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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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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8 01:48: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我帶兵馬去

  李奉常離開江陵府的時候,是跟胡知府說請了更多援兵來,到時候讓兵馬回來守城。

  他當時是真這麼想的。

  但人的想法是會變的,尤其是離開了那個環境。

  孩子們很善良,想事情又簡單,李奉常緩和神情,道:「明華,兵馬哪裡夠,這是你明玉弟弟特意從山南道那邊請來的兵馬,你不用擔心,等把祖母和你們送到劍南道,就派兵馬來。」

  李明華卻沒有乖乖的應聲是丟下這件事,而是看向那兩個將領,將自己的意思又問了一遍。

  「如果去堂弟所在的山南道。」她說道,「是不是只用五千兵馬護衛就夠了?」

  李奉常皺眉:「去什麼山南道?兵馬的事你不懂。」

  兵馬的事將領很懂,他們立刻答道:「別說五千,三千就夠了。」

  李明華眼睛明亮激動,身子都探出了車外:「那請其他的兵馬去援助江陵府吧。」

  將領們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明華!」李奉常嚴肅道,「兵馬調動需要聽令,他們沒有接到這個命令。」

  當伯父的寬宏,當母親的就不能縱容了。

  在車上原本不在意,待聽明白李明華在說什麼,女眷都震驚了。

  林氏漲紅臉差點把車簾扯下來,喊:「李明華!給我滾進去!什麼時候了,你還擺小姐架子呢?悲春傷秋普度眾生!我們都自身難保了。」

  「娘,我們不懂兵事,所以我才問這兩位將官,是不是足夠護我們平安了。」李明華不羞不急認真道,「他們說夠了,你不要擔心。」

  是啊,這兩個將官說了,三千兵馬就足夠了,的確讓人很安心.....

  林氏怔了怔,張口有些不知道說什麼,不是,她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李奉常笑了笑,李明華這個孩子一向自持不是孩子,有時候只談情緒的內宅婦人說不過她。

  「明華,我知道你的心意。」他說道,「只是兵事不是我們能做主的,待到了山南,讓你堂弟來說吧。所以不要耽擱了,早點趕到明玉那裡,也就能早點相助江陵府了。」

  一直不敢說話的李明冉扯了扯李明華的衣袖:「明華,等到了跟明玉說吧,他會想辦法的。」

  這些事不是她們該想的呢。

  李明華鬆開了握著的手,乾脆撐著車板跳下來。

  「等到了明玉那裡,一來一去就太晚了,不是有句話說兵貴神速嗎?」她說道,「還是現在即刻就去救助江陵府吧,明玉知道了會同意這麼做的,大伯父在也會這樣做,因為那裡是江陵府,是大伯父長大的地方,是李氏故土。」

  李奉常臉色沉下來:「明華,你怎麼還是聽不懂?這件事你沒資格做主!」

  林氏被人推下了車,李老夫人捶著車板:「造孽啊,舒坦日子讓你們過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丈夫在太原府被李明琪欺負,劍南道又被李奉耀把持,現在這個家裡都快沒有他們四房的立足之地了,一向視為聰明伶俐李老夫人和二房一家都比較看重的女兒,現在又昏了頭,日子沒法過了。

  林氏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也不敢喊痛,帶著一腔委屈憤怒沖過去,揚手就給了李明華一巴掌。

  「給我上車。」

  李明華沒有被打哭,她甚至沒有感覺到被打,甩開母親的阻攔,只看著李奉常:「我姓李,李奉安是我的大伯父,這些兵馬是劍南道送來聽命我們調遣的,我可以做主。」

  李奉常也怒了:「你可以做主?那你做主,帶著兵馬去吧!」

  李明華站直了身子道聲好:「我帶著兵馬去。」

  林氏以及湧上來拉扯李明華的僕婦丫頭都愣住了。

  「你說什麼胡話呢!」林氏回過神,抬手再次打在李明華背上,一下接一下發洩著怒氣,「你這孩子怎麼瘋了。」

  李明華借著林氏的捶打向前走了出來,這次不看李奉常,而是看那兩個將領,穩住聲音道:「我,李明華,我是李奉安的侄女,李明玉的堂姐,我命令你們跟我去救援江陵府。」

  滿場的人都愣住了,她真是瘋了啊。

  兩個將領對視一眼,原本挺直的身子再次挺直齊聲:「末將遵命!」

  滿場的人再次一愣,他們也瘋了?

  李奉常顧不得理會李明華,看向這兩個將官:「你們兩個遵什麼命啊!跟一個小孩子胡鬧什麼!小孩子說的話算什麼!」

  一個將官委婉提醒:「既然姓李,官位和姓氏比年紀要重要。」

  李明玉也是個小孩子呢,身為劍南道節度使說的話誰敢說不算什麼。

  李奉常嗨呀一聲:「她怎麼能跟明玉一樣,一個女孩子.....」

  「女子怎麼了?淮南道楚國夫人也是個女子,她就能領丈夫的兵馬。」李明華道,那一步邁出去,一切都更流暢了,「我作為明玉的姐姐,我也可以領兵馬平叛護民,我給明玉寫信說一聲,我相信他一定會同意我的做法。」

  李奉常指著她氣的說不上話來,李老夫人在車上大喊:「把她給我綁起來!」

  林氏再不敢遲疑,扯下一個僕婦的腰帶就去綁李明華,僕婦們也湧上,李明華年紀小靈敏躲開了。

  「給我馬,我會騎馬。」她喊道。

  雖然這裡亂紛紛,但那兩個將領一直聽著她的話,聞言果然示意一個兵丁牽來馬匹。

  「請小姐示下,我們什麼時候啟程?」一個將領還問道。

  這兩個將領是認真的?李奉常看出事情的關鍵,這邊李明華眼中也滿是激動。

  「現在,立刻,馬上。」她喊道,人已經跑到了馬匹前。

  軍馬高大像一座山,李明華仰頭看著,她日常騎的馬是專為女子們挑選的小矮馬,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抓住韁繩。

  牽馬的兵丁俯身半跪,伸出手,李明華抬腳踩上去,被那兵丁一托翻上馬背,一瞬間慌亂,馬兒也發出嘶鳴,沖來的林氏和僕婦們也因此被嚇的尖叫退開。

  「你們兩個,怎麼能聽她的命令!」李奉常看著兩個將領喝道。

  將領施禮道:「我們是奉命都督命令來護衛你們的,來之前都督有令,讓我們聽從李家人的調派,小姐姓李,有吩咐我們必須聽命。」

  李奉常失笑,點頭:「那我也姓李,我命令你們護衛我等平安!」

  一個將領挺直脊背應聲是,再轉頭對另一個將領道:「那就由你帶著人跟明華小姐去江陵府,我護衛老夫人他們去山南。」

  另一個將領應聲是:「我們從那邊來,我們去最合適。」

  兩人說完,立刻要轉身,李奉常聽懵了,一手抓住一人:「你們什麼意思?我說了讓你們護衛我們的平安。」

  「二老爺,我們這些人足夠護衛你們平安到都督身邊。」先一個將領道。

  什麼跟什麼啊!李奉常有些緩不過氣。

  「這是我給明玉寫的信。」那邊李明華喊道。

  諸人看去,見她撕下了一角衣裙,咬破了手指,用血在布上寫了一句李明華請帶兵援助江陵府,然後對那個將官一揚。

  那將官跨步上前穩穩接住俯身:「末將會交給都督。」

  軍馬不穩,帶著李明華踏步搖晃,她坐在高高的馬上,覺得眼前的人都變小了,天地也變得高遠,心胸滿是激蕩,腦子亂糟糟的什麼也不想了,乾脆一催馬。

  「駕。」她喊道。

  軍馬嘶鳴一聲,昂頭甩尾四蹄揚起,帶著李明華奔走。

  林氏大喊一聲:「明華。」

  僕婦們亂亂的喊,要追哪裡追的上,呆呆不知所措。

  李老夫人倒在馬車上哭我的兒你死的早,家裡亂了。

  左氏王氏一臉震驚不可思議只看著縱馬而去的李明華,忘記了攙扶婆婆。

  李奉常喊著你們你們,那兩個將領已經離開他,一個調兵,一個成陣,一方護住李家諸人,一方向李明華追去,兵馬亂動馬蹄塔塔忙亂嘈雜。

  一片混亂中,李明冉保持安靜坐在車上,沒有了李明華肩頭的依靠,她雙手扶在車門上,伸長脖子看著迎著晨光而去的李明華。

  一句話也沒有說,就走了啊。

  ......

  ......

  軍馬高大,奔跑起來比坐車更不舒服,李明華覺得五臟六腑都要顛出來了,頭髮散亂飛舞,她攥緊了韁繩,咬緊了牙,面容想要笑又緊張而變得古怪。

  她竟然做了這件事。

  她自己都沒想到要這樣做,甚至在她站出來之前,那時候只是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其實也不清晰,是在離開江陵府時看到滿街憤怒哀怨悲傷的人群,以及聽到江陵知府說到的楚國夫人,楚國夫人這個名字說出來,讓騷動的人群得以安撫。

  她那時候突然想,李明冉說的話不對,除了去劍南道的高門深宅裡做個活人,除了在江陵府呆呆的等著做個死人,還可以做個像楚國夫人那樣的人。

  「你會死的!」

  身後似乎還有林氏嘶啞的哭喊。

  李明華回頭看去,見有兵馬跟上來,再向前看去,是漸漸升起的晨光刺目,她攥緊了韁繩,就算死,這樣死也是鮮活的絢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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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8 01:49: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臨危而靜

   晨光升起在照亮江陵府城,城池沒有半點的鮮活。

  站在城牆上俯瞰城池內,街上到處都是人。

  有民眾也有兵士,他們或者坐或者躺,或者沉默或者哭泣或者哀嚎,他們身上都有傷,血跡斑斑,有輕傷有肢體殘缺還有瀕死。

  面容憔悴的江陵知府喃喃:「怎麼就敗了?那麼多兵馬呢,不是說好好的,駐營挖了壕溝,澎湖一線萬無一失?」

  旁邊的將領低頭:「一開始的時候,安德忠的叛軍人數還不多,兵士們請求出戰,彭城將軍不允許,要等其他的兵馬到來,後來不知道怎麼叛軍渡過河繞到後方來了,放了一把火,這邊就亂了。」

  「是承慶!是承慶來了。」另一個將領眼神猶自驚慌,「萬箭如雨!」

  承慶是安德忠最得力的大將,兇猛殘忍,與別的叛軍會誘對方投降不同,他從不勸誘衛軍投降,甚至來投降的衛軍都會被他斬殺,還會把抓到的衛軍民眾蒸煮烤著吃。

  遲遲不進攻,聚集的兵士們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鼓作氣再二竭三而衰,突然被火攻,又聽到最兇惡的叛軍名字,彭城將軍再也控制不住這些兵馬,兵士們舉著木板,在箭雨中到處逃竄,一潰千里.....

  「彭城將軍呢?」江陵知府問,再次看著城內,潰敗的兵將,逃難的民眾湧進了城內,只是始終沒有看到彭城將軍。

  負責哨探的將領搖搖頭:「火燒以及突襲後,彭城將軍就不見了。」又低下頭補充一句,「叛軍那邊也沒有將軍的消息。」

  如果彭城將軍落到了叛軍手裡,不管是生還是死,都會被叛軍懸掛示眾。

  所以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就是跑了。

  將領心裡明白,覺得羞恥所以低下頭。

  江陵知府心裡歎口氣,再看向城外,繁華闊朗的城外已經看不到人來人往,夏日裡一片焦灼。

  「那吉、袁、嶽、潭四衛的將軍們呢?」他問,「餘下的兵馬到了嗎?」

  先前已經籌備好了,五地兵馬聯手迎戰阻擋浙西來的叛軍,先前已經派了不少兵馬到彭城將軍的營地了。

  哨探眼中滿是驚恐:「聽到彭城潰散,承慶大軍到來,他們都不來了,都退回去了。」

  完了完了,江陵知府雙手重重的拍在城牆上,垂下頭,他們江陵府這邊是沒人管了,赤裸裸的呈現在叛軍眼前了。

  「大人,大人,我們還有一千多人,江陵府的城池也堅固的很。」一個將領勸知府,也是勸自己,「我們能守住城,等東南齊都督、淮南楚國夫人的援兵。」

  哨探也忙點頭:「信兵都把信送過去了,齊都督和楚國夫人都勇武善戰有強兵。」

  江陵知府沒有抬起頭,但是齊山和楚國夫人也都在跟叛軍對戰呢,一個在淮南道,一個在東南道,都是生死關頭,且不說他們肯不肯派兵來援助,能不能趕上也是個大問題。

  經過一年多的叛亂,江陵府比起初期其他州府已經做好了物資囤積,堅守一個月都沒問題,但守城不僅僅是物資的問題,而是人心......胡知府重重的一拍牆抬起頭轉過身看向城內。

  天光已經大亮,街上的人變的更多了,有大夫們對傷者進行問診救治,還有很多人抬著桶在施粥,雖然呻吟聲哭聲,每個人的神情都驚慌不安,但奇怪的是並沒有混亂。

  胡知府有些不解,因為大量的敗兵和逃難的民眾湧入,彭城將軍大敗,叛軍逼近的事都隨著這些人傳開了.....

  彭城將軍沒敗的時候,民眾恐慌的要死要活呢,怎麼敗了反而平靜了?

  「大人,那邊。」身邊的將領跟著他向城內看,然後伸手指著一處,「出什麼事了?」

  胡知府看去,見原本在街上平靜走動的人群都變得騷動,向一個方向湧去.....

  是有施粥的?可是施粥的人都扔下了自己的桶。

  是有大夫?可是頭髮鬍子花白的最有名的大夫都跑去。

  人群如潮水,湧湧又退開分向兩邊,讓出一條路呈現一個人,夏日明媚的日光下,那人手握木杖僧袍飄飄.....

  「和尚?」胡知府道,「大覺寺的僧人?」

  將領搖頭:「反正不是慧明那些大師,這麼年輕。」

  和尚這時候不躲在佛前念經跑出來幹什麼?要鬧事嗎!而且看眾人擁簇的態度......

  胡知府警惕,身為官府最知道了,號稱慈悲的和尚可不都是善人。

  和尚穿過人群就到了收留傷兵難民的這條街,臨近城門站在城牆上胡知府將他的面容都能看清楚了。

  是個好看的和尚,面容清像是蒙著一層塵灰撲撲,但又像一把劍淩厲.....

  胡知府走神亂想見那和尚停下來,俯身查看一個拄著拐雙腿還在流血的兵士,不知道怎麼搗鼓一番那傷兵的血不流了,竟然還能放下拐杖走幾步,四周響起民眾的歡呼聲。

  那傷兵跪倒在地叩拜,和尚走過去,沒有阻止也不在意,兩邊傷兵難民喊著木大師一臉期待,但沒有湧上大喊大叫大哭,甚至原本呻吟哭痛的聲音都小了很多,似乎怕驚擾了和尚。

  和尚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不時的停下來查看這些人,有傷的治傷,有病的望聞問切.....

  藥和用具那些大夫們都及時的奉送捧上,他就這樣走一路,治傷問診送藥一路,他所過後呻吟痛哭都被撫平了,連一個傷了雙眼雙腿只能躺在地上的人都咧著嘴笑了......

  胡知府恍然:「原來是個神醫啊。」

  醫死人活白骨從來都是讓人敬畏和信賴的神仙一般的存在,亂世裡尤甚。

  「不過咱們江陵府有這麼厲害的高僧神醫?」胡知府又問,可是從未聽過。

  哨探已經機敏的去打探跑回來了,道:「不是咱們這裡的,是外地來的。」

  胡知府點點頭,戰亂四起流民遍野,叛軍對城池村莊民眾肆虐,寺廟道觀也不能跳出紅塵之外,被叛軍們一視同仁燒殺搶掠。

  太平盛世已久,大夏的寺廟道觀香火旺盛,不少寺廟道觀廣擁田產不納捐稅可謂豪富。

  戰亂後成為流民的和尚也多得是。

  城下的和尚認認真真的繼續查看著,有病有傷的治病治傷,沒病沒傷的也認真的確認告訴他們沒病沒傷,一直到日頭正午他看完了整條街上的人,僧袍都被汗水濕透了。

  他沒有離開,街上的人也沒有散去,神情更加激動期盼,遠處也有更多的人湧來。

  木和尚一撩僧袍席地而坐,木杖放在身邊,就在正午的日光下垂目開口,一聲低吟如水紋,一圈一圈蕩開了嘈雜,站在高高的城門上胡知府有些眩暈,眼前的街道變得忽遠忽近,就像湖面一般平靜下來。

  低吟過後,聲音清亮,時而悠揚,時而悠長。

  和尚念經啊,站在城門上的胡知府竟然也似乎聽的清楚,他對佛經沒有太多涉獵,聽不出和尚念的什麼,但奇怪的是他又聽得懂。

  和尚是在講一個故事,那故事裡有戰亂,有殺戮,有殘酷,但也有真情,善良和美好,聽的人不自覺的流淚。

  縱然身子泡在烈油滾沸的鍋中,心裡卻綻開了朵朵蓮花,安靜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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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00:0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臨戰有動

  彭城將軍精心佈置的防守營地中依舊人聲鼎沸,馬匹嘶鳴,兵士來來往往,比先前還要熱鬧。

  只是原本豎立懸掛密密如林五彩繽紛的江南道衛軍旗幟都被扯下來,換上了范陽道安康山大旗,以及一面黑色猙獰狼頭承慶的大旗。

  營地中一個大坑,坑裡燃著火,燒著帳篷旗幟以及死屍。

  營地裡彌散著可怕的味道,行走其間的兵士們沒有任何不適,有的舉著肉啃,有的拎著酒壺喝酒,更多的是在散亂的營地亂翻,不時翻出一個箱子,便引起一群人哄搶,爭奪,推打。

  更多的箱子則堆積到承慶的營帳裡,如同安康山安德忠一樣,范陽道出身的將官都喜好金銀珠寶。

  「他們在這裡藏這麼多金銀和糧草。」一個副將大笑,「這是給我們準備的禮物嗎?」

  「這些慫貨,一打仗就先囤積糧草,似乎有了這些就百戰百勝。」另一個副將鄙夷,抬腳一踢,一個箱子嘩啦倒出一堆大錢,其中還夾雜著一塊牌子,寫著吉州,他的腳重重的踩在牌子上,「看,吉州的將軍還沒到,錢先到了,現在呢?錢還在,人不敢來了。」

  「他們不敢來,我們就去。」坐在地上擦拭鎧甲的承慶說道,他對手下敗將言語調侃沒有興趣,他只喜歡用刀用槍來淩辱那些試圖跟他對抗的傢伙。

  他抓起一旁擺著的一柄長斧站起來。

  像他這種級別的重將,基本上不到最後關頭都不親自作戰了,但承慶始終還親自上陣,大陣小仗,只要他興致來了,縱馬揮刀衝殺,不止殺對手,自己的兵將如果有膽怯跑的慢了,他也照殺不誤。

  每次當他上陣的時候,不僅衛軍聞風喪膽,他的手下兵馬也心驚膽戰,捨命的狂奔向前殺敵,唯恐落後被他一斧砍死。

  「大人,區區江南道不在話下,請您去東南支援小都督吧,這裡由我們一路殺過去。」副將們齊聲道。

  承慶頓了頓長斧,也覺得這杖打的沒意思,才放一把火這邊的兵馬就潰散了。

  「大人,您帶著這些繳獲一起去。」一個副將提議,「小都督最近因為齊山和淮南道很不高興呢。」

  安德忠從浙西一路向東南,雖然內有將官相迎歸順,外有兵馬雄厚,但東南始終被齊山咬牙守住,還得到了劍南道的支援穩住了黔中後路,安德忠遲遲拿不下東南很生氣。

  而淮南道那邊楚國夫人也鬧的凶。

  「馬江這個廢物除了說好聽話還有什麼用。」承慶不屑,「小都督就該砍了他的頭,連一個女人都打不過,竟然還給他支援了三千兵馬。」

  一個副將道:「聽說是他的手下給小都督送了很多奇珍異寶。」

  「大人也給小都督送些繳獲,讓小都督高興一下。」另一個副將道,伸手指了指輿圖,「現在這裡也就江陵府一個關卡了,待拿下江陵府,澎湖直到贛水兩岸暢通無阻,到時候我們再與大人在東南會和。」

  承慶用長斧劈開一個箱子,這個箱子裡是一堆金子。

  「金銀你們留下分了。」他說道,「我助小都督殺了齊山,這才是讓小都督和大都督真正高興的事。」

  這也是讓承慶高興的事,他在帳中哈哈大笑。

  承慶高興,副將們也就高興了,他們帶著幾分輕鬆退出來,看著營地裡嘈雜混亂的爭搶覺得很是賞心悅目,直到一隊兵馬疾馳而來。

  「江陵府拿下了嗎?」一個副將問,認出是負責前鋒的兵馬。

  為首的將官翻身下馬跪在地上:「江陵府那邊,有些麻煩。」

  副將皺眉:「江陵府有什麼麻煩?用三千兵馬繞著城跑兩圈,城就自己破了。」

  將官抬頭道:「我們不僅跑了,還攻城了兩次。」

  結果呢?副將們的視線都看向他,原本愉悅的神情漸漸凝固,這將官以及身後的隨從身上都帶著戰鬥的痕跡,但臉上並沒有得勝的喜悅,反而看起來有些狼狽......

  將官低下頭:「沒攻下.....」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副將一腳踢翻在地。

  「廢物!」

  「江陵府難道是銅牆鐵壁嗎?」

  江陵府的城池高厚,再加上現在不是叛亂初起,各地的州府都進行了備戰,修了護城河,挖了深壕溝,埋下了據馬樁,囤積了糧草... ..

  但就算如此,那也不是銅牆鐵壁。

  江陵府外滿是戰鬥過的痕跡,據馬樁翻到,壕溝裡還有屍首堆積,這些屍首大多數都是叛軍抓的流民充作送死兵和肉盾,城牆下有斷裂的雲梯燃燒著,劈裡啪啦的燃燒聲,隨著煙火傳來還沒死的人呻吟哭喊.....

  「靠近去收拾,城牆上就會射箭。」一個將官說道。

  這是很少見的,一般戰鬥結束,叛軍退了就皆大歡喜,守軍不會阻止對方帶走傷員,但這一次分明是要傷員活活死在叛軍眼前,以示震懾。

  真是好大的膽子!自來這種事都是他們做!是誰教江陵府這樣的?副將抬頭看城牆,高高的城牆上安靜無聲,但可以隱約看到夏日的烈陽下各個垛口上密密麻麻的站著兵士。

  兵士們穿著厚厚的鎧甲,手中握著弓弩,臉上有密密的汗流下來,他們一動不動,就好像無知無覺。

  但如果有兵馬到了他們的射程內,他們手中的弓弩就會射出如雨般的箭鏃。

  他們身後還有長槍林立,不知道有多少兵士備戰。

  「不是沒有多少兵馬了嗎?」副將問,怎麼看起來無窮盡?

  「彭城大營那邊潰逃的很多兵馬到這裡。」將官猜測。

  也可能是民眾?但如果是民眾的話,且不說有沒有勇氣守城,氣勢也不可能像真正的兵士這樣沉穩啊。

  副將將手中的長刀一揮:「管它多少兵馬,一次殺不完,那就殺兩次,殺三次,他們無窮盡我們就殺它無窮盡!」

  將官立刻高聲呼喝:「殺!」

  「江陵府城富足!」

  「彭城大營的逃兵們帶了無數的錢財。」

  「江南道美女遍地。」

  「攻下這座城,金銀珠寶美人都是我們的。」

  「攻城!」

  「殺!」

  在他身後數千兵將如狼似虎鋪天蓋地湧向江陵府城。

  ......

  ......

  廝殺聲喊聲箭鏃和鎧甲地面城牆的撞擊聲響徹半空。

  站在城牆護衛的城池中,恍若坐在大海裡的小船上,風浪湧湧。

  城外的叛軍也有弓弩箭如雨,還有投石飛彈,帶著尖利的呼嘯。

  「沒有箭了沒有箭了。」

  「叛軍沖過來了。」

  「弓弩手退後弓弩手退後。」

  「滾石金汁上!」

  城牆上兵士們交換,抵擋著攻城,到處都是人,動作有些亂,不時的相撞,但每個人的神情都沒有慌張。

  「抬傷兵,抬傷兵。」

  一隊隊民夫奔上去,將被箭射中的石彈砸中的傷兵抬下去。

  傷兵們有的射中了咽喉還沒死發出咳咳聲,有的被砸碎了半顆頭,突突的冒著血,城牆上下臺階沒有曬乾的血再次被血覆蓋。

  哭聲喊聲撕心裂肺。

  站在城門下等候上陣的人們臉色發白,但他們的眼中沒有恐懼,視線追隨著站在城門下的木和尚。

  木和尚站在所有傷兵都會經過的地方,查看著每一個傷兵,指點大夫們如何救治,如果看到不能救治的,則用念幾句經文,輕輕的撫上傷者的眼睛,將亡者的痛苦因為這經文和撫摸而減緩,平靜的閉上眼。

  傷者有救治,亡者有超度,生死都可安,所有人看著血腥的場面,聽著廝殺聲慘叫聲,或者悲戚或者憤怒,但沒有驚恐,眼神平靜而堅定。

  「守城!」

  「叛軍攻上城牆了!」

  「增援,增援。」

  聽到這一聲聲令,站在城門下穿著鎧甲拿著兵器的人們挺直了脊背,揭開鎧甲,他們其實只是普通的民眾,但哪又如何,為了生存,所有人都可以是戰士。

  木和尚站在城牆臺階前,雙手伸開,日光下清毅的面容變得高遠又模糊。

  每個人的耳邊都響起了誦經聲,那是佛祖在祝福出征的戰士。

  他們列隊向前,或者碰觸著木和尚的手,或者撫摸過木和尚隨風飄動的衣袍,得到佛祖賜予的力量,沒有絲毫畏懼的沖向修羅場。

  胡知府站在街道的盡頭,看著這一幕心情澎湃,江陵府一定能守住。

  如不然,上天怎麼會給江陵府送來一個真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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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聽聲說吉凶論天時

  護城河和壕溝新填了不少的屍首,架起的雲梯不斷的跌落。

  城頭上箭雨變得稀稀拉拉,但始終不斷,城頭上披著鎧甲的兵士不斷的出現,一層被箭和石彈砸倒下,又一層湧上,將圓木石頭滾沸的夾雜了屎尿的汁水不斷的傾倒。

  好容易攀上城牆的叛軍,被披著鎧甲的兵士圍住,他們的刀槍很生疏,打鬥也毫無章法,就憑著莽勇,死死的咬住,任憑砍傷了四肢砸爛了頭顱不鬆開。

  上了城牆的叛軍陷入泥水中,越來越少,泥水無邊無際不知深遠。

  城牆下衝鋒的叛軍速度越來越慢,攀爬越過死屍和傷者已經耗費了他們很大的力氣。

  士氣已耗盡了,面色慘白的副將看著這一幕,這是他的部將,不能都折損在這裡......要折損大家一起折損。

  副將閉上眼喃喃幾聲,再睜開眼:「退兵。」

  號角聲起,江陵府外的叛軍退去,這一次丟下的屍首傷者更多,不是畏懼城牆上會射來的箭雨,他們自己都無心帶走。

  廝殺聲消散,夕陽鋪滿城池,讓血腥的場面更顯得慘烈。

  賊兵的退去,又一場守城勝利,但沒有勝利的喜悅。

  街上到處都是傷員死屍,哭聲呻吟聲彌散,倖存的人們神情悲戚但腳步不停,有的在救治傷員,有的在收殮死屍,有的抬來一桶桶的米糧,還有油香的肉。

  府城不管是富貴還是貧困,所有人都將家中所有的米糧肉都拿了出來,不僅拿出來米糧,還有人丁,還有房屋。

  不斷的有人跑來,年紀有老有少,他們從死去的人身上拿下鎧甲穿起來,撿起散落的兵器握緊手中,在城門下排列成隊。

  城中響起嘩啦聲,那是房屋被推到,磚石木頭被整理放在框裡車裡推向城牆堆積。

  街道上燒著幾十口大鍋,裡面是滾滾的水,老人小孩們拎著各種各樣的桶將髒物擺在一旁。

  所有人都沒有歇息,為下一次守城做著準備。

  這些人中還有僧人。

  城內大覺寺的僧人們都走了出來,但在聽過木和尚的誦經後,大覺寺的慧明說有木大師一人便抵萬僧,他們沒有坐在他身後一同誦經,去做其他的事,拆房子,煮水,收集屎尿糞.....

  其實如果他們坐在木和尚身後誦經也可以,木和尚並不會驅趕他們。

  太平盛世時這些僧人過著怎麼樣神仙的日子,知府是心知肚明的,享受著無數的香火供奉,比那些大家小姐們還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

  看來木和尚的講經也讓這些僧人們拜服,並且聽從佛祖的召喚投身這人間煉獄中,做這些苦累髒人事。

  知府看向城門下,夕陽霞光血跡遍佈狼藉中,木和尚席地而坐,身上的僧袍和他的面容一樣,似乎一直染著塵埃,但也沒有再髒汙。

  耳邊有低沉悠遠的誦經聲隨著落日的餘暉跌落人間。

  這次的經文講的是人間苦眾生苦,此時此刻苦,苦無止境,但腳步不停,修行不停,直到腳下綻開朵朵蓮花,潔白的蓮花會將你托起離開著苦境。

  想著那美好的場面,想著既然人人註定要過的這麼辛苦,現在的一切似乎也沒有那麼痛苦了。

  知府帶著將官們聽完,也只覺得身心疲憊掃淨,有足夠的力氣來應對下一次的叛軍攻城。

  「木大師,您吃點東西吧。」知府走過去低聲說道,看著木和尚身邊擺著的一個瓦罐,裡面只是清水。

  木和尚搖搖頭道聲不用。

  自從叛軍圍城時木和尚就坐在城門下,除了救治安撫傷者亡者,就是誦經,或者站立或者端坐,吟誦的聲音日夜沒有停過,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

  他不吃米糧,只飲清水,這要不是真神仙,怎麼能做到!

  知府以及將官們滿心滿眼的敬佩還有感激,亂世崩壞,民眾沒有了期待,拋棄了信仰,但如果有真正讓人信服的大師,民眾又會無比的信賴,拋棄生命來信仰。

  知府相信,木和尚在這裡,江陵府哪怕剩下一個人也會平靜而決然的守城。

  面臨生死的時候,平靜比勇武還要難得。

  知府不求能守城無止境,三個月就足矣,三個月就算等不來東南淮南的援軍,叛軍也要被熬走了。

  「木大師。」知府誠心誠意的施禮,「您辛苦了。」

  將官們也跟著施禮,讓滿城的民眾都變成勇武的兵士,這是他們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這個木和尚念念經就做到了,這就是傳說的撒豆成兵吧?

  木和尚對他們頷首還禮,再抬頭看天色,夕陽的餘暉散去,夜色正在籠罩大地。

  「今夜將有大風。」他說道。

  知府一驚忙問:「利我們還是利他?」

  木和尚道:「利我們。」

  知府鬆口氣,將官們也神情歡喜。

  「速去準備。」

  「那今晚如有攻城,我們可以用火了。」

  「快,讓大家多準備木料火油。」

  諸人商議著立刻開始忙碌,離開時不忘對木和尚再施一禮,等到半夜時有叛軍想趁著疲憊夜襲,在廝殺才起的時候,原本平靜的夏夜突然卷起了狂風,江陵府的城牆上立刻飛出了無數的火箭,投石車投出的也不再是石彈,而是木頭,裹著油布。

  提前撒在壕溝裡的火油騰騰而起,江陵府護城河外燃起了洶洶大火,吞噬著奔來的叛軍,叛軍們紛紛向後退去,狂風又卷著火舔著了他們鎧甲下的頭髮衣服皮肉,把他們也變成了火球火箭,向四野蔓延......

  今夜一戰,沒有花費任何力氣,站在城牆上的知府將官們暢懷大笑,再回頭看城內,城門下備戰的民眾輪換著保持著列隊,拆房,燒水....夜色裡街上燈火通明,獨坐的木和尚身影在其中倒是幾分安靜。

  風中傳來低沉的吟誦聲,這次不是故事,好像是唱歌,唱的是春天的花,夏天的雨,遙遠的家鄉和美麗的姑娘。

  在這戰後的煙火血腥的深夜裡,格外的讓人迷醉。

  胡知府感歎道:「木大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知風雨吉凶,現在他都開始唱歌了,我們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風刮了一夜,一夜好眠,但到天亮之後,風停了,天變的陰沉。

  知府站在城門下,抬頭看天:「看起來要下雨啊。」再吩咐四周,「快給大師撐傘來。」

  身邊的隨從們立刻要奉命,木和尚卻制止了他們。

  「不用了。」他說道,站起來手拿著木杖,仰頭看天。

  知府看著這個年輕和尚,似乎第一次看清他的臉,他的臉棱角分明,仰著頭可以看到優美的下頜線.....

  「大師。」知府甩開雜亂的念頭,「天相如何?」

  木和尚將木杖一舉,與此同時烏沉的天空中閃過一道亮光,轟隆一聲,天空似乎都被劈裂了。

  地面顫抖,街上的民眾發出驚叫。

  好大的雷!

  知府心跳急促雙耳嗡嗡,被震的魂竅不穩。

  「大師,此雷是什麼寓意?」他忍不住問道。

  木和尚收回視線,看向四周,四周的民眾也都湧了過來,圍攏在他身邊,等候他的裁決。

  「大凶。」他說道,「江陵府守不住了。」

  我日!知府七魂六魄出竅,大師,你到底是神仙還是妖魔?

  大戰生死之前最需要的是堅定信心,避免慌亂,江陵府能順利的守城十幾日靠的就是這個。

  知府一直認為木和尚要做的就是這個。

  木和尚告訴民眾人間就是苦,但只要堅持就一定能極樂,他安撫著鼓勵著民眾捨生忘死,全心全力的投入守城戰鬥,因為只要這樣做,最終就能脫離痛苦得到勝利。

  但現在怎麼回事?他怎麼能當眾說出大凶?這是會嚇到眾人的,用言語壘砌的銅牆鐵壁,言語也可以一擊而碎。

  就算真的大凶,也不能當眾說出來啊。

  四周的人都呆住了,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知府看著眼前重新蒙上一層塵埃的木和尚,或許,大師另有玄機?比如......

  「木大師。」知府顫聲問,「此凶可解?我們要怎麼做?」

  他問是否可解,大師就會說只要大家齊心協力不怨不悔修羅地就會盛開蓮花,苦難會被超越,煩惱會盡消,眾生解脫。

  然後大家就會繼續捧著悲苦一步一步前行,生死不懼,險惡不畏。

  明示苦難有時候更能激起大家的志氣。

  木和尚看向知府,沒有任何猶豫的搖頭:「不可解。現在能做的就是打開城門投降,我去見叛軍,或許能說服他們少做些殺孽......」

  知府目瞪口呆,滿耳嗡嗡響,那些仙語禪音全部都聽不到了,一瞬間腳下蓮花盡碎,重回人間。

  「他是奸細!」知府喝道,伸手指著木和尚,「把他給我抓起來!」

  回過神的將官們一湧而上,而與此同時街上的民眾也都回過神來,發出尖叫。

  有人暈倒,有人跪倒,有人奔逃,有人哭喊。

  等候戰鬥的隊列潰散,滾開的鍋被撞到,沸水與木桶的髒汙混雜在街上橫流,臭氣熏天。

  烏雲遮蓋下的府城一瞬間鬼哭狼嚎如地獄。

  「不要怕!這是假的!這是妖僧妖言惑眾!」

  「這只是打雷!你們看,烏雲已經散了。」

  知府帶著官將滿城奔走宣告安撫,只是多麼蒼白無力,前一刻還視為神仙佛祖的人一轉眼就成了妖人惡魔,誰能接受?更何況還是這種時候。

  「木大師明明與我們降下佛音祝福,怎麼是妖人了?」

  「那是他為了蠱惑籠絡人心!」

  「他蠱惑我們守城啊。」

  「那是假像,他在取得我們的信任,然後就為了今日!」

  「江陵府城真的守不住了嗎?」

  「不要聽妖人妖言!他就是因為看到我們江陵府不可攻破,才如此妖言惑眾!」

  絕望的茫然的質問,無奈的強行的解釋,江陵府官將上下竭力的穩住民眾,然而終究是不一樣了.....

  「又有叛軍來攻城了嗎?」

  知府和主將拖著疲憊的身子爬上城牆,聲音沙啞的詢問,一面看向城外。

  烏沉沉的天地間似乎有黑影移動,又似乎沒有。

  「大人,這次不一樣了。」守兵副將顫聲道。

  有什麼不一樣的,都是叛軍,多一些少一些都一樣,知府神情木然。

  「哨探說,是,承慶來了。」副將聲音乾澀道。

  ......

  ......

  長斧揮動,三顆人頭落地。

  承慶抬腳踩過血污,再回頭看身後密立的兵馬,兵馬們神情畏懼。

  「廢物。」承慶罵道,「連個小小的江陵府都拿不下,大都督要你們何用!」

  兵馬們垂頭,承慶指著三個站出來的副將,讓他們拿起被砍了頭的副將的旗幟。

  「他們的兵馬歸你們了,他們的財富女人也都歸你們了。」承慶說道。

  那三個新提拔的副將難掩歡喜的大聲道謝。

  承慶伸手指著前方遠遠的城池對兵馬們道:「那座城裡的金銀財寶女人也都是你們的。」

  兵馬們齊聲吼叫,連身下的馬匹也躁動難耐。

  「但是你們要記住。」承慶又指著地上三具屍首,冷冷道,「你們現在有的一切也會變成別人的。」

  副將兵馬們寂然。

  承慶長斧在地上拖動發出刺耳的響聲。

  「現在這個天下,這個世道,對於我們來說,人生只有兩種追求,享受或者死亡,只有兩件事要做,殺人,或者被殺。」

  他停下來看著眾兵將。

  「讓我來聽聽,你們想過哪種生活,想做哪種事?」

  兵馬舉起手中的兵器齊吼震天。

  「殺人!」

  「殺人!」

  承慶青白的臉上浮現笑容,他用長斧指著江陵府:「我,不要見到有活人的江陵府。」

  副將兵馬們齊吼,上馬,早就急切的馬將蹄子重重的落在地面上,發出震動,隆隆如雷在大地上蔓延。

  ......

  ......

  相比於城中的紛亂,府衙的牢房反而是最清淨的地方,知府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來,看著坐在牢房中的木和尚。

  「你是承慶的內應嗎?」知府問。

  木和尚抬起頭:「我當然不是。」

  牢房裡光線昏暗,知府倒是沒有覺得看不清木和尚的臉,跟在外邊沒什麼區別,儘管經受了木和尚適才說出話的驚嚇,當他回答後,知府還是覺得他的話是真話。

  「大師,既然你不是承慶的內應,不是叛軍奸細,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知府坐下來,無奈又著急的問,「你這是要毀了江陵府,要害死所有的人啊,大師,明明你一直在努力救我們啊。」

  木和尚道:「我一直都是為了救人。」

  知府半起身,拉住木和尚的胳膊:「大師,那你現在隨我去,去告訴大家我們一定能守住城池,只要齊心協力,就像先前做的那樣。」

  木和尚端坐紋絲不動:「現在這樣做不能救人,只會害死所有人,這個城池守不住了。」

  知府大怒:「守不住就不守了嗎?一件事做不到就不做了嗎?活不下去就要等死嗎?這就是佛祖教給你的道理嗎?」

  木和尚看著他,神情平靜:「佛祖教給我的是,超越生死和苦,斷盡一切煩惱,得到究竟解脫,能生的時候盡力而生,如果生死不能越過,那就坦然的接受,如此才能得到永生。」

  知府將袖子一甩暴怒:「去你娘的永生,我只要現在大家活著。」

  木和尚無嗔怒,道:「想要大家活著,就要按照我說的,打開城門投降。」

  他一雙慧目看著知府。

  「大人,這個城池現在還能不能守住,你心裡是很清楚的。」

  知府慘然一笑:「來的是承慶,承慶必然會屠城,我們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既然都是死,我們為什麼不拼死一搏?」

  「因為那是沒有意義的事。」木和尚說道,「亂世崩壞,承慶這些凶將,在隨同安康山造反後,人性裡最獸性的那一面被釋放出來,變成了地獄的惡犬,他們沒有人性,沒有禮義廉恥,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撕咬上,而蹂躪吞噬別人的血肉,也給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精力,現在是他們最旺盛的時候,你們的抵抗在他們面前毫無用處。」

  知府神情有些迷茫:「那就只能看著他們行兇,毫無辦法嗎?」

  「天時未到。」木和尚道,「就像野草狂長,春生夏旺,但逃不過秋消冬亡,就像有豐年便有災年,就像有此消便有彼長,日升日落鬥轉星移四季輪回,一切都是定數。」

  一切都是定數,所以那些叛軍現在不該死,死的只能是他們嗎?這是天意天命,知府有些疲憊無力:「只能死啊。」

  木和尚將胳膊從他手裡抽回,拿起木杖:「所以現在停止反抗打開城門,由我去跟他們談談,或許能說服他們......」

  知府的眼燃起希望:「說服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

  木和尚搖頭,掐滅了希望:「當然不能。」

  知府頹然坐回去:「那去談什麼。」

  「說服不了他們放下屠刀,但或許能讓他們少殺一些人,能救一些人,十幾人,幾人。」木和尚站起來,「哪怕一人,也是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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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00:0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狹路有阻攔

  兵馬在六月的大地上飛馳,騰起一陣陣灰塵,遮天蔽日。

  「明華小姐。」

  幾個哨探穿過塵煙來到李明華的所在。

  如果不是身材嬌小,李明華現在跟兵士們沒有什麼區別,錦繡羅衣早已經扔了,穿著不合身的兵袍,金銀朱釵連耳墜都卸下,頭髮紮在兵帽裡,深閨養了十七年的嬌嫩肌膚變成了灰撲撲,口乾唇裂,但一雙眼越發的黑亮精神。

  「怎麼樣?」李明華急問。

  「江陵府還沒有失守。」哨探說出一個好消息。

  李明華握著韁繩的手微微一鬆,太好了,還趕得上,在路上已經聽到彭城兵敗潰逃,其他四路衛軍退守,戰事不利,江陵府城兵馬匱乏,人心必然動盪,叛軍兇猛,江陵府城只怕已經失守。

  沒想到他們竟然守下來了。

  將官神情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敬佩。

  「但也正因為江陵府城沒有攻下,原本要去東南的承慶過來了。」哨探又說出了一個壞消息。

  四周的氣氛些許凝滯,甚至不需要說叛軍有多少兵馬,只需要說承慶的名字。

  「以前將帥們都是通過一場又一場對外征戰穩住邊境打出來的,就像大都督那樣。」將官沉聲道,「而現在這些人就是靠著兇殘和喪心病狂。」

  這就是亂世,惡魔橫行遍地。

  將官握住長刀:「江陵府危在旦夕。」

  哨探刷拉打開江陵府輿圖:「彭城大營物資齊備,位置得天獨厚,我們可以分兵一部分攻佔彭城大營,既能斷絕了承慶的糧草,又能形成合圍夾擊之勢。就算一時無法擊退叛軍,守住彭城大營能與承慶對峙,等山難道淮南道援兵。」

  將官與副將圍著輿圖點頭,事不宜遲,他們看向李明華:「明華小姐,我們要急行軍了,你跟不上我們,我們留給你二十人。」

  李明華道:「留給我五人足矣,請你們速去。」

  五人,將官有些遲疑:「如今這裡四方大亂,賊匪出沒,會很危險。」

  李明華道:「沒有比江陵府更危險的地方,如果江陵府不保,我也活不了。」

  故城陷落,親人離散,留在這叛軍佔據之地,她一個小女子就算有幾十兵馬也活不了。

  將官不再遲疑,對李明華抱拳應聲是,果然只留下五人,大隊人馬便卸甲棄糧草輕便疾行而去。

  李明華沒有立刻跟上,讓五個兵將散落的鎧甲糧草收起來:「找幾輛車,我們拉著走。」

  她也不是吝嗇捨不得這些糧草,只是覺得與其她儘快跟上兵馬,不如帶著糧草鎧甲兵器跟上。

  「你們五個兵馬就算跟上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李明華說道,「還不如多有些糧草兵器鎧甲,也許能幫上忙。」

  那五個兵士應聲是,分出三人去尋找,留下兩人在這裡收拾,李明華挽著袖子也幫忙,她搬不動糧草,鎧甲也重,只能整理兵器,雖然這些兵士聽她的命令,但她猜測他們心裡有些不解。

  如果人沒了,鎧甲糧草又有什麼用?

  這個她也想了,她也不知道,或許是想也許能找到穿鎧甲那兵器繼續戰鬥的人吧。

  只不過現在哪裡有人......

  一聲尖利的呼嘯劃破天空,李明華已經認識這種警報,兩個兵士已經圍過來將她護住。

  「明華小姐上馬。」他們說道。

  李明華握住一把刀翻身上馬,三人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就要縱馬離開,但還是晚了一步,前後左右都有馬蹄聲傳來,蕩起一陣陣塵煙,似乎有萬馬奔騰。

  李明華三人被團團圍住。

  兩個兵士神情沒有絲毫的畏懼,呈左右之勢備戰,李明華也握緊手裡的刀。

  煙塵散去,雙方互相看清,滾滾來的不是兵,奔騰的也不是萬馬......

  「只有三個人!還有個女人!」一個握著刀頭頂樹葉帽子草繩束腰的乾瘦男人大喊,聲音興奮,「真是浪費了我們的樹枝,拽疼了我們的馬兒。」

  他抬手揮刀砍斷了馬尾巴上拴著的樹枝,其他人也紛紛如此,此時此刻最關心的是自己的馬兒,那邊被圍住的三人完全不用在意了。

  「早知道不來這麼多人了。」

  「這麼多東西呢!」

  「先搬糧草!」

  「我要穿一身鎧甲!」

  「我要那把刀,誰也別跟我搶。」

  喊聲笑聲爭執聲嘈雜。

  這是一群山賊,亂世之中民眾最怕的除了叛軍就是匪賊,匪賊無處不在,能從叛軍手下逃脫,下一刻就可能喪命在匪賊手裡。

  「我們是劍南道的衛軍。」嘈雜中有女聲脆亮的喊,「朝廷衛軍,奉命平叛,閒雜人等不得阻攔。」

  女孩子聲音婉轉如黃鸝,縱然有些疲憊有些沙啞有些顫抖,但聽起來還是很悅耳的。

  嘈雜聲頓消,所有視線都看過來,下一刻響起哄笑,似乎聽到了多麼可笑的笑話。

  李明華繃緊了身子對這些哄笑充耳不聞。

  「劍南道衛軍平叛,敢有阻攔者,以叛賊論之,格殺勿論。」她大聲喊道,將手裡的長刀舉起。

  賊是怕官兵的,不管是太平盛世還是亂世,但怕又是有區別的,對於亂世的匪賊來說,怕是看情況。

  先前大批兵馬經過他們是害怕所以沒有出現,現在只剩下寥寥數人的兵馬,他們當然不害怕,所以出現了。

  他們既然敢出現就是要殺衛軍的,現在兩三個衛軍說要殺他們,這真是太可笑了。

  「這是什麼衛軍啊,怎麼有個娘們。」

  「劍南道衛軍?聽說劍南道有個娃娃領兵,原來還有女人。」

  「喂,你們劍南道的衛軍,跑到江南道幹什麼?你們這才是違命吧!」

  笑聲喊聲調侃還有質問亂亂響起。

  兩個兵士沒有被話語激怒,李明華也沒有,他們三人挺直脊背,恍若身後有千軍萬馬。

  「劍南道應江陵府請求馳援,江陵府叛軍臨境形勢危急。」李明華大聲道,不管這些說笑嘈雜的山賊有沒有人聽她說話,用最大的聲音在這些嘈雜狂笑中掙扎,「不僅劍南道衛軍,東南道齊都督,淮南道楚國夫人都有援軍前來.....」

  她說到這裡,嘈雜中有更響亮的聲音跳出來打斷了她。

  「什麼?竟然來了這麼多兵馬嗎?那真是太可怕了!我們快逃吧。」

  此言一出嘈雜聲頓消,湧湧的山賊讓開一條路,路的盡頭有個騎在馬上袒胸露背的年輕男人,日光下面容英俊,儀態颯然,一手拎著刀,一手拎著一塊烤肉。

  說完這句話,他咬了一口肉,用力的嚼。

  看不出有什麼覺得可怕的......

  他說的話是嘲諷還是戲弄,李明華不去想,大聲道:「是的,江南道有很多衛軍來馳援,你們速速讓開。」

  山賊們則很認真的的想,都看著那男人,站的最近的幾個男人大著膽子問:「大哥,逃嗎?」

  大哥肉在嘴裡聲音含糊:「逃!」

  那幾個男人便一咬牙對著眾山賊一揮手:「逃.....」

  先前還嬉笑的山賊們面色古怪但紛紛催馬掉頭.....

  什麼意思?李明華和兩個兵士保持戒備,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尚未反應過來,就見那吃肉的男人咕咚咽下肉,將手裡的刀一舉,聲音清楚的喊了一聲:「不行,不能逃。」

  所以是貓戲老鼠嗎?李明華握緊了刀。

  眾山賊們也都鬆口氣,亂轟轟的調頭,準備發出嗷嗷的恐嚇重壯聲勢。

  「江南道來了這麼多兵馬,我們能逃的了嗎?」男人說道,手中的肉骨頭對著李明華一指,「這位小姐,如果我們也跟你們一起殺叛軍,你們衛軍就不會追究我們的罪行了吧?」

  李明華看著眼前這個山賊,一直撐著的一口氣有些堅持不住了。

  真是亂世,見到的事和人,都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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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00:03: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真真假假假戲真做

  耳邊嘈雜聲比先前更大,吵吵鬧鬧還有罵聲。

  「你踩了我的鞋。」

  「草,這鞋子還沒穿你腳上呢,怎麼就是你的了?」

  「這把刀歸我了,你滾開。」

  「這是給馬吃的還是給人吃的?不管了,先讓我吃個飽。」

  鎧甲嘩啦被胡亂的往身上穿,兵器相撞被你爭我搶,糧草包被撕開麥豆被人抓著往嘴裡塞。

  沒有人再理會李明華三人,李明華手裡緊緊的握著刀,眼中有些茫然。

  其實長這麼大她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也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

  「明華小姐,他們沒有要殺我們的意思。」有三個胳膊上綁著繩子被扔在地上的兵說道。

  這是先前去探路的發出警報的三人,原來並沒有被害。

  一個兵將手裡的刀一揮割開了三人繩索,旁邊的山賊也沒有理會。

  理會不理會其實也沒有意義,他們五人殺又殺不過這麼多人,逃也逃不出去。

  「他們早就埋伏在這裡了。」一個兵揉著胳膊,低聲道,「看到我們落單才出來搶。」

  現在山賊搶東西需要這麼麻煩嗎?不殺了他們,還把鎧甲兵器穿戴起來,李明華不知道該想什麼,她也沒有什麼主意可拿。

  「喂,這位小姐。」先前那個清亮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男人也催馬來到她面前。

  他也穿上一套鎧甲,遮住了赤裸的胸背,整個人變得也不一樣了,兩把刀背在身後,威風凜凜。

  五個兵將李明華護住。

  男人渾不在意,同樣是騎在馬上,他高的像座山:「可以下令出發了。」

  下令?他似乎對這個小姐是做主的沒有什麼疑問,李明華看著這個男人,然後視線越過他。

  「出發。」她果然說道。

  說話有什麼可怕,她也不怕他們戲耍。

  四周一片嘈雜。

  「....你少吃點!你再搬一包。」

  「那幾把刀放馬背上,都歸我了。」

  山賊們還在吵鬧爭搶,李明華的聲音在其中劃過然後湮滅,就好像小孩子扔小石子砸入湖水,連個水花也沒有濺起。

  扔石子的李明華神情沒有尷尬,騎在馬上的男人則跳了腳。

  「聽到了沒有!將官下令讓出發!」他惱怒的喊道,「列隊,列隊!」

  山賊們這才停下嘈雜,然後又掀起了新一輪的嘈雜,整隊,列隊。

  「我站哪裡?」

  「誰挨著我?」

  「你滾一邊去,你不是我們隊的。」

  「都給我快點!」

  高山一般的男人也加入其中,喝罵腳踹捶打,一番混亂後山賊們列隊站穩。

  男人帶著幾分滿意來回審視幾遍,再轉頭對李明華一笑:「怎麼樣?不錯吧。」

  穿上鎧甲的山賊.....其實還是很像山賊,縱然李明華這邊只有五個兵,也跟他們氣勢不同。

  李明華沒有說話。

  男人也不介意這幾人眼中的戒備,抬手輕撫鬢角,不知什麼時候插了一朵野花,隨風輕輕搖擺的粉嫩小花映照他的臉。

  「我們這也算是一支千人強兵了。」他說道,將刀一揮,「平叛,殺敵」

  山賊們也跟著都將兵器一揮。

  「平叛!」

  「殺敵!」

  雖然夾雜著笑,聲也不齊,但一千多男人叫喊還是很有氣勢。

  李明華眼中的茫然被激蕩的變成恍惚,這些算不算就是她剛才想的,有人了?

  可是這些山賊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的要跟他們去平叛殺敵?

  直到疾馳上路,李明華還是想不明白。

  「明華小姐,這些人看起來經過訓練。」一個衛兵低聲說道。

  衛軍的訓練嗎?李明華收回神看前後左右,如同先前跟隨劍南道衛軍一樣,他們六人被安排在中間,此時大路上排列兩隊,在騎馬的山賊後,還有一群沒有馬的跑著跟隨,馬匹老胖瘦大小不等,人不一樣穿著一樣的鎧甲,看起來也依舊不一樣,總看著有些混亂。

  李明華不懂這個兵馬,看不出來什麼。

  「他們的隊列是訓練過的。」另一個衛兵也看出來了,低聲解釋指點,「橫豎都成隊,只是有些不熟練所以看起來有些亂,還有那些後邊跟隨的....」

  幾人回頭,這些山賊沒有馬匹,來的晚了也沒有搶到多少東西,有的只有鎧甲有的只有兵器,大大小小更淩亂。

  「他們的步伐是一致的,他們拿兵器的手法也是一樣的。」

  「經過訓練的人不管是走路還是跑動,還有拿著兵器,身形姿態都是不同的。」

  李明華道:「山賊也訓練吧。」

  「山賊也訓練吧,但訓練的都是個人。」一個衛兵道,「只練個人勇武,不要求每個人都練一樣的。」

  山賊沒有團體作戰的需要,跟官兵是不同的。

  聽他們這樣說李明華也看出這些山賊的動作的確像是經過雕琢的。

  「那他們是逃兵?」她猜測。

  叛亂後有很多衛兵當了逃兵野兵,落草為寇占山為王也有不少。

  這個猜測就多了,衛兵們沒有辦法回答。

  「也可能是逃兵,也可能是叛軍。」一個衛兵低聲道,「不管是什麼身份,最關鍵的是什麼意圖。」

  或者趁亂要撈好處,或者乾脆就要投靠叛軍,前者還好,後者的話就很危險了。

  李明華握緊了手裡的刀,他們幾個人要怎麼樣才能阻止這種危險?

  一陣風刮過,耳邊同時響起聲音。

  「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個男人不知什麼時候飄了過來,李明華幾人不由都汗毛倒豎,嘈雜混亂人多中無聲無息的靠近也是很駭人的,更別提他們明明還很警惕。

  這個男人很厲害!

  可怕的男人綻開笑臉,露出白白的牙,鬢邊的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了一朵,依舊鮮豔。

  「我們應該有個旗號。」他說道。

  什麼意思?李明華看著他。

  「就是來歷啊,比如你們是劍南道衛軍。」男人解釋,伸手摸著下頜,「那我們應該是什麼?」

  不知道是真瘋還是裝傻,李明華乾脆道:「你們可以說是劍南道衛軍。」

  男人思索,神情認真的搖頭:「不妥,我們應該有個厲害的。」

  意思是劍南道衛軍不厲害?五個衛軍眼神不善看著他。

  不過這男人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眼神。

  「而且用一個旗號也不好,不熱鬧,只有你們一個援軍,嚇不到叛軍,你們不是說還有東南道淮南道援軍嗎?那我們就稱是淮南道楚國夫人的兵馬吧。」男人說道,然後一擊掌,哈哈大笑,「就叫楚軍了!」

  說罷縱馬滑走,高聲喊著什麼拿旗來,把這個旗上的字改了,引得行進的隊伍更加騷亂。

  李明華等人還怔怔沒反應過來。

  什麼?要稱作是淮南道的?所以這男人是認為淮南道比劍南道厲害?不是,淮南道那叫振武軍,不叫楚軍啊。

  這些山賊到底是幹什麼的啊?

  為什麼她會遇到這麼奇怪的人和事?她現在是醒著還是做夢?或者說,她是生,還是死?

  其他人是生還是死?江陵府城是生還是死?

  ......

  ......

  嘩啦啦的軍旗在烈陽下飄揚,其上的狼頭忽而展開忽而卷起,變得更加猙獰。

  大地的震動一直沒有停,城外衝擊的浪潮也似乎從未停止咆哮,一次又一次。

  街上的民眾還在繼續奔走,房屋不斷的被推到,磚石木頭熱水都被運上城牆,但城門下沒有了那個和尚,氣氛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被抬下來的傷者死者哭喊聲更大,等待上城牆支援的民眾握著刀槍停不下發抖。

  「這些都是先前積下的力氣,就消耗殆盡了。」木和尚站在街頭說道,「大人,你再遲疑,死的人會越來越多。」

  知府神情茫然,雙眼滿是疲憊,嘴唇抖了抖:「大師,你真不救人嗎?」

  「我這就是在救人。」木和尚說道,將木杖一頓,「大人,隨我出城吧。」

  知府要說什麼似乎沒有了力氣說不出來。

  木和尚目光清亮平靜:「大人,是怕死嗎?」

  知府露出苦笑:「誰不怕死呢?」

  木和尚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頭,溫暖又冰涼,知府不由閉上眼。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空靈禪音沁人心脾,無休無止,撫平了一切驚恐惶然。

  「開城門吧。」

  知府睜開眼,看著街道盡頭,街道似乎無盡頭,城門在視線裡變的忽遠忽近,他抬腳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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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00:03: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生生死死死而有生

  承慶站在翻滾的狼頭旗下,眺望著江陵府城,因為距離遠,高大的江陵府城在視線裡變的很渺小。

  「這個城池並不高大也不堅固。」他說道,「那些城牆擋不住好男兒們。」

  身邊擁簇的將官們神情驚恐紛紛垂頭,不過沒有承慶的大斧落下來。

  「堅固的是守城人。」承慶接著說道,「不知道支撐他們的是絕望還是希望。」

  能夠得救是希望,而絕望是死路一條。

  為了能得救所以拼命的守城,而生路無望也就只能一心拼命。

  承慶哈哈一笑:「我會讓他們是前者。」說罷將手中的長斧一揮,一手拍馬,棗紅馬發出一聲嘶鳴,揚蹄向前奔去。

  承慶親自攻城了,將官們不敢遲疑紛紛嗷嗷叫著跟上,一時間恍若萬馬奔騰,正攻城的兵馬如同被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原本的疲憊頓消,再次拼命的向前。

  箭如雨,投石車的石彈,在城門上下交匯,每一次交匯,城牆下有一片人倒下,城牆上也有一片人消失。

  曾經堅固的城牆已經狼藉不堪,伴著轟隆一聲響,牆頭坍塌一片,其後的民眾猝不及防有的跌下,有的被磚石砸中,慘叫一片。

  站在空中看江陵府城就像海浪和礁石,海浪已經沖刷了無數次的礁石,堅固的礁石已經鬆懈,隨著每一此衝擊都跌下石塊,而現在又用一波更兇猛的海浪湧來。

  這海浪似乎掀起了整個海水,像巨大的手掌,又像是張開血盆大口的惡魔,這一擊勢在必得。

  知府站在城牆上閉上眼:「掛白旗。」

  身邊的將官們眼中絕望含淚:「大人!就算掛了白旗,也是要被屠城的。」

  知府看著城門下站著的木和尚:「木大師會去勸阻承慶。」

  雖然他們對木和尚很欽佩,但作為官兵,尤其是現在這個世道,根本是不相信言語能制止刀槍的,言語只能撫慰沒有刀槍的人。

  「承慶是個惡鬼。」一個將官喃喃,「佛祖也鎮不住的惡鬼。」

  知府看著城門下,木和尚的身邊已經跟隨了無數的民眾,有人在跪拜有人在哭都在請求他的挽救。

  先前他用木和尚是細作才勉強壓下民眾們的疑問,現在把木和尚放出來,江陵府大難難解的念頭也再次被放出來。

  知府長歎一聲:「氣勢已散,無力回天了。」

  他抬抬手,要發出投降開城門的號令,一個兵忽的發出叫聲。

  「事情有變!」他喊道,或許因為太突然自己都不敢相信,聲音都變了調。

  變調的聲音被城頭的慘叫掩蓋,城門下的人聽不到。

  站在城門下的木和尚抬起頭,他聽到了,一向平靜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事情有變?有什麼變?

  「援軍!」知府喊道,「是援軍!」

  他撲向城牆外,顧不得城外飛來的箭雨石頭,竭力的看向遠處。

  原本撲來的大手,張開的大口,像是被人從後按住......不,說按住是誇大了,確切的說就像被手指戳了下。

  戳的力度不大,但對於全神貫注向前的貓兒還是嚇了一跳,它的動作略微停下,微微的回頭。

  承慶沒有回頭,只是勒馬讓動作放慢。

  「援軍?哪裡來的?有多少?」他問。

  「劍南道,他們在這裡護送李奉安親族,前些日子已經離開了,應該是護送安全地方後來救援,現在攻擊我們後方的有三千多。」副將道,神情有些不安,「只是彭城大營也被攻佔了。」

  承慶哈哈一笑:「劍南道小兒果然有些膽子。」勒住的馬匹沒有掉頭,而是再次催馬向前,「不用理會他們,待拿下江陵府城再送他們去伺候他們的主子。」

  略一停頓的貓弓背躍起,來勢比先前更加兇猛。

  但站在城牆上枯木一般的胡知府卻騰騰燃燒起來:「守住城門!拼死也要守住城!所有人,守城!都守城!」

  「我們有援軍了!」

  「援軍來了!」

  其他的將官們也跟著大喊,衝破城頭的慘叫廝殺傳入上下每一個人耳內。

  原本惶惶無措的民眾都梗起了脖子,援軍啊,真的有援軍來了?

  「是援軍,是真的有援軍。」知府將木和尚拉上城牆,指著遠處,短短一刻,雖然城門下的攻城依舊兇猛,但遠處已經可以看出對戰的場面了,「和尚,江陵府城危難是可解的!」

  木和尚神情恢復了平靜,沒有羞惱也沒有激動:「大人,連我都能看出這些援軍是阻止不了承慶攻城的,這只是多死更多的人。」

  身邊的將官們憤怒:「和尚,胡說什麼。」

  好容易激起的士氣,又要被這和尚三言兩語毀掉嗎?

  知府沒有惱怒,反而笑了:「我看得出,援兵不多,跟承慶的凶軍打的很艱難,但是!」他用手重重的拍打殘破的牆頭,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們人不多,都要來救援我們江陵府城,他們不怕死,我們怕什麼死。」

  他轉過頭,一雙紅眼盯著木和尚。

  「現在我要守城,不是因為有了希望活命,而是為了這些援軍。」

  「如果讓承慶攻下江陵府城,那些援軍就孤立無援,赤裸荒野,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了。」

  四周的倖存的官兵民眾也紅了眼,攥緊了手,他們的精神和體力也已經耗盡了,其實適才說有援軍,也沒有燃起多少希望等候被救,但如果是救別人呢?

  他們就算死,死的也更有意義了。

  「我們沒有能力出戰,但只要守住城,這就是對叛軍的兩面夾擊!」

  「前無進路,後無退路,就算是承慶他也要死傷慘重!」

  「我們江陵府不是好欺負的!沒有援軍的時候,我們還能守城二十天,有援軍我們的城絕不會被攻破!」

  知府的聲音在城頭上嘶吼,不止對著城上的官兵民眾,還對著城門下圍著的老人孩子婦人和尚乞丐大夫傷者芸芸眾生。

  他狀若癲狂聲音喊的嘶啞,揮動著手腳,一陣狂風吹來掀掉了他的官帽,本就散亂的頭髮頓時狂舞......

  大人不會是大悲大喜刺激之下瘋了?四周的將官有些驚訝,沒想到胡知府緊接著又說出一個讓大家驚駭的話。

  「木大師。」知府雙手抓著亂飛的頭髮,看著木和尚大聲問,「此風是什麼寓意啊?是吉還是凶啊?」

  上一次就是問吉凶,和尚一聲凶差點毀了城,現在這麼要緊的時候再問,要是和尚再說一句凶,那立刻馬上江陵府城就守不住了。

  將官們伸手不知道該架住知府還是先將木和尚打暈。

  木和尚沒有頭髮,他伸出手抓住風,道:「事情有變,此乃吉兆。」

  胡知府哈哈大笑,伸手向天:「大吉,大吉!守城!守城!」

  城門上下一片喧囂,嘶喊聲震天。

  「守城!」

  「守城!」

  ......

  ......

  壕溝裡已經填滿了血肉,前方廝殺聲不斷,後方的廝殺聲也越來越逼近。

  承慶揮刀砍飛眼前一人,也不論是城上掉下來的江陵府兵,還是自己的兵,血在日光下如雨而落,近前的副將視線模糊,心神更加動盪,但還是咬著牙撲過來。

  「大人,又有援兵來了。」他喊道,「後方要被攻破了!」

  喊出這句話,眼前寒光一閃。

  副將只覺得腿一軟跪倒在血水中,拼命又喊出一句話。

  「是淮南道楚國夫人的援兵到了!」

  長斧劃過副將的頭頂落在地上,濺起一片血污。

  「淮南道?」承慶聲音有些驚訝,「那女人真的派兵來了?」

  而且這麼快?那豈不是意味著馬江不敵,所以那女人有餘力援助江陵府?

  「是的,是的,從西面殺過來了,塵煙滾滾,目測數千人!旗幟林立淮南道楚字。」副將僥倖留得一命,知道是什麼救了自己忙細細說來。

  「馬江這個廢物。」承慶罵道,但還是將長斧拔出,「那又如何?我豈會怕她!攻城!」

  副將忍不住跪向前一步:「大人,我們損失太大了,這城池攻不下,我們後方兩面被夾擊,大營也失守,情形極其不利,不能在這裡久戰......」

  他的話沒說完疾風劃過,砰的一聲,頭上的盔帽被長斧斜劈開,血頓時流了一臉,副將大叫一聲栽倒,耳邊嗡嗡亂想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他還能聽到承慶的話。

  「就算被夾擊,他們奈何不了我,只要我攻下江陵府城,他們就死定了。」

  「大人,大人。」又有一副將撲過來,絲毫沒有被跪在血水裡一臉血的同伴嚇到,「東面也有援軍來了,是東南齊山的旗號!」

  東南,那邊可是安德忠,承慶的長斧收回沒有砍在這個副將頭上,齊山竟然也派援軍過來了,難道安德忠那邊也不順利?

  被砍掉帽子血流滿面的副將抬起頭喊道:「大人,不是小的們貪生怕死,實在是情況危急,就算攻下江陵府城,外邊有劍南道淮南道東南道衛軍,必將大人圍困。」

  另一個副將忙搶過生機:「我等自然不怕圍困,只是小都督那邊情況不明,如果不能及時支援,耽擱了大事,實在是得不償失。」

  拿下江陵府,就算拿下江南道,如果安德忠出了事,他可算不上什麼戰功,而東南這邊的叛軍也會受到大創,承慶是個凶將,但也不是只知道衝殺......

  承慶眉頭皺起,牙齒咬的咯吱響,然後猛地轉身向近在咫尺的城牆上將長斧扔了過去,伴著一聲嘶吼,長斧如箭飛躍竟然逼近城頭,城牆上的頓時扔下木棍石頭阻擋,長斧被干擾搖晃饒是如此依舊穿過這些石頭木棍砰的一聲插入城牆壁上,濺起一片碎石......

  「退兵!」

  ......

  .......

  伴著城牆上哄然歡呼聲,承慶大大軍如潮水般退去。

  儘管是退兵,也並沒有潰散,少不得又與援軍大戰一場。

  不過既然是退兵,肯定不會久戰,江陵府的官兵民眾都能鬆口氣了,危難可以說已經解除了。

  厚重的狼藉的城門被緩緩的推開,胡知府第一個沖出來,迎向奔來的兵馬。

  「沒想到啊。」他看著飛揚的劍南道旗幟,感慨,「李二老爺果然說話算話。」

  他自己都沒有當真,李奉常是什麼人他很清楚。

  沒想到李二老爺真的把劍南道的兵馬送回來了。

  是看走眼了還是亂世中人當刮目相看?

  只是,看不到李二老爺,一馬當先的是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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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00:03: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相迎入城去

   胡知府看著在兵馬擁簇中走來的穿著兵袍的女孩子。

  江陵府的人對李家很熟悉,對李家的小姐也不陌生,尤其是李家大小姐。

  李家大小姐貌美如仙,李家大小姐遠在天邊,李家大小姐回家能拉一座房子。

  李家大小姐一人的名頭蓋過江陵府有史以來所有小姐,李家的其他小姐也變得乏乏。

  但現在大家都覺得這個小姐熟悉無比。

  「明華小姐!」

  「是李家二小姐!」

  「李二小姐帶著兵馬來救我們了!」

  喊聲此起彼伏湧湧如潮,有不少人忍不住沖上去,兵馬們戒備兩邊將人群與李明華隔開。

  開路的兵馬無數擁護的民眾,騎在馬上穿著破舊兵袍灰頭土臉的李明華,比以往錦衣華服豪車還氣度不凡。

  胡知府等官將沒有被阻攔,來到李明華身前,雖然是一府之首,見了李奉常也不過是點頭抬手為禮,但此時此刻對這個晚輩女孩子誠心誠意俯身一禮:「李二小姐。」

  李明華跳下馬還禮:「大人辛苦了,伯父護送家人近路去山南道,讓我帶兵回來,萬幸趕得上。」

  近路去山南道?那看來是山南道有兵馬迎接了,怪不得李奉常捨得讓兵馬來,胡知府解了疑惑,不過心裡的感激沒有減少。

  「李二老爺掛念故土,本官錯怪他了。」胡知府表達歉意,又看著李明華,「早知道李氏聲名赫赫,李家小姐們巾幗不讓鬚眉,果然名不虛傳,二小姐能領軍迎擊叛軍多少男兒也不如。」

  其實他連這位李家小姐是誰都不知道,還是聽到民眾喊二小姐才知道。

  李明華雖然是第一次跟這種大人打交道,或者親眼見了叛軍的廝殺,這世上好像再沒有什麼事能讓人無措緊張了。

  「也是你們守住城,才有我們不白跑一趟。」她亦是佩服,雖然還沒進城,看著城門這裡的慘烈,可以想像江陵府的官兵民眾經歷了什麼。

  胡知府長歎一口氣,先前一心廝殺不覺得如何,此時站在滿地血肉裡,身子也是陣陣發虛。

  「這裡....」他看四周。

  站在李明華身邊的將官主動道:「戰場我們來處理。」

  胡知府再次歎口氣道謝:「其實城中已經沒有多少兵了。」

  「守城的都是民眾?」這個將官有些驚訝,視線落在四周,四周的圍攏的民眾老老少少有男有女,一個個形容狼狽,身上都染著血幾乎人人有傷。

  叛軍兇猛,衛軍守城都不容易,這些沒有經過訓練的民眾怎麼做到的?就算守城不需要特別的技藝,精神也很關鍵,一般人一咬牙能守一次,但見過血肉模糊後都是會被嚇到,很難堅持兩次三次。

  將官再次看四周,這戰場至少進行了十幾次攻城,可以是說沒有停過,這些民眾竟然堅持下來了,而且看他們雖然因為傷痛疲憊形容狼狽,但眼中精神都很好。

  「這要多虧了木大師。」胡知府說道,側身讓開回頭,「確切說木大師才是我們守城的大功。」

  幾個將官也讓開,一個僧人便出現在大家眼前,身邊都是兵將,很是顯眼。

  雖然有大功,但想到這個木和尚也差點毀了江陵府城,在解圍之後胡知府第一時間把他控制住,誰知道木和尚是不是叛軍的細作,看到援軍來了叛軍打不贏才又反口說吉兆。

  李明華一行人有些驚訝的打量木和尚,木和尚也打量他們,視線最終落在李明華身上,這邊知府已經簡短的講述了木大師的事蹟,醫術高超,佛法精深,再加上卜卦算命的神機,安撫了鼓舞了民眾,諸人便也釋然。

  高僧一向在民眾中有威信,也因此能左右人心,有些人聽了高僧的話把全部身家都捐贈的也常見,在這亂世性命就是全部身家,獻給佛祖求一個來生,也是民眾最後的希望了。

  李明華對木和尚施禮表達敬意。

  木和尚沒有還禮視線依舊盯著李明華,一寸一寸的巡弋,就算身穿僧袍,也讓人有些不悅了。

  「木大師?」胡知府帶著幾分戒備和提醒,「李二小姐帶著援兵解救了,這就是你說的吉兆啊。」

  又轉頭對李明華等人說木和尚觀天象能測吉凶。

  「當時我們快抵不住了,刮了一陣大風,木大師說這是吉兆,然後你們就來了。」

  胡知府哈哈笑,木和尚看到打雷說大凶的事就不用說了。

  測吉凶這種事也是可信可不信,也是一種安撫民心的手段,而且很有必要,李明華再次對木和尚施禮:「大師高明。」

  木和尚視線依舊看著她,沒有客氣也沒有還禮,平靜的眼神有些犀利:「你就是那個變數?」

  什麼意思?李明華不解,木和尚伸手向她的臉....將官們湧身而上將他擋開,知府也站了過來。

  「那什麼,有什麼話咱們進城再說。」胡知府喊道,伸手做請,將木和尚推到一邊,岔開話題,「說是楚國夫人和齊都督的援兵也到了?」

  他向後張望,這邊旗幟烈烈兵馬並不算太多.....

  這些李明華也不知道,她是領兵來的,但並不能真的上陣,一直在外圍。

  「楚國夫人和齊都督的援兵都還在追擊清理叛軍。」一個將官道,「稍後會趕來,我們的兵馬一部分在彭城大營。」

  胡知府大喜高聲道:「辛苦各位了,叛軍已逃,彭城大營收服,江陵府危難真的解除了。」

  四周的民眾頓時再次歡呼,響起的更多的是哭聲,直到此時此刻才可以放聲宣洩悲痛。

  胡知府再迎著李明華:「李二小姐,進城詳說吧。」

  李明華不再推辭向城內走去,胡知府又吩咐身邊的將官們協助打掃戰場,再看了木和尚一眼。

  「把他看好了。」

  身邊的將官領會應聲是。

  城內傳來喊聲「二小姐!是二小姐!」「二小姐回來了!」「老爺夫人沒有扔下家裡啊」「明華啊你可回家來了。」

  喊聲夾雜著哭聲,這是李家留在城內的下人以及一些親朋。

  胡知府聽到家字打個機靈,不再理會木和尚忙追上去:「明華小姐,請先去府衙,很多事要商議.....那個,守城的時候,需要木石,很多房屋都被拆了.....不知道李家大宅是不是也在其中,唉,拆的太多了......」

  「這是應該的,房子都是死物而已,大人不用介懷。」李明華說道,「拆了就拆了。」

  「明華小姐真是英雄。」胡知府稱讚。

  事實上李家的大宅是第一個被拆的,當然是故意的,需要木石也是需要洩憤,誰想到李家真的會帶著兵馬回來啊。

  胡知府擦著汗緊跟著李明華進城去了。

  一番喧鬧民眾們都湧湧跟著進去了,城門前只剩下收拾戰場的官兵,救治傷員的民夫大夫們。

  木和尚被兩個將官一左一右夾著還站在原地,視線追隨著李明華的方向,雖然已經看不到人了。

  「她是變數?」他點點頭,「確是變數。」又搖頭,「似又不似。」

  蒙塵的臉上浮現疑惑,眉頭凝起,喃喃自語很是奇怪。

  旁邊的將官道:「走吧,木大師,你對江陵府也居功甚偉,一起去府衙吧。」

  說罷推了木和尚一下,這個看起來乾瘦單薄的年輕和尚竟然紋絲未動....

  將官的臉上浮現驚訝,是太累了沒用力氣?他伸出手用力.....剛挨到木和尚,木和尚已經抬腳邁步了。

  將官推了個空,自己腳下不穩踉蹌一下,旁邊有將官哈哈笑了。

  「你不行了,這才幾天,撐不住了。」

  「你才不行了,走走,快去幹活吧,事情還多著呢。」

  二人打趣笑駡,那將官追上木和尚,剛要穿過城門,上面傳來嘩啦的響動,將官不待抬頭就忙向一邊躲,再看木和尚也已經避開,一堆磚石落在地上。

  江陵府城門被打的殘破,是自行跌落嗎?將官還沒抬頭,就聽到上面傳開哈哈的大笑。

  「承慶的大斧,這是我的繳獲了!」

  什麼繳獲?承慶的大斧明明是他扔到城牆上示威的,誰這麼不要臉說是自己的繳獲?

  將官抬起頭,看到城牆上倒懸著一個年輕的男人,手中高舉著拔下的長斧。

  斧頭幾乎跟他一般高,又極其的重,但被他拿在手裡晃動,如同玩具。

  將官還沒心裡喊出好身手,城牆上圍著一群人已經大喊大叫。

  「大哥威武!」

  「大哥殺了承慶!」

  「誇過了!承慶還沒死呢!」

  「哦哦哦,大哥把承慶打跑了!大哥繳獲了承慶的大斧!」

  將官只覺得牙縫鑽風,那句好身手怎麼也就說不出來了。

  這些什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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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00:0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兵袍下各有身份

  這些人都穿著兵袍,身上帶著兵器,看兵袍跟劍南道一樣,但又很不一樣。

  江陵府的將官跟劍南道的兵馬很熟悉,劍南道兵馬在這裡駐守的跟他們一起吃住巡防。

  這些人兵袍歪歪扭扭,兵器有的背在身上有的掛在腰裡胡亂而隨意。

  他們什麼時候上了城牆的?劍南道的兵馬都在外邊幫忙清掃戰場。

  而且這把長斧.....

  「這把長斧怎麼了?」被打斷歡慶的一群兵喊道,當被詢問時他們就將將官圍起來,一面上下打量,「誰先搶到就是誰的!講不講規矩!」

  誰先搶到就是誰的?這什麼規矩!將官皺眉,而且這些人怎麼把他圍起來了?這種動作將官也不陌生,太平盛世時那些潑皮無賴山賊野匪就常用這一招。

  「吵什麼吵。」有清亮的聲音喊道,「都是同袍,說什麼規矩不規矩。都站好!」

  這些亂哄哄鬥雞般的兵們立刻像被刀劈開分成兩列,站著筆直,倒懸在城牆豁口上的男人卷身坐起來,鏘的一聲,長斧被他重重的戳在地上的裂紋中。

  將官看清了這個男人的樣子。

  他垂著兩條腿,雙手搭在身前,雖然臉上染著汙跡,但蓋不住一雙眼亮如星辰,面容英俊。

  「這位大人,我們正在清理戰場。」他說道,「這個長斧有什麼不妥?」

  清理戰場啊,將官帶著幾分恭敬:「是劍南道的兄弟啊,真是辛苦了,知府和明華小姐等人已經去府衙了,必然要詳說這次守城大戰,承慶潰走丟棄的長斧我先拿過去吧。」

  男人搖頭:「不。」

  不?將官一驚。

  「我們不是劍南道的。」男人接著道。

  原來是說這個,將官鬆口氣,原來真不是劍南道,忙道:「這次真是多謝援助了,不知是東南道還是淮南道的.....」

  男人一擺頭示意一下,兩邊站的筆直的隊裡中一個男人跳出來從地上撿起一杆旗幟,嘩啦一揮動。

  「我們是淮南道的楚國夫人的楚軍。」他大聲說道。

  旗幟嘩啦在眼前展開,將官看到這是一面軍旗,上面原本的字被塗抹,寫了一個楚字......

  淮南道楚軍?淮南道有振武軍,楚軍是什麼軍?將官有些不解。

  「淮南道除了武都督的振武軍,還有很多兵馬呢。」男人簡單說道,「我們是直接聽命楚國夫人的,所以稱為楚軍。」

  淮南道境內本來就有很多兵馬,振武軍其實是外來的,楚國夫人傳令淮南道境內都來歸附,可能成立了一支新軍吧,將官也不再多想:「原來如此,楚國夫人手下兵馬能征善戰,果然不同凡響。這位兄弟是主將?不知如何稱呼?請與我一同去府衙吧。」

  男人抓了抓頭,道:「不急,等事情做完了再去。」

  將官道謝,視線再次看長斧:「那承慶的長斧我先帶去?」

  男人一笑,再次搖頭:「不行。」

  將官一怔,所以.....

  「既然是要詳說守城大戰,也自然少不了我們淮南道,我們主將還沒來,等他們來了再說吧。」男人將長斧拔下來,在手中輕鬆的挽個花,掀起一陣疾風。

  所以還是要搶功了,這種套路將官心裡明白,如今這亂世,能來援助就已經是仁義之兵了,至於無利不起早,怎麼瓜分利益,作為被援助者就不要想了。

  看著這群兵賊虎視眈眈戒備,將官不再多言笑著應聲是又客氣幾句轉身離開了,但這件事他必須要告訴知府和李明華。

  劍南道和江陵府是一家人。

  「淮南道楚軍?」知府聽完了好奇,轉頭看李明華,「明華小姐見過他們了嗎?」

  援軍從不同的地方來,混戰中不一定有機會見面,比如東南道的援兵,現在還在外邊追戰未曾露面。

  不過這個楚軍,何止見過,還是她帶來的,李明華想起這件事還有些覺得不可思議。

  被這群山賊挾持著向江陵府來,她認為這是山賊貓戲耍老鼠,結果他們一直走出了山峽,走到了江陵府附近。

  山賊們拆了劍南道衛軍的旗自己寫了楚字,她認為山賊是要觀戰漁翁得利,或者乾脆就是叛軍要螳螂捕蟬,結果他們舉著旗沒有絲毫遲疑就沖進了戰場。

  山賊們成軍陣攻擊左翼,與劍南道的兵形成了夾擊。

  山賊們勇往直前奮勇廝殺,一場沖陣倒下一片,但下一刻軍陣就補齊了,不知畏懼不懼生死。

  將近兩千的山賊,現在大概只剩了四五百人。

  如果這是做戲,世上只怕沒有戲了。

  李明華抬起頭點了點:「他們英勇奮戰,助力極大。」

  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們的身份,含糊避開了。

  對於胡知府來說這就是承認了,他撚鬍子壓低聲音:「他們是想搶功勞嗎?」

  斬殺叛軍首領需要有首級在手,江陵府這邊擊退了承慶大軍,沒有殺了承慶,能拿到承慶的大刀也是大勝的證據。

  誰拿著大刀,誰就是主功。

  楚國夫人的兵馬怎麼這麼不客氣啊,三方兵馬,還沒坐下來說一說,就先搶了。

  李明華想的是另一種意思,山賊搶了這個功勞,對他們的身份是很大的保障。

  這些山賊說話算話同劍南道一起殺敵,而且的確幫了大忙,那她也要給與回報,衛軍要不要大功無關緊要,山賊有了這個大功就能得到一個前程。

  「他們的確有大功。」李明華道,「不能說是搶。」

  這是劍南道的意思?是要交好這位楚國夫人?胡知府明白了,他跟劍南道是一家人!

  「明華小姐說的對,有功,不是搶。」他點頭贊同。

  外邊有人跑進來:「大人,東南道的兵馬過來了。」

  胡知府和李明華都站起來:「快快相迎!」

  兵馬從遠處奔來蕩起煙塵,讓已經平靜的江陵府外有些騷動,不過很快就有喊聲傳來。

  「是東南道的兵馬!」

  「東南道的兵馬將叛軍驅逐出去了!」

  聽到這個喊聲,再看迎風飄揚的東南道旗幟,忙碌的民眾官兵忙避讓站在路邊熱情的相迎。

  城牆上男人將長斧一甩從肩頭拿下,喊了一聲土蝗,在一旁嘻嘻哈哈玩的一個土匪忙跑過來。

  「大哥。」他喊。

  男人將長斧扔給他,土蝗接住差點被砸的蹲地上。

  「你代表咱們楚軍跟他們座談。」男人道。

  土蝗扛著大斧咧嘴:「怎麼談?這種大事....」

  男人看著越來越近的東南道兵馬,不屑道:「什麼大事,就是搶功勞,是我們的搶,不是我們的也要搶。」

  搶東西啊,土蝗站直身子:「這我就會了。」

  男人看了眼奔近城門的兵馬,將破兵袍一甩遮住頭臉轉身離開混入城牆上忙碌的兵民中。

  城門下兵馬列隊穿過,鎧甲染血兵器斜掛,馬背上還有不少人頭繳獲,歡呼聲從城門一直延續到城內。

  胡知府帶著官兵們疾步迎來,高聲道謝深深施禮。

  兵馬停下,有將官翻身下馬還禮,再抬頭沒有看胡知府,而是看胡知府身後錯一步的李明華:「明華,竟然是你帶兵守城的啊?」

  叫出明華這個名字,語氣熟稔又驚訝。

  李明華看這個將官,四十左右面容儒雅親和,有些熟悉....念頭閃過便立刻認出來了。

  她的神情也很是驚訝:「項伯父,怎麼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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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00:04: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項雲的安排

  兩年前李明樓去太原府的時候,項雲是親自來接的,兩家結親,家中的晚輩們都出來拜見。

  李明華和姐妹們都來大廳見過禮,雖然只是短短的抬頭幾眼,氣度儒雅的項雲令人印象深刻。

  「我知道有兵馬來接你們,所以聽到劍南道兵馬在這裡並不意外。」項雲說道,看著還穿著兵袍的李明華,「只是沒想到竟然是你留在這裡了。」

  不管怎麼說,李家自己人的事還是關起門來說,不能告訴外人,尤其是涉及長輩,李家門面。

  李明華對項雲是一樣的解釋:「祖母和家人們老老小小離不開伯父,便由我來帶兵。」

  家裡老老小小是離不開李奉常,但家裡還有男兒們呢,讓一個小姑娘來帶兵.....項雲不問這些,點頭道:「明華是大姑娘了,當為家人解憂,李家的人英勇善戰,為國為民不懼。」

  沒有因為她是個女孩子而大加稱讚,只是認為這是她應該做的,沒有把李明華當個女孩子,而是和李家的男人一樣看待,這種不像誇讚的誇讚反而讓李明華很開心。

  胡知府在一旁聽的差不多了,上前跟著再次稱讚李明華,講述江陵府多麼危急,李明華回來多麼的及時,項大人的援助多麼至關重要,說到這裡再次看項雲。

  他知道項雲這個名字,但人還是第一次見到,此時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氣度沉穩相貌堂堂。

  不過不是說東南道齊山的兵馬來援了嗎?項雲是隴右的兵馬啊,難道也聞訊來了?

  東南道的兵馬還在追擊叛軍嗎?

  李明華也想到這個:「項伯父從隴右趕來的嗎?是明玉請項伯父支援我們的嗎?」

  項雲道:「是這樣的,我的確是受明玉請援離開隴右,不過是去支援黔中,在那邊與齊都督的兵馬合作,剿滅黔中的叛軍,以穩定劍南道和東南道,在黔中的時候,齊都督接到你們這邊的求援,他那邊兵事吃緊,我便帶兵過來。」

  原來如此啊,胡知府和李明華都恍然。

  「項大人,兵馬也是齊都督給的嗎?」站在李明華身後的將官好奇問。

  大家向項雲身後看去,後邊兵馬陣中飄揚的旗幟是東南道齊字,並不是隴右軍旗。

  項雲也回頭看,道:「不是,是隴右的兵馬。」

  他說著抬手示意,其後的執旗兵便嘩啦一下將軍旗扯動,私下一層露出另外一層,隴右的標誌日光下展開。

  「是故意用東南道軍旗的。」項雲轉過頭含笑道,「這裡臨近東南道,你們也向東南道請援了,最關鍵的是安德忠正在東南道,如果東南道有兵馬來援助江陵府,一定會讓叛軍以為安德忠那邊戰事不利,叛軍的軍心便會動搖,起到以一敵百的功效。」

  高明啊,胡知府大贊,李明華也聽懂了。

  「怪不得聽到有兩路援軍到來,承慶大軍沒有再戀戰退走了。」李明華道,看著項雲歡喜又敬佩,「項伯父真厲害。」

  項雲一笑,又問:「淮南道楚國夫人的援兵也到了?」

  胡知府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到了,正在幫忙清理戰場。」一面伸手做請,「項大人辛苦了,快去府衙歇息,有什麼話我們坐下說。」

  李明華想了想沒有說話,只跟著做請。

  項雲對身邊的副將吩咐:「你們也去幫忙。」

  副將應聲是,戰亂經歷的多了善後的事也都很熟練了,他不用詳細吩咐領兵便散開了。

  項雲與胡知府李明華來到府衙坐下來,將事情的經過詳細的說來。

  「萬幸胡知府帶著官民能堅守這麼久。」

  「多虧了你們援軍及時到來,要不然守這麼久又有什麼用。」

  「江南道安穩,對東南道淮南道黔中都至關重要。」

  三人互相表達一番危難後的感慨和感激,不多時來報淮南道楚軍的主將也來了。

  項雲起身與胡知府李明華一起迎接,道:「久仰楚國夫人威名,今日能見一見其下雄兵。」

  胡知府原本也是這麼想的,但剛才聽到這雄兵一心只惦記著搶功就沖淡了一些,陪同笑了幾聲。

  李明華微微有些緊張,項雲領兵幾十年,是官兵還是山賊一眼就能看出來。

  楚軍主將大搖大擺走進來,身邊跟著七八個親兵,舉著旗扛著大斧,跟胡知府和項雲李明華也不客氣,熱情的邀請他們欣賞了承慶的大斧,就坐下來。

  「有什麼需要做的你們就說,我們能做什麼就做。」他說道,「雖然我們現在人不多了,但是不用擔心,隨時能再請兵馬來。」

  胡知府客氣的道謝:「也沒有什麼可做的,大家現在人多力量大,做什麼都方便。」

  項雲關注最後一句:「楚國夫人還有援兵來?」

  楚軍主將哈哈一笑:「楚國夫人兵馬多得是。」

  也不算回答也算回答。

  項雲笑了笑點頭贊同沒有再追問。

  一旁的李明華有些不解,她知道這個人不是主將,這群土匪中為首的是那個被大家喚作大哥的男人,雖然這個大哥年紀並不大,比土匪中很多人都小。

  那個大哥去哪裡了?這個時候怎麼不出面?

  不過想了想又釋然,在很多事沒有確定前,跟朝廷官員以及真正的大將見面不安全。

  這個山賊的確很賊,李明華想了想繼續不說話。

  胡知府便和項雲商議了一下叛軍的動向,安排一下三路兵馬怎麼合作,直到江陵府徹底解除危急。

  「那就由楚軍負責江陵府城內。」項雲道。

  楚軍主將果然如他所說,一切安排聽從,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城裡的放心吧,交給我們,保證一隻蒼蠅都飛不出手心......」

  旁邊有親兵戳了戳他。

  「....保證叛軍就是變成蒼蠅都進不來。」主將笑哈哈的糾正。

  項雲含笑點頭,沒有絲毫嫌棄質疑此人的粗鄙,對胡知府道:「我隴右的兵馬警戒四周,查看叛軍動向。」

  胡知府道:「那就有勞項都督了。」

  項雲再看向李明華:「明華,彭城大營劍南道的兵馬拿到了,那就繼續由他們守大營,彭城大營的位置很重要。」

  這一聲明華是在徵求她的意見了,李明華點頭:「項伯伯你安排就好了。」又高興一笑,「項伯父來了,兵馬就交給你了。」

  劍南道和隴右是一家,更何況項家和李家是姻親,有了長輩項雲在,女兒家李明華自然不用再拋頭露面了。

  項雲溫和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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