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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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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7 00:01: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街邊一望

  熱鬧在街道上蔓延。

  「武少夫人來了。」

  「快來,快來,是武少夫人。」

  呼朋喚友更多人向這邊湧來,但又與曾經的熱鬧不同,聚集過來的民眾沒有大聲喧嘩,擠在街邊激動歡喜好奇的看著馬上的武少夫人。

  武少夫人穿著斗篷帶上了兜帽,身邊有鐵塔般護衛撐著傘,但不是往日那般罩住了全身上下,傘也只遮天上不遮四周,隨著馬兒得得兜帽飄動,那明亮的眼雪白的膚高高的鼻子紅紅的唇看的清清楚楚。

  遠處熱鬧近前人擠人但卻安靜有序,間或有人喊武少夫人,也高聲起低聲壓下,喜歡叫賣的商人也只是讓自己的奴僕將貨物舉高,等待武少夫人自己看過來,這熱鬧如浪頭滾滾而來,到岸邊又凝結變成冰雪安靜。

  李明樓沉浸在安靜中,想著那些在外的遊俠兒,當時不過是順他們興致而為,現在他們行俠仗義卻為自己揚名,還有那些說書人雜耍人也到處奔波在城鎮鄉村路途宣揚武少夫人之名.....

  她能回報的就是把投奔來的民眾安置好,不負他們辛勞不辱沒他們名聲,只是這件事其實也並不好做.....

  遠處卻陡然喧鬧還有鼓噪叫喊,安靜被打破李明樓下意識的看過去。

  「打架了!」

  那邊傳來喊聲,兩邊的民眾也都驚訝的張望,果然見那邊有一團兩人廝打在一起,但很快就被拉開了,看到打架的兩人衣袍沾了土,髮髻亂了,就像兩隻鬥雞.....

  「是兩個寫信先生。」

  「在這條街上爭搶生意原本就口角,今日跑著來看少夫人,撞在一起便趁機洩憤打起來了。」

  事情起因很快便傳過來了,那兩個寫信先生一個用袖子掩面連說有辱斯文,另一個則梗著脖子道君子該動手就動手,遇事退讓縱惡才是有辱斯文。

  「啊呀你們就少說兩句吧。」

  「真是讓你們吃飽飯閑的。」

  「城中禁止鬥毆!差役把你們趕出去!」

  「少夫人正路過呢。」

  街上的民眾又是笑又是罵又是不安又覺得羞愧,尤其是看到武少夫人的馬沒有過去,而是停下來向這邊看,站的近的民眾能看到少夫人仙人般的臉上浮現驚訝,然後喊了聲包包。

  撐傘的包金銀靠近俯身,李明樓對他說了幾句話。

  包金銀便一手撐傘,一手沖那邊一指著再一揮手,身後護衛們沖出來四個向那邊去。

  李明樓不再停留催馬而去,包金銀撐傘跟上。

  那四個護衛沖過去將兩個寫信先生抓起來,民眾們沒什麼驚訝,紛紛道鬥毆就該抓起來,不過兩個打架的讀書人卻不服。

  「幹什麼抓人?」

  「我兩個只是口角不是鬥毆。」

  「沒錯,我們口角民不告官不能究。」

  他們一致對外引經據典呼喝,但無奈在這亂世兵馬和民眾都不講理,四個官兵乾脆利索的將二人綁住趕著走,而民眾們只笑著叫好。

  已經走開的武少夫人所過之處安靜,大家的視線都追隨著馬上的女子。

  「果然是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真仙人之姿。」

  街邊的人群裡有兩個衣著良好的中年男人,看著騎馬過去的武少夫人低聲讚歎。

  「沒想到還是個孩子呢。」身寬體胖的男人又道,「竟然能做到如此。」

  「武鴉兒的果然來歷不明。」另一個瘦削的男人說道。

  不過可不是什麼無父無母的孤兒,只怕來歷不凡,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妻子?

  聽到他徑直說出武鴉兒三字,胖男人看了他一眼,再看四周輕咳一聲:「在外邊還是恭敬些吧,且不說是陛下跟前的紅人,也是大家的再生父母呢。」

  瘦削男人一雙長眼上揚,眉梢似乎滿是笑意:「外邊麼?我們這裡可是只知道少夫人,說少夫人的丈夫大家可能會反應過來,說武鴉兒麼......」

  他看了眼四周,民眾的視線都還追隨著遠去的武少夫人,神情或者激動或者歡喜,或者呆呆出神,或者興奮的交頭接耳,沒有人在意他們的話。

  胖男人搖頭笑了。

  安靜似雪隨著武少夫人的離開漸漸融化,街上變得熱鬧,尤其是隨後兩個男人被官兵押著走過。

  「讀書人之間的事豈能叫鬥毆?」

  「不能胡亂抓人啊!」

  「不要推,我自己能走。」

  這是一老一中年,他們穿著舊衫面容斯文,此時被綁縛神情憤怒又無奈。

  民眾好奇詢問,待聽到是因為當寫信先生結仇打架,被武少夫人正好親眼看到,便都哄笑紛紛叫抓的好,那兩人的聲音被蓋了過去。

  站在路邊的胖瘦男人目送他們過去。

  「這兩人也是蠢,竟然還敢叫冤。」瘦男人道,「武少夫人親下令抓的,還能有錯?」

  他一臉嘲諷,但不知道是嘲諷這兩個被抓的倒黴鬼還是別的什麼。

  胖男人推了他一把:「走走,快回去吧,我擔心你再不回去也要被抓了。」

  瘦男人哈哈笑:「我看我被抓是早晚的事。」他挽住胖男人的胳膊,「不止是我,我們都是籠中豬羊。」

  話雖然如此說,他還是跟著胖男人擠出人群,七拐八拐熟練的穿過幾條小路到了另一條街上。

  府城的熱鬧都在去看武少夫人,這邊很安靜,街道很長,但只有兩間大門,最外的一間懸掛著黃宅兩字,高高的圍牆可見裡面錯落起伏延綿的房屋高大的古木,門前端坐精美的上馬石,上面似乎有無數腳印留下的痕跡,表明這裡曾經車馬來往眾多,只是此時厚重的大門緊閉。

  兩個男人邁上臺階,一個去拍門一個則回頭看街上。

  「原想是破財消災,但這武少夫人是要釜底抽薪斷我們的活路啊。」瘦男人冷笑。

  門打開了一條縫,門子警惕的往外看,恰好聽到這一句嚇了一跳,打開門。

  「六爺,你可說話小心點。」他低聲道,「快些進來吧,吳老爺,田家七爺還有廖家的人都來了。」

  胖男人也一拉瘦男人:「有話進去說。」

  兩人進去了,門子戒備的探頭看四周然後才關上門,聽著裡面幾聲響,不知道門被上了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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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7 00:01: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武少夫人的惡

  黃家宅院深厚,華美又古樸,據說光州府未成城池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黃家可是數百年的基業,綿延之今。」

  宅院裡有四個裹著裘衣頭髮斑白的男人正悠閒的觀賞四周,看庭院,看古木,看冬日小橋流水,只是面上沒有往日的怡然,反而帶著幾分燥鬱。

  景致只是調劑,再好的景致也要有心情才能看出樂趣,他們的話題很快回到先前。

  「不管是災年還是禍亂,我們這些人家,哪個不是盡心盡力,朝廷有指派,我們出丁出銀,就算沒有指派,我們捐糧捐物,哪一次有過半點推脫?」一個男人皺眉重重歎口氣道。

  一個揣著黃銅手爐的老者沉沉一笑:「常有一句話說為富不仁,好像這天的富人都是壞人,可為富不仁是過不了三代,真正的大富之家,延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哪個不是濟世救民,扶助孤寡,救護老幼,唯厚德者能受多福。」

  「就是這個道理。」一個男人將袖子一甩,濃眉倒豎,「我們這些人家,哪個不是世代德善,歷來是官府敬重,百姓們敬愛,現在呢?反而被一個外來的野兵女子當賊當豬羊!」

  其他人紛紛道:「田七爺不要急,不用跟這些粗俗人動氣。」「斯文,斯文。」

  田七爺將袖子再一甩背負身後哼了聲:「斯文?別人都要騎我們頭上拉屎了,還斯文個屁。」

  眾人更是一臉不忍聽。

  「大夏罹難,我們自當盡心竭力,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城池被圍,我們各個開倉,把家裡的存糧都拿出來施眾人用。」

  「我們的家丁自備兵器自備護甲守城作戰。」

  「結果呢?那振武軍來了,功勞都是他們的了。」

  「也罷,的確他們功勞最大,我們施粥被嫌棄,無妨,我們就把我們的錢糧給她,我們不計較名聲,反正都是為了光州府為了黎民百姓。」

  「要人手民夫,我們出人還貼錢,也都無妨。」

  「但結果呢?他們.....」

  田七爺保養極好的臉上因為憤怒浮現一道道溝壑,伸手點著圍牆外。

  「他們不僅心安理得,反而得寸進尺,不僅不多少感謝我們,反而視我們為仇。」

  「設立繁多名目,今日要錢,明日要物,後日要人。」

  「恩情尊重半點沒有,這是把我們當豬羊宰呢!」

  聽到這裡,戳中在場諸人的心痛,也顧不得指責田七爺口沫四濺話語粗魯紛紛歎氣。

  「人人都說光州府世外桃源,淮南道十萬大軍鐵桶堅固,我們才拋家捨業來這裡求生。」一個面色白皙文質彬彬的男子輕歎,「誰想到羊入虎口。」

  「那個武少夫人要錢要物也罷了,眼下又讓官府清查田產,要我們借給流民耕種。」另一個男人道,神情憤冷,「借?我看分明是要搶。」

  「商路被她把控,田地也要被她搶佔,她這是要絕我等世家大族根基。」田七爺將拿著的喜鵲繞梅白瓷小手爐啪的摔在地上,「她以為她真是神仙了嗎?」

  精巧價值千金的白瓷小手爐在地上碎裂,在場的人臉上沒有什麼可惜,也沒有人多看碎片一眼。

  「糊弄百姓的話,說多了自己也當真。」

  「什麼神仙,不過是恰逢亂世,粗鄙的武人仗著手裡有兵馬作威作福。」

  「她以為她的丈夫是陛下倚重之人,這淮南道就是她的天下了嗎?」

  站著的男人們再不論斯文說持重,人在屋簷下被割肉咬牙能忍一時之痛,但要被砍去雙手雙腳從此成了廢人,那是絕不能忍。

  「那武鴉兒不知道是哪裡跑來的私生野種,這武少夫人不知道是那家暴富驕養的女子,如今趁著亂世一步升天,便飛揚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一個男人譏嘲。

  「他們一心想成就霸業,想要天下聲名,可以理解,建功立業人之常情,更何況他們這般的人,只不過做法不對。」另一個男人倒是笑了笑神情和氣,「這天下的事從來都是花花轎子人人抬,平定亂世護佑百姓,是要大家一起的,哪有一個人做了。」

  有人冷笑補充:「不是她一人做了,是她要把所有的事都算做她一人做了。」

  此話更引的諸人開口。

  「這光州府甚至淮南道的粥裡多少米都是我們出的。」

  「壕溝城池還有那些安置的家宅窩棚,一磚一瓦也都有我們的。」

  「結果成就了她神仙法力無邊了?」

  男人們揮舞著衣袖,聲音嘈雜,讓精緻的園景變得幾分黯然失色,有重重的咳嗽聲傳來,大家看向廊下,見是四五個男人擁簇著一個裹著斗篷的老者站在那裡。

  看到他大家忙停下說話湧過去紛紛施禮:「黃老太爺。」又亂紛紛:「黃老太爺,天下大亂,我們光州府也要亂了。」「老太爺,這日子沒法過了。」

  黃氏宗族黃老太爺視線掃過諸人:「行了,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我已經接到府衙送來的消息,說要借我們的田地給流民耕種,好讓他們安家安心於此。」

  田七爺單獨上前一步,道:「太爺,這能不能讓流民百姓安心安家且不說,先是要我等破門破家。」

  於是眾人再次嘈雜,黃老太爺揮手再次制止。

  「先前我看那武少夫人善心可嘉,也就當助晚輩後生做些事,沒想到她的胃口越來越大,也不把我們當回事。」他說道。

  有人歎息:「是啊,別的地方也都在護民養兵保城池,官府也要世家大族們協助,但那是協助,有敬重有名聲有禮貌,我們這是什麼?逼迫搶奪吧?我們得到了什麼?羞辱不屑低微!」

  「我說讓我家的孩子們幫忙做些事吧,官府像打發乞丐一樣把我打發了。」一個男人氣呼呼道。

  有人在一旁笑:「官府對乞丐也比對你客氣。」

  「叛軍也不過如此作為吧。」有人甩袖子哼聲。

  面前說的笑的罵的嗡嗡亂,黃老太爺擺擺手打斷。

  「你們不用說了,我活了這麼久他們打的什麼主意我看得明白,不過是要趁著大亂囤積兵馬,我們是給不出他們兵馬的,兵馬只能從流民百姓中得來,所以他們才竭盡所能的造出今日之勢。」

  黃老太爺向前走了兩步,淡淡一笑。

  「我原本想她是個婦人,我不與她一般見識,沒想到她仗著兵馬越來越跋扈,還真以為山高皇帝遠,這淮南道姓武了。」

  眾人紛紛點頭「老太爺說的是。」「正是如此!」

  「能穩定這天下不是兵馬,也不是普羅大眾,而是我們這些世家大族,沒有了我們的支持,想平亂天下,不可能。黃老太爺再次開口:「是時候讓她知道這個道理了。」

  田七爺一步上前拱手施禮:「田氏願聽老太爺吩咐。」

  其他人也紛紛上前俯首報出家門姓氏。

  「請老太爺吩咐!」

  黃老太爺點點頭:「我們去廳內坐下詳說。」

  眾人應聲是紛紛跟著黃老太爺邁步,繼續說著武少夫人飛揚跋扈的囂張行徑。

  「適才在街上還直接抓人呢。」一個男人講述自己剛才看到的,「就因為在她經過的時候兩個讀書人引起了喧囂衝撞了她。」

  「讀書人嗎?」大家驚訝的詢問。

  「是啊,斯斯文文的,她一聲令下那兵馬如狼似虎將人就押住倒著拖走。」講述的男人搖頭,「慘不忍睹。」

  大家悲憤搖頭:「光州府還有官府在,她一介婦人怎可以任意妄為?」

  那男人冷笑譏嘲:「宋嘉呈這個沒骨頭的知府,一心想去新帝跟前攀附,當然對武少夫人言聽計從。」又一臉可憐,「那兩個讀書人被抓緊官府,也是死路一條。」

  此時府衙後宅的一間廳堂,那兩個據說被拖行慘不忍睹的讀書人正一臉不解又不安。

  一人的不解是面前擺著的一個大瓷杯,這瓷杯燒制簡單低劣,可惜裡面的好茶了。

  「神仙待客的杯子倒是挺獨特的。」他嘀咕。

  另一人沒聽到他嘀咕,眼神略有些不安,但又挺直脊背將皺巴巴的衣衫拍打整齊。

  「事到如今,不得不低頭。」他說道,深吸一口氣,「身為君子只能打個誑語,待會兒我們要告訴他們,我們沒有打架,連口角都沒有,我們那只是....切磋。」

  盯著大瓷杯子的男人搖頭:「錯了錯了,你看看,說你不行就是不行,這個時候必須承認我們有口角,有鬥毆。」

  他抬起頭一笑,帶著歲月痕跡的臉變得更加滄桑,又左右看了看一雙小眼滴溜溜。

  「最好我們現在再接著打。」

  拍打衣衫的男人有些惱怒:「為什麼?」

  站在窗外的李明樓也有些不解,是啊,為什麼?姜亮這個老頭子比劉範沉穩多了,原來年輕幾歲的時候也挺調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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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7 00:0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舊人此時新

  在街上的時候,李明樓被嚇了一跳,她怎麼也沒想到一眼看過去,竟然看到了姜亮和劉範。

  雖然他們比那一世認識時年輕幾歲,姜亮也沒有那麼胖,劉範身子看起來也不怎麼壯,但面貌沒什麼區別,甚至看起來更滄桑一些....

  她認識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項家的門客。

  門客跟遊俠兒一樣,隨著大夏安穩幾百年,已經沒有了生存之地,凋敝了。

  戰亂開始後門客才再次出現並盛行,一來是很多武將掌權需要幕僚,二來是很多文人被亂世打破了安穩的生活,曾經學成只貨與帝王家的路子沒有了,不得不尋找新的生路依附。

  亂世也是很多人的機會,世亂顯英雄,不管是文人還是武將骨子裡都藏著雄心勃勃。

  到亂世四五年後,權重兵多的大將們門下聚集了最少十幾個最多數百個的門客,而很多豪族世家也都多少養著十幾個門客,用來分析天下大勢大將們的起伏,以便家族能掌握時機。

  李明玉身邊就有幾十個門客,李明樓自嘲的一笑,那些門客都是項雲找來的。

  也真是奇怪,這麼簡單赤裸裸的侵吞當時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呢?怎麼就真的當做一家人不分你我,真是應了那句話,只緣身在此山中。

  一聲輕響打斷了李明樓的出神,她看向廳內,見姜亮靠在桌子上,手肘裝作無意的撞茶杯,但在要跌落的時候被劉範長手一探扶住。

  「你幹什麼?」劉範惱怒壓低聲,「你少來做潑婦狀,摔杯子撞桌子扭打,我才不會與你一起丟人,我們沒打架就是沒打架,就是要讓這位武少夫人明白這個。」

  姜亮倚著桌子手點著劉範:「你這個年輕人真是糊塗,你說是我們從外邊打到裡面,然後由武少夫人責罰調解然後和解皆大歡喜好,還是讓這件事是個誤會,武少夫人做錯了,然後對我們道歉再把我們恭敬有禮的送出去好?」

  劉範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面色板正:「武少夫人知錯能改才是神仙之人。」

  姜亮搖頭:「神仙也有三分煙火氣,更何況也要考慮普羅大眾的喜好,民眾可不願意看神仙犯錯。」

  「我就看不慣你這種樣子,你還是不是讀書人?」劉範道,又皺眉,「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吧?」

  「神仙就是泥人啊。」姜亮嘀咕,輕咳一聲站直身子,「我知道你這種讀書的年輕人,一身骨頭很硬氣,但是不要拖累我,我老骨頭最怕事,我不爭閒氣。」

  劉範看著比自己矮一頭的老頭:「你老骨頭怕事?你不爭閒氣?那你還把我的桌子掀了?還跟我搶生意?」

  姜亮嘿嘿一笑,順手拿起茶杯吹了吹熱茶:「當然是因為我不怕你啊。」

  嘖的一聲喝了口茶。

  茶很好,而且這大茶杯捧著莫名的有種熨帖的感覺。

  「你少....」劉範氣道。

  剛張口聽的外邊一聲笑,然後有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口,姜亮放下了茶杯,劉範身子站的更直,兩人的視線都看著站在門口的女子,她穿著白色的衣裙,衣服上有淡黃色的繡花,恍若仙氣縈繞又恍若春花盛開。

  她看著他們,嘴角含笑,下一刻笑便收起來,春花頓散。

  「武少夫人。」姜亮深深施禮,劉範淺淺一禮。

  李明樓邁進來越過他們坐到正中,在她身後跟著兩個六七歲的女童,懵懵懂懂怯怯生生,努力的要做些什麼,又生疏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最後小心的把李明樓坐下後的裙角整理整齊。

  「去找哥哥們玩吧。」李明樓待她們做完了這個才說道。

  兩個女童應聲是,因為屋子裡有陌生人盯著看,更加緊張連走路都不會,乾脆蹬蹬跑了出去。

  姜亮劉範混跡街頭,知道這些童子侍從,武少夫人最近將身邊的人都送去軍營充盈兵力,需要找新的侍兒,但不要大人,說如今正需要人做事,長成的男女應該去做更有用的事,所以只要那些十歲左右的孩童,於是挑選了大約有十個孤兒帶進了府衙後宅。

  可是這麼小的孩子們能做什麼?而且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沒人教養沒有規矩,別說伺候人,連自己的管不好。

  這是當侍兒嗎?是當孩子養吧,姜亮和劉範用眼角的餘光對視一眼。

  神仙慈悲?

  做樣子給我們看?

  兩人眼角餘光交匯便分開了。

  「少夫人,驚擾了。」劉範乾脆利索先開口,看著端坐的女子,「這是個誤會。」

  姜亮上前要說話又似乎想起來手裡還端著茶杯忙又退回去放,這一耽擱李明樓先開口了。

  「你們說的我剛才都聽到了。」她說道。

  姜亮放下茶杯轉過身道:「少夫人,既然你聽到了,那麼你認為這件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錯了,你就罰,你錯了,我們就謝。」

  劉範沒有說話,神情有些複雜,他是有一腔熱血,但不是傻子,先前兩人那樣說話,就是說給外邊人聽的。

  在人家家裡,怎麼可能隔牆無耳。

  李明樓看著姜亮再次笑了笑,姜亮真是將虛假表達的乾脆利索又坦蕩直白,她甚至可以想像出那一世他們兩個是怎麼被安排來給自己當幕僚的。

  「項老太爺,你是讓我們給她講故事還是當幕僚?你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

  「我要你們給她既講故事又當幕僚。」

  所以他們給做了一件事發生之後才講如何的幕僚。

  「你們是哪裡人?怎麼到這裡來了?」李明樓問。

  她不打算開門見山嗎?姜亮劉範對視一眼,沒有隱瞞各自講了來歷,劉範在京城求學,姜亮在京城做私塾先生,他們互不相識。

  官宦之變時他們逃出了京城,一個家鄉在易州一個在恒州,皆是范陽兵所過之處,當安康山舉兵後有家去不得,一路漫無目的的奔逃,原本是要往西邊太原府去避戰亂求生路,聽到說光州府有振武軍護佑民眾可得生路,這裡更近所以就投奔來了。

  力氣活做不了,天天吃粥又覺得有辱斯文慚愧,便在街上擺個位子寫信掙錢糊口,也算是自力更生。

  「這亂世離散的人多,但按道理沒有人寫信,要寫信也沒辦法送啊。」姜亮臉上笑呵呵,「這多虧了武少夫人開商路,商人們大生意做小生意也做,捎信打聽親人消息都變得容易了。」

  這個老骨頭十分滑頭的諂媚,劉範不想看他,接過話道:「所以生意還不錯,不錯的生意當然不可能一人想到,天下同行是冤家,我們兩個難免糾紛爭執,驚擾了少夫人,是我們失禮了。」

  只是失禮,但不是他們有錯。

  諂媚和不卑不亢李明樓都沒有在意,為什麼打架也不在意,她其實只是問他們的來歷。

  看來這一世因為自己這個異變,讓原本該流落到太原府的兩人來到了光州府,前世他們是不是也在太原府擺攤子寫信,這個細節就再也無法得知了。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看著二人,「我不用想這件事怎麼做,不如你們想想能做些什麼。」

  什麼意思?劉範姜亮對視一眼,這個武少夫人自從出現就說話奇奇怪怪,總是跟不上....

  「來人。」李明樓沒有再跟他們多說喚道。

  有兩個八九歲的男童從外邊跑進來。

  「帶這個兩個先生去他們的住處。」李明樓道。

  劉範還想說什麼,姜亮對他使個眼色,兩人便文雅施然不驚不慌的跟著男童們離開了。

  途中劉範想從兩個男童口中打聽些什麼,結果白費功夫,這兩個男童什麼都不知道。

  「飯菜我們會送來的。」

  「要什麼也告訴我們。」

  他們只會說這個,然後便蹬蹬跑了。

  「用這樣什麼都不懂的小童當使喚人,其實也很高明。」姜亮站在床邊,摸著軟綿綿的被褥,「什麼都不懂就不會被人套去話。」

  劉範沒心思考慮這些,坐下來看著書架,這間屋子裡還有書架,書架上還擺滿了書,書桌筆墨紙硯更是齊全。

  「她想幹什麼?」他問,「她讓我們想什麼?」

  姜亮坐在床上感受許久沒有體會的軟暖,眉飛色舞:「先不說這個,你有沒有發現這個武少夫人有些奇怪?」

  「她當然奇怪了,無名無姓突然出現大手大筆神仙慈悲,處處都是奇怪。」劉範道。

  姜亮擺手:「那與我們無關,我是說她對我們,你有沒有發現,她對我們....」

  他斟酌著用詞,似乎不知道怎麼說,似乎要說的詞他自己也不相信。

  「很熟悉。」

  劉範皺眉:「什麼熟悉?」

  「就是她在我們面前沒有絲毫的好奇,生疏,拘謹,坦然也不是那種坦然....」姜亮臉上溝壑皺巴巴的都在思索,「總之她坐在這裡,就好像一直跟我們坐在一起,對話不是開始,而是一直在進行。」

  這老頭子說的話跟寫的信一樣乾巴巴,劉範嗤鼻,但他想了想,這樣的感覺嘛,倒還真的有一點......

  有些人有高明的手段讓人覺得自來熟,但陌生人就是陌生人,第一次見面肯定跟熟人相見不一樣。

  「她早就盯著我們了?」劉範只能這樣認為。

  「我覺得也是。」姜亮點頭,伸手撚鬚,「不過她為什麼盯著我們呢?難道是因為我有仙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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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7 00:02: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威脅怕不怕

   「大人請用茶。」

  還沒有桌子高的男童舉著茶往桌子上放。

  知府看的心驚膽戰,唯恐熱茶撒了澆這孩子一頭,忙伸手接過:「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男童被他接走了茶便不知道幹什麼了,在一旁呆立著。

  知府看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果盤:「吃吧。」

  男童想了想果然伸手抓了一把往桌子後站著吃起來。

  這分明就是不懂事的孩子,知府搖頭無奈。

  少夫人的侍女病了,她本來就只有這一個侍女,再加上竇縣那邊人手不夠了,光州府這邊也抽調不開人手,她就讓自己的侍從去了。

  知府原本要將自己的侍從送來,武少夫人不允許。

  如今這個時候正缺人,不要讓人浪費在伺候人這種小事上,伺候人也沒什麼可做的,自己有手有腳力所能及,至於其他的些許小事讓小孩子們來就可以。

  少夫人這是替州府解憂,多養一些孤兒吧,在武少夫人的帶動下,他們這些官吏也將家丁送去做事,女眷們也在家宅中力所能及的親力親為。

  「少夫人在裡面生氣了嗎?」知府喝著茶,有意無意的向這個孩童打探,一面探頭向內裡看。

  武少夫人在街上抓了兩個寫信先生回來已經傳遍了,知府當然也知道了。

  少夫人沒有將人送到府衙,是要自己處置嗎?很生氣嗎?

  孩童嘴裡塞滿了乾果搖頭:「不知道。」

  「你去裡面看看。」知府指點他,「少夫人要是生氣,我就先告辭,過會兒再來。」

  不懂事的孩子卻沒有言聽計從:「少夫人讓等著。」

  「讓我等著,又不是讓你等著。」知府不悅道。

  孩童把乾果塞進嘴裡,踮腳看桌上的茶:「不是讓我等著,是讓我看茶的。」說著去拎一旁爐火上的茶壺。

  看他拎著茶壺搖搖擺擺,知府忙喊住:「不用了不用了,不喝了不喝了。」

  「怎麼不喝了?是不是藥味有點大?」李明樓說道,從外邊邁進來,「這是新換的茶,能驅寒氣。」

  知府忙站起來喊了聲少夫人。

  李明樓頷首還禮,對拎著茶壺的孩童道:「你的事做完了,去院子裡玩吧。」

  孩童應聲是將茶壺放回爐子上跑出去,都沒有想屋子裡多了一個人,還少一杯茶呢。

  知府便自己拎起茶壺給李明樓倒了一杯茶,李明樓道謝。

  「這些孩子,還要少夫人照顧呢。」知府說道,看了眼門外,那孩子果然就在院子裡玩,他再看李明樓,穿著白色衣裙的女子像是坐在雲堆上,「少夫人其實也比他們大不了幾歲。」

  李明樓一笑:「所以正合適。」

  合不合適她說了算,知府只是表達一下關心,不需要真的為此上愁,武少夫人真要侍從算什麼難事?不要自有不要的原因。

  知府言歸正傳:「少夫人,上次商議的請世家大族借田地的事,好像不太順利。」

  李明樓的聲音很動聽,天真又清透:「他們不願意?」

  「他們也不是不願意。」知府明白這些人的想法,斟酌道,「他們是擔心以後收回有麻煩。」

  李明樓笑了:「真有意思,他們不擔心現在能不能活下去,而是擔心以後。」

  知府訕訕又整容:「是,他們就是好日子過舒服了,忘了先前擔驚受怕了。」

  「大人要讓他們知道如今的形勢。」李明樓道,「田地也好財物也好,人沒了又有什麼用?就告訴他們,借就留在光州府,不借,就離開光州府。」

  這可真是乾脆利索的讓人害怕,知府也乾脆利索的應聲是。

  ......

  ......

  「她!她這樣說?」

  酒樓裡圍坐一圈等候開宴的男人們不可置信的喊道。

  知府一臉坦然:「是啊,我可沒有騙你們。」

  「這是威脅!這是搶奪!」一個年長的老者坐下來,帶著幾分冷笑,「與叛軍又有什麼區別?」

  知府沒有因為他這個指責憤怒爭辯,而是笑了:「實不相瞞,武少夫人就是這樣的人,民眾們都知道武少夫人是仁慈善良濟世救民,但是這世道救人是要靠殺人的。」

  他拉開椅子坐下來,端起桌上斟好的酒喝了口,端詳著酒杯。

  「她要是不殘酷,哪有今日守得了城池養的住民眾,你們真當她是個深閨裡賞花月悲春秋的小姑娘啊?」

  廳內的男人們對視一眼,他們當然也不是天真無邪的少年人,就算這女子是,她的男人可不是,她身邊的人也不是。

  一個男人坐在知府身邊,舉起酒杯,語重心長:「宋大人,這件事不能這樣幹啊。」

  知府給他碰杯:「田八爺,這事真沒別的辦法了,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只能共抗艱難,先活下來,別的都好說啊,沒了東西還能要回來,人要是沒了,那東西你能留住?」

  田八爺要說什麼,旁邊有人先開口:「宋大人,我們不是不共抗時艱,是這種方式我們不能接受。」

  知府看向他:「什麼方法?」

  那人文質彬彬帶著儒雅氣,聲音也不急不躁:「既然是共抗,那我們不能只出錢出物,我們也應當出人。」

  知府捏著酒杯哈哈哈笑:「你們的人打仗不行,還是不用了。」

  「打仗不行,我們可以做決策。」那人說道,「大人,如今光州府領半個淮南道,只你們官府和武少夫人太辛苦了。」

  知府明白了:「你們是想代替官府?」

  「怎麼叫代替?」那人糾正,「是分擔,我們幫官府來做事。」

  其他人也便紛紛開口。

  「是啊,既然是共抗,那把我們當個人,別只當個牛羊。」

  「我們可做的事多了,哪一家沒有青年才俊?」

  「武不動刀槍,提筆沒有問題。」

  「我們也不要搶武少夫人的風頭,外邊我們不出頭,內裡做事默默無聞總可以吧?」

  耳邊嘈雜,知府忙抬手制止:「行了行了,我明白你們的意思。」

  大家停下來看著他。

  知府放下酒杯神情肅重:「不行。」

  眾人一怔旋即再次嘈雜指責的,勸說的亂紛紛,但不管他們怎麼說,知府只是搖頭。

  「如果有事需要人手,我們會從你們中挑選分派,但你們要分割官府之權,那是不可能的。」他道,他說著站起來,「這件事不用說了,你們還是回去趕快說服家人,整理好田地,否則就收拾東西準備走吧。」

  廳內的人紛亂,看著知府甩開疾步向外。

  「宋嘉呈!你就半點不肯為我等說話?」一人高聲喊道,「你可是我們光州府的啊,那武少夫人才是外人。」

  知府已經許久沒有被人提名掛姓的喊了,他腳步微微頓。

  「嘉呈兄,難道你只想在那武氏夫婦手下被驅使?」那人一字一頓道,「武氏不過是一介武將,這天下的根基,不是他們。」

  知府轉過頭來:「本官,是天子門生,是光州府百姓父母官,只有天子和百姓能驅使本官。」

  說罷再不停頓疾步而去,門拉開合上將內裡的喊聲罵聲隔絕。

  外邊天色已經黑了,細細的雪粒子刷刷打下來,隨從將傘撐開替知府遮擋。

  「大人。」作為貼身隨從雖然不進廳內,但站在門邊也聽的差不多,忍不住低聲問,「為什麼不去幫他們勸說武少夫人?」

  自始至終,知府都聽從武少夫人的,半點不肯替這些世家大族說好話,連對武少夫人建議一下商議一下都不曾。

  正如那些人所說,其實這些世家大族才是光州府的根基,這個武少夫人到底是個外人。

  「我還記得大人當初剛來光州府任職,用了一年的時間走訪與這些世家大族交好,當時小的替老爺委屈,老爺說要想穩住光州府,就要穩住這些人,怎麼現在....」

  「經歷過生死才知道,以前想的都太簡單了。」知府將斗篷裹了裹笑了笑:「世家大族是很重要,也很厲害,但是當時光州府被圍困,我向他們請援,他們沒有一個出面,要麼閉門不出,要麼攜家逃走。」

  雖然是他的隨從,隨從還是想要為那些人辯解一下:「大人這就難為人了,他們沒有兵馬,也沒辦法援助。」

  知府看他一笑:「是啊,所以啊,我幹嘛還要穩住他們?我當然是緊跟著那個能接到求援不怕賊兵兩面夾擊,不怕以卵擊石,親自帶著一群民壯跑來救城救我的武少夫人了。」

  這解釋也是無賴了,隨從無奈只能笑了。

  街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了,遠處有巡邏的馬蹄聲,知府在兵馬的護衛下向府衙而去。

  第二天一醒來,整個光州府都被白雪覆蓋了,李明樓站在廊下看著七八個男童女童們掃雪。

  說是掃雪其實玩雪,嘻嘻哈哈打打鬧鬧,李明樓的臉上也不時浮現笑。

  能讓小姐開心就是最好的侍兒,元吉在門外看著也很滿意,方二走來,手裡拿著一封信:「外邊有人要見小姐。」

  元吉接過薄薄一封:「商人?」

  商人在後門,如果是官府或者世家,都從府衙前邊進出。

  方二點點頭:「說有是小姐最想要的奇珍。」

  這也是常有的事,元吉檢查過沒有毒便走過去給李明樓。

  李明樓接過打開,露出奇怪的笑:「怎麼現在人人都知道我危矣了?」

  元吉看去,見打開的信紙上一行字,很熟悉,前幾天剛看到過。

  武少夫人,危矣。

  「項南已經走了。」元吉肯定道,皺眉看方二,「外邊是什麼人?」

  方二道:「是一個男人,大約二十歲左右,穿著斗篷帶著帽子,沒看到樣子,口音不是光州府的。」

  刻意遮住了頭臉?是怕人認出來還是什麼?口音無所謂,他們這裡大多數人都會變幻口音。

  李明樓道:「請進來吧。」

  對方是誰要做什麼,沒必要費心思猜,見了就知道了。

  方二應聲是轉身出去,很快帶著一人走進來。

  他穿著白色的斗篷,走在雪地裡恍若跟雪融為一體,邁過門檻時孩童們正將雪團扔來扔去,蕩起一層層雪霧。

  一個雪團恰好砸在他身上,他停下腳步抬起頭,風吹起他的帽子,露出面容。

  院子裡的聲音在這一刻都消失了,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在他身上。

  真是一個漂亮的人。

  「連小君,見過武少夫人。」

  大家聽到他聲音清亮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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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7 00:0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美人為奇珍

   聲音打破了凝滯。

  雪霧散去,雪團落在地上。

  連小君在停下腳之後,沒有抬頭便俯身施禮。

  元吉想到了當初剛見李敏的場景,收回視線。

  他雖然長的不好看,但他見的人都是漂亮的,比如大小姐,他看向李明樓,卻見李明樓看著俯身施禮的連小君,漂亮的臉上滿是驚訝。

  小姐見到好看的人也會覺得驚豔,念頭閃過,就見李明樓轉身進了屋子。

  連小君一禮起身,只看到一個女孩子的背影,雪白的衣裙,烏黑的頭髮。

  「把簾子放下來。」她說道,「請到門前來。」

  當她不待對方禮畢就轉身進了屋子,元吉已經做好送客的準備了,原來不是不見客,而是要簾子遮擋,他應聲是將簾子放下來,對連小君伸手做請。

  在院子裡玩鬧的孩童們也挪過來,用教過但先前都學不會的儀態,生疏拘謹彆扭的站在門簾兩邊,像個真正的侍從那樣,只不過視線都盯著客人。

  連小君走過來站在門外,長身玉立,雙目漆點。

  他看到金絲銀線的紗簾後那女子端坐,她的視線穿過紗簾落在他身上,。

  「你是什麼人?」她問。

  連小君道:「我是一個商人,我有奇珍要賣給少夫人。」

  內裡的女子沒有立刻好奇的詢問奇珍,連小君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能看到她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巡弋,就像門簾外這些站著的孩童們一樣。

  連小君沒有窘迫,他是被看大的,已經習慣了四周的人看著他忘記了說話,陷入詭異的沉默。

  不過聽說這位武少夫人也是個美人,在街上走過時連抱在懷裡的孩子都忘記了說話。

  還以為她每天看鏡子習慣看美人而不會失神。

  「奇珍是我在信裡提到的。」連小君主動說道。

  內裡的女子開口了,但問的依舊不是奇珍:「你是哪裡人?」

  連小君拿出一張名帖:「我祖籍巴中通江人,不過早些年便移居在商州,做些南北生意。」

  他拿出名帖,元吉要伸手,有兩個孩童已經搶著接過掀起簾子進去了。

  連小君看到紗簾後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落在名帖上,跟看他的人一樣認真,然後又失神般沉默。

  就在他要再開口時,內裡的女子主動說話了。

  「我的危矣是什麼?」她問,視線也重新落在他的身上。

  連小君道:「光州府對世家大族們徵收很多名目的錢物。」

  「這與我何干?」內裡的女聲問,她的身子擺了擺,似乎有些覺得無聊。

  要麼真覺得無聊,要麼有人已經跟她說過了,連小君想,接著道:「光州府就是少夫人的。」

  紗簾裡的視線晃了晃,似乎是笑了,然後問:「那為什麼這就危矣了?」

  連小君倒是略有一些驚訝,遲緩一下才道:「因為武少夫人你沒錢了。」

  話音落內裡響起笑聲。

  連小君聽過很多女子笑,她們在他面前展現自己最好的儀態聲音,但現在這個女子的笑,是他聽到過的最好聽的。

  笑聲很快就停下來。

  「那你還來賣給我奇珍?」她問,視線和聲音都毫不掩飾的質疑,「我沒有錢怎麼買?」

  連小君道:「這個奇珍不需要少夫人用錢,少夫人除了錢,還有別的東西可以用來支付。」

  內裡的女子又笑了笑,終於問出了本該一開始就問的問題:「是什麼奇珍?」

  連小君道:「我。」

  他看著前方,前方儘管是一個紗簾,他的雙眼也脈脈含情,紗簾要被看的融化了。

  元吉皺眉,大小姐長大了,到了有人色誘的時候了嗎?

  高貴權貴都會收到誘惑,他們的孩子們也不例外,男人會得到美貌的婢女,驚豔才絕的女妓,女人們會得到健壯的護衛,以及伶俐可愛的侍兒。

  這是誘惑,或者說是禮物,對元吉來說這很常見,他還親自給別人送過這種誘惑和禮物。

  兩邊站立的孩童們都很開心,他們看著連小君,覺得這麼好看的人的確是奇珍。

  紗簾後的女子沒有笑,視線看著他似乎在認真的估算這個奇珍的價格,片刻之後她點點頭:「我要想一想,你先回去吧。」

  連小君也沒有再多說,應聲是:「那我回去靜候少夫人的佳音。」矮下身子看面前一個臉蛋村紅的十歲女童,「我住在城東仙客來,你可記住了?等少夫人想好的時候去那裡找我。」

  女童整張臉都變成紅彤彤,平日見人總想不起怎麼說話怎麼施禮的她點頭,笨拙的屈膝施禮:「公子放心,我記住了。」

  連小君對她一笑站直身子,再對紗簾一禮,轉身走了。

  連小君走出這邊的院門時已經將帽子帶上了,一路上沒有人再對他的相貌有過多注視。

  等候在門外的同伴立刻上前,同伴的年紀三十多歲,穿著簡單的衣衫,像個隨從。

  「怎麼樣?」他焦急的問。

  連小君向前走去,道:「少夫人說要想一想。」

  想一想嗎?這個回答還是無法讓人安心,同伴追著他:「想多久?是真的要想一想還是客氣一下?」

  他們交談著離開了,武少夫人門外的坐在雪地的男人們這才收回警惕的視線,在見到武少夫人真面容後,商人們不再聚集在這裡,在武少夫人為遊俠兒建立英雄廟後,遊俠兒也走了很多,現在留在門前的只有寥寥數人。

  總要有人守在武少夫人身邊,哪怕將來做不出入英雄廟的豐功偉績,能堅守本心也是俠義。

  坐上馬車,同伴再看了眼這邊,將車簾拉上,馬車晃晃悠悠向前而去。

  「你見到少夫人了?」他這才認真的問。

  連小君點頭又搖頭:「她一見我就轉身進去了,然後隔著簾子跟我說話。」

  同伴不覺得奇怪:「那是因為你太美了,少夫人也很美,美人總是不想看到美人的。」

  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有連小君在座,有些女子們便將臉遮擋起來,說自慚形穢。

  「我覺得這個生意可以談。」連小君說道,「當我指出武少夫人掌控光州府的時候,她沒有反駁也沒有戒備,而是爽快的承認了。」

  同伴點頭:「那就好。」然後又笑了,看著連小君的臉,「更何況,你這樣的奇珍,誰能捨得不要?」

  風吹起車簾,明暗光亮在連小君的臉上閃爍,恍若玉人。

  他的眼中也沒有任何情緒,對於相貌帶來的稱讚沒有驕傲,也沒有羞惱。

  命運既然如此,當然是要坦然享受。

  ......

  ......

  「小姐,我去查查他的來歷。」元吉道。

  紗簾已經卷起,李明樓重新出現在大家眼前,孩童們在廊下嘻嘻哈哈說笑,交流著因為先前見到連小君的激動。

  方二道:「我已經讓人跟著了。」

  李明樓拿著名帖晃了晃:「不用查了,這個人,我們是知道的。」

  知道?元吉方二不解。

  「他姓連,通江連氏,是我母親娘家。」李明樓低頭看名帖,手指撫過其上端正的連字,再抬頭看向鏡子裡,「他長得跟母親有幾分像。」

  他抬起頭的時候,李明樓看呆了,記憶裡已經模糊的母親的樣子,一瞬間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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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7 00:02: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陌生的親人

  母親在李明樓的生命裡存在的時間很短。

  連氏在李奉安生命裡如鮮花一般美麗又短暫,綻放過後便被李奉安收藏起來。

  通江連氏在劍南道更是恍若不曾存在過。

  「我都要想不起來了。」元吉感歎,「當初連氏接二連三要將家中的女子給都督為繼室,使出了各種手段,惹惱了都督,都督與連氏斷絕了來往,甚至絕了連氏在巴蜀的生意。」

  連氏只是一介商戶,在劍南道節度使李奉安絕情手段下不堪一擊,所以這就是連小君為什麼說祖籍通江,卻在商州居住做生意。

  李明樓看著名帖:「我還記得讓父親最動怒的是外祖母和幾個舅媽姨母恐嚇我,說將來後母會將我和弟弟用滾熱的水燙死。」

  連清過世的時候,李奉安將李明樓保護的很好,告訴她母親只是先去了天上,雖然不能一直在身邊,但還會看著她和弟弟,將來也會重逢。

  所以為了更接近母親,李奉安給她建最高的樓,李明樓住在高樓上隨時能跟母親說話,能好好的照看弟弟,過的跟先前一樣開心快樂。

  但外祖一家人打破了她的美夢,讓她知道沒有母親是多麼可怕的事。

  李奉安大怒,跟連氏斷絕了關係,還殘酷了斷了連氏在巴蜀的根基,成了仇人。

  連氏再沒出現在李氏眼前,那一世直到死李明樓也沒有見過外祖家的人,也沒有聽過他們的消息。

  不過也好,想必不會受到李氏牽連,能平安的活下去。

  「小姐,這個連小君不是發現什麼了吧?」元吉問。

  大都督過世,也許連氏動了心思,這些年他對連氏沒有關注過,如果有疏漏也不是不可能。

  李明樓笑了笑搖頭:「不是,他不認得我。」

  當然也為了以防萬一,在連小君沒抬頭之前她避開了,她和母親也很相像的,想到這裡她拿起鏡子端詳:「元吉叔,我與連小君,誰美?」

  元吉啞然失笑:「當然大小姐最美。」

  李明樓搖頭:「不信,那些孩子見了連小君都變了樣子了,他們見了我並沒有。」

  元吉笑道:「大小姐和連小君不一樣,大小姐是他們敬畏的,連小君只是客人,只用來觀賞。」

  李明樓笑了笑,她當然不是真的在意美貌,她從來不在意相貌,這個人長的和母親很像,不知道是不是外祖母那一房的子侄。

  「已經讓人去打探了。」元吉明白她的心思說道,又停頓一下,「大小姐是想與他繼續談那個奇珍嗎?」

  大小姐絕對不會是為了跟他認親,大小姐不會違背父親。

  「是,就算他不姓連,他也說動了我。」李明樓點點頭站在窗邊看著院子裡的雪。

  元吉想著連小君說的話,好像也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跟項南說的一樣。

  「不一樣。」李明樓轉過身道,「項南說的危矣是我對世家大族權貴苛刻,而連小君則是說我對世家大族苛刻是因為沒錢了。」

  元吉恍然:「他說的危是大小姐沒錢,並不是對世家大族苛刻。」

  「是啊。」李明樓道,「所以我想看看他有什麼好辦法。」

  沒錢的確是現在最大的危急,養這麼軍民城池,除非真的有聚寶盆才能做到啊,她不是神仙,反而是個見不得天日的鬼,從劍南道拿錢也是很不容易。

  「好,我把他的消息打探清楚。」元吉說道。

  門外腳步碎響,蒙著臉的金桔探頭:「小姐,夫人問,吃烤豆腐嗎?」

  那位夫人從不主動要求,分明是自己饞了,元吉搖頭,大概是李明樓主動挑選禮物,讓金桔發現小姐也是會做女孩子們的事,於是常常引著她玩樂怡情。

  「好啊。」李明樓道,烤豆腐也不耽擱事,她可以一邊吃一邊想事情,「到這邊來吧。」

  金桔掀著蒙面高興的應聲是,又小心的遮好警惕的左右看後才碎步跑了。

  因為項南帶來的驚嚇,李明樓身邊的人盡可能的更換了,金桔也只陪在武夫人身邊,還把臉遮上。

  現在城裡遮臉也成了特色,遮住臉的女子們被大家認為貌美,當然如果有人譏嘲說沒有武少夫人那般美貌就不要遮臉,東施效顰,女子們也並不生氣。

  「奴家不如武少夫人貌美,所以羞慚遮擋容顏。」她們答道。

  這話讓嘲笑的閒人無法反駁,更顯得女子們落落大方坦然機智。

  總之遮臉讓女子們增添動人光彩,於是變成了風尚。

  雪後的宅院裡香氣彌散,屋子裡三人圍坐烤豆腐和各種肉乾,廊下鋪了氈墊,男童女童們也圍著爐子吃喝。

  「不要燙到手啊。」金桔不時的叮囑一兩句。

  這些小孩子都是她負責教導的,責任重大。

  不過其他的事學不會,吃喝是這些孩子們的天生技能,沒有人燙到手燙到嘴,而且烤的又快又好,吃的滿嘴滿手都是油,然後一番眼神手腳比劃分出勝負後,一個男童一個女童各自捧著一盤跑到李明樓跟前,儀態生澀的放下跑出來。

  「金桔教的好。」李明樓稱讚。

  金桔為了吃喝方便將遮面掖在耳邊,挽著袖子翻烤架:「是少夫人對他們好,他們才不聽我教呢。」

  看著這邊內宅其樂融融,元吉安心的去打探消息,到了晚上消息就送來了。

  「連小君是夫人七堂兄的三子。」元吉道。

  李明樓想母親幾個堂兄?她還沒有記清外祖母家親戚的時候就跟對方斷絕了來往,連氏世代經商綿延成一個大族。

  「外老太爺有弟兄三人,夫人有七個姐妹五個兄弟。」元吉介紹道,「自從夫人的事後,外老太爺的弟兄三個就分家了。」

  連清嫁給李奉安,合族以為榮,李奉安與連清家人結仇,合族以連清這一家為仇,於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去。

  「連小君的祖父連三老太爺,也就是夫人的叔父,帶著家人搬到商州,搬來沒多久連三老太爺過世,家裡的產業交給了七老爺連香掌管,只是人生地不熟,遲遲打不開場面。」

  「商州連氏有的便去種地,有的讀書,但七老爺堅持做生意不肯變賣店鋪,只是身體不好,這麼多年勉強支撐著。」

  「如今遇上戰亂,商州臨近京城也被波及,生意更是不行了於是出來尋找生機。」

  「連七老爺身子不好不能行路,連小君便出來了,到處走動,十天前來到光州府。」

  這些是元吉從商人們哪裡搜集的信息,這不是什麼秘密,尤其是對商人來說。

  商人們走南闖北,過大城穿小鎮知道很多消息,尤其連氏還是有名的同行。

  李明樓點點頭:「他很會做生意嗎?」

  連七老爺所以才在亂世讓他出門。

  元吉神情有些古怪:「連小君從沒做過生意,也沒有出過門,這是他第一次。」

  第一次?李明樓神情有些驚訝。

  「他長得太美,小時候出去差點被人搶走,長成後去做生意,也總被....覬覦。」元吉道,「所以只能養在家裡,這次他出來,其實也是避難,因為當地有權貴趁亂要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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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7 00:02: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美貌是生意

  夜色降臨光州府開始宵禁,兵馬開始巡邏,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讓大家想起現在是戰亂時候。

  客棧裡燈火點亮,吃飯喝酒說笑琴聲歌聲,倒是比白天更熱鬧。

  門外腳步聲疾來,到了這邊又放低,伴著輕輕的敲門,女聲輕柔:「公子,你的飯菜來了。」

  連小薔上前拉開門,伸手要接,店家婦人已經擠進來了:「我來,我來,別髒了你的手。」

  婦人小心的將食盤放在桌子上,坐在桌子前的連小君看向她。

  「公子,這都是我親手做的。」梳洗打扮擦了脂粉的婦人羞赧道,「乾乾淨淨的。」

  連小君對她道謝,婦人便紅著臉笑。

  被遺忘的連小薔擠過來提醒:「吃完了我會把碗筷送到廚下。」

  婦人這才回過神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到時候來取就好。」然後忙忙的出去了,臨關門前不忘再看連小君一眼。

  只可惜那個下人走過來擋住了視線。

  「明明都是公子。」連小薔拿起筷子端起碗,「只要你在,我就成了下人。」

  這種打趣聽多了也沒什麼好笑,連小君拿起碗筷吃飯。

  「不過托你的福,吃喝住的都不錯。」連小薔大口的吃著飯菜,雖然他們要的是最省錢的,不過店家的婦人做的分量和味道都超出了它的價錢,就跟住房一樣,花著最便宜的價錢可以住到最好的。

  這就是美貌的價值。

  「不用客氣。」連小君道,「被牽連的時候別罵就行。」

  半夜逃跑,東躲西藏,這一路也不是沒經歷過,那時候連小薔可沒覺得不錯,而是罵罵咧咧。

  連小薔忙揭過這個話題:「也是咱們家現在不如以前了,要不然你也不用出來這麼辛苦,再不然有數十個護衛擁簇,就像小時候在通江,那才叫神仙日子。」說到這裡將筷子恨恨的戳碗,「姓李的這個天殺的。」

  連小君一粒米一粒米的吃:「我記得咱們小時候能過上神仙日子,也是因為姓李的。」

  連小薔便用筷子戳連小君的手:「你說你都長這麼好看了,腦子能不能傻一點?」

  連小君用筷子當他的筷子,對他一笑:「我腦子要是不好,世間也不會有我這般美貌了。」

  美貌而糊塗,那真是活不長。

  連小薔撇嘴吃飯菜,但總覺得吃到嘴裡的不是那麼美味了:「反正就是你命不好,我們連家命不好,家道敗落也就算了,天下又亂了,讓人想混吃等死都不行。」

  連小君依舊穩穩的吃著一粒米:「二哥,其實不用這麼恨李氏。」

  連小薔生氣罵:「不恨他恨誰?李奉安讓我連氏什麼都沒了。」

  「做生意不就是這樣?」連小君道,「成了賺了錢,沒成賠錢,賠光家產也是常有的事。」

  「這又不是做生意......」連小薔敲筷子。

  「這就是做生意。」連小君打斷他,「當年二叔祖把姑姑嫁給李奉安就是做生意,一開始生意很好,我們獲得了大利,姑姑死了,生意遇到了麻煩,我們沒有和李奉安談妥接下來的生意,沒有解決麻煩,生意失敗了,全家都賠進去了。」

  連小薔捏著筷子瞪眼,還可以這樣想嗎?

  「有什麼不可以,天下萬事都是生意。」連小君用筷子夾起一粒米,「你做生意失敗了,會恨對家嗎?」

  連小薔哼了聲:「我是連家人,我們連家做了幾代生意了,還是有規矩的,願賭服輸。」

  「當初六姑姑這個生意,的確是二叔祖沒做好。」連小君看著盤子裡蔓菁,這一盤蔓菁切的細絲晶瑩,賞心悅目可見用心,「跟李奉安的生意利潤太大了,讓大家紅了眼失了分寸,反而離心。」

  「那時候我還小。」連小薔嘀咕一聲,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好日子就結束了,偌大的連氏家族一夜之間分崩離析,各自逃生。

  「那時候真不該想再結親,本來已經是親了,姑姑不在了,還有兩個孩子。」連小君道,「對兩個孩子好好的用心,比靠女人牢固。」

  連小薔呼嚕嚕將碗裡的飯菜吃完:「據說李奉安不讓二叔祖的人接觸那兩個孩子,所以二叔祖才急了。」

  「總之還是急了。」連小君也將最後一粒米吃完,「做生意就是這樣,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步錯便全盤皆輸。」

  連小薔站起來將碗筷收拾到託盤裡:「是啊,但願這次我們....」他從連小君手裡抽出筷子,點了點連小君的臉,「但願你能做好這筆生意。」

  連小君一笑:「我爭取靠臉做好這筆生意。」

  他知道自己很美,但並不把美貌當做一回事,別人可以調侃,他也可以。

  「靠臉也行,哪怕做不成別的生意。」連小薔道,「要是能靠臉,讓武少夫人把咱們護住,連氏也算是做成了一筆生意。」

  說到這裡恍然。

  「哦哦所以你堅持要來光州府見這個武少夫人。」

  天下有哪個男女老少見了連小君不動心呢,連小薔壓低聲笑。

  「你就不怕她丈夫?」

  「我要是怕她丈夫,就該去麟州。」連小君也笑了笑,沒有反駁他的輕浮打趣,輕拂衣衫站起來,看向窗外燈火闌珊,「這光州府是武少夫人的。」

  武少夫人的丈夫不是這裡的主人。

  他不以自己的美貌為榮,但也不為恥,更不會因為美貌受困而自哀,他並不介意用自己的美貌作為助力,萬事皆是生意,都可以做生意。

  武少夫人要他的美貌還是別的,並不影響他想要的。

  第二天天剛亮,武少夫人的人就來到客棧。

  「少夫人請連公子。」他們說道。

  連小君一點也不意外,在人前露出個笑應聲是,這一笑讓滿院子的人也不意外了。

  看著連小君坐上武少夫人華麗的馬車,特意包了新頭巾的廚下婦人淚光閃閃,又哀傷又歡喜。

  「連公子就是這世間的奇珍異寶。」她說道,「就該在少夫人這個神仙身邊。」

  ......

  ......

  連小君再一次站在武少夫人的門外,面前還是紗簾格擋,但有小童們搬來幾案墊子請他坐下,這個孩子倒茶那個孩子擺果盤,大家輕手輕腳又歡喜的圍在他身邊。

  「你怎麼證明你是奇珍?」武少夫人在內問。

  連小君讓人取筆墨,很快畫了一幅畫,畫上的美人臉藏在雲霧裡飄飄欲仙,孩童高興的捧著進去給少夫人看。

  連小君又讓人取來盤子碗,取下旁邊小童頭上帶著的一朵絨花,一雙漂亮的手如蝴蝶翻飛,讓大家猜絨花藏在那個碗下,小童們爭先恐後,武少夫人隔著紗簾也猜了幾次,但誰都沒有猜對。

  連小君讓人取來琴,錚錚彈奏唱了一首歌,院子裡的麻雀們也不怕小童們落在樹枝屋簷上傾聽。

  走到門口看到這一幕的知府震驚的瞪圓了眼,少夫人天上的神仙朋友來拜訪了嗎?

  他制止要通報的小童,急急忙忙的走了,將這邊的琴聲歌聲少夫人的笑聲拋在身後。

  豈敢驚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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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7 00:03: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生意不用錢

  技藝一直展示到午後,武少夫人邀請連小君一起吃飯。

  雖然還是隔著紗簾,武少夫人跟他說話越來越多,武少夫人似乎從沒出過門,只是連小君也很少出門,只能將自己身邊的事來說,比如他小時候和家人怎麼去看花燈,怎麼被人搶。

  「你們家是不是人人都長的像你這麼美?」武少夫人問。

  連小君道:「我最美。」

  既沒有貶低自己的家人,也阻止了把其他家人叫來的念頭。

  武少夫人的笑聲從裡面傳來。

  「不過有一個人比我美。」連小君又道,「是我的六姑姑,只是已經過世了。」

  武少夫人好奇的問這個人,但連小君卻不肯多說,只說很美,因為太美了人間留不住,請少夫人原諒,他不想談論這個早逝的美人姑姑,似乎這樣是對逝去的人的褻瀆。

  武少夫人沒有再追問,請連小君喝茶,然後問:「你還會做什麼?」

  他展示了這麼多技藝,單單他坐在這裡就相當於一個奇珍異寶,少夫人果然是少夫人,輕易不會被吸引。

  「少夫人想讓我做什麼?」連小君問。

  李明樓笑了笑,她沒興趣再跟他坐下去了,從他身上看著聽著想像母親年輕時是什麼樣的生活也差不多了。

  「你說你是奇珍,你說我危矣。」她問,「那你這個奇珍可以解我的危矣嗎?」

  連小君點頭道:「可以。」

  「你要怎麼做?」李明樓問。

  連小君道:「我可以給少夫人掙錢。」

  ......

  ......

  宋知府在前廳走來走去,神情時而喜時而憂時而緊張不安,長史看的心神不安。

  「少夫人把那兩個寫字先生打死了?」他低聲問。

  宋知府嚇了一跳:「胡說什麼!」又糾正,「就算那兩個寫字先生被打死了,也不能說是武少夫人打死的,只能是我們官府打死....」

  「被我們官府定罪處罰,體弱不堪而亡。」長史也跟著糾正。

  武少夫人不能隨便打死人,官府也不能,凡事一定要師出有名。

  宋知府哼了聲甩了甩袖子在椅子上坐下來。

  「那兩個寫字先生到底怎麼了?大人去見少夫人回來如此憂愁?」長史問。

  宋知府沖他招手示意近前低聲:「那兩個寫字先生我沒見到,武少夫人那裡又多了一個其他人。」

  「什麼其他人?」長史不解。

  宋知府意味深長:「一個,仙人。」

  ......

  .......

  宋知府和長史站在門口盯著,在天色傍晚的時候,一輛馬車駛出後宅不多時又回來進去了。

  緊跟在馬車後的兩個小吏也忙跳進衙門。

  「去客棧接了連小君的隨從和行李。」他們低聲說道,「少夫人還替他們結清了住店的費用,那隨從說以後就住到少夫人這裡了。」

  宋知府閉眼沖這兩人擺手:「不要這樣說,不能這樣說。」

  話音未落又有個小吏從後邊跑過來低聲道:「少夫人那邊佈置花園的屋子,說給客人住。」

  宋知府用手扶住額頭。

  「真的那麼美?」長史好奇的問。

  三個官吏都點頭。

  「客棧的人說了,此人只能天上有。」

  「我方才在後邊看了一眼,那公子正走過石橋,回頭看了我一眼,美的像副畫。」

  宋知府聽不下去了將他們轟走:「誰再敢胡言亂語,打斷你們的腿。」

  官吏們縮頭跑了。

  長史低聲道:「所以這個男人以美貌自薦,少夫人就收下了?」

  宋知府一臉不忍聽:「別說的這麼誇張!」

  但事情不止是說的這麼誇張,第二日武少夫人的馬車在十幾個護衛的擁簇下駛出家門,民眾圍上來高呼武少夫人,車簾隨風掀起露出美若天仙的人,但卻是一個男人。

  這個美男子坐著武少夫人的馬車,在武少夫人護衛擁簇下出入商戶酒樓,購買各種貨物吃喝玩樂,引得滿城轟動圍觀。

  「民眾都在說,原來除了武藝說書唱戲作畫變戲法,美貌也可以自薦。」長史將街上的話學給知府聽,「有人覺得這個有些不妥,也有人覺得理所當然,覺得可以理解的多數是女子,說以往男人們總是以美人為禮物相贈,女人們也可以得到美人禮物.....」

  雙手撐著頭的宋知府再也聽不下去了,雙手拍膝打斷他:「你就別說了,這事有什麼可津津樂道的,少夫人,她可是個少夫人,有夫之婦,先是一個項氏跑來癡纏,又來了一個連美人,這次少夫人沒有趕走,留在家裡住下。」

  長史似乎走神又若有所思:「大人,那兩個寫字先生長的怎麼樣?」

  宋知府放在膝頭的手再次重重的拍在額頭上,將臉掩在袖子下。

  但不管他怎麼不想聽,少夫人身邊多了一個美男子相伴還是變成了人盡皆知的事實,少夫人去軍營看兵馬情況的時候,見府衙官吏聽民生諸事的時候,甚至看賬本的時候,都有這個連小君在側作伴。

  「這些日子你看的如何?」

  雖然日日相伴,但出門在外武少夫人重新帶上了面紗,在家則依舊隔著簾子,不在連小君面前展露面容。

  連小薔認為這是自慚形穢,先前有很多女子也是因為武少夫人貌美而遮面。

  連小君沒有任何猜測,不想不問隨意,聽到紗簾後的問話,他放下碗筷。

  「我看的差不多了。」他說道,「我先給少夫人做成最迫切的一筆生意吧。」

  「什麼生意?」武少夫人問。

  連小君道:「買糧。」

  吃喝的確是最迫切也是最大的危機,光州府軍民的糧草越來越緊張了,如果不是有餘錢精打細算安排周全,只怕早就引起恐慌了。

  李明樓在內也放下碗筷:「你需要多少錢?」

  連小君笑道:「我不需要少夫人出錢,只要給我五百強兵悍將做護衛就足矣。」

  紗簾後終於傳來女子的笑聲。

  「小君能把生意做成這樣,果然是珍寶。」

  如果做不成這樣,連小君便不是寶。

  話語都是雙刃劍,這邊誇,另一邊便是貶。

  「這個少夫人真是心狠。」連小薔一邊收拾包袱一邊抱怨,「你陪她這幾日,她竟然還趕你出去,絲毫不憐惜你出去有多少艱難險苦。」

  連小君看著鏡子,伸手摸摸臉:「看來她沒有看上我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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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7 00:0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慢變漸生

  但在連小君展示其他本事之前,民眾看到的他只有臉。

  連小君又出門了,坐著武少夫人的馬車,還有五百重甲將士,據說是在光州府無趣了,想去其他地方散心。

  別的商人們要花錢才能得到府城兵馬護送,連小君靠臉就可以了。

  知府躲在門後看著連小君離開,稍微鬆口氣。

  「大人不去問問少夫人,這連小君去幹什麼?」長史在後低聲問。

  「我管他去哪裡。」知府拂袖,「最好走了就別回來。」

  武少夫人做什麼事他都不管,他只做武少夫人吩咐的事。

  「也不知道大人你怕什麼。」親隨有些鄙視,替知府解下官袍,「武少夫人那麼好的人,她吃穿用度富貴奢靡,卻沒有那些富貴小姐的脾氣。」

  他們都沒有看到過她發脾氣,找來那些孩子當侍從,什麼都做不好,少夫人只是笑並不在意,還手握著手教他們寫字讀書。

  至於當街抓兩個寫字先生,收下一個美男子給她唱歌彈琴陪坐說笑又算什麼大事。

  「你不懂,這樣的人才可怕。」知府說道,「他們有大志向。」

  有大志向的人不拘小節,但你若阻擋了她的志向,她必然毫不留情。

  連小君不在光州府遊逛,街上的議論少了很多,雖然武少夫人的門外多了一些年輕男子打扮的光鮮亮麗走來走去,但沒有人被武少夫人請進去,知府又有些慶倖連小君的自薦,畢竟像這樣的美男子世間不多見。

  這樣的人先入了武少夫人的眼,其他姿色不堪一提,更何況武少夫人自己就有仙人般美貌。

  不知道那個武鴉兒長的什麼樣?應該是長的不怎麼樣吧,知府還暗地裡猜測,可見連小君走了他的輕鬆。

  知府的日子其實本來就輕鬆,雖然看起來他很忙,操勞日夜不停進進出出,其實他也就是日夜不停進進出出而已。

  事情怎麼做,是武少夫人和元吉等人商議的,而做事情,則有兵將官吏們,大家不算什麼能人,但各有所長分工細做,如同螞蟻,人數多了事情便能做的齊心協力。

  商議事情的時候他會在場,做事情的時候他也會出面,也僅僅是這樣,他其實是個擺設。

  「大人不要覺得擺設無用。」武少夫人帶著人整理庫房,挑選出精美的錦繡華麗的首飾,然後讓元吉拿出去賣掉。

  光州府的官倉早就沒有錢了,一直靠武少夫人支撐,但武少夫人也沒有錢了,留在竇縣的庫房都賣空了,這一點她沒有瞞著知府。

  「我們的事我們自己必須清楚。」

  她把知府當自己人,跟竇縣那個衛榮一樣,於是宋知府再見衛縣令的時候,就不怕衛縣令總是擺出一副你不懂,我和少夫人是自己人的姿態。

  「廟裡的神像有用嗎?但民眾們離不開它,有它在就有念頭。」武少夫人說道,「尤其現在是亂世,人心惶惶,大人就是一地的定心針,有大人在,這天下就在,官府就在,民眾的依靠就在,你就是首,一個人沒有頭,就死了。」

  他關係光州府的生死啊,知府自豪又不好意思:「那少夫人你是什麼呢?」

  「我啊,就是護衛,不讓別人害你,不讓任何人斷了光州府的民眾的生路。」武少夫人笑道。

  知府也笑了,這日子過的多好。

  「大人,大人不好了。」有小吏急急忙忙的進來喊道,「有好多人要離開光州府。」

  說笑話呢,如今能找到一處庇佑之地是天大的幸運,人人都嚮往桃源仙境,誰會捨得往外跑?

  知府不相信,光州府的民眾也不相信,所以當大家看到街上車馬擁堵了道路都嚇壞了。

  這些人拖家帶口,前邊的車上坐著老老少少的家人,中間的車上拉著家什,後邊是牛馬牲口。

  騎馬的護衛,坐車的婦人小姐,走路扛著大包小包的僕婦丫頭,華麗的衣裙斗篷金銀珠釵在日光下晃動,隨著車輛擺動有鳥兒鳴叫,車簾晃動還有一隻純白的貓兒跑下來,一群丫頭們去追,讓堵塞的街變得更加混亂。

  這只是一家人。

  一家人出行就能堵塞一條街,只有光州府的大族,沒有人不認識這家人。

  「田家老爺們,你們這是要去郊遊嗎?」路人驚訝的問。

  「我們要走了。」騎在馬上裹著大斗篷的田家老爺們答道。

  走?走是什麼意思?路人譁然,但再問這些老爺們卻什麼都不說,城門的守衛多問也不行。

  「光州府不是一直進出來去自由嗎?」田家的僕從質問,「難道現在開始核查要禁止進出了嗎?」

  眾目睽睽之下,一言重千金,守衛可不敢說這種話,只能放這群人出城。

  知府站在城門上,雙手握緊。

  「大人,不止他們,廖家也來了。」身邊的官吏們壓低聲音喊道。

  知府回頭看去,這邊城門街道上車馬湧湧,那邊城中又一條街上人群泱泱,依舊是車多馬壯拖家帶口合族出動。

  大族在這個時候更怕死,他們突然捨棄田宅往外跑,那必然是意味著這裡沒有生路了。

  兩個世家出城,整個光州府被攪動了。

  知府不能坐視不管。

  「田七爺,廖三爺,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他走下城牆,招來田家和廖家主事的老爺詢問。

  兩個老爺恭敬又哀傷:「我等是聽從大人的吩咐,交不出田地錢糧便離開光州府。」

  將軍嗎?以為他會怕他們來真的嗎?誰怕還不一定呢,現在這世道,可不是以前了。

  知府淡淡道:「你們要離開也不要堵了城門,進出人多你們分批走吧。」

  田家廖家兩個老爺收起了恭敬,一改往日的言聽計從。

  「光州府從來沒有要求出城人多少限制,既然要我們分批走,那就請知府大人公告個準則,多少人才可以出城,超過多少不許出城,也好我們有規矩可依。」他們禮貌又冷漠的說道。

  這個規則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麻煩就大了,所有人視同一等,還是分門別類?多少可以出城,多少不許出城.....這不是一個規則的事,這是從未有過突發出現會引發猜測質疑混亂的大事。

  知府不能做主,也不敢做主,他看著面前站著的兩個人,再看城門下擁擠的車馬,再看遠處湧湧的人群,喧囂的喊聲,驚懼的民眾.....

  能引起驚恐的不止是凶兵惡將,還有這些面容儒雅的豪族權貴。

  光州府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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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7 00:03: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說說當前的事

  知府不能也不敢阻止這些人出城。

  看到知府退步了,這些人也沒有咄咄逼人,他們是風雅有禮的士人。

  「既然人多讓官府為難,我們就按照大人你說的分批走吧。」他們和氣的說道,「光州府是我們的家,我們不想讓州府為難民眾不安。」

  田家廖家說到做到,現在是田家的人在出城,廖家擁堵了街道的人立刻退回去。

  田家的人也不再都擠在城門,而是退了回去,每隔一段時間就走出來一群人,騎馬坐車,趕著牲口拉著行李,雖然還是會引得街上擁擠,但比起先前好了很多,城門立刻不再擁堵,但是......

  「他們這樣分批走,反而讓恐慌驚懼更加蔓延。」長史站在城門上苦笑。

  縱然分批走這些世家大族出行也引人注目,街上的人奔走相告。

  先前擁堵城門街道的狀況畢竟不是人人都看到,擁堵城門也不過擁堵一天一夜也就過去了,但現在分批而行,每天都有出城的,人人趕過來都能看到。

  「快來看,這是廖家的人。」

  「說得沒錯吧,他們是在搬家。」

  「天啊,他們要去哪裡?」

  「他們為什麼要走?」

  「難道還有比咱們這裡更安全的地方?」

  「或者說咱們這裡不安全了?」

  議論隨著分批而行的人散開,街上變得更加擁堵,驚恐的民眾上前攔著詢問。

  田家廖家的人沒有說是因為府衙苛政,被攔住的人或者推說不知是族長決定,或者說州府人口眾多他們不想跟百姓搶生存機會,這是客氣的,不客氣的則都含蓄的說光州府不適宜他們生活。

  含糊從來都是引發猜忌之源,不說有時候比說還令人恐懼。

  知府的大廳裡坐滿了大大小小的官員,有的愁眉有的苦臉,有的憤怒有的悲憤。

  「什麼聽從大人的話,他們分明就是故意的。」

  「這麼一來,城中什麼流言都有了。」

  「少夫人和大人耗費了多少錢財,兵馬前仆後繼用了多少血肉,才安撫了民眾,讓光州府以及一半的淮南道平穩.....」

  「多少錢財嗎?光州府到現在一共耗費了錢...」

  「余大人,余大人,這是個感歎,不是讓你算數額,你快坐回去。」

  廳內議論紛紛,除了個別走神的,大家的話題都圍繞田氏廖氏離開光州府。

  「不止是田氏廖氏。」一個官吏沉聲說道。

  這話讓嘈雜的大廳一陣凝滯。

  「城外的.....」一個官吏站在廳中的輿圖前伸手要指點.....

  「怎麼兩張輿圖?」一個聲音插話問。

  大家便看向一個方向,廳中的後方角落,但那裡可不是位卑的官吏所在,武少夫人坐在那邊。

  以前武少夫人沒有人忽略,現在更不能了,她不再遮蓋頭臉,穿著素錦衣裙,不施粉黛不帶珠釵,她烏黑的髮雪白的臉就是世間最華麗的,沒有配飾能給她添光彩。

  武少夫人經常坐在這裡,這一次她身後還多了兩個人。

  一個年過半百一臉看透世事但眼神賊溜溜的老頭,一個壯年神情桀驁但又難掩無根無基虛浮的男人,兩個人都穿著青袍長衫。

  大家看他們好奇,他們看大家也是茫然,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在這裡在這裡幹什麼。

  聽著熱鬧看的走神了,姜亮就失神脫口說話了,問的問題還很蠢,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坐在一邊的劉範恨的牙癢癢,覺得很丟人。

  武少夫人沒有說話,那官員的眼神也沒有半點瞧不起鄉下人,認真的給他解釋:「這張是大輿圖,這張是我們淮南道。」說完這裡的他還指了指另一架屏風,「那裡還有一張輿圖,是軍中用的,光州府的輿圖。」

  姜亮起身拱拱手道謝再坐下來,那官員便繼續說話。

  「固元的蔣氏,良村的富氏,還有從外地來買下半個祁村的揚州焦氏。」他伸手指點著淮南道的輿圖,「他們也都在準備啟程,已經把消息放出去。」

  坐在正中的知府重重的歎口氣:「現在已經清楚了,這些人是聯合起來了。」

  要走的世家不會只有這幾家,他們在觀望,等待火上澆油。

  「民眾們反應怎麼樣?」知府問。

  廳內的官吏們逐一站起來回話,神情和話一樣沉重。

  「昨日有一百三十人跟隨廖家出城。」

  「進入光州府的民眾,按照昨日送來的名冊計數,以三百左右的數目遞減。」

  「商人們也在離開了,而且把消息傳出去,很多在路上的要過來的商人立刻拉著貨物跑了。」

  這才是最令人頭痛的,商人們行走四方,最能散播消息。

  負責管理商人的官吏起身對知府鄭重施禮:「大人,再這樣下去,光州府要內亂了。」

  有官吏也站起來施禮:「大人,應該跟這些世家談談了。」

  便有很多官吏跟著建議,但也有人站起來反對。

  「這正是他們的目的。」一個生的五大三粗的官吏說道,「他們就是要讓光州府亂起來,逼迫讓大人向他們低頭,這些世家的把戲一貫如此。」

  在坐的官員都很熟悉這種把戲,說是官員掌管一地,但因為官員都是異地任職,真正能掌控一地的是當地世代延綿的大族,官員們新到一地最先要拜訪的就是這些人家,得到他們的協助,才能安穩當政,大家各取所需你好我好。

  這也是一直以來官員和地方豪族的默認規矩。

  所以這一次官府向世家大族要錢要糧,世家大族給了,但當世家大族要用這些付出換的自己想要的利益時,知府拒絕了,規矩就被打破了,世家大族就不幹了,要給官府一個教訓。

  「這些手段在以前管用,但現在是亂世。」另一個官吏也站起來揮袖,因為在亂世征戰他親眼看過戰鬥沾染過鮮血,人也變得粗魯了幾分,「他們根本就不敢真的離開我們光州府。」

  所以現在就是比的看誰沉的住氣,看誰先低頭。

  廳內兩方意見爭論起來。

  知府看了眼坐在角落裡的武少夫人,武少夫人始終沒有發話,他便做出了決定。

  「那就不理他們,看他們能走多少。」他說道,「加強兵馬巡邏,安撫民心。」

  把所有的兵馬都展示出來,這一場戲就看誰最能演的深入人心吧。

  議事散了武少夫人回了內宅,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發表意見,只有最後涉及到兵馬,元吉站起來表示一切謹遵大人安排。

  武少夫人回去了,姜亮劉範也跟著回去了。

  武少夫人和元吉邊走邊說話,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姜亮和劉範能聽到但又不太好意思聽,心神也不寧,各自胡思亂想。

  武少夫人忽地回頭問:「你們是從京城那邊過來的,一路所見比我多,你們說現在光州府的兵馬,在大夏實力怎麼樣?」

  或許是世家大族們鬧的亂讓武少夫人不安了,姜亮這個那個的沒有直接回話,劉範倒是不客氣,很乾脆的道:「目前暫時在大夏或者第三或者第二。」

  武少夫人有些好奇:「首位是誰?誰又可與之爭二三?」

  劉範道:「安康山首位,劍南道現在是第三,但將來或可第二。」

  武少夫人道:「因為那個娃娃節度使嗎?」

  一直沒說話的姜亮此時搶了劉範的話:「少夫人莫要笑,正是有了這個娃娃節度使才有可能位列前二,如果娃娃沒有拿到節度使,或者晚兩個月拿到,別說第二,前三前四也沒有它的位置。」

  武少夫人哦了聲:「是嗎?娃娃提前兩個月拿到旌節這麼重要啊。」

  劉範啪的一擊掌:「正是如此,所謂一步早步步早,晚一步等三年。」

  姜亮不甘落後:「如果不是這麼早拿到旌節,也不能為謝恩入京在叛亂前就調兵遣將,也不會恰好進入山南西道,得以排兵佈陣阻斷叛軍涉足西南.....」

  他們的話才起,就見回頭的武少夫人笑了,天地一瞬間冰雪晶瑩,兩個人的話戛然而止。

  有誰能看到這樣的笑不失神?

  武少夫人一笑轉過身翩然而去,留下兩人站在原地。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才能得美人一笑。」姜亮伸手撚鬚喃喃,「沒想到我姜亮一語便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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