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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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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5 00:07: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為重任要離去

  皇命,李明樓自己都忘了自己還有皇命.

  她看了看衣襟,皇帝之璽就掛在脖子裡。

  昭王將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了她,她不知道怎麼放,乾脆用金線掛在脖子裡,那日韓旭醒來,因為歡喜她的動作大了些,皇帝之璽從衣服裡露出來,朝廷諫議大夫一眼就認出這是什麼。

  「這怎麼在你手裡?」韓旭驚駭。

  李明樓沒想好怎麼說,就沒有說話。

  「是陛下賜予你的。」韓旭便自己說了,聲音顫顫,「讓你去救昭王?」

  應該不是皇帝賜給昭王的,李明樓想過這個問題,要不然朝廷裡肯定會有消息。

  這個除了皇帝欽賜絕不該出現的東西,卻出現在昭王手裡,可見必然是有人瞞著皇帝和朝廷,名不正言不順不敢也不能聲張。

  現在皇帝已死,昭王亡故,朝廷大臣奔亂,皇帝之璽說不定會有大用處,所以....

  李明樓點點頭:「是。」

  拿了皇帝之璽救昭王,昭王已經死了,她是該回去覆命。

  皇帝死了,皇帝之璽就應該交給下一任皇帝,現在只有魯王,她的丈夫武鴉兒正率著大軍護著朝廷官員奔去,她自然也應該去麟州。

  李明樓抓著椅子扶手,看著韓旭聲音輕柔堅定:「我要確認韓大人平安,宣武道安穩,我才好回去覆命,否則怎對得起陛下的囑託。」

  他韓旭還不配當得起陛下的囑託,陛下連他是誰都不知道,這個理由太假了,韓旭輕歎一聲閉上眼,還沒開口送客,李明樓已經喊人。

  「大人累了,快送大人回去。」

  「有大夫跟著嗎?」

  一隻柔軟的小手撫上韓旭的額頭....

  這個真的就太過了!當初在京城宮廷,那些婦人們也最多視線癡纏,或者丟落一些錦帕給他,都保留著矜持體面沒有動手動腳,這個女子,是個武婦,韓旭忙睜開眼坐正身子避開。

  「少夫人。」他加重語氣告誡,「請自重。」

  ......

  ......

  日光越來越炙熱,路邊的蟬鳴也越來越撕心裂肺,甚至在一群人倉皇奔到樹下時,還是鳴叫陣陣。

  似乎連蟬兒都知道,今時今日不會有頑童捉魚戲蝶黏蟬玩樂忙。

  「渴死了。」

  「好餓。」

  「爹爹我腳痛。」

  「娘,妹妹呢,妹妹丟了。」

  「嗚嗚嗚...」

  擠在大樹的蔭涼中,男女老幼宣洩著疲憊悲痛,但疲憊悲痛也不能盡情的釋放,不多時便有一個年長的撐著木棍起身,他的面色焦黃,口唇乾裂,身上的衣著汙跡斑斑,但依舊可以看出質地良好,想來原本是個富貴人,至少衣食無憂。

  「我們不能停了。」他說道,「該走了。」

  幾個婦人孩童便哭起來:「阿伯,再休息一下吧,實在是走不動了。」

  年長的男人頓了頓木棍,聲音嚴厲:「死了就不累了,你們想死在這裡嗎?這裡可是有范陽軍出沒的。」

  這話讓婦人孩童們哭聲更大,但都站起來了。

  男人看著老老小小,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歎氣:「別怕,等走過小旺河,那邊有振武軍和豐威軍,范陽軍不敢過去了。」

  男女老幼撐著身子走出蔭涼。

  看著前方大路上火烤的炙熱,年長的男人再次給大家希望:「到了潁陳境內,就有吃的喝的。」

  一個餓熱昏沉沉的幼童抬起頭:「隨便吃嗎?」

  他們原本有東西吃,只是一路上除了防備范陽軍,還要防備其他逃難的人,逃難的人聚集在一起就會搶落單的人,向求別人的吃喝更是不可能的事,他們的食物不得不精打細算。

  男人對孩童笑著點頭:「隨便吃隨便喝。」他伸手用木棍比劃著,「在通往城裡的大路上,安放著這麼大的缸,裡面日夜不停的煮著粥,像泉水一樣,隨便喝。」

  在孩童記憶裡粥其實並不是什麼美食,但他還是直起了脖子,大人們也嚮往的看著男人的比劃。

  「有時候粥裡還有肉。」

  「這只是大路上,用來給行路的人續命。」

  「再往城池那邊,有粥缸,還有酒缸。」

  這些描述好像一棵大樹隨行,投下蔭涼遮擋,行走在大路上的男女老幼疲憊減少了很多,腳步加快向著有吃喝的地方疾奔。

  大路上越走遇到的人越多,似乎逃難的人從地下冒出來,大路上人多,四周的小路上也有人走動,甚至不遠處的村落裡還有炊煙,而傳說中的粥缸也出現在眼前。

  「不要擠,不要搶。」

  站在粥缸前的是幾個村人,有燒火的,有運柴的,有淘米的,有盛粥的,有放收碗筷的,各司其職忙而不亂。

  「老幼婦人為先。」

  「爭搶的就不能吃了,還要被趕出這裡。」

  這些村人也都是老弱婦幼,但在幾乎將他們淹沒的難民們前說的話很有威懾,這一多半要歸功於在路上不時奔馳而過的兵馬。

  奔馳的兵馬鎧甲兵器披掛整齊駭人,但他們沒有戲弄恐嚇路上的民眾,甚至在路人躲避不及時還勒馬。

  這是大夏的兵馬,是守護他們的兵馬,以前不覺得怎麼樣,現在看到了忍不住熱淚滾滾。

  「你們是要進城呢還是留在我們這裡?」

  「留在我們這裡種地的話,可以每天都有粥吃,種的糧食都屬於自己,還能分的一間住處。」

  「進城啊?不能種地,還有其他的工,也會有粥吃,住的差一些吧,來的人太多了,新棚子還在搭。」

「對了,還可以從軍,當兵的話,除了自己能吃飽,一家人都能吃飽,還有地方住,官府會優先安排家人做工。」

  這些話村人們已經說過很多遍沒有太大的感覺,但第一次聽到的人會很激動,有的想要種地,背井離鄉有地中才安心,更多的人則想去城裡,畢竟是官府所在有高大的城池更多的兵馬,有人想當兵,有人則想重拾舊業,做生意或者其他的生計。

  粥缸四周圍坐的民眾議論紛紛商議著下一步怎麼做,下一步除了活著,還有了其他的思量,日子就有了盼頭。

  「流民越來越多了。」

  韓旭坐在馬車上,夏日裡四面車廂拆下,頂蓋上罩著輕紗,用的紗細膩輕柔,可以遮陽隔風沙,且不會影響視線,坐在車內可以看到城池四周有很多人走動,再遠處還有不斷的人趕來。

  雖然不太想跟這位武少夫人說話,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韓旭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少夫人辛苦了。」他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子道。

  這輛車是武少夫人贈送的,所以當他出門武少夫人要求坐上來時,他也不能拒絕。

  他可以拒絕不用馬車,只不過儘管有武少夫人用各種奇珍藥養護,傷比預期好的快,到底是刀箭破血肉,行動還是不方便,他不能騎馬,更不能讓坐著轎子讓人抬著,那樣速度太慢。

  武少夫人的馬車做工精良,鋪陳奢靡,行進速度快,顛簸也輕緩。

  成大事不拘小節,現在最要緊的是安穩宣武道,聚攏更多的兵馬,韓旭就忍了這女子時刻跟在身邊。

  還好她沒有再不自重的動手動腳。

  而且這個女子也的確當得一聲稱讚,她設立粥缸,招攬商人,讓重新被大夏兵馬掌控的城池竭力的恢復生機,這其中花費多少,作為朝廷大員的韓旭心裡是很清楚的,也很震驚,更不安。

  震驚是這個少夫人很有錢,不是振武軍有錢,是她有錢,有錢的女人,只怕武鴉兒也要仰仗她,所以她做的這些事,並不是武鴉兒授意,而是她自己要做,武鴉兒管不了她,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安是韓旭想到了曾經那個差點非禮了他的有錢的寡婦,砸錢砸到要見皇帝求賜婚,要不是崔征出面,他真的無可奈何了。

  現在沒有皇帝了,兵馬又重,如果......

  一雙手伸過來,聲音也貼近。

  「不辛苦不辛苦,韓大人熱不熱?」李明樓一手握著小茶杯,一手握著金絲團扇搖了搖,「喝杯茶。」

  韓旭拿捏分寸接過茶杯,向後移了移:「還好。」岔開話題不與她閒談,「流民少夫人打算怎麼安排?」

  李明樓扇子輕搖:「韓大人想怎麼做?」

  頗有幾分你想怎麼做,我便怎麼做的意味,這種姿態韓旭不陌生,當初那個寡婦說要與他成親時就是這樣。

  韓旭深吸一口氣,道:「流民充盈城池鄉村,除了可以耕地,還可以在馬場兵器所充人手,城牆修繕,壕溝填挖,輜重運送,更重要的是兵馬補充,處處離不開人,所以不管有多少流民,都要留下,為什麼兵馬要護民眾百姓,除了大夏兵衛之責,更重要的是,護著百姓才是天下之源,國之本,也是兵馬自己能長久的關鍵。」

  李明樓點頭:「韓大人說得對。」

  反正自己說話她就沒有說不對的時候,韓旭道:「我說的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少夫人你能不能做到。」不待李明樓再次說出你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這種不合時宜的話,「我是要離開這裡的,這裡就靠少夫人自己了。」

  李明樓放下團扇:「韓大人要走?這怎麼可以,宣武道離不開你。」

  跟意料中一樣,韓旭早有準備,道:「梁城叛軍幾次來戰我們都擊退了,他們也不敢再肆意行事,要驅逐他們也不是一朝一夕,現在能做的就是我們積蓄力量,這些我已經給各地的官府兵馬安排周到了。」

  李明樓道:「時日太短,還是韓大人親自看著好。」

  韓旭笑了笑:「我能做的只是這些了,成與不成,在於眾人,如果需要我事事親力親為,這些事也沒有必要做了,更何況,有武少夫人的振武軍,我很放心。」

  能說服宣武道境內這麼多官府兵馬聽令,他的確是關鍵,但振武軍的存在也是很大的威懾和吸引。

  李明樓也笑了笑:「韓大人還是先養傷吧。」

  依舊在意料中,韓旭沒有不悅氣惱,道:「少夫人,本官有皇命在身,不能在此停留了。」

  皇命?李明樓看他。

  韓旭拿出一封文書:「本官奉命去協理劍南道,雖然陛下不在了,皇命依舊在,劍南道期盼本官到來,多次催促,請恕少夫人見諒。」

  武少夫人聲音第一次躊躇:「劍南道嗎?」

  韓旭沉穩點頭:「是的,劍南道,西南重地,兵馬數萬的劍南道。」

  振武軍是很厲害,武鴉兒是有大功,但劍南道跟其他地方不同,搬出來就連安康山也不得不掂量一下,如果不是劍南道小兒節度使,安康山起事只怕也沒這麼快。

  阻止他去劍南道,可是要與劍南道結仇的.....

  當然他說了一個小謊話,劍南道並沒有多次催促期盼等候他的到來,非常之時,這種謊話無傷大雅。

  那女子如意料中猶豫沉思掂量。

  韓旭便再補充一句:「劍南道西南重兵之地,它的穩定至關重要,如今南夷不穩,東南賊兵四起,更有西疆虎視眈眈,本官不能再耽擱了。」

  李明樓點頭:「韓大人說得對,我這就安排送韓大人去劍南道。」

  怕了吧,韓旭心裡長長的出口氣,果然搬出劍南道就能嚇退這女子癡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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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5 00:08: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各有所歸處

  潁陳府衙,李明樓沒有住在後宅,而是住在旁邊的官驛所,因為韓旭堅持住在那裡,她當然便跟了過去。

  官驛所的房間也沒有什麼不便,擺著的床是竇縣那張,桌子上有金桔親手包送來的日常點心。

  李明樓坐在書案前提筆寫信。

  「小姐,真讓韓旭去劍南道?」中五不解,又皺眉擔憂,「這傢伙,太厲害了些。」

  當初大都督告誡過他們,不要因為一身功夫手中有刀就輕視那些文官,不過以前也沒有什麼感觸。

  亂世以來接觸的官員,有的的確令人敬佩,但大多數都讓他覺得庸才無用,直到見到韓旭。

  短短時日靠著言語就將散了的宣武道拼湊起來,反之,如果他到了劍南道,也可以將嚴整的劍南道打碎。

  大公子年幼,元吉跟著大小姐,嚴茂死了,劍南道只有僕從身份的李敏和林芢,還有一個隨時能變成麻煩的李三老爺,如果韓旭這樣有官身有本事的人到了劍南道.....可怕。

  「你說得對,他令人害怕。」李明樓道,「但我們可以和他站在一起,一起去讓別人害怕。」

  中五還年輕,他聽從命令,但有什麼不懂的也會好奇的問:「韓旭不喜公子這種小兒為節度使,他要奪公子的權,佔據我們劍南道,我們也要跟他一起嗎?」

  「如果是以前,當然不。」李明樓對他解釋,以前大夏朝廷安穩,韓旭奪權占城是為他人,但現在不一樣了,「韓旭奪權占城是為了驅逐叛軍,重振朝綱,我們也是啊,所以當然可以一起。」

  中五明白了點點頭。

  「對於韓旭來說,現在的他比我們還期待劍南道更好。」李明樓道,「我們劍南道西南重兵之地,它的穩定至關重要,如今南夷不穩,東南賊兵四起,更有西疆虎視眈眈.....。」

  這是韓旭說的話。

  李明樓模仿完,微微一笑:「他一定會好好的經營劍南道。」

  中五點頭:「還有中裡呢。」

  提到中裡,李明樓詢問他的傷情,因為他竭力的保護韓旭,受傷比韓旭重的多。

  「性命無礙,也沒有落下什麼殘疾,但要仔細的養一年。」中五說道。

  李明樓道:「那正好,讓他回去養著,在家裡不用他勞心勞力奔波了。」

  韓旭也正在詢問中裡的意願。

  「大人這就要走了?」中裡有些驚訝看著穿戴行裝的韓旭。

  這些日子他一直躺在床上休養,很少去見韓旭,韓旭除了偶爾來探望下傷情也不來見他。

  這不是韓旭無情,而是對中裡的尊重,這位好漢捨命相救,救下的命應該去做更重要的事,才能對得起他的捨命。

  韓旭是個乾脆利索的人,也怕夜長夢多,既然那武少夫人鬆口了,他當然要立刻就走,包袱已經收拾好了,行裝也穿上了,說走就走。

  「你留在這裡從軍可以建功立業。」他說道,笑了笑,「跟著我反而束縛了你。」

  跟著一個文官,必然要遠離戰場。

  「這武少夫人就養了很多遊俠兒。」韓旭又道,「你一身功夫,又對我有如此俠義之舉,只要你開口武少夫人肯定留下你。」

  中裡道:「我要想一想。」

  韓旭不以為怪,身為遊俠兒當然有自己的思量不會盲從:「我午後啟程,到時候你可以來送行。」

  這個遊俠兒想的比韓旭預料的快,在他跟潁陳府的官員們辭別走出衙門的時候,中裡已經背著一個小包袱拿著一把刀等候在門外。

  「我還是跟隨大人去劍南道吧。」他俯身施禮,「從軍不適合我等遊俠兒。」

  韓旭對他這種退而求其次的理由不介意,有私心才更能做事,哈哈一笑伸手攙扶:「請義士助我固穩壯大劍南道。」

  中裡起身抱拳:「某職責所在,願聽大人驅使。」

  當時在路上拔刀相助,又生死不離不棄護送,是萍水相逢一言既出的俠義,直到此時才是俯首認主。

  韓旭含笑點頭有幾分得意感慨,這一路捨身奔波涉險還是有回報的,曾經有那麼一刻,他以為自己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沒想到他活下來了,收了一個忠義俠士,也保住了這裡的城池百姓。

  韓旭輕輕撫了撫短鬚,整了整官袍:「走吧。」

  中裡應聲是抱著刀跟上。

  因為兩人都有傷在身不便騎馬,武少夫人為他們準備了精良的馬車,贈送了二十個隨從,豐威軍派了百人護送,振武軍的旗幟也插在車馬上,聞訊來的無數軍民擁簇著,將韓旭一行人送出了很遠,直到出了潁陳境才依依不捨停下腳步。

  在另一邊遠處的山丘上,李明樓撐傘也在目送,除了不捨更多的是不安。

  如果不是韓旭一心要走,她真的不想放走他,當然就算韓旭一心要走,她也可以不放走他,將他關起來,藏到無人知曉的地方。

  她不需要他的才幹,只需要他活著,只要他活著,就證明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只是.....

  這樣活著的韓旭還是韓旭嗎?

  「韓大夫對我說過一句話。」她說道,那時她不相信韓旭真的活下來了,反復的確認,「他說雖然不能保證他將來不會死,但這一次在泥水谷在宣武道在亂兵中,他活下來了。」

  人都是會死的,這是無可更改的命運,但韓旭命中註定死在某一刻已經改變了,韓旭的命運已經改變了。

  那就看看這個不該存在的人,接下來會改變什麼吧。

  「小姐你放心,與先前不同,跟著韓大人的有中裡還有我們的二十人,更有豐威軍,而且小姐你已經安排好他們行走的路線。」中五低聲道,「宣武道與淮南道這邊沒有問題,接下來會經過中齊他們那裡,再接下來山南的公子會派人迎接。」

  這一路可以說都在他們的掌控中。

  李明樓卸下了不安,對中五點頭:「宣武道這邊就交給你了。」

  中五有幾分激動應聲是,很久以前大都督有八部將協同征戰,成就了一番功績,現在他是不是就是大小姐的小八部將....

  跟隨韓旭離開的還有武少夫人,民眾們雖然可惜,但韓旭有皇命在身,武少夫人也有,他們是做大事的人,能扶助他們一時就很不錯了,更何況武少夫人還留下了一部分振武軍協助。

  只要有振武軍在,他們就是武少夫人的家人。

  另一部分振武軍奔馳在大路上,如同先前一般日夜不停,但心情不同,馬背上的身子也不用時刻戒備,甚至連斥候都變的懶洋洋。

  「看前方有城。」

  有人大喊聲音歡喜。

  行兵到了近前才知道有城池,這般散漫無用趁早用刀自盡吧,何來的歡喜?

  「到家了!」

  「我們到家了!」

  隊伍裡響起歡呼聲,看著他們這般歡喜,旁邊來自京城的振武軍也不由微微笑,這裡不是他們的家,沒有他們的親人,但一路相伴也算是同伴,與之同喜吧。

  「看!那是誰!」一個京城的振武軍忽的也發出喊道。

  徐悅凝目看去,見從城池裡湧出一群人,走在最前方的是兩個女子,一個年輕的扶著一個年長的,夏日裡她們穿白裙著翠衫,一眼看去心神爽悅。

  而騎馬撐傘的武少夫人也下了馬,疾步向那二人走去,很快便互相伸手牽到一起。

  「是,是,嬸子...」一個親兵結結巴巴不可置信,「不是說,在竇縣。」

  徐悅神情驚喜,他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烏鴉的娘,他們竟然讓烏鴉的娘親自出來了,他不由握緊了刀,旁邊的兵們也下意識的左右看。

  「大人。」有人忍不住低聲請示。

  三千兵馬,除了死傷以及留在沂州的,還餘下一千人,搶一個婦人....

  距離這麼近,近在咫尺,可以看到那蒙著眼的婦人的笑,看清她耳朵上搖晃的水滴珍珠,四周圍攏的不是兵馬,是官員以及手無寸鐵的民眾.....

  只要鐵騎向前,只要一伸手....

  但這是光州府,這是那武少夫人的地盤,而且在他們身邊的是一同征戰兩個多月的同袍,徐悅看著他們歡喜的熟悉的面容,握著刀的手微微發抖。

  他再看向前方,蒙眼婦人將投入懷裡的武少夫人擁住,小丫頭一手抓著武少夫人的衣裙一手擦淚。

  離別重逢,是多麼歡喜的事。

  「大人。」親兵再次小聲請示。

  征戰一向是趁其不備出其不意,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猶豫不得。

  徐悅深吸一口氣鬆開手裡的刀:「武夫人來迎接少夫人,也是來迎接我們,這是武少夫人的誠意,做人要識趣。」

  兵馬原地停留,不讓馬蹄打擾了團聚的歡喜,圍觀的民眾中有三個畫師奮筆疾畫將這場面在紙上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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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6 00:0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別後與現在

  李明樓不再騎馬,與武夫人攜手上了車,光州知府跟隨在車邊說話。

  光州府境內早已經不見叛軍,就連淮南道都平穩了很多,與安德忠的叛軍以及淮南道觀察使的降軍在其他地方相遇,交手過幾次,但並沒有打到光州境內來。

  再然後安德忠的叛軍分走了很多,去了東南那邊跟齊山打,淮南道的降軍就更不敢來光州府,倒是光州府的兵馬常出去,把能罵的城池罵回來,罵不回來的就打回來,打不回來也不強求,搶了糧草和流民就跑了。

  你來我往漸漸的城池兵馬以巢湖為界,西邊歸順聽命光州府,南邊則聽命府道投降了的觀察使。

  「我們的兵馬已經擴充了一萬五千多人了。」光州知府眉飛色舞,又帶著幾分羞澀幾分得意暗示,「當初府道實際上也不過是這麼多兵馬,登錄造冊的人數多,是虛假的。」

  這些一萬多兵馬當然是聽從振武軍的命令,但那個收服他們的振武軍大將元吉是住在府衙的,除了練兵別的事都要他這個知府來管,所以如今他的地位等同於淮南道觀察使了。

  就差一個朝廷任命的文書了。

  竇縣縣令的文書他可以頒佈,但任命自己的文書就不能這樣了,不過光州知府覺得這不是什麼問題,他看著馬車裡坐著的武少夫人和武夫人,她的丈夫她的兒子現在率著大軍護著朝廷去魯王的封地。

  昭王已經死了,太子也馬上就要死了,魯王是先帝唯一的血脈了,他就是新帝。

  任命一個觀察使對於用擁立護衛之功的武鴉兒來說不是什麼大事,對於新帝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

  想到先前只想進府道做個副手,光州知府覺得自己真是沒有志氣,所以元吉說要收留流民,他也沒有意見,府道所在的揚州可是有十個光州那麼多人呢。

  就照著是十個光州府這樣來填吧,反正也不用他出錢。

  有人出錢養兵,有人出錢養民,他不過是多跑些地方跟官兵民眾多說些話而已。

  想到這裡他的馬蹄輕快,那些官吏勸他不用親自來接武少夫人,在衙門門口相迎就行了,這樣顯得有些失了身份,知府將他們狠狠罵了一通,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難道不知道宣武道那邊哭著喊著要留下武少夫人。

  「武少夫人不過在那裡停留了月餘,宣武道就變得比兵亂前還厲害了,連商人都去了,甚至敢從叛軍所在招搖而過。」

  「要是武少夫人留在宣武道,那元吉,還有這些兵都要跑了。」

  官吏們冒出一層汗,沒了兵他們就什麼都沒了,於是不僅跟著來迎接,喊著城裡的富貴賢人們也都來。

  除了官員富人,民眾們也如潮水,與走之前的陌生和拘束不同,縱然只看到車沒看到人,也發出激動的武少夫人的呼喚聲,還有人唱起了讚美的歌。

  「光州府也設立很多粥缸,沒有酒缸,天熱了,元吉說換成消暑湯。」金桔在車裡給李明樓解釋。

  光州府被圍城時間短,府城的民眾也富足,原本不需要,但隨著兵馬擴張宣傳流民越來越多,府城的民眾不需要武少夫人養,流民都是武少夫人養著呢,而因為武少夫人養著流民,府城的民眾也各有受益,所以武少夫人也就人人都熟悉讚美了。

  「衛大人也跟著湊趣呢,讓竇縣的富戶也來這裡施粥,讓他們到處說自己是被武少夫人的粥缸救的一命,如今還有了田有了房子有了錢,吃得飽穿的好,所以也來施粥回報武少夫人,又對那些領粥的人說來竇縣將來他們也可以給別人施粥。」

  「流民們不信他的話,有幾個富戶就拍著胸脯說怎麼可以掙錢,他們有什麼掙錢的機會,於是一些流民就被勾引著跑了。」

  「光州府特別生氣,告訴衛縣令不許來這裡搶人,衛縣令也很生氣說是替州府分憂,」

  「看到竇縣和府裡都在搶流民,其他地方的城池也來搶,他們更逗,搶了不知道怎麼養,跑來跟元吉討要錢糧,厚著臉皮說武少夫人不能厚此薄彼。」

  「元吉真是老實,還真的給了。」

  「於是更多的地方都知道少夫人您的仁善了。」

  車廂裡響著金桔唧唧咯咯的聲音,光州知府在外也不覺得女子聒噪,不時的補充或者糾正一兩句。

  這些事李明樓都不知道,在外行軍為了不影響她,元吉很少寫信,也很少說這邊的事,有他在李明樓也很放心。

  元吉比她想像的還要放心,還要做的好,就像韓旭那樣,前世他們都早早的死去了,沒有人能看到他們的光彩射人,他們的光彩射人又能挽救很多人。

  「應該沒有錢了吧?」李明樓問金桔。

  雖然什麼事都不管,但金桔什麼事也都知道,她蹙著眉點了點頭:「是有點不夠用了。」

  她的錢應該已經花完了,劍南道那邊隔著太遠,又戰亂四起,運錢過來也不容易,也很容易被人發現。

  穿過城門,街上更加熱鬧了,李明樓透過紗簾看到有不少商人舉著貨物。

  「武少夫人,我這裡有奇珍異寶。」

  「武少夫人,我這裡有美酒。」

  李明樓道:「我們要先自己掙錢了。」她說罷掀起紗簾,看著擠過來的商人,「你們有什麼奇珍異寶?」

  這些商人是第一次見到武少夫人,精美的紗簾裡陡然冒出這麼一個裹著頭臉的人,還真嚇了一跳,但錢財能抵抗一切恐懼,他們很快湧過來爭先恐後將自己的貨物報出來。

  貨物太精美了,不能隨身攜帶。

  這些貨物的名字都稀奇古怪,四周的民眾聽的一頭霧水,圍在車旁的富戶官員們也有好些沒聽過,但掀著紗簾的武少夫人卻沒有好奇。

  「這種玉雕有點太大,我不喜歡。」

  「你說的這串珠子太亮,我暫時沒有用的地方。」

  「我不喜歡木雕,縱然它的確很奇珍。」

  她一一的說出那些奇珍異寶的本體,平淡的語氣讓那些商人都有些羞慚,他們怎麼拿出這些庸俗的東西來賣給武少夫人。

  眼前這個像鬼一樣的女子,果然是傳說中的神仙,只有神仙才見過這麼多珍寶。

  李明樓沒有嘲諷這些商人:「你們有更有趣的珍寶可以再來找我,既然沒有珍寶,那就賣些別的吧。」她越過這些商人看向鬧市裡,「哪位賣酒?」

  因為這些有奇珍異寶的商人搶過來,售賣吃喝的商人便自慚形穢的退開了,此時聽到詢問頓時大喜,紛紛舉著手應聲。

  「少夫人,我這裡有美酒。」

  「少夫人,我這裡有佳釀。」

  李明樓便說道:「我們奔波在外數月的經歷死生歸來,賣下他們所有的美酒,我請全城飲酒同樂。」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車旁,又似乎一直都在的元吉含笑應聲是。

  四周響起了歡呼聲,喧鬧從鬧市散開,整個府城都洋溢著歡樂。

  「少夫人歸來,整座城都如同花開了絢爛。」光州知府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的誇讚。

  唯有金桔坐在車內有小小的不解:「少夫人不是說要掙錢了?這是花錢啊。」

  ......

  ......

  烈日似乎能將人都蒸幹,徐悅低頭嗅了嗅胳膊,酒的香氣還能聞到,想到那一日站在酒缸下被淋濕的一刻,還忍不住咧嘴笑,好玩極了。

  有人在耳邊輕咳一聲:「徐大人,我們今日可要歇息?前方有一處驛站。」

  當然驛站已經荒廢了,不過房屋都在,不用露宿野外。

  徐悅轉頭看姜名:「姜老弟,我們還是快馬加鞭去尋武都將吧。」

  姜名點點頭,伸手拍了拍身前背著的包袱:「是啊,夫人和少夫人十分掛念都將,不知道一路是否平安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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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路過不好過

  如今行路平安順利已經成了最大的希望,也是最大的奢望。

  韓旭站在路邊,望著前方的山嶺神色凝重,而在不遠處散落著兩輛馬車以及十幾具屍首。

  隨從們正在查看以及將這些屍首簡單掩埋。

  「是普通的民眾,車裡被翻過,死的多數是青壯護衛,還有年長的男女和幼兒。」中裡過來對韓旭說道。

  韓旭道:「能用馬車能有這麼多護衛,必然是富貴人家,死的除了護衛就是年長的男女幼兒,年輕的男人和女子都被搶走了。」

  他高聲喚那邊忙碌的一個隨從,隨從疾步過來。

  「不是說這裡沒有叛軍嗎?所以特意不從江南道走,而是繞路到河南道再到山南西。」

  隨從苦笑道:「大人,這裡是沒有叛軍,但有山賊。」

  自從安康山叛亂,大夏陷入混亂,官府兵馬惶惶,百姓流離,而此時山賊馬賊也趁機作亂。

  前方馬蹄疾響,隨從們立刻戒備,直到看到是自己人歸來。

  「大人,山上有賊匪,約有數百人。」豐威軍的將領跳下來面色不安的說道。

  不安並不是懼怕這些山賊,這些在宣武道跟范陽軍幾次對戰勝出活下來的兵士,已經不是亂世剛開始那般無措了。

  護送韓旭的豐威軍有一百多人,武少夫人給的隨從有二十多人,經過這裡山賊休想傷害到他們,但是如果要剿滅這些山賊就沒那麼容易。

  韓旭看著前方,山高嶺峻,林深樹密.....

  「大人,這裡是忠武軍的地界。」先前的隨從說道,「他們或許忙著戒備叛軍忽略內治,山賊趁機生亂,前方有城池有兵馬把守,我們去告訴他們,讓當地用兵剿匪,這樣既能解決了民難,又不耽擱大人的行程。」

  「因為陛下駕崩的消息傳開,西南和東南又有兵馬降了安康山,劍南道的小都督還在外地,劍南道由其叔父代管,只怕人心紛亂。」另一個隨從補充說道,「大人,我們的行程要加快。」

  要救更多的人,就要謀大局,韓旭壓下對山賊的憤怒,殺賊不一定要親自去,他看向更遠處:「去前方城池告訴官府讓他們剿匪。」

  只是沒想到他這次別說見官府,還被關在了城門外。

  「我們這裡只每日上午放人進出城,現在過了時間了。」城門上的守兵說道,神情警惕,「而且只接受普通民眾進城,你們是哪裡的兵馬?」

  「我們是豐威軍,護送諫議大夫韓大人去劍南道。」豐威軍的將官自我介紹。

  從離開京城的時候,韓旭就一直微服行路,進出各地從沒有過阻攔,在潁陳城也是以流民的身份進去了,在官府兵馬惶惶的時候站出來穩定了大局。

  但現在直接報了身份,城牆的守兵竟然還是沒有開門的意思。

  「豐威軍?為什麼到我們這裡?」他們更加警惕的喊道。

  韓旭有些無語,竟然沒有聽到後一句話嗎?還是後一句話的身份官職無關緊要?

  隨從上前再次說了一遍,介紹韓旭的身份,城門的守兵孤陋寡聞讓他們稍等去請示,但請來的官員也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仔細的想啊想,隨從又不得不詳細的說啊說.....

  韓旭站在城門前有些悵然,一年前的事已經恍若隔世了嗎?人們都忘記了嗎?

  城牆上的官員終於想起來了,但還是沒有開門的意思:「我們城小偏僻,我不認得韓大人,也不知真假,所以只能冒犯了,你們帶著兵馬,是不能讓你們進城的。」

  他說的也很有道理,韓旭制止了要質問的隨從。

  「我們不進城,但城外有匪為害,不少過路的人被劫殺。」他說道,「你們兵馬去剿匪他們,這些山賊為害百姓實屬大害。」

  官員在城牆上哦了聲:「知道了,多謝大人提醒。」

  這回答很是敷衍,要麼早就知道不以為意,要麼現在知道了也不以為意,不管哪一個都不是韓旭要得到的結果。

  「你們知府呢?」他濃眉豎起上前一步,「讓他來見我,你不認得我,讓他看看認不認的朝廷文書印章。」

  諫議大夫的氣勢沒有讓城門上的官員驚慌,他反而毫不掩飾敷衍:「韓大人,我們知府忙著呢,再說了,陛下不在了,朝廷也離開京城了,六部衙門都空了,京城人人可進,誰知道朝廷文書印章是真是假。」

  韓旭大怒:「你!」

  「還有,韓大人。」城門上的官,韓大人你們請回吧。」

  什麼?韓旭怒目看那官員,那官員不給他怒駡的機會甩袖離開了。

  韓旭看隨從:「沒有叛軍,這邊的路也不好走。」

  他的聲音憤怒又疲憊。

  比起潁陳府懦弱的官員,甚至跟范陽軍勾結要反叛的官員,這裡的官員讓他的怒火更大,雖然他可以肯定這個官員沒有反叛的意思。

  拒絕其他衛軍進入通過,這個官員是在劃地為王!

  韓旭知道那個於非打著蓄養力量的主意所以不去主動攻打叛軍,但至少面子上還過的去,而現在河南道的這個官員已經是赤裸裸毫不掩飾了。

  皇帝駕崩,天下人心會散亂,只是沒想到會散的這麼快。

  隨從輕歎一口氣:「大人,叛軍是半點良心也沒有,而這裡至少還是自己人,自己人總會有有良心的.....」

  他的話沒說完,原本已經安靜的城牆上響起聲音:「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啊?是豐威軍為什麼車上有兩種軍旗啊?咿,那是不是振武軍的軍旗?」

  隨從挺直了脊背:「大人,你看,良心來了。」

  良心?韓旭不太明白抬頭看城牆,城牆上又有幾個官兵正向外探看。

  「是振武軍的軍旗,韓大人路過宣武道,與振武軍武都將夫人結識,武少夫人親贈車馬隨從。」隨從大聲的說道。

  說這些有什麼用,先前已經說過....要是振武軍來或許還有點用,豐威軍的將官心裡嘀咕,但聽了這話,城牆上一陣騷動。

  「啊呀是振武軍。」

  「久仰久仰。」

  「開城門!快開城門!」

  腳步亂響厚重的城門咯吱咯吱真的打開,豐威軍的將官嘀咕噎在嗓子眼,有些驚訝又有些醋酸,振武軍一面旗幟都這麼有用嗎?

  ......

  ......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個小吏沖進來,「城門打開了,那個韓旭進來了。」

  府衙後書房裡坐著四人正在說笑,有三人身穿官袍,另一人穿著青衫,是個文士,聽到這話他們停下說笑,神情驚訝。

  有一個官員放下手裡的茶:「不可能,我已經告訴他們讓他們離開了。」

  這便是適才在城牆上的官員。

  「那是誰開了城門?」坐在正中的知府問,神情凝重。

  進來的小吏神情猶豫不安:「是中.....」

  他的話沒說完,有人走進來,聲音清脆響亮:「大人,是我。」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將官走進來,他面容清秀,臉上有兩個酒窩,一說話仿佛在笑。

  看到這個年輕人,知府的面色稍緩:「中齊啊,怎麼回事?」

  被喚作中齊的年輕人神情有些受驚:「大人,那韓旭竟然被振武軍護送。」

  先前的官員皺眉:「沒有啊,是宣武道的兵馬,我問過了。」

  中齊便比劃著手如此這般講了,室內的官員們便對視一眼,振武軍麼,的確,有點嚇人.....

  「大人,你不知道,很嚇人呢。」中齊接著說道,他一說話就有動作,似乎很容易受驚,「剛有一群的振武軍從許州過去了,大約有一兩千人呢,許州按照大將軍的要求說不許過,結果他們差點燒了城.....」

  「太大膽了...」知府嚇了一跳。

  「振武軍可不覺得大膽,他們可是連京城的皇城的門都攻破過。」中齊拍著胸口心有餘悸,「而且他們說奉皇命,敢有阻攔殺無赦。」

  奉皇命,倒也的確是,振武軍武鴉兒護著朝廷去救護魯王了,昭王已經死了,魯王就是新帝,誰要是敢阻攔他們,還真是有理由殺無赦。

  室內的幾個官員不說話了。

  他們雖然打定主意不讓其他衛軍踏足,但不能阻止皇命。

  「所以我讓人請韓旭進來了,萬一韓旭把振武軍請來,那我們就麻煩大了。」中齊酒窩裡都是不安,「這個韓旭是路過,大人就順著他,恭維幾句,我再讓人護送離開我們河南道就好了。」

  知府點點頭:「那就這樣吧。」

  中齊應聲是退出去,坐在一旁的文士看著中齊離開的背影,低聲問:「這位就是劍南道的嗎?」

  .....

  .....

  韓旭被請進室內,室內的閒雜人退了出來,中齊站在庭院裡看著被一個小吏引著向後宅走去的文士。

  「去,打聽他是什麼人。」他對身邊的一個小吏低聲道。員拔高聲音打斷韓旭,「如今叛軍為亂,我們河南道戒嚴,其他衛軍不得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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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6 00:0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好商好量事好做

   韓旭在府衙裡沒有再受到城門前的羞辱。

  「我也不知道,唉,現在這世道,我也不管事了。」知府對他訴苦,「也沒什麼政務要處置,所有的日常都停了,只有打仗戒備,只能聽這些當兵的。」

  「這些兵將大人多擔待,他們什麼規矩都不懂。」

  韓旭當然不會跟守城聽令的兵生氣,他也不信知府的話,不過現在這世道,也不是撕破臉問罪的時候了。

  「叛軍是賊,山賊也是賊,叛軍要殺,山賊也要誅。」他說道,「山賊禍亂百姓,也會勾結叛軍,到時候會危及城池。」

  知府點頭:「大人說得對。」對身邊的官吏吩咐,「境內竟然有山賊作亂,快去殺了。」

  知府這麼痛快,韓旭守城護民等利誘便不用說了,但又不放心,說的這麼痛快也可能是要把他哄走。

  「我身有傷,想在這裡多歇息幾日。」他對知府道。

  知府也沒有拒絕,對官吏吩咐給韓旭安排住處,並把能找到的大夫都請來。

  官吏走出來東張西望,門前守著的小吏問他找誰。

  「中齊呢?」官吏問。

  小吏嘻嘻笑對前邊的回廊指了指:「在逗那個韓大人的隨從。」

  回廊裡中齊帶著兵圍著韓旭的隨從,嘻嘻哈哈不知道說什麼,韓旭的隨從神情肅重似乎不想理他們,但中齊並不在意,靠著那隨從說笑,還拍胳膊搭肩頭。

  官吏皺眉:「中齊嬉鬧慣了,這些隨從是振武軍送的,那些漠北來的土人可不要招惹。」

  「幾個隨從怕什麼,齊哥可從來不失禮。」小吏說道,熱鬧也看夠了,乖巧的甩了甩袖子,「我去叫他來。」

  官吏看著小吏把中齊叫住,中齊立刻向這邊走,這小子雖然總是一副嬉笑的樣子,但對於命令很遵從,做事也從沒有耽擱,不愧是劍南道出來的兵,只是走之前還是揪了下那韓旭一個隨從的鬍子,那隨從濃眉倒豎,罵了一聲但並沒有動手.....

  「你也說了,那是振武軍的人,振武軍很可怕。」官吏對走過來的中齊瞪眼。

  中齊圓酒窩笑:「我是在他們交好啊,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是熟人了。」

  真是說笑話,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就成熟人了,官吏懶得理會,得罪了振武軍的隨從也不怕,這個中齊不是他們忠武軍的人,是劍南道,到時候推出去就算了。

  「韓旭要大人剿匪,不剿匪他就賴在這裡不走。」他告訴中齊,「你帶著人去把那些山賊都除掉,越快越好。」

  中齊爽利的應聲是:「大人放心吧。」

  說罷轉身腳步輕快的走開了,到回廊招呼著那些散站的兵,還不忘又跟韓旭的隨從嬉鬧說了句話什麼,這次那個隨從似乎動怒了,抬腳去踢中齊,中齊蹦跳著躲開跑了。

  官吏嚇了一跳,看那隨從並沒有追著去打也沒有沖這邊來,又安靜的站回去,松了口氣,不多時韓旭被知府攜手送出來,帶著請來的大夫們一起官府的驛所去了。

  剿匪比所有人預料的都快,兩天后中齊就帶著兵馬回來了,將一顆顆人頭擺在城門前,被山賊劫掠的年輕男人女人也都解救出來。

  「不止是一處的山賊,附近的山賊都被誅盡了。」中齊大聲宣揚,「奉觀察使和知府的命令,我河南道境內絕不會允許山賊作亂。」

  百姓們紛紛叫好,受過害的苦主們則哭著道謝。

  知府則拉著韓旭:「這都是韓大人的功勞,我等慚愧。」

  中齊上前拍著胸脯:「那就再托韓大人引路,我們去把境內的山賊都剿滅。」

  眾官們齊聲道謝,城門前民眾們歡呼,韓旭在一片頌揚聲中坐上馬車,在自己的兵馬和中齊帶領的兵馬護送下離開了。

  看著遠去的人影,知府不屑的撇嘴:「都什麼時候了,還以為自己真是朝廷大人呢,還去劍南道,劍南道知道了半路宰了他。」

  「要不然他能去哪裡?」旁邊的官吏帶著幾分同情,「陛下不在了,朝廷亂了,他無處可回了,只能死抱著皇命。」

  「這些朝廷的大人,就是認不清現實。」知府高高在上垂憐。

  「不是認不清,是不想認清。」有人感歎。

  他們回頭看到一個青衫文士站到身後。

  青衫文士對知府含笑一禮:「好日子過的太久了,像大人這般清醒的不多。」

  知府笑了笑接受了他的恭維。

  「只是真要剿匪嗎?這些兵馬不少啊。」文士也看向遠去,眉頭幾分擔憂,「為了幾個山賊折損兵馬可不值得啊。」

  「沒事,大多數都不是我們的兵馬。」知府笑道。

  「這些劍南道的兵馬挺好用的。」官吏也跟著笑道,「讓他們幹什麼就幹什麼,任勞任怨。」

  「也是可憐,丟了李大小姐的嫁妝,劍南道治軍極嚴,他們不敢回去,也不敢去太原府,就在我們這裡混著。」知府笑道,「看他們如此肯幹活,觀察使才允許他們留在忠武軍中,哪裡有事就讓他們跑腿打雜,今次來到我這裡,我看他們好用多留了幾日。」

  文士撚鬚眯眼道:「但他們到底是劍南道兵馬,大人,這裡不能留外人了,等我們將軍的兵馬來了,大家合作不太方便。」

  他這話毫不避諱,知府不由心虛的看四周,還好四周都是官吏們。

  「那要怎麼做?」他低聲問,「趕走不好看吧,萬一鬧起來,再把劍南道引來就麻煩了。」

  文士笑了:「這有什麼難的?他們不是去剿匪了嗎?大夏的衛兵為保護大夏的子民捐軀死得其所啊。」

  .....

  .....

  送走了朝廷的大人,接受了民眾們的感謝,府衙的官員們又到酒樓裡擺了宴席,還往大街上也送了些酒水菜肴。

  「聽說淮南道的那位武少夫人,就是這樣享樂的。」

  「什麼享樂,那是收買人心揚名。」

  「哈哈哈,那我們也收買人心揚名。」

  官員們喝的醉醺醺的穿過熱鬧的街道,其實習慣了亂世感覺也沒什麼,叛軍沒有打過來,打過來也不怎麼怕,他們有兵馬在手,朝廷也管不了他們,民眾也比以前老實聽話.....

  進了府衙有些安靜,只有四個小吏迎來。

  知府有些不高興:「人呢?」

  幾個小吏似乎有些畏懼將頭垂到胸口,聲音含糊諾諾:「喝酒。」

  因為街上放了酒,府衙的很多人都跑出去搶酒喝了,知府罵了聲不像話,幾個官吏勸阻算了。

  「難得高興,讓他們喝幾口。」他們說道。

  文士也在後點頭:「同樂同樂。」又伸手笑道,「我來伺候大人歇息。」

  其他官吏也跟著笑七嘴八舌攙扶知府。

  「聽說那時候在宮廷的宴席上,大家喝醉了就同睡在大殿上呢。」

  「那我們今日就都睡在大堂上嗎?」

  說笑越發醉態,歪歪扭扭的向內走去,沒有注意到那四個小吏在後將府門關上了,府衙裡的燈也少了很多,夜風吹動夜色在屋簷牆頭搖晃,就像無數的手臂亂舞,手臂越來越多,變成了人,他們爬上站起來,投在地上的陰影也越來越大.....

  大堂裡燈火通明,官吏們說笑著勾肩搭背走進去,有人真要向大堂的地面上躺下,但剛俯身就看到一個人影先躺在那裡,他用醉眼順著人影看過去,然後瞪大眼。

  「中齊?你怎麼在這裡?」他失聲喊道。

  大堂的桌上坐著年輕人,一條大長腿撐著地,手裡擺弄著一把細長的刀,聽見問抬起頭對他一笑,兩個酒窩惹人醉。

  「中齊?」知府醉意朦朧,「來,來,喝酒.....」

  喝醉的文士最清醒,轉身就向外跑:「來.....」

  人沒有喊出來,細長的刀先穿透了他的胸口,文士瞪著眼一頭栽在地上,他就知道,劍南道的兵,哪怕笑的像個姑娘,也是一頭餓狼。

  倒下的屍體砸在門上,驚亂了大堂,燈火通明中人影亂舞,就像飛蛾,但不管怎麼飛也飛不出屋門,外邊最後一絲燈光被陰影吞沒,黑暗籠罩了府衙,吞沒了慘叫。

  ......

  ......

  亂世裡消息反而傳的很快,也總是壞消息。

  「唐城鬧了匪亂?」

  已經出了河南道的兵馬紮營在路邊歇息,徐悅走過來時,正聽到姜名跟幾個人在閒談。

  姜名沒有避諱他:「是啊,叛軍沒有打到那邊,倒是山賊先作亂了。」

  徐悅想了想:「先前我們從河南道許州過時,好像是有不少山賊,世道亂了,賊匪猖狂。」又嗤聲,「也可能是亂軍為賊。」

  河南道的那些兵真是可笑,竟然還想要攔住他們。

  一個兵將將剛聽到的消息說給徐悅:「唐城剿匪了,殺了好多擺在城門示眾,還揚言要清除境內所有匪賊,結果匪賊們走投無路鋌而走險,當晚趁著官府民眾飲酒同樂,把喝醉的官員們都殺了。」

  「真可怕。」姜名老農淳樸的臉上滿是驚懼,「不過還好,正好有劍南道的一些兵馬在,他們協助忠武軍剿匪還沒走太遠,及時趕回來把山賊都殺了。」

  「劍南道?」徐悅有些不解,又有些警惕,「劍南道的兵馬怎麼在哪裡?」

  姜名道:「大人不知道嗎?這說來話長了,快坐下。」

  於是拉著徐悅坐下,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講了一番,徐悅聽的昏昏糊糊,又模模糊糊想起來:「好像安康山剛叛亂時聽過,河南道報來的喜訊,有劍南道兵馬幫忙什麼的。」

  姜名點頭:「是的,就是他們。」

  徐悅又想到那些攔路的忠武軍,哼了聲:「就知道他們是廢物。」

  不過,徐悅抓了抓耳朵,怎麼覺得這種事好像有些熟悉?

  「大人,我們儘快拔營吧。」姜名道,結束了閒談,神情擔憂,「都將那邊的消息不太妙啊。」

  徐悅甩開亂七八糟的念頭:「是的,我們要儘快趕過去,助都將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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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6 00:0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麟州見城不見人

  武少夫人急行軍去沂州,武鴉兒急行軍去麟州,夫妻之間的家信少了很多。

  到目前武少夫人這邊只收到了兩封簡短的信。

  一封是路途中報平安,說很順利,安康山以及其子和其他隨從的叛軍主要在東北東南,西北這邊相對來說安穩。

  第二封則是到達麟州,麟州被叛軍圍攻。

  夜晚的麟州城火光通明,夏日的風卷著哭聲喊聲四處飛舞,沒有半點城池的繁盛,在荒野裡看去恍若鬼城。

  走在荒野裡腳下咯咯吱吱,有碎石有樹枝還有骨頭.....

  崔征低頭看去,火把照耀一根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骨頭,也或者是人骨....

  崔征的鞋子已經磨破了,骨頭戳在腳上刺痛,不知道是水泡還是未結疤的傷口被戳破了。

  這樣的疼痛太多了已經麻木了,不像當初走出京城,馬車壞了,馬病了死了,前方大軍不等人,他們不得不步行追趕,穿著厚厚官靴常走在光潔平整石板路上的腳,很快就磨破了,一個個痛的無法入睡,寸步難行。

  但是沒辦法啊,兵馬不等人,他們要麼咬牙跟上,要麼就原地留下。

  從京城跟出來的泱泱民眾一路上就是這樣不斷的散去,行路太苦了,跋山涉水吃喝不定,不少人要麼病倒下不能跟隨,要麼主動放棄了跟隨,縱然面臨流落他鄉孤苦無依以及叛軍賊匪肆虐威脅。

  平民百姓權貴富豪甚至宮女太監都不斷的減少,朝廷的官吏也漸漸的跟人數對不上,但崔征從沒停下,誰都可以逃,他不能也絕不會。

  他的腳邁過骨頭落在地上,抬起頭看向前方,火把照耀他枯瘦發黃的臉,乾裂的嘴唇抖了抖:「真的沒有嗎?」

  一個官員站到他面前,也是憔悴的面容,眼神驚慌:「兵馬把城裡都搜遍了,沒有魯王殿下的蹤跡。」

  崔征的嘴抖了抖要說什麼沒有說出來。

  一路上的艱辛是行路的苦,倒是沒有什麼叛軍,但半個月前接到了麟州被圍困。

  武鴉兒率兵馬經過急行軍然後打了三天三夜終於擊潰了叛軍,進入城中卻找不到魯王。

  魯王是像昭王那樣遇難了嗎?

  想到這個結果,崔征只覺得腳下的地面不再堅硬如刀,而是軟綿綿如雲,深一腳淺一腳虛浮。

  身後的官員們說著得來的亂七八糟的消息。

  「......安康山叛亂剛開始的時候,魯王殿下就準備好迎戰了。」

  「....兵馬糧草都囤積,還要親自帶著兵去京城護衛陛下,被麟州的官員們勸住了。」

  「.....叛亂之後,除了調集麟州各地的兵馬來守衛,王府裡也天天練兵....」

  「.....麟州各地民眾惶惶不安都投奔過來,王爺帶著王妃親自為流民施粥。」

  「.....所以當安康山大將崔佑率兵穿過河東突襲麟州的時候,麟州軍民早有準備迎戰。」

  「.....麟州軍民眾多,齊心協力慘烈守城有一個月,幾次攻進城內,最終軍民硬是又將其趕出城,如此才堅持到現在。」

  「....要不然我們此時看到麟州城就不是這樣了。」

  伴著說話,崔征一行人終於走到了麟州城前,火光明亮中呈現的城池讓說話聲瞬時停下來。

  原本的麟州城也不是這樣的.....

  殘破的城池到處都在燃燒,到處都是哭喊聲,城門外壕溝裡填滿了屍首,上面的屍首還在流血,最下邊的屍首已經腐爛白骨。

  城門裡火光騰騰,哭聲陣陣,但卻看不到多少活人。

   一個月前麟州城聚集了十幾萬的軍民,幾乎一多半都葬送填在這座城池裡。

  崔征等人看著這一幕有震驚到窒息,也有忍不住血腥氣和地獄般的場面嘔吐不止。

  雖然知道戰亂四起,雖然從京城到麟州一路辛苦,但見到真正攻城與守城死戰的結果是第一次。

  難以想像,但大家還是忍不住想像,如果沒有離開京城,京城與安康山十幾萬大軍對戰後,是不是也是這種場面。

  崔征眼有些模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了進去,火光下被血染紅的城池奔馳的都是兵馬,在搜尋生者,在撲滅大火,更多的則是聚集到王府這邊。

  王府的護衛兵馬以及太監們去守城基本上也死光了,只餘下女眷和魯王的子女們,因為不知道也不相信沖進來的兵馬,都躲在一間大殿裡。

  被兵馬們揪出來依舊不敢相信,瑟瑟的擠在一起,崔征率著官員上前表明身份。

  「王爺到底哪裡去了?」崔徵詢問,「怎麼沒有跟你們一起?」

  四十多歲的王妃蒼老的像八十歲,被四個宮女攙扶站不起來:「王爺自從聽到陛下駕崩就一直在殿內為大夏祈福,說是要虔誠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以,我們不敢打擾。」

  直到擊潰叛軍沖進城來的振武軍沒有什麼不敢打擾的,撞開了殿門才發現殿內空無一人。

  「或許已經被叛軍抓走了。」王妃哭道撐不住要暈過去。

  叛軍衝進過城裡一次,滿城的軍民用血肉之軀硬是把他們趕了出去。

  崔征還要在問,身後腳步重重雜亂,伴著武鴉兒的聲音:「不用找了,王爺已經跑了。」

  崔征身子僵硬陡然大怒轉身:「武都將,你這話什麼意思?」又從牙縫裡擠出憤怒的解釋,「沒有查清楚前,慎言。」

  武鴉兒道:「查清楚了,殿內有個密道,直通城外,我適才已經進出過了,洞口的痕跡是一個月前留下的。」

  這意味著什麼?也就是說叛軍打來的時候,全城軍民守城反擊的時候,號稱會護佑眾人的魯王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崔征渾身發抖,王妃也眼不斷的翻白連聲:「天啊天啊,休得胡言啊。」

  「武都將,你知道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嗎?」崔征站到武鴉兒面前咬牙道。

  武鴉兒對他的話似乎有些不解:「不是該問魯王殿下這是什麼意思嗎?」

  魯王殿下什麼意思,崔征不敢也不想去想,他記不清魯王了,也沒什麼太多印象,陛下風流倜儻,生的孩子不管資質如何,相貌都是金童玉女,只是魯王這個金童天生斜眼,雖然不太嚴重,但他自己很在乎,所以在人前總是垂目,看人也只是悄悄的打量,總有幾分鬼鬼祟祟.....

  崔征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息:「總之,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武都將不要妄自下論證。」

  但論證來的很快,天光放亮的時候,一隊斥候將一個穿著民眾衣衫的瘦小男人拎過來。

  「他說是魯王殿下的親兵,在麟州城外窺探。」

  崔征不認得魯王的人,讓王妃來辨認,王妃一眼就認出了喊了聲阿黃。

  魯王愛養狗,這個阿黃是專門給魯王遛狗的親衛。

  「天啊,我以為你戰死了。」王妃喊道,「你當初不是第一批自告奮勇出城迎敵的。」

  一出去便沒有再回來,叛軍拖著被殺死的屍首在城外跑了幾圈,還以為他也在其中。

  崔征對死而復生不感興趣,直問這遛狗兵:「你可知道王爺在何處?」

  阿黃噗通跪下撲倒地上大哭:「快去救王爺,王爺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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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魯王的人算不如天算

  八月的懷遠城已經沒有炙熱的暑氣。

  天色未亮的時候,站在城牆上甚至能感到絲絲的寒意,一個穿著斗篷全身上下都裹住的兵丁,再次往斗篷裡縮了縮,只露出半張臉。

  這半張臉不年輕了,但膚白面俊並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跡,只是一雙眼飄忽不定,破壞了相貌的幾分堂堂。

  飄忽的眼神四處巡弋警惕又敏銳。

  「那邊有旗子在動。」他低聲說道。

  身邊擁簇圍攏的衛兵們忙看去。

  「殿下,那不是旗子,是風吹草動。」他們低聲解釋。

  裹著斗篷的兵丁長眉一挑:「不要叫我殿下,我現在不是殿下。」又看他們,「你們現在也不是大人。」

  穿著普通兵服的魯王身邊,當然應該只有普通兵丁,魯王殿下真是謹慎的人啊,雖然這個細節有點沒必要,叛軍又沒有在眼前,穿著普通兵服的將官們應聲是。

  魯王再次看向前方:「風吹草動之下更能掩藏行跡。」

  一個將官還要解釋,另一個將官機敏:「下....我這就帶人去查探。」

  他轉身走下城牆,很快一隊兵馬從懷遠城疾馳而出向遠處去,魯王的視線追隨他們,緊張的長眉微微撫平。

  「我們朔方有兵馬六萬,令賊煽動的兵馬只是少數。」

  「懷遠城有古城牆,雖然時久,但這些年一直有修補,阻擋賊兵無憂。」

  四周圍攏的將官們紛紛勸慰。

  魯王憂心沒有緩解,反而流淚:「令詢負了父皇啊。」

  他自信謹慎,事事步步都能籌劃安排得當,他雖然遠離京城,但一直探聽著那邊的消息,聽到安康山號稱清君側,就知道是要叛亂,就知道作為皇子雖然沒能從父皇哪裡享受到該有的榮耀,但一定會被父皇牽連,叛軍肯定會來斬草除根。

  所以他立刻安排附近的所有駐軍都來麟州,能來多少民眾就來多少民眾,做出迎擊叛軍的姿態,叛軍也必然會被引誘來,到時候麟州城就會對戰,叛軍也會被消耗。

  麟州像明燈一樣吸引飛蛾叛軍,那麼他離開去其他地方就安全了,也可以再調集兵馬剿滅被消耗後的叛軍。

  一切就如他的安排,他離開了麟州,帶著十幾個親兵一路疾行到朔方節度使所在的靈州。

  只是沒想到,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來了,還沒來得及以悲痛號令兵馬去誅盡叛軍,朔方治下的豐安軍將帥令詢率兵反叛了。

  如此措手不及,如此近在咫尺,如此洶洶,如此狼狽不堪,經略軍兵馬護著他退到了懷遠,借助古長城之勢將叛軍阻擋在外,但叛軍也將懷遠城圍了起來。

  不知道會圍多久,不知道勝算幾何。

  魯王悲觀的想沒有多少勝算,畢竟皇帝死了,越來越多的兵馬被叛軍誘惑。

  真是悲哀啊,他明明算的好好的,父皇在京城,有振武軍等近十幾萬兵馬相護,安康山會凝聚力量跟父皇在京城對戰,他只要躲起來,就能避開零星叛軍的侵擾。

  誰能想到,父皇竟然死了,在這麼要緊的時候死了。

  皇帝一死,天下就亂了,面對安康山叛軍勢大,人心分崩離析。

  籌備這麼久,跑了這麼遠,他還是被圍堵在一座城池裡了。

  這城池有三面長城,一面河水圍護,但他何嘗不也是插翅難逃。

  蒼天啊。

  魯王雙手掩面淚流哽咽:「父皇啊,這天下亂了,兒臣不孝兒臣無能。」

  「殿下。」

  「殿下節哀。」

  將官們也再顧不得什麼小心謹慎,將魯王勸慰攙扶下城牆,此時天光已經大亮,先前出去探查風吹草動的將官也回來了,帶來了好消息也帶來了壞消息。

  好消息是草叢裡沒有伏兵,壞消息是令詢的叛軍攻破了第一道防線,以及定遠城的兵馬也叛變了。

  攻破第一道防線倒也還能忍受,定遠城兵馬叛變就危險了,這相當於將懷遠城腹背夾擊了。

  有六萬兵馬在手的將官們慌了,魯王更是再次大哭:「兒臣無能,大夏要毀於兒臣之手了。」

   但如果能保住魯王,那豈不是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之將傾,名留青史大功啊,慌亂的將官們再次將魯王攙扶。

  「殿下不要急,我等會奮力擊退叛軍。」

  「殿下,剛得知的好消息,振武軍的武鴉兒率十幾萬大軍到了麟州。」

  「真的嗎?這太好了,我們會速殺破重圍將他們請來。」

  魯王悲痛稍緩:「是嗎?那快速去。」掩面的雙手下,雙眼已經滿是期盼。

  果然來了嗎?那真是太好了,不枉他在豐安軍叛亂的時候,就提前安排了親兵留在外邊見機行事。

  親兵們這時候已經見到振武軍了吧?

  ......

  ......

  「王爺,王爺見賊軍洶洶,就,捨身潛行出城,親自,親自涉險跋涉,去,去請救兵。」

  遛狗兵跪在地上結結巴巴的斟酌阻止語言。

  但不管什麼詞句描述,宰相重臣崔征,內宅貴婦王妃,漠北鄉下武夫,都能化繁為簡聽懂一個意思,魯王偷偷跑了。

  原本還哭泣的王妃將袖子掩面倒在侍女們懷裡喊了聲沒臉活了便暈死過去。

  崔征深吸幾口氣不想知道魯王怎麼涉險,打斷遛狗兵的囉嗦:「王爺現在在哪裡?」

  「王爺在懷遠。」遛狗兵不談論這個話題,說話變的流暢快速,「豐安軍令詢叛變,經略軍護著王爺退到懷遠。」

  說罷俯身叩頭。

  「快,快去救王爺,王爺危險。」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武鴉兒抬腳向外而去,小兵講述的王爺怎麼涉險他也不在乎,他只需要知道魯王具體在哪裡。

  王府裡的兵馬跟上,崔征看著湧湧流水中的武鴉兒,張了張口沒有喊住,那句叮囑這件事不要宣揚,給魯王給天家留個臉面的話,他有些說不出。

  魯王被救出來,瞞不住天下。

  魯王沒有救出來,這大夏的天下不用瞞著了。

  他的眼光是對的,所以當初偷拿皇帝之璽給昭王送去,也不肯給在更安全地方的魯王。

  在這麼安全地方的魯王也能自己把自己送進了險境。

  崔征抱著懷裡的玉璽滿心滿口苦澀。

  .......

  .......

  徐悅和姜名帶著兵馬來到麟州時,武鴉兒已經走了七天了。

  麟州城的慘狀讓他們也嚇了一跳,竟然打的這麼慘烈嗎?牽掛姑爺的姜名拒絕回程,也跟著去靈州要親自見見姑爺。

  「如此才能讓夫人和少夫人放心。」他說道。

  一行人快馬不停的來到靈州這邊,卻也沒有武鴉兒。

  「武都將去包抄了。」天平大將軍一臉疲憊,看向前方,「這仗真不好打。」

  來自各處的兵馬在一路上磨合,進行了分兵合兵以及練兵。

  當然其間也有紛爭,甚至還有意圖反叛,不過這些都在武鴉兒的慧眼下被提前發現鎮壓了。

  剔除了一些亂兵,砍了一些逆將,到了麟州之後的兵馬已經融為一體,不似先前的混亂了。

  天平大將軍被安排領了更多的兵,此時為將帥對戰令詢的豐安軍。

  確切的說這是他第一次跟叛軍作戰,雖然不是范陽軍,但朔方的豐安軍也不是中原腹地的兵馬能相比的。

  還好人數眾多,還好又被武鴉兒的振武軍一路捶打過,要不然交手這幾次差點潰退。

  饒是如此,天平大將軍也沒有太大的信心。

  「豐安軍人數眾多,裡面的經略軍已經快被打殘了。」他揉著粗糙憔悴的臉說道,「而且懷遠後邊還有定遠城的叛軍在夾擊,武都將是想從後解決定遠城叛軍,然後與我們夾擊豐安軍,你們快去支援都將吧,他的人數少,現在不知道怎麼樣。」

  他看著徐悅以及帶著的算不上多的兵馬。

  「懷遠城撐不了多久了。」

  如果懷遠城破了,魯王肯定也完了,大夏也完了,仗不用打了。

  天平大將軍神情凝重:「此戰成敗就在武都將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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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相逢說牽掛

   一千多人的兵馬在大地上蕩起煙塵滾滾。

  雖然只有一千多人,陣型也拉成了牽線,前後有奔馳的斥候,行進的馬匹都十人一隊,各隊甲長身上綁縛大旗,振武軍三字呼呼啦的飄揚如千軍萬馬。

  放眼望四周闊野,可以看到一些村落,但並不見人煙。

  有犀利詭異的破空聲從前方密林中傳來,一個疾行的斥候抬手揮動,擋住了一隻射來的箭。

  隨著箭落密林中有幾個兵馬跳出來喝道:「來者何人!」

  不待回答,又發出高呼,做出慌亂狀。

  「啊,是振武軍!」

  「啊,那是徐大將的軍旗!」

  「振武軍兇猛,我們快退。」

  「徐大將兇猛,我們逃命也!」

  行進中的徐悅呸了聲,笑駡:「這些兔崽子!」

  徐悅的兵馬與這些戒守伏兵混合在一起,這種亂世征戰後相見,比日常的重逢更多幾分歡喜,也難免幾分心酸,總有熟悉的面孔再也不見了。

  不過現在不是敘舊和感傷的時候。

  「都將在前方。」這邊戒守的兵馬伸手指著。

  前方的一座雄壯的堡寨,遠處看堡寨完好,近前散亂著兵器血跡,堡牆上也遍佈傷痕,已經清理過的戰場依舊能看出戰鬥的激烈。

  「令詢善戰,這邊安排了七千兵馬駐守。」老胡大聲道,他的臉上有一道新鮮的傷痕,傷痕展示著他的傲氣,「朔方兵是厲害,那又怎麼樣,還是我們振武軍最厲害。」

  徐悅拍拍他:「不用跟我說,我知道。」

  老胡呸了聲,斜眼看站在一旁的姜名,他當然是說給外人聽的。

  姜名審視四周點頭贊同:「這邊易守難攻,都將厲害。」

  如果不加前一句,聽起來更順耳,加了前一句就好像更厲害的人在點評,老胡撇嘴。

  「快去見都將。」徐悅瞪了老胡一眼,「夫人和少夫人惦記都將呢。」

  .....

  .....

  「都將瘦了。」

  姜名看著坐在室內的武鴉兒感歎,將背上的包袱解下來。

  「如果這邊有畫師,我可不敢帶都將的畫像回去了。」

  武鴉兒笑了笑:「只是瘦了也是好事。」

  總比受傷好。

  姜名開始將包袱裡的東西擺出來:「這是新做的夏裝,這個估計穿不上了,還有冬裝。」

  衣物是正常夫妻母子家人會送的東西,又拿出一些吃喝用的補藥傷藥,這個是武少夫人表達交易的誠意和善意,再然後就是一封信一張卷軸。

  「少夫人的信,還有少夫人回光州府給夫人的畫像。」姜名說道,笑呵呵,「都將看看夫人胖了些呢。」

  武鴉兒伸手接過:「少夫人辛苦了。」

  姜名歎氣:「可惜昭王還是....」

  武鴉兒道:「已經做的很好了,只怪賊子猖狂。」

  親兄弟明算帳,姜名俯身道謝:「這次多謝都將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武鴉兒道:「你們奔波一路先去休息。」喊了人進來安排。

  被喊進來的是熟人軍漢王力,他解了背上的令旗放下刀拉著姜名就走:「快講講跟范陽軍打的怎麼樣?你再來試試這裡的豐安軍,看看誰更厲害。」

  二人說說笑笑親親熱熱離開了。

  姜名離開,屋子裡就變得輕鬆隨意,徐悅在椅子上坐下拎起水壺灌了一大口,老胡催他快講去沂州的事。

  先前姜名並沒有說這些,這些還是讓他們自己人來說合適,室內響起徐悅的講述,怎麼被分兵怎麼發現受騙,武少夫人行兵的習慣細節,一路上各地兵馬所見,白袍兵其事,昭王捨身護城,以及宣武道潁陳韓旭等等事,講的精彩聽的入迷,讓諸人知道了京城之外的天地變成什麼樣。

  不過,老胡咂咂嘴:「我就知道,這騙出去的兵是回不來了,你看老周就變成她的了。」

  徐悅糾正:「是讓老周守沂州城,都是我們的兵馬,沒有她的人。」

  「那就是說沂州城是我們的了?」

  「這是不是她送的謝禮?」

  「沂州城聽起來很富足,不錯啊。」

  屋子裡其他人紛紛說笑分析。

  老胡很清醒,提醒他們:「你們傻啊,那女人可不傻,沂州離她近,她用著方便。」

  屋子裡諸人說笑議論,武鴉兒一面聽著一面打開信,信還是薄薄一封,和姜名的話一樣簡單,報了一聲平安說了一聲道謝以及對周獻的安排,其他的便都省略了,但比上一封的字要多一些,

  他看了眼腰間,腰帶上縫了一個暗袋,裡面裝著珍藏不離身的東西,東西並不多,原先只有一隻荷包,這是娘小時候給他做的,現在多了一封信。

  在京城目睹羅貴妃死,他忍不住想和娘說說話,但只能寫給這位武少夫人,本是一時情緒激蕩,寫的也沒頭沒尾,過後他就扔開不想了,沒想到離開京城沒多久就收到了武少夫人的回信。

  他寫了一句話,她便也只回了一句話「夫君,世道艱難天道無情,同為柔弱的女子,我和母親當相依互慰平生。」

  她或許是以為他在質問她吧,所以很乾脆的回了一句話,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母親,因為都是弱女子。

  天道和男人們都無情,如果女子都不護著女子,女子們在這世間還有什麼活路。

  武鴉兒的嘴角抿了抿微微笑意,她可不能算是什麼弱女子。

  「烏鴉你笑什麼。」老胡喊道,「那卷軸是嬸子的畫像嗎?」

  武鴉兒將卷軸打開,這次不是誇張的等人大小的畫卷,不大不小的畫軸上一座城門前擠滿了人,人群湧湧圍著三個女子。

  「這是嬸子!」老胡湊過來第一眼認出喊道。

  「這城門上寫著光州府。」有人發出古怪的笑聲,指著右下角快要出畫面的一處,這裡站著很多兵馬,「這個是老徐吧?」

  大家都圍過來看看畫又看徐悅。

  徐悅覺得羞恥又好玩,作為畫中人給大家解說指點:「這是我們送別了韓旭,離開潁陳回到光州府的場面,知府官員們還有民眾們都來迎接了,嬸子也親自來了.....」

  武鴉兒看著畫面的婦人,雖然小,但生動傳神,髮絲裡的幾根白髮也勾勒呈現,她雙眼蒙著一條輕柔的白紗,耳朵上帶著豆大的珍珠,穿著素白錦緞裙衫,比起前幾次送來的畫像,身形是豐腴了幾分.....

  武鴉兒的眼莫名酸澀,將視線轉到母親身前,那女子黑色的罩衫黑色的面紗,與母親的柔白形成鮮明的對比,但那互握的雙臂,柔軟相貼的身軀,腳下半跪仰面笑的丫鬟,畫面又是無比的融合。

  武鴉兒看著這個看不到真實面容的女子,他相信她那封信上一句話給出的承諾,相信她就算殺了他,也會讓他的母親頤養天年。

  與她來說,他活著,婦人是武夫人,他死了,婦人就是一個弱女子。

  她是無情的修羅,也是憐憫的菩薩。

  她到底是什麼人?她多大年紀?她為什麼遮面罩身?她是天生醜面還是有傷毀壞了容顏?

  這個女子,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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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6 00:08: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眼前的備戰

  想要知道她是什麼人,想要知道這個女子更多的事,就要活著。

  別離重逢後的閒談很快就結束了,其間的細節過程暫且放下,昭王已經亡故是目前的結果,救魯王是大家最緊迫的事。

  武少夫人的家信收起來,桌上對照著輿圖擺出地形。

  「魯王那邊撐不了多久了。」武鴉兒道,「左右都有古長城,令詢安排了防守,我們不是不能擊退他們,是沒有時間了。」

  老胡等人神情肅重,先前的嬉笑都收起來。

  「我們的人馬還是太少。」老胡歎息一聲。

  「老大人那邊已經接到消息了吧?」徐悅問。

  再向北就是漠北振武軍所在了,按照武鴉兒的安排,梁振踢走了原來的節度使,掌控了漠北振武軍,且沒有向京城和中原腹地來,一面分兵戒備邊境匈奴殘餘,一面圍攻安康山的老巢范陽。

  如果要援軍的話,振武軍是最近也最方便的。

  「老大人已經收到消息了,調集了七千兵馬向懷遠來。」有人答道,「但還是需要時間。」

  武鴉兒伸手在兩塊石頭之間劃過去:「現在最快的辦法就是從無定河穿過去。」

  屋子裡的諸人嚇了一跳。

  看看桌上兩塊石頭之間的空白,再看輿圖上一條細小的長線。

  真實的無定河並不是這麼不起眼,尚未走到河邊就聽到隆隆的聲音,經過炎夏的河水像養了一冬天肥膘的烈馬狂奔。

  這是一道天險之地,儘管如此令詢也在這裡佈防,先前他們對戰擊敗這些防守才接近了無定河。

  「對面不知道有沒有叛軍防守?」老胡說道,站在一塊高高凸起的石頭上看向對面,對面是起伏的高坡阻擋了視線。

  現在除了和魯王一起退到懷遠的經略軍,靈州幾乎所有的兵馬都跟隨令詢反叛了。

  「叛軍防守有什麼可怕的。」一個男人喃喃道,「河水比人可怕多了。」

  他看著腳下恍若懸空的石壁,渾濁的河水奔騰跳躍盤旋,只看了幾眼就眩暈站立不穩。

  「這怎麼過的去。」

  發出這種疑問的不止他一個,千軍萬馬都沒有害怕過,但此時跟隨武鴉兒來到定遠河邊,卻連向前一步都不敢。

  只有老胡和另一人跟著武鴉兒站到河邊的石壁上。

  另一人明顯站不住,鐵塔般的男人搖搖晃晃像個孩子一般坐下來,手還緊緊抓著石頭。

  「河水很深,水流又急,河上沒有橋,這附近也沒有渡口,更沒有船。」老胡結結巴巴道。

  因為這條河水不適合行船,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從這裡渡河。

  他們這三千多的兵馬怎麼過?

  武鴉兒望著河水伸手比劃一下:「我想一部分人帶著繩索先渡過去,在河面上架起幾條繩索,然後大家滑繩索蕩過去,馬匹留在這裡,過去之後,有叛軍就搶叛軍的,沒有就徒步行軍,就算徒步也比在外繞路快.....」

  「不是不是等一下先別想那麼遠。」老胡拉住武鴉兒的胳膊,瞪眼,「先說怎麼渡過去吧,我可不會游水,我們大都不會水啊。」

  振武軍在漠北,可以忍受酷寒可以忍受風沙可以在毫無遮攔的草原上與匈奴惡戰,但大江大河從未見過,最多只在河溝裡踏步,洗澡洗馬。

  「烏鴉你會游水嗎?」坐在石頭上的男人問。

  武鴉兒看著如猛虎跳躍咆哮的河水:「我小時候被....掉到河裡,撲騰著遊過,反正沒有死,算是會吧。」

  他收回視線看向諸人。

  「天險的確難過,但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他說道,「三千多人中找一找,能湊十幾人也就夠了。」

  他跳下石壁,落在枯土地面濺起塵煙。

  「我算一個。」

  .......

  .......

  戰後的堡寨裡變得嘈雜,伴著嘿喲嘿喲一輛輛木車拉著巨大的甕而過,又有兵馬挑著水桶來回奔走。

  「這是幹什麼呢?」姜名從屋子裡走出來問。

  蹲在門口看熱鬧的隨從們忙站起來:「像是要燒水做飯,可能是要燉肉吧,招待咱們。」

  姜名呸了聲:「又沒餓著你,就惦記吃。」

  「他們好像是在玩水。」一個男人說道,對堡寨的中心抬了抬下巴,「我看到好幾個頭髮都濕了的兵走過去。」

  話音落那邊傳來一陣喧嘩大笑,似乎可惜又似乎嘲笑,姜名忍不住好奇:「看看去。」

  堡寨的一片空地上擺著十幾個大甕,噗通一聲幾個脫光了的兵跳進去蹲下,水瞬時沒過他們的頭頂,而在另一邊還挖了大坑,一桶桶的水倒進去,隨著一聲令下,也有幾個光溜溜的兵跳進去開始各種各樣的撲騰。

  水缸裡不時有兵站起來,或者憋得臉青,或者連聲咳嗽,水坑裡也喧鬧一片,有撲騰著不見人了,有如魚擺尾啪啪啪的在水面濺起水花,有圍觀的兵將水缸裡的人水坑裡的人不斷的撈出來.....

  姜名等人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問身邊的兵:「這是幹什麼呢?軍中閒暇比試嗎?」

  姜名等人是隨從身份,沒穿兵服在堡寨裡很顯眼,旁邊的兵好奇的打量他們幾眼,爽快道:「都將要選會游水的做先鋒,有很多人報名,都將正篩選呢,看誰是真的會。」

  「選會水的做先鋒?」姜名道,轉頭看向定遠河的方向,瞬時明白了。

  旁邊的隨從們也都笑了,看場中喧鬧的撲騰笑了:「這可不是會水。」

  姜名摸了摸鬍鬚若有所思片刻:「少夫人這次可以無債一身輕了。」

  ......

  ......

  「雖然報名的一千多人,但這群兔崽子都是說大話。」

  胡阿七站在室內拿著名單,握著筆劃著圈圈叉叉。

  「最後也就十七八個算是過關了。」

  武鴉兒正在解下甲衣,聞言點頭:「十七八個人能過河也足夠了。」

  胡阿七點頭將筆咬在嘴裡合上名冊:「那我讓他們準備,趁著天還不黑立刻過河。」說完又想到什麼看武鴉兒,「不過,烏鴉,你還沒測試一下呢?」

  武鴉兒是要親自帶隊渡河的。

  聽到詢問他解甲衣的動作微微一頓:「我測試什麼?」

  胡阿七有些猶疑:「你說你小時候會水,可是這麼多年咱們這裡也沒水,你還會嗎?」

  其他將官也反應過來了點頭紛紛詢問。

  武鴉兒笑了笑打斷他們,將甲衣解下放在桌子上:「學會了就忘不了。」一面紮袖口,一面再次安撫諸人,「放心吧,我在水裡死不了。」

  胡阿七想著先前看的河水,打個寒戰:「河水實在是太可怕了,行吧,那我去準備繩索了,烏鴉你們可千萬小心。」

  他轉身要走,門外有兵將高聲道:「少夫人的管家來了。」

  姜名?這時候來做什麼?辭別嗎?正忙著呢,真沒眼力,室內諸人對視一眼,武鴉兒已經高聲道請。

  姜名笑呵呵的邁進來:「諸位都在呢。」

  像個老農也像個伙夫,似乎下一句就要問什麼時候開飯。

  胡阿七一本正經道:「姜老哥,我們沒有帶輜重,大家就地找找有什麼就吃什麼,就不特意招待你們了。」

  徐悅瞪了胡阿七一眼,姜名沒有介意這調笑,依舊笑著:「我們吃過了,帶的肉乾還足夠。」

  聽到肉胡阿七忍不住咂咂嘴,他們從漠北帶的肉乾,在京城的時候就吃完了......這些人出門這麼遠還帶肉,奢靡。

  武鴉兒打斷胡阿七的胡扯,問:「有什麼事?」

  「聽說都將要選兵馬渡河,我們來自薦。」姜名也不再閒扯,呵呵一笑,「上次借了都將三千兵,這次就當都將借我們三千兵了。」

  屋子裡氣氛凝滯。

  還三千兵馬?

  胡阿七眨眼看著他,上下打量這個老農,道:「你們幾個人?」

  老農站直了身子,揣在身前的手伸出來正反轉了轉,淳樸的臉上笑意濃濃:「十個人。」

  ......

  ......

  (有人問地圖,參考基礎就是唐朝地圖,好像是小蟈在書評區放出過,我記得有一兩處錯誤,其他的都差不多,安康山在秦皇島那片範圍,昭王在山東的方向,魯王在寧夏以北差不多方位,漠北振武是內蒙古那片,粗略的就是這樣,有些小地名是自己編的的,大地方基本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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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6 00:0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夜色滑過河面

  十個人,就是三千兵嗎?

  胡阿七瞪眼,這老農借兵和還兵都是好大的口氣。

  武鴉兒倒是沒有覺得這話可笑,看姜名詢問:「你們都會水?」

  姜名點頭,又補充一句:「水性還不錯。」

  「來,測試一下。」胡阿七招手道。

  姜名向外看了看天色:「天黑河水就更猛了,我們倒是無所謂,只怕大家危險更大。」

  胡阿七呵了聲,武鴉兒打斷了他:「那就有勞你們了。」

  這就答應了?武鴉兒既然允許,胡阿七雖然瞪眼不滿還是將話咽下去。

  正如姜名所說越快行動越好,武鴉兒下達了命令,一隊隊兵馬在無定河邊集結,暮色裡的無定河更加兇猛的咆哮,對這些即將踩踏它的渺小的生靈發出恐嚇。

  站在最前方的是二十多人,他們已經解下來甲衣兵袍,赤身裸體,其中除了適才通過測試的振武軍,另有姜名十人,姜名等人也同樣的解了衣衫,不同的是他們沒有肅立不動,而是揮動手腳跳躍。

  跟振武軍相比,姜名等人有些瘦小,不過一個個肌肉結實,就連那個年紀大的姜名,皮肉也不像他的笑臉那樣鬆弛,油光鋥亮的,胡阿七撇撇嘴,吃的太好了。

  「把身體活動開。」姜名一面跳動拍打身體,一面指揮著肅立軍陣般十幾個振武軍。

  十幾個振武軍你看我我看你,又看身旁的將官們。

  武鴉兒道:「姜爺水性很好,你們一切都聽從他的。」

  說罷武鴉兒也伸手解衣衫,準備加入大家。

  姜名看到了忙道:「都將,你不要去了。」

  武鴉兒沒有停下動作:「我也會游水。」

  姜名道:「都將還是留在岸上,水下很危險。」不待武鴉兒說話忙解釋,「我知道都將不懼艱險,身先士卒,但人數已經差不多了,太多入水繩子會混亂,都將既然熟悉水性,不如在岸上查看繩索動向。」

  河水中變化萬千,在岸上的人不容易看出。

  「如果有人溺水,都將也好及時將他拉上來,同時還要防止誤判把沒有溺水的人打斷,這些也是更是渡河成功與否的關鍵。」

  武鴉兒看著他思索。

  姜名又一笑:「說句不客氣的話,渡河這種事有我們就足夠了,別說都將了,其他人也可以不去。」

  胡阿七翻白眼,武鴉兒笑了笑,將解開的衣衫重新系回去:「好。」

  這一聲好落地,天邊有隱隱雷聲滾滾,引得諸人都抬起頭。

  胡阿七罵了一聲:「怎麼好好的要下雨!」

  雖然不懂水性,也知道下大雨的話肯定渡河更麻煩。

  武鴉兒沒有理會滾雷,對十幾個振武軍示意繼續,這十幾人便立刻學著姜名等人的動作活動手腳拍打身體,劈裡啪啦的聲音與咆哮的河水混雜。

  姜名又讓人打來一桶桶河水,示意大家舉起來澆在身上,乾枯的地面上泥水四流。

  伴著雷聲滾滾,姜名拉起地上的長繩纏繞在腰裡,一步兩步三步到了河邊,沒有絲毫的凝滯,一步跨出落了下去。

  太突然了,胡阿七低呼一聲跳上河邊的石壁,只看到長繩在激流中飄蕩,姜名無影無蹤,頭上雷聲滾滾,腳下河水轟轟,讓人的心不由揪成一團。

  其他人也不落後,紛紛拿起繩子,或者像姜名那般閒庭信步入水,或者小跑一跳躍入,更有兩個跳的高高的在空中打個轉.....

  胡阿七再次呸了聲,稍微鬆口氣。

  「繩子動了。」守著河邊長繩的兵們發出喊聲。

  胡阿七看河水中,隨著姜名等人入水沉下亂飄的繩子,像有了生命一般慢慢的向河中而去。

  撲通撲通的聲音隨之不斷,所有的兵都跳進了河水裡,岸邊繫綁的長繩在地上滑動,在石壁上拍打,垂下跌落河水中,像風中的擺柳。

  士兵們入水時噗通噗通如餃子般密集,入水後就像大海撈針,河水中有人起伏,在湍急中若隱若現,一個起伏便再也不見。

  將官們都站到石壁上緊盯著河水,武鴉兒則盯著滑動的長繩。

  「拉起來。」他指著其中一個喊道。

  繩索旁的兵們立刻喊著號子拉拽,長繩快速向上,一個赤身裸體的兵被拉上岸,他渾身青紫,面色發白,雙目緊閉,呼吸全無。

  「將他翻過來。」

  「拍後背,重重拍。」

  「讓他趴在腿上。」

  兵士們七嘴八舌的喊著忙碌。

  武鴉兒沒有再關注這個兵,繼續盯著繩索,繩索很快被拉拽起來四五條,四五條繩索上綁著的兵只有兩人被救活,其他的都回天無力。

  而沒有喊拉起的繩索,武鴉兒也不能保證上面的人是不是還活著,河水吞沒了一切,他無法看透。

  天邊的滾雷越來越密集,傍晚的天色恍若一瞬間進入了黑夜。

  河邊一片死靜,所有人都看著河對面,臉色決然又茫然,他們不懼生死,不怕兇惡的敵人,但在沒有血肉的河水面前,一身英勇無力。

  武鴉兒將一個死去的兵身邊的繩子拉起綁在腰間,再等一刻鐘,如果還不行,他就親自下水。

  河水的聲音始終如一沒有變化,河岸對面也沒有半點不同,時間似乎凝滯又似乎很快的流逝。

  武鴉兒心中默默的算著時間,三,二,一,到了,他拉住繩子向前邁步.....

  石壁上胡阿七發出一聲大叫,人也沖到向石壁邊緣,碎裂的石頭嘩啦掉入河水中。

  胡阿七顧不得害怕,舉起雙手向對面用力的搖擺。

  眾人的視線都看向那邊,昏暗中有夜色似乎被揮開,一個赤裸水淋淋的男人站在對面的石壁上,一手抓著長繩,一手用力的揮動。

  這個老農的臉,胡阿七從來沒有這麼認真的看清楚過。

  不止他一個人,很快又一片夜色被揮開,除了站立到河邊,河壁上還有人攀爬。

  爬出河水的人顧不得在歇息,在河邊將繩索釘入地下,或者綁縛在巨大的石頭上,隨著姜名的擺手示意,武鴉兒將腰裡的繩索扔開,高喝一聲:「豎樁!」

  看守繩子的兵士們跑動呼喝,將高大沉重的木樁豎起,纏繞其上的繩索被高高拉起,跳出河水,在河面上懸空,向河對面垂下.....

  武鴉兒向前跑去,到了河邊一躍而起,雙手抓著一塊獸皮裹住繩索。

  「渡河!」他高亢尖利的聲音劃破了夜色,蓋過了陣陣滾雷。

  老胡等人從石壁上跳下來,岸邊肅立的兵士們一隊隊的向前。

  「渡河!」

  「渡河!」

  喊聲滾滾,人影在一條條繩索上滑動,恍若流星劃過天際,跌落在地上,亮起火光,火光越來越多,無定河兩岸的火光洶洶燃燒起來。

  ......

  ......

  夜色濃濃,裹著普通兵服靠在屋簷下的魯王猛地睜開眼,耳朵晃了晃。

  「你們聽到什麼聲音了嗎?」他低聲說道,「像是夜貓子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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