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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
葉湘綺心頭靈光一閃,輕輕說道:“蘭姑,你識得這雞心胎記嗎?”
蘭姑恍若未聞,兩道繚亂的目光,兀自籠罩在那塊暗赤色的胎記之上。葉湘綺秀眉微皺,道:“他姓任,名叫無心,任無心──你認識他嗎?”
蘭姑充耳不聞,那迷茫的面容上,逐漸露出一片苦思的焦灼神色。此時所有的人都已歇下手來。數百道目光,齊皆投注在蘭姑身上。曉色朦朧中,廣場上岑寂如死,緊張迫人。
忽見任無心雙目一睜,柔聲念道:“是任是負,我任我輩。無犯無隱,心喪三年。”眾人聞言。齊齊一愣。
想那一般江湖豪傑,縱然通得文墨,誰又懂得這無頭無尾,不知所云的語句?
那黃衣喇嘛怔了一瞬,忽以傳音之法向玄真道長道:“道長是玄門高人,可知任相公講的什麼?”
玄真道長想了一想,亦以傳音入密之法說道:“那前面兩句,是‘詩經’中的兩句話,意思是抱也,負也,後面兩句是禮記上的話。說的是弟子事師之禮,這四句連在一起,好像是一個人叮嚀那師父,要他好生照顧這個孩子,後又叮囑那孩子,教他孝順師父──”
黃衣喇嘛接口道:“那囑託之人可是個女子?”
玄真道長道,“這點貧道就不敢亂講了。”
黃衣喇嘛道:“四句話中,充滿了柔情關切,和淒涼婉轉之意,那囑託之人一定是個女子,而且定是那孩子的母親。”
玄真道長暗暗忖道:若由語氣分辨,那囑託之人與那位師父之間,關係必然十分親密。思忖中,心頭似乎體味到一個纏綿悱惻,淒豔感人的故事。 但他乃是有道之士,念頭一閃而過,揣測之辭,不敢講出口來。
葉湘綺待了片刻,見蘭姑木然未動,於是緩緩念道:“是任是負,我任我輩,無犯無隱,心喪三年。蘭姑。你曾聽到過這四句詩文嗎?”
場中一片沉寂,每個人都睜大雙目、豎起雙耳,等待蘭姑的反應。過了片刻,那蘭姑果然嘴唇翕動。喃喃自語起來。葉湘綺與玄真道長等都知道蘭姑不能言語,見她突然開口發聲,不禁矍然驚凜。人人的心情都緊張萬分,大氣也不敢出。
蘭姑宛如囈夢,喃喃自語了一陣。先時聲音低微,模糊不清。唸到後來,站在近處的人已經能夠聽出,她口中念的,正是那四句詩文。任無心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隨著蘭姑那逐漸清晰的語聲,任無心的臉色愈變愈是蒼白,一忽工夫,額上冷汗直冒,身軀顫抖起來!
驀地,那蘭姑彷彿噩夢乍醒,身子陡然一震,駭然驚叫道:“任無心!”
她口中叫出之聲並不太高,但全場之人都隨著她那叫聲心頭一緊。任無心渾身一顫,機靈靈打了一個寒噤,陡地雙膝一軟,跪倒下去。
但見蘭姑素手一伸,猛然抓住任無心的雙肩,口中囁嚅道:“任無心──任無心──任──”她口中囁嚅不停,反覆唸著任無心三字。那雙美絕人寰的纖纖素手顫動不息,搖得任無心的身子簌簌直抖。突然間,那雙迷茫繚亂的美眸中,滾落兩串晶瑩的淚珠,順腮而下,灑落在任無心臉上。
任無心心頭一酸,雙目之內也湧出兩行熱淚來。轉瞬間。這二人淚落如雨,衣襟盡濕。任無心突然雙臂一抬,抱住蘭姑的雙腿,發出一陣聞之令人心碎的抽泣。這是駭人聽聞之事,領袖俠義道,與南宮世家作殊死鬥的任無心,竟然跪在南宮世家鎮懾江湖的素手蘭姑腳下。二人默默無言,相擁而泣!
場中沉寂如死,只有任無心那心碎腸斷的抽泣之聲,繚繞在群豪耳際。群豪的眼眶之內,逐漸浮起了淚光,悄然垂下頭去。葉湘綺憶起了自己的老父,忍不住滿懷悲愴。倏地掩面垂泣起來。
突然間,有人驚叫一聲,群豪抬目一望。只見蘭姑那滿頭青絲,這就片刻工夫,已經轉成了灰色。須臾,灰白轉成花白,花白轉而雪白。晃眼之間,滿頭華發,銀光皚皚。迎著朝曦,閃閃生輝。任無心滿懷激動,忍不住淒然叫道:“娘──”
這淒聲呼喚好似晴空霹靂,震得蘭姑矍然一驚,霍地清醒過來。她先是一驚,隨即一怔,片刻之間,前塵往事,歷歷如繪,重又打她心頭掠過。
這片刻間,人世間一切喜怒哀樂,在她那猶帶神秘的臉上交相顯露。她那陰睛不定,瞬息萬變的表情,活活刻畫出一個歷經滄桑,但卻神秘如謎的婦人。晃眼間,眼角魚紋,額上車道。她突然變得蒼老衰頹,面目全非,令人不復相識了。
任無心失聲喚道:“娘──您──”千言萬語淤塞胸頭,不知從何說起,但他雙手緊緊抱住娘的雙腿,生似防她突然飛去一般。
蘭姑雙睫一合,兩滴晶瑩閃亮,朝露一般的淚珠,順腮滾下,灑落在任無心那滿佈孺慕之情的臉上。過了片刻,她雙目一睜,朝跪在膝前的任無心凝視一眼。昔日那充滿了神秘,為天下武林帶來無窮恐怖的面容上,這時慈祥愷悌,神光湛然,令人一見,心頭頓起溫暖之意。
在場之人,盡多叱咤風雲,桀驁不馴之輩。但只一瞧那副容色,立即暴戾全消,心平氣和,與平素判若兩人。
任無心淚承於睫,仰面道:“娘。南宮世家──”
他突然想到,母親深受南宮世家毒害,其身受的折磨,人所難堪。南宮世家四字,對她定是一種重大的刺激,講了一半,倏然頓住。果然,蘭姑一聞“南宮世家”四字,臉色劇變,身子猛然一震,雙目之內,迸射出兩道獰厲的寒電。這兩遒寒電殺機橫溢,群豪的目光與那兩道寒電一觸。不禁心神一凜,紛紛轉過臉去。
蘭姑倏地驚覺,暗道:我這孩兒是萬眾敬仰的英雄。我──我造劫江湖,殺人無數敗壞了他的俠名。一股母愛油然而生,令她性情大改,由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變成一位慈祥愷悌的母親。
只見她左手一撫任無心的頭頂。右手一指四方,沉聲道:“孩子,直搗南陽,打破迷魂牢,拯救那批無辜被害之人,毀滅南宮世家,為死者伸冤報仇,替你母親出一口怨氣!”
任無心見她似有離去之意,不禁大急,道:“母親別再拋下孩兒,咱們一起打到南陽──”
蘭姑搖首道:“娘另有要事,你只管放膽前進。有這許多同道好友相助,娘包你一戰而勝,大功告成。”
任無心急道:“萬望母親與孩兒盤桓幾日。稍慰兒子孺慕之情。”
蘭姑苦苦一笑,搖首道:“為娘的不便與你同行──”突然轉面喝道:“誰敢逃?”
眾人扭頭望去,發覺葉湘綺等南宮世家的人,正在悄然後退,似有逃遁之意。
歐陽亭大聲喝道:“大夥動手,莫要放走了南宮世家的爪牙!”縱身一躍,當先撲去。
只聽暴喝聲起,人潮洶湧,齊向南宮世家的人撲了過去。葉湘綺心神一凜,暗道:四夫人此時尚未回轉,看來她夫妻重逢,不會回返南宮世家了。振腕一劍,朝當先撲到的歐陽亭襲去。
歐陽亭冷冷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左手一撩,朝劍上抓去,右手駢指如戟。閃電般戳去。
他是丐幫五老中的老二,葉湘綺自知不敵,見勢不妙,疾地一躍縱開了丈許。
只聽妙雨朗聲喝道:“兩位師兄請隨小弟來!”妙法、妙空聞言。急忙緊隨妙雨身後,直向那面色蠟黃的黑衣男子衝去。忽聽一聲尖叫,那吳四娘險險挨了一刀,鋒刃劃過,胸前羅衫裂了一條長口,雖未傷及皮肉,人已嚇得半死。
金錢虎吳仁喝道:“老大、老二、老四,先將那妖媚惑眾的賤婢剁了!”
坐山虎吳德洪聲道:“三弟說得對,這賤婢賣弄風情,興風作浪,不是好東西!”說話中,長白四虎爭先恐後,群向那蓮兒撲去。
群豪畏懼的僅是素手蘭姑一人,蘭姑既已反正,群豪怯懼之心已去。一個個意興飛揚,豪氣大發,勇往直前,威不可當。南宮世家的人,則適得其反,倚為憑藉的蘭姑既失,陳鳳貞又一去不返,群龍無首,人心惶惶,戰志崩潰,各人都只想逃命。先頭那批懾於威勢,惑於美色,立在西邊的人,此時看出情形不妙,紛紛暗自溜去。
任無心環視一眼,知道勝券在握,暗道:南宮世家利用各種手段,收服武林人物,雖然有些是自甘墮落,情願為其效死,但其中難免也有迫於無奈,或是抱著孤臣孽子之心,屈身自污,待機而動之人。倘若不分青紅皂白,一概處死,既失仁恕之道,又自毀助力,延遲成功的到來。
忽聽一聲大喝,慘呼隨之而起。一個青衣老者一劍削去,斬斷了許二娘的右臂,血雨四濺,灑落一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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