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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鐵笛神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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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傅玉琪望了貞兒一眼,應了個是字──“江南醉儒”沉忖了片刻,捲起衣袖,就地盤坐,運氣集功,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頭上已見汗意,熱氣蒸蒸,隨手撲活“玉蜂娘子”女兒“天柱”穴。但“天柱”穴乃人體重要麻穴之一,“東嶽散人”的手法,又極奇重,而且“玉蜂娘子”女兒,又拚著自己的危險,硬迎接一招,是以傷的也特重。穴道雖經“江南醉儒”撲活,但凝麻的血脈經道,一時間依然未能暢通,而且內臟也受到強烈的震動,是以“江南醉儒”這才需運功為她推拿。

  “江南醉儒”慣使一技“天星筆”又擅“伏龍掌法”這兩種武學,都講究的是人身穴道,所以在推宮過脈上來說“江南醉儒”實是一代高手。經過他一陣推拿,又藉他精深的內力,催助血脈流運,不到半個時辰“玉蜂娘子”女兒的臉色,已漸轉紅潤,嘴唇也停止抖顫,重重的吐出一口沉悶之氣,緩緩地微睜雙眼。

  這時傅玉琪正紅著臉,俯首低視,“玉蜂娘子”女兒睜目一開,迷惘中看見傅玉琪的一張俊臉,似乎不相信這是事實,臉上不由泛起了驚詫之色!又吃力地睜眼細看,嬌軀並輕輕扭動了一下,臉上才露出了一絲快樂的笑意,幽幽地道:“我──我受傷了嗎?是你──救了我?──”

  “江南醉儒”搖頭制止道:“快不要說話,把眼睛閉起來,收心斂性,我助你催通血脈要緊──”

  “玉蜂娘子”女兒,望瞭望“江南醉儒”又望瞭望貞兒,最後把一雙缺神乏力的眼光脈脈的望瞭望傅玉琪,倚在傅玉琪臂彎的頭,微微點動了一下,嘴角牽動之處,引出了淺淺笑意,緩緩的閉上雙眼,眼角間溢出了兩點瑩晶的淚光──“江南醉儒”接道:“被那老兒擊中‘天柱’穴,內臟也略被震盪,我已為她推活穴道,諒無大礙,不過卻要休養一個時期了。”頓了一頓,問道:“那唐老兒怎樣了?”

  “白眉果老”孫公太搖頭嘆道:“百聞不如一見,人說‘東嶽散人’唐一民孤傲冷僻,今日一見,只覺其冷怪之處,尤過傳言多多──”

  貞兒翻著一對星目道:“而且他還不講理。”

  “白眉果老”不由得望著貞兒,點頭笑道:“姑娘說的一點不錯,這老怪物可真有點不講理。”說著又望了“玉蜂娘子”女兒一眼,道:“這娃兒倒也真夠厲害,其實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了,她單憑這條細紗,竟掃削去這怪物左手三隻指頭,這觔斗也實在栽得太大,難怪老怪物受不了──”

  貞兒一撇嘴,道:“惡人自然是要遭報,我看,這還算便宜他了呢,哼!你們沒有看見他蠻橫不講理的神氣呢。”

  “江南醉儒”這時已因略略休息,精神恢復,便對“白眉果老”道:“走,我也去看看那老兒,到底怪成什麼樣兒?”當即領先向前走去。

  “鐵膽純陽”半扶半抱著“東嶽散人”。

  “東嶽散人”左手鮮血淋淋,長袖上,已是血紅一片,臉色也極為慘白,但他乃剛傲之人,一生從未遭此挫折,這時當著幾位武林高手人物,更是覺著難受難忍,滿臉不耐與痛苦之色。

  “病鐘離”卻俯身勸著這位以冷怪著名的怪客。

  只聽“東嶽散人”唐一民冷漠的說道:“兄弟生性如此,嚴兄不是不知,我唐一民就是不願領人恩情,這次不用說這點損傷,縱然是濺血五步,唐某還能承受得起,嚴兄盛情兄弟已滿心感激了,若說其他,那就不必費心了。”

  §第二十四回
  洞窟幽昏 昔日紅顏余石冢
  包囊隱秘 孤兒身世此分明

  “病鐘離”笑道:“生死大事,豈可逞一時之氣,你我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怎能像孩童一般的說些孩子話呢?”

  唐一民傲然笑道:“唐一民出道江湖,不知會過多少高手,不是我唐某人說句狂話,數十年來,我眼裡還沒有放著多少英雄人物,但想不到今天竟栽在一個江湖上不見名姓的女娃兒手裡,看來想必是我唐某人的報應──”說罷哈哈一陣狂笑,激震山谷的狂笑聲裡,含著無比的悲憤、羞辱、懊惱、淒愴。

  “東嶽散人”在“鐵膽純陽”臂裡掙動了一下,但沉重的內傷,卻不允他掙動。只見他雙眉緊皺,哼了兩聲,咬牙閉眼休息了片刻,睜開眼環視了幾人一眼,道:“諸位請便吧,唐一民生死由命,實不敢驚勞諸位──”

  “江南醉儒”笑道:“我有一句話,說出來唐兄不要見責?”

  唐一民雖然高傲、冷漠、一則因“江南醉儒”是一位遊戲人間的俠隱,二則,人在病痛之際,感情比較脆弱,是以一聽“江南醉儒”如此一說,便也微微點頭。

  “江南醉儒”沉吟了一下,道:“要是以閣下過去為人,我這窮酸可也真懶得插嘴,但是我輩卻是武林中人,豈能袖手裹足,不聞不問呢,依我窮酸看,唐兄這等作法,有失我輩本色了。”

  “病鐘離”三人知“江南醉儒”對唐一民的印象甚是不佳,“江南醉儒”這一開口,三人便不約而同的都把眼睛望著“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不慌不忙的道:“論閱歷,唐兄你出道江湖四十餘年,論名位你獨掌唐門祭酒,若要說論心眼嘛──”“江南醉儒”腦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一咂嘴,接道:“不怕唐兄你見怪,只怕尊駕的心眼是個死心眼,什麼事你是只能鑽得進,卻跳不出,一旦被任何一件小事束縛,就不易自求解脫,唐兄,你以為我說的醉話,還是忠言呢?”

  唐一民在“鐵膽純陽”懷中,閉目傾聽“江南醉儒”這番話,真是語重心長,只聽得素日冷漠怪僻的“東嶽散人”感心動容。

  長嘆一聲,睜開雙眼,向“江南醉儒”道:“高大俠洞察毫末,數十年來愚昧自欺,作繭自縛,今天承蒙你們幾位不棄,拳拳情殷,我唐一民如再是愚頑不化,那便真是草木不如──”

  “病鐘離”原正俯身為他推拿著,聽他如此一說,不由點頭笑道:“唐兄這等作為,真不愧是英雄本色。”

  “東嶽散人”望著“病鐘離”又抬頭望瞭望天上暗暗疏雲。腦際閃掠過武夷山苦鬥“玉峰娘子”的一段往事,這冷傲的怪傑此時此情,使他又泛生起無窮的感喟──淡然一笑,道:“昔日武夷山,嚴兄義施援手,今日想不到故事重演,我又傷在她女兒手裡,幾位不念唐某以往怪誕行徑,苦心慰勸──”

  “江南醉儒”不待話完,笑道:“往事已遠,提他作甚,現今唐兄卻實不宜多耗精神。”

  “東嶽散人”唐一民接道:“好,衝著高大俠你這份俠義豪氣,唐一民全聽你作主便是!”

  “江南醉儒”正經了老半天,這時由於唐一民從善如流,一改冷酷孤傲的行為,心中大感快慰,不由興致大發,又恢復了滑稽遊戲之態,一聞唐一民之言,忙的雙手亂擺,向後移退兩步,道:“言重,言重,唐兄這麼說反使我這窮酒鬼折受不起,如果你真肯和咱們交一個朋友,那我多少還能有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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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東嶽散人”這時因多說了一陣話,雖是調息自療,依然血氣翻湧,一身冷汗直流,強忍住痛苦,應道:“唐一民做人雖然冷傲,但說話卻從不食言,高大俠肯屈就唐某,那是我唐某高攀──”話至此處,不禁湧喘出一口鮮血。

  幾人勸他勿再說話,他乃高傲之人,那裡肯聽,硬又接道:“高大俠切勿見外,只要你高大俠能說得出,我唐某人也必能做得到就是。”

  “江南醉儒”笑道:“好,你先服用嚴兄的‘三清一天續命散’,以後的事,咱們以後再說,好在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唐──”

  “江南醉儒”一聲“唐”字未完,驀然間哈哈一陣長笑,破空傳來,笑聲甫住,便響起一個內勁充沛的聲音,朗聲說道:“好一個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我把你這酒鬼,你這話說得是多託大,也不怕讓風給吹了你的牙──”

  “江南醉儒”一聽說話的聲音,心中大感高興,一滋牙樂道:“好呀!你這老瞎子竟也摸到這巫山十二峰來,這麼說來,也沒算我白跑了!好歹總算碰到你了──”

  兩人這一應答,又是一陣朗笑。朗笑聲中,只見雪地上人影一閃,已站定一個身背鐵笛,手執木杖,身穿百綻大褂,足著芒履,一頭亂發,滿臉紅光,微閉雙眼,留著一把白山羊鬍子的老人。

  只看來人這份裝飾,不用問就知名震宇內,譽滿武林的一代奇俠“瞎仙鐵笛”羅乙真。“瞎仙鐵笛”現身這巫山絕峰,雖然是幾人意中之事,但究竟來得太過奇突,也不禁使幾人微微一怔。

  洞庭八仙之中只有“病鐘離”嚴百川與“瞎仙鐵笛”相識,久別的老友,乍然相逢,自是高興,忙道:“多年不見,羅大俠更見矍鑠了。”說著招呼“白眉果老”孫公太道:“二弟快來見過羅大俠。”又一指“鐵膽純陽”道:“那是三弟逸塵子余滌生。”

  “瞎仙鐵笛”笑道:“山野之人,可不懂什麼禮,咱們今後無須客氣,要不,我瞎老頭可受不了。”

  “東嶽散人”一見“瞎仙鐵笛”心中大感為難,心恐“瞎仙鐵笛”仍記恨他“白象崖”尋仇之事,是以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不由怔了一怔。

  “瞎仙鐵笛”微閉的雙目看似一無所見,其實他目光如電,早已看出唐一民的尷尬情形。當下移步向前,笑道:“唐兄不可說話,還是依高賢弟所說,快服用‘三清一天續命散’,其他之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嚴百川就地掏了一塊雪,唐一民這時再不固執,張口接過嚴百川的“三清一天續命散”,又接過雪塊,雪塊到嘴融化,送下靈藥。

  就在唐一民服用“三清一天續命散”之時,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嬌脆的聲音,道:“大師伯──”

  一陣香風,貞兒已跑到“瞎仙鐵笛”面前,望著“江南醉儒”做了個鬼臉。笑道:“大師伯,你一個人出來,師父和醉師叔都不放心,所以,醉師叔便帶了我和琪師哥來找你老人家了,琪師哥在那邊,可是他不能來向你老人家請安。”

  “江南醉儒”一聽貞兒如此一說,心裡暗道:好啊!這娃兒可夠刁鑽古怪了,她卻不說苦纏著我,倒反說我帶著他們出來,把這頂帽子先給我戴上,這娃兒可真厲害。繼而一想,也許是孩子們怕師門規戒嚴厲,用自己出來頂一下,想到此處,心道好吧!讓我來成全你們一番吧!免得叫你們心裡驚怕。心念一轉,正待開口,但“瞎仙鐵笛”已先說話。

  “瞎仙鐵笛”是何等人物,任你貞兒調皮,也逃不過他一雙神目。但他乃是極為慈祥之人,是以一聽貞兒之言,心裡微微一笑,口裡卻道:“你醉師叔學博古今,這一路之上,定使你們增長不少見識。”

  貞兒一背臉,朝著“江南醉儒”一伸舌頭,倏的又轉回臉,應了聲是。

  “三清一天續命散”不愧是道家奇珍,唐一民被用雪水送下“三清一天續命散”立時清香透腑。“瞎仙鐵笛”又過去,以內家功力,一陣推拿,藥力一經這渾厚的內力推送,見效更快,頓時痛楚大減,臉色也立泛紅潤。

  “瞎仙鐵笛”笑道:“唐兄雖有斷指之痛,但皮肉之痛,遠不及內傷之重,縱然是服下‘玉溪真人’前輩的‘三清一天續命散’但是仍須靜養些時日,方能保得日後不再發作。不是我瞎老頭妄作主張,待這裡事了之後,依瞎老頭之見,唐兄最好能小息一二月,如若不見棄,不妨到‘白象崖’小住。”

  “病鐘離”嚴百川接道:“羅大俠所說甚是,不過‘白象崖’路途遙遠,倒真不若去敝莊盤桓些時,來得方便,而且這一路全是水路,舟行自較陸路平穩,也可去那跋涉顛簸之苦,而且瞬屆春泛之期,洞庭湖祈魚正肥,也夠你這東嶽山野之人飽嘗一下魚鮮之美,不知羅大俠與唐兄以為如何?”

  唐一民笑道:“如此說來,少不得又打擾嚴兄了,我唐一民連蒙援手,真不知何以為報,實使我坐寢難安──”

  “病鐘離”道:“這個時候,還盡忙著說這些話幹什麼,現在就一言為定,唐兄可由我二弟先護送回洞庭‘八義山莊’好作靜養,我隨後也就到了──”說著轉臉對“白眉果老”道:“二弟,你那黑兒呢?”

  “白眉果老”笑道:“咱們入山之時,只因山路崎嶇,又多積雪,帶著它,人畜都受罪,是以在入山後,就把它放了,既是如此,待我前去把它找來。”說完話,朝著“瞎仙鐵笛”“江南醉儒”幾人一抱拳,翻上風帽,探手入懷,取出一隻白亮淨光的羊角,放置口邊,試吹了一聲,山谷裡迴響出一陣“嗚嗚”的聲響,他微一作笑,徑向前邊奔去。

  “江南醉儒”待“白眉果老”離去,忽然問“瞎仙鐵笛”道:“依你看,這女娃兒如何?”

  “瞎仙鐵笛”羅乙真眼霎動了一下,道:“這娃兒我不但是聽琪兒大伯父說過,而且在黃山‘白象崖’我也見過,看本質,心地確是不錯──”

  “江南醉儒”搶著截道:“既是如此,那這娃兒的事你就不能不管,咱們快過去瞧瞧吧。”

  “瞎仙鐵笛”一翻白眼,笑道:“好哇,你這窮酸怎麼倒賺起我來了,這真是八十老娘,崩在孩兒手了──”口裡雖然是這般說,人卻向傅玉琪停身之處走去。

  傅玉琪早見恩師到來,只是抱托著“玉峰娘子”女兒,況且“江南醉儒”又再三交代,要自己不可亂動,是以無法趕去叩見恩師,此時見“瞎仙鐵笛”來到自己面前,身軀微微一動,口中喊了聲:“師父──”

  “瞎仙鐵笛”伸手一攔,道:“琪兒不可亂動──”人已到了身側。

  傅玉琪抬眼望瞭望“瞎仙鐵笛”臉泛微紅,又望瞭望倚偎臂彎裡的“玉蜂娘子”女兒一眼,一時之間,卻無法開口。

  “瞎仙鐵笛”俯下身子,“江南醉儒”“病鐘離”亦已隨後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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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玉蜂娘子”女兒,雖被“東嶽散人”唐一民擊中“天柱”穴。又與唐一民硬拚力鬥的拚了一招,傷勢實是不輕,但經“江南醉儒”以本身真元之氣替她推拿一陣,傷勢暫時已不致惡化,不過精神卻大感疲乏,是以在閉目調息中,竟酣然入夢。

  這頻率門被“瞎仙鐵笛”輕握之中,微一牽動,人已悠悠醒來,緩緩的睜開秀目,環視圍在身側的幾人,臉上泛起了一陣惘然的歉色。

  “瞎仙鐵笛”羅乙真把撫了一陣“玉蜂娘子”女兒脈搏道:“這娃兒雖負了點內傷,經這酒鬼的推宮過穴的手法一陣推拿,已保住內腑,而且她稟賦也厚,不致有何差失──”微微一頓,轉臉對“病鐘離”道:“不知嚴兄是否還備有‘三清一天續命散’如若再有這珍劑激助,那就立可回春了──”

  “病鐘離”一聽“瞎仙鐵笛”之言,早已探手入懷,掏出一隻錦包,取出了一包“三清一天續命散”俯身用雪水給她服下。

  這“三清一天續命散”真不愧是武林奇珍,“玉蜂娘子”女兒服後,不過一盞熱茶工夫,臉色便漸轉紅潤,脈搏血流,均復正常。自己暗中運試功力,絲毫不覺異狀,知是靈藥功效已見,情意殷殷的睨視了傅玉琪一眼,一挺柳腰,人已立起,對著“瞎仙鐵笛”幾人,深深一福,道:“多蒙幾位老人家義施援手,我一定會永遠記住幾位大恩的──”

  “瞎仙鐵笛”羅乙真望著幾人笑了笑,道:“難得你倒有這一番心意,咱們也不必講什麼大恩不大恩,只要肯聽從我們的話,也就很好了。”

  “玉蜂娘子”女兒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們幾位老人家都是好人,我娘對我說,好人的話,一定要聽的──”說著,對傅玉琪盈盈一笑。

  貞兒看在眼裡,心中正感不舒服,忽聽“玉蜂娘子”女兒又道:“還有這位妹妹和他,也都是最好的人──”

  “瞎仙鐵笛”點頭笑道:“姑娘,你能分善惡就好了,我心裡有一樁事,想對姑娘講,只怕姑娘不肯答應──”

  “玉蜂娘子”女兒接道:“你說吧!我會聽的。”

  羅乙真道:“非是我們以大壓小,挾恩自重,以我們幾個老不朽在江湖上的閱歷來說,總以為姑娘你初涉江湖,實是不宜樹仇,冤家宜解不宜結,古人明訓,確有至理,你和‘東嶽散人’之事,雖是姑娘一片孝心,不過令堂並非親喪在唐某之手,縱說令堂與唐某有著過節,但事隔多年,令堂才撒手人寰,這也許是天年所限,也不能一口咬定是唐某之過,姑娘你是聰敏之人,還望你三思而行。”

  “病鐘離”道:“羅大俠之言極是,我想令堂之所以要遺言姑娘尋仇‘東嶽散人’這也許是令堂深恨他三番五次糾擾之故,不怕姑娘見怪,令堂在世之日,仇家亦復不少,受傷成疾,又豈能說罪在姓唐的一人身上呢?”

  “江南醉儒”在旁搖頭晃腦的接道:“信哉斯言,信哉斯言,女娃娃,依我窮酒鬼看,死者已矣,今天姑娘已親自手創‘東嶽散人’使他血濺巫山,你娘泉下有知,也該含笑瞑目了,如若姑娘肯依我幾人之言,把這筆爛賬,從此一筆勾銷,我想你娘也不致於就會怪你,你仔細想想,我們的話,是也不是?”

  “玉蜂娘子”女兒,沉吟了半晌,轉眼望瞭望傅玉琪──幽幽的長嘆了一聲,道:“唉,這事真叫我很為難,我娘要我找‘東嶽散人’報仇,又叫我要聽好人的話,唉──”她低下頭去,慢慢的秀目中濡溢出兩點瑩瑩淚光,緩緩地移動腳步,向前走去。長長的秀髮,輕柔的白紗,隨風飄拂,她踏著白雪冉冉的向高處走去,宛如凌波而去的仙子。

  幾個人不自主的跟隨在她身後。走到一處峭壁之下,前面有一潭山泉彙集而成的水潭,上面一層薄薄寒冰。“玉蜂娘子”女兒轉頭望瞭望身後的山峰,又轉過頭去,盈盈的在潭前跪拜下去只聽她很低微的喃喃說道:“娘啊,你真叫女兒為難了,他們這麼多的好人,都這樣勸我,女兒只好聽他們的話了,娘啊,你老人家會怪女兒不孝嗎?你老人家會──”只見她一陣抖顫,竟無法說下去。

  此景此情,彷彿一幅淒涼動人的圖畫,守在一側的幾人,雖都是久涉江湖,歷盡人生歡樂辛酸的高人,卻也看得怔在當地,唏噓不已。

  貞兒雖是刁鑽古怪,對“玉蜂娘子”女兒心裡多少還別存偏見。但此時亦竟含著熱淚走到她身側,幽幽說道:“你不要傷心了,方才我大師伯他們幾位老人家說的話對極了,你是聰明人,一定會聽的。你千里尋仇,孝道已盡,也不能算違背你娘的遺命了──”

  “玉蜂娘子”女兒含著淚點點頭道:“多謝你關心,我方才就是向我娘禱告,我一定會依他們幾位老人家的話做的。”

  “瞎仙鐵笛”走過來,道:“好,姑娘,你能這般明理達義,實在難得,真叫我老瞎子喜歡你。”

  “江南醉儒”接道:“這娃兒身世飄零,如任她一個不諳江湖險惡的女孩子,隻身流落天涯,那可是大大危險之事,一個失足,不僅個人遺恨,甚且可引起武林一場不幸,所以這娃兒的出處,倒是令人大費周章,既是你這麼喜歡於她,我看救人救徹,乾脆,你就替她拿個主張吧。”

  “瞎仙鐵笛”斜翻白眼,望著“江南醉儒”似怒似笑的道:“好啊!你這窮酸怎地竟不放過我這老瞎子呢,你們讀書人一肚子壞主意不肯拿出來,倒反而出難題來給我老人家做,你說說看,你是存的什麼心?”

  “病鐘離”笑道:“這倒不能怪高大俠,你羅大俠望重武林,後輩之事,這裡幾人你不作主,誰人作主?”

  天下之事就是奇怪,尤其是人與人間的情感,說來更是微妙。貞兒對“玉蜂娘子”女兒從來無有好感,尤其是有傅玉琪在場,她對她更感厭惡,但是,就在這半日之間,貞兒的內心卻起了極大的變化。她自己雖是身世悲慘,可是有一個恩同慈母的師父愛護,比起“玉蜂娘子”女兒來,卻又不知好了多少。

  這時一聽“瞎仙鐵笛”三人這一說,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種同情,由同情而憫憐,再由憫憐而把一種私念昇華了,是以她在聽得幾人一說之後,心中一陣激盪──情不自禁的說道:“大師伯,醉師叔說得對極,叫她一個女兒家到那裡去呢?我想不如要她跟我們一道走吧!”

  “瞎仙鐵笛”還未來得及答話,“江南醉儒”一晃腦袋,笑道:“不錯,不錯,你這丫頭實在有幾分鬼聰敏,將來讓她也到黃山去,交給那老道婆子保準錯不了。”

  “瞎仙鐵笛”閉目沉思了片刻,轉臉問道:“姑娘不是我們幾個多事,實在是為你好,我想此間事了之後,要你暫去黃山居住,不知你可願意?──”

  “玉蜂娘子”女兒含笑點了點頭。

  “瞎仙鐵笛”又道:“姑娘你娘還有什麼遺言,對你的身世,你自己是否知道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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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玉蜂娘子”女兒茫茫的道:“我娘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我只曉得我叫琬兒,那是我娘這麼叫我的──”說到此處,她轉過頭朝那山壁望了一眼,道:“但是我娘在臨終前對我說,要我在替她報了仇之後,帶著唐一民的頭來祭她,然後再撬開壁洞,到那時便知道我的身世,還要我認父歸宗去。”

  “玉蜂娘子”女兒淒惋的搖頭嘆道:“現在可不行了,我又不能再殺唐一民了,自然是不能打開那山洞的了。”說罷又不禁長長唉了一聲,望著“瞎仙鐵笛”痴痴的發呆。

  “瞎仙鐵笛”哦了一聲,道:“姑娘孝心自是可嘉,不過你與唐兄之事已經弄清,何況他已被你削傷他左手,使他濺血巫山,這也算是已替你娘雪了恨了,再說你娘還留有遺命,告訴你身世,依我老頭子看,姑娘稍稍休息,還是打開壁洞,拜領你娘遺命為是。”

  “江南醉儒”道:“人生在世,不能連個姓氏都沒有,姑娘還是聽我們忠勸的好。”

  “玉蜂娘子”女兒,默默的思慮了一陣,這時貞兒在旁道:“你就答應吧!我大師伯望重當代,不會叫你吃虧的。”

  “玉蜂娘子”女兒又沉吟了片刻,抬起眼來,朝著傅玉琪望瞭望,然後對“瞎仙鐵笛”幽幽說道:“好啦!我依你的話就是了──不過這石壁堅厚得很,不容易──”

  “病鐘離”接道:“此事簡單,我盟弟精鋼寶劍雖非干將、莫邪,卻也是不可多見的神品,真是削金斷玉,吹毛斷髮,削此區區石壁,又是什麼難事呢?”

  “玉蜂娘子”女兒道:“那就好了,就請──”

  “病鐘離”道:“好,我這就去取。”

  “瞎仙鐵笛”道:“且慢,這事又何勞嚴兄。”轉臉對傅玉琪道:“要琪兒前去便可。”

  少時,傅玉琪將“鐵膽純陽”精鋼寶劍取到,呈給“病鐘離”。“病鐘離”手托寶劍,交給“玉蜂娘子”女兒,道:“寶劍取到,姑娘何時開壁?”

  “玉蜂娘子”女兒雙手接過寶劍,道:“天已不早,現在就動手好不好?”

  “病鐘離”道:“你不怕累嗎?”

  “玉蜂娘子”女兒搖搖頭也未答話,托著劍向山壁俯身跪拜,然後站起身子“叭”的一聲,打開劍簧,右手輕伸,只聽一聲龍吟,劍已出鞘,一道碧輝,寒光湛湛,實是一柄武林罕見的珍品。

  “玉蜂娘子”女兒手執寶劍,回身向後打量了一番地勢,又順著山泉所聚的寒潭走了半圈,這才走近山壁,舉起手中寶劍,揮動之間,但聽“嗤嗤嚓嚓”一陣聲響,那寶劍直刺山石之中,竟如切瓜般的輕巧。

  眨眼之間,壁已洞穿,又過了一盞茶工夫,已辟成一個人體大小的洞口,“瞎仙鐵笛”上前兩步,雙手扶在殘破洞石之上,略略運功,順手推送,又倒坍了一片,已可使人行走無礙。

  “玉蜂娘子”女兒道:“也不過幾年,這堵封的石頭,倒好似長在一起了。”說著領先入洞。“瞎仙鐵笛”“病鐘離”“江南醉儒”、傅玉琪、貞兒魚貫而入。

  洞內入口之處,略感霉濕,幾人走了十數步,突覺幾股勁風,迎面衝到,幾人都是能聽風辨音的高手,一個個不讓不閃,只聽“啪啪”陣響,一群蝙蝠疾掠而過。

  “病鐘離”晃燃起千里照明筒,幾人沿著甬道,深入有七八丈遠近之處,似已到了盡頭,三面石壁,上懸石乳,那背壁的盡頭之處,隆起一堆石塊,一望即知是“玉蜂娘子”埋骨之所。

  “玉蜂娘子”女兒一見石堆,不由的又跪拜下去,口中只喚了一聲:“娘啊!”便又嚶嚶嗚咽起來,這原是她骨肉天性,幾人自是不忍解勸。

  “瞎仙鐵笛”讓她啼泣了一陣,才道:“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是聰敏人,也不用我多勸,姑娘你是傷後,還要自己愛惜身子──”

  “玉蜂娘子”女兒含淚點了點頭。

  貞兒催著問道:“咱們已進了洞,不知你娘還有什麼的遺命?”

  “玉蜂娘子”女兒眨眨秀目,道:“我娘說她將一件極為重要之物,懸在她墳頂的石乳上──”說著眼光抬頭向上搜去,幾人也都不約而同,也抬頭仰望。

  但見石洞壁頂,果然是石乳,在墳頂上空的一隻石乳之上,果係有一隻小小長形的包裹,幾人一打量,這只包裹距離地面約有三丈多高。

  眼下幾人,都是身俱上乘輕功之人,縱躍三丈實非難事,但如若要在縱躍之間,探手取物,又要能準確的控制著上衝的身子,不致為堅利的石乳所傷,卻也是大不易為之事了。

  “玉蜂娘子”女兒也未與幾人商量,抬手牽袖擦了擦眼淚,玉肩輕晃,輕紗如煙,凌空飛昇,到了二丈左右之時,半空中陡一挫腰,勢如神龍御雲,再猛一傾,身子竟在形同平臥中直升上去,這種奇詭的身法,不要說傅玉琪和貞兒未曾見過,就是幾位久歷江湖,名遍武林的高手也不由看的一怔。

  “玉蜂娘子”女兒身子平升直上,右手一抄,那懸掛石乳之上的包裹,已然取在手中,身子隨著宛如一片白雲直墜而下。

  “玉蜂娘子”女兒腳落實地之後,雙手捧著獸皮包裹,恭恭敬敬交遞給“瞎仙鐵笛”。“瞎仙鐵笛”羅乙真,乃是德高望重之人,一見“玉蜂娘子”女兒竟欲將包裹交付自己,連忙說道:“姑娘,這是你娘對你的遺命,老夫乃是外人,如何處置得了,你趕快自己看吧!”

  “玉蜂娘子”女兒,望著“瞎仙鐵笛”盈盈一笑,也不言語,矮身在石堆墳邊就地坐下,低頭打開包裹,默默看了一陣,忽然“哦”了一聲,急急說道:“快來,你老人家來看──”

  她這一聲急呼,聲音裡帶著一陣顫抖之音,“瞎仙鐵笛”羅乙真轉過頭去“玉蜂娘子”女兒已一手拿著一張鹿皮,一手托著一塊白如羊脂的玉珮和一隻古瓷小瓶,站在身側。

  “瞎仙鐵笛”先接過羊脂玉珮,仔細把覽了一陣,面現驚奇的點了點頭,再一看那張鹿皮上所寫的文字,任他定力如何深厚,也不禁長長的“哦”了一聲,怔在當地。

  原來這張鹿皮上的文字乃是“玉蜂娘子”親手所寫,上面略略的說:“她自武夷山受創之後,深悔半生荒唐的罪惡,所以立誓不再涉足江湖,便到人跡罕至的巫山隱居,不久生了一個女兒,這女兒乃是她與‘虯髯神判’龔奇的骨肉,取名小琬。由於荒山野居,產後便體弱多病,以至一病不起,她希望女兒小琬前去黃山白象崖找尋‘虯髯神判’療疾認父,並說那隻古瓷瓶內乃是盛的解毒之藥,那隻羊脂玉珮則是當年‘虯髯神判’給她的定情之物。”

  字裡行間對“虯髯神判”實是情有獨鍾,戀意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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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瞎仙鐵笛”手執玉珮,睹物思人,又想起身罹殘疾的愛徒,再看眼前的少女,竟是“虯髯神判”與“玉蜂娘子”孽情所留下的骨血,同時感懷於她可憐的身世,一時之間,竟是克制不住,流下來兩行老淚。

  “玉蜂娘子”女兒龔小琬抬頭一看,目光觸處,卻見“瞎仙鐵笛”老淚盈眶,激起了心靈深處的至情,嚶嚶一聲嬌啼,雙手抱住“瞎仙鐵笛”的腿,跪在地上。

  羅乙真緩緩伸出右手,慈祥的摸撫著龔小琬的秀髮,道:“琬兒,起來吧!不要說你是奇兒的骨肉,就是別人,我也會照顧你的──”

  龔小琬慢慢站起身子,依在羅乙真身側,幽幽的道:“多謝師祖──”

  在“江南醉儒”“病鐘離”心目之中,這“玉蜂娘子”女兒,縱然不能像“玉蜂娘子”當年,但也必有一點野性。如今一見她竟然如此純真溫惋,卻大大的出了他們意料之外,二人交互望了一眼“江南醉儒”一晃腦袋,慢吞吞的說道:“果真是蛇母龍女,難得,難得──”說著又朝“瞎仙鐵笛”道:“此間之事已完,咱們也該出去了吧!”

  “瞎仙鐵笛”點頭道了一聲“好”手挽著小琬領頭向外走去。

  幾人剛到洞外,就聽得一陣“昂昂”驢鳴,滿山滿谷的白雪上,映出一團黑影,如飛駛來。

  “病鐘離”與“瞎仙鐵笛”“江南醉儒”商量了一陣“白眉果老”便已來到。

  “病鐘離”對“東嶽散人”唐一民道:“想來唐兄定然好轉,趁天色未晚,不如就讓二弟先伴送唐兄暫去小莊,咱與余賢弟隨後趕到。”

  唐一民暗中一試,血氣運行,似無痛楚,緩緩立起,向幾人抱拳為禮,道:“唐一民多蒙援手,心中萬分感激,幾位這份感情,當永銘心中,現在我唐某人恭敬不如從命,先行一步,咱們當圖後會──”

  傅玉琪這時忍不住心頭一陣激動,上前一步,道:“弱妹蒙老前輩收錄,晚輩萬分感激,尚請念晚輩兄妹幼遭變故,多多寬待與她──”

  唐一民點頭微嘆道:“唐某人骨肉離散,如今與她朝夕相依,已視她為己出,也只有她能伴著我打發山中歲月,你放心,我絕虧待不了她。”

  傅玉琪本想說兩句感激之言,但唐一民已向驢旁走去,朝著“瞎仙鐵笛”“江南醉儒”道:“羅大俠、高大俠,咱們後會有期──”

  “江南醉儒”截道:“且慢,我還有兩句話放在心裡悶的慌,今天看你倒也很通人情,乾脆說了好讓心裡舒暢舒暢──”

  唐一民道:“高大俠有話但請直言。”

  “江南醉儒”笑道:“你可不要心虛,我絕不是罵你,你方才說骨肉離散,我聽了心中好生不忍,只要你能改掉那些怪脾氣,將來我還你一個親骨肉好了。”

  唐一民聽“江南醉儒”如此一說,不知就裡,一時之間,無法回答。“江南醉儒”知他不知話中詳情,便將珊兒近況告訴了他。唐一民這才恍然大悟,滿臉感激之色,道:“高兄俠行可感,尤其有恩與唐某人,這等事也不是言語所能為報,咱們也不來凡俗的客套了,改日我自會到黃山,親去拜謝靜心,負荊謝罪──”

  話音未了“白眉果老”已催著上路,唐一民也不耽擱,跨上毛驢,“白眉果老”輕輕一拍驢項,它一聲昂鳴,翻蹄駛去“白眉果老”隨勢一躍,也上了驢背。

  這匹黑驢,身軀雖不壯大,但卻是一匹難得的俊物,負上二個人,依然耳搖蹄飛,神俊非凡的踏雪而去。

  幾人待二人走後,也就不再延遲,隨即尋路出山。

  途中“瞎仙鐵笛”突然回身對龔小琬道:“琬兒,我有一事要問你,方才你在石洞之中,施展的‘神龍御雲’輕身功夫,難道是你娘在日時所教你的呢?還是另有師承?”

  小琬答道:“那都是我娘教的。”

  “病鐘離”聽得微微一怔,道:“這就奇了,你娘在世,我是見過的,她武功雖然確俱功力,但也未必能有這種境界,同時依老朽所見,你的武功宗派迥異,似不是出自你娘一派──”

  龔小琬未待“病鐘離”話完,盈盈笑道:“對啦,你老人家說的一點不錯,我的武功雖是我娘所教,但那種功夫卻是一位姓姬的前輩所傳──”

  “瞎仙鐵笛”忙問道:“你娘教的難道真是他老人家的絕學嗎?”

  小琬睜著兩隻大大的秀目,愕然道:“怎麼?你老人家知道啦?”

  “江南醉儒”晃著腦袋道:“如此說來,唐一民這個怪物的訊息倒是真確的了──”

  “病鐘離”道:“這就怪了,既是如此,為何唐一民卻又三番五次的追不出一點眉目來呢?”

  小琬睜著秀目,東張西望的隨著兩人說話的聲音,看著兩人臉上,泛上一種茫然的神色,道:“你們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

  “病鐘離”看她一臉無邪的稚氣,知她不知當日唐一民追尋“千愚書生”寶笈之情,是以略略把這一段事情始末說了一遍。

  龔小琬聽了之後,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頓了頓又道:“我學的確是那個寶笈上記載的武功,不過我娘教的慢,所以還沒有練好。”

  貞兒接著問道:“那麼你為什麼不練呢?”

  小琬轉臉對著貞兒笑道:“我自是要練的。”

  “瞎仙鐵笛”一聽龔小琬果真是練的“神龍寶笈”上的武功,不由臉色陡的一變,隨即又復平靜,道:“琬兒,那本‘寶笈’現在何處?”

  小琬應道:“起初我只是在我娘教導之下,練那上面的武功,後來我娘臥病之時,便叫我熟記上面的文字,口訣──”說到這裡她眨了眨眼睛,黯然的道:“在我娘病重臨危之時,她見我已背熟全部‘寶笈’上的文字、口訣,便親自把那本奇書燒掉啦。”

  貞兒驚叫道:“哎喲,為什麼要燒掉,那多可惜?”

  小琬對貞兒笑了笑道:“你不知道,我娘說那是部很難得的奇書,如果萬一到歹人手中,那後果就不堪設想,所以她老人家才親自將它燒掉,免得替江湖上留下禍根。”

  “江南醉儒”望著“瞎仙鐵笛”道:“可惜!可惜!這一燒可把你這瞎老頭幾年的心血燒掉了,看起來姬老前輩的這三部‘寶笈’你已是無法收齊了!”

  “瞎仙鐵笛”點頭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想不到這位魔頭,在撒手人寰之時,竟能生出慈念,雖然焚燬奇書,卻也為武林留下不少善果,免去一番爭殺。我所以一心一意要搜尋此書,也就是怕它流落江湖,落入歹徒之手,現下她既已毀去,也省去我不少心力,不過──”略略一頓,又道:“不過‘黃山三友’的遺物,竟無法再歸黃山,做後輩的總覺此心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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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貞兒忽的憨笑著對“瞎仙鐵笛”道:“大師伯有什麼於心難安的?我聽師父說過,姬師祖用心險毒,心胸狹窄,為了一時之逞,竟不惜毒害二位師祖,他的行為,早就不顧黃山的體面了。”

  “瞎仙鐵笛”望著貞兒,嘆了口氣,道:“怎麼你們師徒二人竟是一模一樣呢?貞兒,長輩總是長輩,不可心存仇視。”

  小琬在旁沉思了一陣,面對“瞎仙鐵笛”秀目微盼著傅玉琪,道:“那寶笈上的文字我字字記得,如若你要時,我可以把它默寫出來──”

  “瞎仙鐵笛”望了傅玉琪、貞兒一眼,欲言又止,只笑了笑,便未再言語。

  幾人日夜奔行,第三日便出了巫山,到了萬流鎮,用了酒飯“瞎仙鐵笛”對“江南醉儒”道:“我還另有未完之事,或許要往滇黔一行,你這酒鬼反正愛湊熱鬧,平時又嘻嘻哈哈的,這三個娃兒就交給你了,好在你是四海為家慣了的人,不如就留在我白象崖磨琢這幾個娃兒,你看怎樣?”

  “江南醉儒”心裡原本就是這等想法,一聽“瞎仙鐵笛”這樣一說,故意作態的沉吟了片刻,慢慢答道:“我高鏡光遇到你這老瞎子,也該算是一物一制的剋星了,你的話,我還敢不依嗎?──”說罷又哈哈地笑了起來。

  傅玉琪和貞兒與“江南醉儒”相處了這一段時日,心中大有不可一日或離之感,這時聽羅乙真這一說,真是喜不自勝。貞兒直喜得拖住“江南醉儒”衣袖胡扯。

  “江南醉儒”朝著“瞎仙鐵笛”道:“你不回黃山,要遠去滇黔,到底又是弄的什麼玄虛?”

  羅乙真道:“這事我不說,想必你二位也知道,我此番偵查‘九陰蛇母’也不過見機行事,多則三五月,少則一兩月,必定趕返黃山一趟,再作圖謀。”頓了一頓,站起身子,道:“咱們也不要耽擱,就此各自上道吧!”

  幾人出了酒店,正待作別,“病鐘離”嚴百川突然說道:“險些都忘了此事。”他這話突然而發,說得幾人不名所以,都不覺向他望去。

  “病鐘離”卻不慌不忙,探手懷中取出一隻油布小包,打開小布包,裡面乃是“三清一天續命散”及其他一些較為珍貴的金創藥等。

  他取出一節老竹根刻成的小小竹筒,說道:“說來此事高大俠甚為清楚,此物乃是當年我在武夷山蒙‘玉溪真人’所賜的不世靈藥,他老人家要我注意可造的後輩,將此藥轉贈於他,結個奇緣,多年來此事一直未能辦妥,現下看令高足神質清朗,實非凡物,所以我大膽作主,把這靈藥轉贈賢高徒,也好了去我一樁心願,免得耿耿不安。”說著將竹根小筒遞給“瞎仙鐵笛”。

  羅乙真知道難以推卻,只得接過竹筒,對傅玉琪道:“琪兒,這是你的造化,快向空遙拜‘玉溪真人’老前輩的惠賜,也謝謝你嚴老伯的厚愛。”傅玉琪依言拜領過竹筒。

  “瞎仙鐵笛”又對“江南醉儒”“病鐘離”道:“你們還可結伴同行,前途果有適當的良機,不妨就要琪兒把靈藥服用下去,有你二位照應,我自是萬分放心,咱們分頭行事,我這就先走了。”說著朝幾人笑了笑,沿江向西而去。

  “江南醉儒”一行五人也就僱舟溯江而下,不日便到宜昌,又轉大船,直放岳陽。

  船到岳陽,“病鐘離”一再堅邀,去“八義山莊”小住數日。

  “江南醉儒”一則因人家情意誠摯,再則是貞兒這三個人都是玩心特重之人,硬纏著“江南醉儒”要隨“病鐘離”同去湖心“八義山莊”。

  “病鐘離”一到岳陽,早有他“八義山莊”的莊客前來伺候,幾人來到湖濱,一艘風帆快櫓的船隻,已經泊岸待命。

  “江南醉儒”幾人踱上船,只聽艙內響起了一聲洪亮的聲音,道:“高大俠肯賞臉,真是使山莊增輝,今晚就敬陪你三百杯──”大笑聲中,夾著“得得”響聲,艙口已站定兩人。

  一個是破衣爛衫,蓬頭亂發,紅腰帶上繫著一個大酒葫蘆的大漢,一個是淺藍儒衫,劍眉鳳目的少年儒士。這二人正是“醉拐李”司徒雷,與“快笛韓湘”秦雪嶺。幾人一見分外親熱,大家入艙坐定,秦雪嶺一打手勢,船梢唱起幾聲“嗨荷”解纜放航。

  石城山“八義山莊”位在洞庭湖的南端,雖然乘的是“八義山莊”特製的快櫓的快船,但依然直到戊亥才到。

  這“八義山莊”位處湖中,風景絕佳“。江南醉儒”有“醉拐李”相伴,傅玉琪有秦雪嶺相陪,貞兒,龔小琬也有“玉面仙姑”秦雪芬陪伴自是不會寂寞。

  在“八義山莊”盤桓了三天,“江南醉儒”別過“病鐘離”和“東嶽散人”唐一民,由“醉拐李”“快笛韓湘”二人相送,乘了快艇送出洞庭湖,在黃沙鎮登岸。

  “江南醉儒”領著傅玉琪、貞兒和小琬,別過“醉拐李”二人,直向江西大道奔去。

  過了鄱陽湖,便是蜿蜒迤邐的丘陵地帶,正是幕阜山的餘脈,雖是山勢不高,都延綿的跨越鄂、贛二省,梢端也直入皖境。

  這一日四人來到一處山驛,人家雖然不多,卻儼然是個山村鎮落,沿著山腳,三三五五的有些賣酒歇腳,安寓客商的店家,幾人揀了家寬敞清爽的店家,住了一宵。

  次日吃了早餐午飯,算付了店賬之後,正待出門,突然迎面走進來一個瘦骨嶙峋,亂發披垂,身穿黑色長衫,腰中橫束一條白色絲帶的老者。

  他手握蛇鞭杖,青慘慘的馬臉上,冷冷的沒有絲毫表情,進門之後,也不打話,睜著雙倒掛三角眼,怔怔地直打量著四人。

  貞兒最為古怪,遇事只恨小不怕大,她一見這個老者,長得這副生相,心裡就老大不舒服,這時見他怔怔盯著自己四個人在望,不覺心裡就有點起火,但她心中對此人厭惡之極,連叱罵也懶得開口,頭一抬直向門外闖去。

  那老者三角眼微微一眨,陰森森的說道:“小娃兒,慢一步再走。”蛇頭杖一側,竟欲出手攔阻。

  貞兒圓睜星目,鼻子裡冷哼一聲,玉腕輕翻,正待探手取劍,那老者陰陰一聲冷笑,道:“哼哼,娃兒你不要急,我既然來了,咱們慢慢來吧。”

  這裡“江南醉儒”一聽,知道來人必定事出有因。微微一笑,跨前一步,搶在貞兒前面道:“這兒人家做買賣,咱們不便在此長談,走,咱們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再說罷。”

  那老者道:“好,咱們走。”

  幾人一陣奔走,來到一處山邊站定。

  那老者望了“江南醉儒”幾眼,道:“看來尊駕必定是名噪大江南北,黑白兩道聞名如雷的‘江南醉儒’高大俠了。”

  貞兒搶著一撇小嘴,道:“呸,你配問。”

  “江南醉儒”卻笑眯眯的一晃腦袋,慢條斯理的應道:“不錯,不錯,只可惜武林朋友錯愛了我這窮酒鬼,硬給我砸上一頂高帽子,哈──大俠可不敢當,大醉倒還可以奉陪──”說罷連對方瞧也不瞧一眼的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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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那老者被“江南醉儒”這一冷落,不禁陡生怒意,猛然喝道:“住口,高鏡光,你少在老夫面前裝瘋賣傻──”

  “江南醉儒”一眯醉眼,望著那老者笑道:“奇了,奇了,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怎麼你卻硬找上門來,跟我這窮人吹鬍子瞪眼尋的什麼樂子呢?”

  那老者量窄異常,聽“江南醉儒”一再調侃、揶揄,心中那裡還能忍受得住,暴喝一聲,道:“高鏡光,你難道真的不認識我嗎?”

  “江南醉儒”哈哈大笑,道:“你既不是如來佛,又不是無常鬼,請恕我眼拙,在我窮鬼交遊之中,還沒有尊駕你這一角──”

  那老者一翻三角眼,八字眉朝上一掀,冷哼一聲,道:“高鏡光呀,高鏡光,你不要以為你那‘江南醉儒’的招牌,就能唬住人,實對說了吧,我邱三波可不買你這筆賬──”

  “江南醉儒”呵呵笑道:“慢來慢來,我窮鬼平生就怕算賬,什麼三波,四波我是一概不管,我只問你,這等窮凶極惡的到底是為了什麼道理?”

  “陸地神魔”邱三波,乃是江湖四怪之首,幾曾受過人這般奚落,只是對方是名重一時的大俠,故而還有幾分顧忌,如若換了別人,怕不早就出了手。

  他聽“江南醉儒”這一問,八字眉一挑,道:“姓高的,你也不必跟我裝模作樣,我邱三波的為人,諒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邱三波平生行事,是絕不准別人插手多事,想不到你竟仗著你那點名氣,出手救走我手下的遊魂,這筆賬少不得要算在你的身上。”

  “江南醉儒”聽了故作沉吟,道:“既是這筆賬要算在高某人身上,反正我這個窮人是債多不愁,也不在乎你邱兄這筆賬目,不過,現下咱領著幾個娃兒出來遊玩,可沒有工夫跟你二一添作五的算賬,咱們改日見吧!”

  “江南醉儒”嘴裡似說的要走,可是腳步就是不動,依舊神定氣閒的站在那裡。

  邱三波接道:“今天你沒有個交代,要走怕沒有那麼容易!”

  “江南醉儒”啊喲了一聲,道:“邱三波,聽人傳言說你是條漢子,怎麼今天連我這窮鬼也訛起來了呢,看起來你只能算作無賴了。”

  頓了一頓又道:“好吧!既是我碰到無賴,也只得認命了,你說說看,這賬你打算是怎麼個算法?不過話咱先說明,除了錢,咱窮鬼沒有,別的全好商量,你說吧!”

  “陸地神魔”邱三波道:“我邱三波一生就恨別人伸手管老夫的閒事,凡是伸手多事之人,必定使他一家雞犬不留,不過今天對你高大俠不同,只是你把那小丫頭親自送到我手中,那麼什麼事全衝著你的面子,咱們一筆勾銷──”

  “江南醉儒”點了點頭,道:“這辦法倒也簡單──”頓了頓又道:“如若不能送到呢?”

  邱三波冷哼一聲,道:“那就是硬與我邱某人為難作對,哼哼,誰敢如此,我邱三波絕不放過他。”

  “江南醉儒”道:“邱三波你是成名露臉的人物,怎麼竟作些趕盡殺絕之事,對一個女孩兒家也就不放寬一步?我對你實說了吧!扶弱鋤強乃是我份內之事,如若要我把救的人再推入火坑,哼哼,我平生還未做過。”

  邱三波聽“江南醉儒”話畢,暴嘯一聲,手中蛇頭杖一斜,道:“好,你也不必多說,少不得今天老夫要領教你兩招,看看你成名江湖的天星筆法──”

  “江南醉儒”還是滿臉春風,毫不動氣,笑笑望著“陸地神魔”尚未來得及答話,猛然的,身側香風一掠──“江南醉儒”、傅玉琪要想阻攔已是來不及,貞兒早已躍到邱三波面前,玉手一指,嬌叱道:“你少要橫蠻,你怎配與我師叔動手過招,待我來教訓教訓你。”身隨話動,劍隨身進,一招“金盤獻鯉”已直刺而出。

  “陸地神魔”邱三波雖然手持蛇頭杖,準備與“江南醉儒”一見高下,但卻沒有料到貞兒會遽然出手,只覺眼前銀光疾如匹練,一瀉而至。

  邱三波成名江湖,身居四怪之首,武功造詣自是不同尋常,冷冷一笑,蛇頭杖一挑,一招“迎雲捧日”盪開長劍,振腕搶攻,呼呼杖風,轉瞬間,竟攻出三招。

  貞兒劍法已得“流雲劍”的真傳,但吃虧的是臨敵經驗不足,在兵刃上說,對方的蛇頭杖,是又長又沉重的重兵器,而對手又是四怪之首的“陸地神魔”是以遞出一招之後,竟吃對方一架之勢,隨即又揮杖搶攻三招。

  貞兒脾氣極為倔強,那裡就肯甘心,封過三杖之後,銀牙一咬,玉腕翻飛,劍風陡緊,但見銀光朵朵,劍氣森森,施展黃山的“流雲劍”法。

  邱三波在蛇頭杖已是數十年的功力,他一見貞兒氣極猛攻,倒也不敢大意,一根沉甸甸的杖,也宛似游龍般的揮動開來,杖影層層,勢如山嶽,封、擋、繃、砸,招招用的恰到妙處,但要想在數十回合之內,勝得貞兒,也是大為不易之事。

  “江南醉儒”久知貞兒“流雲劍”已得靜心道姑的真傳,眼下正好由她與江湖高手過過招,藉以增長閱歷。傅玉琪也有他的想法,他心想黃山的“流雲劍”與“大羅笛”名震武林,自己雖有心跟貞兒動手喂招,以切磋武學,但他深知貞兒的性格頗為偏激,氣量也窄,萬一在雙方過招之時,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她,反而不美,是以一直沒有跟她提這件事,現在見她與邱三波動手,正好觀察她在“流雲劍”上的造詣。

  二人心中雖是如此想著,同時也怕貞兒有失,尤其對方是狠毒出名的怪物,又擅打七毒“燕尾追魂針”所以二人也都蓄勢戒備,準備隨時出手。

  二人不覺間就拆了四十餘招,貞兒偷眼一看,只見“江南醉儒”與傅玉琪,正全神貫注的瞧著自己,她乃性情高傲之人,竟不想對方乃是江湖上難纏的人物,卻一昧想著自己施出師門“流雲劍”法,四十餘招,依然是未建寸功,便不由的心頭一急,猛然嬌喝一聲,劍勢更見急驟,同時身法也變,彷彿一團劍氣裹繞起她的纖小的嬌軀,直向“陸地神魔”邱三波杖影裡逼去。

  就在這同時,邱三波心裡也著了急,心道:我邱三波縱橫江湖數十年,人稱四怪之首,今天毅然來找“江南醉儒”,但竟連一個後輩小女娃都勝不了,那還有什麼臉向“江南醉儒”叫陣呢?

  他心裡如此一想,杖勢也就更加凌厲,這時見貞兒劍勢陡緊,求功之心也就更切,除了蛇頭杖密砸封拆攻來的劍鋒以外,並不時猛速的掉轉拐頭,把杖尾當作點穴棍,點擊貞兒穴道。

  二人又猛烈的互攻了十數招,逗得貞兒火起,長劍一掄,招演“神龍出雲”但見一篷劍花,直向邱三波咽喉刺去,邱三波步不移位,腰上朝後一仰,蛇頭杖平舉,貞兒只當他要硬砸長劍,沒有防他這一著竟是虛勢。

  就在貞兒撤劍之際,邱三波右手握定杖尾,蛇頭杖往下疾沉掃去,杖勢猛速,劃出呼呼嘯風,一招“風起雲湧”猛向貞兒下盤掃來。

  貞兒這招“神龍出雲”原是直取“陸地神魔”咽喉部位,身隨劍進,去勢自然前傾,猛然間“陸地神魔”抽杖下掃,要想撤劍回身已自不及,不禁心頭一寒,玉牙一咬,猛提一口真元,雙腿一撐,順著前傾之勢,嬌軀凌空飛起,同時劍變“星河倒瀉”一時間銀花劍花,直似雲天崩瀉,挾著雷霆之勢,漫天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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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這招“星河倒瀉”乃是“流雲劍”中的一式凌厲的招術,威勢絕倫,邱三波右杖下掃,上體後仰,這時見貞兒漫天劍雨的罩下,自知這一招的威勢,非同小可,猛的杖頭點地,就藉著這點力,身子霍的一個“海蛟滾浪”急翻過來,腳上一加勁,伏地穿出四尺遠近,躍身回勢,蛇頭杖高舉疾落,一招“力劈華山”迎向貞兒劈去。

  貞兒一招“星河倒瀉”身勢正由半空向下墜落之際。

  “陸地神魔”不但應變神速,而且更能返身撲擊──貞兒身懸半空,要落不能,要再升高更不能,要想以劍硬擋這一擊,更是冒險萬分,而且也不容她有時間來撤劍應敵,這時真是險象驟生,堪堪就要受創。

  猛然間一陣迴風過處,一聲金鐵交鳴──“陸地神魔”邱三波只覺得自己擊向貞兒的蛇頭杖,陡然一震,繼而被外來之力一絞一帶,竟差點脫手落地,不由心中一駭,轉眼一望,竟是那英俊少年出手所為,心中暗忖道:“瞧他年紀很輕,怎的有如此功力?”

  邱三波臨敵經驗豐富,但也免不了當局者迷這四個字,他只道這少年功力過人,卻忽略了人家是藉勁用勁,用四兩撥千斤的方法把蛇頭杖引架開去。就在他蛇頭杖被傅玉琪架格之剎那間,貞兒已是化險為夷,穩身落地。“陸地神魔”怔怔的望著當面手持銀笛的美少年,心裡有幾成不定。

  傅玉琪轉臉望著貞兒道:“師妹,你休息一下,待我來會他一會。”回頭對邱三波道:“我師妹與你無怨無仇,你偌大的年紀,為什麼竟這等狠毒,要不是我及時出手,她豈不是就傷在你的杖下了嗎?”

  “陸地神魔”邱三波原是既狠又怪之人,雖是一時震驚對方適才一架的內力,但是他心中已自十分羞惱,這時被傅玉琪這一責問,更是羞惱不已,左手一指,道:“小鬼你住口,邱太爺豈是你教訓之人,你不要仗著有人為你們撐腰,就膽大無天,哼哼,你接老夫一杖試試吧!”呼的一聲,一招“毒蟒出洞”一根蛇頭杖活像一條毒蟒,直奔傅玉琪前心點到。

  傅玉琪見杖勢攻到,心想:老魔頭你不要狠,我倒要接你一招試試呢?心念既定,不閃不避,右手一掄,銀笛一招“拂雲見月”直向那蛇頭杖撥去。

  邱三波見少年竟然敢以短笛硬架自己兵刃,心中冷哼一聲,力貫右腕,勁逼杖身,又加了不少真力,在他想來,這一下勢非把少年銀笛震飛脫手不可。

  哪曉得事實大謬大然,杖笛交觸,一聲沉重的金鐵相撞之聲,邱三波腳下馬步一浮,竟然倒退了二步。心中暗叫了一道慚愧,心想:自己還是用的重兵刃,尚且被震動馬步,如若換了輕兵刃,怕不震的當場脫手。心中如此一想,傲狂之氣登減。

  其實傅玉琪此時心中也是一驚,他適才一招“拂雲見月”乃是大羅笛中的絕招,同時因為是封架蛇頭杖,也可說是全力施為。一觸之後,不獨是身子連晃幾晃,有些把持不住,而且震的虎口生疼,右臂發麻,這時他才知道“陸地神魔”被尊為四怪之首,名播江湖,絕非幸致。

  §第二十五回
  大戰神魔 傅玉琪驚魂燕尾
  不憤絕學 邱三波羽天星筆

  雙方在硬接一招之後,知是遇上勁敵,各存警覺,二人出招,也都是真傳絕學,只見杖影層層,笛風呼呼,打的激烈異常。

  “陸地神魔”邱三波浸淫武事數十年,對長短兵器都曾下過一番苦功,近十年以自己年事日高,這才專制了一條蛇頭鐵杖,使人外表看起來,不過是老者行路支扶用的手杖,而不疑心其他罷了。

  二人鬥了三十餘合,邱三波火起,杖招驟變,右腕猛撤,握住杖尾,一面向前欺進一步,一面右手一搖蛇頭杖,蛇頭亂顫,形成了一篷斗大的杖花,直向傅玉琪前胸“鳩尾”“巨闕”二穴點去。

  傅玉琪一見邱三波不用他正當的杖法與自己動手,卻將“楊家槍”的槍法使到杖上來,心知此招厲害,趕忙身子朝下一挫,左掌擊出一股罡氣,逼阻邱三波的追襲,右笛一招“神龍立現”一陣呼嘯,綻開三朵笛影,當胸護住“鳩尾”“巨闕”二處要穴。

  “陸地神魔”邱三波杖演“楊家槍法”原是想給傅玉琪猝不及防,及見傅玉琪猛的一挫身軀,揮笛護住二大要穴,不由暗暗讚道:“好小子,果然不弱。”

  他心中雖在暗暗稱讚,但身手卻不停頓,蛇頭杖一舉,突的改槍為棍,竟施出少林外家絕藝“羅漢棍”一招“怒打山門”帶起一股破空勁風,當頭壓下。

  傅玉琪見邱三波的打法詭異,忽杖、忽槍、忽棍的兼施,實難估測下一招的變化,但他不愧是瞎仙傳人,雖然對敵尚欠經驗,可是卻很能把握住“穩”與“定”二個字,這時見邱三波一招“怒打山門”勢如山嶽般的罩壓而下,心裡暗自笑道:“好哇,你是存心向我賣弄來了,我倒要看看你會多少種打法呢。”

  傅玉琪“南海朝佛”身形不變,收左掌,撤右笛,忽的一翻右腕,銀笛飛吐,疾如長虹瀉地,一招“倒轉陰陽”力逼蛇頭杖。

  這一招在七十二式大羅笛中,實是精奧之學,除了凌厲之外,更兼具一種反常規的生剋變化,令人莫測高深,同時還內含一種吸導引移之力,這原是當年“黃山一叟”精研無極、太極之學,從太極“粘”字訣變化而來。

  “陸地神魔”杖觸銀笛,陡覺杖頭一軟,如擊敗絮,眼瞧沉甸甸的鐵杖,竟被那股無形的柔勁一帶,失去了准勁,再想用力抽撤,已是無能為力。

  傅玉琪搶得先機,哪肯放過,左掌疾吐,五指突曲,猛向邱三波右腕脈門扣去。

  邱三波鐵杖既為傅玉琪所制,又見他疾扣自己脈門,不禁驚怒交集,忖道:“我邱三波江湖闖萬兒,也不是一天,難不成今天能栽在你這名不見經傳的小鬼手中嗎?”他心念一動,惡念登生,八字眉一掛,三角眼微翻,口中罵叫道:“好厲害的娃兒!”人卻右手猛縮,左手倒拖蛇頭杖,身子往後一躺。

  傅玉琪究竟吃虧年紀小,閱歷不夠,臨陣經驗尤其不足,見邱三波右手棄杖,身躺向後倒臥,竟不考慮,欺身仗笛,口中喝道:“你還不服嗎?”人已一躍而上。

  “江南醉儒”一見傅玉琪貿然撲追“陸地神魔”心中大驚,一聲:“琪兒不──”底下話音尚未離唇,只聽那邊“陸地神魔”暴喝道:“來得好!”

  就這邱三波臥倒的一剎那之間,他右手已探取出三根名震武林的七毒“燕尾追魂針”一見傅玉琪中計追到,倏然就地一滾,右手一揚,只見三點青紫色的光芒,分上、中、下三路疾飛而出。

  傅玉琪撲追身勢原是衝勁奇速,及聽“江南醉儒”驚叫,再見邱三波揚手,這時才本能地想起伯父“聖手醫隱”陸天霖說的話,記起邱三波乃是擅打令人喪膽的歹毒暗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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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8 11:32:34 |只看該作者
一三八

  傅玉琪的動作、意念、“江南醉儒”的驚叫,邱三波的揚手施放暗器,幾乎是同一時間之事,儘管傅玉琪驚醒過來,但要想避讓已是大為不易,眼看三點青紫光芒堪堪直向傅玉琪“璇璣”“分水”“委中”上中下三處要穴射去,任憑傅玉琪聰敏、機伶過人,一時間也無法閃讓開去。

  就在這險象環生,間不容髮之際,突然間側面飛來一件黑物,盪開射向傅玉琪腿部“委中”穴的毒針。同時人影一閃,一股激盪嘯風的罡氣,震飛射向“分水”穴的毒針,一支通體發黑的天星筆,輕輕一挑,已將直襲“璇璣”穴的毒針,砸得無影無蹤。

  這突然而來,分別擊破三枚毒針,解救傅玉琪之危的,正是“江南醉儒”高鏡光。

  “江南醉儒”擊落三枚七毒“燕尾追魂針”之後,天星筆向外一斜,逼止住邱三波的進襲,一面說道:“邱三波你也不害臊,你這馳名江湖的歹毒暗器,竟好意思拿出來對付一個後生晚輩,也就太不光彩了。差點兒害我窮秀才跟你賠上一隻破鞋子,唉!真是害人不淺。”說著向前跨了兩步,伸腳穿上鞋子。

  原來“江南醉儒”一見邱三波“燕尾追魂針”乘隙出手,就知傅玉琪經驗不夠,絕無法避讓,情急之下,只得手足並用,右腳一踢,踢出一隻破鞋,擊開射向下盤的毒針。

  “江南醉儒”笑眯眯的穿妥鞋子之後,望著“陸地神魔”笑道:“邱三波,聽你口氣,明明是衝著我窮酸而來,怎麼到頭來,卻只顧欺侮孩子們呢?”

  “陸地神魔”吃“江南醉儒”一頓揶揄,一張長而無血色的馬臉,更加難看,森森的一陣陰笑,道:“你不要嘴上刻薄,數十年來久聞你‘伏龍掌’和‘天星筆’名震大江南北,今天既然有這等機緣,我邱某人少不得要領教幾招。”

  “江南醉儒”一晃腦袋,笑道:“好說,好說,高某也久仰你七毒‘燕尾追魂針’今天也該讓我見識見識了。”

  “陸地神魔”道:“你我事情未了,今天我絕不用‘燕尾追魂針’。”

  “江南醉儒”道:“好,我也絕不施‘伏龍掌’,只要你能在三十招內保得不敗,我高某人願退出江湖,永不過問武林中事。”

  “陸地神魔”接道:“我若在三十招內真的敗在你手,我邱三波掉頭就走──”

  “江南醉儒”急道:“你走不得!”

  “陸地神魔”不知“江南醉儒”是開慣了玩笑,不由一楞,道:“怎麼?”

  “江南醉儒”道:“你如一走,咱們的事交給誰辦?”

  邱三波皮笑肉不笑的一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任那天下再大,我邱三波總能找得你就是。”

  “江南醉儒”點頭笑道:“好得很,好得很,只要你有此豪興,我窮酸反正終日無事,到那時必定奉陪就是。”頓了一頓,又道:“話已說明,你就動手吧!”

  “陸地神魔”不愧是老江湖,微一抱拳,道:“邱某恭敬不如從命,我放肆了,高大俠你請接招吧。”蛇頭杖呼的一聲,卷帶起一股勁風,一招“橫掃千軍”猛向“江南醉儒”中腰橫掃過去。

  “江南醉儒”遊戲江湖,除了“伏龍掌”與“天星筆”法之外,尤擅機巧迅快的輕身功夫,這時一見“陸地神魔”杖到,既不避閃,也不用筆封擋,但見他挪步滑身,竟超越在杖風之前,兜了個大圈子。

  “陸地神魔”這一杖,出手的是何等迅快,呼的一響,捷如電光石火,那裡想到“江南醉儒”竟能跑在這電奔般的杖勢之前,邱三波闖蕩江湖幾十年,看得他實在不敢相信。一翻三角倒掛眼,就勢又是一招“枯樹盤根”,一招過後,招勢不變,呼呼連掃三杖。

  邱三波連環掃出三杖,在他想對方總該避讓了,同時一面睜大眼睛,凝注對方,看他究竟是用什麼身法閃避,他呼呼呼三杖同一時間連續出手,可是“江南醉儒”原地不動,連一寸也未移跨,甚至連上身也未見人家晃動,就這般輕而易舉的避開三招。

  “陸地神魔”看的硬是不甘信服,心中忖道:“難道你這窮秀才,還會什麼邪法門不成嗎?”

  他心中雖然這般在想,手中蛇頭杖,卻毫不遲疑,順杖勢一揮,杖演“野火燒天”似打似挑,當胸襲到“江南醉儒”哈哈一笑,右手緩緩一抬,天星筆已鑽進杖影的隙縫之中,直向邱三波“曲池”穴點到。

  “陸地神魔”全力襲敵,也沒有料到對方那支天星筆竟會乘虛而入,而且這一進招,看似慢條斯理,緩慢無力,那知還未觸及肌膚,早就有一股內勁刺到,心中不免大吃一驚,這時要退也沒辦法退,趕忙先運功閉住穴道,收回蛇頭杖,一沉一旋,想往天星筆上砸。

  那知“江南醉儒”不慌不忙,渾如無事一般,天星筆也竟向蛇頭杖上迎去,筆杖相觸,既沒有容邱三波封砸,也未施反架,只見他右腕翻抖,天星筆緊貼著蛇頭杖,縱出一圈連枝筆花。將蛇頭杖一絞,邱三波只覺得手中的蛇頭杖,竟是無法握持,持杖的雙手,也是微微一麻,蛇頭杖幾乎脫手墜地。

  “陸地神魔”心中一怔,再看“江南醉儒”已收住筆勢,嘻皮笑臉的瞧著自己,邱三波仗著一支蛇頭杖與七毒“燕尾追魂針”縱橫江湖,雖然已連折幾招,心中那裡就肯認輸,怪眼一翻,八字眉一聳,暴喝一聲,蛇頭杖一招“神龍望尾”左打右擊,分向“膺窗”“商曲”二穴攻去,這一招快速無比,蛇頭杖首尾兼用,使人防不勝防。

  “江南醉儒”見邱三波施出殺手,微微一笑,天星筆招演“銀漢雙星”筆頭飛翻,柔中帶剛,似砸非砸,似封非封的化解過去。

  “陸地神魔”正待撤招變招之際“江南醉儒”陡的左掌驟出,一翻掌,已握住杖尾,這一著神速絕倫,邱三波連做夢也未想到,只在收杖撤招之時,忽覺不對,再一瞧,方知杖尾已落在對方之手,兵器吃對方奪住,已就成了敗局,只是邱三波生性怪異,依然不肯服輸,馬臉一陣僵紅,猛加真力,往回一帶,那知不加勁強奪還可,這一加勁,反震的力道更是猛烈,只覺雙手一軟,心氣虛浮,兩手便已失去控制之力,蛇頭杖幸被“江南醉儒”握住,如若不然,勢必脫手墜地不可。

  “江南醉儒”雖然遊戲江湖,卻依然不脫讀書人本色,處處都兼顧“忠恕”二字,這時震雖是震退邱三波那馬臉上泛起的僵白之色,再看傅玉琪與貞兒睜睜的望著自己和邱三波動手,心想:“‘陸地神魔’在江湖上也是有體面的人物,在後輩面前,還是多少替他留著顏面,免得使他做不得人。”

  “江南醉儒”心存仁厚,雖是奪過蛇頭杖,卻不往裡帶,隨即又往邱三波手中一塞,自己卻又面含笑意的外移了一步。

  “江南醉儒”奪杖、還杖、後撤,這幾個動作,不過是剎那間之事,投手舉足,快捷無比,根本就沒有讓傅玉琪和貞兒看到,但卻就是沒有瞞得過“玉蜂娘子”女兒龔小琬。

  原來小琬純稚無邪,心裡一片平靜,何況在武學上更深得“千愚書生”寶笈上的絕學,她一見雙方動手,只靜靜的在一側聚精會神的觀看,她心中既不氣惱,又無旁騖,是以“江南醉儒”快捷的動作,她全看在眼裡,但她卻無法明了“江南醉儒”的用心,心裡只覺得奇怪,暗地裡“噢”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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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那裡“陸地神魔”雖是接過蛇頭杖,但一張長長馬臉上的氣色,反而更加難看,他沒有料到“江南醉儒”會這等仁厚,卻只道他存心戲辱自己,接過了蛇頭杖,再一看“江南醉儒”站在旁側微微含笑,心說:“你賣的什麼狂?”躍步揮杖,直攻過來。

  “江南醉儒”一見“陸地神魔”來得橫蠻,心道:“你這怪物也未免太不識情趣了,我有心成全你的體面,你卻不知好歹,好罷,我總叫你輸得心服就是。”

  心念一動,不再遲疑,天星筆一抖,正待迎擊蛇頭杖,突然縱身向後一躍,朗聲大笑道:“不要見怪,不要見怪,我窮是窮,可是還沒有窮到連禮也沒有的地步──”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江南醉儒”這一笑一說,弄得幾人都不知究裡,尤其邱三波更感困惑,不覺撤回杖勢,望著“江南醉儒”道:“怎麼?你難道還要跟老夫故作玄虛,變什麼戲法嗎?”

  “江南醉儒”一整臉色,道:“邱三波,你也太不夠江湖道義了,怎麼約了朋友來,也不出來相見,讓人家在一邊冷著,豈不說我窮人不講理嗎?”

  “陸地神魔”臉現迷惘,正欲答辯,猛然同時響起了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山邊大岩石後,轉出來一僧一道。

  二人年紀都在五十開外,那和尚手托銅缽,身軀肥大,那羽士背插長劍,手執拂塵,體格卻是十分瘦弱。

  邱三波一見二人出來,面上陡露殺氣,但隨即平伏,鼻子裡冷哼一聲。

  這一僧一道未容“陸地神魔”開口,雙雙緩緩走過,合十,稽首對“江南醉儒”施禮,道:“打斷高大俠雅興,實是罪過,萬祈海涵。”

  “江南醉儒”答道:“好說,好說。”

  那道士又轉臉對“陸地神魔”道:“邱三波,你大約不會忘記貧道吧?”

  邱三波冷哼一聲,臉上陰惻惻一笑。

  那道士又道:“好,你既然還識得貧道,想來也絕不會忘了五年前之約,現在約期即屆,你到底如何打算?”

  “陸地神魔”冷冷笑道:“老夫行走江湖,從來不失信於人,五年前之約,定當不會缺漏,你等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那道人也不發怒,應道:“你我之間,可用不到什麼小人君子的,只要你記得仙霞觀的幾位老朋友就是了,不過期限無多,你大駕何日光臨,最好能給咱們一個准期,也好迎迓。”

  “陸地神魔”哼哼冷笑,道:“我邱三波一生作事,講究乾淨利落,絕不喜歡拖泥帶水,仙霞觀之約,我也不想延擱,好者你們是老債,高大俠是新賬,新賬可以往後移一移,咱們改日再算,你們雜毛老道的舊債,則一定得作個了斷,我邱某人言出一句,這就陪你們同往仙霞觀赴約清債如何?”

  那和尚唸了一聲佛號,道:“邱施主快人快事,令人佩服──”

  邱三波望了和尚一眼,轉臉對“江南醉儒”道:“高大俠,我因一筆債到期,必須前去,只要邱某人三寸氣在,咱們之間的事,總有機會就是──”

  “江南醉儒”呵呵一笑,道:“好極,好極,我窮酸作事素來不喜打哈哈,今天索性讓你放心吧,‘玉崑崙’的女兒,確確實實是我收留,不過已為她找到了一處安身之所。”說到這裡,倏然住口,沉思片刻,又道:“唉!平生就是不會說謊,有話擱在肚裡不說出來,跟沒酒喝一樣難忍,乾脆實對你說吧!那孩子我已送到黃山‘寒雲谷’‘靜心廬’去了,我窮酸也打算到黃山小住,只要你半年內還在人間,你不妨到黃山來,我大概總還在那邊,保叫你趁心滿意就是,你說我的說法老實不老實?”

  “陸地神魔”冷冷說道:“好,咱們就一言為定,我必到黃山來領教就是。”

  那道人見二人交代已清,把拂塵一交左手,上前兩步,對“江南醉儒”稽首:“仙霞觀小道元貞子拜見高大俠。”

  “江南醉儒”急急還禮道:“不敢不敢,原來是盛傳武林‘七星劍’的高人,久仰久仰。”

  元貞子謙遜道:“那不過江湖名,高大俠不要見笑了。”轉臉對那僧人望道:“這位是福建蒲田少林寺了緣大師──”

  那僧人合十唸了一聲佛號,道:“久仰俠名,幸會,幸會。”

  元貞子歉然笑道:“這位邱施主因與貧道早有五年之約,因而有擾清興,罪過罪過。”

  “江南醉儒”笑道:“道長說那裡話來,一粥一飯,莫非前緣,凡事自有遇合,各結善緣,那裡能說‘有擾’二字──”說罷,哈哈朗笑。

  元貞子招呼了了緣大師一聲,道:“善哉,善哉,好個各結善緣,高大俠,貧道等告辭了,大俠盛情,貧道代仙霞面謝了。”說完又一稽首轉臉望了邱三波一眼道:“邱兄,貧道帶路了。”拂塵一揮,領先行去。

  幾人望著三人的身形消失,龔小琬迷惘的說道:“這幾個人倒真奇怪!”

  “江南醉儒”喟嘆道:“江湖上的事,你們還不會懂啊!”

  大家又說了幾句,這才上路,取道皖省,徑赴黃山。

  這一日進入黃山,傅玉琪、貞兒小別歸來,對山上的一草一石,都倍覺親切,高興得跳跳蹦蹦。

  龔小琬卻顯得有些緊張,因為她知道“虯髯神判”乃她生身親父,現在即將見到這位身受奇毒,既聾且啞的父親,見面後,真不知如何是好,是以每朝前走一步,她的心就更沉重,更緊張,也更悵惘──

  “江南醉儒”已看出她的心事,路上不斷的拿話勸慰,傅玉琪對她也多關懷,這時貞兒已因知她是“虯髯神判”之女,把心中一點疑忌,也澄慮得乾乾淨淨,所以小琬悵惘的心裡,也獲得不少安慰。

  第二日便到了距離“白象崖”不遠之處,貞兒到底童心稚氣較重,一時高興,噘口一聲清嘯,峰谷回雲,裊裊繚繞,歷久不絕,不大工夫,只見山頂瀉下二點黑影,宛如天星墜地一般。

  眨眼之間,二點黑影已到峰下,竟是大黑與小黑二頭黑毛大猩猩,貞兒又嬌叫了一聲,大黑與小黑就跟孩子見到糖餅一般,樂得飛奔過來。

  大黑小黑一前一後來到幾人跟前,把顆巴斗大的頭,往貞兒身上,脅下直擦,張開大嘴,齜著牙,顯得萬分親熱,貞兒被它們弄得咯咯嬌笑不已。

  兩頭黑毛猩猩,跟貞兒親熱了一陣,轉眼看著小琬,又蹺著鼻子嗅了嗅,翻著血紅的眼睛,齜牙裂嘴的望著她吱吱嗚嗚的低吼。

  貞兒知它是見小琬是生人,所以才做出這種怪相,望著小琬笑了笑,道:“你不看這東西怪像難看,跟它處熟了,倒真聰明好玩呢!”說著雙手在它們頭上輕輕摸撫了幾下,指了指小琬道:“龔姑娘是咱們家裡人,以後見了可不許再做鬼臉了,叫人看得你們這醜樣,都要嘔了。”說的幾個人一齊笑了起來,大黑與小黑一見幾人在笑,竟也在一旁拍腿亂跳,也彷彿是極開心一樣。

  “江南醉儒”用手朝前一指,道:“去吧,不要在這裡礙事了,快去報個信,就說我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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