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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折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倩女幽魂”的雛形,最早是作者佚名、據信成書於碧蟾朝初年的雜記《西京夜話》裡的人鬼戀——金貔朝書生甯采臣赴京趕考,在央土嵧城浦前身、時為金華縣城的北郭外借宿古寺。夜半一位絕色少女薦身席枕,甯采臣不為所動,大聲斥喝,少女慚愧之餘,娓娓道出真相。
原來這名絕色少女名喚聶小倩,十八歲上不幸逝世,屍骨為夜叉所製,迫她以美色誘惑行人,供夜叉飽餐。與甯采臣同宿的幾位學子,除一位自稱燕赤霞、行止頗異的書生外,其餘皆抵不過美色的誘惑,成了夜叉的飧食。
“那你……為何不去找那位燕公子?”甯采臣忍不住問。
“妾身不敢。”聶小倩怯生生道。“那是位異人,一旦雷霆震怒,妾身不免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一人一鬼聊到天明,甯采臣大表同情,頗有營救之意,遂請教那書生燕赤霞。燕赤霞送他一副革製劍囊,指點他到聶小倩埋骨的大樹下,掘出金塔帶走,以擺脫夜叉的控制。
聶小倩隨甯采臣返鄉,甘心在甯家做嬖妾報恩,甯家人漸漸喜歡上她,對鬼身之異避而不談,視之如常。某日夜叉找上門來,甯采臣想起燕赤霞的吩咐,取出革囊,囊中忽飛出一道劍氣,竟將大妖剮為齏粉,再不復現。甯采臣的元配死後,他娶小倩為續弦,誕下二子,而後甯采臣更高中進士,舉家和樂,傳為鄉里佳話,被收入《西京夜話》的〈鬼妻〉一節。
及至本朝肇興,建武、順慶二帝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在異族南侵、央土大戰中受創甚深的城鎮鄉村等次第復甦,丁口增加,倉廩殷實,老百姓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來,漸漸有了閒暇娛樂的需求。在戲班這種成本更高的娛樂形式興起之前,評書話本一度攻占大城小村各個角落,茶館中、大樹下,但凡有人聚集處,說書人飲茶潤喉,憑藉著折扇醒木指南劃北,領聽眾遨遊萬里,橫貫古今,排遣無數茶餘飯後時光。
前朝評彈名家李黑須自〈鬼妻〉中得到靈感,改編成廿一回書,乘雜劇《迷青瑣倩女離魂》之便,定目為“倩女幽魂”,可惜曲高和寡,未能廣為流傳,隨白玉京付諸一炬後絕響。
及至評書大盛,越浦大家程徐天以此為基礎,新編成四十四折的話本《倩女幽魂》,將書生異人燕赤霞塑造成武功高強的道士,改夜叉為千年樹妖姥姥,更加入黑山老妖強娶聶小倩、甯采臣燕赤霞同闖地府救之的精彩情節,結尾甯采臣將聶小倩的金塔送回青華縣老家安葬,使其轉世投胎的安排令人低迴不已,由是傳遍天下五道,說到痴男怨女人鬼殊途,沒有不知道《倩女幽魂》的。
程徐天版的《倩女幽魂》另有一個特色,就是虛構了原本〈鬼妻〉和李黑須版“倩女幽魂”裡的地名,如原著中的金華縣城北郭,到程版即成故事背景所在的郭北縣;葬金塔的青華縣,疑自嵧浦前身金華縣而來,現實並無此二處。
而其中影響最為深遠的變造,當屬甯采臣與燕赤霞寄宿的蘭若寺。
這座古往今來皆無覓處的虛構寺院,儼然成為“鬼寺”的代名詞,按《西京夜話》所述的地理位置、建築樣貌,最有可能做為〈鬼妻〉發生之地的,應是嵧浦近郊的千年古剎密印寺。
拉拔應風色與龍大方長大的韋太師叔愛聽評書,身子骨還硬朗時,常帶著二小熘下山去,到茶館裡嗑著瓜子聽一下午書。後來腿腳不行了,福伯索性延請名家前來風雲峽作客,越浦著名大家靳雲飛、常山轉等皆為座上賓。但太師叔最喜歡的還是山下鎮集裡的無名藝人,總趁著福伯不注意,讓應風色僱肩輿腳夫抬下山去,就著粗茶和沒味兒的干癟瓜子消磨辰光。
關於“倩女幽魂”各版本的流變,還是韋太師叔給他倆講的,比之於評書話本名堂更多。應風色年長後益發難解:分明一肚子學問的韋太師叔,怎受得了那些浮誇的表演?聽那些武功高手口吐劍光之類的渾話,應風色都快坐不住了。
但韋太師叔傳授功夫,總愛插科打諢講笑話,用詞淺顯易懂,正拳隨便一搗,都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聽得人津津有味,練功都不覺得苦,怕得之於評書曲藝等詼諧小伎甚多,不可謂之無益。
龍大方看到蘭若寺的碑銘,想起聽過的評書,再加上千年樹妖似的黑影從天而降,心跳都嚇停了幾拍,忘卻韋太師叔曾說世上本無蘭若寺。真要回到了金貔朝年間,重歷一遍〈鬼妻〉的情節,碑上怎麼也該是“密印寺”才對,此乃陰謀家之破綻。
應風色啼笑皆非,收攏劍刃,以鞘擊臀,笑罵:“你他媽是睡糊塗了,連這也信?”胖版甯采臣跳了起來,委屈得要命:“真沒糊塗,那是師兄你沒瞧見——”突然瞠目結舌,跌坐在地,指著應風色背後不住發抖,張嘴卻發不出聲響,面色鐵青。
青年霍然轉身,黑影窸窣飄退,半痴劍的鏟子型態一掃落空,那物事居然應對不俗,起落間翼影激揚,遽起緩降,宛若樹冠搖散,果然就沒點兒像人。
應風色正要轉出劍刃,身後的龍大方這才迸出一聲“鬼啊”的慘叫,黑影猛跳起來,唰唰唰地左顧右盼,忙不迭問道:“哪……哪裡有鬼?哪裡有鬼?”就差沒跳進應風色的懷裡。
儘管驚恐的嗓音繃得嘶薄,應風色仍辨出了來人的身分,蹙眉道:“……運古色?”龍大方也認出他的聲音,上前“嘩啦!”拽下一大片芭蕉葉來,見那人一絲不掛,前後圍著幾片青慘慘的蕉葉,卻不是絕蜃嶺的運古色是誰?想起被他嚇得醜態百出,舉起蕉葉噼頭夾臉一通打,怒罵道:“讓你裝鬼……讓你裝鬼!泥馬死變態,光著屁股你嚇唬誰呢我肏! ”
運古色也火了,顧不得遮羞,反正山上眾師兄弟在澡房裡啥沒見過,拎起一片連莖蕉葉打將回去。“大爺光著屁股你肏誰?我肏你媽!”
“……都給我住手!嘴巴放乾淨點!”應風色夾在中間,一個頭怕有兩個大,硬將兩人分開,先問運古色:“你一個人來的?有沒同誰一道?怎……怎地沒穿衣服?”
運古色“呸”的一口濃痰啐地,餘怒未消:“一套單衣扣他媽兩百點,怎不叫那羊頭吃屎去!就你們這幫世家紈絝毫不心疼,我才奇怪誰不是光著屁股。”龍大方怒道:“你說誰是世家紈絝?”
“都給我住口!”應風色沉著臉架開二人。“既入降界,還不警省些!當是鬧著玩么?龍大方,你來之處還有沒有別套衣服?”龍大方本想陰損幾句,見師兄神色不善,未敢造次,搖頭道:“就我身上這套。”運古色冷笑:“我想也是。要有麻袋穿,何苦綁粽子?”
“你他媽——”
“好了好了。”應風色頭大如斗,蹙眉道:“我那廂房裡還有套僧人穿的木蘭衣,我帶你換去,總比光屁股強。從現在開始,咱們一起行動,切莫落單。”三人連袂而回,未入左廂,就听隔庭相對的右廂房內傳來動靜。
龍大方擎出長劍,運古色揀了根一人多高的棗木棍防身,由應風色堵在廊階之前,斷了突圍的去路;龍大方與運古色交換眼色,悄無聲息掠上迴廊,一在門側,一在窗下,而房中窸窣聲始終不絕。
應風色舉起右手,緩緩比過一、二的手勢,正欲揮落,忽嗅到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連忙握拳制止。運古色“嘖”的一聲持棍而起,掃開窗櫺,長身躍入!
“搞什……運古色!”龍大方不得已,踢開房門,衝進去支持。
房中傳出一陣尖叫,卻是年輕女子所發,跟著乒乒砰砰地飛出燭台瓷盆、茶盅板凳等家生,“變態”、“色狼”不絕於耳。龍方、運掩抱頭鼠竄,運古色臉上多了枚熱辣辣的五指紅印,但做為標靶,龍大方的體型還不用瞄準,泰半物甚全扔在他身上,連長劍也丟了。
“裡頭……是女人。”運古色捂著臉退出,訥訥說道。
“聽見了。”應風色哭笑不得。龍大方不是不想開口,就在兩人說話間他又被扔了一隻繡鞋、一塊硯台、一隻木桶和一把疑似尿壺的開口器皿,眼神死透,看上去頗有幾分了無生趣之感。
“淫賊……吃我一劍!”
清叱聲中,一條婀娜衣影破窗而出,裙袂獵獵,幽香襲人,正是先前應風色於風中所嗅。
他扯開龍大方,運使劍鞘,頃刻間連接五劍,脫口讚道:“好快劍!”末了雙雙力盡,但男子膂力終是大過了女子,來人猛被揮開,落地之際剔瑩小巧的雪趾一踩一蹬,應風色眼前陡花,香風又至,暗忖:“好快身法!”劍鞘掄掃,衣影倏忽不見,幽芳逸遠,女子竟從他脅畔掠過,撲向院門!
來人以一敵三,本居下風,不戀戰毋寧才是明智的選擇。
眼看女子將要兔脫,應風色正欲擲劍,然而以神兵堅沉,若遭急旋而至的劍鞘擊中背門,少不得要嘔血倒地,乃至香消玉殞也未可知;猶豫不過霎眼,男兒長持柄末縱身一點,鞘尖堪堪壓住裙腳。
女子幾乎仆倒,踉蹌幾步擰腰一掙,清脆的裂帛聲落,鞘尖留下一小塊裙布,繼續發足往外逃。
便只一耽擱,龍大方已攔住她的去路,持鞘接下快劍,卻未顯支絀。沒有了偷襲佔先的好處,女子與他的差距清晰可見,雙方你來我往鬥得片刻,女子突然一改綿密小巧的細碎劍勢,一劍貫胸,快到不及瞬目,此前居然是刻意示弱。
龍大方想也沒想,本能持鞘兜去,“鏘”的一聲滄浪龍吟,長劍貫入鞘中,巧到無以復加;回神震開女子持劍之手,連劍帶鞘奪了回來,卻掩不住滿面錯愕,急顧應風色道:“師兄!莫不是——”
應風色微微點頭,沖他擺了擺手,以示安撫。
眼看突圍無望,又莫名其妙失了手中的兵刃,女子轉過一張蒼白俏臉,看似不過十六七歲,要比穿著打扮年輕得多。
少女生就一張顴圓頷尖的貓兒臉,杏眼隆準,上唇噘翹,自是十分貌美。然而在傲人的身段之前,美貌亦相形失色。
以她發頂堪至應風色下巴的嬌小身段,卻有著一對渾圓玉乳,將紫綢訶子高高撐起,擠出衣緣的半截乳球雪白酥瑩,分外耀眼,彷彿略微一晃,便欲從衣裡滿滿倒出也似;無論裸露的肩、頸、上臂,乃至鎖骨,全是帶著一絲少女嬌腴的穠纖合度,無法解釋那脹裂訶子的沃腴雪肉是從何而來,連腰都是圓凹如葫,結實緊緻的一把,盡顯青春驕人。
她穿著淡紫訶子,外罩對襟紗衫,搭配數層縐紗白裳,再來條披帛什麼的,便是不食人間煙火般、仙氣十足的打扮。
然而激戰之下,束在裙裳裡的衫擺全給扯了出來,襟口大開,領子滑至雙肩臂下,乳上幾近赤裸;髮長及腰,汗濕紊亂的髮梢黏在雪靨檀口畔,被清純中帶著性感的臉蛋一櫬,頗有云收雨散之感,直欲逼人伸出魔手,將衣裳扯得更凌亂不堪,一窺嬌媚胴體——聶小倩在水中居與甯采臣纏綿後,被搶走踝上呼叫姥姥的鬼鈴之際,就是這副既誘人又狼狽的模樣吧?應風色忍不住想。
如果她左前臂沒鎖著“破魂甲”的話。
“這位師妹……”少女見他踏前一步,本能後退,陰沉的貓兒臉上充滿戒備,亦似走頭無路的淒豔女鬼。
“住口!誰是你師妹?”
應風色背起了半痴劍,雙手微舉示無敵意,指了指左臂的破魂甲。
“戴著這個,說明你我乃一路人,須相互扶持,方能在這幽窮降界中生存,此事容後細說。我乃指劍奇宮門下,風雲峽的應風色,而這位是我師弟,飛雨峰的龍方颶色,與絕蜃嶺的運古色師兄。”
“應風色……”
少女黑白分明的美眸滴熘熘一轉,明顯觸動心弦,卻仍是半信半疑。
“你是'天闕銅羽'?龍庭山應宮主的親侄,那個風雲峽的麒麟兒?”廊間一手持棍、一手以水盆掩住下體的運古色冷哼一聲,似對“隨便個來路不明的大奶妹子都識應風色”甚感不滿,疑心是不是他請的托——這幫世家紈絝什麼無聊事幹不出來?
“虛名而已,萬不敢當。”應風色拱手:“若在下所料無差,這位該是斷腸湖水月停軒的師妹罷?'紅顏冷劍'威名素著,我是仰慕許久了,可惜杜掌門長年閉關,尚且無緣拜見。”
少女嚇了一跳。她方才所使,全是師傅近年新創的《柳羅快劍》,未露水月家門。無論那胖子是起了色心也好,沒膽子見紅也罷,仗著他不落重手,少女以無關痛癢的花招相應,蜻蜓點水似的稍沾即走;待他稍有鬆懈,才冷不防遞出“珠簾暮卷西山雨”的極招——這式說是一招,其實也就一劍,然而劍意蕭索,出則無悔,乃是昔年掌門師伯於水上亭雨間悟得,氣魄極大。師傅說她臨敵之際,有著女子罕見的狠勁,或可以為殺著,才破例傳給她。
本擬將那嘻皮笑臉的胖子戳個對穿,豈料一把搠進鞘裡,反被奪了劍去,更料不到會因此被識破來歷。
水月停軒是東海四大劍門中唯一的女子派門,劍法首重悟性,一入門牆,便只能習練《水月三十六勢》,直到創出一套自己的劍法,始准進入“凝芳閣”,遍閱歷代先賢所留圖譜。
以少女的造詣,原不該得授這門《水月劍式?珠簾暮卷西山雨》,即使醒來時發現自己身無寸縷,被扔在這荒山古廟中,又被三名年輕男子所包圍,她仍不輕用《水月三十六勢》,免被師父的仇家發現,不知青年是如何看破。強捺心中不甘,故作驚詫:“你……應師兄怎知小妹是水月門下?”
應風色笑道:“貴派先掌門筠心師太,曾於四門論劍上示演此招,那年恰好辦在龍庭山,眾人都說這劍肅殺第一、蕭索第一,當者披靡,實難抵擋。敝宮應宮主想了一想,笑著說:'應是師太心存慈悲,不以殺生為念,劍容天地,乃至渾無罅隙。'筠心師太口宣佛號,笑而不答。
“應宮主又道:'若遇無心之人,又或天地難容之徒,則不免有無罅之罅。'取劍與筠心師太印證,約定只比劍招,不比內力。前兩度交擊,劍尖相抵,均是敝宮應宮主小退半步,第三回雙劍再出,師太之劍卻為宮主所奪,原來是敝上以鞘納劍,破解了這一招。師太合什道:'宮主腹笥,盡容天地蕭索。'敝上笑道:'有天地難容者,師太亦須不容。此非割肉飼鷹也。'師太仍是笑而不答。”
應無用破解此劍之法,藉由韋太師叔之口,傳給了應風色與龍大方。兩人自小以包了棉布的圓頭棍不知對刺過多少遍,熟練後再換尖橛、木劍、實劍,乃至於短劍匕首,直到起心動念前便能兜入鞘中,才算練成這式“捲簾雙燕入”。
“咱們家宮主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偏沒留下隻字詞組……就算當真傳落什麼神功秘笈,怕也不是凡胎肉身照本宣科,便能有成。天才的世界於我等凡愚,最是殘忍非情。”
太師叔撫摩他倆發頂,望著雲月蕭索一笑,喃喃道:“這招簾捲雙燕之劍,是太師叔這把沒用的老骨頭,唯一能看懂練通的套路了,你們可別輸給我,捏著卵蛋也得傳下去。鞘中須容雙燕過!不是剛剛好、險呼呼,差點就要完蛋的慫樣……是可供雙燕翱翔的寬敞自如!明不明白?”
少女當胸一劍,殺得龍大方措手不及,恍惚間鞘口對劍尖,暗合捲簾雙燕的無心之境,少女的造詣也遠不能與筠心師太相提並論,此消彼長,堪堪解了“珠簾暮卷西山雨”之危。若換了運古色、顧春色等其他人,哪怕略高龍大方半籌,此劍之前,亦不能無傷而勝。
當年龍庭山論劍,筠心師伯恰帶了師傅隨行,此事少女自小聽熟,料以“四靈之首”應無用的威名,也非爛嚼舌根、四處宣揚之輩,這廝怕真是應宮主的後輩傳人,裝出鬆了口氣的模樣,撫胸笑道:“真是奇宮師兄!小妹江露橙,見過諸位師兄。”
她身材嬌小,手臂肩膊十分纖細,鎖骨的骨杈尤其凸出;頸項被巴掌大的小臉一襯,稍嫌不夠細長,勝在膚光如雪,滑膩潤澤。雙肩平削,算是天生的衣架子,若不看那對挺凸垂墜的渾圓乳球,可說纖薄有致,宛若精靈。
飽滿到與身形格格不入的沃乳被小手一拍,晃似雪浪,汗珠彈過被沉甸乳量拉得斜平的胸口,迸碎在深邃的乳溝間,確實是一幅令人難以移目的美景。
純論盛乳,少女未必大過鹿希色,遑論洗硯池艷鬼,蓋因身板襯托,方顯玉乳墜碩,手感十足。
守在側面的龍大方,最能感受那雙沉甸綿乳的賁起與份量,正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差點被晃瞎狗眼,喉間骨碌一聲,連自己都嚇一跳,莫名有些心虛,趕緊轉移話題:“原……原來是江師妹。我叫龍方颶色,大夥兒都叫我龍大方。師妹是一個人麼?”
運古色“嘖”的一咋舌。“她哪裡是一個人,不正拖延時間,讓屋裡的小妞乘機逃跑麼?可老子機警得很,瞥一眼便知她也是赤條條的,挑了裝有衣裳的包袱。不想光著屁股在野地裡亂跑,趁早打消了念頭,乖乖磙出!”果然棗木棍尖挑了只布包。
龍大方幾欲暈厥:“你他媽不要講這種壞人的對白啊!我們是山賊麼?”急得雙手亂搖,滿臉脹紅:“江……江師妹,你莫聽這廝發瘋,咱們真是奇宮弟子,名門正派,不會亂來的。”直著青筋暴凸的脖子,衝運古色大吼:“你他媽……還不把衣服還給人家!光屁股就不做人了麼?”
運古色冷笑:“誰生下來不是赤條條的?是了,你們這幫世家紈絝是穿衣裳出娘胎的,我都忘了。你是不是把尿布忘在令堂肚裡,裹著大腸就出來了?難怪一身的屎味。”
“……都給我住嘴!”應風色簡直快瘋了,恨不得抽出鏟子將兩人痛打一頓。什麼時候了,還說相聲!龍大方明明跟誰都能好來好去,運古色只要不比武動手,一貫是話少安靜,哥倆是中邪還是怎的,偏在降界裡卯上了?
突然“咭”的一聲,三人齊齊轉頭,見江露橙掩口縮頸,香肩微顫,雪靨浮現兩抹彤霞,胸口微泛酥紅,被白潤潤的膚光烘托得極為精神。龍大方兩眼發直,配上裹粽也似、不倫不類的書生裝扮,江露橙余光一瞟,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江露橙自顧自的笑了半天,手扶小腰,輕拍胸口,晃開一片酥瑩乳浪,忽揚聲道:“言妹妹,我瞧他們不是壞人,甚是可信。”沒等屋內之人回話,翹著白皙幼嫩的尾指,衝三人打了個四方揖,模樣甚是老練,朗聲道:“露橙武藝不精,驟陷險境,未明所以,不得不審慎提防。若有得罪處,望三位師兄看在露橙年輕識淺的份上,莫往心裡去。”裸足交錯,梨臀款擺,盈盈步上廊間,朝運古色一伸小手,淺笑道:“請師兄交還衣裳。”運古色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棍尖微挑,將包袱甩飛過去。
江露橙隨手接過,欠身施禮,回頭對應風色道:“言妹妹畏生,怕不肯移往別處更衣。可否請諸位師兄在院外護持,也好讓言妹妹安心些個?”言下之意是要清場。
運古色正欲反口,應風色舉手製止,正色道:“此地處處透著詭異,眾人不宜分散。我等到對廂暫避,也順便讓運掩師兄更衣,屋裡若有異狀,師妹大聲呼喊即可。”取下運日筒,轉出匕首:“如此應可防身。切記臂甲匕首不可有損,少時我再詳細解釋。”
江露橙將筒匕攢在手裡,似更寬慰了幾分,不禁點頭。“多謝應師兄。”
廂房的門窗俱損,江露橙把門扉豎直,勉強遮擋於門框前;兩扇窗裡,一扇還連著軸樞,堪可閉起,另一扇早被運古色打得稀爛,江露橙索性憑窗而立,用身子擋住一小部分的窗孔。屋內未見牆影晃動,那“言妹妹”不知避於何處著衣,亦甚耐人尋味。
運古色自於左廂更衣,應風色與龍大方待在廊間,說好一人盯著院門,一人盯著大殿,龍大方神思不屬,頻頻拿眼偷瞄江露橙。倚窗支頤的少女倒也落落大方,視線交會之際,總報以甜甜一笑,毫不扭捏。
“露橙……江師妹真是漂亮。”胖書生喃喃道。
“當著眾人之面別喊閨名,好歹加個'師妹'。”應風色忍不住提醒。
即以他的眼光,江露橙也算貌美如花,此際靜下心來打量,發現她眼距略寬,瓊鼻在五官的佔比稍嫌大了些,但巴掌大的貓兒臉輪廓分明,形如菱角的微噘上唇鮮滋飽水,整體仍在美人的範疇之內。
“啊,沒了。”身畔傳來龍大方失望的咕噥,窗邊不知何時已無江露橙踪影,約莫是梳頭去了。應風色拍他背後竹架權作安慰,赫見手染殷紅,以為龍大方受了傷,但紅漬略微刺鼻,卻非是血腥氣,湊近一聞:“……是硃砂。”掃過月光皎潔的庭院裡,見硯台扣於青磚,底下漫開大片烏漬,掠前蘸指細辨,果是朱色而非墨色。
“怪了。”龍大方隨後而至,這才發覺有異:“怎會是紅墨?”
應風色心念微動,又掠至大殿階下的香爐旁,沾滿紅墨的手掌往斑剝朝天的爐底一抹,刻痕吃入朱漬,顯現出符篆似的花紋來,但灰泥填污,仍難悉辨。“龍大方,把那塊硯台拿來!”
龍大方依言捧過,應風色用袖子抹了抹爐底,把殘剩的硃砂傾入,朱液在鎏金刻痕間漫開,顯現出一個掌心大小、似八卦又似兩儀無極的繁複圖形。
“這是……雷法!”應、龍方二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脫口齊出。
術法中所謂之“雷法”,最初是脫胎自道門建醮所用的雷法秘儀,聚集施術者體內的先天陽氣於極小一點,常用於點燃線香、火燭,乃至符籙黃紙。
名目聽來威風,實際上的效果卻引人發噱。與其說中看不中用,倒不如說就是專門為了唬無知百姓之用,才生出的旁門伎倆,施展的要求極低,只消在掌心正確描繪出術式結構,凝氣聚神,在一定的距離內,便能使易燃之物起火,火絨、硝石尤佳。
“蘭若寺”裡出現硃砂墨、雷法符篆,考慮到燕赤霞的道士身份,也不是太不合理,但兩人在其中嗅到濃濃的使令氣息,怎麼看都像是為解令安排的伏筆。
但這個雷法術式是反刻在香爐的底部,左右顛倒,恍若鏡映。刻反的符籙是沒用的,與亂畫一氣沒什麼分別,益發猜不透是何用意。有鑑於陰謀家隨隨便便在一間破敗的地藏王廟外豎起石碑,就說是蘭若寺,佈置燕赤霞隱居之處時,信手刻錯了一枚雷法符篆,似也是合情合理的烏龍失誤。
但不知為何,應風色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偏偏又說不上來。
“什麼雷法?哪有雷法?為何是雷法?”運古色壓在兩人背上伸頭探腦,饒富興致。他換了身雜役僧常見的灰色海青,外罩木蘭色的五條衣,龍大方有殺錯就沒放過,拼命抖起頭髮的包袱,兩人唇槍舌劍吵鬧不休,直到江露橙牽著一名女童走出來,忽然雙雙失語。
江露橙重新穿好紫綢訶子白縐裙,臂間還真挽了條薄紗披帛,月牙白的緞鞋幾與裸露的腳背肌膚同色,梳順的烏濃秀發挽成了俏皮的墜馬髻子,仙氣十足,繡像本里的絕色少女聶小倩走出,也不過如此。
少女已是豔色逼人,女童卻絲毫不遜,難想像“美艷”與“稚齡”兩種相悖的質性,竟能在一張小臉上融合得如此自然。與江露橙仙氣底下隱約浮動的野性誘惑不同,女童精緻的臉蛋讓人既愛又憐,彷彿稍稍用力些個,就會不小心將她捏碎了似的。
她的衣著款式與江露橙相類,只是改成翠綠鵝黃相間,如此活潑的用色卻被捲起數疊的薄紗袖子、拼命穿高以免下擺拖地的裙裳等,弄得活像女兒偷穿娘親的衣裳,說不出的古怪。
女童容貌雖艷,身材卻是不折不扣的幼女,比江露橙矮了大半個頭,僅至應風色胸口,牽著江露橙、死命躲在她身後的嬌怯模樣,目測不超過十二歲,實際年齡可能要更小些。
最令人惱火的是:她手上竟也戴著破魂甲,坐實了九淵使者的身份。
羽羊神搞什麼鬼?這麼小的孩子抓來做甚?應風色簡直不敢想像女童慘死的畫面,回神才發現自己緊捏拳頭,龍大方與運古色的面色也不好看,顯然都想到了一處。
“……殺千刀的死羊頭,我肏!”運古色低啐一口,露出陰狠之色。女童嚇得揪緊江露橙的臀布,本已略緊的裙裳益發繃出惹火曲線,江露橙轉身不得,只能回臂安撫。
“別怕。”應風色蹲下身子,和聲道:“我叫應風色,風箏的風,景色之色。是龍庭山指劍奇宮的青鱗綬長老,我會保護你的,我們都會保護你,你不用害怕。”女童見他長身玉立,相貌俊雅,笑起來露出一口齊整白牙,語聲十分動聽,好感頓生,怯生生地點頭。
龍大方連忙以眼神制止了運古色的輕蔑不屑,以免又嚇著她。
應風色和聲續道:“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會不會武功?知不知道師門怎麼稱呼,師傅的名諱是什麼?”
女童遲疑片刻,見江露橙點了點頭,滿面都是鼓勵關懷,小聲道:“我……我叫言滿霜,言語的言,霜雪的霜。家師法號上惟下明,是在無乘庵受具足戒的比丘尼。”咬字清脆,條理分明,可見庭訓嚴格,益發招人喜愛。
龍大方低道:“這般容顏,將來卻要做尼姑。”似有些不忍。
應風色甚覺不當,唯恐嚇著言滿霜,抑住斥責糾正的衝動,微笑道:“江師姊有沒有教你使用這個?”又示範一回筒匕的打開法,以及如何張開翼盾,雙姝圓睜美眸,好奇與讚嘆稍稍沖淡了置身險境的倉惶不安。
東海武林罕見佛脈,其中最有名、又以招收女徒為主者,當屬水月停軒。
但即使是水月一脈,也僅前代筠字輩是比丘尼,到本代掌門“紅顏冷劍”杜妝憐處,門下已無出家眾。“惟明”這個法號似有些耳熟,但應風色總想不起在哪兒聽過,至於無乘庵更無籍籍之名,青年此前聞所未聞。
水月停軒乃至無乘庵,料非標榜鱗族血統的門派,但江、言二氏在五郡六姓還是有的。雙姝之所以被選入降界,或因此故。
應風色問她二人如何到這裡,江露橙和言滿霜都說不清,只說醒來已在房內,沒到過兌獎間,是光著身子醒的,未換上價值兩百點的單衣,更沒聽或看見主持儀式的羊首半神。
“壓在衣下的……還有這個。”江露橙取出一隻銀燦燦的半臉面具,捧交應風色。那面具恰與鬼牙眾所戴相反,乃是人臉的上半截,起伏宛然,十分肖真;材質輕薄強韌,應風色以匕尖劃了幾下,連刀痕都沒留下,洵為異物。
銀色半面的額頭正中央,約莫在眉心上方寸許處,突出一根尖銳鬼角,面具內刻著“萬劫使者應風色”兩排蠅頭篆字。應風色戴上面具,果然毫無扞格,那和身軀融為一體、彷彿四肢延伸的舒適服貼,與臂甲如出一轍。
“我曾試著佩戴,總難貼服,如不合身的衣裳也似。”江露橙道:“我猜留下面具之人的用意,除了讓我交給師兄外,或也暗示我倆,須與諸位師兄會合,才能轉危為安,逢凶化吉。”
這就能解釋何以少女聽他自稱“應風色”,態度便有了微妙的轉變。
應風色領著四人重入大殿,示以側牆血字,環顧眾人道:“按此間遺留的衣裳推測,我們該是被安排進'倩女幽魂'的故事之中,我是道士燕赤霞,龍大方是甯采臣,江師妹是聶小倩,滿霜則是小倩的妹妹小青。”
運古色沒好氣道:“我呢,是沒錢掛名的小和尚麼?”龍大方冷笑:“沒讓你扮被姥姥吸乾的殭屍就不錯了。你這張死臉用不著化妝,光著屁股就像啦,還省布料。”江露橙忍俊不住,連言滿霜都笑起來,霎時如冰消瓦解,滿室生春。
應風色唯恐兩人槓上,趕緊接口。“我聽過幾個倩女幽魂的續集版本,其中有一個,主角是法號'十方'的僧人,護送金佛來到蘭若寺。運古色所扮者,約莫是這位。”
運古色聽自己也是主角,容色稍霽,撇嘴道:“現在人都齊啦,接著幹什麼?唱戲文麼?”
“不,人還沒齊。”龍大方靈光一閃,微微色變:“差千年樹妖姥姥,和道行更高的魔頭黑山老妖。按牆上血書所示,莫非要來鬼娶親? ”話才剛說完,驀地血字消融,化作赤霧瀰漫充溢,濃到嗆人的檀香氣味突然漫開,一股壓也壓不住的鱗蟲腥臭直竄鼻腔,中人欲嘔。應風色拉著雙姝踉蹌退出,只聞沙沙異響,彷彿漫山遍野而來,不知是何物所發。
龍大方與運古色各揮劍棍,倒縱而出,棍尖劍刃似都削飛了什麼,分斷數截的條狀物飛還赤霧中,難以悉辨。
突然言滿霜一聲尖叫,嬌小的身子幾乎跳進江露橙懷裡,語帶哭音:“蛇……好多蛇!到處都是……呀!”數也數不清的蛇從大殿及左右兩廂內爬出,瞧得人頭皮發麻。龍大方挑飛幾尾爬得近的,回頭道:“我想起來啦,那股檀香味兒是驅蛇用的蛇藥,血字一融,就把它們給熏出來了。”
運古色臉色慘白,顫聲道:“這也……惡……這也太多了,怕不是滿山的蛇全到了這兒,難道是蛇王廟不成?”
這話毫不誇張。此地鱗蟲之多,就在說話間已爬滿了幾乎整片庭院,敢情整座“蘭若寺”的地底就是個蛇窟,眾家長物一被化霧的蛇藥喚醒,即沿建築物底部爬出,不但院牆下密密麻麻一片,連院門內外亦不可免;若不欲踩過蛇陣,怕只能以輕功越牆而去。
五人立足之地急遽縮小,只能退到傾覆的鎏金爐前,讓年紀最小的言滿霜站到爐上,由江露橙保護,男子們則奮力與蛇群爭地。“這不是辦法。”應風色當機立斷:“咱們先上屋頂,再做打算!”
“不……不行……”沒想到先投降的居然是運古色。“肏他媽的,老子腿有些軟,一時起不了身……”
“不是吧老運?”龍大方氣極反笑:“你居然會怕鱗蟲……別在這種時候軟掉啊!”運古色連爆粗口的氣力都消軟殆盡,白眼一翻: “誰……誰不怕蛇?噁心死了。”雙姝點頭如搗蒜。
“倩女幽魂”之中,蘭若寺底下盤根錯節、彷彿蛇軀交纏的,正是千年樹妖姥姥的舌頭。料想羽羊神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能真弄個樹妖出來,到這兒就成了驅役數千活蛇的駭人蛇陣。
如蛇骨教、長信門等左道勢力,據聞也有養蛇役蛇之法,但能否製造出這等恐怖的規模,老實說應風色也不敢肯定,連忙轉出羽刃,殺得周圍鱗血飛濺,神鋒所及,硬生生在地面上斫出深逾三寸、寬約尺許的溝槽,片飛青磚如揭面片,繞著五人噼出一個丈餘見方的畸零平台來。
不知是因為死傷太慘,抑或是段差崎嶇所致,蛇湧之勢略止,眾人緩過一口氣來。“應風色,你他媽換了口好劍哪!”運古色掩不住滿臉艷羨,瞥一眼四周湧動的蛇影,又掩口乾嘔去了。
應風色抹去額汗,頭一個動作卻是轉過臂甲,果然運日筒上的人輪已由初始的“乾”轉到了“兌”,蛇在此處視同於第一輪裡的鬼牙卒子和鬼牙精兵,都是降界儀式的妖物,殺之可得獎勵。
“諸位!不管有多討厭,至少要殺掉兩條蛇,確保得點。兩位師妹或覺為難,為性命著想,請務必這樣做。”
女子就沒有不怕鱗蟲的,江露橙俏臉煞白:“應……應師兄,這又是為何?什麼叫……叫得點?”應風色耐著性子道:“我們被人扔進一個遊戲裡,完成某些事能得到點數,但時間則會扣掉點數;越晚完結遊戲,點數扣得越多。末了結算時,若點數被扣到點滴不剩,我們就會死。”敲了敲運日筒上的時輪:“這是扣點的輪,越少越好。其他都是加點的輪,越多越好。”
江露橙安靜聽完,面上雖驚疑不定,卻未哭叫乃至崩潰,而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應風色暗忖:“這丫頭若能活過此輪,可拉進三環裡佔個位子,龍大方定然歡喜。”
忽聽一人道:“……師兄,你覺不覺得這些蛇爬得有點慢?”正是龍大方。
運古色和雙姝的白眼都快翻到頭頂上,應風色本聽得蹙眉,想起龍大方自小愛抓青蛙蛇蜥嚇人,對蛇性有一定的了解,蛇藥的氣味他也是一嗅即知,未敢小覷。“你的意思是?”
“這時節絕不能是冬眠,蛇藥未將它們激出之前,這麼多的鱗蟲能在屋子底下睡大覺?”龍大方抱臂沉吟:“顢頇遲緩,反應不靈,莫不是被餵食了什麼藥物才得如此。”
“你是說……”運古色精神為之一振。“它們不會咬人?”
“你給咬咬看就知道了。”龍大方沒好氣道:“蛇張口是本能,你往它身上一踩,怕它還沒回神已先咬落,冒險衝過蛇陣肯定不行。”
應風色心念微動,劍尖一挑,將一尾無頭蛇腹筆直剖開,於紅白腸穢中攪出細砂爛泥般的大團物事。運古色瞧著心疼:“忒好的劍,你不要送我啊,何至這般糟踐?”
(原來……如此!)
這真是惡意滿滿的設計。應風色攤平左掌,在倒滿朱墨的雷法刻痕上一蓋,反刻的符篆就這麼正印於手心,摒氣凝神,對剖開的蛇腹腸穢隔空一掌,吐氣開聲:“咄!”轟然一響,蛇腹竄出白煙火花,熾亮的火星乍現倏隱,隨即飄出一陣焦肉臭氣。
眾人嚇了一跳,只有識得雷法與蛇性的龍大方反應過來,拉他衣袖:“師兄!這是——”應風色眉飛色舞:“是脫身解令之法!按《倩女幽魂》推展,咱們須先打敗姥姥,才能遇著黑山老妖來娶親。這蛇陣便是姥姥的舌頭。”
佈置此陣之人,事先將硝石等混入動物膏脂,餵食蛇群。腸胃濕濡,易燃物置於其中,就算舉火也點不著,若以雷法引動則不妨。
應風色讓眾人掌印符篆,指點了凝神吐氣之法,叮囑道:“開聲吐氣,更易集中精神。待會兒由我來開道,龍大方帶江師妹,運古色帶言師妹,大夥兒一口氣沖出院門,切莫停步。兩位師妹把握機會以雷法殺蛇。”
準備妥當,在應風色的帶領下,五人齊齊出掌:“……咄!”五道火光沖天,夾雜著無數血肉殘碎,紛紛如雨落。“靠,是真有效啊!”運古色不敢置信地望著掌中符籙,咧嘴傻笑。龍大方怒道:“別發呆!快些清場,拉緊言家妹子!”
“切,這麼炫炮的玩意,多玩會兒不行麼?”
“你是白痴麼?”胖采臣一握江小倩師妹軟滑的小手,三魂七魄都飛上了天,有意在她面前顯臉,端起架子,威風凜凜地教訓同門。“幾千條蛇你能一條一條地餵?摻了豬油的硝藥肯定堆滿地底,把蛇趕來飽餐一頓就完事。雷法放過頭了,還不把咱們炸上天?”
“正是如此!”應風色朗聲道:“盡量對著院內青磚出掌,切莫指向屋舍。走了!”掄起鋒銳無匹的神兵半痴劍,斬開一條血海長路,踏著遍地殘屍泥濘,掌落火起,煙硝處處,彷彿置身於童年神往的《倩女幽魂》故事中,化身為最最喜歡的避世高人燕赤霞,為救書生女鬼揮劍開路,直斬樹妖;意興遄飛之餘,一掌推向院門:“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破!”
烽火直掠蛇陣,血雨紛落之間,兩扇門向外轟飛,在蠕動交纏的蛇群上搭出曲折橋板,指向脫出“蘭若寺”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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