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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吳瑕] 馴徒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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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4 21:43: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香如故:夢醒踏仙蹤

  林續風雙目如噴出火般,心中對夏承玄已是恨極!

  他亦是大乘期修為,卻沒有回護魔修的意思,而是雙手掐訣,祭出一方黑色巨印,仰天壓下,天空隨之降下黑夜,而那黑夜卻如同是有質感的幕布般,被林續風伸出一隻手,從半空中似乎抓住了幕布的一角,用力向下扯動。

  整個天空像是被攥在了他的手中,鋪天蓋地地向冰龍和夏承玄壓來。

  夏承玄並不知道林續風已得到夜帝王的傳承,但他在這夜幕中感覺到了曾經琉璃洞天中,深藏的雪山下的夜帝王宮殿中熟悉的氣息。

  可哪又如何?

  太和劍修,同境界下對戰,無敵!

  夏承玄召回雪阿劍,他飛身上前,帶著鐵馬冰河劍域同那夜幕撞在一起,而他的劍意亦是斬向林續風的夜之領域,發出了刺耳的鳴叫聲。

  大乘修士之戰,已是領域與規則之戰!

  黑暗中的星辰在林續風的御使下,緩緩移動,在夜幕上留下璀璨的星軌,而夜幕下的無妄之火,也隨著夜之領域的鋪陳而燃燒。

  無妄之火是這世間最不穩定的存在,無法推演,無有剋制,乃是自無妄中而生的災變之火。可夏承玄的體內的雪山冰種卻是無妄之火的最好煉化載體,他任由無妄之火燒上他的身體,刺骨的疼痛使得他越發清明。

  而林續風嘴角則掛著詭異的笑容,他運行體內曾經吞噬過行夜修為的鼎爐,試圖通過無妄之火再次吞噬夏承玄的修為。

  可那夏承玄明明已經無妄之火纏身,卻為何沒有動靜?

  「林公子,你道心淺薄,根本沒有足夠的心境去駕馭大乘期修為,而你為了得到力量,不惜入魔,以魔心驅使修為。」夏承玄看著林續風,臉上並沒有嘲諷之色,而是如看向螻蟻,「而你最可悲的一點,也正是因為你所有得來的東西,都是他人之物罷了。」

  林續風臉上都是扭曲,再沒有虛假的笑容,他的本性終於爆發!

  刀尖兒血腥有甜香,臟腑骨肉分離,骨髓裡有真諦,腐肉裡有靈魂,誰也不能理解的癲狂,誰也不能共享的歡暢……

  「夏師兄,你說我沒有道。」

  「你錯了。」

  孱弱的身體,支配世界的欲望,我於他人為地獄,我即是地獄,我是無盡虛妄中的一團火!

  「我的道,早已經在醉生夢死中,演示給你看了啊……呵呵……」

  林續風雙目赤紅,可他的神情很平靜。

  「而我的魔障,就是要你死!」

  林續風張開雙臂,他體內的無妄之火自兩手指尖開始燃燒,瞬間燃遍全身,他幾乎如同一個火人,在烈焰中對夏承玄陰森一笑。

  夏承玄本能感覺到危機,他不能任由林續風破壞他好不容易在朱門界外結起的神諭之障,用神識與夏涼傳音道:「小涼,看住朱門界!」

  夏涼看著林續風,耳朵都因為緊張而背了過去,他放出八相盾魄,團團圍住夏承玄與林續風的戰場,可這仍然不夠。

  夏承玄目前所能創造的最完美結界是連魔尊會被拖入夢境的鐵馬冰河入夢訣,那是一個幾乎擁有真實世界所有規則的結界空間,若是想要林續風不傷朱門界,那麼就只能再以鐵馬冰河入夢訣將他拖入自己的空間禁制!

  他下定決心後,雪阿劍凝聚起劍意,劈空一斬——自林續風的夜之領域相接的劍域處開始震動,強悍無匹的冰雪風暴席捲整個戰場,而當風雪褪去,夏承玄和林續風都已不見,而上空則是湛藍的天空。

  夏涼跳到朱門界頂端,施展法訣,將八相盾魄按照方位鑲嵌在神諭之障上,再次為結界加固。

  ※※※※※※※※※※※※

  林續風懸空而立,他看著腳下空無一人的丹平城,緩緩自手心中抽出一塊慘白的人骨。

  「夏師兄做得對,我們還是應該在丹平城了結這一切,」他任由手中的無妄之火燃燒那人骨,「你看,這是行夜的骨頭。他死的時候,很痛苦啊……他的皮、肉、魂魄,都被我做成了好東西,最後只剩了這麼一副骨架,我一直貼身珍藏。」

  「現在我將他挫骨揚灰,可惜已經找不到快感了。」

  「夏師兄,」他臉上都是嗜血的神情,「讓我看看你的骨頭,會不會比他硬上一些。」

  夏承玄站在他的對面,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如同無冕之王,對林續風這樣沒有理智的瘋子,只有深深的厭惡。

  「少廢話,來戰!」此時他不用再顧及朱門界,也不沒有魔修搗亂,終於可以放心出手殺死對方,手上的劍意立刻壯大了十倍不止,劍域已開,向著林續風斬去。

  林續風對夏承玄來說,連一個敵手都談不上,他們二人的對抗,自始至終都是林續風一個人的獨角戲而已,他只想快點解決這個麻煩,因為阮琉蘅還在朱門界獨自奮戰。

  可林續風卻已將他視為一生之敵,甚至是追逐的目標。在行夜處所受的淩虐,使得他更病態了。林續風自行夜處也得了不少法寶,他為了殺夏承玄,將法寶盡數祭出,在他身後形成浮空排列,任由取用。

  陣盤、符籙更是應有盡有。

  ……

  四條黑色小蛟龍纏上了夏承玄的冰霜巨龍,夜之領域與鐵馬冰河劍域再次相撞,無數法寶擋住夏承玄的劍意,以天象,以凶獸,以風雷金石、飛蝗草木、碧海山巒向夏承玄攻去!

  在這處空間中,沒有天道懲罰,也不會傷及無辜,兩個人都放開了手腳,用盡了手段,殺意肆虐!

  在這場戰鬥中,夏承玄還要分出靈力支撐這處空間和外面保護朱門界的神諭之障,卻仍然能與林續風戰成平手,甚至還隱隱有壓制之勢。

  林續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法寶和靈力總有用盡的時候,可劍修的劍意,卻是只要他們的意志不倒,元神不散,就能繼續戰鬥下去!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林續風終於忍不住,他用靈力驅動最後一批法寶向夏承玄攻擊後,口中開始念誦法咒。

  那是吸收無妄之火後,他得到的機緣——以元神獻祭火焰,將會得到更大的力量,而他也將成為火種之靈,與天地同壽!

  林續風身上火焰開始暴漲,逐漸融化他的毛髮、血肉、骨骼,最後與他的元神融合。

  一團巨大的火種橫空出現,它沒有下肢,只有頭部和手臂。空洞木然的眼睛出現在頭部,下方卻沒有口,卻從中竄出了火舌,對夏承玄說著話:「吾之恨無妄、吾之災無妄、吾之殺無妄、吾之命無妄!」

  它兩臂合攏,巨拳向撞,天空暴起一串火花!

  空間靈力立刻動盪,灼熱風暴驟起,似是要燒化夏承玄的冰霜之力。

  ※※※※※※※※※※※※

  夏承玄並不驚訝,甚至也不慌張。

  在林續風已經使出絕招之際,他竟然想到了曾經在琉璃洞天中,他與趙綠芙、林續風進入黑琉璃洞天,尋找夜帝王宮殿時候,所看到的雪山。

  那雪山上的冰花,曾經帶給他「朝聞道夕可死」的感悟。

  而與阮琉蘅經歷了這麼多事,他想到自己曾經對冰霜之力的領悟,對自己靈根的掌控,直到自己晉階大乘,他終於隱隱知道了一些事的真相。

  或許,他在這個世界所遇到的一切,從來都不是什麼巧合。

  他看著林續風,口中說出的話,一字一句。

  「那年我在靈端峰築基,所領悟的第一個神通,便是『玄冰封火』。」

  那火種卻已經不再回應他,林續風的神智已經漸漸被無妄之火吞噬,他到死恐怕都不會知道這些事件的本質,是如何殘忍。

  「因為阿阮是火靈根,所以我以為這神通不吉,很少使用。」

  「為什麼無妄之火需要雪山冰種來融合?為什麼我所領悟的第一個神通是『玄冰封火』,為什麼我會一路晉階得這樣順暢?為什麼我會存在……」

  「我知道,你會給我答案。」

  夏承玄將左手伸向前方,掌心向著那火種。

  他閉上了眼睛。

  「封!」

  體內的雪山冰種光芒大盛,哪怕是在這樣灼熱的火焰下,細碎的冰晶仍然向著火種衝去,在不斷的衝擊中,那團火終於被強大的冰雪封鎖起來,甚至可以通過透明的冰晶看到火焰在裡面不甘的跳躍。

  它正在冰中被煉化。

  當冰殼終於破開之時,無妄之火已經燃成熾白色,那火焰冰涼,卻可以焚燒它遇到的一切事物!

  這才是無妄之火的真正用途。

  夏承玄低著頭,睜開雙眼。

  「朝聞道夕可死」——那樣精巧的冰晶,經歷百般巧妙凝結而成,卻只要碰到烈日,便會立刻消散。

  我所認知的一切,若是得知真相,會不會也如同放在烈日下的冰晶?

  人總有畏懼,可他身為劍修,最先學會的,便是無畏!

  夏承玄將那團無妄之火緩緩拉近,最後握在掌心,緩緩收攏手指,將煉化後的火種吸收。

  他已經知道,這團火種,便是他得知一切的機緣。

  如今無妄之火回歸他的體內,空間破開,天地已失色。

  無數人看向天空,所有推演法寶都超出主人的控制,開始瘋狂旋轉。

  格物宗正殿供奉的渾天業地儀是百年才動一次的天道輪盤,此時轉得如同陀螺,一干長老們正蒼白著臉試圖控制……

  而對天命敏感的高階修士皆在心中震驚,有人要晉階渡劫了。

  不,或許還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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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香如故:知君解我意

  百年時間,對於一個普通人類來說,已經嘗盡悲歡離合,

  可對於視世間浮華如同流水雲煙的修士來說,百年可能不過是一次入定,或是一次閉關。

  夏承玄則用了百年的時間,從練氣一層到大乘,此次朱門界一戰,通過融合被林續風煉化的無妄之火,修為扶搖直上,一躍進入渡劫期。

  他有一種荒謬的感覺。

  ……

  夏承玄從小便知道自己有足夠的資質,他身懷秘寶,可這秘寶卻為夏家惹了禍。

  夏家的滅門慘案,使得他拜入太和門下,甚至師從銘古紀魔尊阮琉蘅。

  在太和,他明白了何為「道義」。

  在身邊人的耳濡目染中,他看到了真正的「人間」。

  他第一次生出了守護人間的信念,是在與芮棲遲一同赴羅浮兩界門救被關押的阮琉蘅,結果卻誤入空間禁制後,看到師兄不惜拼盡壽元與傀儡戰鬥時。

  他第一次找到自己的道,是在蒼梧派因他而滅門後,在血淚中得到的本真:「……阿阮,總有一天,我也要去管這些修士不去管的事,我遵循太和畢生三斬的戒律,可我心中之不義,卻比你們都要嚴苛,所以這天道究竟是否懲罰我,我便要看一看,試一試。我的大道,必將重建天地秩序,還你,還蒼梧一個公道!」

  他第一次領悟到冰霜之力的本質時,曾對阮琉蘅說:「……大自然中的冰並不堅定,它們遇水則化,遇火則融,既不如金石堅硬,也不如水流綿長。然而冰卻是最為乾淨剔透之物,無論是海中之冰川,還是天降的皚皚白雪,都純淨得不似世間之物。」

  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本源,則是他晉階渡劫期時。

  那團無妄之火接連吞噬過兩位大乘期修士的修為,當他吸收它的剎那,修為再也壓制不住,毫無阻礙地將體內靈力提升到最精純的程度,天地之間無數規則,宇宙內外無盡變遷,天道之下的人間命脈,乾坤之中紅塵萬千,都隨之湧入識海中。

  渡劫道尊,容納萬象——可這仍然不是夏承玄晉階的終點。

  力量仍然在不斷膨脹,他的神識終於被擴張到極限,再也無法安然待在識海中,而是自朱門界為中心,擴散整個人間界!

  那已經不再是單純渡劫修士的能力。

  在這股神識之下,無論高階修士還是低階修士,無論是凡人還是妖獸,甚至一草一木、水土精靈,他們都感知到了這道神識。

  街市中的平民百姓;

  白渡州邊界阻擋魔獸的修士;

  山林中奔跑的灰兔;

  赤紅著眼睛與魔獸廝殺的妖獸;

  生長在湖畔被碾落在地的小草;

  吸取日夜精華的頑石;

  無論神智是否開化,無論種族境界,但凡世間一切有靈生物,都在這一刻知道……人間界的主宰已誕生。

  一界之主!

  那是天道為與銘古紀人間大劫對抗,集天地運道育成一子。

  他的存在便是為了與魔尊決戰。

  他的全部價值便是為了守護人間。

  他無視天地規則,甚至可以創造規則,此界之中,他是唯一的王者。

  他生則界在,他死則與界同滅。

  萬物膜拜臣服,如古神再臨。

  ……

  可他此刻如此寂寞。

  朱門界外已經沒有魔修,只有夏涼站在半空中看著他,那雙狐狸眼中沒有任何驚訝,彷彿早已經料到這一切。

  夏承玄開口問道:「你一開始就知道,對不對?」

  夏涼前爪抬起,像是想奔過去親近他,卻又不敢,聽到他發問,扭過頭道:「對,我見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你是我一直等候的一界之主。」

  「鐵馬冰河訣、無妄之火、雪山冰種,都是你帶來夏家的。」夏承玄看著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夥伴,緩緩道,「你的目的是什麼?」

  然而此時還未等夏涼答話,朱門界中傳出阮琉蘅急切的聲音:「阿玄,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

  來到朱門界後,阮琉蘅便與夏承玄兵分兩路,由夏承玄來對付她不能誅殺的魔修,而她則進入朱門界內與魔獸對戰。

  此時朱門界內的魔獸,與「朱門殤」時的魔獸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函古紀魔尊穆錦先居然在人間活了數千年,不知道暗中培養了多少魔修魔獸,魔尊可以支配魔界力量,本就可以加強魔獸的衍生速度,更何況是這麼多年。

  曾經的魔獸入侵人間,也是穆錦先的手筆,而林續風又得到了魔界令牌,人間魔氣大盛,朱門界的魔獸數量絕不比入侵人間的數量少,甚至等級更高,其中不乏相當於人修化神期的六階魔獸,便是七階魔獸也有不少。

  一入朱門界,裡面的天空已經漆黑一片,裡面的山石樹木都已經光禿一片,只有密密麻麻的魔獸不斷向前衝擊朱門界,看到阮琉蘅進入結界後,又是毫無章法地向她衝來。

  阿鯉當仁不讓地衝了出去,而阮琉蘅卻不能開啟紫微魔域,魔域中的力量只會讓魔獸更強大。

  但她仍是一名劍修,且還是陣法宗師!

  焰方劍毫不留情地斬向魔獸,她左手不停掐訣,魔尊的完整傳承使她修習了更多上古陣法,只一揮袖,四柄元神小劍飛出,朱門界的天空立刻鋪滿陣圖,上方無數大陣,映照下方魔獸。

  「轟」「轟」「轟」……

  不停有魔獸陷入陣盤,阮琉蘅劍下已不知疲憊地斬殺了無數魔獸,但魔獸的數量仍然未減少,彼岸之門的封印已經鬆動,大量的魔氣從中湧出,那才是魔獸殺之不盡的源頭。

  此時她才突然想起師兄穆錦先死後曾經進入她的夢中,對她說過那句話。

  「……你的記憶,要去彼岸之門……」

  阮琉蘅看向彼岸之門的方向,她此時心中沒有迷茫,但彼岸之門後面究竟有什麼在等待這她,卻是魔尊傳承了絲毫都未提及的。

  那裡會有她的記憶,也許還有這一切的真相。

  然而卻在這時,即便被神諭之障覆蓋的朱門界,也產生了一種規則動盪。

  魔修的陣營中雖然只有林續風,但豐澈和蕭快雨卻隱藏在暗處,隨時可能出手,若是阿玄只對付林續風還好,若是遇上那兩個老練的魔修,未必不會吃虧!

  阮琉蘅心中一急,立刻通過本命劍與夏承玄傳音詢問情形。

  ※※※※※※※※※※※※

  阮琉蘅自朱門界出來,便感覺到人間界出現了變化。她也是渡劫期修士,幾乎不用推演,便臉色震驚地看向夏承玄。

  「你,你居然是……」怪不得已經是渡劫期修為!

  夏承玄有些無奈地扯了她過來,撇撇嘴角道:「是啊,似乎一不小心,就被老天涮了。」

  「可是阿玄如果是一界之主的話,那,那麼……」天道寵兒和魔界至尊,難道兩個人要敵對嗎!

  夏承玄一把將她摟在懷裡:「總的來說,就是老天算到了我的阿阮會非常非常厲害,所以把我製造出來負責給阿阮添堵,哼,我怎麼會做那麼愚蠢的事,而且既然都是我的財產的話,無論是阿阮還是世界,我都得好好抓住……」

  太好了,阿玄不會跟我打起來!被悶在夏承玄懷裡的阮琉蘅立刻睜大了桃花眼,等等,這話好像有些不對!

  「你這樣把一切都當做私有財產的行為是有違人和的,世間萬物都有他們自己的——唔!」

  突然有溫熱的嘴唇覆蓋在她的唇上,霸道地止住了她接下來的話。阮琉蘅在這一瞬間,無論是大腦還是識海居然都陷入一片空白,身體似乎過了電流,顫慄的酥麻感讓她束手無措,只能任由他更強硬地深入。

  ……

  當他夏承玄鬆開她時,阮琉蘅還有些迷蒙,唇還未合上,就這樣嬌豔欲滴地看著他。夏承玄又忍不住親親她的唇角,明明是毀滅世界的魔尊啊,卻還會一本正經地講一些大道理。

  可他卻最愛她這幅模樣。

  從他第一眼看到阮琉蘅時,就已經被她吸引了。

  「阿阮,你聽我說,」他低聲道,「是你的覺醒,才帶動了我的覺醒,當我的修為達到渡劫期時,傳承已經將一切告之我,但事情發展到現在,與最初天道制定規則的初衷已有不同。你不是嗜殺的魔修,而我也不是堅定的救世主,我有預感,此事的真相遠遠不止這麼簡單,我們兩個人,只怕在最初就成為棋子。早在璿璣花入我二人元神血脈時,便註定了我與你的牽連,這第九紀年的變故,恐怕是一場魔與道的博弈。」

  阮琉蘅慢慢褪去了羞澀,細細思索,亦是點頭道:「師兄也曾在夢中說過要我小心你……看來他已知你的身份。」

  夏承玄挑眉,正想繼續說,卻被已經在旁邊圍觀了許久的夏涼打斷。

  「你們兩個人!到底要不要聽我的來歷啊!」被兩個人膩膩乎乎已經折磨到忍無可忍的夏涼終於揮了一下爪子,八相盾魄砰砰砰落在身邊。

  夏承玄眼睛眯了眯,冷笑道:「知道我身份的,還不止一個呢!」

  被他這麼一瞪,夏涼尾巴炸毛,心裡悲傷成河。

  沒良心的,白把你拉扯這麼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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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香如故:情深幾萬重

  小狐狸老老實實坐在阮琉蘅與夏承玄面前,因為不太高興,耳朵耷拉下來。他畢竟隱瞞了夏承玄這麼多年,即便夏承玄不問,他心裡一直是有些心虛的。

  夏涼斟酌著詞句道:「這件事,還得從函古紀獸潮說起……」

  為了與當時人間的三位渡劫期道尊抗衡,魔尊千機覺醒後,立刻找到了當時妖獸的獸王,同時也是夏涼的父親,青丘狐王胥君,希望能與胥君聯手對付人修。

  但是胥君不願與人修開戰,千機便在妖獸與人修之間製造摩擦和誤會,先是散佈妖獸入侵人間的假像,唆使一批攻擊性強,本性好鬥的妖獸攻擊無辜村落和低階修士,挑動人修的憤怒。

  在漫長的歲月中,妖獸一直是修士的奴僕和材料,雖然不曾大規模捕殺,地位卻也不高,豈能允許妖獸的放肆?於是修士們手段酷烈地鎮壓了妖獸,甚至一些靈獸的主人還開始使用一種可以隨時擊斃靈獸的項圈,不管是妖獸還是靈獸,在那一段時間裡,過得連家畜都不如。

  不甘受辱的獸族開始有目的地集結、聯絡。

  獸族平時是一盤散沙,一旦有組織了之後,也是相當龐大的力量,在被人修壓迫的同時,團結起來的妖獸也在積極反抗、逃亡。在這過程中,雙方都免不了傷亡。

  但在人修看來,不聽話的妖獸和靈獸就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一些手段激烈的修士跳了出來,他們不僅大肆捕殺幼獸,戕害母獸,甚至還將胥君的長子釘死在黑崎州的摩羅山上。

  終於被激怒的胥君不顧一切地發動了獸潮,向人類展開復仇。

  山林中的妖獸,原本溫順的靈獸,都在獸王胥君的召喚下,對人修發起了攻擊。被踐踏的村落,被襲擊的小鎮,在睡夢中被靈獸咬斷喉嚨的主人……人間一片血染。

  與此同時,魔獸也不斷攻擊朱門界,而魔尊千機卻沒有正面進攻,而是下令魔修狙擊正道修士,發動小規模的戰役。

  當時的三位渡劫期道尊帶領各宗門修士迎戰妖獸,他們試圖與胥君講和,但痛失愛子的胥君已有玉石俱焚的心態,而兩方血債也累積得越來越深,已無法收場。最後三重天恒初道尊和萬獸觀越十二道尊在黑崎州設伏,誘使胥君和其屬下妖獸主力軍團出戰,兩位道尊自爆與胥君同歸於盡。

  魔尊千機將消息洩露給人修,被兩位道尊以身殉道激怒的修士們趁機進攻失去庇護的青丘。胥君的妻子站出來守護領地,但仍舊不敵修士,曾經美麗的世外桃源變為屠宰場,只有少量幼狐逃出生天,而胥君的幼子涼,則被一個神秘的紫衣少女所救。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記得當年少女的模樣,只能憑著本能記住她的氣息。

  少女給了他許多奇怪的法寶和機緣,帶他到一處安全的禁制中療傷。

  高階妖獸的後代成長都很慢,涼身型還是幼崽,但其實年歲已經不小了,該懂的一樣都不少,他知道一個人修冒著這麼大危險,去救一隻妖獸是多麼不容易,涼心中感恩,希望回報少女。

  可少女卻說:「我不需要你的感謝,你若想報答我,就幫我做一件事吧。」

  涼答應了下來:「只要不違背獸族的原則,我答應你。」

  少女笑了笑,她將涼抱起來,親了親他濕潤的小鼻頭,隨後便將一些信息傳遞到他的腦海中。

  嗯?雪山冰種是什麼東西?無妄之火、鐵馬冰河訣?都藏在這麼奇怪的地方啊……我要尋找那麼多東西,而且一界之主是什麼,能吃嗎?

  似乎是要他保護一個熊孩子,涼皺眉。

  「找到那個人,保護他成長,」少女揉著他頭頂柔軟的絨毛,輕聲道,「若是你能做到,便能拯救這個世界了。」

  少女說完便想離開,卻被涼用小爪子抓住了裙擺。

  再怎麼成熟,涼仍舊還只是幼獸期,他還沒有那麼大的責任心,才失去父親沒多久,又失去了母親,幼小的獸一點安全感都沒有,直到發現少女要離開他,才幾乎要哭出來地叫道:「你要去哪?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嗎?」

  紫衣少女並沒有停止腳步,涼只能聽到她在縹緲的雲煙中說道:「只要你完成任務,就一定能見到我……當你見到我的時,一定會認出我的,我保證。」

  少女還是離開了。

  涼在禁制中不知道苦修了多久,出來後,他找到了夏氏,默默地守護這個家族,馬不停蹄地為今後決戰準備著靈脈、法寶、符籙、丹藥等等物資,直到夏承玄的出世,那紫衣少女存放在他識海中的血脈終於覺醒。

  他終於等到了要保護的那個人!

  完成任務後,他就能見到她了!

  ※※※※※※※※※※※※

  「所以,你也不用懷疑我的用心,也不需要感激我什麼……總之,就是這樣了!」夏涼說完,有些不自然地舔了舔爪子,扭頭轉了過去,只用九根搖晃的大尾巴對著夏承玄。

  可小狐狸心裡卻想著:若是他想趕我走,我也是不走的,哪怕是一界之主,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人啊,才百來歲而已,要是沒有涼君在身邊,他今後闖禍怎麼辦……可他若是真的趕我走,我也沒辦法反抗,嚶嚶嚶……

  夏涼的脖子突然被抱住了,他的大腦袋被拉進一個寬厚的胸膛。

  狐狸眼瞬間瞪大,甚至忘了把身形變小,呆愣愣地任由一雙有些粗魯的大手揉捏他的頭。

  「這麼簡單點事兒,不過就是你心上人交給你的任務嘛,佔用了爺這麼多時間,」夏承玄笑著道,「有機會我們遇到她,爺教你怎麼追姑娘!」

  夏涼的眼睛眯成一個有些嫵媚的弧度,似乎是在笑,悶在夏承玄懷裡道:「誰要你教,當年青丘那些小母狐狸都追著我的尾巴跑呢!」說完,不忍心自己雪白的毛被夏承玄禍害,變作小狐狸的樣子跳上他的肩膀,用臉頰貼了貼他脖子,美得跟什麼似的。

  無論相遇的理由是什麼,過程中同甘共苦的相伴,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羈絆啊……一個多麼簡單的道理。

  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了。

  雖然夏承玄相信夏涼的話,但他總覺得這件事還透著一股子詭異,以他目前的身份,推演此界的一切事宜都有跡可循,卻偏偏推演不出夏涼口中那個紫衣少女的來歷,不過世間機緣巧妙,而他又隱隱感覺此事確實對他無害,也就不再追究。

  夏涼的石頭放下,可夏承玄和阮琉蘅心口上的石頭還懸著。

  不論是朱門界逐漸增多的魔獸,還是隨著魔界令牌出現,封印已經漸漸衰弱的彼岸之門,亦或是彼岸之門背後的真相,都需要他們去探知。

  而阮琉蘅,也必須對修真界有一個交代,否則魔尊在世,魔修就永遠不會安分。

  夏承玄帶著夏涼回到阮琉蘅的身邊。

  「我們同你一起去彼岸之門。」

  阮琉蘅卻道:「你身負此界的安危,怎能妄動?彼岸之門背後不知道會是什麼,也許是魔界,也許會一去不回,所以你必須留下來。」

  「阿阮,我發過誓,不會再讓你孤身一人,這是我的道心,也是我的堅持。」夏承玄執起她的手,「更何況,一界之主也不是白叫的,我的保命手段,絕對不比你少。」

  阮琉蘅看著夏承玄堅定的眉眼,知道自己無法說服他。也罷,與其留他在外面擔心,還不如將他放在眼皮底下安全。這麼一想,身邊人便似乎還是那個一直讓她牽腸掛肚,時不時便惹事的徒弟。

  她歎了口氣,憂心道:「但是朱門界不能任由這樣下去,在我們沒有找到解決方法之前,魔氣洩露得越多,魔獸滋生越快,遲早會破了你的神諭之障。」

  「不用擔心,白渡州那裡已有修士援軍,太和也已經派出同門前來助陣,正好可以拜託他們進入朱門界控制魔獸數量。」

  聽到太和,阮琉蘅的眼睛便是一亮,隨後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那明媚的桃花眼又暗淡了下去。

  「那我在彼岸之門等你。」她轉身便要走,卻被夏承玄拉住了胳膊。

  他看著她,認真說道:「我的阿阮,從未濫殺過任何一個無辜之人,你此刻的手仍然乾乾淨淨,道心不染塵,為何要怕見他們?」

  哪裡是怕,分明是近鄉情怯,她心心念念視如信仰的太和從未離開過,可她此刻身份尷尬,生怕為宗門抹黑,不願太和沾上一點點汙名。

  眼前的夏承玄無比堅持,阮琉蘅只好被他硬拉著,瞬移到了白渡州邊界。

  ……

  此時在白渡州支援朱門界的修士僅有三千人,幾乎都是元嬰修士,化神期修士並不多,而魔獸則有數萬之眾,且中五階六階各一半,甚至還有幾隻七階魔獸。

  修士們抵抗得十分艱難。要知道,人間已經經歷了一次魔獸入侵,高階修士已經隕落了許多,白渡州也不是什麼人都能上去的醍醐山。

  這裡是只有元嬰期修士才能進入的戰場,金丹修士只能在後方負責制造符籙陣盤,卻不能參戰送死。

  當阮琉蘅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金燦燦的驚神通天結界將整個白渡州包圍,少量修士在外圍戰鬥,而主力軍團則是在結界內圍與魔獸廝殺。

  他們面對黑壓壓的魔獸大軍,無一人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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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香如故:歧途隨星軌

  內圍的戰況很不樂觀。

  除了少量太和劍修還遊刃有餘,其他元嬰修士幾乎都只在化神期修士的領域中作戰,而遇到七階魔獸,便只能避之不戰,以術法困之。若是這樣戰鬥下去,很難再從這些人中派出援助進入朱門界。

  但眼前的夏承玄已經是渡劫期修為,是被天道開了綠色通道的一界之主,再加上一個「身份不明」的魔尊阮琉蘅,兩個人一到戰場,便頃刻間扭轉戰局。

  人們看到救星,也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人間終於有了渡劫期修為的一界之主,憂的是——為什麼這位界主看上去更像是魔尊的人,好坑!

  當阮琉蘅和夏承玄將所有魔獸誅盡後,所有在白渡州的修士,都默然垂首,向界主行禮,就連劍修們也向這位太和出身的界主執劍禮。

  夏承玄拉過阮琉蘅的手,對著人群朗聲道:「此界之事,本尊已盡知。如今為根除暗門洩露魔氣之害,本尊決定與魔尊一同前往彼岸之門,尋源溯果,因此需要諸位助我等一臂之力。」

  修士們面面相覷。

  樂臻神君此次是太和支援的領隊,她上前說道:「界主請講。」

  「古神在彼岸之門封印已漸衰弱,哪怕目前朱門界外已有本尊施加的神諭之障,也必須有修士入內負責限制魔獸的數量,否則朱門界遲早有被突破的一日。本尊可以將進出神諭之障的法訣教給大家,若是情況危機,你們隨時可以出去,但……」他停頓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大家想必也明白,若是結界被破,人間只怕也不會好過。」

  樂臻神君皺眉道:「彼岸之門乃是封印魔界之地,數萬年來從未有人進過,內裡不知會是何等兇險,界主既然想要進入險地求生,那麼我等自是死守朱門界。」

  她幾乎瞬間便理清了這其中的關係。

  彼岸之門處的暗門乃是古神厄離所留,雖然修真界一直每隔五千年便召集大能加固一次封印,但卻無法治本,此次若是不能從源頭上解決彼岸之門的封印問題,任由魔氣滋生大量魔獸,那麼以現在魔獸產出的速度,一個朱門界絕對容納不下,到時候魔獸進入人間,又是一場浩劫。

  想要徹底封印彼岸之門,夏承玄只能以身犯險,否則等待所有人的結局,終究是滅亡。所以在夏承玄解決問題前,朱門界的防線必須守住。

  夏承玄對這種心思通透的人從來都很有好感,尤其她還是太和弟子,當下點頭道:「多謝。」

  能得界主的一個謝字,便是機緣啊!

  其他修士也漸漸想了明白,立刻附和道:「定不能讓魔獸再出朱門界!」

  「對!看是老子殺得快,還是它生得快!」

  「請界主交給我們吧!」

  可阮琉蘅知道現在朱門界內是什麼樣子,方圓萬里,皆是密密麻麻的魔獸,只有這些人,是絕對不足以對抗的。

  「阿玄……」

  她幾乎剛開口,夏承玄便知道她想說什麼,只是握了握她的手,說道:「我會將黑雲騎留下,而且,我和夏涼奔波這麼多年,也不是在浪費時間。」

  他從懷中拿出那塊藍色的琉璃石,掐了一個阮琉蘅從未見過的法訣,而後前方的空地上便出現二百多名高壯的漢子,修為至少都是元嬰期,神情都是不慌不忙,似乎早有大幹一場的準備。

  「這是我的族人們。自從夏涼把他們召集起來後,這百年來一直在琉璃石中用夏氏秘寶中的機緣修煉,修為突飛猛進,原本計劃向行夜復仇時召喚他們,現在他們有了更值得揮灑熱血的戰場。」

  阮琉蘅終於放下心來。

  ※※※※※※※※※※※※

  古神的傳說一直在人間傳唱,很多地方都有形式各樣的傳說,甚至供奉不同的古神。

  而那些不過是小功績而已。

  十二諸神,在神魔大戰時,為了拯救人間,而以神格殉難,封印魔界,立界生門兩座,一座永久封印魔界,一座則用來鎮壓世間邪惡之物。

  這才是他們為人間做的最大的貢獻,甚至可以說,沒有古神的犧牲,就沒有如今的人間太平。他們所留下來的種種神跡,也被後人奉為神典至寶,不容褻瀆。

  哪怕如今人間每萬年的魔尊大劫是古神厄離因為愛上魔后而留下暗門,人們也很少對其多加質責,畢竟厄離司封印之術,是無數術法的創始人,沒有厄離,根本無法封印魔界。

  可阮琉蘅接受魔尊傳承後,她如今對這個傳說只是半信半疑。

  在魔尊傳承中,有著歷代魔尊與正道相拼的詳細記載,也有對魔界繁榮之時的記載,唯有對上古神魔大戰,卻只是一筆帶過。上古神魔大戰究竟發生了什麼,在人間那個粉飾太平的傳說背後,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夜帝王的安息之地為什麼會有魔界令牌?

  魔與道的相爭,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單純。

  ……

  修士們已經進入朱門界組成兩班,輪流剿殺魔獸,也有人在朱門界外負責迎接陸續趕來支援朱門界的修士。

  三千黑雲騎和夏氏族人則分頭作戰,夏涼和阿鯉都留下來幫忙。

  進入彼岸之門的,只有阮琉蘅和夏承玄。

  他們與眾人告別,便一路向正中的彼岸之門飛去。

  魔氣已經濃郁得幾乎遮蔽了朱門界內的光線,越是靠近彼岸之門,魔氣便越重,眼前一片黑暗。這種魔氣讓正常人很不舒服,即便是夏承玄也不得不撐開結界,鋪開神識,在濃霧中艱難前行。

  阮琉蘅自是不必撐開結界,可她也並不喜歡魔氣,臉色一直很凝重,雖然可以前行得更快,但她還是照顧夏承玄的速度。

  夏承玄也感覺到她身上更為強大的氣息,心思一轉,不由得笑道:「既然這裡方便你行事,那麼我也可以暫時歇歇了。」

  話音剛落,阮琉蘅只覺得耳邊一癢,那無賴般的界主已經縮小了身形,盤腿坐在了她耳朵邊上,甚至還像她當初那樣,一本正經地理了理她的鬢角,而後笑吟吟地看著她。

  阮琉蘅的臉立刻紅得如同朝霞,便是連脖根處都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粉紅。

  「簡直胡鬧,你快下來!」有這樣的界主,這個人間還能好嗎!

  夏承玄伸出手指搖了搖,說道:「這當然不是胡鬧,魔氣太重對我的本體會有損傷,要知道我現在身上關係人間安危,若是不信,阿阮可以去傳承裡一看便知。」

  「魔尊的傳承裡怎麼會有這樣的內容!」

  夏承玄立刻做出遺憾的表情道:「可我的傳承裡有。」

  阮琉蘅扶額道:「那你不准亂動!」

  「好。」他嘴上說著好,但是身體卻像是沒聽到般,還將頭湊到她臉邊,大膽地吻了吻。

  阮琉蘅氣得跺腳,立刻如一團紫色流星,拼足了力氣向前方飛去。

  若不是在尋找彼岸之門,她一定要把這無賴抓下來踩成面皮!太不靠譜了,而她居然是他的師父,她簡直是人間的罪人!

  ※※※※※※※※※※※※

  沒了夏承玄拖後腿,阮琉蘅很快便到了朱門界的正中央,她的神識已經感覺到有濃重的魔氣正從一處缺口中湧出,那麼此地,想必就是彼岸之門的所在地。

  她是陣法行家,傳承中的一些陣法已是信手拈來,此時伸手放出一方定位陣盤,而後再布下兩座大陣,周圍的魔氣立刻被分開,光明重現。

  一座黑幽幽的大門也出現在眼前,它比太和主峰中的羅浮兩界門還要高,門上也沒有任何陣法圖案,只在門縫中間,以秘法刻下一行字。

  「一切眾生自無相受,猶如無妄中幻象起。法法皆不盡,無法時自破。」

  這是一道偈語。

  而古神厄離留下的暗門,也正是這道偈語。因為那門縫中,不斷有新的魔氣湧出,被阮琉蘅布下的陣法吸納。

  她是知道如何打開這扇門的。

  世世代代的魔尊,他們的出現就是為了打破彼岸之門的封印,讓魔界重見天日,將人間改造為魔修的樂土。可真的看到彼岸之門,阮琉蘅卻感覺到一陣悲哀。

  她伸手撫摸上冰冷的門扇。

  為了那些不得不覺醒去與天道對抗的魔尊,也為了那些被暗門所害,不得不一直與之抗衡的正道修士們。

  這近十萬年來,就是這道門,橫立於天道與人類之間,製造了無數悲歡離合。如今她終於觸摸到了這扇門,而整個人間界的主宰,就在她的耳邊,靜靜地等她的下一步動作。

  他那麼信任她。

  「阿玄,其實我們還有更好的選擇。你一定知道該如何封印彼岸之門,從此我進入羅浮兩界門,被永世鎮壓,而只要我不死,即便再有魔尊誕生,我也會站在所有人的身前與他戰鬥……人間也不會再有危難,即便有魔氣洩露,但是大家還是可以像從前一樣過日子。」

  面對未知的彼岸之門,阮琉蘅也產生了一瞬間的不確定。

  「不要怕,我不會有事的。」夏承玄知道她是在為他擔心,從她的耳朵上跳下來,恢復身形後,從後面摟住她的腰說道,「你還記得古神留下的預言嗎?」

  九轉紀年,

  修羅入世。

  天道崩離,

  因果無常。

  阮琉蘅細細琢磨這四句預言,她似是想到了什麼,身子一僵,問道:「修羅入世?因果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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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香如故:彼岸映妝紅

  夏承玄亦伸出手,覆蓋在她放在門扇上纖弱的手背上,低聲道:「這只是我的推測,自我從林續風所得之傳承中得出的一些線索。你可曾記得璿璣花?可曾記得夜帝王宮殿和大秘境琉璃洞天?」

  「記得。」

  「我得到傳承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推演璿璣花的因果,才發現那上面有古神的痕跡。而林續風得到魔界令牌的夜帝王安息之地,竟也與厄離有聯繫,那傳說中的夜帝王,最初的傳承,便是厄離所留。我想古神厄離所留下的暗門絕對不是那麼簡單,而修羅,其實早已入世。」

  「預言中所說的修羅,難道不是指魔尊?」阮琉蘅皺眉問道。

  「這只是人們的慣性思維,修羅道的都是魔修,那麼能毀滅天道的,自然也是魔尊,可這修羅,卻應該指的不是魔尊,所以才映照了接下來的那一句『因果無常』。」

  越是推演,阮琉蘅越是震驚:「若是厄離有異,因果無常,那麼現在天道所建立的一切,就都不可信了。」

  「可是沒關係,阿阮,若是這天道不可信,那麼便由我來重新建立天道,若是這九轉紀年便是人間的終結,我們也要痛痛快快地戰一場!」

  阮琉蘅沉默了良久,最後她握住夏承玄的手。

  那一雙非常標準的劍修的手,寬厚而有些粗糙,上面有常年握劍的痕跡。

  但不僅僅是夏承玄這雙手,即便是到了現在,他們一人已經成魔尊,一人已是界主,卻連骨頭裡都烙印著太和劍修的風骨。

  他們也在依循著一個劍修的風骨行事。

  不管彼岸之門的背後是什麼,對於劍修來說,即便是神,也要殺給這天下看!

  ……

  阮琉蘅將臉貼在夏承玄的掌心,像是小動物般磨蹭了下,將身後男人的心軟成一灘水,可隨後她口中說出的話卻是強硬無比。

  「我們進彼岸之門!」

  夏承玄後退一丈,留出給阮琉蘅施法的餘地。

  兩個人現在心中都是道法萬千,唯有對彼岸之門仍然慎之又慎,此時不能打破彼岸之門的封印,只能嘗試以規則之力進入彼岸。

  突破口就是那道暗門。

  阮琉蘅提出丹田內最精純的一道魔氣,趨勢它來到門縫的偈語處,卻發現偈語並不排斥那道魔氣,她心頭一鬆,繼而以元神凝聚成一柄長劍,在她的御使下,毫無阻攔地飛進了門縫中。

  然而她等了片刻,元神長劍卻沒了反應。

  阮琉蘅的臉色並不好,元神長劍既沒有被消滅,卻也無法聯絡,倒是夏承玄走了過來,拍拍她的肩道:「只要能進去,就有辦法出來的。」

  畢竟大乘修士就已經有斬虛空的能力,哪怕裡面是空間禁制,也很少能困住渡劫期修士。

  「暗門需要魔尊的氣息做接引,阿玄先進琉璃石,我帶你進去。」

  夏承玄自是聽話,他俐落閃身入琉璃石,阮琉蘅一把握住藍色琉璃石,將焰方劍喚出,一點眉心神通,整個人都化為元神狀態,依附在焰方劍上,同那元神長劍一樣,毫不猶豫地飛進彼岸之門的縫隙中,消失在門中。

  他們留下的陣法結界,都隨著兩人的消失仍舊運轉,但遠方與正道修士們一起奮戰的阿鯉和夏涼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兩隻靈獸互看一眼。

  他們與主人的聯絡未斷,但感應已經全部消失。

  此時還沒有人知道,彼岸之門上面的那道偈語,緩緩自門上浮起,每一個字上都發出一道金光,隨後便消失不見。

  而彼岸之門的門縫,似乎又大了一些。

  ※※※※※※※※※※※※

  位於太和主峰腹地的羅浮兩界門,終於安靜了下來,上面的的花紋重新回歸界生門的本體,裡面廝殺的聲音也漸漸淡去,隨著最後一道花紋回歸,終於將一切都還原如初,厚重的門扇依舊堅定地駐守在人間,只留下站在它身邊一群精疲力竭的高階修士。

  當夏承玄和阮琉蘅的氣息消失,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已經去了彼岸之門的另一邊。

  也許是彼岸,也許是修羅場,誰又知道呢……

  長寧元君一直立在羅浮兩界門的正中央負責封印,任務完成後,他那有些蒼白的臉,隱藏在了垂下的長髮中,低聲道:「朱門界還需要支援,本座便先走一步了。」

  他轉身便走,但身形卻衰弱不穩,搖晃了兩下,立刻以君子諾撐住了那瘦削卻高大的身體。

  滄海元君一把拉住了長寧元君,因為大量透支靈力,他的臉色也不好看,只是沉聲道:「有槐山在議事廳安排支援,樂臻和晏修也返回太和,你就算擔心他們,也還該先調息一下才是。」

  他只說調息,卻沒有反對。可見滄海元君也有了去朱門界的心思。

  在封印彼岸之門的時候,季羽元君一直在旁邊護法,並用法寶鎮住門後邪祟。他此時正在一邊閉目養神,聽到兩人的對話,悠悠道:「本座知道你們的心思,但是我等卻不能去朱門界,因為人間若無人鎮守,那些魔修便會不安分了。」

  他又睜開眼睛,臉上恢復了風流倜儻的神情,甚至有些笑意,但口中說出的話,卻足以改變修真界格局。

  「何況我現在……只怕再也壓制不住修為了……」

  周圍的劍閣長老們都是一驚。

  其實他們心中一直懷疑季羽元君是在壓制修為,畢竟以他的閱歷和資質,此時早就應該飛升上界了。

  可他因為出於對太和的牽掛和對人間的擔憂,一直壓制自己的修為,以免晉階渡劫。畢竟普通修士不同於界主和魔尊這樣的身份,他們一旦渡劫,便隨時都有可能飛升上界,半點不由自己。

  雖然魔尊和界主都消失在彼岸之門,卻也不是晉階的好時候,魔修尚還保存實力,隨時可能反撲人間,可季羽元君卻因為過多使用靈力壓制羅浮兩界門,已經抑制不住晉階衝動了。

  滄海元君道:「師祖準備何時晉階?」

  季羽元君手指輕輕叩打膝蓋,隨後道:「越快越好。不過在此之前,讓槐山將對朱門界的支援停下來,我們的戰場已不在朱門界。」

  滄海元君點頭道:「失去蘅兒制衡的魔修想必也會有所動作,太和仍然要肩負起震懾魔修的任務。」

  季羽元君繼續道:「目前劍閣中,只有羅七、宏遠、以岸三人是化神期巔峰修為,我晉階後,太和初開劍陣仍然不能失守,你們去朱門界喚晏修回來,這一代化神期弟子中,只有他跟我一樣也在壓制修為,若他不肯,便直接以劍祖御下令,讓他晉階大乘。」

  滄海元君只覺得不好,他隱隱感覺到季羽元君像是在交代遺命,皺眉道:「此次師祖晉階難道有危險?」

  季羽元君搖搖頭,臉上劃過一抹不引人注意的笑容,說道:「非也,這是本座給他的機緣。」

  般若洞裡沉默了一陣,想明白緣由的諸位長老臉上都是一黑,緊張的氣氛立刻消彌於無形,所有人都腹誹道:這哪是什麼機緣,分明是老祖您嫉妒人家還能壓制修為吧!

  不過細細一想,才覺得恐怖——青彌峰晏修似乎因為不願受大乘期天道制衡,已經壓制修為……竟有數千年了!

  還真是個讓人忍不住想坑一把的傢伙!

  ※※※※※※※※※※※※

  與此同時,某處翠山中,鬱鬱蔥蔥的森林中央,藏著一片清澈見底,因為映照湛藍天空而如同一塊藍寶石般純淨的湖泊。

  兩位豐神俊朗的偏偏修士,正坐在湖心的涼亭中。

  豐澈的一雙貓兒眼心不在焉地看向涼亭外,手指摩挲著手中的茶具道:「他們已經進彼岸之門了。」

  蕭快雨慵懶地靠在亭柱上,扯了一根雜草在嘴裡嚼著道:「那他們大概不會活著出來了。」

  豐澈卻有些不信:「千機魔尊曾經對你說了些什麼,使你對此次魔道之戰如此有信心?」

  蕭快雨懶洋洋地看了豐澈一眼,說道:「你覺得以我們之間的交情,我會告訴你嗎?」

  豐澈一噎,貓兒眼立了起來,隨後又彎了彎,笑眯眯道:「那倒也好,我弦月一脈也不用出生入死,不妨觀望一下彼岸之門的動靜後,再做打算。」

  蕭快雨嗤笑道:「你以為我是林續風那種蠢貨?不過派一些本就不安分的去隨他送死罷了,正好清理門戶。在彼岸之門沒出結果之前,朔月魔修也不會動作,羅浮兩界門並沒有拖太和多久,我看那群老傢伙已經知道你我的心思。」

  兩個人都將自己真正的實力藏了起來,修真界怕魔修反撲,而魔修又何嘗願意與修真界玉石俱焚,魔道兩方都在審視彼此,只要有一方行動中出現漏洞,就會被敵人毫不留情地出手突破。

  「沒有魔尊帶領,做起事來,總是畏手畏腳,真是很難過啊……」豐澈舔了舔嘴角,為自己斟滿一杯茶,飲下後道,「為什麼第九紀元的魔尊會是這樣的人,為什麼居然會有一界之主這樣的怪物存在,這天道,我也是看不懂了。」

  蕭快雨扔了嘴裡的草,笑道:「你別想套我的話,彼岸之門後是什麼,我也不甚清楚,但是能讓千機魔尊諱莫如深的東西,也不該是你我能謀算的。如今朔月弦月兩脈聯手,若是他們一去不回,我們自當為自己爭一把,若是他們能解決彼岸之門的問題,我們也有退路,總歸不吃虧,不是嗎?」

  「嗯,畢竟只要修士有心魔,魔修就永遠不會消失,修真界那些老傢伙也不過是忌憚魔尊的力量和一直在朱門界被圍困的魔獸,就算他們要動手,恐怕也是你的朔月一脈先遭殃,畢竟你們這些人……手上沾的血可比弦月一脈多上數百倍啊……」

  豐澈的弦月一脈收容的正是走火入魔後的正道修士,而朔月才是那些追求力量不惜墮落的修士,他們手段殘忍激進,即便在非脈反逆流時期,也嗜殺成性。

  可蕭快雨聽了這話,卻並沒有動怒,他拿起案几上的茶盅,臉上浮現出神秘的笑容。

  豐澈並不知道,其實魔修的資本,遠比修真界想像中的還要雄厚!

  因為隱藏在彼岸中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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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香如故:撥雲開迷霧

  你還小的時候,有一扇門,你想打開,但是夠不到門把手,每次努力無果後,你都不太高興。

  後來你長大了點兒,能夠到門把手了,但你卻沒打開過,你覺得現在也很好,不需要開門,心裡也很自在。

  但總有那麼一天,會有一些情況,使你不得不去面對這扇門,你握住了門把手,心裡很沉重,覺得自己會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打開它。

  可是那長久以來一直束縛你的門鎖,此時卻被你很輕易地打開了。你聽到空氣中傳來空洞的鎖片開啟的叩嗒聲,這一瞬間,你突然不確定而來起來,你發覺自己從來沒有好好想過,門的那邊,究竟是什麼?

  是藍鬍子那扇不能開啟的房門?

  是可以穿越時空的魔法門?

  是可以回到過去的門?

  是關著妖魔鬼怪的門?

  是未知的新世界大門?

  ……

  其實這些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終於打開它了。

  那麼它必將對你有所回報。

  ※※※※※※※※※※※※

  一柄長劍突然出現在天空中,劃破雲層,帶著幽暗的紫色光芒,落在了下方的海浪中。

  「噗!」劍沉入水中,向著黑漆漆的海底墜落。

  然而只沉了一丈左右,便突然變成一個穿著黑色戰袍的女修,她張開一雙桃花眼,目光中帶著些驚訝,之後奮力向海面遊去。

  那是與本命劍合二為一,進入彼岸之門的阮琉蘅。

  她此時並未被封鎖修為靈力,但在這海中,居然不能使用自己的神通!

  這是什麼地方,規則束縛如此嚴重?

  她終於破出海面,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擦過臉上的水跡後,環顧四周,發現前方不遠處便有陸地的樣子。

  此時無法御劍,阮琉蘅認了命,她用力向陸地遊去。

  這個地方有些詭異,其世界構造應該與人間相似,但規則卻不同。在這裡,她居然無法抵抗規則對她的作用,當她試圖用修為境界來更改這方世界的規則時,既沒有天劫,也沒有更改成功。

  她心頭一凜。

  在人間,對於能夠修改制定規則的渡劫期修士來說,他們雖然有這樣的能力,卻無法使用,哪怕心頭有這樣的念頭,都有可能被天道滅殺,因為規則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容許更改的法則。

  所以阮琉蘅的這兩個試探性舉動竟然都失敗,那麼這意味著兩件事。

  一是此處並非人間;二是制定這規則的人,修為境界都比她更高。

  她本以為彼岸之門後便是魔氣縱橫的魔界,卻沒想到是一處如此奇怪的地方。阮琉蘅好不容易遊到海邊,她渾身都濕透,掙扎著在海灘站了起來。

  原本天空的雲層不知道什麼時候散了去,一輪太陽毫無遮蔽暴露出來,卻與人間不同,那太陽是一朵花的模樣,花瓣都是蜷曲的,緊緊藏住自己的花蕊,也因此陽光只是昏昏暗暗,並不明亮。

  大概無法指望這陽光曬乾她身上的暉雲臨陣鎧了,也不知道這裡能使用什麼法訣,她將自己會的法訣輪流用了一遍,居然都沒能烘乾衣服。

  果然是奇怪的規則。

  當然最關鍵的是……夏承玄不會在琉璃石中出不來吧?

  為了防止靈力出問題而打不開儲物戒,所以阮琉蘅將琉璃石隨身攜帶,掛在了自己的頸部,此時將琉璃石掏出。

  「阿玄,你沒事吧?」

  裡面傳來昏沉沉的聲音,說道:「我推演不出這裡的來歷,此處並非人人間,乃是脫離於人間外的世界,其規則也與人間不同,有些棘手。你要多加小心,我這就出來。」

  白光閃過,夏承玄果真從琉璃石出來,但臉上卻有些疲憊。

  他沒有告訴阮琉蘅的是,界主若是離開本界,力量會削弱,更何況他還支撐著神諭之障。

  阮琉蘅抿著嘴唇看著他,有些慍怒的樣子,說道:「果然不該讓你逞強過來。」

  夏承玄浮上一抹討好的笑容,拉住她的手道:「一界之主也有個好處,人間若是無事,我是怎麼都死不了的。」

  阮琉蘅伸手掐住他的面皮,另一隻手掐法訣。

  夏承玄瞬間又變成一根手指大的小人兒樣子,小小的臉還被阮琉蘅的手指掐住,忍不住叫道:「疼疼疼!」

  隨後被阮琉蘅丟到耳朵上,又警告般地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頭頂道:「要乖。」

  夏承玄就這麼被她任由搓扁捏圓地縮小了身型,只好揉著臉安安分分地坐在她耳朵邊,聞著她髮絲的香氣,其實也很愜意。

  他明白阮琉蘅的心意,在這處未知世界中,他們最好有一個人保持體力,隨時應對突發狀況,彼岸之門畢竟是封印魔界所在地,由身為魔尊的阮琉蘅來探索,會比他更容易些。

  兩個人已有默契,再不多話,只是默默前行。

  可越走,阮琉蘅心裡便越震驚,眼前的景色居然讓她產生了一種熟悉感,直到她看到不遠處終於出現的海邊村落,突然停了下來。

  「前面的村落,就是師兄與我相遇的那個小漁村,」她看著前方喃喃自語,「怎麼可能,彼岸之門的後面怎麼會是羅剎海?難道羅剎海就是魔界?」

  夏承玄聽到後卻比她沉著,他伸手安撫她的臉龐,說道:「如果說彼岸之門與羅剎海相連,那麼穆錦先讓你到彼岸之門找回記憶就說得過去了。只是當年他是怎麼進入彼岸之門的?又是如何知道我是一界之主?所以這裡一定有玄機,我們過去看看。」

  阮琉蘅點點頭,繼續向前走著,她慢慢分析道:「師兄是在死後進入我的夢中暗示他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想師兄一開始應當也不知道你便是一界之主,否則以他的心機,絕不會允許你活到現在,他一定會不計一切後果的殺死你,所以,在師兄被太和人間之劍誅殺後,和進入我夢中之前,在這段時間裡,他一定去過什麼地方或者去見了什麼人。」

  夏承玄卻道:「也有可能是困囿於某種規則限定,所以他才無法對我出手,不過穆錦先已死,再無人對證了。」

  「師兄要想進入彼岸之門也並非不可能,只要他能想方設法混入朱門界,便能通過魔尊傳承進入羅剎海,但他既然可以這麼做,卻為什麼沒有解開封印?而且我在此處感覺不到任何魔氣,難以置信此地會是魔界。」

  「在修真界的傳聞中,也有曾經誤入過羅剎海的修士提到過這裡資源荒蕪,沒有任何機緣和寶藏,只是一處空間而已。」夏承玄和芮棲遲、斐紅湄三人一直在收集羅剎海的資料,他對流傳下來的羅剎海秘聞了如指掌,「不過這樣的地方,倒是穆錦先哄騙九重天外天的好手段。不過奇怪的是,暗門裡那些不斷湧出的魔氣,卻是從何處而來?」

  阮琉蘅咬了咬唇,她已經走進了小漁村,走過小道,來到村落的後方,終於看到了記憶中的濃霧。

  「這裡恐怕只是羅剎海的表像,而真相,則在這片濃霧後。」

  ※※※※※※※※※※※※

  十三歲的阮琉蘅因為好奇心,一度試圖闖入濃霧尋找突破口,進而對裡面未知神秘產生了極大的恐懼。而現在她已經是一名身經百戰的修士,再次進入濃霧中時,發覺曾經看上去詭譎異常的濃霧,如今像是欺軟怕硬的小東西一般,隨著她的深入而消散。

  即便這樣,他們行進得也並不快,因為阮琉蘅此時的神識在羅剎海的規則下,只能鋪陳方圓三丈,夏承玄在這裡受限更大,只能負責掩護她的後方。

  又不知走了多久,羅剎海中無法使用正常的時辰推演,阮琉蘅和夏承玄也早已經失去了人間的時間概念。也許他們在這裡這麼久,人間只過了彈指一瞬,也有可能已經過了數百年歲月。

  天上的太陽也不曾變過,位置還跟他們初見的時候一樣。

  羅剎海曾經是阮琉蘅內心認定的故土,她雖然不記得之前的事,卻記得羅剎海的樣子,那時候的天空總是陰雲密布,偶爾露出的太陽也是與人間沒有區別。

  阮琉蘅仍舊試圖回憶十三歲前的記憶,可那就像是一張空白的牆壁,無法打破,也沒有任何訊息。

  正當她苦惱時,突然迎面吹來一陣風。

  嗅到風的氣息時,阮琉蘅和夏承玄的臉色都變了。

  那風中有血腥氣。

  阮琉蘅更是加快腳步,夏承玄站了起來,一躍而下,恢復身型道:「前方沒有人類的氣息,不知道血從何來。」

  「此處規則也並非適合人類生存的規則……」阮琉蘅回答道。

  他們同時加快了速度,前方的濃霧也從白色逐漸轉為淡灰色,最後到濃重的黑色,當他們破開最後一道迷霧時,刺鼻的血腥味終於濃烈了起來,而一副修羅場的畫面也呈現在眼前。

  濃霧之後,是一處極目看不到盡頭的平原,可這平原上密密麻麻都是人的肢體,血流肚腸,骨髓白漿,細細一看,那些血肉竟還都是新鮮如同剛被砍下來,毫無腐爛的跡象。

  徐徐有風吹過,堪比屠宰場的濃郁血腥氣迎面而來,

  在這普通人哪怕聞上一點都會忍不住嘔吐的修羅場,其中央卻坐著一個一塵不染的白衣男子。

  他長髮銀白,如同月光傾瀉散開,直接落在血泊中,卻也沒有沾上一點污穢。男子低垂著頭,手中執著一卷上面空白無一字的書,彷彿認真看著。

  這樣的人,在這血海中,卻乾乾淨淨,如同坐在鳥語花香的閒適之地。當他聽到聲音,終於抬起頭,露出俊美若天神的臉來,黑眸紅唇,鼻樑高挺,露出的笑容幾乎讓所有少女心碎,可他的眉心,赫然是一道鮮紅的墮魔印!

  他向著阮琉蘅微笑,手中的書卷落在地上,消失在血肉之中,可他卻完全不介意。

  「阿蘅,你回來了。」他的語氣彷彿是丈夫迎接外出剛歸家的妻子,「你走得很慢,怎麼,還是不想見我嗎?」

  聽到這熟稔的語氣,阮琉蘅不禁渾身發冷,她握拳問道:「你是誰?」

  「你又忘記我了,阿蘅,」男子笑得更包容,也更溫柔,「我是厄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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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香如故:墨染夜色濃

  古神厄離的名字,出現在很多典籍上。

  修士們學習他留下的封印之術,人們偷偷八卦他與魔后之間的愛情故事。

  而現在,這個傳說中的古神就坐在修羅場的中央,眼中只有阮琉蘅一人,微笑地看著她。

  阮琉蘅良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她有些艱難地問道:「可是上古十二神,都已經隕落,你不僅沒有死,而且……你難道已經成魔?」

  無法懷疑他的身份,古神的神格是不容許凡人質疑的,他們根本不會給凡人這個機會,在神的面前,你只能服從,哪怕你根本看不出他的修為,而他的境界已經超乎你的想像,因為那是真正的神域。

  可是聽到阮琉蘅問話的厄離,卻有些委屈的垂下眼眸,細碎的水光在黑色的瞳仁中流過,整個人的身上泛起了柔光。

  他的身上無一處不乾淨,無一處不優雅,無一處不美麗,一顰一笑都像是牽動人心般,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魅惑感。

  原本高不可攀的神,如果墮落了,就是他現在的樣子吧……

  可阮琉蘅只覺得一陣顫慄,好像身體內外都被什麼東西掃過一般。

  厄離方才開口道:「我道是為什麼,原來你身上還有道心,也未入魔。羅剎海得到消息會比人間晚三日,看來這三日內,人間的變化想必很大。不過無妨,既然阿蘅已經找到這裡,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你想知道的,我都會解答。」

  阮琉蘅蒼白著臉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厄離笑笑,站起了身,他向前踏出一步,腳下濺起了一點黏稠的血液,可他卻不以為意地道:「因為你是我製造出來的魔尊,你的一切是我賦予的,你的樣貌,你的性情,甚至連你的名字,都是我烙在你元神中的……你不信嗎?那麼我便給你看你的記憶。」

  阮琉蘅立刻感覺到被某種力量抽離了元神,她仰頭絕望地看向天空,身邊的夏承玄還來不及出手,或是即便出了手也沒有用。

  因為這片土地的規則本就不在他的能力範圍。

  阮琉蘅跌入黑暗,黑暗是冰涼的懷抱,懷抱中有血的氣味,那血滴在了臉上。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活著的意識,然而腦海中空無一物,沒有思考的能力,也沒有人的欲望。

  外面是渾濁的氣息,她不知道那是什麼。

  這團名叫阮琉蘅的混沌意識中,她不知道好壞,也不知道是非。

  因為只有她一個人。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她終於聽到許多聲音。

  聲音很大,種類也很豐富,她一一識別,不清楚他們說的內容,但卻覺得很有意思,要知道,這可是她第一次知道除了自己以外的事物。

  聲音叫喊道:「救命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救我出去!」

  「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把我抓來這裡,我要報官!」

  「娘!娘在哪裡嗚嗚嗚……」

  「你不要過來,不,不要殺我!」

  「我的胳膊呢?哎,我的腿……」

  「我好餓,好餓……」

  他們真是太有趣了,一直在嘰嘰喳喳地叫嚷著,也許是在呼喚她也說不定。於是她拼命想睜開眼睛,去看一看究竟是什麼情景,憑藉著本能,她意識到這些人應該是她的同伴。

  啊,她已經孤獨太久了,難道有人來跟她作伴了嗎?

  好高興。

  她更努力地睜開眼睛,直到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少,越來越小,她便越來越著急……別走啊!讓我看一看,哪怕就看上一眼,我想知道許多事情,我想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我也想到你們中間去!

  可當她終於睜開眼睛,看到的最後畫面,是一個臉色麻木的年輕女人,將一塊半截骨頭插入自己的心臟。

  這一刻,她醒來面對這個世界,第一件知道的事,便是什麼叫做「死」。

  她呼吸,感覺到自己可以動,抬起手臂的時候,發現上面是一種黏稠的紅色液體,那似乎是叫做「血」。

  她很吃力地坐了起來,才看到這些紅色的液體都是從身邊的一些破碎物體上流出來的,她又隱隱知道,這些人體的碎塊,名為「骨肉」。

  她緩緩站起來,茫然的臉環顧四周,舉目皆是血與骨肉。

  她終於意識到,那些叫嚷的人,都已經死了,化作了這些。

  那麼她呢?

  原來,她便是自這修羅場中而生的……怪物。

  一陣詭異的風吹過,洗淨了她的面孔和身體,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真可惜,若是再花費些時間,就不會是這種半成品了,不過也沒辦法,阿蘅可是從來都沒好好聽過我一次話,所以……我允許你活下來。」

  她轉過頭,還來不及看到說話人的臉,便暈了過去。

  ※※※※※※※※※※※※

  「阿阮!阿阮!」夏承玄不停地呼喚著她,而阮琉蘅如同溺水之人般吐出一口濁氣,才從夏承玄的懷中清醒了過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抓著夏承玄手臂的手指冰涼。

  「我是被你用修羅之法創造出來的人。」她看著不遠處一塵不染的古神厄離,一字一句說道。

  「正是,但是因為你過早醒來,只有人類十三歲的身體,我才想方設法地洗去你的記憶,抽走了一小塊你本體的元神,所以無論你用什麼方法,都想不起在我送你到海邊之前發生的事,不過那段記憶有些可怕,我也是是為了阿蘅好。」

  阮琉蘅漸漸找回了自己的力氣,她諷刺道:「你只是為了不讓我這段記憶破壞你的計劃吧,若是我沒猜錯,穆錦先便是在你的授意之下帶走我的,對嗎?」

  厄離臉上帶笑,他沒有回答阮琉蘅的問題,而是說道:「這麼快就從陰影中走出來了,看來太和真的將你的心性教導得極好,就連自己是不是怪物都完全不在意,我也越來越欣賞自己的作品了。」

  「無論我曾經是什麼,如今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名太和劍修。」阮琉蘅徹底冷靜下來,她站直了身體,手中焰方劍已握在手中,鏗鏘答道。

  厄離收了笑容,他看上去有些困擾,將白玉般漂亮的手指放在唇下,說道:「心性勇氣可嘉,但是卻太愚蠢。」

  阮琉蘅正想反駁,卻只見厄離雙眼閃過一絲詭異,之後便是驟然降下的規則威壓,將她和夏承玄直接壓下入地半尺。

  那是古神的力量。

  「我說過,阿蘅想知道的,我都會解答,但你以為,在這片由我制定規則的空間裡,會允許一個太和劍修大放厥詞嗎?呵,你若認不清現實,那麼我便告訴你……你之所以能被千機活著帶出羅剎海,並不是因為我像千機一般疼你,而是我在乎你這具身體罷了,至於你身邊那個礙眼的東西,我還不放在眼裡。」自始至終,厄離都不曾看過夏承玄一眼。

  阮琉蘅神識掃過夏承玄,發現自己還有餘力活動,而他卻已經被壓制得說不出話來,面對厄離的羞辱,夏承玄沒有任何惱怒的神色,只是拼盡全力用手做了幾個太和手勢,讓她不要擔心。

  阮琉蘅定了定心,她此時不能被擊倒,必須與厄離周旋,知道這一切的真相。

  她咬唇問道:「既然你會解答我的疑惑,那麼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為什麼還活著?」

  厄離伸出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阮琉蘅托起,她身邊立刻生出紅白兩色花朵,頃刻間便形成一座花椅,她身上的衣著也隨之變化,黑色的暉雲臨陣鎧被一件紅色長裙代替,腰肢被束起,領口開得極低,長袖只做輕紗,渾身暴露而妖冶,透著一股惑人的風情。

  厄離看著這樣裝扮的阮琉蘅,有些迷戀道:「這才該是你本來的樣子,我的阿蘅。」

  阮琉蘅羞惱,卻無法反抗,扭過臉道:「回答我!」她心裡很清醒,從厄離的話裡話外,她感覺到這個男人對她並無感情,只是迷戀她的身體而已。

  像是在從她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

  厄離的臉上終於有了些寵溺的味道,對阮琉蘅現在的脾氣意外的寬容,溫聲說道:「脾氣還是這麼大啊……好,我聽阿蘅的。」

  ※※※※※※※※※※※※

  「如果想知道我為什麼不死,那麼便要先提及古神的源起。所謂上古十二神,最初只是上古人間界修士的大成者,他們初窺天道的規則,在某種機緣下,甚至參與了規則的制定,進而更嫺熟地運用規則。所以,作為一部分規則的制定者,古神並不能出手干預世界,只能眼看著世界在規則之下運轉。」

  阮琉蘅問道:「也就是說,古神亦是從修士而來,但在上古時期,天道規則還沒有這麼嚴苛,所以你們可以成神?」

  「然也。」

  「那麼古神是如何參透天道規則的?」

  厄離笑笑,答道:「所謂天道規則,聽上去非常縹緲又複雜,但其實很簡單。規則,便是因果。所謂『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無因不能生果,有果必有其因,一切事情都由因果牽制,所以因果律是這個世間最強大的法則,萬事萬物無不遵循這一規律。阿蘅也應該可以理解,這世間最大的因果之戰,從人類的誕生起,便已註定。而人間九個紀年的災難,也始自魔修的誕生。」

  天道、人間、古神、魔界……種種秘聞,在古神厄離的講述下,終於揭開最後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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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香如故:倚劍九天外

  阮琉蘅皺眉推演道:「修士在尋求大道的路上,難免被外物影響而產生心魔,進一步被魔界氣息誘惑,所以才會產生魔修。而魔修的修煉速度比正常修士快上許多,於是又吸引了更多追求力量的修士加入魔修陣營,導致魔修數量的增加。上古諸神擔心魔修勢力過於強大,為了限制魔修的數量,所以才會發起了神魔大戰,將魔界封印在彼岸之門?」

  厄離似是對她的推演很滿意,微微頷首道:「不錯,這是兩段因果,同時也是眾人皆知的事實。但實際上,上古神魔大戰的本質是諸神直接干預了天道規則,破壞了因果循環。當時我們自以為能夠保護較為弱勢的修真界,便擅自決定將魔界封印,這件事的出發點是好的,卻因為這種做法並不符合物競天擇的生存法則,違逆了天道,所以這場大戰的結果,便導致了古神的集體隕落,世間傳說我等以神格殉難,不過是一個好聽的說法而已,而其中的真相因為太過駭人,已被人為美化。」

  阮琉蘅震驚道:「古神竟然是隕落在天道規則之下?那麼你……」

  「我也是這場大戰的因果。因為爆發神魔大戰,我才能看到了人間另一面的風景,所以我墮魔,並且活了下來,從而引發了另一段因果。阿蘅大概已經忘記了,古神的墮魔並非一蹴而就,而是被緩慢地腐化。當時大戰之後,因我司職封印之術,所以才能在封印之時留下暗門,而我以古神身份制定的最後一道規則,便是人間每萬年通過暗門產生一名魔尊,幫助我重現魔界。也因為暗門的存在,所以彼岸之門的封印並非永久,修真界恐怕還被蒙在鼓裡,你們心心念念守護人間的封印啊,居然只能承受九次魔尊衝擊。」

  「什麼?九次魔尊衝擊?」阮琉蘅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一時駭然。

  厄離了眯了眯眼,道:「是啊,前面八個紀年的魔尊,不是都被你們大張旗鼓的誅滅了嗎?為什麼我會允許這種情況的存在,自然是因為我選中的魔尊,無論生死,都可以起到削弱封印的作用。」

  「他們其實並不能打開封印?」

  「對,他們只是負責削弱彼岸之門的犧牲品罷了,只有身為最完美容器的你,才是魔界能否重見天日的關鍵。」

  阮琉蘅不敢置信:「原來這才是魔尊的真相嗎……」整個修真界都被蒙蔽了!

  「若是魔尊不敵,死於修真界之手,那麼他的力量會通過暗門回到羅剎海,對彼岸之門造成衝擊,使得封印力量漸弱。若是魔尊能夠活下來,那麼他自然會解除封印,使得魔界重見天日,在這個規則下,可以說,我已立於不敗之地。」

  聽聞真相,阮琉蘅氣血上湧,幾乎是強壓下心中的憤慨,她語氣有些顫抖,質問道:「你可知道這麼做,有多少人因此而受難!」

  厄離卻笑笑,說道:「人心不死,魔心便不死,總會有魔修誕生……所以,這一道暗門,其實是我與天道之間妥協的因果,難道你還沒想通?因為有魔尊的出現,人間才會出現修真狂熱,數萬年間,多少修士飛升大道,這段因果,也是早就註定的。」

  阮琉蘅不敢置信地道:「是天道想留下魔修?」

  厄離並沒有正面回應,只說道:「最後隕落的古神,是司職預言的微川,他發現我留下的暗門,才領悟天道並沒有認可我們的行動,但此時他已無力再干涉人間,也擔心自己的行為會引發新的因果,所以才留下預言,提示人間彼岸之門只能經受九次魔尊消亡的衝擊,便是所謂的『九轉紀年』;又警示人間注意『修羅入世』,那修羅指的便是我;而『天道崩離』便更好理解了,那是在向你們說明,天道並非你們想像中的那樣偏心正道,其實在天道的眼中,不管是正道修士,還是邪修,甚至是魔修,都一視同仁;最後一句『因果無常』,更是點明了因果律的無情。」

  阮琉蘅喃喃道:「可憐人間數萬年,竟然都沒能正確解讀這道預言,我們都錯了……」

  「但人間並非沒有翻盤的機會,戰神辰古不是拼死將『人間之劍』留給了太和派嗎?而太和劍修,原本就是天道下的逆反產物,所以天道對劍修的規則才如此嚴苛,可笑你們自詡天道衛士,卻被天道玩弄於股掌之上。」

  「不,人們早已知道天道無情,所以我們守護的規則,其實是我們的道心,你休要混淆視聽,」阮琉蘅根本不上當,「而且你現在應該也無法用自己的力量去影響人間,所以你只能藏身於羅剎海,不是嗎?」

  厄離故意鼓起掌來,誇讚道:「總算像樣點兒了,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這是因果的下場,我留下暗門,所以受到諸神的詛咒,不僅力量不及從前,而且還被驅逐出人間……我的同伴們,那些傻瓜,還真是為了人間不惜一切啊。」

  「那麼你為什麼製造了我?這也是因果嗎?」

  「當然,魔尊一次次誕生,一次次被消滅,他們的傳承記憶最後都會回到彼岸之門後方的羅剎海,我用了他們的記憶,聯合十萬人的血肉,才製造出最純粹的容器,用你的覺醒來完成最後一次對修真界的征伐,達到將魔界重新召喚出來的目的,可我沒料到,因為我的動作,天道終於出手了——你的覺醒觸發了一界之主的規則。」

  阮琉蘅沉吟道:「彼岸之門只能支撐九次魔尊隕落的衝擊,你製造了我,想利用我推翻天道,而天道規則卻需要人間勢力平衡,所以培育了一界之主,用來對抗銘古紀的大災難……我和夏承玄本身,其實是你與天道的博弈結果,對嗎?」

  厄離又做出了將手指放在唇下的動作,那似乎表示他的不悅,可他表面上卻依舊溫和:「姑且可以這麼說,但是我並沒有將寶全部押在你身上,早在函古紀魔尊千機覺醒時,我便實施了雙魔尊計劃,但因果律實在太強大了,這次行動帶來的後果便是一界之主擁有了強大的能力,處處克制於你,無論是『玄冰封火』,還是『鐵馬冰河訣』、『無妄之火』,所以我一直都很擔心阿蘅。」

  厄離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流露出擔憂之色,他抬眼看向阮琉蘅的時候,那種驚人的美色也不由得讓人生出恍惚之感。阮琉蘅扭過頭,她此時心中正在不斷用天演術推演因果證實厄離口中話的真實程度,可也沒防備他用這乾乾淨淨的眼神看向她,心中不由得一緊。

  修道之人,心性都是上佳,很難為外物所動,尤其阮琉蘅身邊常年有棲遲那樣姿容的弟子侍奉,她對美色的抵抗力比其他修士又不知道高出多少,可面對古神時,卻有一種脫力感。畢竟那是墮魔的神啊,乾淨的面容下是魅惑如惡魔的危險領域,而他對阮琉蘅的這具身體又十分曖昧,眼中的情意真摯不似作假,最容易動人。

  她強迫自己鏈接上被打斷的思路,沉吟片刻,繼續問道:「既然你知道阿玄是一界之主,那為什麼不讓千機在他覺醒前殺死他?」

  厄離抬眼望著無盡深邃的天空:「我何嘗不想殺死他,但他是天道規則的產物,只能由規則來終焉,千機畢竟還是個人類,而人類又怎麼能殺死規則?所以為了避免他心境動搖,直到他死後我才告訴他這段因果。他愛你至深,知道真相後,不惜動用一直潛伏在你識海中的清神訣,用最後的力量提醒你夏承玄的來歷……說到底,千機夠聰明,也夠謹慎,卻與我一樣,有著比墮魔更可憐的心結罷了。」

  提到穆錦先,阮琉蘅心中便是一慟,她此時已知道師兄的悲劇是這天道規則下的註定結局,而眼前人就是始作俑者,她卻只能強迫自己暫時與之周旋,推演他話中的細節。

  「除了師兄,還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存在?在夜帝王的安息之地裡,為什麼會有魔界令牌,以及與你相關的傳承?」

  提到夜帝王,厄離側過頭,彷彿陷入回憶般道:「知道我還活著的人,從古至今只有兩人,千機和阿夜。實際上我第一個找到的人是阿夜,他運勢極佳,誤入羅剎海後,本該像其他修士一般,查探無果後便甘心認命,直到被我送走,當然這其中也有貪婪之輩,他們的結局或是死或是發瘋,這都不重要,可阿夜是個異數,他居然很快參透羅剎海的真相,於是我賜予他機緣,希望他能幫我在人間做事,可這人卻有本事擺脫了我的控制,拿了我的令牌便遠走高飛,而且身上的傳承又不止我一個古神,最後我拿阿夜沒辦法,只好隨他去了。」

  阮琉蘅也不禁生起一股佩服之意:「原來夜帝王竟然是這樣的由來。」居然連古神也敢涮……

  「阿蘅莫要以為他是什麼好人,既然是有我的傳承,又怎麼會是正道修士,只不過他行事亦正亦邪,卻沒有危害人間,所以才能留下道統傳承,有始有終罷了。」

  想到曾經琉璃洞天裡的銀色巨龍月刃和黑曜石妖獸月刃,阮琉蘅對此尚保留意見,如今她擁有這兩隻夜帝王的靈獸,豈不是也受了夜帝王的一部分傳承,可見傳承無正邪,夜帝王在人間留下秘寶無數,有行夜和林續風這樣的人,也有像月刃一般守護琉璃洞天,福澤數代修士的傳承。

  阮琉蘅並無心思與這墮落的古神論道,儘管厄離一直溫聲細語地講述這駭人聽聞的真相,但卻一臉無辜之色,實則是心思極深沉之人。

  坐鎮於人間之外,卻操控人間棋子對抗天道,讓人不得不防。

  然而她心中一直有一個謎團,夏涼口中的紫衣少女,是連一界之主夏承玄都推演不出的存在,她試探地問道:「若世間都由因果律定論,那曾經的將夏承玄託付給夏涼的紫衣少女,又是印證什麼樣的因果?」

  厄離臉上難得浮現一絲苦笑,他搖頭道:「那是我的因果,因為我對人間的干預,所以在天道的規則下,居然出現了一個連我也不知道來歷的人。」

  阮琉蘅默然,看來紫衣少女的謎團,只有交給夏涼自己去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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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香如故:扶桑掛玉弓

  「璿璣花的出現,也是最超乎我意料的事。無論是天道制定的規則,還是我的計劃,都註定你與夏承玄並無交集,最終你們會成為對立的敵人,覺醒後在人間一決勝負。卻偏偏司職氣運的古神汀嵐曾經無意中看到一朵璿璣花,並隨口給了璿璣花一個承諾,導致了你們之間產生了羈絆,一個不打算開啟魔界,另一個也不準備除掉魔尊,真是……最荒唐的玩笑啊,我們機關算盡,卻毀於一個小小的璿璣花,所以現在你才會這樣走到我面前,用自己的道心困住魔念,並且一點也不記得我。這麼看來,運氣的確不在我這邊,恐怕我會迎來最糟糕的結局。」

  他這麼說著,卻乾淨清澈地望著她,並不見窮途末路的窘迫。

  阮琉蘅的手握住花椅的扶手,沉聲問道:「那是什麼結局?」

  「天道不殂,魔界不現。」

  反過來便是天道崩殂,魔界重現。

  此話一出,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上古神魔大戰的真相,和在因果律操控下的天道規則,在這近十萬年間影響了修真界的發展軌跡,並為人間帶來了種種災難。古神想要救世,卻觸犯了天道規則,厄離墮魔,將魔界封印在彼岸之門,卻留下了暗門……種種因果律作用下的規則,將他們一步步推到了現在。

  而阮琉蘅與厄離之間的一問一答,也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

  只要厄離還有野心,那麼她就必須將他除去。

  阮琉蘅從花椅上站起,紅白花瓣落下,她一腳踏在血泊中,腳下泥濘的血肉在她的紅色裙擺上留下痕跡,卻看不出那是血。

  她高昂起頭,一步步向厄離走去。

  「這裡是彼岸之門的背後,同時也是鏈接人間與魔界的通道,那麼,魔界究竟在什麼地方?」

  「你的腳下,」厄離幽深的雙眸映著她走過來的身影,語氣輕柔地答道,「修羅所在之地,便是魔界。」

  「魔修們可以隱藏墮魔印,修真界一直查不到源頭,想來,應該是你教授給他們的,你苦心積慮毀滅人間,究竟是為什麼?」

  「阿蘅可知道何為魔?人間有善就有惡,有光明就有黑暗,這是世界法則,而人有七情六欲,某種欲望膨脹到一個程度卻無法滿足,便會產生心魔,墜入修羅道,成為魔修。」他似乎有著無比充足的耐心,回答她所有的問題。

  可阮琉蘅卻不禁冷笑:「這麼說來,魔修永遠不會消失,那麼古神厄離,你處心積慮與天道博弈,你的欲望又是什麼呢?」

  「我的欲望啊……說起來,阿蘅問了我那麼多問題,每一個都與人間相關,可卻沒有一個問題是問我本身,實在太冷血,你連我為什麼墮魔都不想問嗎?」

  「洗耳恭聽。」

  隨著阮琉蘅越走越近,他的視線也隨著向上,顯得有些殷切,語氣似乎帶著魅惑之意道:「我按照上古魔后阮琉蘅的樣子製造了你,阿蘅已經不記得了,你是我親手殺死的啊,若不是這樣,我……又怎麼會墮魔呢?」

  阮琉蘅冷漠地看著他:「哦?堂堂古神,龜縮在游離於人間之外的一隅,居然是為了一個女人。」

  「我怎麼會騙阿蘅。」他笑道,「難道你認為我之前告訴你的都是謊言?」

  「你的欲望是什麼?你墮魔的原因是什麼?最關鍵的內容,你都沒有明確回答,你引我問起,卻用謊言掩蓋,難為你用了那麼多真話來掩蓋一個謊言……厄離,我不信,更何況,而以古神之能,你居然在羅剎海數萬年……你一定有不能離開此地的理由。」

  「我收回之前的話,我居然小看了第九紀年的魔尊。你很聰明,阿蘅,既然魔修永遠無法根除,為什麼不與我聯手,將魔界釋放之後,讓魔修統治這方世界,莫非到了如今,你還堅持天道?可這天道,又何嘗憐憫過你們。」

  阮琉蘅走到距離厄離三丈處,停了下來。

  「我方才一直在推演你說話真實度,同時我也很好奇,你怎會對身為你對手的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停頓了一下,仍然直視厄離,「可直到現在,我已經離你這樣近,卻沒有感覺到你身上的力量,那麼我便大膽猜上一猜,你被驅逐人間是因為被諸神詛咒,而你不得不困於此,甚至需要尋找人間代行者的原因,是因為你若離開羅剎海,便會隕落!」

  聽到此話,厄離神情不變,但眼眸中已經閃過一絲厲色。

  「很好的推演,請繼續。」他依舊溫文有禮,只是站起身來,流光般的長袍隨風而動,恍若仙姿。

  「你作為古神的力量早已被剝奪,所以只能留下傳承,而你現在尚能在我和阿玄面前依舊泰然自若,是因為你能掌控羅剎海的規則,畢竟神魔大戰後,彼岸之門的封印是由司職封印術的你所下,所以你才有恃無恐,對嗎?」

  厄離低下頭不置可否,但風越來越大,他整張臉似乎都埋在銀光般的長髮下,讓人看不清。

  「那麼我的欲望,又是什麼呢?」

  「古神厄離,是連心上人都能冷血殺死的墮魔者,那麼你所圖的,一定比你所擁有的還大,若是我沒有猜錯,你不甘心於受制天道,又因諸神隕落後,你是目前唯一能夠掌控規則之力和司職封印的古神,所以你想天道崩塌,按自己的意願重建規則,繼而成為真正的主宰。」

  「可我受困於此,又如何能成為人間的主宰呢?」他的聲音有些淡然。

  阮琉蘅冷靜道:「你已經失敗了,以因果律來推演,即便羅剎海內都是你的規則領域,你也無法真正對我們造成傷害,你甚至無法對人間界主出手,因為阿玄若死,人間崩塌,那麼魔界也將不復存在,那麼你唯一的突破口便只有我,所以你坦言告知事情的真相,實則是為了在我心中種下對天道的懷疑,你句句試探,字字駭人,誅得便是我的道心。」

  厄離突然笑出了聲,他聲音清澈,笑聲因為忍耐而低沉:「……還好你不記得上古時的事情,否則以上古魔后、銘古紀魔尊的身份,說出這種維護人間的話,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可厄離卻並沒有否認這一點,他的確是想誅她道心。

  眼前的女子並不能理解他渴望她能與他並肩戰鬥的心態,事到如今,謀事在天,而成事則是在人,而他還是沒能與她站在一起。

  阮琉蘅一本正經卻被他取笑,臉上浮現出一層薄怒:「總之你的計劃已經破滅,我只希望將暗門解決,重新封印魔界。無論魔修怎麼樣,但魔氣不會繼續滋養魔獸,魔界不能再為人間增加災難了,你明明也是曾經守護人間的古神,難道就一定要看人間毀在你無望的野心上嗎?」

  他理了理身上的長袍,看了一眼仍舊被規則壓制的夏承玄,便向阮琉蘅走來。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其實你心裡也應該有了答案,」他邊走邊道,「阿蘅,你本來就不想破壞封印,你進入彼岸之門不過是為了尋找暗門和記憶,如今你已經知道自己的來歷,下一步,你又想怎麼做呢?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訴你,我,就是暗門。」

  阮琉蘅再次震驚道:「你居然用自己的身體化作暗門?」

  他環顧四周,露出笑容道:「彼岸之門是十二諸神一起制定規則並且實施的大封印術,若想要留下點什麼,大概也只有司職封印術的我能做到了吧。想要解決暗門,那麼最簡單的辦法,便是殺死我。」

  他已走到阮琉蘅的身前,鮮紅的墮魔印在這張漂亮的臉上,顯得無比突兀。厄離已經掌握了隱藏墮魔印的方法,可他卻從來沒有隱藏自己的墮魔印。

  此時他靜靜地看著沉默中的阮琉蘅,猶豫了一下,終於伸出了手,想要去牽她的手。

  阮琉蘅避開了。

  「不要靠近我。」她強硬說道,厄離與她已只有三尺距離,這對於一個劍修來說,已經是接納的極限,更何況他們本就是敵人,她幾乎有一種出劍的本能,想要斬殺這名人間的罪人。

  「當年的感情,果然只有我一個人記得了。」他並不惱,只是有些遺憾地說道,「上古魔尊迎娶你時,已經是苟延殘喘之軀,他強行娶你,無非是因為你是當世最強大的魔修,需要你在他死後帶領魔界繼續與諸神戰鬥,所以你們之間並無感情……」

  「那都不重要。」她再次感覺羞惱,打斷了他,「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魔后,自你創造我起始,我已經是一個全新的人。」

  「那時候的你與現在一樣固執,對於你所認定的人或事,便毫不猶豫地去捍衛,甚至不惜犧牲我們之間的感情,站在了我的對立面。而你確實做得很好,最後我殺了你,可我同時也產生了心魔,所以才會墮入修羅道。」厄離沉溺在回憶中,他身後的血腥氣越發強力,一股紅色的淡霧在修羅場中蔓延,「可天道又是如此戲弄於人,如今你喜歡的那個男人,同樣是敵對身份,你們二人本該如你我當年般結局,可你們卻破了宿命,走到了我面前……」

  阮琉蘅感覺到了厄離劇烈波動的情緒,她手執焰方劍護在身前,警惕地看著他,全身備戰。

  這也是她能做到的極限,在羅剎海中,她無法參透這裡的規則之力,無法使用靈力和修為,甚至連法門都被克制,如今面對面前墮落的古神,她竟到了只能肉搏的地步。

  可她仍然壓制著自己的出劍衝動,阮琉蘅雖然知道厄離所說不假,若是想解決暗門,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便是殺了他,然而她卻隱隱感覺到,眼前的厄離,渾身散發的氣息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哀傷。

  厄離身上已經承擔了太多因果,從上古神魔大戰之後,他便背負起了這一切,無論是諸神的隕落,魔后的死亡,天道的懲罰……這位古神被幽閉在羅剎海內,受這些因果折磨了近十萬年,他其實比任何人都孤獨。

  「為什麼一定要與所有人為敵……」她輕聲問道。

  厄離的笑容越發冷漠,他搖搖頭,對阮琉蘅道:「你是在同情我嗎?真是傻姑娘,你難道不知道,對於我來說,我的野心便是將魔界喚出,與天道開戰,重新制定人間規則。彼岸之門只差最後一次魔尊衝擊,所以我現在想要破壞彼岸之門,除了誘惑你入魔,使用你本身的力量打開封印外,便只有殺死你一條路了。」

  他沒想到阮琉蘅的道心如此堅定,哪怕已知道天道規則的無情,因果律的強大,卻仍然願意沒有放棄守護人間的立場。

  而對阮琉蘅來說,她所繼承的道統全部來自於太和的教導,在立危城經受了心魔的考驗,成為魔尊後又於夏承玄的鐵馬冰河入夢訣中淬煉一番,為魔之身仍存道種,已經是天下第一人。

  她的道,與人間,與太和同在。

  「看來你我註定一戰。」她簡短地下了定論。

  為了方便戰鬥,阮琉蘅伸手撕開紅色長裙,露出白皙的大腿,堅定地看著厄離道:「上古之事,與界主無關,我一人承擔便是。」

  厄離的聲音空洞而冷清,他道:「放心,你我的戰場,又豈容他人介入?」

  她長劍挽出一道劍花,哪怕此時無法使用法門,但她手中的劍意還在,這便是劍修的戰鬥之道。

  「請指教。」

  風已起,花椅淩亂破碎,花瓣融入骨血,手執長劍的女子目光漠然,而對面看似冷清的墮魔之神卻徒留一絲惆悵。

  「說了這麼多,最後還是要走上你死我亡的老路。為什麼我每次遇到阿蘅,都不得不出手,」厄離喃喃自語道,「所謂宿命,看來無論是作為魔后的阿蘅,還是我親手創造出來的阿蘅,最終都會死在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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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4 21:4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香如故:乾坤還清朗

  上古神魔大戰,是以戰神辰古為首的十二諸神,和以魔后蘅君為首的魔界大軍,兩方長達數百年的鏖戰。

  已經沒有人記得這場戰爭的開頭,只記得戰爭的結局,是慘烈而悲壯的。

  早在開戰之前,上古魔尊便已重傷不治,他動用了一切力量,將當時最強大的魔修蘅君請了過來,據說兩個魔界至強者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面,但他們卻只用了幾句非常簡單的對話,便定下了這一切。

  男人道:「大戰在即,但下任魔尊繼承者是個只懂心術的蠢貨,所以,我想娶你。」若不是他快死了,恐怕這個女人是不會來見他的。

  女人乾淨俐落道:「好。」既然她決定來見魔尊,就已經做好了承擔責任的準備。

  男人沉默了一會,繼續道:「無論情況如何,都不會有人責怪你。」

  女人笑了笑,回道:「他們不會。」因為他們不敢。

  蘅君嫁給魔尊的當天,魔尊過世,從此她乾脆就將嫁衣當做戰袍,一襲紅裙,帶著魔修登上人間最高山峰「天一峰」,與諸神正式開戰。

  然而在這段只有血沒有淚的歷史中,居然也有了兒女情長。

  當蘅君還不是魔后的時候,他們便相識。

  即便過了十萬年,厄離依然清晰記得初次見面,她簡簡單單用黑色髮帶綁了頭髮,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誰」,用的第一招是「行雲流水」,被他以封印術制服後,又是用何等嗔怒的目光看他,甚至身體被封骨釘穿透也不當回事,掙扎得血肉分離。

  他就莫名其妙的心軟了。

  ……

  最後她還是死在了他的封印術下,渾身釘滿八十一道封骨釘,被鎮壓在天一峰下,只需要一個時辰,便會化為血水。

  「你從來都不是濫殺無辜的冷血之人,為什麼要答應魔尊,統領魔界對抗人間?」他守在她身邊,忍不住問道。

  她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對他講了一個故事:「夕陽快要落山了,洗好衣服的姑娘們結伴回家,在路上她們評論今天誰洗的衣服最乾淨,綠色衣服的姑娘說我的最乾淨,藍色衣服的姑娘說你們的顏色都不好看,粉色衣服的姑娘說你們都不如我勤快……她們七嘴八舌,爭論了很久。最後,黑色衣服的姑娘走過來,將所有衣服都染成黑色,便再也沒有爭吵,也沒有五顏六色的衣裳了。」

  厄離垂下眼眸,握緊拳頭道:「為什麼一定要爭吵呢。」

  她眯著那雙桃花眼,彎彎地笑了。

  「因為這就是人啊。」

  是啊,人,七情六欲的人。

  他們總是產生不同的立場,永遠不會停止爭吵,若是將所有人都變成同一種人,那麼這人間也非人間了。

  諸神試圖將魔修驅除,將魔界封印,希望人間只有正道一種聲音,可不管諸神初衷是怎樣,他們用這種方式強行壓制了人心底的欲望,若是真的成功,人們將會因為畏懼成魔而壓抑本性,長此以往,必定會迎來滅頂之災。

  只為了她這一句,他背叛同伴,墮了魔。

  可究竟是為了人間,還是為了她?

  那是厄離心中藏了數萬年的秘密。

  諸神勝利之後,他將被戰火夷平的天一峰選做了封印之地,建立起彼岸之門,門的後面,便藏著荒蕪的羅剎海。

  最後背叛了同伴,以自己化為暗門,受到諸神的詛咒,被驅逐出人間,便繼續謀劃著魔界的反攻計劃。

  「阿蘅,既然你希望魔界存在,那麼便由我來替你守護下去。」

  ※※※※※※※※※※※※

  人的心是會發生變化的,初衷不改是一件並不容易的事,人類是如此善變。而古神也曾經是人類,在長久的孤寂和同伴的詛咒中,厄離也發生了變化。

  他冷眼旁觀浮生,看魔漲道消,又看魔消道漲,在天道與他的授意下,九轉紀年的魔道廝殺,像是一場浮誇的表演。

  正道修士是一群非黑即白的群體,他們自小生活在光明下,若是抵抗住了心魔的考驗,等待他們的將是對大道的追求,即便身殞道消,信仰也不會崩塌。

  只有那些墮魔的魔修,才有可能知道黑白兩面的真相,不過是光與影的關係。

  就像現在他面前的阮琉蘅,她有著那麼堅定的道心,即便身為魔尊,仍然為了這人間,不惜與他對戰。

  可為什麼要保護人呢?

  我心中已經沒有其他的色彩,那麼為什麼不讓這個世界同我一起墮落?

  他太過於困惑,甚至直接問了出來。

  然而那個手中拿著劍的女劍修,卻依然像是在憧憬著什麼似的,眯起了那雙桃花眼,彎彎地笑了。

  「因為,這就是人啊。」

  ……

  這兩世,她所守護的東西,都是那個名叫人間的東西。可笑的是,那原本是身為古神的他,應該做的事。

  「既然你已經有所覺悟,那麼,便戰吧!」她為了消除暗門,而他為了彼岸之門的最後一次衝擊,他們都有非殺對方不可的理由。

  厄離身後的血霧已經集結成型,天地災厄已成,他的手幾乎都不用任何封印觸媒,而是直接掐了一個簡簡單單的法訣,喝了一聲「開」!

  一個巨大的血魘自修羅場中升起,三重封印分別為封骨釘、往死符、青絲結,齊齊壓下!

  一旦阮琉蘅被那惡毒的封印術沾了身,也就喪失了戰鬥能力。

  厄離的攻擊手段並不多,他最擅封印之術,在羅剎海的規則中,他最先封印的便是領域之力,以提防劍修以劍域反撲,其次便是封印除封印術以外的所有法門,包括陣法、符籙、丹藥、結界、傀儡、靈獸、禁制等身為一個修士最基本鬥法手段。

  只除了一點。

  劍修之劍意!

  即便不能御劍,阮琉蘅短時間內的爆發也是驚人的,她玲瓏的身段躍起,靈巧地躲避著封印和血魘的攻擊,而手中的焰方劍,則以劍意輔助抵擋。

  此時阮琉蘅的境界,遠遠超過曾經元嬰期的領悟,對天地規則的更深層認知也加大了劍意的威力,哪怕此時無內外劍域,她的劍意仍在!

  厄離手中不斷結術,再壓下五重封印。

  阮琉蘅手中焰方劍燃起一團烈火,那卻並非紫微真火,而是真純的劍意之火!真火所到之處,如無形劍鋒,斬斷一切法咒聯接,與厄離的封印術硬碰硬,強行破除封印。

  劍修真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纏的對手!

  厄離捲起一陣狂風,他衣袂翻飛,按「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九字真言排列出九種心魔,每種心魔再成一術,向阮琉蘅沖去。

  以古神的能力,面對同實力敵人,也至少能同時操控十種以上的封印術。

  當封印心魔險險擦過她的胳膊飛過時候,阮琉蘅終於不再躲閃,她開始反擊!

  「我平生所學一劍。」

  ——八荒離火,心中自有乾坤,又豈會懼怕心魔?

  「劍即是吾身。」

  ——百兵之王,青鋒之下,無堅不破,她心念所至,便是劍意所至。

  「即便沒有神通修為又如何?」

  ——對一名劍修來說,一劍足矣。

  「為了捍衛為我所信仰的一切。」

  ——無論面對任何艱難險阻,我的劍都不會彷徨迷茫。

  「既然古神阻我,那麼……」

  ——在最艱苦的磨劍歲月,他們面對或強或弱的敵人,卻只有迎難而上,沒有退縮之理,他們瘋狂追求劍心劍道劍意,那是寧可拼出性命也要尋找的真我之道。

  「我便弒神!」

  在天道規則面前,你我都同樣渺小,在所謂的因果律之下,天道制衡著人間,而這樣的人間,卻始終是我願意守護的。哪怕這個人間並不完美,哪怕穿著不同顏色衣裳的姑娘總會打嘴仗……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鮮活。

  天道不仁,萬物同一視。

  這樣的道,是的,我願意去守護。

  若是人想毀去,我便殺人。若是神想毀去,我便弒神!

  ……

  阮琉蘅心思一片通透,她雙眼瑩瑩如同星火,那於屠龍一戰所領悟,於蒼梧一戰而成名的八荒離火劍訣第九重劍意「八荒炎武」,再次閃耀在她的劍尖。

  她心中自語,我不負天道,而天道也從未辜負過我。

  即便成為魔尊,她仍然找回了這道人間世界中的至臻劍意!

  那是屬於她的三千世界,也是她在追尋大道之中,所結出的最燦爛一刻!

  焰方劍驟然暴漲,它上面的光芒迎風斬碎無數封印術法,那搖搖晃晃迎上的血魘早在其下被斬成血霧消散。

  於此時此身,我與天道同在。

  於此地此劍,我與規則同在。

  萬千氣象中,世界明滅;暮鼓晨鐘裡,燈火不熄。

  她自那道光芒中走了出來,像是一個最溫柔的夢,輕步來到他面前。

  白色的火焰已經燃燒遍野,那些鮮血與骨肉都消失不見,原本的修羅場開出了火花,微風中傳來濕潤的潮氣,濃霧散去後,可以很清晰地聽到海浪悅耳的拍擊聲。

  微風細雨,花落潮升。

  厄離看著她身上的衣著,從他所贈與的那件紅裙,變回黑色的暉雲臨陣鎧,再回歸為原本的白色,彷彿經過重重洗禮後,洗畢鉛華後的返璞歸真。

  其實他此時並非沒有方法躲避這一劍,哪怕他沒有修為靈力,卻仍舊能以規則驅動術法。

  然而不知為何,這一劍將至之時,他突然感覺到疲憊。

  他其實從來都不想主宰世界,也並非追求力量之人,在漫長的墮魔時光中,他用了很多的時間去思念一個人。

  也好,他已經做到了當初的承諾,阿蘅,我盡力完成了對你的承諾,所以……你便讓我歇一歇吧。

  厄離閉上眼睛,看著劍光觸上他的額頭,以神念道:「墮魔者厄離,願受懲罰。」

  沒有任何反抗,焰方劍瞬間穿透了他的身體!

  這柄長劍直接斬斷了他的心魔,卻也抹殺了他的神格。厄離眉心的墮魔印正在緩緩淡去,而他的身體散發著柔和的白光,似無力般搖晃,最後倒在了阮琉蘅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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