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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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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8 13:55:34 |只看該作者
一七零

  來人早已有備,在入洞之後,立時躍貼壁邊,陰磷雷火箭正打在屏擋在洞口的突岩之上,但聞砰然一聲輕響,火箭爆裂成一團綠火,貼在石壁上燃燒起來。

  入洞兩人,卻借勢一躍,到了木榻旁邊。

  彭秀葦手中雖扣著一把毒沙,但卻不敢再打出手,倏然一個急轉身,左手呼地一掌,向右面一人劈去。

  她在情急之下,這一掌威勢極大,來人武功雖高,但在腳未落地之前,力道不易用實,揮掌一接,被她震退兩步。

  就這一緩之勢,沈霞琳已挺身躍起,刷,刷,刷連攻三劍。

  小姑娘武功不弱,出手劍招迅快如電,三劍急攻,已把那人迫退數步,逼到石壁跟前。

  彭秀葦借勢和左面一人動了手,她右手雖然扣著毒沙,但仍握拳搶攻,那人因為顧及為毒沙所傷,不敢硬接他右拳攻勢,雙掌翻飛,單向彭秀葦左側急攻,這就形成了兩人搏鬥上一種奇觀,因這石室地方狹小,縱躍閃避,本就不易,必需要憑各人拳招變化,搶制先機,縱有奇妙的身法亦難施展,那就得以本身的功力,和招術的精奇決勝,但來人又因畏怕彭秀葦右手中握有毒沙,不敢接她右手攻勢,卻一味迫攻她左側,使她回手自救。本來三手羅剎功力和來者相差很遠,這一來沾光不少,才算勉強和來人打個不勝不敗之局。

  楊夢寰看清了和彭秀葦動手之人,是天龍幫中黑旗壇壇主崔文奇時,心中暗吃一驚,忖道:崔文奇內力何等深厚,這位彭姑娘武功看上去雖然不錯,但如長耗下去,決非對方敵手。

  轉臉再看和霞琳動手之人,是一個五旬以上的長衫老者,功力要比沈姑娘深厚很多,如真要全力搶攻,沈霞琳決難支持到十合以上,他眼看沈霞琳劍勢逐漸的緩慢下來,但苦於傷重無力,不能下榻相助,這已是極為痛苦之事,但更痛苦的是他還不能過於激動,以保持氣血平靜……

  激鬥約有一刻工夫,開碑手崔文奇已想出對付彭秀葦的辦法,左掌五指平伸施用突穴點脈之法,專以點襲彭秀葦的右腕脈門,擋住她控握毒沙之手,右掌暗運功力,呼呼劈出兩招。

  這兩掌威勢,極為兇猛,彭秀葦果然不敢硬接,只得側身退了商步,讓開掌力正鋒——崔文奇借勢欺進,雙掌連環劈掃,夾雜擒拿手法,以極快的攻勢,逼彭秀葦節節後退。

  此刻,她處身在這狹小的石洞之中,無法用閃避之術,已吃了大虧,更何況她心中又惦唸著很多事情,無法全神迎敵,右手上又套著鹿皮手套,握著一把毒沙,運用反擊,都不夠靈活,這等近身相搏,制機最為重要,一著失手,再想扳回劣勢十分不易,開碑手崔文奇逐漸迫近木榻。

  那長衫老者和霞琳交上手後,一直就不敢全力搶攻,無非是害怕朱若蘭出手而已,但久久不見朱若蘭有所舉動,膽子已壯了不少,及見崔文奇逼得彭秀葦步步後退,仍然不見朱若蘭動靜,立時不再客氣,呼呼急攻幾招,逼開沈霞琳劍勢,雙掌一緊,放手搶攻,剎那間掌影飄飄,威勢大增,沈姑娘立刻被迫落下風,亦向楊夢寰和朱若蘭停身的木榻處退來。

  楊夢寰睜著眼看情勢愈來愈壞,再也忍耐不住,轉身去拉朱若蘭的衣袖,他手指剛剛觸及朱若蘭的衣袂,忽見她臉上不停的向外冒著熱氣,想必是正值在緊要關頭,神與意會,心馳物外。所以對眼前激烈的打鬥,不問不覺,他這一拉要害她走火入魔,那可終身大恨,……

  心念一轉,登時心平氣和,焦慮之情亦隨著消去,暗道:今日之局,看來凶多吉少,我這年來光陰,遭遇數番凶險,每每在死亡邊緣,被人救回,這次所受之傷,更是慘重異常,玉蕭仙子為救我之命,先被峨嵋派和尚打傷,又和陶玉在那石洞中動手相搏,眼下不知是死是活?……

  那天陶玉把他由懸崖投下之時,他人已暈了過去,是以不知玉蕭仙子和陶玉動手的勝負,及諸般經過之情。

  他想得入神,把身側打鬥之險,完全忘去。

  突然一股冷森的寒風,從他臉邊掃過,心頭一震,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原來霞琳手中寶劍被那長衫老者一掌震飛,劍鋒掠著他面上飛過,噹的一聲,擊在後面的石壁上。那長衫老者一掌擊落沈霞琳手中寶劍,借勢翻腕擒拿,扣住了霞琳粉嫩的右腕,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你……”

  忽見沈霞琳一揚手,打了那長衫老者一個耳光。

  那長衫老者,見霞琳臉上汗落如雨,身上白衣盡濕,心中動了憐惜,所以毫無防備,被霞琳一掌擊中右頰,但聞啪的一聲,半個臉登時紅腫起來。

  楊夢寰躺在榻上看得十分真切,忍不住微微一笑。這當兒,他早已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是以,心情毫不緊張,看霞琳一掌打得又准又響,竟是隱忍不住。

  但聞那長衫老者冷哼一聲,左手微一加力,舉起右掌,向霞琳左面“肩井穴”上拍去。

  沈霞琳早已累得力盡筋疲,只因怕那老者傷害了夢寰,是以奮力昔戰,那長衫老者左手已擒拿她右腕脈門要穴,微一加力,沈霞琳立覺半身麻木,血脈不暢,哪裡還能封架對方拍向她“肩井穴”的掌勢。

  楊夢寰躺在榻上看得十分真切,只昔無法下榻相救,驚急之下,大叫出聲道:“沈師妹……”但覺一股血氣直衝上來,一句話還未說完,人又暈了過去。

  沈霞琳聽得夢寰驚呼,半暈神志忽然一清,嬌軀倏然疾轉,竟把那長衫老者擊向“肩井穴”的掌勢避開。

  那老者冷笑一聲,右手忽然又加了兩成勁力。

  要知脈門是人身血道主穴之一,如被拿制住,全身血道登時受阻,再難運轉。那長衫老者功力深厚,再一加勁,沈霞琳哪裡還受得了,只感內腑一陣血氣翻湧,眼睛一黑向後栽去。

  那長衫老者右臂一圈,把霞琳纖腰抱著,低頭看她嫩臉如火,汗下似雨,嬌喘不息,全身微顫,人已經承受不住,心中一陣憐惜,登時把左手勁力鬆去……

  他舉起右手想暫時點制住霞琳穴道,以便騰出手來去收拾臥在榻上的夢寰,驀覺眼前一亮,一股逼人寒氣直襲過來。

  那長衫老者吃了一驚,急向前跨一大步,身軀一轉,把霞琳嬌軀當作兵刃,向那襲來寒氣迎擲過去。

  只聽一陣怒叱,寒光倏然收斂,石室中多一個長鬚道人,右手執著一支二尺多長,寒光耀目的寶劍,左手一伸,把沈霞琳迎擲而來的嬌軀接住。

  沈姑娘脈穴一鬆,又吃那冷森森的劍氣一逼,人立時清醒過來,睜睛望時,看自己卻被大師伯抱在懷中,立時嬌喊一聲道:“大師伯,這些人壞死了,他們要傷害寰哥哥和黛姊姊,我和彭姊姊同他們打了半天,仍然是打不過他們。”

  原來,這現身人正是崑崙三子之首的玄都觀主一陽子。

  他來不及答覆霞琳之言,陡然一晃雙肩,急進數尺,左手抱著霞琳,右手寶劍一招“起風騰蚊”向那長衫老者刺去。

  劍卷寒風,透骨浸肌,迫得那長衫老者就地一翻,滾到石室一角。

  原來那長衫老者借霞琳和一陽子說話之機,向臥在榻上的夢寰撲去,那知被一陽子看出狡計,他剛一發勁,一陽子也紫隨出手,他手中所執寶劍,乃武林奇珍,一揮之勢,寒氣可及數尺,劍勢未到,那長衫老者,已覺著冷風逼身,慌忙之間,哪裡還顧到聲譽身份,伏身一滾,閃到石室一角。

  一陽子冷笑一聲,道:“周公亮,你和史天灝一番心機白費了,不但未能害死貧道,反使我得到了這一柄武林奇珍……”

  但聞霞琳在他懷中叫道:“啊!大師伯,你快救彭姊姊,她就要敗了!”

  一陽子轉臉望去,只見一個面目醜怪的女人,和天龍幫中黑旗壇壇主開碑手,正打入生死關頭,那醜怪女人,雖連遇險招,但卻不肯後退一步。

  大概雙方都集中全神相搏,故而對一陽子入洞之事,全然不覺。

  玄都觀主陡然振腕揮劍,一招“神龍隱現”,直對開碑手崔文奇刺去。

  這柄武林奇珍,威力強大至極,揮擺之間,劍風激盪,整個的石洞之中都是浸肌逼人的寒氣。

  崔文奇眼看獲勝在即,雙掌攻勢愈發凌厲,忽覺一股冷森森的劍風直逼過來,心頭一驚,疾收雙掌,橫躍五步。

  一陽子出手一劍逼退了開碑手、寶劍回掃,冷鋒電奔,劃出一圈銀虹,護住了木榻上的朱若蘭和楊夢寰,原來他怕南夭一鵬周公亮,藉機襲擊兩人,是以,在逼退崔文奇後,反手回掃一劍。

  三手羅剎彭秀葦正感無力招架之時,突覺一陣寒風掠體而過,銀虹閃動,耀眼生花,只感身受之壓力忽減,崔文奇已收掌躍退,定神看時,只覺身側站一個長鬚道人,手中執著一柄二尺多長的寶劍,燭光照射下,反映出滿室霞輝。

  只聽崔文奇冷笑一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人?原來是你玄都觀主。”

  他嘴在說話,目光卻盯在一陽子手中的寶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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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8 13:55:44 |只看該作者
一七一

  一陽子微微一笑,道:“崔兄別來無恙,咱們括蒼山中一別,匆匆又快一年了。”

  崔文奇借一陽子答話之時,心中暗自忖道:一陽子陡然間在此現身,也許崑崙三子都已趕到,眼下石洞情勢,已是敵強我弱,一陽子手中寶劍,光輝耀眼,大異尋常兵器,那醜怪女人不但武功甚高,七步追魂沙尤為可怕,不如暫時退出石洞再說。

  他只管盤算著心中主意,忘記答一陽子的話。

  玄都觀主冷笑一聲,又道:“崔兄可是在用心思打貧道的主意嗎?”

  崔文奇道:“好說!好說,江湖之上哪個不知崑崙三子的能耐,兄弟這點微未之技,就是想對忖道兄,只必也對付不了。”說完,轉身向石室外面走去。

  南天一鵬看崔文奇要走,也轉過身子跟著出洞。

  一陽子突然一晃肩,搶到石洞門口,冷冷他說道:“周公亮,你請暫留片刻,貧道還有幾句話,想和周兄談談。”

  周公亮霍然轉過身子,運功蓄勢,冷冷問道:“你可是要報舊恨?”

  一陽子微微一笑,道:“貧道只有寥寥數語相詢,周兄這等神情,不覺著太緊張嗎?”

  周公亮被一陽子說得臉上一熱,果然收了架勢,道:“不敢,道兄有話儘管吩咐就是。”

  一陽子微微一嘆道:“貧道與周兄和鐵劍書生史天灝,即無舊怨,亦無新仇,兩位設計害我,究竟是為了什麼?貧道現在還是不很清楚……”

  他微一沉吟,又道:“不過兩位白費一番心機,卻使貧道因禍得福,尋得這支武林奇珍……”

  他一揮手中寶劍,立時有一陣森森劍氣,逼人生寒,周公亮不自禁後退一步。

  但聞一陽子哈哈一陣大笑,接道:“就請周兄轉告鐵劍書生,貧道雖無報復之心,但卻總要問明白個中原因。”

  南天一鵬目睹他手中寶劍耀眼生輝,心中更是氣忿,冷笑一聲,也不回答,轉身出洞而去。

  一陽子也不迫趕,回頭走近木榻,把手中寶劍還入鞘內。

  這時,朱若蘭用功尚未完畢,楊夢寰已被沈霞琳用推宮過穴之法,救醒過來,睜開眼,忽見恩師卓立榻前,不禁一陣感傷,低喚了一聲:“師父……”就要掙紮下榻行禮。

  一陽子搖搖頭,嘆道:“看你神清,似乎受傷不輕,這些凡俗禮數,不行也罷!”

  他目光又轉投到靜坐行功的朱若蘭身上,只見她散亂長發和胸前處處沾滿的血污,心中十分駭異,略一沉思,問夢寰道:“看你們眼前情形,我很難猜想得出經過,如果你可以說話,把經過之情,扼要地給我說明。”

  楊夢寰淒然一笑,長長吸兩口氣,調勻呼吸,把送朱若蘭回括蒼。留書出走,路上巧遇李瑤紅和峨嵋派衝突自己出手相助。巧逢王蕭仙子、得知師父行蹤、二上峨嵋山、天龍幫幾位壇主尋仇萬佛寺等諸般經過,很詳盡他說了一遍,沈霞琳、彭秀葦又把朱若蘭搶救夢寰,搶奪那萬年人龜經過情形,補述出來。

  說完這一段話,天色已經大亮,一陽子面色凝重地望著木榻上的夢寰,暗裡嘆息一聲,忖道:你牽出這麼多糾纏情孽,而且這些人都不是平常的女子,將來這筆帳,怎麼算呢?他想到為難之處,不禁心頭有些冒火,但見夢寰慘白的面色,又不忍出言責備。

  沈霞琳經過一陣休息,精神好轉不少,忽然皺起眉頭,道:“大師伯,要把我和寰哥哥送到一處很好的地方去住,我陪寰哥哥住在那裡,永遠不再出來了……”

  一陽子聽得一怔,道:“什麼?”

  沈霞琳幽幽一嘆,道:“黛妹姊雖然沒有明白地告訴我說寰哥哥傷重難醫,但我這幾天來用心去想黛姊姊的話,知道她也沒辦法救活寰哥哥了!”

  一陽子暗暗吃了一驚,但他外形神情仍甚鎮靜,道:“你黛姊姊說過已無法救他了嗎?”

  楊夢寰一笑接道:“弟子年來所作所為,想來就心痛如絞,對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有負恩師十幾年的苦心教導了。”

  一陽子嘆息一聲,默然無語。

  沈霞琳笑道:“寰哥哥,你死了也不要緊,我會永遠地陪守在你的身側,黛姊姊,說她替你報了仇後,也要和我住在一起陪伴你的……”

  一陽子聽她如說夢話一般,把一件慘絕人寰的陪葬之苦,說得十分動聽,而且臉上笑意盈盈,眸子中光輝閃閃,似是對那千古悲絕之事,萬分嚮往,不禁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這孩子雖然是說的夢話,但那等誠摯之情,實在使人感動,看來她倒是真能做得出來,如果夢寰真的重傷難醫,就此撒手逝去,我必得設法防止此等慘事發生,只因這中間還牽扯上一個朱若蘭,使玄都觀主心中還不能完全相信,他想,這也許朱若蘭隨口慰她之言。

  楊夢寰卻聽得心頭大震,驚道:“什麼?你們要……”

  沈霞琳微微一笑,接道:“嗯!你死之後,我們要和你住在一起,陪守在你的身側,想到你死之後,還能常常和你見面,所以,我心中一點也不怕你死了。”

  楊夢寰只聽得一陣激動,內腑氣血,立時上衝,剛說得一句,“你們這是……”忽然噴出一口鮮血。

  沈霞琳掏出絹帕,把他嘴上血跡,擦試乾淨,幽幽一聲長嘆,雙手政在他胸前幾處要穴上,緩緩推拿。

  一陽子暗中運集功力,幫她把夢寰救醒過來,說道:“你身受之傷極重,怎麼還不知自惜自重,要知你如真的死去,會留給好多人的痛苦,你父親是我方外知交,且只有你這一個兒子,我生平也只收你這一個弟子,像你這等不知自惜之入,實在大傷為師之心了……”

  他知夢寰心地一向純厚,驟聞霞琳之言,驚震甚大,對傷勢有害無益,他愈是激動,傷勢惡化愈快,只怕他清醒之後,又要追問霞琳,故而出言相責,使他能暫時抑制住激動心情。

  果然,楊夢寰聽完師父話後,暗自忖道:不錯,爹娘都過中年,只有我這一個兒子,師父苦心教育我了十二年。看來我是萬萬不能死去。求生之念一動,心中忽地鎮靜下來,閉上眼,摒棄雜念,調勻呼吸,暗中行功調息。

  一陽子低聲對霞琳道:“琳兒!快過來,不要打擾他。”

  霞琳依言走到一陽子身側,兩人緩步出洞,仰臉看去,滿山陽光,原來太陽已升上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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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8 13:55:54 |只看該作者
一七二

  第二十九回 主僕關係

  一陽子很留心地看了那谷中形勢後,拉著霞琳走上一處峰頂。

  放眼景色如畫,不覺精神一振,想到幾日自己經歷奇險,真如一場夢境。

  他正想得入神,忽聽霞琳叫道:“大師伯,有人來了。”

  一陽子轉臉望去,果然峰下谷口,有一人踉蹌而來。

  他內功本極精深,運足目力看清楚來人之後,饒是他定力深厚,亦不禁訝然失聲。

  來人的身影,逐漸接近了夢寰安居的石室狹道,沈霞琳亦看清楚了來人是身著黑裝的女人。

  太陽光從雙峰交接之間的一段空隙中,透射在山谷中,照著那身穿黑衣的女人,只見她步履踉蹌,身體不停地搖轉,右手中握住一管玉蕭,當作手杖使用,不時點在山石上面,以幫助站穩她搖動的身子,她雖然步履踉蹌,但走的並不很慢。

  一陽子看著那黑衣女人,輕輕嘆息一聲,伸手拉著霞琳,由峰上向下奔去。

  兩人到了峰下之時,那黑衣女人似已不能支撐,倚坐谷邊一塊大山石旁休息。

  她微閉雙目,粉白的玉頸上,有一道寸許長短的傷痕,衣領滿是血污,臉色慘白,不停喘息。

  一陽子緩步走到她身側,低聲對霞琳道:“琳兒推拿她胸前‘氣門’、‘玄機’兩穴。”

  沈姑娘蹲下身子,正待動手,忽見她睜開眼睛,隨手撿起玉蕭,橫掃擊出。

  一陽子左手疾探,一把接住玉蕭,一挫腕,把玉蕭奪了過來,怒道:“玉蕭仙子,我們好意相救,你怎麼就出手傷人!”

  玉蕭仙子緩緩地站起身子,目光凝注一陽子臉上,望了許人,搖搖頭,黯然嘆道:“你來得太晚了,他已經被人投到那懸崖下水潭中了,我在那水潭邊守了很久時間,仍不見他的屍體浮出,想來他被那急射而下的怒濤激流,卷沉在潭底之中。唉!我身受傷勢很重,無法下潭去打撈屍體,不過,我總有一夭會把他的屍體打撈上來……”

  突然,她目光轉投到霞琳身上,口中輕輕啊了一聲!又低聲接道:“他傷在峨嵋二老手中,送命在一個身著黃色大褂,手套金環,面目嬌好,裝束詭異的少年手中,他本來喊過他的姓氏。可是我一時記不起了……”

  說至此處倏然而住,站起身子扶蕭奔去,片刻間,隱過山腳不見。

  沈霞琳問道:“大師伯,這黑衣女人是誰?她怎麼會認識寰哥哥呢?”

  一陽子道:“很少人知道她真實姓名,都稱她玉蕭仙子,在當今江湖之上,威名甚盛。”

  沈霞琳重複了一句玉蕭仙子,只覺這名字十分熟悉,只是一時間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兩人緩步走回石室,朱若蘭已運功完畢,下了木榻,一面用手理著散亂的秀髮,一面低聲在和夢寰談話,那醜怪的女人,卻已不在洞中。

  沈霞琳急奔兩步,跑到朱若蘭身邊,笑道:“剛才我們打了半夜的架,要不是我大師伯及時趕來,只怕我和那位彭姊姊都要被人家打敗哩!”

  朱若蘭先對一陽子點頭一笑,然後輕攬著霞琳問道:“那你定然是吃了很多苦啦?”

  沈霞琳笑道:“嗯!我雖然和人家打過很多次架,但卻從沒有昨夜那樣利害,我怕他們衝近木榻,傷了你和寰哥哥,所以,氣力就大了很多。”

  兩人談話之間,彭秀葦提著一壺山泉進洞,朱若蘭洗去臉上、發間血污,笑對一陽子道:“老前輩來得正好,不但及時解了晚輩之危,且將省去我一番跋涉……”

  她轉臉望了靜躺在木榻上的夢寰一眼,臉上忽現黯然之色,接道:“他傷得很重,已非晚輩可以療冶,因此,我想帶他到括蒼山白雲峽去見我恩師,求他老人家以所得萬年火電療治他身受之傷。”

  一陽子微一沉吟,笑道:“朱姑娘這般加惠於他,貧道十分感激,不過,他離開貧道一年之中,就牽惹著無窮風波,唉……”

  朱若蘭嘆息一聲接道:“老前輩不必多責怪他,事實上有很多事,都不能怪他,眼下他傷勢很重,不宜再拖延時間,至於因他牽惹的風波後患,晚輩決不置身事外!”

  一陽子道:“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動身,是否要貧道護送一程?”

  朱若蘭道:“老前輩如果有事,儘管請便,由琳妹妹和這位彭姑娘伴行相助,人手已經足夠了。”

  一陽子聽她口風,已知她不願讓自己隨行,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貧道就先走一步,……”

  他剛轉身,忽然又停住腳步,翻腕抽下背上寶劍,笑道:“我在崑崙山一處懸崖冰岩之上,和玉蕭仙子動手,忽得天龍幫幫主愛女李瑤紅傳報警訊,說寰兒被峨嵋派擒拿住,押在萬佛寺,因此就匆匆趕來峨嵋山,行至這臥虎嶺時,正值深夜,無意發現了南天一鵬周公亮和鐵劍書生史天灝,在一處懸上對坐清談,我因一時好奇,偷聽兩人談話,才知兩人是在計畫捉萬年火龜之事。”

  他微微嘆息一聲,接道:“我偷聽兩人談話,只不過是一時好奇,那知卻引起了鐵劍書生史天灝的殺機。”

  朱若蘭道:“史天灝為人陰險得很,不知他用的什麼方法對付老前輩?”

  一陽子道:“貧道昔年遊蹤江湖之時,曾和兩人見過幾面,故而相識。史天瀕故作笑臉,邀我入夥,我雖再三推辭,仍不能推脫掉,只好答允下來。

  史天灝裝作熱情,帶我到那萬年火龜存身中的懸崖邊緣,趁我無備之時,兩人一齊下手,把我推到那懸崖之中,那知我卻因禍得福,撿得這柄千古奇珍,但這等寶劍,如非有絕世武功,也不配用它,僅以此寶劍相贈,藉謝朱姑娘數番援手之恩。”

  朱若蘭看了那寶劍兩眼,搖搖頭道:“這等神物利器,晚輩哪裡敢受,還是老前輩自己留著用罷。再說,我一直就未存有什麼爭霸江湖之願,此刻更是萬念俱灰。貴派中分光劍法,以快速著稱武林,如再佐以這武林寶刃威力,那威勢想來必增強很多……”

  一陽子看她不受,也不再堅持,收了寶劍,拱手告辭,飄然而去。

  朱若蘭等也立時動身東上。

  沿途之上,車船兼程,朱若蘭果然不再改易男裝,和霞琳陪守在夢寰身側,笑語慰藉,無限柔情。

  她本十分擔心夢寰傷勢惡化,支撐不到括蒼山,就會傷重而死,那知事情大出她意料之外,楊夢寰雖然數度暈厥,但一縷殘息,始終不絕。

  她一面拼耗本身真氣,助他復甦,一面極盡嬌柔,慰啟他求生之念,就這樣,使楊夢寰支持著到了浙東,仍然保持著最後一口氣未絕。

  她哪裡知道,這完全是夢寰在泯江舟中所遇那身披藍紗少女相贈靈丹之力,那靈丹神奇的藥力,護住他內腑一點元氣不散,再加上朱若蘭本身的真元之氣,維持他脈穴暢通,才創出奇蹟。使夢寰生命得以延續不死。

  這日,到浙東括蒼山下,幾人棄車步行,連夜入山。沈霞琳、朱若蘭,彭秀葦交替背負夢寰趕路:。

  好在朱若蘭熟悉地勢,翻山越嶺,單走捷徑,經過了半夜緊趕,已到了白雲峽。

  這時,已是子夜過後時分,一輪明月,滿山銀輝,山風吹起陣陣松濤,朱若蘭放下懷中夢寰。指著前面一座奇峰,說道:“轉過那座山峰,就是自雲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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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8 13:56:05 |只看該作者
一七三

  沈霞琳緩緩把粉頰貼在夢寰鼻息處,笑道:“寰哥哥,還沒有氣絕呢。”

  朱若蘭道:“唉!只不知我師父回來沒有?”

  她在快到白雲峽時,心中忽然害怕起來,因為,只要回到峽中,立時就知道了,師父是否已經回山,在路上,她兼程趕路,心中有著很大的把握,師父一定回到了白雲峽,但在將到之時,她的信心,忽然間完全消失,竟不敢再往前走。

  沈霞琳舉起右袖,擦著臉上汗水,問道:“黛姊姊,白雲峽還有好遠?”

  朱若蘭遙指著前面一面山峰,道:“就在那山峰之後,大約有五里左右!”

  沈霞琳微微櫻唇,笑意盈盈地長吁了一口氣,滿臉歡愉之色,說道:“黛姊姊!咱們不要休息了!快些去找你師父替寰哥哥療治好傷勢,他多活這些天不死,那一定死不了啦!”

  只因她心中一直記著朱若蘭相告之言,說夢寰雖活過三天時間,可是由四川峨嵋山到折東括蒼山,耗費的時間將近二十天工夫,楊夢寰並未死去,雖然只有一縷微弱的氣息,但卻並未咽絕。

  這件事在沈霞琳純潔的心中,甚費疑猜,因為,她深信朱若蘭是無所不能之人,她既然說過楊夢寰難再活過三日,自然是無可置疑,可是,事實上楊夢寰竟延續兩旬之久,仍然未死……

  不只是她,就是朱若蘭的心中,亦感到莫名其妙,雖然她不惜耗消本身真氣,助他延續生命,但她心中很明白,那只不過是祈求盡到自己最大的心力而已,決不能創出這等奇蹟。

  她哪裡知道,楊夢寰在泯江舟中巧遇了那身披藍紗少女,服用了天下第一等靈藥,保命護心丹,得那藥力神奇之效,護住他內掖一點元氣不散,雖已油盡燈干,但一縷生命火焰,始終延續不熄。

  朱若蘭雖系生性堅強之入,但此刻卻變得十分柔弱,沉思良久,才回頭望著霞琳黯然一笑,道:“要是我師父沒有回來,怎麼辦呢?我現在心裡非常害怕。”

  沈霞琳先是一怔,繼而笑道:“那不要緊,咱們可以住在白雲峽等他,他總是要回來的。”

  朱若蘭道:“唉!我師父一向行蹤不定,常常數月半年不回白雲峽一趟……”

  忽然她心中閃起一新的意念,不禁粉臉變色,暗自忖道:師父對我一向百依百順,但那天卻大異往常,似乎連話也不願和我多說一句,如非有萬分緊急之事,決不會那樣對我,何況,他已練成上乘內功,似無有借重那萬年火龜,以增進功力的必要。

  她心念尚未轉完,暮間長空鶴嗚,月光下見一隻巨鶴,流星般飛瀉而下,落在她身邊。

  朱若蘭驟見靈鶴,心中忽然一喜,暗道:玄玉既已回來,想來師父定也回山了。

  因為靈鶴玄玉,只有師父和她能夠遣用,那夜玄玉忽然不見,朱若蘭心中十分著急,及後見師父現身,料知是師父帶走,是以見得玄玉之後,心中忽然感到一陣歡愉。

  她伏身抱起夢寰,轉臉對霞琳道:“我師父已回來了,咱們快走吧!”

  當下幾人,又放腿向前奔去,翻過了兩座山頭,到了那高峰下面。

  忽然間,錚錚幾聲弦響,從那高峰後面傳來後,聲音雖然不大,但卻絲絲扣人心弦,三人都不禁一陣心跳,停住了腳步。

  但聞那靈鶴一聲淒厲長嗚,展動雙翼,沖霄而去,瞬息間飛得蹤影全無。

  朱若蘭望著靈鶴玄玉的去向,呆呆出一會神,忽地驚叫一聲,道:“琳妹妹,快走……”她口中說著話,人已似弦弩箭般向前奔去。

  她這異常的舉動,使霞琳和彭秀葦,都跟著放腿狂奔。

  但覺撲鼻花氣,拂面而過,山色景物,掠目逝去,因幾人奔行得太快,無法看清楚詳細情形。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朱若蘭倏然收住腳步,回身把懷抱中的夢寰,交給霞琳,縱身一躍,快似掠波飛燕,直向前面撲去。

  沈霞琳、彭秀葦定神望去,只見前面一片如茵綠草之中,坐著一個青袍長鬚的老人,在他身側一丈左右處,盤坐了一個身披藍紗的白衣少女,少女懷中,抱著一支琵琶,身後一排橫立著四個赤足裸腿,身著及膝白色大褂的婢女,一個個面目姣好,豔光照人。

  那少女玉頰上掛著兩行清淚,手撫著懷中琵琶,目光凝注著草地上靜坐的老人,臉上不勝愁苦,顯然,她是想撥動琵琶弦音,但卻又為另一種力量阻止了她,一付欲彈又止的神情……

  朱若蘭撲到那老人面前,無限淒傷地叫道:“師父,師父,我回來了……”

  只見那老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陡然一聲驚叫道:“你現在回來做什麼,快走!快走!”一面說話一面又揮手作勢,叫朱若蘭早些離開。

  但見那身披藍紗少女纖指走動,懷中琵琶,錚錚錚,連響三聲。

  沈霞琳忽覺兩臂一松,砰的一聲把懷抱中的夢寰摔在地上,彭秀葦卻隨著那三聲弦音,跳動了三步。朱若蘭雖未有所跳動,但卻突感一陣急躁不安……

  幸喜那少女撥動三聲琴響之後,不再繼續,三人神智,才未受制,修然清醒過來。

  沈霞琳伏身看看地上的夢寰,氣息仍然未絕,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幽幽一嘆,道:“這琵琶好生難聽……”

  但見那老人圓睜著一雙環眼,大聲對朱若蘭叫道:“你快些走吧!再晚了恐怕走不了啦!我已經受了重傷!”

  朱若蘭細看師父神色,大異往常,臉色慘白得毫無血色,知他所言非虛,心中更是惶急,縱身一掠,直到那身披藍紗少女身上撲去。

  那少女對朱若蘭的來勢,只似沒有看見,既不起身迎敵,亦不讓避,仍然靜坐不動,可是她身後橫立的四個亦足婢女,卻一齊躍出,並肩擋在那少女身前。

  朱若蘭正值滿懷傷痛之時,出手迅快至極,左掌平推一招“移山填海”,右手橫掃一記“神龍擺尾”,直擊橫打,一齊襲到。

  四女被她凌厲的攻勢,迫得紛紛退避,但倏分即合,一讓過朱若蘭的攻勢,立時反擊,四個人一齊出手,由四個不同的方向攻到,八雙玉掌分襲朱若蘭八處要穴。

  彭秀葦看四人合攻主人一個,不由心頭火起,大喝一聲,縱身而上,探手間已套上鹿皮手套,扣握了一把毒沙。

  只聽那盤坐在草地上老人大聲叫道:“蘭兒快些停手,她是你小蝶妹妹,你決打不過她的。”

  朱若蘭聽得一怔,修忽間拍出四掌,把四個圍攻的婢女迫退,翻身躍開五尺。

  四個裸腿豔婢,也不追擊,一排橫擋在那身披藍紗的少女身側。

  彭秀葦手中所扣毒沙,本已蓄勢侍發,但聽那老者一喝,又見朱若蘭翻身躍退,手中一把毒沙,也不敢亂打出手,緊隨著朱若蘭躍身而退。

  這當兒,那身披藍紗少女,忽站起身子,到了青袍老人身前,緩緩地蹲下身子,放下懷中琵琶,低聲說道:“老伯伯,我娘臨死之前,告訴我說,她死之後,要我到括蒼山白雲峽來找你,並要我用‘弦音耗心’的工夫害死你。”

  “其實我心裡並不想害死你,何況你又對我很好,把萬年火龜的內丹,也送我服用,我娘在生前也對我談過萬年人龜的事,她說,如果能得眼萬年火龜內丹,她就不會死了,所以我想那萬年火龜一定是異常珍貴之物……”

  只見那青袍長鬚老人,全身一陣顫動,長長嘆息一聲,接道:“你娘說的不錯,她一生中所受的委屈,都是我加諸於她的。就是把我亂刀分屍,也不足抵萬一,只可惜她死得早了一點,不能親手殺死我這忘情負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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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發表於 2018-11-28 13:56:17 |只看該作者
一七四

  那少女只聽得雙目圓睜,閃動著異樣光輝,驚叫道:“怎麼?你認識我娘嗎?”

  那老人突然仰臉望著當空皓月,好半晌,才答道:“唉!我們只不過見過幾面……”

  朱若蘭在那藍紗少女蹲下身之時,也躍到那青袍老人身側,這時,突然插嘴接道:“師父你一定認識這位姑娘的媽媽,可是你為什麼不肯說呢?”

  一語未完,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啊地驚叫一聲。

  青袍老人和那身披藍紗少女,都不禁被她這突如其來一聲驚呼,嚇得微微一怔,四道眼神,一齊轉注在她的臉上。

  只見她嫩臉上神情激動,星目蘊含淚光,玉齒緊咬著櫻唇,搖搖頭,故作微笑,一語不發,原來她想到那萬年火龜內丹,已被身披藍紗少女服用,夢寰病勢只怕難療好了。

  那青袍老人突然咳嗽一聲,霍然起身,舉起雙手,疾走了兩圈,又重坐原處。

  朱若蘭看師父疾走的步法,正是他平時修習上乘內功時所用,心頗暗暗吃驚,忖道:難道他老人家真的受了極重的內傷不成?……

  但轉念又想師父精深內功,博奧武學,當今之世,有誰傷得了他?

  只聽那身披藍紗少女長長一嘆,又道:“我娘遺命要我害死你,我想你一定是很壞的人,誰知你竟是十分慈善的老人,唉!我娘不知和你有什麼仇恨,非要我害死你不可……”

  那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這當今之世,只有你娘和你,有殺我之能,你娘既然死去,只餘下你一個人了,你要不肯依你娘遺命害死我,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朱若蘭忽地一伸右手,把那少女放在地上的琵琶,搶在手中。

  身披藍紗少女轉臉望了朱若蘭一眼,道:“你最好把那琵琶摔碎,我就永不能再彈它了。”

  那青袍老人突然一聲嘆息道:“怎麼?你改變了心意嗎?哼!要知一個人不聽父母之命便是大大不孝。”

  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放聲哭了起來,道:“可是你待我這樣好,我要害死了你,心裡不安……”

  青袍老人笑道:“你娘受了幾十年活罪,忍恨偷生,把你教養成人,就是要你替她報仇,你要不肯依她遺命,把我害死,難道就不怕愧對你娘九泉陰靈嗎?”

  身披藍紗少女,只聽得嬌軀一陣顫抖,伸手去搶朱若蘭手中琵琶。

  朱若蘭一提氣,身體坐姿不變,倏忽間閃開五尺,道:“你要再動手搶,我真的要把它砸碎。”

  但聞那四個裸腿赤足美婢,一齊嬌叱,紛紛向朱若蘭撲去。

  彭秀葦、沈霞琳亦雙雙躍奔過來,出手攔截。

  忽聽那青袍老人喝道:“快些停手。”右掌虛空劈去,一股強猛絕倫的力道,從幾人中間衝過,沈霞琳、彭秀葦,和那四個美婢,都被那激盪的潛力逼開。

  朱若蘭舉起手中琵琶,運盡臂力,猛向數丈外一塊大山石上投去。

  那青袍老人左手袍袖一拂,忽地騰空而起,伸手一抄,已把琵琶抓在手中,躍回原地,向那身披藍紗少女手中遞去。

  要知朱若蘭那運力一擲,何等迅快,青袍老人能在一剎之間,躍身而起,懸空把琵琶接住,不但看得彭秀葦等愣在當地,就是朱若蘭本人也看得呆了一呆。

  她知道,只要那琵琶交到身披藍紗少女手中,讓她彈動起來,自己也無能耐受,何況還有霞琳和三手羅剎。

  師父又一心想死在那少女手中,自是不肯伸手攔住,必需要在那少女未彈琵琶弦音之前,重把琵琶搶到手中。

  這機會只不過一剎那間,朱若蘭來不及勸求師父,驀然縱身而上,右手疾伸,抓住了琵琶一角。

  這時,那身披藍紗少女,左手亦接住琵琶一角,那青袍老人還未完全放手,三個人各抓住琵琶一端。

  青袍老人冷哼了一聲,道:“蘭兒,你放不放手?”

  朱若蘭自聞那萬年火龜內丹,被那身披藍紗少女服用之後,心情就十分激動,此刻又被師父責問,只覺萬般委曲,一齊泛上心頭,咬牙答道:“師父打死我,我也不願放手……”

  青袍老人怒道:“難道我就當真不敢打你嗎?

  左掌一翻,橫掃過去。

  朱若蘭平時雖得師父寵愛,對她百依百順,但一見師父真的出手,倒也不敢封架,一閉眼,準備硬受一擊。

  青袍老人一掌出手,忽然想起她乃是金枝玉葉之體,自己只不過是個她的侍衛身份,只因久居這白雲峽中,遠絕塵世,致把一些凡俗禮數,盡皆忘去,朱若蘭由剛會學語之時,就在他身側長大,等到半通人事,自己因授她武功,由她稱師父……

  心念一動,趕緊收掌,但哪裡還來得及,只聽砰的一聲,擊出掌勢,正中在朱若蘭玉頰之上,只打得朱若蘭嬌軀搖顫,秀髮散披。

  雪白的粉臉上,頓時現出一片紅腫。

  一則朱若蘭已運氣相接,二則他擊出掌勢一收,力量減少了很多,要不然這一掌縱不致命,也必打得朱若蘭當場暈倒。

  他一掌擊中朱若蘭後,心中又悔又恨,反手一擊拍在地上,手掌深陷,入地半尺。

  朱若蘭忍傷痛,垂淚說道:“師父縱然想死,也望對蘭兒說明原因……”說著話,用力一帶,立時把琵琶奪了過來。

  那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想起,那支琵琶,是她母親遺物,要被別人砸碎,實在太可惜了。

  急道:“這位姊姊,你不要砸碎我的琵琶,這是娘的遺物,找想我娘時,就要在她的墳上,彈給她聽……”

  青袍老人因心中悔恨交集,抓住琵琶的手,忘了用力,被朱若蘭搶了過去,聽得那少女之言,忽的兩手一伸,又把琵琶抓住,道:“蘭兒,有話好說,這琵琶是萬萬砸它不得!”

  朱若蘭心中一動,道:“不要我砸碎這琵琶也好,但師父得把這中間隱密告訴我聽!”

  青袍老人聽得一皺眉頭,沉吟不語,反覆忖思一陣,道:“這件事得讓我好好想想。”

  那身披藍紗少女,似被朱若蘭幾句問話,觸動心事,竟然仰起臉兒,顰起黛眉,忖道:自我記事後,從未見我娘離開過百花谷中一步,不知怎會和這位老伯伯結下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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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8 13:56:30 |只看該作者
一七五

  她心中一起疑竇,往事紛至而來,側臉望了朱若蘭一眼,忽然從懷中摸出一幅白絹,攤展在草地上。

  只見那白絹之上,繪著一個三四歲的女孩子,頭梳雙辮,身披輕紗,一個二十餘歲身穿宮裝的美麗女人,滿臉微笑,站在那女孩身後,背景樓閣聳雲,不知是什麼所在?

  朱若蘭看那白絹上的小女孩子,頗似自己,不禁呀了一聲!

  那青袍長鬚老人,望了那白絹一眼,老淚忽地奪眶而出,全身顫抖。

  身披藍紗少女目光在朱若蘭臉上呆看了一陣!忽然叫道:“蘭黛公主,蘭黛公主……”

  朱若蘭細聽那少女口中所呼,分明是自己閨諱和小名混稱,只是下面加了公主二字,卻是想不透是何原因?

  但見那青袍長鬚老人忽地仰天長嘆一聲,霍然躍起,對著朱若蘭拜了下去,說道:“老奴罪該萬死……這十餘年來一直……”

  朱若蘭吃了一驚,道:“師父……師父……你老人家這是干什麼……”急躍而起,對著那老人還拜下去。

  那青袍老人,右手捧胸,左手亂顫,口中叫道:“慢來,慢來,你這等重禮豈不要折煞……”

  忽的一口鮮血,從他嘴中湧出,挺身躍起,繞著草地疾走起來。

  月光照耀之下,但見他臉上汗水滾滾而落,捧胸繞奔,神情極是痛苦。

  大約有一刻在夫之久,他臉上汗水才逐漸消去,神情亦漸正常,重又落坐草坪,道:“我內傷很重,只怕已難久活人世……”

  那身披藍紗少女幽幽一嘆,移近那青袍老人身邊,黯然位道:“老伯伯!你當真受傷很重嗎?”

  青袍長鬚老人,流露出滿臉慈愛之色,拂著她頭上秀髮,笑道:“我傷勢雖然很重,但一時之間,還死不了。這幾十年來,我日夜部在想著一件事情,只是想不通原因何在?”

  他把目光轉投到夢寰身上,嘆息一聲道:“現在我明白了,可是太晚啦,你娘有沒有什麼遺言?”

  身披藍紗少女道:“我娘在彌留之際,對我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獸,而是你心裡喜歡的男人。若你心裡喜歡哪個男人之時,就趕快把他殺掉。”

  青袍老人說道:“你娘說的不錯,她若不是喜歡我,怎麼會跑到這深山大澤之中受了二十幾年苦!

  “拋下錦衣玉食,冒著抄家滅門的危險,和我逃到括蒼山來,住在這幽谷岩洞之中,整日的見不著人跡,和毒蛇猛獸為伍,為的是什麼?只因她太喜歡我了,她為我堅拒皇妃之位,為我受盡鞭韃之苦,情愛是何等深厚,而我卻沒有使她快快樂樂的過過一天。

  “這些事積壓在我的心中,已是十幾年了,我雖然日夜費心去想,但總是有些難明之處,現下看到那受傷的少年,使我多年心中不能明白的,陡地瞭然了。

  “我雖沒有打過她一掌,罵過她一句,但我加諸她的,卻是最難使她忍受的孤寂……”

  朱若蘭腦際,忽然閃掠過一幕幕的回憶乙但只不過是片片段段。不能想到全盤,當下問道:“師父你說的是誰呀?”

  只聽那青袍老人,又微微輕嘆一聲,接著說道:“我本不願把這些往事告訴你們,又怕我死去之後,這樁事要成為一樁千古懸案。又怕你們永遠無法知道自己的出身來歷。我死了也不能瞑目泉下……”

  那身披藍紗少女接道:“你既然知道我娘以往之事,想必和我娘相處時間不短……”

  青袍老人道:“唉!你娘有沒有提過你父親的事?……”

  藍紗少女道:“沒有,她一直沒有和我提過,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父親,鬧著非要她說出我父親在什麼地方……”

  那青袍老人喜道:“她可對你說過嗎?”

  藍紗少女道:“我一提此事,娘的臉色,立時大變,她平日十分疼我,從不肯罵我一句,但那次卻把我責罵一頓,並且告訴我說,父親是個很壞的人,要我答應以後不要再提到他。”

  青袍老人哈哈一笑道:“罵得好,罵得好,你父親的確不是什麼好人!”

  這時,不但朱若蘭看出了師父和這少女之間有著很微妙的關係,而且從鋪地白絹之上,回憶起很多幾時情形,目光盯住在師父臉上,心中卻在推想著很多不明的疑點。

  只見那青袍老人合掌望著天上星辰,口中喃喃自語了一陣,突然把目光轉投到朱若蘭臉上,說道,“先請公主恕了老奴逆國法大罪,老奴才敢直陳。”

  朱若蘭急道:“師父有什麼話?但請吩咐就是,你這等神態對我,反使我心中不安!”

  青袍老人嘆道:“世人均知先皇武宗無後,因而在先皇駕崩之後,擁立興憲王世子厚熄即位,卻不知先皇的至親骨肉,被我和翠蝶帶到了深山大澤之中。……”

  朱若蘭回頭望了仰臥在地上的夢寰一眼,道:“在皇宮中有什麼好?這些往事不談也罷。”

  青袍老人笑道:“這些年來你已知道了一點蛛絲馬跡,但你卻一直不肯追問你的身世來歷,也許你不願把咱們師徒名分破壞,唉!這件事我作的是錯是對?到現在我還是分辨不清……”

  朱若蘭道:“師父做的一點不錯。”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接道:“我幼年嗜武如狂,到處訪求名師,藝成後,遊蹤京都,得一位同門師兄介紹入東廠,三年後,入選為先帝孝宗近身侍衛……”

  他目光忽然轉投那身披藍紗少女身上,黯然一嘆接道:“就在那年,我認識了小蝶的媽媽,那時,她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剛剛被選入宮中……”

  只聽那身披藍紗少女,啊了一聲,道:“你認識我娘,那你

  青袍老人點頭笑道:“我是你生身父親,因你娘恨我大深,所以她不願告訴你,唉!這也不能怪她。”

  月光下但見兩滴淚珠由他臉上滾落下來。

  朱若蘭掏出一塊絹帕,送交那青袍老人手中,他接過絹帕,抹去臉上淚痕,說出了一番往事。

  原來那青袍老人,名叫趙海萍,本是明孝宗的貼身侍衛,因武功高強,甚得孝宗寵信,經常隨皇帝出入後宮,孝宗念他日夜衛護辛勞,就後宮佳麗中選出一位名叫翠蝶的宮女相賜。

  那知趙海萍生平嗜武如命,不願接受女色,翠蝶雖有絕世姿容,也沒法動搖他鐵石之心,兩人相處了年餘時間,趙海萍始終未對翠蝶生出半點情懷,可是翠蝶卻對他由敬生愛,深植芳心。

  有一天,趙海萍擒到了一個深夜入宮的大盜,在他身上,搜出了“藏真圖”,他本聽過《歸元秘笈》的傳說,一見那“藏真圖”後,忽然動了尋求《歸元秘笈》之心,竟然連夜出走,離開了宮廷。

  皇帝的近身侍衛,忽然失蹤不見,確實忙壞了很多當朝大員,孝宗手愉東廠太監和刑部尚書,責令限期查報他失蹤原因”追緝回宮。

  這件事鬧了一年多,東廠高手和刑部中巡捕,明查暗訪,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但始終找不出趙海萍行蹤何處,時間一久,事情就逐漸淡了下來,成了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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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8 13:56:41 |只看該作者
一七六

  第三十回 花樹迷陣

  趙海萍雖有一身很好的武功,但他出道之後,就被一位同門師兄介入東廠錦衣衛隊,很少在江湖中走動,是以經驗閱歷,均甚缺乏。

  他依圖索駭,費時半年,才找到那“藏真圖”揭示所在。

  但那揭示含意,一時間不易思解透徹,他徘徊在括蒼山三峰飛瀑之處,數日夜的工夫,仍未能解出揭示指說的藏寶之處。

  但他嗜武成狂,雖遇挫折,仍不灰心,出山採購了很多干糧,重返揭示所指的三峰飛瀑之下,苦苦尋找……

  就這樣耗去了他半月工夫,但毫不氣餒,足跡遍及了那三峰飛瀑附近十餘里方圓的幽谷絕壑。

  那藏寶所在雖未找到,卻被他尋到一處風景絕佳,地勢又異常隱密的白雲峽。

  這白雲峽本是昔年天機真人的隱居之處,天然的環境又經過一番人工潤飾,峽口緊依千丈絕崖的聳雲岩,那絕峰頂端,這正是三百年前三音神尼遠從阿爾泰山,找到括蒼山和天機真人比武三晝夜對拆五千餘招的地方。

  第四天上這兩位蓋代奇人,互以上乘內功相拚,結果鬧個兩敗俱傷,兩人都為對方重手法擊傷內腑,對坐運功調息之時,忽然大撤大悟,覺出這一場生死的拚鬥,毫無絲毫意義,可是為時已晚,因為兩人都知已難久人世,醒悟之後,比敵為友,遂把兩人絕世武學合錄成三本秘笈……

  趙海萍在白雲峽口一座石洞之中,看到了天機真人留下的若干痕跡,也回想到這兩位前輩奇人的悲慘收場,但這悲慘往事,並沒有促成他丟棄尋找《歸元秘笈》的決心,反而更堅定了他尋找《歸元秘笈》的意志。

  因為他從白雲峽口石室內,看到天機真人遺留的痕跡之後,更堅信這一流傳在武林中傳說的真實性。

  他在白雲峽口石室內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回到“藏真圖”偈語所示的三峰飛瀑之處。

  他在那三峰飛瀑之下,又苦研用了兩天,仍是找不出一點頭緒。第三天上忽然遇上了兩個武林人物。

  趙海萍已很久未見到人蹤,此刻驟然遇到了兩個人,心中甚喜,三人交談之下,才知那兩人也是為《歸元秘笈》而來。

  這兩來的更是冒昧,即無“藏真圖”指示藏寶所在,亦無絲毫線索可循,只是只人說過“藏真圖”所示的山態勢形,就冒冒失失找上了括蒼山來。

  真虧他們那份毅力,在那深山大澤之中,苦尋了半年之久,才找到這三峰飛瀑之處。

  趙海萍聽兩人說出了這般經過,心裡暗自好笑,忖道:我還認為當今之世,只有我一個這樣愛武如狂之人,原來還有志同道合的寶貝朋友。

  忽然心念一轉,暗道:我早有“藏真圖”偈示,但耗費了月餘之久,仍未找出那《歸元秘笈》的置放存在,何不聯合這兩人的力量,同心尋找。

  他久居宮廷,不知江湖間險詐可怕,經過一番交談,立時就取出懷中“藏真圖”,和兩人研究那渴語所示寶藏所在。

  這兩個都是綠林大盜,一個叫周奇,一個叫康全,全稱為金陵二虎,兩人橫行江南十餘年,積案如山,江南六省官府捕快雖然為兩人吃過不少苔杖之苦,但因兩人行蹤隱密,武功又高,一直無法緝捕兩人歸案。

  後來六省捕快聯手合作,並邀請了江南幾家大鏢局的鏢師相助,躡蹤緊追不捨,在一次激烈的拚搏之中,二虎雙雙受傷,但乃被兩人衝出重圍逃走。

  二此經過這次挫折之後,忽生再求深造之心,準備練成絕世武功,以圖稱霸江湖,兩人聽說《歸元秘笈》的傳言,遂結伴入山,苦心尋找了半年之久,但仍然找不出一點眉目,正值心灰意懶、準備離山之際,忽然遇上了趙海萍。

  周奇,康全看到了“藏真圖”後,雄心復熾,兩人相互望了一眼,頜首微笑。

  要知金陵二虎,數十年形影不離,早已心意相通,一眨眼,一點頭間,均能瞭然對方心意為何,只是趙海萍感覺不出罷了。

  當下三人仔細研究了圖上偈語含意,找出那存置《歸元秘笈》的石洞。

  二虎看那石洞深不見底,陰氣逼人,遂鼓勵趙海萍先下去一查究竟,兩人故作慇勤,采了很多老藤連接一起,趙海萍一心想著那《歸元秘笈》,哪裡還能顧及二虎心存惡意,也不思索就抓起葛藤一端,當先而下。

  二虎緩緩把葛藤放長,下到二百餘丈,才覺出葛藤一輕,周奇哈哈一笑,道:“這愣小子倒是好騙得很,這座石洞深達兩百餘丈,想那洞中必然藏有毒物,先讓他替咱們掃清了道路,咱們再下去不遲。”

  康全笑道:“依我看來,咱們根本就不用冒這入洞之險,待那愣小子取到《歸元秘笈》出洞之後,你可隨意和他閒扯,我在後面出其不意,給他一刀,既可免除入洞之險,又可少去日後麻煩。”兩人計算得雖好,無奈天下事,大都不從人願,趙海萍入洞之後猶如泥牛沉海,二虎在在洞口等了兩天兩夜工夫,仍不見趙海萍出來。

  第三天,周奇再也忍耐不住,說道:“不行,咱們得下去看看,要是那楞小子得到了《歸元秘笈》不肯上來,咱們這個當可上大啦。”

  康全搖搖頭道:“石洞之中,哪有吃喝之物,依我看多半是被什麼毒物所傷,死在石洞中了。”

  二虎研討了一陣,最後還是抵不過《歸元秘笈》的誘惑,周奇首先下洞,哪知這一去,又是晝夜沒有消息。

  康全終於也忍耐不住,把垂入石洞的葛藤一端,系在一株松樹上,正想要攀藤而下,心中忽的一動,暗忖道:這石洞之深,實非任何輕功可以躍登上來,只要有一隻猴子把這葛藤嚼斷,我就活活餓斃在石洞之同。

  忽然又一個念頭,展在腦際,莫不是兩人得到《歸元秘笈》,從石洞中另外的出口溜走,要是真有什麼凶險之事,周奇總該有一點驚訊上來,再說他那一一身武功,也非一般的毒蛇猛獸,能夠傷得了他。

  本來他準備不冒入洞之險,但這一轉念,立時垂藤而下。

  流入洞中的溪水,擊在石壁之上,散成千萬點黃豆般的水珠兒,四下飛落,冷風徐徐,陰寒浸肌,康全一面運氣禦寒,一面打量石洞中形勢。

  只見石洞愈深愈形收縮,到洞底時只餘下兩丈方圓大小。

  靠東南面光滑的石壁間,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門,半開半閉,入門後是一道曲折的夾道,夾道很窄,僅可容一人通過,而且黑暗如漆。

  康全拔出背上單刀,護身而進,走了一段,夾道逐漸開朗,兩邊夾壁,色凝翠玉,晶瑩透明,碧光耀目。

  又轉過兩個彎,文道已盡,景物豁然開朗,一塊畝許大小的草地上,種滿著各色花樹,趙海萍和周奇正在那花樹中間,穿來走去,但卻給終不離丈餘方圓,更妙的是,兩人有時只相隔一株花樹,對穿而過,但卻不聞不見。

  康全雖不懂五行奇門之術,但也意識到這花樹林是一座奇門陣式,看兩人在林中穿來走去,始終無法走出,不禁心生寒意,哪裡還敢入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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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正在為難當兒,突覺後面一陣急風襲來,他來不及多作思索,反身一刀劈去。刀劈出手,才看出是一支奇大的白鶴。

  巨鶴似無傷人之意,是以毫無防備,被他一刀劈中左翼。

  這一刀激起英鶴野性,但聞一聲長鳴,斂藏在腹下的雙爪,突然一齊伸出,右翼也同時斜撲而下,擊落他手中單刀。

  康全心頭一驚,縱身向後躍退,匆忙之中,忘記了他身後就是那花樹陣式,待他警覺,人已落入陣中,只覺眼前一花,頓時迷失了方向,周奇、趙海萍亦同時不見。

  要知這花樹陣式,是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兩敗俱傷,大澈大悟,化敵為友之後,為合《歸元秘笈》,避居此洞,因怕遭人困擾,用反五行之法布成這座花樹陣,奧妙無窮,置陣中,如墜入濃雲密霧,耳目俱失效用……

  三人被困入陣中,各居一處,本都難免餓斃,但因趙海萍攜帶乾糧較多,生平又未近過女色,元陽充沛,耐受飢餓之力要較二虎強了很多,是以,他還毫未感到飢餓威力之時,二虎已難耐譏餓之苦,暈倒當地。

  趙海萍乾糧用盡,七日之後,人也逐漸支持不住,周奇、康全早已在數日前餓斃在花樹陣中。

  這時,他已不再作出陣之想,閉目靜坐在地上休息,一個人到了完全絕望之時,靜中反而十分清明。

  他過去的生活,又極單純,雖然日夕生活在粉白黛綠的美女群中,但他全心全意都用在武功上面,對後宮三千佳麗,視若無睹,以翠蝶絕世姿容,和對他纏綿愛戀的情意,都無法激起他心中半點綺念漣漪……”

  要知那反五行花樹陣式,雖然奧妙無比,但最厲害的,還是那由心念而生的諸般幻想,對陣中受困之人,折磨最大,幻隨念變,隨生隨滅,這並非是那反五行花樹陣中有什麼邪術,而那五行變化,和鮮豔的各色花葉,給予人由心念而生的一種幻覺。

  因為凡是被困在陣中之人,必將千方百計,想法出陣,對心力智力消耗均大,時間既久,心智逐漸削弱,諸般貪念、色慾、往事,便趁虛而入。

  再加上那各色鮮豔花樹,給人視覺的一種錯覺,眼前境界,亦隨著那泛起心頭的往事,幻人化出各種不同的形像。

  成以色慾之事,對被困陣之人,害處最大。在一種由心而生的錯覺中,那五色繽紛的各種花樹,都化成千百個豔裝美女,著像成形,似幻如真,諸般往事,一一在腦際閃過,眼前景物,也隨著轉變。既著色像,由念生淫,到最後由淫生欲,由欲焚身死狀之苦,不堪言喻。

  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不用他物布成這反五行陣式,而單選各色花樹,其作用也在對付一般淫惡之徒。

  因為武林之中,有“道戒淫行”的規律,不少江湖豪客,風塵怪俠,能戰破名利自甘淡泊,但卻不能戰破情關,逃避私慾,俗戒一開,萬惡踵至。

  趙海萍雖近三旬,但猶童身,既不動色慾之念,先逃過了反五行花樹陣式最利害的一關。

  但他在半月來東撞西走,一心想闖出陣外,難免心浮氣躁,靈智閉塞,五行相輔相生,幻化出遙長無盡的旅途,在他認為已奔行千百萬里,其實只是在丈餘方圓之內打轉,此刻,出陣之望既杳,雜念隨之消去,盤膝閉目,靜坐一陣,靈台忽然空明,想起懷中“藏真圖”來,探手入懷,摸了出來。

  睜眼見花色奪目,眼前幻像盡失,不覺呆了一呆,忖道:這片花樹陣,只不過數丈方圓大小,怎麼我奔走千百萬遍,仍然未走出陣,心念一動,霍然躍起,那知剛舉一步,忽覺眼前一黑,花樹盡皆隱去不見。

  他已吃過苦頭,不敢再移動一步,心知只要向前一走,不支力盡筋疲,絕難停得下來,因他已有十餘日奔行經驗,只要向前一舉步,丈餘外就現出一個轉彎的路口,轉過一個彎,眼前又是一個,那彎口無盡無止,不知道有多少。

  他略一定神,又在原地坐了下來,但他心中出陣之念未息,靈台不淨,著像生幻,只覺自己坐在一片枝葉蔽天的大森林中,一片漆黑,伸手難見五指。

  他閉上眼,一面運氣調息,一面暗自忖道:花樹陣這等奧妙,如果“藏真圖”上未示明出陣之法,縱然得到“藏真圖”,只怕也無人能闖得過這攔路花樹陣式,要是如此,天機、三音兩應老前輩,既不必合錄《歸元秘笈》,亦不必勞神繪製這“藏真圖”了,不管圖上有無出陣之法,先把它打開看看再說。

  他先摸索著把圖攤展身前,然後才睜開眼睛,那知他心中仍序著出陣之想,眼前仍是一片黑暗,無法看得清圖上景物,不禁黯然一嘆道:“看來我今生已無出陣之望了。”

  心灰意懶之際,索性仰身向後一躺,忽然手指觸到懷中一快圓滑之物,心中一動,霍然又挺身坐起來,探手入懷,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

  明珠在手,眼前驟然一亮,霞光閃閃,照明了數尺方圓地方。

  這顆明珠,本是皇宮中珍品,俗稱為“夜明珠”,為各色珍珠中,最為名貴的一種,千數百年難得一粒,本是明孝宗御書房中裝飾之物,有一夜孝宗在書房批閱奏摺,忽然一陣微風,吹得桌上燭光搖擺。

  他本是皇帝之尊,平日氣指頤使慣了,還認為是守值太監送夜點,不小心使夜風吹入書房,頭也未抬,就罵道:“該死的奴才……”話剛出口,摹聞身側一聲冷笑,寒光一閃,案頭上多了一把清鋼匕首。

  轉臉看時,只見一個黑衣勁裝大漢,手執寶劍,黑布包臉,雙目中凶光閃閃,哪裡還敢開口。

  那大漢伸手取了案上的夜明珠後,轉身又奔到後壁,摘取壁上的一幅唐代畫聖吳道子手作的“送子天王圖”。

  他雖是萬乘之尊的天子,但看到那深入案頭的耀目匕首,也不敢出口大氣,手握硃筆,呆呆坐著。就在那黑衣大漢舉手摘圖之際,摹聞一聲“萬歲休驚”,微風動處,趙海萍一射而入,就在御書房中,和那黑衣大漢展開了一場猛烈的拚搏。

  趙海萍怕驚了駕,一出手就施展本身絕學。

  劍光如幕,把那黑衣大漢堵在一角,連下殺手。

  激戰二十回合,那大漢吃趙海萍點中穴道,當場被擒。

  孝宗目睹他勇猛擒賊,龍心大悅,意把那顆“夜明珠”,轉相賜授。

  趙海萍看珠子華光奪目,甚至好玩,隨手接過放入懷中。

  這次他因得“藏真圖”偷離皇宮,還走浙東尋找《歸元秘笈》,臨行之際,想到了尋寶需耗時日不短,這顆明珠,定然值錢不少,隨把它揣入懷中帶走,以備費用,不想此時派上用場。

  在那閃燦珠光照耀之下,“藏真圖”上的一切景物,均清晰可見。

  只見橫寫在白絹上的“藏真圖”三個大字,己然褪色,下面四句似詩非詩的謁語寫道:

  萬功歸秘元,一劍神州寒。

  蒼松節明月,石上流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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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偈語下面,畫著幾座連綿的山峰,夾著一道幽谷,谷內峰迴路轉,曲折盤旋,幽谷盡處,蒼松林立,一鬆特高,有似撐傘,月光松下照,滿地鋪銀星,一道清溪繞過鬆下巨石,直向一個深澗中流去。

  溪水不大,如一條水簾下垂,那三峰飛瀑的背景,卻用一種寫意的手法,描繪出來,黑色很淡很不易看得出來,想是天機真人,三音神尼在繪製這“藏真圖”時,怕得圖之人輕易地找到藏寶所在,故而不肯把那三峰飛瀑的背景,明顯地畫在圖上。

  他仔細地檢視全圖一遍,但卻看不出一點有關脫出這花樹陣式的暗示,不禁心頭一涼,順熱把白絹一折。

  但見三座高峰,兩前一後的排成了品字形,一道瀑布由正峰倒瀉而下。

  原來這白絹是兩層折在一起,外面明顯地畫出了藏寶所在背景,裡面卻指示出歸無秘笈存放的山洞。

  他忽然心中一動,又仔細檢視,那三峰飛瀑擊在懸崖中一塊大山石上,濺飛起一片水珠,看了一陣,仍是不解。

  他出陣之望既絕,反而定下心來,閒坐著無事可作,就數那濺飛水珠作戲,初數一遍,尚無所覺,待他數到第三遍時,心中忽有所感。

  原來那濺飛水珠,共有九九八十一點,左五右四,分成九排,雖然距離不等,交插而過,但每一水珠大小卻完全相同,似非隨筆點成,且散而不亂,極易辨認。

  趙海萍本不懂星卜五行之術,但他在絕望之際,忽然發現了一線生機,雖全不知其然,但卻油生一試之念。

  他茫然站起身於,右手捧著夜明珠,左手握圖,依照那濺飛水珠圖形,左轉五步,右行四步,然後又依圖形,側轉半身,再轉九步。那圖上濺飛的水珠,除分成九排之外,另用交插方式,顯示出五個轉身方向,每一轉向四十五度,正是反五行花樹陣式的破解之法,只可惜趙海萍不懂五行奇門之術,方位拿不準確,多耗不少時間。

  也幸得他不知其然,只是存著僥倖之心,失敗了,亦毫無灰心失望,一次不行,二次再來,轉了有頓飯上夫,忽見眼前綠草如茵,原來已脫出那花樹陣式。

  回道望去,花色漫爛,查點花樹,共計九九八十一株,和那濺飛水珠暗相吻合,但置身陣兒卻絲毫看不出刀階歹懶花樹,有何特異之處。

  他幾乎不相信,那幾株花樹能把自己困在其中半月之久。

  突然,他目光觸到了僵臥在花樹林中的周奇。康全,心頭微覺一,叫道:“周兄,康兄,兩位也下這石洞中來了嗎?”

  他一連高呼數聲,聲音也越叫越大,可是周奇、康全早已死了數日之久,哪裡還會聽到呼叫之聲,別說人死去,就是活人,被困那陣中,耳目也要失去靈效……

  他雖想重回陣中,救兩人出來,但想到那被困在陣中之苦,不禁心中生寒意,長嘆一聲,轉身向裡走去。

  穿過了一片廣闊的草地,地勢又漸窄狹,迎面白石壁間現出兩扇石門,趙海萍運起真力一推,石門應手而開。

  石門裡面是一座三間房子大小的石穴,左右各放置一塊大青石,開拓如運台,上面盤膝坐著一尼一道,滿室奇香直沁肺腑,中間有一座青石峰台,台上端放一個一尺見方,五寸厚薄的玉盒,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滿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發出來。

  趙海萍估計那一尼一道,必是傳言中的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面對著這兩大武學宗師法體,不禁心生敬慕之意,立即伏身拜了三拜。

  抬頭望去,只見那一道一尼合掌閉目靜坐,狀似參禪入定一般,心中大感不解,暗道:這兩人歸真已有數百年之久,何以法體如生,毫無殘損,難道這兩位前輩奇人,都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嗎?”

  他心中疑竇重重,但一時間卻思解不透,只得暫時悶在心中,緩步對那石案走去。

  只見那石案玉盒蓋上,刻著“秘笈重寶,珍惜莫損”八個大字。

  他本是嗜武如狂之人,一生之中都在想著如何練成絕世武功,但他並未存爭霸江湖、逐鹿武林的心願,只是愛武太深,養成了他除武功什麼都不想的怪痺。

  他打開那案上玉盒,只見盒中端端整整地放著三本白絹製成的冊子,另有靈丹一粒。靈丹下面,放了一紙白箋,立時發現四個正楷娟秀字跡寫著《歸元秘笈》。

  那《歸元秘笈》共分上中下三冊,上冊是講述學武的初步門徑,及各種內外功修習之法,以及玄門吐納之術,和佛門中禪坐之法,記載之廣,遍及天下各門各派的內功優劣利弊,速成、緩進,不下數十種,分記三十六篇。

  中冊卻是記的掌、兵刃、暗器、療傷、點穴、震穴、擒拿等各種手法,無一不是神奧絕學,而且每招都注有破解之法,趙海萍只看得數頁,已自心馳神搖,響往不已……

  他匆匆翻閱一遍,又打開第三本看。

  這下冊所載,和上,中兩冊大不相同,全篇中是講一種內功口袂,而且字字博大深奧,句句含蓄玄機,從頭至尾,再無第二種武功,記載到後幾頁字跡了草,顯然那執筆之人,已快耗盡心智,無法再求字跡端正……

  他吃力地把全書看了一遍,對上、中兩冊所載各種內外功、拳掌、兵刃、暗器、手法,雖也有很多不盡瞭然之處,但他卻能意會到那都是曠古絕今之學,獨對第三冊上所記載之一種內功口訣,全然不解,只覺有很多記載特別古怪,既非人身穴道,亦非運氣行血之法,初看時覺著太過深奧,索然無味,再看了一陣卻又感糊糊塗涂,不知所云。

  要知那《歸元秘笈》下冊所載,正是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以上乘內功互拼受傷,化敵為友之後,合錄《歸元秘笈》。

  這日,完成了上中兩冊後在山腹密洞對坐,各述本身內功修為之法,天機真人所修為玄門一元罡氣,三音神尼修習的是佛門般若禪功,兩人相互說出了本身上乘內功修為之法後,各運心智去推敲對方所習內功要旨,對坐三晝夜,忽然大司妙諦,發覺了這玄門一元罡氣,和佛門般若禪功,如能相輔並進,則可另達一種出神入化之境。

  玄門一元罡氣,是以養生為主,練氣化神,由神還虛,保嬰固元,返老還童,克敵於舉手投足之間。

  佛門般若禪功,則以修命為主,以靜養意,以意行動,意通玄關,功走任督二脈,運轉於奇經八脈之內,克敵於呼吸之間。

  天機真人本身內功已達登峰至極之境,聽二音神尼說出本身內功修練要訣之後,經過三日夜沉忖推敲,忽有大覺,啊的一聲,睜開了眼睛。

  那知三音神尼也在同時睜開了眼睛,微微一笑。

  原來兩人都在同一時間中語出療治傷勢之法……

  天機真人指著石案上錄成的上中兩冊《歸元秘笈》,笑道:“如果我們在進入這山腹石洞之後,不錄這兩本秘笈,不布那反五行花樹陣式,先要談到你般若禪功的修練之法,也許我還可療治好本身傷勢……”

  音神尼笑道:“你玄門一元罡氣,和我們佛門般若禪功,分則養生保身,合則體命變修,我們不能在入洞之初,互談修練之法,可見天意使然。但我們既然悉此大道,不如把它加錄一本下冊;留傳後人。”

  兩人在合錄《歸元秘笈》之初,只想到上下兩冊,但經悟出玄門先天氣功,和佛門般若禪功,能合一修為之後,易名為“大般若玄功”,錄記在下冊之上。

  就在下冊完成之日,兩人心智亦耗消殆盡,無法再控制內腑傷勢,以致內傷劇烈惡化。

  這時,兩人都知道無能再支撐下去,雖然悟出玄門一元罡氣和佛門般若禪功合修可療內傷,但只是時間來不及了。

  一則兩人因合錄《歸元秘笈》耗費心神大多,二則因拖延時間過久,數十年苦修的一口真元之氣,已逐漸消散,縱知療傷之法,但已無能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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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幸得兩人早已有備,石室內需用之物,早已備齊,天機真人拼盡最後一口元氣,把石門掩上,三音神尼把《歸元秘笈》放好後,又把預先置放在石鼎中的原香草燃起,又留了一粒靈丹,然後面對面盤膝而坐,剎那間白煙裊裊,滿室清香。

  這兩位武學宗師,就在白煙瀰漫之中,合目而逝。

  那原香草本是天地間錘靈之氣孕育而生的一種異草,能保屍不腐。這種異草生無時地,極難尋得。昔年天機真人遊蹤海外時,在一座荒無人跡的島上發現,他本是學博古今之人,一望之下,立時認出是千載難遇的奇物,隨把它移植到白雲峽來,兩人坐松數百年屍體能毫無殘損,就是得原香草之力。

  且說趙海萍把三冊《歸元秘笈》從頭至尾閱讀了一遍,除了對下冊上所載“大般若玄功”不解之外,上、中冊所記載內功。拳劍,無一不是奇絕之學,只看得他心馳神往喜極而位。

  在《歸元秘笈》上冊最後幾頁之中,記載著那反五行陣式出入之法,以及星卜之學,簡潔明了,字字金玉,趙海萍雖然讀書不多,但因那上面記載,多是實用法門,稍一用心,即可看通。

  他在石洞之中一住數日,因服用過三音神尼遺留的靈丹,一直不覺倦困。

  這日,他忽覺腹中有些飢餓,屈指算來,入洞已有兩旬之久。抬頭望去,只見天機真人道袍衣袂,微微飄動,不禁心頭一顫,暗道:這石室乃兩位武學宗師奉安法身之處,我豈能在這裡久留不去。心念一動,立時輕步出了石室,翻身帶上了石門。

  這時,他已知道了那反五行花樹陣式妙用,出陣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走近周奇。康全橫屍之處一看,只見兩屍體已經開始腐爛,臭氣觸鼻欲嘔,不覺心生憐念,忖道:如果我不得“藏真圖”之助,也難脫出這花樹陣式圍困,只怕此刻也已死去多時

  他本想把兩人屍首移出陣去,找一處地方埋葬起來,忽地心念一轉,回想起兩人鼓勵自己入陣之事,但兩人卻不肯和自己一齊入洞,卻在自己入洞之後,又悄悄跟隨而來,這一推想,立時覺出了兩人的用心險惡,當下打消了移屍之念,自行出陣。

  幸得那垂入洞中的長藤,尚未為野獸噬斷,立時攀藤上了石洞。

  他攀上那山腹地洞之後,又回到白雲峽口那座石室之內。

  開始研究《歸元秘笈》上的武學,那石洞不但異常深大,而且裡面分成了五個單獨的石室,還遺留著天機真人昔年丹爐。

  匆匆十年,他武功已然精進數倍,不但拳掌。兵器之學,天下無雙,即使玄門一元罡氣,亦有很大成就,但那《歸元秘笈》之上記載的武功,乃天下武術精華大成,趙海萍十年苦學,成就雖大,但也只學得上、中兩冊內十之三四而已。

  這日,他突發奇想,用白紙偽制了一部假的《歸元秘笈》,重入山進入石洞,放在那石盒中,然後再把“藏真圖”放置在昔年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的聳雲嚴頂,在他想:這部武林奇書,數百年來,不知多少武林高手為它濺血送命,如果有人尋得“藏真圖”,找到那山腹石洞之後,找到的只是一部假書。那不但是一件十分好玩之事,也許還能免除日後為這部奇書的連綿慘劫。

  他想的倒是不錯,只是他生性頑皮,讀書又不多,提筆之時,不知寫些什麼才好,想了頓飯之久,仍不知如何落筆,想得煩惱時,就隨手亂畫一通,鳥獸魚蝦,無一不全,因他書畫不佳,畫在上面的東西大都是似像不像之物。

  他把假的《歸元秘笈》送回到山腹石洞之時,他見一隻巨鶴擋在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法體奉安的石室門口。

  這時,他武功已精進很多,隨手一掌就開碑裂石,他見巨鶴擋在石室門口,也不思索這山腹石洞之內哪來的生物,隨手一把抓去。

  那知巨鶴忽地一展雙翼,閃電飛起,不但把他一掌讓開,反而一沉左翅,橫掃過來,而且力道奇大,捲起呼呼勁風。趙海萍微微一呆,疾躍而退,雙手伸縮間連抓五次。

  但那巨鶴靈活無比,竟似懂得武技一般,雙翅搧動,一連閃躲過他五次擒拿。

  這一來,卻引起他的興致,長嘯一聲,飛身撲擊過去,那巨鶴倏然一展雙翼,疾沉數尺,掠地飛過,避開他這一擊之後,右翼忽地一轉,反向他後背攻去。

  這一鶴一人,就在山腹石洞之內,反五行花樹陣邊,展開了一場搏擊。鬥了頓飯之久,趙海萍換了十幾種擒拿手法,但始終未能把那巨鶴擒住。

  趙海萍久戰無功,不禁心中氣了起來,暗自忖道:我十年前,已有伏虎降獅之能,那知練了十幾年《歸元秘笈》上記載的武學,竟連一支白鶴也打不過了,一面打,一面在想《歸元秘笈》上各種擒拿手法。

  忽的被他想到了一種奇絕的擒拿手法,但因對付那大白鶴迅猛的撲擊,分心不少,無法凝神思解,心中十分焦急,哪知越急越是想不出個中要訣。

  人鶴又相鬥了一陣,趙海萍突然盤膝而坐,潛動真力,左手發掌,呼呼掌風如輪,把那巨鶴逼在丈餘外處,右手卻探入懷中摸出《歸元秘笈》。

  他這十餘年來,日夜研讀那上,中兩冊,是以對各種分類記載武學部位,記的十分清楚,很迅捷地就找到擒拿篇中所記的一招“降龍伏鳳”。

  他默記了手法要訣,把奇書放回懷中,一面目注巨鶴,一面暗中運氣。

  這時,那巨鶴正脫出他掌力迫襲,展翼急撲而來。

  趙海萍不再發掌擋擊,霍然一躍避開,左掌反手一揮一招“羅漢飛杵”,向那巨鶴身前三尺左右處擊去。

  這一掌拿捏的恰是時候,掌力發出,剛好把巨鶴前衝之勢擋住。

  那巨鶴似已知他掌力威猛,長鳴一聲,雙翅倏然一沉,鶴身微微一頓,長頸疾伸,前衝之力,倏然間變成向上飛沖之勢。。

  趙海萍心中大喜,一收左掌力道,忽地急躍而起,直向巨鶴撲去。

  那巨鶴吃趙海萍左掌收回內力一帶,上衝之勢,微微一頓,趙海萍已追襲而至,右手疾出,抓住了巨鶴雙腿。

  因它要把前衝之力,改變成向上飛沖之力,必得把長頸和雙腿伸直始可。

  趙海萍右手抓住那巨鶴雙腿之後,用力向下一拉,左手閃電般由鶴背掠過,抓住了巨鶴長頸,大笑聲中,雙手運力,前後扯直,身軀又微微向前伏去,那巨鶴頸腿受制,單余雙翅克敵,又被趙海萍一扯,鶴腹觸地,空自展翅掙扎,只擊的地上碎石斷草亂飛。

  趙海萍待巨鶴無力掙扎之時,忽地一松雙手,躍開了。

  那巨鶴略一休息,猛又撲擊過來,趙海萍縱身躍開後,大笑道:“好啊!我已在這深山大澤悶了十幾年啦,今天就借你這野禽活動活動筋骨吧!”大笑聲中,重施故技,又把巨鶴雙腿和長頸抓住。

  如是擒放,一連數次,在趙海萍只是覺著好玩,並未存心收伏巨鶴,但當他第五次放手之後,忽見那巨鶴伏地長鳴,既不再撲擊,亦不飛走。

  趙海萍認為它已被自己整怕,也未放在心上,徑推石門,進入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坐化石室。

  他取出懷中的偽制《歸元秘笈》,放入石案上玉盒中,然後帶上石門,繞過反五行花樹陣式,到了出洞之處。

  抬頭望去,不禁心頭大駭,原來他入洞時垂下的一條長藤,已不知被什麼獸類咬斷,這兩百丈深淺的地洞,四面光滑如鏡,下半段又滿生青苔,別說趙海萍眼下無能攀上,就是他再修為十年,只怕也不易飛躍出洞。

  正感為難當兒,突覺一物觸於左臂之上,轉頭望去,原來是那隻巨鶴,不知何時已到了身側。

  他心一動,暗道:這巨鶴力大無窮,也許能載我出洞,何不騎上一試。

  他心念轉動之間,已自跨上鶴背,人剛坐好,念還未息,那巨鶴已長頸伸動,展翼而起。

  只因那洞底太過狹窄,巨鶴雙翼無法用上全力,是以飛行很慢,愈上洞口愈大,那巨鶴飛得也愈快。

  驀然日光耀目,山風拂面,待他發覺出了石洞,那巨鶴已高飛到百丈上空。

  初時,心中不免有些擔心,怕巨鶴越飛越高,跌下來非要摔個粉身碎骨不可,但片刻之後,恐懼之心完全消失,因為那巨鶴飛行雖快,但身於十分平穩,乘坐鶴背上,絲毫不覺簸動之苦

  忽地一陣冷氣拂面,眼前驟然一黑,如陷夜色之中,原來進入了一一片濃雲之中。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日光忽地重現,回首望那片濃雲,色灰如墨,閃光劃空,雷聲盈耳,想是那片濃雲籠罩之下,正在下著大雨。

  俯瞰萬峰千山,閃電般向後倒逝,那巨鶴飛行之快,直似流矢離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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