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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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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素手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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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 11:46:18 |只看該作者
二〇〇

  妙雨將那屍身之衣襟,又自展開,道:“兩位請看,這衣衫之上,雖然滿是鮮血,但卻絕無破洞,此傷口若是暗器造成,衣衫便必有損傷。”

  百維聳然動容,長嘆道:“道兄觀察,果然仔細入微──唉!這傷口既非暗器造成,便必定是被指力所傷,但貧僧實實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毒辣,如此霸道的指功!”

  妙雨沉聲嘆道:“這指力強勁倒也罷了,最最驚人的是衣衫並無破損,傷口竟已腐爛,顯然此人之氣功,已練至隔山打牛,摘葉傷人之地步,弟子實也未想到南宮世家中會有如此人物。”

  百維雙眉緊皺,道:“傳言中那南宮夫人之武功,神奇之處,人所難測,以此情況看來,莫非這位女魔頭已來這裡?”

  任無心面色凝重,沉吟半晌,緩緩道:“南宮太夫人坐鎮內堂,怎會輕易出山,何況此間之事,原也不需她親自出手。”

  百維緩緩道:“貧僧原來亦是如此想法,但南宮世家中,除了她之外,還會有什潑人身懷如此驚人之武功?想來絕不會是她兒媳──”突然一拍額角,接道:“莫非是她不成?”他雖未說出名字,但口中說的她字,顯然自是指的素手蘭姑。

  任無心嘆道:“在下想來想去,也只有素手蘭姑有此驚人之武功,但──但那日在那墳地之中,素手蘭姑也曾現身,此後不出一個時辰,你我便已動身上路,莫非她竟能趕在你我前頭,先到了此處?”

  妙雨道:“咱們車馬,奔行雖不甚急,但卻是晝夜未曾停歇,弟子師兄弟四人,輪流趕車,拉車的健馬卻已換過三次,想那素手蘭姑輕功縱然高妙,終是血肉之軀,又怎會趕在咱們前頭?”

  任無心長嘆道:“不錯,若是她能趕在你我之前,實是絕少可能,但若非如此,難道南宮世家中還有第二人有如此武功不成?”

  百維默然不言,妙雨亦是嘆息無語。任無心仰天長嘆道:“南宮世家中若真的還有第三人有如此武功,唉──”長嘆一聲,突然住口,眉宇間憂慮更是沉重。

  妙雨忽然挺起胸膛,笑道:“相公也不必如此憂煩,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船到橋頭自然直,世上沒有不能解決之事。”

  任無心苦笑一聲,道:“話雖如此,但大局日漸頹敗,在下又怎能不憂煩日重,不說別的,單以此秘窟來說,在下便再也想不通南宮世家是怎麼探查出來的,莫非那南宮夫人真有鬼神難測,未卜先知之能不成?唉!這些事雖然令人難信,但事至今日,在下竟已有些不得不信了。”他目光似又變得茫然無主,慘然接道:“連此等隱秘之處,都已被人所破,別的地方,只怕也是難保──”

  妙雨大聲道:“相公怎能如此說話,不到最後一刻,咱們切切不可專長他人之志氣,而滅了自己之威風──大師你說可是嗎?”

  百維垂首道:“自當如此──”突然抬起頭來,又自問道:“那秘窟之中,不知情況如何?是否還有敵人隱身其中?”

  任無心目光直射,道:“那秘窟之中的情況,在下實是不忍說出,大師若想知道詳情,不妨自己進去一看,此刻妙法道兄還在秘窟之中,料理後事,在下卻已無法再停留片刻了。”他此刻說起話來,一個字接著一個字,絕無絲毫頓挫,亦不帶絲毫情感,竟有如在敘說別人之事一般,毫不動心。

  妙雨瞧他面容一眼,只見他面色鐵青,亦是突然變得毫無表情,似是已完全麻木。此等大出常情之態,當真令人心驚。

  妙雨心頭大駭,扶著任無心臂膀,強笑道:“不知相公可否陪弟子去四下查看查看。”他一心要想使任無心暫時離開這血腥之地,免得所受刺激越來越深,而致不能負擔,是以也不讓任無心答話,便將他拉了開去。任無心竟已茫然無主,別人要他走他就走,要他停他就停,方才那種指揮若定之從容鎮靜,此刻竟又蕩然無存。

  百維待他兩人走了開去,目光四望一眼,突然一個踉蹌,身子似是站立不穩,斜斜倒退,便將那挑起燈籠的長竿撞倒下來。燈籠裡並無火焰,但百維不等燈籠跌落在地,急一伸手,便抄在手中。他究竟有些心虛,明明四下無人,還是情不自禁,四顧一眼。但聞遠遠有馬嘶之聲傳來,四下風吹草動,並無半分聲息。

  百維雙手一分,將燈籠撕成兩半,取下了燈籠中的橫槓。手掌觸處,百維母庸多試,便知槓中定然中空,但槓中所留秘箋,究竟有何指示,百維心中仍是忐忑不安,不知寫的是什麼。他方待將這竹槓一拍兩半,取視秘箋。忽然間,只聽一陣衣衫帶風之聲,破空急來。百維心頭一凜,反手便將那竹槓藏在袖中。

  轉首望去,只見一條灰色人影,橫空急墜,身形之快,有如飛鳥。這人影輕功之妙,已不愧為江湖一流高手之身形,只是江湖歷練,卻顯見大是不足,是以人還未到,已有衣衫帶風之聲傳來。聲音雖然輕微,但落入武林高手耳中,卻無異先示人以警。百維心頭固是驚震,但面上仍是絲毫不動聲色,微微笑道:“妙果道兄四下巡視,不知可曾發現敵蹤?”

  他並未瞧清此人之身形,但已可確定此人必是受命巡視之妙果。這自非他目力之佳,異於常人,而是江湖歷練,實是豐富已極。他猜的自然不錯,這人影是妙果。

  只見妙果滿頭俱是汗珠,神情雖是疲累不堪,但卻無絲毫驚駭之態,顯見他此行雖然極是賣力,並無任何發現。百維心中早已知情,但絕不聲張,仍然問道:“看道兄神情,似已發現什麼──”

  妙果一面喘息,一面長嘆道:“雖無任何發現,也總算不虛此行。”

  百維面上故做驚詫之色,道:“難道附近數里之內,並無敵蹤?”

  妙果嘆道:“正因如此,才令人大覺喪氣,若有敵蹤發現,無論勝負如何,好歹也要和他拼上一場,出出這口悶氣。”

  百維心念一轉,道:“不知道兄可曾留意,敵方狡詐成性,功成縱未遠颺,也必是躲在隱秘之處,道兄匆匆一瞥,只怕難以發覺。”他衡情度勢,以妙果如此脾氣,絕不至探查的十分仔細,是以如此說話。

  妙果果然怔了一怔,苦笑道:“不瞞前輩,弟子查看的,的確是不夠仔細。”

  百維道:“既是如此,不如請道兄留此等待,貧僧再去查看一番。”

  妙果道:“怎敢有勞前輩,還是弟子前去為是。”話猶未了,人已去遠。

  百維一瞧他身形奔去的方向,竟是錦囊中指示玄真應去與人會合之處,心中不禁大是驚惶,脫口大呼道:“道兄留步!”

  妙果身形微頓,回首道:“前輩有何吩咐?”

  百維目光轉動,道:“這一方向,必無敵蹤,道兄不必費神去查看了。”

  妙果道:“也好──”

  雙眉突然緊緊皺到一處,詫聲道:“前輩一直留守此間未動,這方向有無敵蹤,前輩怎會知道?”

  百維呆了一呆,訥訥道:“這──這其中自有緣故。”他一見妙果雙眉緊皺,便知道自己方才之言,已啟動對方懷疑之心,雖想立時編造出一番說詞,怎奈一時間實是無法編造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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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 11:46:27 |只看該作者
二〇一

  妙果目光凝注,瞬也不瞬地盯在百維面上,顯見心裡疑惑已更是加重,口中緊緊追問道:“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何緣故?”

  百維暗道一聲:“苦也!”他方才若是說那不過是隨意猜測,必可將事情遮掩過去,妙果也必定不至再如此追問。但他此刻既已說過此事自有緣故,便必須為此事說出個合情合理的理由。而此事確是絕無理由,又教他如何說的出來?只見他額角之上,似已微微沁出了汗珠。

  妙果目光凝注在他面上,實有如兩柄利刀一般。

  百維呆了半晌,方自訥訥道:“貧僧但見四面俱有宿鳥驚起,只有此一方沒有,是以如此猜測,不知道兄之意,認為如何?”他能在如此慌張中說出這理由來,理由雖然並不十分健全,但他應變之能,卻已可算得上是千中選一之頂尖兒人物。

  妙果眨了眨眼睛,道:“這──這話也有道理,弟子到別處查看便是。”身形轉處,果然換了個方向,急奔而去。

  但百維瞧他面上神色,已知他雖然減去些疑惑,但顯然對自己所編造之理由並不十分滿意,心中仍是半信半疑。是以此番他雖改變了方向,半路必然改道,對那面搜查會更加仔細。只是此時此刻,百維縱然明知南宮世家埋伏與玄真會合之人,定會為妙果發現,自己實也完全無能為力。

  轉目望去,四下已又無人。百維不再空自急慮,暗中將那竹槓一拆為二,槓中果然有條卷的十分仔細的淡青紙卷。百維在草叢深處拋下兩截斷竹,掠至方才拆閱錦囊之地,拆開了紙卷。

  藉著已將西沉的陽光,只見上面寫道:“汝已拆閱此一密柬,表示我南宮世家第二步計畫已成,此後任無心所處之情況,必將更是孤立無援,艱難困苦。”

  百維長長嘆了口氣,此時距離大功告成之日,已不在遠,他心中本該充滿激情歡喜之情。奇怪的是,他此刻心中雖然歡喜,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淡淡惆悵。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這感覺自何而來。

  俯首望去,只見密箋上接著寫的是:“為了釋汝之疑,我不妨對此事稍作說明。此事動手之人,便是我方第一人物蘭姑,她早已在你等未動身前,潛來此處,而且故佈疑陣,以殺頭來掩飾她所留之傷。其實只是計上加計,故意要任無心等人瞧出破綻。以任無心等人之能,若是瞧不出這點破綻,豈非都變成有眼無珠的呆子。他等發現破綻之後,必定更是驚異,猜不出動手之人是誰?”

  接著往下看,只見上面寫道:“此一路上,我方派在路上接引之人,都瞧不見汝等行蹤,這只因我並未吩咐汝等與人聯絡之法,亦顯見汝等將行蹤十分保密可嘉。”

  瞧到這裡,百維不禁暗自苦笑,忖道:“五夫人縱然妙計如神,畢竟還是想不到玄真被人點中穴道之事,我等被困在車廂之中,實是萬不得已,她反說我等行蹤保密,十分可嘉。”

  心念一轉,接著看道:“汝傷勢必已痊癒,此刻可與玄真聯絡,由爾設法移開任無心等人注意之力,此後你兩人也必須一明一暗,在暗中配合、汝若有稟告之事,一路上只要瞧見土地祠堂,便可進去留下紙箋,唯一應切記之處,便是必需先將紙箋外包以一層油紙,入了土地祠堂後,便將留柬埋在香爐灰中,那土地祠堂中若有長明燈還在燃燒,燈油中必有我向你指示之留柬,貯於青銅筒中,你等可自燈油中取閱,只因若是派人與汝等聯絡,總不免落些痕跡,反不如這般隱秘。”

  百維一口氣瞧完了,方自長嘆忖道:“此事隱秘的確是夠隱秘的了,怎奈玄真已不能動彈,教我去和誰搭檔。”而此刻困難便在眼前,妙果已去那方向搜查,自己是去還是不去,端的難以決定,卻又必需在片刻間有所決定。

  他心念數轉,暗暗忖道:“我此番前來,縱然被妙果發現,也可推說乃是趕去接應於他。此人輕功不弱,但心計並不深沉,只需三言兩語,料想便可將他瞞過。我若不去,又怎知南宮內院究竟有什麼事要吩咐我等,說不定便要誤了大事。”

  最令他心中忐忑不安的,便是五夫人既已有密柬交代於他,為何又要玄真單獨前去相見?莫非五夫人竟有什麼事要瞞過他?莫非五夫人要向玄真吩咐的,乃是對他不利之事?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大生疑懼之念。只因他雖是南宮世家中人,但對南宮世家的種種手段,仍是時時有所提防。

  這時情況已不容他再加思索,當下提氣縱身,向那方向奔去。奔行了三十丈開外,但見前面荒草,越來越長,幾乎已過人腰。百維心念一轉,突然俯身臥倒在草中。他雖已殘廢,但單憑一臂之力,已可在草中向前移動,以他閱歷之豐,自不會發出絲毫聲息。

  過約盞茶功夫後,他估計最少已向前爬了數十丈之遙,四下仍無一絲動靜,就連妙果都似已遠去,聽不到有任何衣袂帶風之聲。若是換了別人,忍不住要伸頭去瞧一眼。但百維確是沉得住氣,知道這死寂中,必定潛伏著危機,非但不敢伸頭,索性頓住身子,不再動彈。

  但聞風吹草動,沙沙作響。又過了半晌,左面草間果然響起了一陣輕微之異聲,似是蛇行草中一般。百維心頭一喜,更是屏息靜氣。只聽這聲音越來越近,入耳更是清晰。

  百維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著聲音傳來之方向,暗暗忖道:“無論來人是誰,我必需先發制人。制住了他,再加盤問──”當下將全身真氣,俱貫注在一條右臂之上。

  忽然間,一陣急銳的衣袂帶風之聲,自正前方傳了過來,聲音來勢極快,顯見來人的輕功不弱。但在如此情況之下,此人居然仍未隱藏行蹤,如此放膽急行,又顯見江湖歷練必定極淺。

  百維心念一動,暗暗忖道:“此人除了妙果,再無他人──”一念尚未轉完,只聽嗖的一聲,一條人影,自他頭頂掠過,漸漸去遠,左面長草中的異聲,卻早已在數丈外便已停頓。又過了半晌,那已自遠去之衣袂風聲,又自響起,剎那間又自百維頭頂掠過。他自百維頭頂來回兩次,竟仍未發現百維,這草上飛之輕功,確是高人一等,這份粗心大意,也確是令人擔心。

  百維暗嘆忖道:“難怪他往來搜尋,也尋不出什麼來的──”

  這時,草叢間的異聲,又自沙沙響起,聲音更輕、更緩。百維聽這聲音來勢,似是不止一人,心念轉處,突見自己左方不及兩尺處,有個積水的淺坑,約摸有浴盆般大小。目光一瞧,他心裡已下決定,再不遲疑,悄悄移過身形,向那淺坑爬了過去,乘著一陣急風吹過,和身滾入坑中。

  這坑看來雖淺,其實卻深達一尺六七,恰巧能容得下百維的身子。最妙的是,想必是因昨夜暴雨,坑中積水,此刻雖已乾枯了一半,但百維落下後,坑中水便漲起,恰巧淹及地面。百維身子隱藏在水中,端的是天造地設的絕妙藏身之地,莫說妙果這般粗心大意之人,便是妙雨等心細如髮之輩,也絕難發現。

  他身子方自藏好,長草中之異聲已到了近前。百維只有雙目一鼻露在水面外,此刻貼地望去,來的果然有兩條人影。這兩人俱是一身黑衣勁裝,瞧那爬行之勢,已瞧出兩人輕功俱非泛泛之輩。長草掩去日光,這兩人面容雖無法可見,但一雙目光,卻是閃爍有神,正在往後四下搜索。

  百維暗道一聲:“僥倖!”他此刻若非有潛身水坑,行蹤必已被對方發現。要知百維此刻雖已明知這兩人乃是南宮世家門下,本不該再自暗中窺探。但百維此刻卻又有一份私心,是以仍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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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發表於 2019-3-1 11:46:36 |只看該作者
二〇二

  兩人爬到水坑旁三四尺外,便又頓住身子,搜望一陣,瞧不見人影,只當四下必定無人,前面一人抬起手來,悄悄打了個手式,後面一人立刻爬了過來,與他並肩在地上,悄聲道:“那小子倒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此刻還不走,害得咱們受這個悶氣。”

  前面之人亦自悄聲道:“此人必定早已對這裡十分懷疑,若非如此,怎會在這裡來去七八趟之多,莫非他知道咱們躲在這裡?”

  這兩人貼著地面說話,語聲實是輕微已極,別人本自萬難聽見。但百維耳朵恰巧也貼在地面,竟將每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只因地面傳音,要遠比空中來的清晰迅快。只聽後面那人沉聲道:“咱們行事如此隱秘,怎會有人知道咱們在這裡等人?”

  語聲微一沉吟,緩緩接著道:“除非──除非──”

  前後那人道:“除非是百維那傢伙,走漏了風聲,否則此事絕無洩漏之理。”

  後面那人沉吟半晌,道:“只是不知他是故意洩秘,還是無意間洩漏出來的?”

  前面之人恨聲道:“他若無心走漏,倒也罷了,若是有心洩秘,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聽到這裡,百維但覺一陣寒意,自心底升起。因為他確信南宮世家絕非對他極有信心,否則這兩人也不會如此說話。過了半晌,只聽後面之人緩緩道:“以百維此人心計之深,經驗之豐,在門規那般森嚴的少林寺,都能將自己身份隱藏了數十年之久,絲毫不露痕跡,此刻又怎會將如此重大的機密,輕易的洩露出去,以小弟看來,只怕──”

  前面之人接道:“兄台之意,可是說百維真敢洩漏機密不成?”

  後面之人道:“不錯。”

  前面之人道:“但以小弟看來,他只怕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後面之人輕輕冷笑道:“他膽子若是小了,又怎敢混入少林寺去臥底?”

  前面之人沉吟道:“這話也不錯──只是──他昔日既然對我南宮世家如此忠誠,今日不該再起背叛之心。”

  後面之人冷笑道:“似這般積年老賊,什麼事做不出來?”

  前面之人沉吟道:“但以五夫人那般角色,他若真的有了些許不忠於我南宮世家之心,五夫人還會不知道嗎?”

  後面之人道:“你怎知五夫人會不知情?”

  前面之人默然半晌,緩緩道:“但──但五夫人若是知情,怎地還對他這般信任,以五夫人的脾氣,早該對他有所舉動。”

  後面之人冷笑接口道:“你怎知五夫人還未對他有所舉動?”

  前面之人似是呆了一呆,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百維早已知道後面那人,實是比前面之人奸狡的多,只因在如此情況之下,走在前面的,自是遠較走在後面的危險。暗處隨時隨地都可能有人突來襲擊,走在前面的,便要首當其衝。聽到這裡,百維更覺後面那人,不但心計毒辣,而且還似對自己頗為怨恨。但百維搜遍記憶,也想不出此人昔日與自己有何恩怨。

  這時後面那人已又冷冷道:“此次五夫人令我等在此相候那玄真,為的是什麼?你莫非絲毫都不知道嗎?”

  前面之人道:“此事本全由兄台做主,五夫人也只曾向兄台一人,面授機宜,小弟只是跟隨兄台前來,怎會知道?”

  後面之人冷笑道:“我告訴你亦無妨,五夫人此次令我交代給玄真之言,便是要玄真隨時留意著百維的行動,必要時,便要將本門迷心散,暗中下在茶酒裡讓百維服下。”

  這句話聽入百維耳裡,當真有如一桶冷水,自他當頭淋下。剎那間他由頂至踵,已完全冰冰冷冷。他再也想不到自己為南宮世家辛辛苦苦,工作數十年,所換來的竟是如此結果。他自問良心,到此為止,實還未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南宮世家之事,南宮世家如此對待於他,實在令人寒心。但他還是想不通那五夫人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會對他起了懷疑之心。他恨不能出去制住後面那人,逼他說出詳情。

  那知他雖未問,前面那人卻已先替他問了出來,道:“百維雖然老奸巨猾,但這些年來,對我南宮世家,倒也忠心耿耿,五夫人此次怎會對他生出懷疑之心,倒也令人難解。”

  後面之人冷冷道:“百維與任無心等一行人,自田家村來到這裡,一路上俱是躲躲藏藏,任無心不敢露面,自是理應如此,但百維卻為何不敢現身與我方聯絡,此事豈會沒有原因?”

  前面之人道:“這──這也是道理。”

  後面之人道:“百維不敢現身倒也罷了,那玄真既已裝做瘋狂,怎會在車廂中坐著不動?想必是任無心等人已將他軟禁,但縱然如此,百維也該設法令他活動,任無心縱然點了玄真之穴道,百維也當將他穴道解開,而百維卻未如此,顯然,這其中必定又另有隱情,怎能教人不對他懷疑?”

  前面之人沉吟道:“但──但說不定是那玄真有什麼──”

  後面之人接口道:“那假冒玄真之人,乃是我南宮世家最最忠心之人,乃太夫人直接統率,連五夫人都對他有三分恭敬,是以此人萬萬不致有任何問題。”

  前面之人道:“這就是了,但──”

  後面之人又自接口道:“除此兩點之外,還有件可疑之處。”

  前面之人道:“那是什麼?”

  後面之人道:“百護、百扶、百衛等三人,自從田家村後,便未再現身,這三人到那裡去了,怎會平白無故的失蹤不見?”

  前面之人沉吟道:“是呀,這三人到那裡去了?小弟亦百思不得其解。”

  後面之人冷笑道:“這三人俱是百維之心腹死黨,他三人之去向,不問可知,自是被百維派遣出去,做一些隱秘之事,百維既不敢將此事稟明五夫人,做的想必不是什麼好事!”

  前面之人輕輕哦了一聲,似是突然間恍然大悟,長嘆道:“想不到百維竟是如此膽大妄為,看來五夫人少不得要叫他嘗些手段。”

  後面之人冷笑道:“但直到目前為止,五夫人還是裝做毫不知情,只因百維背叛之行,雖已有蛛絲馬跡可尋,但仍未抓著他真憑實據,而此人到目前為止,還是大大的有用。”

  聽到這裡,百維心中亦自恍然大悟,暗暗忖道:“我本在奇怪以五夫人那般角色,怎會絲毫不怪我路上未與南宮世家聯絡,反而誇獎我行跡隱秘,原來她竟是別有用心!”

  他瞭解得越是清楚,心中之寒意也越重,既是灰心,又是憤怒,暗中切齒道:“她既以如此手段對待於我,我又何必再對她忠心耿耿,不如索性投效了任無心,將南宮世家秘密盡數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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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 11:46:44 |只看該作者
二〇三

  一念尚未轉完,只聽前面那人又道:“依小弟之見,百維既已有不忠於我方之跡象,倒不如索性將他除去還落得乾淨,否則他既已知道我南宮世家那許多秘密,若是將所有秘密盡數都洩露給任無心得知,豈非我方之心腹大患!”

  後面之人冷笑一聲,道:“百維縱然膽大包天,還是不敢如此。”

  前面之人詫聲道:“他既已反叛,為何不敢如此,這倒又令小弟不解了?”

  後面之人冷冷道:“百維到目前為止,雖然首鼠兩端,仍終究畏首畏尾,既想討好任無心,又不敢完全反叛我方。”

  前面之人忍不住又自問道:“這是為了什麼?小弟還是不懂。”

  後面之人道:“只因他終究不是個胡塗人,知道此次戰爭,任無心若想得勝,實是難如登天,他若是完全背叛了我方,任無心此刻縱能保護他一時,但等到任無心一敗塗地後,下場如何,他自己也該知道,何況,退一步來想,任無心縱然勝了,但百維陷害少林掌門,背叛師門,這是何等大罪,少林派門規素來森嚴,百維縱然有功,少林寺還是少不得要以門規處治,那時縱是任無心也萬萬無法包庇於他!”

  他滔滔不絕,說完了這番話,只聽得百維心頭又是一凜。他心中先還有些怒氣,但此刻已完全變做驚詫,只因他此刻之處境,實已無異置身於虎背,既不能上,亦不能下。南宮世家既已對他生有懷疑,他無論再對南宮世家如何效忠,也是落不得好處。但事已至此,他又萬萬不能背叛南宮世家,否則他處境勢必更將悲慘。這情況正是進退維谷,左右為難。百維思前想後,不覺汗如雨下。

  只聽前面那人冷冷笑道:“百維今日實已陷身泥淖之中,無論他如何奸狡,無論他如何善於翻來覆去,兩面討好,結果卻必是兩面都無法討得好,遲早總有一日──”似聞警變,語聲突頓。

  這時遠方果然又有一陣衣袂帶風之聲,有如離弦之箭般,劃空急來。百維心念一轉,惡念突生,手掌伸處,已將窪邊濕泥,捏成個小小的泥丸。仰首望去,只見一條暗灰人影,霎眼間便已隨著衣袂帶風之聲,來到近前。百維悄然舉手,中指與食指環扣,向外輕輕一彈!只聽嗖的一聲輕響,泥丸破空而出,他自仍不願露出行藏,是以手背貼地,將泥丸彈出,求急之下,絲毫未曾取準。

  但泥丸根本毋膺擊在那人影身上,就只這破空一響,已足令任何武林中人警覺。兩條黑衣人首先一驚,忍不住探起半個身子,四下查望。那破空急來之人影,縱是江湖歷練不夠,聽得響聲,身形驟頓,立刻落在草中。要知此等草上飛行之輕功,全憑一口真氣,全速急奔,方能凌空而行。

  此刻身形驟然停頓,輕功縱然再高十倍之人,也無法立身草巔。只見此人濃眉大眼,一身灰布緊身衣,正是去而復返之妙果。兩個黑衣人驟見敵蹤,手肘微微一甩,已分開丈餘,成犄角之勢。

  他兩人若是伏身不動,妙果還未見能如此迅快的發覺他們藏身之處,但兩人身形一動,妙果手腕反處,已將青鋼長劍拔在手中。長草隨風搖蕩,簌簌作響。三人全身戒備,氣達四肢,目光自搖動之長草間互相凝注,既無喘息,也不動彈。當真有如草叢間三條惡蛇一般。

  這時三人心神俱已為對方吸引,對那破空一聲輕響,究竟從何而來,自已無暇深思。三人雖然互不相識,但此刻心中卻已充滿仇恨之意,彼此都想在一招中便將對方置之死地!兩個黑衣人雖不知妙果武功家數,是何來歷,但瞧他輕功身法,已知此人必定是個勁敵,是以仍然伏身不動,以逸待勞。

  妙果卻已沉不住氣,手掌緊握長劍平胸,一步步走了過來。

  百維瞧在眼中,不禁暗暗嘆息道:“妙果當真初出茅廬,竟是如此缺乏臨敵經驗,以此刻這般情況,縱然耗上三天三夜,也不該輕舉妄動,否則是自尋死路了。”

  他十數歲便出道江湖,混跡黑道,雙手染滿血腥,平生與人交手,也不知有幾千百次,臨敵經驗之豐,自是超人一等,所下之判斷,自也不致有絲毫差錯。只因妙果此刻若是主動出擊,無論向誰出手,另一人必定在背後施以襲擊。妙果武功若是較這兩位黑衣人高出甚多,那倒也無甚關係。但妙果雖是武當嫡傳弟子,劍招上雖已得武當心法,那兩位黑衣人亦絕非弱者。尤其後面那人,既得南宮五夫人那般信任,想必更是心計、武功俱絕之角色。妙果若先向此人出手,前面那人反應稍遲,心計也不致十分毒辣,那情況或許還好些。妙果若是先向前面之人出手,後面那人暗襲出手之一擊,必是人所難擋!

  百維衡情度勢,四下觀望,只見後面那人,立身便在水窪旁不及四尺之處。他此刻已站起身子,雙手前伸,身形前俯,五指箕張如鷹爪,雙目之中,灼灼發光,神情之兇猛險惡,較之食人鳶鷹尤勝三分。前面之人亦自站起,俯身架步,做勢攻敵。他身形雖遠較後面那人高大魁偉,但氣勢之猛惡,卻是遠遠有所不及。

  妙果手持長劍,目光左右移動,足下似是帶著千鈞重物,移動十分緩慢。只因他雖是初生之犢,但置身此等必然一擊便可分出生死之惡戰前,也絲毫不敢輕敵。腳下移動雖緩,心念轉動卻快。

  他目光在前面兩人身上,左右移動,心頭暗暗忖道:“常聽人言道:‘射人先射馬,挽弓當挽強。’我此刻以一敵二,若想不敗,必需將這兩人中武功較強之一人,先行擊倒,剩下武功較弱之人,便好應付,左面那人身形較小,神情那般緊張,武功想必比較差,右面那人身形高大,在目前這種情況之中,氣概仍似十分從容,想必是藝高人膽大,武功必較左面那人為高,我必需先向此人出手!”

  他想的雖然不錯,與人對敵,確是該向武功較強之一人出手。但他所下之判斷,卻是大錯特錯,不但以身形之大小,分別武功之高下,而且還將別人氣勢之猛惡,視為神情緊張。心念一決,妙果腳步立時加快。

  只見對面那兩位黑衣人,雙足卻已開始不停移動,但卻不離方寸之處,正以一種奇特之步法,使對方出手一擊,不易擊中目標。妙果突然長嘯一聲,青光暴漲,有如經天長虹一般,向身形較為高大之黑衣人擊出。長劍破空,嘶嘶作響,劍風之尖銳,無與倫比,可見他這一劍實是迅急無儔。

  那黑衣人顯然亦未想到此人年紀輕輕,劍法竟如此犀利,本待施展的空手入白刃之招式,竟不敢發出,擰身退步,堪堪將這一劍避過。但妙果早已存心於剎那間將對方傷在劍下,一劍之後,後著源源無窮,手腕微微一震,劍尖青光閃動,如影隨形,連刺黑衣人左脅、後背數處大穴。

  也就在這剎那之間,那身形較矮之黑衣人,竟已悄無聲息,掩至妙果身後。他眼見同伴情況如此危急,但仍遲遲未曾出手,雙臂半曲半伸,十指半分半張,將妙果後背空門,全部籠罩在他雙掌之下。

  這時百維身子也已悄悄地掠出水塘,獨臂前伸,作勢欲撲。他雖眼見妙果情況十分危急,卻並未直接撲上,似是定要等到妙果傷在別人掌下,否則他便萬萬不肯出手一擊。這情況實是微妙已極,那較為高大之黑衣人,只顧得閃避妙果之劍招,別的事什麼都未放在心上,根本未加注意。

  妙果一心要將這黑衣人傷在劍下,全身精神力氣,俱都貫注於劍鋒之中,也根本不知道另一黑衣人武功竟如此高明,竟已掩至他身後。那身形較為矮小之黑衣人,更是做夢也未想到,這草叢間還另有一人,正虎視眈眈地瞧著他,窺伺在他背後,待機而動。這情況正如螳螂撲蟬,竟不知還有黃雀,便在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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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 11:46:55 |只看該作者
二〇四

  青光繞繚,四下長草,俱已被劍光所斷,草屑紛飛如雨。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左避右閃,勉強支持了五招。要知以他之武功,若是全力與妙果相拚,縱然不敵、也不致敗的太快。但他一心只是等著同伴之援手,根本無心抵敵,方待高聲相喚。突然間,青光暴射,鮮血飛濺,黑衣人口中的呼喚同伴之聲,變成了半聲慘呼。慘呼未了,便已仰天跌倒,氣絕身亡。但他屍身還未倒地,妙果一招方自得手,那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妙果身後之黑衣人,雙掌急出,十根手指,竟生生插入了妙果之後背、肋下。這種驚人之鷹爪力,實比十根短劍還要霸道。

  也就在這時,百維身形暴長,獨臂全力掄起,拍向黑衣人天靈蓋。黑衣人十指還未拔出,方自仰天獰笑,身後已有勁風襲來。他做夢也未想到身後竟然有人暗襲,大驚之下,已是閃避不及,勉強擰轉身子,但百維一掌,還是拍上了他肩胛處,跟著飛起一足,將他身子踢開數尺,連妙果也被帶的滾了出去。

  百維雖然傷勢方愈,但數十年性命交修之內力,究竟非同小可。何況他早已將全身真力蓄勢待發,這一足一掌正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那黑衣人縱是鐵打的身子,也禁受不得,慘呼一聲,屍體撲倒就地!筆下寫來雖慢,但這些事全都發生在頃刻之間。自妙果飛身出劍到此刻,也不過只有一句話的工夫,但卻已有三個武林高手氣絕而死。

  百維胸膛不住起伏,喘息甚是急劇,顯見心頭實是驚魂不定。只因他深知自己這一著若是不能得手,便要落入別人手中,若是立刻身死倒也罷了,若被送入南宮世家內府,那時受刑之慘,更是不堪想像,百維只要閉目一想,便忍不住要流上一身冷汗。

  四面風吹草動,百維目中閃閃生光,面上之神情,又是激動,又是興奮,喃喃道:“誰要我死,我便先要他死在我手上!”但瞬息之間,百維面上興奮之色便自退去,目光四轉,確定四下再無人蹤,方自懷中取出一方手帕,以小指挾住一端,牙齒咬著另一端。將這方手帕,緊緊裹在手上。他只剩下獨臂,是以這本是極為簡單之事,他卻花費了不少功夫。然後,他便將三具屍身,拖在一處,成三角之勢,妙果屍身蜷伏在中央,長劍猶自緊緊握在手中。要知武當弟子門規森嚴,傳劍之時,便曾立下重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是以妙果至死仍不肯將長劍鬆手。

  百維喘息片刻,又抓起妙果握劍的手掌,在那身形短小之黑衣人身上刺了幾劍,掩沒了被他掌力擊碎的傷口!一眼望去,這三具屍身便似在惡戰之中,同歸於盡的模樣,若非死屍復活,當真是誰也難以瞧出這其間還有第四人插手暗算。

  百維目光凝注著三具屍身,滿意的嘆了口氣,額上已微現汗珠。但他仍不歇息,又自俯下身來,在兩具黑衣人的屍身上仔細搜查了一遍。那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身上,只有些散碎之微兩,一方汗巾,還有個小小的金核桃,似是富貴子弟的玩物,鑄造的甚是精巧。百維也未細瞧,全都藏在懷中。

  再看那身形較矮之黑衣人,懷中的東西可就不少,除了銀兩、汗巾等身邊瑣碎之物外,還有一面銀牌,正面刻著一個古篆令字,四邊之花紋,刻的卻是三十六顆星辰。銀牌反面,亦是兩個古篆,卻是地煞兩字,四面也仍然刻著一圈星辰,只是多了一曲弦月。

  百維不用仔細去看,便知這面銀牌,定必是南宮世家七十二地煞持有之物,暗恨忖道:“難怪此人如此狠毒桀傲,原來竟是七十二地煞中人,卻不知此人姓甚名誰?是何來歷?”

  除此之外,黑衣人懷中,還有一隻玉瓶,不問可知,瓶中裝的自是迷藥,這迷藥說不定便是要玄真暗中給百維服下的。最令百維注意之物,卻是一封極為嚴密之書信,信封上並未寫有收信者的姓名,卻蓋著一方令字印章,看來正與銀牌上之古篆一般無二。亦不知是南宮內府發給七十二地煞之密函?還是七十二地煞發於旁人之令?

  百維微一遲疑,終於忍不住將此封書信以牙齒撕了開來,方待瞧個明白。忽然間,一陣呼聲遠遠傳了過來,呼道:“四師弟──百維大師──”

  百維心頭一震,立即聽出是那最精明的妙雨發出之聲音。百維雖然心計深沉,行事老辣,但對這年紀輕輕之妙雨,卻有些忌憚之心,聞聲立刻將那封書信塞在襪筒裡面。這時呼聲已越來越近。

  要知這正是妙雨聰明之處,他若是閉口不響,暗中搜索,長草間縱有敵蹤,他也無法發現。若是真有敵蹤藏身草叢間,百維與妙果則多半已遭毒手,妙雨無論如何隱藏行動,也難免被別人發現。那時對方以逸待勞,以暗擊明,妙雨也難逃出毒手。此刻他索性放聲呼喚,雖然打草驚蛇,但卻可令對方心驚。

  只因凡在暗中之人,多少總有些心虛膽寒,而且百維與妙果萬一未遭毒手,便可聞聲趕來,也可免他再四下尋找。這其中之奧妙實是複雜已極,若非心智極為靈巧之人,當難考慮的如此周到。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妙雨縱然考慮周到,也絕未想到此事之變化,竟一至於此。

  百維不僅是南宮世家之奸細,竟又做了南宮世家之叛徒,其中一身所處之地位,除了他自己之外,實是誰也無法分辨,誰也猜測不到。

  妙雨思慮中疏漏之處,是做夢也未想到,南宮世家派來藏身草叢中人,殺了妙果後,會立刻遭了百維毒手。他方才若在暗中掩來,那時百維正全神貫注於書信之中,必不至發覺他行動時所帶動之輕微聲息。則妙雨只要對當場情況瞧上一眼,便不難將此事之真像猜中,百維陰謀也必將暴露。

  百維此刻聞得聲息,心念數轉,立刻有了安排,當下縱身一掠,又躍入那水窪中。他故意令斷臂先行落下,那方自痊癒之傷口,便又裂開不淺。百維咬牙忍住劇痛,斜斜躺在水窪邊,緊閉雙目,故做暈迷。只聽呼聲斷斷續續,越來越近──

  接著,長草間一陣響動,妙雨一聲驚呼,向他師弟之屍身撲了過去。百維自然沉得住氣,既不動彈,也不窺望,若是別人前來,百維倒不免有些擔心,只因那人驚慌之下,便未必會發現還有人在水窪之中。

  但妙雨是何等人物,百維深信他無論在任何打擊之下,行動卻不致有疏忽之處。他猜的果然不錯,妙雨驟見親如手足的師弟,已遭了別人毒手,心中自難免一陣震動,雙目之中,淚珠立即奪眶而出。但縱在如此情況之下,他非但未曾痛哭失聲,而且竟能忍住,絕不動彈他師弟之屍身,只是站立在一邊,默默流淚。只因他深知必須保留當場之現狀,方能判斷出慘劇發生時之狀況。卻不知他這一著又已算錯了,百維正是要他保持當地狀況,發生錯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妙雨終於忍住流淚,反手拭乾淚痕,俯下身子,將那黑衣人致命之傷勢仔細檢視了一遍,仰天沉思半晌,又以兩根手指,抬起妙果掌中之劍尖以衣角抹下一絲血痕,然後,他又自那身形較為高大之黑衣人屍身上抹下一些血痕,兩下對照,瞧了半晌,喃喃道:“血痕相同,此人果然是被老四殺了的,他總算為自己報仇討回本錢。”默默淚光,在他雙目中轉了幾轉,卻終於未曾流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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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發表於 2019-3-1 11:47:05 |只看該作者
二〇五

  又過了半晌,他再俯下身子,將妙果致命傷口,也仔細檢查了一遍。只見他背脊之處,傷痕宛然,乃是被人以鷹瓜功一類功夫所傷。於是他立刻將那身形較矮之黑衣人雙掌抬起,只見這人一雙手掌,黝黑乾枯,既似鷹爪,又是銅鉤,指甲之間,全是血跡,妙雨不用再瞧,便知妙果必喪生在這隻手掌之下。

  剎那間,他只覺一股怨憤之氣,自心胸間直衝上來,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聲,飛起一腳,將這黑衣人屍身遠遠踢了開去。

  百維方自偷窺了一眼,見妙雨檢視那三具屍身之傷口,如此周密仔細,竟將兩下血跡,都仔細對照了一遍,心裡正在暗暗著急。只因妙雨若是將那身形矮小之黑衣人傷口血跡也瞧個仔細,便可發覺此人必非死在妙果手中。

  只因妙果與另一黑衣人身上,並無此人的鮮血,以妙雨之智慧自然立時便可判斷,此間還有第四人。

  此刻妙雨將這身形矮小之黑衣人屍體一腳踢開,百維不禁暗道一聲:“僥倖。”立又縮回頭去,甚至連耳鼻都伏在污水中。他確信妙雨也必定還要將這兩個黑衣人屍身檢視一次,瞧瞧他們懷中有何遺物。

  若是一無發現,妙雨立時便要檢查四面,那時他便會發現這污水窪,也就立刻便會發現於他,這污水氣味雖然難以忍受,他最多也不過只要忍受片刻而已。

  他猜得果然不錯,妙雨果然將三具屍身衣衫懷中又檢視一遍,自是一無發現。

  妙雨仰天深思半晌,面上已有驚詫之色,緩緩長身而起,俯身查視四面草叢。目光動處,突然發現那污水窪,一步掠了過去,便瞧見百維露在污水外的一片衣袂。百維身形更是不敢動彈,但聞妙雨脫口驚呼一聲,顯見得亦是大出意外。接著,百維只覺雙臂一緊,身子已被妙雨自污水中提了起來,平放在地上。

  這時妙雨已發覺他傷口又自破裂,雙眉緊緊皺起,俯下身子,在他身畔輕輕呼喚道:“大師──醒來──”雙手也已開始在百維穴道之上拍打。

  但百維卻仍然做出暈迷之狀,任憑妙雨在他身上拍打推拿。忽然間,百維但覺妙雨雙手,竟似要伸入自己懷中搜查。他怎能讓妙雨瞧見自己懷中之物,一驚之下,立時驚呼一聲,似要掙紮著站起。

  妙雨將他身子輕輕按住,道:“大師醒來了嗎──大師切莫妄動──”

  百維雙目仍然緊閉,似是猶自神志未情,嘶聲呼叫道:“奸賊──放手──妙果道兄快閃開,莫要中他們毒手,待灑家與他們拼了──”

  這幾句話說得實是巧妙已極,竟已隱約將他暈迷前的情況描述出來,正似妙果眼見要被黑衣人暗算,百維拚命搶出撲救,而致受傷。就連妙雨心裡,亦是深信不疑,心中既是感激,又傷懷,目中險些流淚,黯然道:“大師醒來──是我──妙雨,惡賊們已死了!”

  他雙手按在百維身上,反反復覆說了數次。

  百維才似有些知覺,聽清他言後,這才緩緩張開眼來,茫然望了半晌,喃喃道:“你是誰?你是誰──”竟似已忘了妙雨。

  妙雨心裡更是悲痛,黯然嘆道:“弟子妙雨──妙雨,大師不認得了嗎?”

  百維又是茫然凝注了半晌,憔悴而滿染污泥的面容上,方自露出一絲又是驚喜,又是難受的笑容,喃喃道:“妙──妙雨,你來了──好──”

  妙雨撕下一方衣袂,為他擦乾了面上泥水,道:“大師覺得怎樣?”

  百維呻吟著嘆道:“貧僧──唉,貧僧能與道兄相見,實已恍如隔世了。”

  妙雨黯然垂下頭去,道:“不知大師身上可還有其他傷勢,待弟子──”

  百維似是突然想起什麼,嘶聲接口道:“你且莫管貧僧──妙果道兄在那裡?他──他可曾受了傷──他還好嗎?”

  他不顧自己傷勢,先問妙果安危,此等仁俠之心,縱是局外人見了,亦要為之感動不已,何況妙雨妙果自幼同門學藝,多年相處,寒暑不間,實是情逾骨肉。

  §第二十一章 不屈不撓

  一時之間,妙雨但覺心頭熱血上湧,喉頭哽咽,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百維目中似是滿含焦急關切之情,眼睜睜瞧著妙雨,等著他回答。過了半晌,妙雨方自垂首嘆道:“我那妙果師弟,他已──他已──”兩行熱淚,突然奪眶而出,下面的話,還是難以說出口來。

  百維故作驚異之態,顫聲道:“妙果道兄他──他究竟怎麼樣了?”

  妙雨忍住滿眶熱淚,強笑道:“大師方才受驚過巨,此刻還不宜傷神說話,還是且作歇息,再由弟子背負大師回去。”

  百維道:“但妙果──莫非──莫非他竟已遭了對方毒手?”

  妙雨縱待不說出來,此刻也無法隱瞞,只有黯然點了點頭,淚珠又自奪眶而出。只見百維身子一陣震顫,咬牙切齒,呆了半晌,嘶聲道:“好,好賊!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灑家也放不過你──”

  妙雨黯然道:“我那妙果師弟之仇,大師已無法為他報了。”

  百維道:“為──為什麼?”

  妙雨面上淚痕縱橫,慘笑一聲,道:“只因殺他的敵人,也已死在他劍下,他──他已為自己報了仇了──”語聲淒厲,面容扭曲,已與他平日鎮靜樂觀之神態,迥不相同。

  百維又自呆了一呆,突然厲聲大喝道:“你為何不來得早些?為何不來得早些?你──你──若能夠來得早些,妙果也不致遭別人毒手了!”

  妙雨唯有流淚,不敢答話。百維卻似越說越是悲憤,嘶聲道:“你等見了妙果毫無音訊,必該知道他必已生出變故,為何卻遲遲等到此刻,才肯出來尋找?”

  妙雨垂首嘆道:“大師說的不錯,弟子本也早有出來尋找之意,只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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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發表於 2019-3-1 11:47:34 |只看該作者
二〇六

  百維又自微微變色道:“只是什麼,莫非那邊也出了什麼變故不成?”

  妙雨閉起雙目,深深嘆了口氣,方自緩緩地說道:“任相公心慈情熱,不忍見到那些與他同過生死的朋友,暴屍荒郊,身首異處,是以令我師兄弟兩人,將那所有之屍身與頭顱,全部集到一處──”

  百維道:“集在一處做甚?”

  妙雨長嘆道:“任相公與這些人,俱是多年相識,對他們每人之形貌特徵,俱都牢記在心,將他們屍身集在一處,任相公可依據記憶,將每人的屍身與頭顱,接連起來,也好教這些為武林正義殉身之人,落個全屍,不致做無頭之鬼。”

  百維黯然頷首道:“任相公既有如此心意,也不枉這些人隨他一場。”心中卻在暗自感懷,忖道:“任無心對死人尚且具有如此情感,南宮世家對生者之情,還不及他十分之一,兩相對照之下,豈非令人寒心?”當下暗嘆一聲,不願再想下去。

  只聽妙雨亦自長長嘆息了一聲,接道:“不去動那些屍身倒也罷了,此番一動──唉!弟子卻又在其中發現了幾件驚人之事。”

  百維暗中吃了一驚,脫口道:“屍身裡又有什麼驚人之事?”

  妙雨雙目中又自露出智慧之光,語聲也較方才鎮定,沉聲道:“任相公召集在這秘窟中之人手,本有七十八名之多,屍身卻只有七十七具,顯見有一人已自慘禍中逃生。”

  百維目光一閃,道:“任相公既與那七十八人俱是多年相識,少了的那人是誰,任相公想必也應該知道了?”

  妙雨沉吟道:“想來自當如此──”

  百維追問道:“那人究竟是誰?”

  妙雨嘆道:“弟子也曾問過、但任相公不說、弟子也不敢再問了。”

  百維緊緊皺住雙眉,沉思半晌,緩緩道:“此人既已自此慘禍中逃生,想必對此事之秘密知道不少,若能尋得著他便好了。”

  妙雨道:“正是如此,南宮世家若是知道有人自他們嚴密的屠殺中逃生,必定要不顧一切,尋著此人,將他殺了,是以任相公再三不肯將此人姓名說出,便是怕走漏了風聲。”

  百維長嘆道:“任相公也未免太小心了,你我又有誰會是走漏風聲之人?”

  妙雨道:“謹慎小心些,總是好的,任相公縱不怕我等有心洩機,也要防著你我在無心間走漏風聲,只因南宮世家眼線遍佈江湖間,實是防不勝防,縱是江湖中聲譽卓著之輩,卻也無人能斷定,他是否已在暗中投入了南宮世家門下,何況──”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語聲,目光灼灼,凝注在百維雙目之上。

  百維雖覺有些心虛,但卻絕不迴避他之目光,面上作出坦然之色,雙目亦自凝注在妙雨兩目之上,長嘆道:“大局已如此,任相公的確該謹慎小心些的好,但道兄言下似還有未竟之意?”他一面說話,一面凝注著妙雨之面色。

  只見妙雨面色更為沉重,雙眉也皺得更緊。百維說到這裡,妙雨忍不住長嘆接口道:“何況以任相公近日神情舉止看來,神智是否清晰,記憶是否正確,實是大成疑問,那秘窟中之死骨,是否較原來人數少了一人,已是難說的很,縱然確是少了一人,此人名姓任相公是否還記得,更是難以令人確信。”

  百維黯然垂首,長嘆不語。過了半晌,方自緩緩道:“道兄方才似說有驚人之事,難道便只有這一件事嗎?”

  妙雨沉吟半晌,緩緩道:“只此一事,也算不得什麼驚人之事了。”

  百維聳然動容,只因他實在想不出,妙雨自那幾具死人的屍首上,還能發現些什麼較此事更為驚人之事,忍不住脫口道:“還有什麼?莫──莫非那些屍身之懷袋中,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妙雨嘆道:“南宮世家之行事,是何等周詳細密,乾淨利落,那些屍首懷袋中縱有秘密,也早該被南宮世家搜走,怎會留在那裡?”

  百維頷首道:“此點我也早已想到,是以委實猜不出,道兄還能發覺什麼?”

  妙雨慘淡之面容上,隱約現出一絲笑意道:“南宮世家行事雖周密,但百密總有一疏,卻又偏偏被弟子發現了。”

  百維道:“願聞其詳。”

  妙雨沉聲道:“那數十具屍身,每一人都是被人砍下首級而死,死狀似是完全一樣,但仔細分辨,其中卻有個較大的差異。”

  百維越聽越覺奇怪,方自聽到這裡,自又忍不住脫口問道:“什麼差異?”

  妙雨道:“那數十具屍身中,大多血液都已凝固,死了最少已有半個時辰左右,其中只有六個人的屍身,直到我等發現時,頸口還在滴落鮮血,這六具屍身大半俱在秘窟洞口外,他們懸在竹竿上的人頭,亦在滴血。”

  百維想了一想,頓首道:“不錯──但其中難道也有什麼秘密不成?卻教貧僧委實越發的想不透了。”

  妙雨道:“若不留意,這其中委實無甚破綻,但仔細一想,便可發現蹊蹺。”

  百維又自沉吟半晌,搖頭道:“數十個人,死時總有前後之別,有的先已被害,血液自然凝固,有的被害在後,血液便未凝固──唉!貧僧只覺這本是極為正常之事,那有什麼蹊蹺?”

  妙雨嘆口氣,緩緩道:“這其中有幾點最堪玩味之處,大師未曾留意,是以才覺此事正常,弟子若是說出此數點來,大師便能恍然了。”

  百維長長嘆了口氣,道:“就請道兄快些說出來吧,貧僧早已等的不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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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發表於 2019-3-1 11:48:41 |只看該作者
二〇七

  妙雨目光閃動,沉聲道:“第一點最最可疑之處,便是那數十具屍身,大都俱是死在半個多時辰之前,弟子仔細觀察他們血液凝結之情況,已斷定這數十人死時前後雖有差異,但時間之出入,卻是少之又少,顯然南宮世家動手之時,乃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法,傾全力一擊,而這數十人驚惶之下,措手不及,武功也差了許多,是以便同時被害了!”

  百維嘆道:“想來必是如此──那第二個可疑之處,卻又是什麼?”

  妙雨道:“再瞧另外那六人,也似同時被害的,但卻比前數十人,幾乎差了半個時辰之多。這六人若是武功特別高強,是以比前數十人多支持了半個時辰,那倒也可解釋,但以常理衡度,同在一秘窟中人,武功必不致相差如此懸殊。”

  百維頷首道:“不錯。”

  妙雨道:“何況聽任相公言道,這後死的六人,武功非但不比別人高強,反是這秘窟中武功較弱之人,而武功較弱之人,反比武功較強之人多支持了幾達半個時辰,這豈非令人大為驚疑之事?”

  百維聳然動容道:“不錯!情況若真是如此,那倒委實奇怪的很!”

  妙雨道:“這半個時辰之出入,便是此事最大關鍵,南宮世家既不會殺死數十人後,突然休息半個時辰,而這半個時辰,更不會在無形中悄悄溜走,那麼,這半個時辰究竟到那裡去了?這半個時辰裡,他們究竟在做什麼?”他語聲越來越高,神情也越來越見興奮,顯見心緒甚是激動。

  百維心念數轉,卻已猜出了其中真像,但面上卻仍作出茫然之色,喃喃地說道:“這半個時辰的出入,當真奇妙的很,奇妙的很──”

  妙雨大聲接道:“還有,先死之數十個人,屍身大多留在秘窟中,後死之六人,屍身卻在秘窟外,若說他們已逃出秘窟方被殺死,衡情度理,亦是萬無可能之事,只因在那般情況下,能逃出的必是武功較高之人,這道理無論是誰,也不必仔細去想,便可知道。”

  百維此刻唯有連連點頭,連連稱是。妙雨順了口氣,緩緩道:“此事既有三點可疑之處,其中自然大有蹊蹺,大師經驗豐富,識見超人,不知可否對此情況,加以解釋?”

  百維苦笑道:“貧僧年老昏庸,縱然用盡心思,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妙雨嘆道:“我方與南宮世家之爭戰,此刻已是變化無窮,其中曲折離奇,可稱古今武林所無,單以此事而論,其中之奧妙,便也非愚蠢如弟子所能說出所以然來。”語聲微頓,神情更是沉重,接口嘆道:“弟子只是以那三點可疑之處,加以綜合分析,將此事之真像,估摸一個輪廓而已,至於猜的是與不是,亦非弟子所能斷言了。”

  百維嘆息道:“無論是與不是,道兄也不妨說來聽聽,說不定貧僧也可代為推斷一二。”

  妙雨沉吟半晌,緩緩道:“那三點可疑之處,弟子想來想去,只想出一種情況可以解釋,那便是後死這六人,必定早與南宮世家有了勾結,此次慘劇,便是這六人從中作為內應、甚至連這秘窟所在之地,都是這六人洩露與南宮世家的。”

  百維心中暗暗吃了一驚,不禁脫口道:“道兄如此推斷,莫非有了什麼證據不成?”

  妙雨搖頭長嘆道:“那有什麼證據,若有絲毫證據,弟子便不致如此煩心了。”

  百維乾咳了一聲,道:“既無證據,道兄從何如此推斷?”

  妙雨沉聲道:“大師若是將此推斷,假定為既定之事實,便可將那三點可疑之處,完全解釋出來,而且合情合理,絕無破綻。”

  百維道:“此話怎講?願聞其詳。”

  妙雨道:“這六人既是南宮世家之奸細內應,是以南宮世家動手屠殺時,這六人自然遠遠站在一旁,不致被害。”

  百維頷首道:“不錯!但這六人最後還是死了,此點又作何解釋?”

  妙雨道:“南宮世家將秘窟俱都搜查一道,又得將自己所留之線索痕跡全都毀滅,這至少要耽誤半個時辰,是嗎?”

  百維頷首道:“不錯。”

  妙雨道:“半個時辰,南宮世家已將所有應做之事,都做完了,這六人滿心欣喜,自以為此番大大有功,便將得到些好處,那知方自走出秘門,南宮世家竟突然翻臉,三言兩語下,這六人便也都遭了南宮世家之毒手!”

  百維索性仍然裝做不解,失聲驚呼道:“這又是為了什麼?”

  妙雨長嘆道:“只因南宮世家若是留下這六人,事機總有洩露之一日,這六人既能反叛任相公,又怎知來日不至反叛南宮世家,與其留下這麼個禍胎,倒不如早些將他們殺了,永絕後患,便是南宮世家素來的手段!”

  他不但將事情始末說的歷歷如繪,這番言論,更說得和五夫人留下之密柬中所言一模一樣。百維不禁聽得倒抽一口涼氣,他若非早已將那秘柬完全毀去,真要當妙雨已將那密柬瞧了一遍。妙雨默然半晌,緩緩又道:“大師豈不聞,‘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南宮世家行事手段那般毒辣,今日為南宮世家效命之人,來日說不定都要死在南宮世家手下!”這番話更是字字句句,有如千斤鐵錘般,打入百維心底。

  百維只覺心頭髮寒,四肢冰冷,連身子都不禁微微顫抖起來。這番話雖是妙雨感慨之言,卻無異說給百維聽的一般。妙雨見他神情如此異樣,俯身道:“大師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嗎?”

  百維定了定神,強笑道:“沒──沒有什麼,貧僧只是──只是聽得南宮世家手段如此毒辣,不免暗暗有些心驚罷了。”

  妙雨鬆了口氣,道:“這就是了。”過了半晌,又道:“弟子這番推論,雖未見十分正確,但衡情度理,再加上南宮世家昔日之作風,想來也不致差錯甚多。”

  百維長嘆道:“道兄如此年輕,思慮已如此周詳,好教貧僧佩服。”他這話倒是由衷之言,絕無虛假。只因深知妙雨這番推論,確是說得半點不差。

  此人年紀輕輕,竟能從幾件別人萬萬不會留意的小事中,將事情真像完全推斷出來,這思慮是何等周詳,目光是何等敏銳,便是江湖老手亦有所不及。

  妙雨謙謝過了,又道:“弟子便是為了此故,是以未曾早些趕來,那知──那知就只遲了這片刻功夫,四弟卻──卻已──”語聲哽咽,垂下頭去。

  百維嘆道:“事已至此,道兄也不必太過自責自悔,妙果道兄雖已身死,但臨死前總算手刃了仇人,也算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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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發表於 2019-3-1 11:48:53 |只看該作者
二〇八

  妙雨黯然頷首,半晌無語。忽然抬起頭來,問道:“不知大師是否聽到什麼動靜,才趕來這裡?又不知我那四師弟怎會與南宮世家中人遇著,大師當時想必在場,不知能否將詳情相告?”

  百維長嘆一聲,緩緩地道:“那時任相公與道兄等都已入了秘窟──”

  妙雨接口道:“弟子似乎還留在外面。”

  百維暗中吃了一驚,忖道:“好厲害的角色。”但他早已將謊言編得十分周密,自信縱在妙雨此等人物面前,也不致露出馬腳。是以面上絲毫不動聲色,頷首道:“不錯,道兄那時似是還在外面,貧僧一時惶亂,便未留意。”

  妙雨目光凝注,沉聲道:“弟子那時既然在外面,大師若是聽有異動,弟子便也該聽到。”他雖然咄咄逼人,令人可畏,但那雙目光卻遠比言詞還要鋒利。

  但百維初入少林寺時,曾在少林大小千百弟子目光注視下受到盤詰,日前又在任相公深深注視下,被百般追問,均都未曾露出什麼破綻,是以強如妙雨,也並未難得倒他。只見他面上露出一絲苦笑,乾咳著道:“不瞞道兄,貧僧那時確曾荒疏了片刻職守。”

  妙雨目光閃動,道:“似大師如此持重之人,怎會疏忽職守?”

  百維嘆道:“貧僧雖知那時情況嚴重,又曾受任相公之命,留意四下動靜,但委實急著方便,再也忍耐不得,只有遠遠去尋個草深隱僻之處。那知貧僧正在方便時,便聽到這邊有輕微之兵刃相擊聲,只輕輕兩響,道兄自未聽到。”

  妙雨目光頓見緩和,道:“難怪如此──”長嘆一聲,接口又道:“但大師遠離時,本該先行通知弟子一聲才是。”

  百維道:“貧僧自也知道理應如此,但那時情況緊迫,貧僧怕遲則生變,是以來不及通知道兄,便匆匆趕去了。”

  妙雨微微頷首,長嘆道:“造化弄人,陰錯陽差,是以此事才會變得這般模樣──唉!莫非是蒼天存心要教我方落敗不成?”語聲微頓,又道:“大師趕來這邊,便瞧見我那四弟與人動手嗎?”

  百維道:“貧僧全力奔來,只見前面草叢越來越深,正是絕險之地,敵方若有人埋伏在草叢之間,對我等乘機施以暗算,那確是令人防不勝防,也端的令人難以閃避。”

  妙雨道:“大師所慮,的確不差──唉!想來我那妙果師弟,若是有大師一半謹慎小心,今日也不致慘遭別人毒手了。”

  百維長嘆半晌,黯然道:“不是貧僧畏首畏尾,只因貧僧斷卻一臂後,自知武功已較前減去一半多,是以凡事不能不特別小心。”

  妙雨頻頻頷首,默然無言。

  百維接道:“貧僧到了草深處,立刻伏下身子,蛇行而前,只因敵暗我明,是以貧僧也不敢發出絲毫聲音,行走的自然甚是緩慢,但走了不過盞茶時分,便聽得草叢間有人聲傳來。”

  妙雨動容道:“有多少人?”

  百維沉吟半晌,道:“驟聽只有一人,但仔細聽來,便可發覺乃是兩人前後魚貫而行,貧僧立刻伏身不動,只聽那兩人似在竊竊商議,只因語聲太低,貧僧也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麼?”

  妙雨忽然問道:“那兩人可就是那邊躺著的兩具屍身嗎?”

  百維道:“不錯!”

  妙雨出神半晌,長嘆道:“我那妙果師弟,想必是自恃輕功,不肯在草叢中蛇行暗探,反而在草巔施展草上飛行之輕功。”

  百維暗道:“他對那師弟之心性,倒委實瞭解的很。”

  口中道:“正是如此。”

  妙雨扼腕嘆道:“在如此情況下,他飛行草上,豈非明明要來送死,唉!我只當他近年行事,已能稍為用些頭腦,那知──那知還是如此。”

  百維道:“貧僧正自設法要聽那兩人說的究竟是什麼,方將耳朵貼在地上,只聽頭頂上,衣袂帶風之聲,一閃而過。”他苦笑一聲,接道:“令師弟輕功委實高明,等到貧僧想到這人影必定是他,要想示警時,他身形已遠在丈餘開外,而且所去的方向,也正是那兩人暗中埋伏之處。”

  妙雨恨聲道:“那兩人見他送上門來,自然不肯放過,若未以暗器招呼他,便是怪事了。”

  百維嘆道:“道兄所料端的不錯,那兩人果然發出了暗器,但令師弟終究也非等閒人物,那猝然之暗器,竟也未能傷得了他!”

  妙雨接口道:“暗襲縱然傷不了他,但他真氣一散,便勢必要落下地來,對方那兩人想必是自非庸手,前後夾擊之下,唉──唉──”連聲長嘆,閉口不語。

  百維道:“那兩人見到令師弟身形落下,立刻左右分開,這兩人武功一強一弱,令師弟本應先擊強者,那知──唉──他終究歷練尚淺,竟將武功較弱之人,當做了強者,全力揮劍擊出,卻留下那真正武功較強之人,在背後對他施以暗襲!”

  妙雨道:“那身形較矮之人,鷹爪力已練到九分火候,想必是武功較強之人。”

  百維心中暗暗敬佩,這妙雨判斷果然正確,口中道:“貧僧見了這般情況,再也不能顧及自身安危,飛身而出,也想對那武功較強之人施以暗算,但貧僧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忘記左臂已無能為力,雖然全力撲去,但左面整個空門都賣給了別人,竟被他反身一掌,擊落此地,後面的事,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妙雨沉思半晌,頷首嘆道:“大師左臂乃是新傷,在那般危急情況之下,自然難免忘記,便是弟子也勢必如此,大師也不必太過自責自悔,何況──”合起雙目,黯然接口道:“以那時情況想來,若非大師這全力一擊,我那妙果師弟實未必能將那惡賊殺死!大師捨身為人,教我妙果師弟終能手刃仇人,理應受弟子一拜!”說話之間,果然翻身拜倒。

  百維亦待回拜,怎奈妙雨再三攔阻,只得長嘆道:“貧僧性命俱是道兄所救,怎當得道兄如此大禮。”

  妙雨自是百般謙謝,百維亦是滿口感激,兩人彼此俱是禮數週到,卻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過了半晌,妙雨道:“任相公猶在等候弟子消息,待弟子先送大師回去。”

  百維苦笑一聲,道:“貧僧傷處甚是疼痛,只怕已是難以行走。”

  妙雨道:“弟子自當扶抱。”

  百維瞧了妙果屍身一眼,嘆道:“但令師弟之屍身,亦需道兄攜帶。”

  妙雨道:“弟子先行將大師送回,再來攜帶妙果師弟之屍身也還不遲。”

  百維沉吟道:“令師弟遺屍留在此間,若是為蛇蟲所侵,貧僧於心實是難安,道兄不如先將令師弟法體送回,再來接引於我。”

  妙雨道:“但大師如此重傷,若有敵蹤再現,豈非──唉!弟子怎能放心的下?”

  兩人言來語去,互相推讓。妙雨終是只有從命,橫抱起妙果之屍首,猶自叮嚀道:“千祈大師小心,弟子盡快回來。”

  百維道:“貧僧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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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 11:49:04 |只看該作者
二〇九

  妙雨又道:“萬一有了異動,便請大師長嘯示警,弟子聞聲立刻趕來。”

  百維苦笑道:“道兄只管放心,貧僧雖無計傷敵,總還有設法自保之能。”

  妙雨道:“如此──弟子去了。”目光一巡顧,轉身飛掠而去。

  百維待他身形消失,趕緊取出那封戳有地煞鈴記之書信。

  只見信中內容甚是簡單,寫的是:“與玄真會晤之後,暗隨任無心車馬前行,任無心經此變故,必至回聲谷外三姓村,村中有一土地祠,祠中香爐中,留有密令,汝取之後,遵令行事,不得有誤。自後半月間,為保密計,汝可隨意行事,不必與上方聯絡,無論聞得任何消息,亦切切不可改變計畫,此令。”

  字跡娟秀,與以往所有密令,俱無二致,同是出於女子手筆。

  百維幾眼瞧過,立時將信內內容緊記在心,隨手團了書信,塞入污水窪內濕泥裡。

  一時之間,他心中既是驚嘆,又不禁暗暗竊喜。

  驚嘆的是,那五夫人行事果然鄭重周密,縱是對自己已十分信任之人,也不肯將命令全部說出,而要再三曲折,務使受令之人做完一件事後,方能得知第二件秘密,則此人無論發生任何變故,均不致影響南宮世家大計,其組織之嚴密周詳,當真是絲絲入扣,層層巡迴之蛛網一般,五夫人便如坐鎮中樞之蜘蛛,每一根蛛絲,俱在其控制之中。

  令百維竊喜的是,五夫人竟令此人在這半月中,可毋庸與上方聯絡,而隨意行事,只因若非如此,此人身死之後,自無法回稟覆命,五夫人便立刻知事情有變、三姓村外土地祠之密令,勢將改變。而五夫人此刻既令此人不必與上方聯絡,此人身死,五夫人自未必知情,百維便可至三姓村外之土地祠中取閱密令。要知此刻百維已存心兩邊騎牆,左右逢源,是以他若能多知道南宮世家一份秘密,便無異手中多了一件挾制南宮世家之武器。

  心念數轉間,突聽草叢中微微一響。百維心頭一涼,轉身望去,只見草叢中正有一雙眼睛,也正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天色陰暗,風吹草動。這孤獨的一雙眼睛,在草叢中發射出之冷冰冰的光芒,實令人不寒而慄。百維只覺一股寒意,自腳底直衝上來,竟是不由自主,機靈靈打了個寒噤。

  草叢中目光閃了一閃,一個尖厲而粗啞、蒼老的語聲,一字字地說道:“你可是嵩山少林門下之百維嗎?”

  百維顫聲道:“你──你究竟是誰?怎會知道貧僧姓名?”

  那語聲咯咯一笑,一個滿頭亂發,面帶刀疤,獨眇一目,單臂獨足,身穿襤衣,手握木杖的怪異老人,隨著笑聲,自草叢中一躍而起。

  百維縱然膽大,但此時此刻,驟眼見著這生像有如惡鬼,行動似是幽靈般的詭異角色,心頭仍是大驚,掙紮著向後退了兩步。那獨臂老人咧嘴而笑,露出森森白齒,直似立將擇人而噬。兩人目光相對,過了半晌。

  百維但覺一粒粒冷汗,自額角冒了出來,沿著兩頰流下,那感覺直如蟲蟻爬過一般無二。突見獨臂怪人身形展動,向前一掠。他手足雖已殘廢,但行動之輕靈巧快,卻仍可驚世駭俗,輕輕一掠,便已到了百維身側,伸出毛茸茸蒲扇般大的獨掌,向百維肩頭拍下。

  百維縱在體力強健之時,只怕也躲不開這老人如此迅快之身法,何況他此時傷勢正重,體力不支,更是難以動彈。剎那之間,百維但覺喉頭堵塞,雖待驚呼,卻無聲發出。那知獨臂怪人手掌落下,卻甚是輕緩,竟只是在百維傷處輕輕摸了一下,搖頭長嘆道:“可惜,可惜,這條手臂已無救了。”

  百維見他非但語聲緩和,目光竟也變的甚是慈和,看來絕無惡意,這才暗中鬆了口氣,道:“前──前輩有──有何指教?”

  獨臂怪人面色突又一沉,厲聲道:“你可是要盤問老夫來歷?”

  百維道:“弟──弟子不敢。”

  獨臂怪人定睛瞧了他半晌,冰冷的目光中,又自漸露出暖意,頷首道:“老夫之來歷,你不必知道,總之老夫是友非敵。你大可放心。”

  百維悄悄一抹汗珠,道:“是!”

  獨臂怪人緩緩道:“你臂傷雖已無救,但你既是為我武林同道負傷,老夫對你必有補償,來日必將老夫自創之獨臂掌法傳授於你。”仰天大笑數聲,接道:“縱是獨臂之人,也未見不能稱雄武林!”

  百維既驚又喜,更是猜不出這奇詭老人之來歷,只是在口中連連稱謝。

  獨臂老人笑聲突又頓住,沉聲道:“任無心近日可好嗎?”

  百維又自鬆了口氣,忖道:“原來他是認得任無心的──”

  暗中不禁更是放心,恭聲道:“任相公近日雖然食少事煩,但身子倒還安健。”

  獨臂老人道:“好──好──”

  突然大喝道:“但此刻老夫卻不願見他,你知道嗎?”

  百維茫然不知所以,只是隨口稱是。

  獨臂老人目光炯炯,大聲接道:“你也萬萬不可將遇著老夫之事告訴他。”

  百維訥訥道:“弟子知道。”

  獨臂老人點點頭,又喃喃道:“少林弟子,果然不差──果然不差──”突又大聲道:“老夫還有件事要囑咐於你,你可莫要忘了。”

  百維道:“但請吩咐!”

  獨臂老人道:“回去之後,立刻要任無心將那玄真之穴道解開,知道嗎?”

  百維再也想不到他囑咐的竟是這件事,心中更是驚奇,沉吟半晌,道:“玄真心智已然迷失,不知前輩為何要將他穴道解開?”

  獨臂老人雙眉軒起,勃然大怒,厲聲道:“老夫叫你如此,其中自有道理,你遵命去做就是,嚕嚕嗦嗦問個什麼?”

  百維道:“但──但前輩既下令弟子不可將遇見前輩之事說出,弟子平白要任相公將玄真穴道解開,任相公盤問下來,教弟子如何回答?”

  獨臂老人皺起眉頭,垂首苦思了半晌,口中喃喃道:“這也有理──這也有理。”

  抬起頭來,大聲道:“你偌大年紀,總有法子使任無心解開他的穴道,難道這也要老夫教給你嗎?”

  百維苦笑道:“但──但貧僧實是──”

  獨臂老人厲聲喝道:“莫要嚕嗦了,只要玄真能開得了口,他自會將道理說給任無心知道。”

  百維苦笑暗忖道:“這老人倒是端的強橫霸道已極,但他既然對我如此強橫,想必也對我毫無懷疑之心,將我當做了任無心之心腹,所說的也必定是對任無心極為有利之機密。”一念至此,他心中卻又不禁泛起了許多互相矛盾,難以解釋之疑竇。

  這老人若是不知那玄真實是南宮世家門下偽冒之人,則必是對玄真已成瘋狂之事深信不疑。將已成瘋狂之玄真穴道解開,只有增添任無心之麻煩,可說有百害而無一利。只因玄真縱然知道一些南宮世家之機密,但在神智瘋狂中,也萬萬不會說的出來。

  這老人若是已知那玄真乃是南宮世家門下偽冒之人,便該將此事直接說給任無心得知,或是逼他說出真像,或是將他除去,更是萬萬不該令任無心解開他的穴道。只因他穴道解開後,必定要與南宮世家互通消息,對任無心而言,更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這兩點雖然互相矛盾,錯綜複雜,但無論百維翻來覆去,如何去想,也想不通這獨臂老人要任無心將玄真穴道解開有何好處?有何用意?

  獨臂老人目光凝注,突然厲聲喝道:“你胡思亂想,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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