆娘真不是個省心的。我這就去了,海子哥、里正老哥你們先坐著,我去去就來。」

  他剛站起身,哪知就被鄭里正給拉住了:「婦人吵架可不是小事,有時候這小事也能釀成大禍,咋說我也是里正,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可也能幫忙勸勸不是。」

  薛族長臉色更是難看:「這點小事還用得著你出面,讓人知道該笑話你了,你坐下喝酒,我讓連興去就是。」

  正說著,突然跑過來一個人道:「薛青山偷人被他媳婦抓了個正著,薛寡婦家如今鬧得正熱鬧。」

  這話裡的信息量就大了,有偷人,有薛寡婦,有抓姦。村民們一聽這話,席都顧不上吃了,忙扔了筷子就離開了。

  有了一個兩個,自然還有三個四個,只是眨個眼的功夫,棚子裡的人就去了大半,連給薛族長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又有個鄭姓的村民在招呼:「這事可真是樂子大了,咱們去看看?」

  薛族長氣得七竅生煙,可關鍵也說不出來個錯,這村裡薛姓人多,鄭姓人也不少,他能管住姓薛的,還能管住姓鄭的不成。

  這事一看就和鄭里正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

  這老東西,原來還有這齣等著他。同時,薛族長也在心中大罵薛青山不止,可事情已經出了,如今只能趕緊把這事處理了才是真。

  他命兒子繼續招呼外村來的客人,匆匆忙忙跟著薛老爺子就離開了。

  另一頭,招兒和薛庭儴也得知這一消息,忙也朝薛家去了。

  還沒到薛寡婦家門前,就見裡三層外三層全是人,各種議論紛紛聲,期間還夾雜著男人女人的嘶吼和哭泣。

  「哎呀,你說這薛青山可真不是東西,原來當初薛老二的死,就是因為他偷了不該偷的人,才害薛老二被人誤認打死的。」還沒走近,薛庭儴就聽見有人這麼說。

  他當即腦子就炸開了,幾個大步上前抓住那個村民,臉色煞白地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這村民扭頭一看是薛庭儴,當即尷尬地不說話了。

  招兒也聽到這句話,見小男人這般失態,忙上前拉住他道:「你別心急,咱們慢慢問就是。」

  「你說什麼!?」薛庭儴又問了一遍。

  「哎呀,庭子,你說這事讓我怎麼說呢?這事不光我一個人聽見了,有不少人都聽見了,是楊氏和你大伯廝打時說出來的,不信你問問。」這人大抵也知道自己惹禍了,丟下這句話,就鑽進人群離開了。

  留下薛庭儴站在那裡,臉色陰沉。

  他就說以他爹的性格不可能會惹上是非,還有什麼樣的仇怨能讓人打死人?!當年他就說要去報官,他大伯卻是又阻又攔,說那些人是府城的,他們惹不起,莫公道沒討回來,還平白連累一家人。

  當時他還年幼,哪裡有主見,一聽大伯和爺都這麼說,便只能默默忍下,心裡卻是發了宏願,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不再讓這樣的事發生。一去過去多年,這件事早已被眾人遺忘,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一環。

  院子裡,薛族長站定後便罵道:「荒唐,簡直是荒唐,還不趕緊將他們都帶走!」

  一旁的鄭里正笑眯眯的,也沒阻止,而是滿心擔憂道:「怎麼就發生了這事,青山咋說也是咱村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一齣鬧得真是悖禮犯義,要知道薛寡婦……」

  後面的話他並沒有說完,而是連連搖頭。

  不僅僅是薛寡婦為人不檢點,也是因為按輩分薛寡婦是薛青山的侄兒媳婦,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叔侄媳偷情,雖不如公媳扒灰嚴重,但也稱得上是亂了倫常。若是普通人也就罷,可關鍵薛青山是讀書人。

  薛族長已經把薛青山等人都帶走了,門前圍著的人都尾隨了而去。

  招兒有些擔憂地道:「好了,你也別多想了,咱們也去看看。」

  薛庭儴點點頭,便率先往前走去。

  此時薛青山的酒早就醒了,被扔在地上,潑了一盆子冷水,狼狽至極。

  楊氏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心裡忐忑不安。

  薛族長坐在上頭,臉色難看的至極,薛老爺子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屋裡屋外站得全都是人,事情到了這一步已是遮掩不住了,再遮掩下去就是公雞下蛋,母雞打鳴,異想天開!

  薛寡婦也被帶了上來,站在一旁。

  她方才被楊氏撕爛的衣裳和一團糟的頭髮,已經理整齊了,此時垂著頭站在那裡,平添一股惹人憐愛的味道。

  薛族長真恨當初為什麼不把這個婦人給浸豬籠了,當初他也不是沒想過這茬,可前有鄭里正干擾,後有薛寡婦拿了把柄威脅他。

  這薛寡婦不是個東西,跟她有首尾的薛姓一族的男人不少,旁人只當她是個樂子,殊不知她是沾了毒的母蠍子。有鄭家人煽風點火,這女人嘴再不把門,薛氏一族就亂了,所以薛族長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她在村裡住下來。

  後來她倒也低調下來,也沒惹出什麼事,薛族長就漸漸沒將她放在心上,沒想到還有這一場事等著。

  「你說說吧,她到底是咋勾引你的。」

  一聽這話,看熱鬧的村民都起了濃厚興趣,只有些許人聽明白了其中了意思,這其中就包括薛青山。

  薛青山這會兒酒醒了,也知道事情大發了,這下一個不慎,就是他身敗名裂的下場,如今只能是能挽回一些就是一些。

  他當即哭了起來,又是指天發誓,又是賭咒,說自己跟薛寡婦也就是近日的事。還是薛寡婦主動勾引他,那日他從外面喝酒回來被她撞見,就硬是把他拉進她屋裡了。

  這話說的看熱鬧的人都哈哈直笑,誰不清楚這事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可人家既然願意這麼說,旁人自然說不了什麼,總不能為件跟自己沒關係的事,和人撕破臉皮。

  「山哥,你說話做事要講良心,什麼叫我勾引的你。」薛寡婦啜泣道。

  人群裡,有人起哄:「錯了錯了,不能叫哥,要叫叔。」

  然後又是一場大笑,薛族長氣得連連跺腳:「都給我肅靜!」

  鄭里正在一旁勸道:「薛老哥可莫生氣。」又去罵那些起哄的村民:「你們這群王八犢子也是,閑的沒事插什麼嘴!」

  好不容易靜了下來,薛族長才肅著臉道:「青山說你勾引了他,這話他們雖是當了笑話,我卻是相信的。青山素來為人檢點,而你劣習不改,眾人皆知。我念你年年輕輕當了寡婦,又無娘家作為依靠,不忍驅你,可你倒好,竟來害我薛家子孫,這次我定是再容不得你。來人,將此女堵了嘴,捆去跪了祖宗排位,挑個日子浸豬籠,以儆效尤,也好警醒我薛氏女眷,為人婦道當安守本份。」

  薛族長竟是動了殺機,幾句話的功夫就想置於薛寡婦為死地。

  其實之前就能看出,他一口咬死是薛寡婦勾引了薛青山,薛寡婦又素來不檢點,名聲早就臭了,浸她豬籠乃是大義,恐怕誰都不能說什麼。

  而薛寡婦死了,薛青山即使名譽受損,也會安然無恙,大不了低著頭做人一段時間,改日又是洗心革面的好人。

  招兒感覺到一陣齒冷,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薛族長卑鄙嗎?確實他這手段稱不上正大光明,可站在他的位置上,似乎這麼幹才是最穩妥的決定。

  鄭里正當然也明白過來,臉色沉了一沉。

  隨著話音落,就有幾個婦人拿著繩子圍上前來,族中女眷犯事,一般都是女眷動手處置的。

  她們七手八腳上來堵薛寡婦的嘴,又要將她捆起來,薛寡婦拼命掙扎,又喊薛青山救她,哭聲淒厲至極,模樣也狼狽不堪,讓人生憐。

  可薛青山卻是低垂著頭,連頭都不敢抬。

  披頭散髮的薛寡婦一陣冷笑,伸口咬了一個來堵她嘴婦人的手,隨著一陣慘叫,她使勁將這些人推開。

  「我可不能死,我死了我肚裡的孩子可怎麼辦!」

  此言一出,場上頓時靜了下來。

  薛族長斥道:「誰知道你那肚裡的孩子是誰的!」

  薛寡婦絲毫不以為然,反而露出一抹笑,低著頭撫了撫自己的肚子:「我自打跟了山哥,可就再也沒跟過別人,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

  她又去看薛青山,眼神悽楚:「山哥,你的孩子你都不要了?」

  薛青山猶豫了一下。

  鄭里正站了起來道:「這事可就難辦了,孩子都有了,哪怕是犯了大錯要殺頭的婦人,真若是懷了身孕,也是要等其孩子生下再行刑。再說了,薛老哥,這薛寡婦雖是以前劣跡斑斑,可到底近些年來也洗心革面了,你也別為了以前的事遷怒,咱們都是明白人,這種事本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好一個一個巴掌拍不響!

  圍觀的村民雖是沒說話,但有許多人都是這麼想的。

  有村民道:「要不,等她孩子生下來再說?」

  「也就緩幾個月的事。」

  薛族長瞪著鄭里正,眼裡的意思十分明白,這事他真要出手管?村民的意見他可以不在意,可鄭里正的不行,一旦牽扯上人命,就是有關律法,民不告則官不究,里正大小也是個官,他即說不行了,那真是誰說都不行。

  鄭里正用行動告訴了他:「先帶回去養著吧,等孩子生下來再說這事。真是的,本來是件大好喜事,竟是生了這麼個敗興的。」

  他揮揮手,驅散村民,比薛家人還薛家人。

  悶在心裡多日的鬱氣盡皆舒散,也因此他眉宇間竟帶著幾分輕鬆。

  此時輪到他拿話來堵薛族長了:「薛老哥,走,咱們再去喝酒,今兒可是庭儴的大好日子,沒得就讓這麼敗興了。」

  薛族長的大兒子站出來,道:「叔,我陪您去喝,我爹年紀大了,這兩日也喝了不少。您是知道他有個老毛病,這不這幾日總在咳,再喝我娘就要跟他吵吵了。」

  鄭里正也並未多做刁難,兩人一面說著話一面往外走去。

  村民們也都散了,薛青山從地上爬起來,正想走,哪知被人叫住了。

  「等一等,我還有事說。」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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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1:10:00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小荷剛露尖尖角 第七十九章

  說話的人是薛庭儴。

  聞言,屋裡所有人都不禁看向他。

  薛老爺子以為他莫是不樂,明明是薛庭儴的好日子,誰曾想竟被當大伯的給攪了局。他正想說什麼,以做安撫,就聽薛庭儴道:「大伯,你跟我說說,我爹是咋死的?」

  薛青山的臉色頓變,包括一旁的楊氏。

  「你爹咋死的?你爹咋死的你還不知道!」薛青山還想用以前慣用的老手段,將此事一筆帶過。他嘴裡不耐的說著,又去罵楊氏:「你這臭婆娘還不來扶我,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竟將老子打成這樣。」

  楊氏也不知出於何種心態,竟真就上前扶他了。

  薛庭儴冷笑:「可大伯母方才可不是這麼說。大伯,能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村裡方才聽到那話的人可不少,你也別把誰當傻子。」

  見此,屋裡一眾人俱是面面相覷,包括薛老爺子、薛青槐等人,都是一頭霧水的。

  「這到底是咋了?」薛族長問。

  招兒忍不住道:「問大伯,他心裡有數。」

  「當年我爹被打得奄奄一息,也幸虧你還有點良心,沒將他扔在外面。不過我可不會當你是好心,你不過掐准了我爹會顧念大局,不會說破,也是怕回來不好交代。若不以我爹的性子,何至於逼你發出那樣的毒誓,而以你的性子,又怎會輕易答應,還不是因為心虛!」

  「可憐我爹本是陪兄長赴考,誰曾想做兄長的不幹正事,竟招惹到不該招惹的女人,因此惹下大禍。你見事情敗落,就把事情往我爹頭上推,而我爹糊裡糊塗竟當了冤死鬼!」

  隨著薛庭儴的訴說,薛青山臉色一片灰敗,竟是沒有出言反駁。

  見此,本就是隨口胡編藉以試探的薛庭儴,心中更恨:「你若是還有點人性,今兒就當著堂爺和阿爺的面上將事情說清楚,不然我跟你誓不罷休!」

  薛老爺子震驚道:「老大,狗子說的是真的?」

  薛青山眼神閃爍,嚷道:「什麼真的假的。爹,難道你也不信我?」

  「這事是大伯母和他廝打時說漏了嘴,村裡人聽見的不少,阿爺你若是不信,就出去找人問問。」招兒道。

  楊氏面色慘白,嘴唇翕張了一下。

  「老大,你跟我說,事情到底怎麼回事?」

  「爹——」

  「你說不說?」薛老爺子緊緊捏著手裡的煙鍋,瞪著薛青山。

  薛庭儴道:「大伯母,這事是瞞不住的,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你們即使不說,我也能找得到真相,當初既然打傷了人,事情就肯定不小,驚動了官府,府城那邊衙門就必然會有人知道。」

  楊氏受不住了,囁嚅道:「這事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是他有次喝醉了說酒話,我才知道老二……」

  「娘!」薛俊才從門外跑了進來,拉著楊氏問:「娘,你告訴我這事不是真的!」

  「我……」

  見此,薛俊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他痛苦地蹲了下來:「我怎麼有他這麼一個爹。」

  看見兒子這模樣,楊氏心如刀絞,雙手顫抖地想把他拉起來,卻怎麼也拉不起來。

  她想起之前薛青山為了個婊子打她,想起以前薛青山是怎麼從她手裡騙銀子,還想起這些日子,他挖空了心思想把兒子僅存的一些錢要走。

  當然,還想了很多。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只知道他在府城裡沾了不該沾的女人,差點沒被對方的男人捉姦在床。後來也不知那家男人是怎麼找上門的,又剛好碰上了他,對方氣勢洶洶問薛青山,他眼見大禍臨頭,就指著老二說他是薛青山。」

  這種說法和薛庭儴所猜測的幾乎絲毫不差,薛青松的死還真是和薛青山有直接關係。且更為可惡,他是明知道事情不能了,才故意讓身為弟弟的薛青松出來頂包。

  薛青山眼見楊氏賣了自己,再加上薛老爺子逼問得急,就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說完,他哭道:「我真不知道他們會下手那麼狠,我只想馬上就要下場了,若是受了傷,或是鬧出什麼事,這次院試就白去了,才會信口胡說……我、我也沒想到他們竟會打人,還下了那麼重的手……」

  「你、你真是糊塗啊你!怪不得我說老二為何會讓你發那樣的誓……」

  薛老爺子痛心疾首,藏在他心裡多時的疑惑終於明白了。甚至當初,他見老二借著恩情臨死之前逼大兒發下那種誓,他心裡其實是挺不舒服的。而這種不舒服的感覺,隨著家裡矛盾的激發,越來越重。

  尤其是兩個孫兒之間的選擇,每糾結為難一次,他都在怨老二為何要這麼自私。狗子明明不成,為何非要逼著老大不供自己兒子,要先緊著他的兒子。

  如今終於明白了,因為老大欠了老二一條命啊。

  因為他老二冤,卻又顧全著大局,什麼也沒說。

  「你這個死東西,那是你弟弟,是你親弟弟……」薛老爺子一面哭著罵,一面掄起煙鍋往薛青山身上抽。薛青山疼得哭爹喊娘,可在場沒有一個人去拉薛老爺子的。

  包括趙氏也不敢去拉,她還是第一次見老頭子瘋魔成這樣。

  薛庭儴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佈滿了血絲的雙眼:「我要跟他斷絕關係,這個家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他清冷的聲音乍然響起,明明聲音並不大,卻是壓下了那邊的哭爹喊娘聲。

  薛老爺子轉頭看向他:「狗兒,他畢竟是你……」『親大伯』這句話,最終還是沒說出來,看著這樣一張臉,薛老爺子說不出來,也沒臉說。

  薛庭儴說的自然不是分家,正解來說薛家早就分家了。他的意思其實很清楚,就是在逼薛老爺子乃至薛族長,將薛青山從薛氏一族除名。

  一個選擇題,要麼薛庭儴,要麼薛青山。

  若是這個選擇題在縣試之前,毫無疑問薛家乃至薛氏一族都不可能放棄薛青山這個童生。可如今縣試過了,薛家出了一個還不到十五的案首。

  知道一個還不到十五的案首是什麼寓意嗎?他還很年輕,他可能馬上就會成為一個很年輕的秀才。而他成為秀才的時候越年輕,代表他考上舉人的可能性就會越大,甚至是舉人。

  而薛青山不過是個人近中年,已經考了許多次依舊連秀才都考不上的老童生。

  「你說這話是啥意思,你這是想攆走你大伯?」趙氏忍不住道。

  薛庭儴沒有理她,掀起袍角,在薛族長面前跪了下來。

  「還請堂爺做主。」

  薛族長徐徐歎了口氣:「罷,之前的事我就在想如何處置青山,才能起到警醒之效,看來青山是不能留在族裡了。」

  「海子哥……」

  「堂爺……」

  薛族長親自開了在祠堂,並招了所有族人來,將薛青山在族譜上除了名。

  自此薛青山就是沒有宗族的人。

  沒有宗族就是孤家寡人,就是沒有依靠,甚至死了也不能入祖墳。再甚者說,若是有人故意告上官府,甚至會剝奪其身上的功名。一個連自己宗族都要驅逐的人,該是怎樣德行有失,道德敗壞,朝廷自然不會讓這樣一個人身負功名。

  一時之間,村裡是人人稱讚薛族長剛正不阿,鐵面無情。都沒想到他竟會處置這麼重,雖說按照規矩這麼處置也不為過,可誰不知道薛青山是薛族長的侄兒,本人又是個童生。

  包括鄭里正都沒想到。

  當然也有人心裡有數這事情恐怕不單純,若真是如此,之前就處置了,至於來回費兩茬功夫。聯想起之前村裡有人說薛老二是薛老大害死的,心裡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影子。

  按下不提,這次將薛青山從族譜上除名,卻是沒有連累薛俊才的。

  這是薛族長、薛老爺子,乃至薛庭儴共同默認的。罪不及妻兒,事實上這事也確實和楊氏及薛俊才沒什麼關係,雖是楊氏幫著隱瞞了這事,可之前也是她出面指認,才會讓薛青山放棄抵賴,算是功過相抵了。

  為了不牽連薛俊才,族譜上薛青山的名字後面寫著『卒』字,這個字是薛庭儴親手寫上去的。從今以後薛青山即使還叫薛青山,他也不是薛青山了。

  楊氏和薛俊才依舊留在薛家,薛青山卻是帶著薛寡婦搬去了薛寡婦的住處。

  這也算是給薛家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若不之前鄭里正說讓把薛寡婦帶回去養著等生下孩子再說,薛家那邊還真不好安置。

  時間轉瞬即逝,眼看著就快到了四月,薛庭儴該遠赴府城參加這一次的府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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