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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6 00:48:25 |只看該作者
番外(冬天)

  這年冬天,傅雲英回京述職。

  接連幾場大雪,岸邊山崖連綿起伏,高低錯落,四季常青的青松翠竹也被茫茫的大雪覆蓋,一片冰雪琉璃世界。

  他們在揚州停留了幾天。

  船泊在渡口,下船登岸,四處閒逛。

  炮山湖、大明寺、文昌閣、魁星亭、文峰塔……傅雲英換上女裝,冒雪帶霍明錦遊遍整座揚州城。

  和其他嬌生慣養的世家子相比,霍明錦並不怎麼講究吃穿用度,在軍隊裡待久了,什麼苦都能吃,雖然去過很多地方,但從來沒有好好遊覽當地名勝古蹟。

  他說自己是第一次吃桂花糖藕粥、蟹粉獅子頭和蘿蔔絲糰子。

  傅雲英簡直要心疼他了。

  他們在運河畔的酒樓裡歇腳,雅間窗戶敞開,樓下河水靜靜流淌而過,對岸白雪皚皚,沿岸十幾里長堤,枯枝老樹覆滿積雪,猶如千樹萬樹梨花盛開,銀裝素裹,雪樹瓊花。

  窗外一株幾人合抱的高大老樹,葉片早已落盡,看不出是什麼樹,枝頭堆滿白雪。

  傅雲英倚在窗前,手伸出去抓了一把新雪,捏了一隻圓乎乎的小雪獅子,放到霍明錦跟前,「明錦哥,以後我閒了就帶你出去玩。」

  他這些年過得也太單調了。她這麼忙,也會抽時間到處轉一轉,前些年刊印出版的圖誌上標註的名勝,她全部親自遊覽過。

  她的語氣充滿同情。

  霍明錦將小雪獅子托在掌心裡,看看雪獅子,再看看她,含笑道:「好。」

  他自小跟著名儒讀書,文武全才,但到底不是風雅之人,其實不是很理解那些古蹟有什麼好看的。

  不過他很喜歡和她一起出門,他們踏雪尋梅,折枝插瓶,走遍大街小巷,走累了就在路邊茶館裡喫茶,聽本地人用方言交談,猜他們在說些什麼。

  他和雲英成婚以後聚少離多,現在終於能朝夕相處了,他貪戀這樣的日子,想多陪陪她。

  跟著她到處走一走,是他最放鬆的時候。

  房裡燒了火盆,小雪獅子被熱氣一烘,不一會兒開始融化。

  霍明錦托著小雪獅子走到窗前,讓喬嘉趕緊把火盆撤走。

  傅雲英看他手上濕噠噠的,搖頭失笑,手搭在他胳膊上,「一個雪獅子罷了,讓它化了。」

  霍明錦搖搖頭,捧著雪獅子不放,表情認真,「你給我的。」

  她笑著說:「不要這個了,我再給你堆一個更大的。」

  他也笑了,搖搖頭,「我喜歡這個。」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那把雪獅子放回樹枝上吧,外面冷,不會化得這麼快。」

  他嗯一聲,小心翼翼把手裡的雪獅子放回窗外橫斜的枝幹上。

  夫妻兩人眉眼含笑,壓低聲音說著幼稚的引人發笑的對話,像小孩子一樣,依偎在窗前,並肩看枝頭上那隻雪獅子。

  霍明錦抬手攏了一堆雪,捏了一隻更大的雪獅子,和剛才她捏的那隻並排放到一處。

  兩隻石獅子緊靠著臥在枝頭上,姿態親密。

  傅雲英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輕笑,「明錦哥,你捏的不像獅子。」

  「那像什麼?」

  她努力忍著不恥笑他,「像大狗。」

  霍明錦挑眉,低頭咬住她的唇,有力的胳膊抱起她,使勁挨著蹭。

  誰讓她取笑他捏的雪獅子像狗的!

  眼看著兩人旁若無人地嬉笑,一旁的喬嘉和其他幾個護衛相顧無言,無語了一會兒,默默退下。

  他們實在看不下去了!二爺和夫人相處的樣子總讓人起雞皮疙瘩。

  第二天,傅雲英帶霍明錦去一個地方。

  天色陰沉,鉛雲密佈,時不時飄下零星雪花。

  在船上吃過早飯,傅雲英拉著霍明錦下船,走到一間臨河的鋪子前。

  鋪子二樓挑出一幅巨大的幌子,風吹獵獵響,幌子上書幾個大字:惠山泥人館。

  惠山泥人很出名,店裡的泥人師傅、夥計都是常州府人。夥計說揚州這家店是後開的,他們家在常州府、蘇州府虎丘也開有館子。

  「我們家捏像的泥是專門從惠山東北坡山腳下挖的黑泥,其他地方的泥不如我們惠山的泥好。」

  夥計自豪道。

  霍明錦走進鋪子,環顧一圈,貨架上擺滿各式各樣的泥塑,有人物,臉譜,面具,各種珍禽動物,花草樹木,春牛、老虎、大阿福、壽星,有的是彩塑的,有的裝飾以金銀,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喜歡這個?」

  他認真挑選起來。

  傅雲英一笑,拉住他的手,「不買這些,今天是來捏像的。」

  泥人館的泥人師傅可以照著模樣現捏泥人,就和畫影像留作紀念一樣,捏像也是紀念的一種方式。

  霍明錦想起昨天那兩隻雪獅子,唇角輕翹。

  雪獅子終究是會融化的,泥人可以一直保存,等到兩人老去、垂垂老矣的時候,可以拿出來追憶往昔。

  泥人師傅看兩人一個英武俊朗,高大威猛,一個溫婉清麗,眉宇間英氣勃勃,一看就是一對琴瑟和諧、蜜裡調油的夫婦,一邊捏像,一邊和他們搭訕。

  捏好的泥人要過幾天才能拿,泥人師傅記下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日,到時候要連同名姓和地點一併刻在泥人上。

  三天後,喬嘉去泥人館取回他們的泥人。

  泥人師傅是家傳的手藝,捏得很像。

  一對泥人是照著他們的樣子捏的,含笑並坐,男泥人五官深刻,肩背挺直,女泥人眉眼如畫,皎若秋月。

  連他們那天穿的衣裳紋樣都細細描繪出來了。

  霍明錦愛不釋手,又找回去讓泥人師傅多捏了幾對。

  在揚州玩了幾天,雪停的時候,也要北上的傅雲章、苗八斤、陳葵等人從南京找了過來,和他們匯合。

  傅雲章前不久奉命巡視南直隸,當地官員看過他的書,見他文風清麗淡雅,以為他是個文弱書生,陽奉陰違,很是怠慢。

  他不動聲色,到了南京,先和士子們應酬往來,降低官員們的戒心,暗中收集證據,等時機成熟,大刀闊斧地收拾當地貪腐官員,整頓海防。

  當地官員叫苦不迭,這才知道輕看了這位書生欽差,別看他面相俊美,言語溫和,動起手來,當真是雷厲風行。

  剛好傅雲章的幾個同年是揚州府人,他到了以後,帶著傅雲英他們逛本地官宦人家的私人別墅軒館,聽評彈,熱鬧了好幾天。

  等所有人都到齊了,一起沿運河北上。

  數日後,一行人風塵僕僕,抵達京師,傅雲啟親自出城迎接,陳葵幾人笑著打趣他是新郎官。

  他要娶媳婦了,心裡正美著,任同窗們怎麼笑話都不惱。

  歸家後,傅四老爺笑呵呵站在門口迎他們。

  因傅雲啟要成親,大吳氏、三嬸、盧氏都接到京裡來了,傅月、傅桂的丈夫在京中任職,知道傅雲英和傅雲章他們今天回來,姐妹倆一大早就抱著孩子過來幫忙,兩位女婿也跟了過來。

  按排行,霍明錦是小女婿,但家裡沒人敢怠慢他。

  傅四老爺搓著手請他入座,楊家兩位姐夫看到他進門,立刻站起來朝他見禮,畢恭畢敬。

  傅雲英去內院見大吳氏她們。

  多年不見,現在都知道她這些年就是那個冒充傅家孩子的「傅雲」,大吳氏她們又驚又駭,和她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的,不敢多打量她。

  她問過好就退了出來,聽到身後傳來傅月和傅桂的聲音,停下腳步。

  「英姐,你真了不起!」

  傅桂幾步追上她,拍拍她的肩膀。

  「你姐夫的官職沒你高,得聽你的指派。我有你這麼個好妹妹,他平時對我百依百順,一句重話都不敢說!」

  傅雲英失笑,傅桂性子要強,嫁進楊家後主管中饋,不僅把楊姐夫管得服服帖帖的,連楊家妯娌都得看她的眼色行事,傅月剛好也嫁進楊家,兩姐妹互相照應,在楊家沒人敢欺負她們。

  傅月在一旁附和了幾句,回頭看一眼正院的方向,柔聲說:「英姐,奶奶她們沒見過這樣的事,想不明白,你別往心裡去。我和桂姐都佩服你,以後我們的女兒長大了,也讓她們和你一樣讀書。」

  傅桂道:「對,得讓她們讀書!」

  長廊外大雪紛飛。

  傅雲英微微一笑,輕輕握住傅月和傅桂的手。

  她並不在乎家中女眷能不能理解她,但兩個姐姐如此堅決地支持她,還是讓她覺得心裡熱乎乎的。

  ……

  霍明錦回京,昔日的部下結伴過來拜望他。

  部下們知道他娶了大名鼎鼎的女巡撫,先是佩服,然後替他著急。

  人家撫台大人飽讀詩書,風度翩翩,二爺比撫台大人年長十幾歲,會不會被嫌棄啊?

  李昌最為關心霍明錦,蒐羅了不少「寶貝」送過來,嘿嘿笑,「二爺,人家撫台大人年少,您可得好好保養體力,多學點花樣和手段,才能哄住夫人……」

  不等他說下去,旁邊喬嘉一腳踹過來,把李昌拖走了。

  李昌一臉莫名其妙,「誒!我這可是為二爺著想,撫台大人身邊的同僚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啊!」

  「用不著你操心。」

  喬嘉冷冷道。

  打發走李昌,喬嘉回到院子裡,瞳孔猛地一縮。

  霍明錦大馬金刀地坐在堂屋大圈椅上,正大大方方翻看李昌剛剛帶過來的「寶貝」。

  「二爺……」

  喬嘉張大嘴巴,二爺不會是被李昌那廝給刺激到了吧?

  霍明錦嘴角噙笑,揮揮手,示意無妨。

  ……

  半個月後,傅雲啟迎娶陳家千金。

  雖然他只是個芝麻小吏,婚事辦得很低調,沒有太鋪張,但他妹妹是聞名天下的撫台大人,妹夫是封無可封的堂堂督師,堂兄是朝堂中的後起之秀傅雲章,迎親那天,上門送賀禮的人紛至遝來,傅家門檻都快被踩踏了。

  傅雲英回京述職,年後還要南下,六部官員生怕和她生疏了,趕緊找機會宴請她。

  她每天出門應酬,家裡的事都是傅四老爺他們操辦。

  陳家千金名不虛傳,精明能幹,三朝回門後,換下新娘子裝束,立刻接管家中家務,將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日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閒,在家中閣子裡小聚。

  寒窗倚梅,圍爐煮雪。

  傅雲章彈了一支曲子,手指輕撫琴弦,望著咕嘟咕嘟冒泡的茶湯,忽然道:「落雪之後,菜薹、酸菜炒雪裡紅尤為美味。」

  聽了這話,傅四老爺和袁三都笑了,還以為他彈完曲子之後會吟詩呢,怎麼就說到吃的了?

  「二哥這是餓了?」

  傅雲英失笑,讓蓮殼調一碗桂花藕粉給他吃。

  霍明錦坐在她對面,和她玩雙陸棋。

  旁邊攢盒裡堆得冒尖的松子糖,一人四槅,贏的人給對方兩塊糖。

  她的四槅只剩下一半松子糖了,霍明錦那四槅滿滿噹噹的。

  傅雲章吃了藕粉,踱步過來看他們倆玩,雙手背在背後,一邊看,一邊頻頻搖頭。

  傅雲英道:「二哥,觀棋不語真君子。」

  傅雲章輕笑,「我說話了麼?」

  傅雲英輸了一把,找出兩塊糖丟進霍明錦那邊的攢盒槅子裡,「你嘴上不說,心裡正在笑話我呢。」

  傅雲章嘴角一勾,笑得更開懷,「誰讓你看我的?我笑我的,你不看我就好了。」

  霍明錦默不吭聲地把攢盒調轉了一個方向,把松子糖多的那一面換到傅雲英跟前。

  「都是你的。」

  她撲哧一聲笑了。

  袁三和傅四老爺也湊過來旁觀。

  看傅雲英輸多勝少,袁三忍不住摩拳擦掌,「老大,我替你玩!」

  霍明錦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氣勢淩厲。

  袁三不服氣,梗著脖子一動不動。

  傅四老爺哈哈笑,硬把袁三拖走了。

  窗前供桌上一對金雲鳳紋瓶,插了幾枝梅花,花瓶金光閃閃,再經搖曳的火光照耀,寶氣浮動,簡直能閃瞎人的眼睛。

  傅雲英嫌那一對金瓶實在太刺眼了,讓侍女把瓶子挪走,另換一對瓷瓶供花。

  傅四老爺忙道:「挪不得!挪不得!那可是萬歲爺爺御賜的。」

  傅雲英嘴角抽了抽,果然是朱和昶的送禮風格,財大氣粗,什麼看起來值錢就送什麼。

  剛剛腹誹幾句,宮裡內官登門傳旨。

  每年落雪時節,宮中設宴於暖閣內賞梅,吃炙羊肉,喝渾酒。朱和昶知道傅雲英這幾天閒了,請她和霍明錦一同赴宴。

  雪後初晴,天空湛藍澄淨如寶石。

  兩人騎馬入宮。

  走進暖閣時,朱和昶懷裡抱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坐在窗前炕床上逗小娃娃說話。

  看到他們並肩走進來,恍若一對璧人,朱和昶心裡感嘆了一句,虧得雲哥是自己人,不然未必能拉攏霍督師這樣的人物。

  傅雲英問起歸鶴道長,朱和昶撇撇嘴,「他又不知道雲遊到哪裡去了,今年在外面過年。」

  今天這場酒宴更類似家宴,朱和昶單獨宴請他們夫妻二人,抱著皇長子的胳膊,教他給他們作揖。

  皇長子一雙眼睛如葡萄一般滾圓,好奇地打量兩個很少見的長輩。

  傅雲英不大會哄孩子,拿出從揚州府帶回來的泥人給朱和昶。

  朱和昶接過泥人仔細端詳,咦了一聲,讓吉祥拿鏡子來,攬鏡自照,再看看泥人,笑著問:「這泥人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吉祥在一旁笑著道:「可不是,像是和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傅雲英和霍明錦在泥人館捏像時,順便讓泥人師傅照著她的描述和畫捏了朱和昶、傅雲章、傅四老爺、袁三他們的,這一次一併帶了來,袁三他們挺喜歡的。傅雲章雖然以前見過,也覺得有趣。

  送給朱和昶的這幾隻泥人是精心挑選的,傅雲英熟知他的審美,特意讓泥人師傅用金葉、玉片做裝飾,以達到金光閃耀的效果。

  朱和昶果然喜歡。

  皇長子年紀小,不一會兒就犯睏了,朱和昶吩咐內官抱他去次間睡,命人把炭桌挪到窗前,讓打開窗子,三人圍坐著炭桌烤羊肉吃。

  暖閣裡供了許多梅花,炭火燒得旺,花香催發出來,和酒香、肉香摻雜在一處,濃鬱醉人。

  一邊吃酒、吃肉、賞梅,一邊討論朝堂上的事。

  朱和昶說本以為姚文達明年要致仕,沒想到他老人家越老氣色越好了,內閣暫時沒有空缺。

  他準備把傅雲章放到地方歷練幾年,為將來入閣做準備。

  沿海那頭,苗八斤一到廣東,就和胡峰他們率領的船隊別苗頭,他武藝高強,又無牽無掛,憑藉狠勁成功壓製住胡峰,閩浙豪族最近老實多了。

  朱和昶問傅雲英有什麼打算。

  她和霍明錦對視一眼,說了四個字:「穩紮穩打。」

  不能急躁,得先把地基打嚴實了,如此,等她重回京師的時候,無人能撼動她。

  朱和昶沉吟片刻,點點頭。

  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暮色四合,霞光映在雪地上,枝頭梅花嫵媚豐腴。

  大概是心情暢快的緣故,他們覺得眼前的雪景分外明媚。

  翌日,傅雲英和霍明錦離了京師,去鶴台山拜訪張道長。

  鶴台山雲遮霧繞,高聳入雲。

  站在山腳下仰望,看不到山巔盡頭在何處,只能看到一片茫茫雪色。

  沿著石階拾級而上,雖是晴朗天氣,但石階滿覆積雪,走的時候要格外小心。

  傅雲英走得小心翼翼的。

  霍明錦如履平地,健步如飛,看她走得慢,解開腰間佩刀讓身後隨從拿著,朝她伸出來,「過來,我背你。」

  傅雲英笑了笑,走過去趴在他背上。

  他背起她,等她調整好姿勢,一步一步往上攀爬。

  「怎麼想起來鶴台山?」他沉聲問。

  傅雲英沒說話,窸窸窣窣一陣響動後,一枚涼涼的東西滑過他脖頸。

  他低頭,看到她手上拿著一塊魚形玉珮。

  正是當年他強行送給她的那一枚。

  再往前,在渡口的時候,救起還是孩子的她,不小心把魚佩遺失了……

  若是那次沒有救起她……

  那這輩子就是真的錯過了。

  這枚魚佩並沒有多珍貴,不過是他從小戴到大的,所以就一直隨身帶著。

  除了戰死沙場的父親,家中只有祖母真心疼愛他。

  他想去魏家提親的時候,祖母曾打趣他,說他可以把這枚魚佩送給英姐當信物。

  後來魚佩沒送出去,羅敷已有夫,再後來生死兩隔……

  最後,這枚魚佩還是輾轉到她手中。

  「我聽張道長說了……」傅雲英抱著他的脖子,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明錦哥,你當年是不是親自來鶴台山、請山上的仙師做法,然後讓李同知把魚佩送到我手裡?」

  霍明錦臉上僵了一下,掃一眼左右。

  隨從們一個激靈,趕緊退後幾大步,他們什麼都沒聽到!

  傅雲英低笑,捧住霍明錦的臉,親了兩下。

  那時他剛發現她的身份,怕她隨時可能消失,從來不信鬼神的人,竟然答應仙師的各種無理要求,一步一步爬上山,給她求護身符。

  他可是鐵骨錚錚的霍二爺啊!

  她嘆口氣,抱緊他,「還覺得我是鬼嗎?」

  既然被她發現了,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雖然說起來其實有點尷尬,他那時真的想過如果她是鬼,要怎麼做才能讓她留下來,讓他付出任何代價都可以……

  霍明錦表情慢慢緩和,笑了笑,「撫台大人怎麼可能是鬼呢?你可是我的小祖宗。」

  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壓低,呢喃似的。

  傅雲英喉頭哽住,本想打趣他的,但聽他用輕鬆的語氣和自己說笑,反而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緊緊抱住他。

  「你可得把我背穩了。」

  她手指輕撫他側臉,唇湊到他鬢邊,對著他耳畔,低語了幾句。

  霍明錦愣住了。

  呆愣片刻後,他雙唇發抖,小心翼翼放下她,雙手緊攥著她的肩膀,手也在發抖。

  傅雲英微微一笑,用不著嚇成這樣吧?

  「真的?」

  過了很久後,霍明錦才問出一句。

  她點了點頭。

  霍明錦還是呆呆的,似乎沒反應過來。

  他哆嗦著想抱她,又怕自己力道太大,手足無措。

  傅雲英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抱住他,「沒事,我不是玻璃人,太醫說我能爬山。」

  她昨天剛看過太醫。

  霍明錦閉上眼睛,緊緊擁住她。

  然後說什麼也不讓她繼續往上了,重新背起她,往山下走。

  看他反應這麼強烈,她沒有堅持,抱緊他的脖子。

  山間微風吹拂,雪光日光相融。

  霍明錦一步一步邁得踏實而平穩。

  就像那年從這裡一步一步爬上山巔,想著她就在武昌府,歡喜沉浸在心底,因為太過激動,心中反而出奇的鎮定。

  他不敢不小心。

  他現在背著的,可是他的整個世界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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