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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魔舞:乾坤長太息
阮琉蘅睜開了眼睛。
但那並不是她真正的眼睛,也並非道術上的「天眼」,而是冥冥中,隱藏在身體中的另一雙眼睛。它不看喜怒哀樂,不看人間滄桑,不看大道三千,不看日月晨昏。
它看的是修士自己的心。
而阮琉蘅看到自己的心,碎了,那心中的人間風景,千年信仰的道種道心,碎了。
身體幾乎只剩下一種本能,這本能指引著她的意志及一切,突然膨脹的神識洶湧散開,在瘋狂召喚著什麼……
而在這陣盤之上,所有法器法陣都已不再是束縛阮琉蘅的工具,而是為她凝聚力量的靈力黑洞!阮琉蘅從未有過如此渴求力量,當她睜眼的一剎那,雲間塔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印在腦海中,讓她幾乎為之崩潰。
紅湄!
紅湄,好姑娘,不要怕……
師父,來救你了!
……
在阮琉蘅不要命地衝擊禁制的同時,一直隱藏在她身體某處的開關,終於開啟。
宿命的輪回,隨之轉動。
而真相,則呼之欲出。
無窮無盡的力量由這數位大能開啟的陣盤凝聚,再灌入阮琉蘅的身體。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如此強大的能量,哪怕是在蒼梧山,嬌嬌與夏涼合擊出的空間中,也沒能達到如此程度。
可她並不陌生,甚至當這些靈力都注入身體時,只覺得本該如此。
所有境界在這種力量面前,都不值一提,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天劫,她幾乎是瞬間便得到了足以媲美渡劫期的修為!
而隨著能量湧入身體的,還有許多陌生的傳承,這些傳承偏激、仇恨、怨憎,充滿人間一切負面情緒,如今只靜靜地佔據她識海一角,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吾主降臨!
一時間,風雲變色,連天劫都散去了威壓。
這人間,此時,此刻,只剩下一種壓迫眾生的靈壓,自六重天雲間塔塔頂的陣盤中央而起,彙聚成有質感的光環,如波浪般向整個人間擴散開去!
天空如夜幕突至。
所有的魔獸全部停下動作,它們同時看向一個地方,身上的魔氣從未有過的暴漲開來。
所有躲藏在陰暗處觀賞好戲的魔修都止住了身影,他們顫慄,驚慌,無論何等修為,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膝蓋,跪在地上。
在至尊之主面前,群魔俯首,他們所臣服的不僅僅是魔尊一人,而是魔尊所代表的魔界傳承與可以對抗天地規則的強悍力量。
她,便是魔道的主宰!
而人間所有元嬰期修為以上,能夠感知天命的正道修士,也目瞪口呆地停了下來。
巨大的陰影襲上所有的心頭。
魔尊現世!
※※※※※※※※※※※※
得到力量的不僅僅是阮琉蘅,還有與她本命相連,被封印在水滴結界中的阿鯉。
隨著阮琉蘅慢慢自陣盤中心站起,她的身後,騰起一條巨大的金紅巨龍,長嘯一聲,將明晰元君震得七竅流血。
除了前來營救阮琉蘅的玉文真君等人,雲間塔上的其他幾位天君全部拼盡全力向外飛去,他們臉上幾乎因為恐懼而扭曲,在如今的阮琉蘅面前,他們才是螻蟻般的存在,必須儘快逃出去!
雖然化神期的速度很快,但那僅僅是在這個空間規則中的速度,對於已經可以掌握甚至修改規則的渡劫期修士面前,他們引以為傲的速度簡直如同蝸牛在散步。
阿鯉飛了起來,他心中的憤怒比阮琉蘅更盛,一道金光閃過,所有的天君都被他的龍嘯震了下來,他口中吐出數枚水彈,將他們囚禁在裡面,等候阮琉蘅的發落。
明晰元君咳出一口鮮血,揮拳挾著風雷向龍首砸去,阿鯉猛地扭過頭,張口一噴,巨大的靈壓將風雷之拳吹至潰散,繼而厲然揮爪,將明晰元君按倒於地。
可阮琉蘅根本不在意他們。
她身上的傷痕都奇跡般消失不見,而青色宮裝已經褪去,白色的暉雲臨陣鎧如今已經變成黑色的魔衣,散發著絲絲魔氣,將她的身體全面防護起來。
她的手中握著一枚小小的禁魔石,一團魔氣自動裹住禁魔石,壓制住蠢蠢欲動的爆炸。
阮琉蘅將石頭舉在眼前,看著這經由格物宗修士研製出專門用來對付魔尊覺醒的法寶,手指微微用力,便將其碾得粉碎。
她又看向前來救她的眾人,微微向前一步。
然而尚還有餘力的姬無惆卻將所有人護在身後,發抖的手舉起佩劍,擋在身前。
阮琉蘅露出一抹慘笑。
她終於得到了力量,可這力量來的代價太大了,太大了……一世魔尊,竟然會落在她的頭上,何其諷刺!
我該如何是好?我該怎麼辦?
腦海中隱隱有無數孽障的呼喚聲,按捺不住萬古的寂寞,在她耳邊用低柔的聲音慫恿著。
「去毀滅這世界,去屠戮這人間……」
「看看他們是怎麼對你的,這人間根本就沒有公道,有的只是壓迫!」
「去報仇,殺光他們!」
「以牙還牙,十倍奉還!」
強大的破壞本能幾乎讓阮琉蘅為之失控,她體內的力量不停地喧囂著,沸騰著,尋找突破的發洩口。
不,不要!
可耳邊又傳來女子的聲音,那是曾經在心魔境中出現的阿園,她已是面容模糊,只留誘人墜入地獄的聲音,在她耳邊緩緩道:「蘅娘,你看,你終於同我在一起了。」
不,不能這樣!
她下意識地召喚出焰方劍,想斬盡一切魔障,可當焰方劍握在手中,卻已經失去了曾有的光澤,劍刃上繚繞著黑色魔氣。
那已經不是太和之劍,而是魔尊之劍!
阮琉蘅微微發抖。
我這樣的手,還配握起劍嗎?
當神識劃過劍身,那上面竟傳出一股異動,那是與阮琉蘅本命劍相連的夏承玄的氣息,那氣息只帶來一道消息:不離不棄!
那並不僅僅是情人之間的誓言,更是身為修士,為證大道,與天地之間的誓言,同時也是太和劍修對劍的誓言!
阮琉蘅伸手捂住了眼睛,將淚水藏在手心中。
這樣的我,還是算是個太和劍修嗎?
可哪怕這天地不承認我,哪怕宗門不承認我,哪怕千夫所指——我也打從心底裡,認為我還是一個太和劍修!
在無數魔障叫囂的心神中,她捧起了幾乎已支離破碎的信念,重新高昂起了頭。
※※※※※※※※※※※※
阮琉蘅看向倒在血泊中的斐紅湄,伸出雙手,將她輕柔地抱在懷中。
儲物戒中,斐紅湄的本命元神燈自動飛了出來,那上面最後一絲火星也忽明忽暗即將要熄滅之際,阮琉蘅取出一滴心頭血,凝在那火星上,保住元神不滅。
當斐紅湄被明晰元君殺死時,飛廉神君就已經失去了理智,他紅著眼睛抵抗明晰元君的威壓,還想要爬去陣盤救她,而此時阮琉蘅已成魔尊,他卻毫不驚訝,姬無惆將他護在身後,他也毫不退縮,當阮琉蘅魔氣穩定,他甚至是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嘴裡喊道:「救救紅湄!你已經成了魔尊,法力無邊,快救救紅湄,我這裡什麼都有,有她為你尋來逆天改命的法寶,還有法器,都在這裡,求求你,救救她!」
得了魔尊傳承的阮琉蘅只一看那些被飛廉神君擺出的法寶法器,便知道這麼多年,斐紅湄竟然一直心心念念地在做這件的事,真是個傻姑娘。
師父,已經用不到了啊……
阮琉蘅隨手便起了一座上古法陣,將這些法寶法器歸位,手中施展法訣,那幾乎可以改變規則的力量融入到法陣中。
幾乎是瞬間,逆天改命的法術便已成。
而與斐紅湄初衷不同的是,這次是阮琉蘅將自己的壽限轉給了斐紅湄,助她活了過來。
斐紅湄的本命元神燈又重新燃起,阮琉蘅將它與懷中正在昏迷中恢復的斐紅湄一同交付與飛廉神君。
「如此,紅湄就託付給神君了。」阮琉蘅溫聲道,「請替我好好照顧她,多謝。」
她又看向在空中虎視眈眈看著水彈中諸天君的阿鯉,兩個人心靈相通,已是不用她言語,阿鯉便知道主人是想拜託他去救出夏承玄,然後把將所有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他將已經被明晰元君威壓淩虐得奄奄一息的姬無惆、趙歡趙、玉文真君、飛廉神君及斐紅湄一起收進水彈中,遙遙向遠方飛去。
做完這些事,阮琉蘅終於將視線鎖定在萎頓於地的明晰元君。
「你被騙了,那並不是召喚羅剎海的血祭陣法,而是為魔尊凝聚血脈之力的邪陣,趙明晰,看看你的疆土,看看這九重天外天的模樣,你枉為大乘修士。」
明晰元君心中已經知曉真相,他大受刺激,周身靈力亂竄,瀕臨入魔,暴然跳起,向著阮琉蘅衝了上去。
「都是你!都是你的錯!」他大叫著,一拳揮了過來。
走火入魔會提升修士的攻擊力,這一拳幾乎是之前所有攻擊的總和,拳風幾乎如蓬萊壓頂,從四面八方向阮琉蘅襲來。可明晰元君卻忘了,阮琉蘅已經不是可以任他拿捏的元嬰期修士,而是在每一個紀元,都擁有可以媲美渡劫期修士的魔尊!
在銘古紀,阮琉蘅目前的修為幾乎可以稱之為天下至尊!
她只隨手挽了一個劍花,淩厲的拳風就在劍光中分崩離析,冰消瓦解。
明晰元君怒不可遏,他大叫著:「老子平生最討厭劍!最討厭你們這些太和劍修!還有太和季羽,壓制我數千年,老子不服!老子就是要鬧個天翻地覆,哈哈哈,我終於做到了,我喚醒了魔尊,哈哈哈,你們全都下地獄去吧!」
阮琉蘅的劍懸在明晰元君頭頂,她一步一步走了過來,然後一手罩在明晰元君的頭頂,微微運轉魔氣,便以法術從明晰元君的身上硬生生抽出一把無色重錘。
那是明晰元君的分神!
她收緊了手心,將手中重錘吞噬在魔氣中,之後伴隨著明晰元君發出慘烈的叫聲,將手覆蓋在他的頭頂,吞噬他的修為。
「我的修為……你做了什麼!我的境界!」
阮琉蘅不語,直到感覺到明晰元君的境界已經跌到煉氣期一層,才止住了魔氣的吞噬。
她極力忍住想要將趙明晰靈根生挖出來的衝動,說道:「按太和之道義,你向邪神獻祭無辜人之性命,是為不義;身為天君,罔顧九重天外天生靈,是為不義;因一己私欲,挑動陰謀,是為不義……為了防止你再禍害人間,我廢去你的修為。趙明晰,你當重新修身養性,參悟道心。」
「你是魔尊,你果然是吸人修為的魔尊!快來人啊,快來抓魔修!」趙明晰已經瘋瘋癲癲,跌跌撞撞的向著雲間塔下方跑去。
阮琉蘅卻已經看向天空。
「如今,我也應該去盡我的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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