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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雲織夢:玉泉滌蘅芷
夏承玄在太平街的這一舉動,碎了無數芳心,也被那些留守的護衛和人群中的探子傳了出去。
從來不近女色的夏家少主,滿太平街的脂粉都沒看上眼,摟了一個乞丐似的小姑娘跑了?
就這一條,夠丹平城嚼一個月了!
不過目前疾馳在丹平城小路的馬上這兩位,並沒有關注這些,只不過一個是不懂,一個是不屑。
……
阮琉蘅只覺得自己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拎了起來,眼前一陣眩暈,騰地而起。她一著急,死死握住劍匣上的鐵索,於是就連劍匣一起被人撈了起來,而後不知放在什麼東西上,顛得她五臟六腑都要跳出來了!
一隻巨掌死死把她摁住,她只能嗚嗚地叫,用手拍著那人,側過身,想用腳去踢他。
卻都被殘酷鎮壓了。
不過就算不攔著她,夏承玄甲胄俱全,她也討不著好去。
阮琉蘅心裡一怒,就要開劍匣。在太平街那裡開劍匣,是出於嗜血衝動,而此時開劍匣,則是出於單純的憤怒,她心中並不想殺人,僅僅是想讓他放手。
只是這劍匣也沒開成,因為夏承玄實在比她強大太多。
直到他們跑到無人的巷子裡,馬才停下。
夏承玄扯著她的手臂,把她翻了起來,像是抓小雞一樣,在馬鞍上擺正,讓她坐在他腿間,直視他的臉。
阮琉蘅眯著眼睛,抬頭看去——但是逆光,看不清。
夏承玄剛好就著陽光打量懷裡的小姑娘——但是這姑娘臉髒得黑漆漆的,顏色快跟那劍匣一樣了,根本看不清。
倆人這麼一對視,結果都沒打量清楚。
夏承玄居高臨下,問道:「你是何人?這劍匣裡是什麼?是兇器嗎?」
這語氣不善,阮琉蘅心中不高興,扭過頭去。
夏承玄便扣住她的下巴,逼她看過來:「啞巴?不會說話?」
她伸手去抓他的鎧甲,抓不動就用手捶,叮噹作響。
夏承玄跟女人相處的經驗並不多,更別談小姑娘了,他想了一下,口氣輕柔了許多:「我沒惡意,看你可憐才想帶你吃點東西,你不餓嗎?」
她停了下來,其實餓不餓什麼的,她暫時還不能理解,只能迷蒙地看著他。
夏承玄鬆了手,扶著她的腰,讓她舒服了許多,又溫和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眼前的少年問了一大堆問題,這裡面,也就一個問題她回答得出。
她只記得自己的名字。
看著眼前突然溫潤有禮的少年,她終於張開嘴,嗓子裡發出的並不是清脆而嬌嫩的童聲,而是許久不開聲的暗啞。
「阮,阮……琉……」
夏承玄皺了皺眉,他對這姓氏和名字都很陌生,但心底裡突然升起一股熟悉感,十分詭異而又溫暖——這少女身上果然有問題。
他也沒心情聽完她說的話,打斷她問道:「你家在哪?家中還有何人?」
這些基本信息決定他一會要如何對爹娘交代。
可阮琉蘅又茫然地看向他。
夏承玄試探地問道:「你不知道?」
阮琉蘅點點頭。
「你不記得?」
又點點頭。
很好,既然你什麼都不記得,那小爺就好辦了。
他毫不客氣地又把小姑娘摁了下去,一抖韁繩繼續撒歡跑了出去。
反正也離著夏府不遠了,回去仔細詢問。
他一路還斟酌著哄母親的話,以夏家的能力,在宅院裡等待他的爹娘,恐怕早就知道太平街發生的一切。
夏承玄的母親白氏一向疼他,別看平時凶得很,卻是個心腸最軟的,只要他不犯大奸大惡,不欺壓良善百姓,不糟蹋女人,也就對他在外的胡作非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他爹就更好擺平了,那是七國聞名的大將軍妻奴,只要娘說好,他就絕對服從。
……
到了夏府,下人們已經清了道路,小爺在府外下了馬,看著被顛得已經沒什麼力氣的阮琉蘅,皺了皺眉,還是一把撈了下來,抗在肩頭,手裡提著那巨大的劍匣,也是毫不費力。
走到正堂,夏志允和白氏都已站在門口。
他爹一臉愁苦,他娘一臉戾氣。
夏志允長相有些粗獷,可見夏承玄繼承母親居多,白氏狠辣的美貌很是加分。歲月善待這位性子剛烈的美婦,自她十六歲押鏢經過北門,遇到回故鄉祭祖的夏志允,便成為他唯一的女人,倍受呵護寵愛。
夏承玄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爹,娘,我回來了!」
白氏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一步,一臉慈母之色,口中說道:「玄兒快放下那姑娘,來娘這裡,讓娘好好看看。」
如果您不拎著鞭子說這句話,我一定聽!
夏承玄撲通跪下,心裡也覺得應該把肩上扛著的人交給一邊的奴婢,但像是黏在手上了一樣,只好帶著她跪了下來。
「娘親莫惱,這小姑娘於我有恩……」他嘴裡花言巧語,編造了一個被這小姑娘救助,而後在丹平城偶遇,見她落魄所以決定報恩的故事。他沒指望爹娘會信,只是他當街擄人這件事,必須事出有因,否則今日之後,夏家便會被扣上強搶民女的帽子,這黑鍋小爺可不想背,從來只有別人背他黑鍋的份兒……所以於情於理,都應該有一個交代。
至於私下該怎麼做,那就無關緊要了。
夏承玄說完,夏志允也拿出家主的威嚴,沉聲說道:「就這麼辦吧。」
話音剛落,突地起了一陣風,幾道影子自屋頂閃過,庭院的花便搖了搖。
夏志允又道:「行了,起來,跟我們回後院。」
想必一個時辰後,丹平城流傳的便會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世家公子救助民女的故事。
夏承玄知道自己挨不過,老老實實站起身,抽空看了一眼肩膀上小姑娘的臉,卻發現對方瞪圓了眼睛,明晃晃的盯得他莫名心虛。
那雙眼睛似桃花綻放的四月天,明媚而乾淨,又彷彿會說話般,正在對他控訴道:壞蛋,你為什麼要騙人?
一向口齒伶俐的夏承玄竟無言以對。
而此時,被少主丟下,失了馬,剛從太平街九死一生脫險的夏涼,正在哭喪著臉,偷偷摸摸地在丹平城的街巷尋找回家的路。
迷路了嚶嚶嚶……
※※※※※※※※※※※※
之後阮琉蘅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他們稱呼她「阿阮姑娘」,而那自稱「夏伯母」的中年美婦召了一個有了點年紀的婢女,名叫荷香的,帶她下去洗漱。
阮琉蘅被荷香抱著的時候,手上還死死不離劍匣。
荷香笑道:「阿阮姑娘放心,奴婢將這劍匣放在您能看到的地方可好?若是一直帶著,可就沒辦法好好洗澡了。」
那丫鬟身上的氣味很芬芳,笑容也乾淨,讓阮琉蘅有些恍惚,她其實並不擔心有人打開劍匣,甚至心中還隱隱渴望著有人幫她打開劍匣,那麼她就不必如此糾結……
她放下了劍匣,乖乖被放在澡桶裡,被溫熱的水包裹時,那舒暢的感覺幾乎讓她有瞬間的失神,所有警惕性和戒備都在溫熱的水中消散,她掬起一捧水迎頭灑落,柔膩的花瓣拂過臉頰,是與之前陰暗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感觸。
而荷香則驚訝於洗清污垢後,阮琉蘅露出的本來面目。
那是嬌嫩欲吐芳華的桃花眸,盈盈水潤脈脈含情,白嫩的皮膚和漂亮清透的長相,活生生是一個小美人兒。
少主的眼光,真是好得驚人啊……誰知道泥猴似的小姑娘,洗乾淨了如此漂亮。
可阮琉蘅對自己的樣貌並不關心,她好像才發現自己的皮膚是白色,於是帶著好奇用力搓洗身上,沒一會就搓紅了一片肌膚。
荷香趕緊摁住:「姑娘可別糟蹋了這嫩皮啊,讓奴婢來伺候您吧。」
荷香是伺候人慣的,重新換過水,用皂角洗頭,再拿出胰子幫著阮琉蘅洗淨身體,又教她如何清洗自己,再擦淨身體,塗上一種帶著清淡茉莉花味兒的香脂。
最後取出一套乾淨衣裳,一邊幫阮琉蘅穿上,一邊道:「府裡沒有您這歲數的小姐,所以沒有準備衣裳,只好委屈阿阮姑娘先換上婢女的衣裳,等成衣到了,一定將姑娘打扮得更漂亮。」
阮琉蘅在荷香的巧手下,早就被伺候得如同被安撫過的貓一般,她雙眸看向荷香,清澈透底,緩緩張口,聲音嘶啞地說道:「謝,謝……」
荷香柔柔一笑:「阿阮姑娘不用客氣,您是嬌客,這是奴婢該做的。」
她又給阮琉蘅梳了雙髻,紮了髮帶,才拎起劍匣,將阮琉蘅帶了出去。
※※※※※※※※※※※※
花廳裡已經擺好了席面,但都未入座,夏志允正在向夏承玄考校著什麼,白氏坐在主位上,懶洋洋地打著團扇,看向父子倆,眼中滿是慈愛。
但是當荷香帶打扮好的阮琉蘅進了主廳後,夏家這三位見多識廣的主子還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隨即都想到,若不是衣衫襤褸看不清長相,這小姑娘怕是剛進丹平城就被拐了去,也到不了夏府了。
阮琉蘅看著他們的臉色不對,以為自己被嫌棄,心中又有些不自在,將頭扭了過去。
可在正常人眼裡看來,還以為她害羞了。
白氏早就被兒子做通了思想工作,立刻將阮琉蘅撈到自己懷裡抱住。
「不要臊,以後就是自家人啦,你放心,這府裡我說了算,絕對不會有人敢欺負你,乖乖,我們吃東西好不好……」
白氏生了夏承玄後,一直都想要個可人的女兒,這不老天終於送來一個,啊,要是能當兒媳婦就更好了,她要自己養兒媳婦,省得兒子被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白氏這點小心思,旁邊的爺倆明鏡似的,夏志允瞥了一眼兒子,而夏承玄無辜地望了回去。
這一頓飯賓主盡歡。
白氏拼命給阮琉蘅夾菜,而阮琉蘅也確實餓了,小口小口地吃了不少東西,不過她不怎麼說話,夏志允夫婦也明白她失憶後,可能語言溝通上確實有障礙,應當找個先生教上一教。
但這差事立刻被夏承玄攬了過去。
「進宮交差後,我也可以輕鬆一陣,阿娘就不怕我出去胡鬧?索性也省下一份找先生的束脩,我來教她吧。」
白氏敏感地感覺到兒子對阿阮姑娘的不一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叫人收拾出淩芳園給阿阮住。」
淩芳園可是離夏承玄所住的元青居最遠,他知道阿娘這是試探,當下直言快語道:「阿阮跟我一起住元青居,我知道阿娘不放心,便讓荷香姑姑也跟著一起,若是我起半分歹心,您打斷我的腿。」
……
阮琉蘅還不知道自己就這麼被送狼口了,她眨巴著眼睛看著飯桌,白氏不給她夾菜時,荷香會過來問她想吃什麼,阮琉蘅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其實最喜歡桌子上被叫做梅花白糖糕的精緻點心,很清甜。
她端端正正坐著,眼睛瞄了那梅花白糖糕一眼,隨即又覺得既然吃不到,就應該不去看。
可是吃不到的話,看幾眼總沒關係吧,眼睛又瞟了過去,再迅速收回。
夏承玄一邊跟母親據以力爭,一邊看著阮琉蘅偷偷看白糖糕的樣子好笑,直接動手將梅花白糖糕放到阮琉蘅的面前。
阮琉蘅一驚,覺得自己的意圖被那壞蛋看穿,正要扭過頭生氣,卻發現那少年笑盈盈地看著她,眼中竟也像是流轉了情意。
那情意之綿長,甚至超越了他們認識的時間,像是十年,百年,無盡永恆歲月那麼長,幾乎激出了一股陌生的淚意。
他這樣看著我,我是歡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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