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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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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0 00:44:35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宴客 (4)

    「唐海浪你這個王八蛋!鬼鬼祟祟躲在人群裡暗箭中傷,當我是死人嗎!」對面人群中傳來一聲低斥。

    一個錦衣男子越眾而出,將剛才說話的唐海浪從揪著衣領拎了出來,一直拎著走出拂香閣。

    很快一陣陣痛毆聲從門外傳來。

    司徒盈袖微微有些詫異。

    那出來打抱不平的,居然是她的未婚夫慕容長青……

    鄭昊見了,拊掌大笑,道:「好好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方顯英雄本色!——走,咱們也去教訓教訓碎嘴婆子一樣的男人!」說著旋身而走,眼風居然不忘往司徒盈袖身邊的沈遇樂那邊飛了一眼。

    沈遇樂剛才低斥唐安侯府說閒話的姑娘們是碎嘴婆子一般,沒想到被鄭昊聽去了。

    沈遇樂又好氣,又好笑,啐了一口,「……什麼二皇子,國民郎君,耳朵跟狗似的,還真靈……」

    拂香閣外,慕容長青沉著臉,將唐海浪打得滿眼金星,瑞氣千條,趴在地上直叫喚。

    鄭昊這個好事的出了拂香閣,順路還踹了唐海浪兩腳,然後一腳踩在唐海浪背上,對慕容長青拱手道:「這位公子,敢問高姓大名?」

    慕容長青拱手道:「在下長興侯府慕容長青。——鄭二皇子,幸會幸會!」

    兩人一見如故,踩著地上趴著的唐海浪,愉快地交談起來。

    司徒盈袖在拂香閣裡看見這幅場景,感覺十分微妙。——這一幕,明明應該是在兩年後,皇太孫的宴席上發生的,因了一事,慕容長青和鄭昊起了爭執,後來兩人握手言和,甚至成了至交好友……

    結果這一世,鄭昊跟慕容長青結識,比前一世,早了兩年。

    慕容長青和鄭昊一起走回拂香閣裡,來到司徒盈袖身邊,含笑道:「司徒大小姐,令弟太調皮了,你該好好管管。不然外面的人誤會了就不好了。」

    司徒盈袖知道慕容長青在為小磊打掩護,忙道:「嗯,多謝慕容公子,回去我會好好說他的。」

    鄭昊忙道:「還有我呢!你不謝謝我?!」

    司徒盈袖看了看英氣俊朗的慕容長青,又看了看美不勝收的鄭昊,微笑道:「兩位英雄出少年,真是不打不相識啊!」

    噗嗤!

    站在司徒盈袖身後的司徒暗香輕聲笑了出來。

    剛剛被小廝扶進來的唐海浪聽了司徒盈袖的話,還有人群中的笑聲,氣得衝口一口血就吐了出來!——不打不相識,是這樣用的嗎?!

    想他唐安侯府堂堂二少爺,居然成了人家「不打不相識」的幌子!

    謝東籬身邊的小廝阿順見了,若有所思地道:「喲,唐二少爺敢是火氣太大了,吐口血散散火氣也好。」

    唐安侯府的人立刻對阿順怒目而視。

    謝東籬垂眸,睨了阿順一眼,狹長的眼角向上挑起,又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他抿了抿唇,並不言語。

    阿順摸了摸頭,嘀咕道:「我說錯了嗎?——那天五爺不就是這樣說的?」

    吐血能散火氣,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慕容長青!你等著瞧!」唐海浪見嘲笑他的人越來越多,也沒臉再待下去了,匆匆忙忙撂下一句狠話,就跟沈大公子告辭。

    在沈家詆毀沈家的外孫,沈大公子當然對他沒有好臉色,見他告辭,只淡淡點頭,順口叫了個婆子送他出去。

    沈大夫人本想給唐海浪一個教訓,但是見慕容長青出手了,倒是比她出手要好,笑著帶女眷回屏風的另一邊坐下。

    樹欲靜,卻風不止。

    屋裡還是議論紛紛。

    「慕容公子為何要打唐海浪?為司徒家出頭?」

    「咦?這你都不知道?那慕容長青,原是司徒家大小姐的未婚夫!——欺負人家小舅子,大姐夫出面找回場子,怎麼不行!」

    「……哦,原來司徒大小姐是長興侯府以後的侯夫人啊,難怪……」

    「他們司徒家,怎麼這麼好運氣?——司徒大小姐她爹,能娶大丞相的嫡女為妻。司徒大小姐本人,又要嫁到長興侯府做世子夫人……嗐,你說,我們這些三侯五相世家出身的公子小姐,還比不過一介商戶!」

    司徒盈袖不想被人推在風尖浪口,她求援似地看了看沈大夫人。

    沈大夫人會意,命人把她大兒子沈大公子沈名誠叫了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沈大公子應了,回到屏風另一邊,對那邊的男賓笑道:「今天來的人好多,我看大家大部分都是進了太學的人,不如咱們來聯句吧?」

    「好,聯句!聯句!」

    屏風那邊的男子知道另一邊都是女眷,三侯五相家的未嫁貴女今天幾乎都來了,喜歡開屏的孔雀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展示絢麗尾羽的機會。

    謝東籬搖搖頭,剛想出去,就被鄰座的沈大公子拉住了,「東籬,你可別走,今日聯句,沒你可不行!」

    謝東籬搖頭,「不了,你們聯吧,我大病初癒,精力不濟,恐會拉低你們。」

    「哈哈哈哈,東籬你太謙遜了……」沈大公子喜不自勝地說道,笑著轉頭對這邊的公子哥兒們道:「來來來,咱們聯句!聯句!東籬就給大家做監場吧!」

    這些人當中謝東籬的水平一向是最高的,現在聽說他不下場,大家都轟然叫好,磨掌擦拳開始準備,非要拔得頭籌。

    「……今天的綵頭,就是南鄭國二皇子鄭昊拿出來的一株上等玉樹蟲草!有銀子沒處買去啊!眾位兄台如果贏了這綵頭,拿回去孝敬爹娘祖輩,那是比什麼東西都好啊!」

    「好!」屏風的另一邊傳來男人們渾厚雄壯的聲音。

    屏風這一邊的女眷紛紛側目而視,凝神靜聽,倒沒人再去說司徒家的閒話。

    司徒盈袖鬆了口氣,拎了小酒壺,給張氏、沈遇樂和司徒暗香滿上,又親自拎了酒壺,來到沈大夫人的條案前,跪坐下來,給她斟了酒,誠心說道:「多謝大舅母幫我們姐弟解圍。」

    「你這孩子,說這話就見外了。」沈大夫人笑著接了酒杯,一飲而盡,「今天這邊都是果酒,姑娘家喝了也沒事的。」

    司徒盈袖點點頭,又跟沈大夫人寒暄幾句,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而屏風另一邊的聯句已經開始了。

    沈家大公子居然抓到了第一個鬮,起身說了第一句:「我心隨月光,念君庭中央。」

    「月光有時晦,衷心不可忘。」鄭昊接著說道。

    「常願金石契,互為相思腸。」皇太孫接了第三句,引來一片笑聲,都問他:「太孫殿下心裡有佳人了?不知是哪家閨秀有此大福?」

    皇太孫笑而不答,催促道:「別瞎說。——快聯!快聯!」

    「好句好句!」張四爺張紹天聽到這裡,忍不住插了一腳,接著聯道:「獨居久寂寞,相顧慨且慷!」

    「時危抱獨信,慧眼識行藏。」張家大公子張林昌不甘人後,也跟著聯道。

    唐家大公子起身,對著四周的人團團一揖,溫和地道:「殷鑒諒不遠,佩蘭永芬芳。」算是為他弟弟唐海浪剛才的行為表示歉意

    「生平無百歲,有意在四方。」慕容長青起身,不卑不亢地說了一句。

    堂上一時寂靜無聲,過了一會兒,沈大公子才笑道:「哎喲,慕容世子這句詩實在是太氣勢磅礡了,我等居然無言以對,聯不下來了,怎麼辦?!難道今日就只連七句?!」

    「那怎麼行?!」有人陰陽怪氣地道,「我們這裡不是有『最是才高看謝郎』的謝郎嗎?!——謝郎一出,誰與爭鋒!是吧?謝五爺?」

    這是要擠兌謝東籬了。

    司徒盈袖在對面聽見,跟沈遇樂對視一眼,都覺得很棘手。

    慕容長青的那句詩實在是太妙了,而且氣勢極大,眼界開闊,又是倒數第二句。如果最後一句不能在氣勢上壓倒倒數第二句,那真是丟死人了。

    謝東籬面色如常,緩緩起身,聲音如塤般低沉中帶著磁性:「無雙凌雲志,唯我曜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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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0 17:46:17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天下勢

    「好!」

    屋裡的人沒有來得及叫好,反而是屋外傳來一陣掌聲。

    沈大丞相帶著司徒健仁走了進來,笑道:「長青的詩,已經上了一個台階,視野開闊,有風雲隱隱的動盪之感。而東籬的詩,居然在那股風雲動盪之中,加上了高絕之意,不僅拔高了整首詩,而且氣勢眼界果然不是爾等能比擬的。」沈大丞相對謝東籬收尾的最後一句嘖嘖稱讚,又道:「長青出身武將,居然能有這樣的文采,倒也難得。」

    沈大丞相的話,當然份量十足了。

    鄭昊笑著跟沈大丞相見禮,末了攤手道:「那怎麼辦?先前謝五爺說是不參加聯句的。這頭籌,到底是算謝五爺,還是慕容公子呢?」

    司徒盈袖在對面聽了,暗暗腹誹鄭昊:……擺明了就想把頭籌給慕容長青,還要把謝東籬拎出來做幌子……

    果然謝東籬出聲道:「當然是慕容公子拔得頭籌,我是充數的,不算。」

    慕容長青不好意思,跟著推辭,鄭昊一把將那錦盒塞到他手裡,笑道:「你可拿好了,你那小舅子,日日吃蟲草補身呢……」一邊說,一邊朝屏風那邊擠眉弄眼。

    慕容長青本來不想要,但是一聽司徒晨磊需要,反手就將那錦盒扣住了,頷首道:「那就謝過鄭二皇子了。」又對謝東籬道:「謝五表叔承認了。」

    司徒盈袖聽了好奇,偷偷問沈遇樂,「……慕容公子,為何將謝五爺叫『表叔』?」

    「……慕容公子的娘親慕容夫人陸氏,跟謝五爺的大嫂謝大夫人陸氏,都是出自陸家,兩人是嫡親堂姐妹,是姻親,所以叫他表叔。」沈遇樂跟她解釋了一番。

    屏風的另一邊,鄭昊又道:「聯句確實精彩,不過,咱們再來一場策論如何?——頭籌還是一盒玉樹蟲草,如假包換!」

    大家轟得一聲笑,都道:「鄭二皇子,你蟲草若是多得吃不完,給咱們大家每人發一盒就是了,何必遮遮掩掩?」

    「那可不行。好東西,要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才會珍惜。太輕易到手的東西,也容易放棄。」鄭昊笑嘻嘻豎起大拇指:「所以我們南鄭國最珍貴的蟲草,值得你們爭取!」

    皇太孫笑著點點頭,「確實,聯句雖好,還是策論更有意思。——沈大丞相,不如您來出題吧?」

    沈大丞相笑捋長鬚,頷首道:「不如,就用『天下勢』為題,各位一展雄才吧!」

    「天下勢?——這個題目可大可小啊!」沈大公子笑著說道,「如今天下三分,北有北齊,南有南鄭,東有東元,實力相當,確實有些意思。」

    皇太孫背著手,笑而不語,目光卻從屋子裡每個人面上掠過。

    「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最基本的勢了。」張家大公子張林昌朗聲說道,很有見地的樣子。

    皇太孫連連點頭,道:「是這個理兒。想我們中州之地,夏之前有墮民統領,夏之後有墮民之主稱帝的大周。而大周綿延千年,也免不了最後群雄並起,諸侯割據,三國分立的局面。」

    「如今三國之中,北齊佔地最廣,人口最多,但是北齊皇室子嗣太多,每次皇位更迭,都是腥風血雨,內耗太大,一直立不起來。」謝家大公子謝同運跟著說道。

    「我們南鄭國皇室的兒子們也不少。」鄭昊不用別人提,自己先懶洋洋地自曝其短,「但是北齊再如何內耗,北齊的地位都是最高,沒人能夠否認。你別不同意!」鄭昊指著人群中一個滿臉不屑神色的人說道,「我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北齊的兩位公主,如今分別是東元國和南鄭國的皇后,比如這位皇太孫殿下,就是北齊公主出身的齊皇后的嫡孫。而東元國和南鄭國的公主嫁到北齊,卻只能一個做元貴妃,一個做鄭淑妃,沒有人能做北齊的皇后。」

    鄭昊的話,說得大家一陣沉默。

    也許當初三分天下的時候,北齊、南鄭和東元都是實力相當,但是過了數百年之後,北齊之勢已經在東元和南鄭之上了,只是北齊皇室確實爛賬比較多,所以至今國力也只能跟東元和南鄭差不多。

    「……北齊皇帝曾經挾周天子以令諸侯,他的勢大,是可想而知的。」慕容長青沉吟說道,「若論天下之勢,東元國民智最高,南鄭國地勢最險,北齊國地大物博,無論怎麼看,都是半斤八兩,難分勝負。」

    「不錯不錯。」沈大丞相瞇著眼聽這些年輕人論政,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這些人,就是他們東元國的希望。東元國民智最高,可不是吹出來的,「東籬,你看呢?」

    既然沈大丞相點了名,謝東籬想迴避都不行。

    他微微頷首,正色說道:「慕容公子剛才說得確實有理。不過,天下勢,在人,從來不在物。有能人,則弱能勝強,少能勝多。無能人,則眾不能敵寡,富不能戰貧。簡單來說,一盤好棋,落到不會下棋的人手裡,肯定逃不脫潰敗的命運。而一盤壞棋,如果落在國手裡,卻能起死回生。——這就是人的作用。」

    沈大丞相拊掌大笑,道:「正合老夫之意!——我們東元國,有三侯五相,還有眾多才智之士,才是最值得稱道的!」

    其實中州大陸的三個國家裡面,東元國的地方最小,地勢又平坦,根本無險可守。出產的東西,也不如北齊品種眾多,只有鹽、鐵,算是東元的特產。其餘的東西產量不多,還要從北齊和南鄭買回來一部分,供給東元國的百姓,比如大米、藥草,甚至綢緞和木材,都要從別國買入。

    但是也因為此,東元國的商人行走天下,經商的本事遠超北齊和南鄭的商戶。

    東元國皇商的實力更是個頂個的厲害。

    而司徒健仁能成為東元國皇商的翹楚,肯定更有過人的本事。

    司徒健仁這一房雖然是上不了檯面的商戶,但是其身家實力雄厚,已經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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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0 17:46:27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偶遇

    也許連司徒健仁自己都未必知道他的財產有多龐大,要問他的大掌櫃呂有錢才能知曉。

    謝東籬點點頭,表示同意沈大丞相的話,又接著說道:「北齊國雖然地大物博,但是並無能人主政,跟東元國和南鄭國相比,在為政之道上,有五敗之相。

    其一,週末政失於寬,而北齊自恃大周之後的正統,以寬濟寬,卻不知當今之人並無古風,大多畏威不服德,導致國家政令不一。北齊天子之令,不能出京城,此敗相一也。

    其二,北齊外寬內忌,用人疑之,任人唯親,裙帶之風遍佈朝廷上下,此敗相二也。

    其三,北齊皇室多謀少決,重小仁而輕大義,此敗相三也。

    其四,北齊朝廷大臣爭權,讒言惑亂,黨同伐異,此敗相四也。

    其五,北齊好為虛勢,不知兵要,軍中猛將盡遭清洗,無人能領軍,此敗相五也。

    這五者之中,第五敗才是最致命的缺陷,使得龐大的北齊只能是一頭沒有爪牙的老虎,不足為慮。」

    「說得好!」皇太孫和沈大丞相異口同聲讚道,「不愧是我們東元國最是才高的謝郎!」

    謝東籬微微欠身,「太孫殿下和大丞相謬讚。」

    「好了,這一輪沒有什麼可爭論的吧?——這一盒南鄭國最好的玉樹蟲草,就歸謝五爺所有了。」沈大公子笑呵呵說道。

    鄭昊抄手立在一旁,衝自己的隨從努努嘴,道:「給謝五公子。」

    謝東籬沒有接,倒是他身邊的小廝阿順接了過去,還笑著向鄭昊道謝:「多謝鄭二皇子厚禮!」

    鄭昊對阿順抬抬手,「免禮免禮。」斜睨謝東籬一眼,見謝東籬正眼都不看他,鄭昊撇了撇嘴,坐回慕容長青身邊,提議道:「聯句和策論都比過了,接下來要不咱們比騎射吧?」

    若是論騎射功夫,厲害的肯定是長興侯府、萬寧侯府和唐安侯府這三侯府的人。

    三侯府的人果然轟然叫好。

    五相世家的公子少爺們也習騎射,只是沒有三侯府的人精通。

    「騎馬就算了,我們家也沒這麼大的地兒,不如我們去比射箭吧?——這拂香閣後面有一塊小平地,以前都是我們兄弟用來練箭的。」沈大公子忙笑著說道,「射箭大家都會。」

    「好,射箭就射箭。」鄭昊和慕容長青一起站了起來,看向皇太孫,「太孫殿下,您要不要去射第一箭?」

    皇太孫擺擺手,道:「不用了,孤去看看大家的箭法。」說著,又命人去宮裡取了一柄上等羊脂玉的玉如意過來,道:「咱們不能老用南鄭國的蟲草做綵頭,這一次用這個吧。」

    那羊脂玉油潤瑩澤,白得毫無雜質,如同凝脂凍雪,一看就不是凡品。

    這柄玉如意在賓客中傳看,也傳到了女眷那邊。

    司徒盈袖撫了撫這玉如意,抿了抿唇,覺得這玉質還不如張四爺送她的那塊玉珮,不過她什麼都沒說,將玉如意交給身邊的張氏。

    張氏撫摸著這玉如意良久,才轉給下一個人看。

    謝大夫人陸瑞蘭笑著瞥了一眼,道:「這玉如意是北齊的樣式,跟咱們東元習慣的樣子略微有些不同,應該是皇后娘娘當年帶來的陪嫁,如今賞給太孫殿下了。」

    齊皇后齊雪筠是北齊公主,嫁給東元國的元宏帝做繼後,一進門當年就生了皇子,轉年這孩子就立為太子,可惜到十五歲上就突然一病不起,聽說得了「纏腰龍」,一晚上就去了。

    「是嗎?這是北齊的樣子?」張氏很是好奇地又看了一眼。

    陸瑞蘭點點頭,「是的,你看這邊,北齊玉如意的頂部雲紋中總是套著圈兒。東元和南鄭都沒有這樣的樣子。」

    「出去看他們射箭吧。這玉如意有什麼好看的?」沈遇樂拉拉司徒盈袖的衣襟。

    司徒盈袖點點頭。

    司徒暗香悄聲道:「姐姐,我也要去看。」

    「跟我們走吧。」司徒盈袖微笑著回頭,拉住司徒暗香的手。

    司徒暗香看看張氏,「娘……」

    「去吧,好好跟著姐姐,不要亂跑。」張氏微笑著頷首,又對司徒盈袖道:「你跟著大傢伙兒一起,也不要出去拋頭露面。」

    司徒盈袖笑著道:「沒事,我跟大舅母,還有表妹他們一起。妹妹跟著我,也不會有事的。」

    屏風另一邊的男人們很快結隊出來,往拂香閣後面去了。

    司徒盈袖跟著沈遇樂和沈大夫人,帶著妹妹司徒暗香則走到附近不遠處的涼亭裡。

    那涼亭建在小山坡上,四面掛著隨風飄動的淡粉綠的紗簾,朱漆黑瓦,恰好能看見不遠處男子們的射箭比試。

    平整的小場地上,有五個箭靶,整整齊齊擺在場地的另一端。

    男人們議定了每人五箭,一箭射一靶,最後看環數論輸贏。

    鄭昊道:「慕容公子是長興侯府的世子,理應射第一輪!」

    慕容長青笑道:「還是抓鬮吧。這樣公平。」

    「好,抓鬮!」沈大公子笑呵呵捧著鬮桶過來了。

    願意參加比試的人一擁而上去抓鬮。

    謝東籬卻和沈大丞相一起站得遠遠的,並沒有去抓鬮。

    「東籬,你不去試試?」

    謝東籬搖搖頭,「我不會射箭。」

    沈大丞相知道,謝東籬是文弱書生,除了勉勉強強能騎馬,別的一概都不會。

    張家的大公子張林昌朝謝東籬招招手,「謝五爺,快來抓鬮!」

    「不用了,我們家公子大病初癒,不能射箭。」阿順硬著頭皮走過去,對這些人說道。

    「嘿嘿,嘿嘿,明白,明白!」鄭昊笑嘻嘻地拍拍阿順的肩膀,「這次你主子可記好了,別說不來,等下又跑來。」

    阿順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低頭斜肩,將鄭昊的手挪開,回到謝東籬身邊。

    謝東籬看了一眼靶場,轉身離開了這片喧囂熱鬧的地方,打算找個清靜的地方坐一坐。

    慕容長青笑著對鄭昊道:「謝五表叔不善騎射,大家都知道,倒不是故意的。」

    「啊?真的不會啊……」鄭昊有些不好意思了,「……呃,那再給他送一盒蟲草。」頓了頓,「送那曲的蟲草,比玉樹的又高一層。」

    慕容長青聽完,看了他一眼。

    鄭昊馬上道:「當然,也要給慕容世兄送一盒那曲的蟲草。」

    「這還差不多!」慕容長青大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整個人顯得陽光了許多,「聽說小磊在吃蟲草,我都給盈袖送去。」

    鄭昊笑瞇瞇地點點頭,「這樣啊,那我多給你幾盒那曲的蟲草吧。」

    慕容長青沒有在意,目光已經被開始的射箭比試吸引住了。

    「好!」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只見抓到第一個的男子英氣勃勃,連珠箭發,箭箭正中靶心,竟然都是滿環!

    「啊!那位公子是誰啊?!」

    涼亭這邊觀望的小姐姑娘們興奮起來了,踮起腳伸長脖子往那邊看。

    有人認得第一個射箭的男子,笑道:「咦?他怎麼來了?」

    「誰?」

    「還有誰?——今科武狀元,余順豪!」

    「原來是武狀元!難怪箭法精準!」

    張三小姐看見那人的身影,渾身一震,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子,但是第一次見他,就跟那人長在她心裡一樣,像是從她夢中走出來的英武男子……

    「……你看,三妹又癡了……」

    「三妹?三妹?——醒醒,擦擦口水……」

    張家的姐妹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偷偷掩袖笑了。

    在眾人的喝彩聲中,那邊的公子們一個個上場射箭,除了慕容長青,沒人能跟武狀元余順豪相比。

    「來,兩位再來比試一番。——這一次,我們比射那只掛在樹上的玉環。誰人能不損分毫,從那玉環當中射進去,就算贏!」鄭昊笑嘻嘻地拉了慕容長青和余順豪過來重新比試。

    擠過來的貴女越來越多,司徒盈袖本來已經被擠到涼亭的台階邊上,對面一射箭,這邊的貴女們都歡聲雷動,再一次往前擠。

    司徒盈袖只好又往前挪了一步,已經站到台階邊上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苦笑著搖搖頭。

    人太多了,她們還是不湊這個熱鬧了……

    司徒盈袖拎著裙子,扶著涼亭台階的扶手,和沈遇樂、司徒暗香一起慢慢往下走,避開涼亭上洶湧的人潮。

    從涼亭上下來後,司徒暗香問沈遇樂:「二表姐,我們去哪邊呢?」

    沈遇樂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樹林,「那邊挺不錯的,有個小花壇,還有幾張石桌石椅,咱們過去坐坐。」

    司徒盈袖點點頭,「走吧。」

    三個人緩步走進小樹林,卻發現裡面已經有人在那裡了。——正是謝東籬和他的小廝阿順。

    主僕倆一坐一站,很是悠閒。

    看見司徒盈袖她們走進來,謝東籬站了起來,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就在這時,一支長箭突然劃破長空,穿透枝葉,呼嘯而來,往這塊空地上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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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撲倒

    司徒盈袖看得清清楚楚,這箭的來勢就是衝著她們前面的方向!

    而她前面不遠的地方,正是謝東籬高大挺拔的背影。

    「小心!」她大喊一聲,立即撲了上去,一把將謝東籬推開!

    她跑得太快,自個兒有些收不住勢,而背後那支箭眼看就要射到,她一時站立不穩,下意識抓住了謝東籬背後的衣襟,可是不知怎地,她身子往前一竄,手臂居然環上了謝東籬的腰間……

    謝東籬只覺得腰間如同被火灼燒一樣,一陣陣火辣辣地觸感讓他無端煩躁,那股鑽心似地癢又開始出現了。

    他本想用力將背後的人甩開,卻發現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他腳步虛浮著往前跌跌撞撞拖了兩步。

    撲通!

    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那支箭嗖地一聲,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扎到他們面前不遠的大樹上,箭尾兀自顫動不休!

    「姐姐!」

    「大表姐!」

    「五爺!」

    司徒暗香、沈遇樂和一旁的阿順同時驚叫出聲。

    他們三人看了看如同疊羅漢一樣撲倒在地上的司徒盈袖和謝東籬,又看了看他們旁邊樹上那支震顫不休的羽箭,漸漸嚇白了臉。

    司徒盈袖「唉喲」叫了一聲,忙鬆開胳膊,從謝東籬背上爬起來,一邊拍打著手臂上的塵土,不滿地嘟噥道:「……什麼人啊這是!居然連站都站不穩!」

    謝東籬渾身發軟,身上癢得難受,又不好意思當著人的面撓,只好極力忍住,板著一張越來越冷峻的臉,慢慢撐著地翻身坐了起來。

    「阿順!」他朝自己的小廝阿順伸出手。

    阿順急忙過去,拉住他的手臂,將他扶了起來。

    謝東籬全身忍得發抖,整個人靠在阿順身上。

    他個子高大,阿順比他要矮一個腦袋,不由扶得十分辛苦。

    沈遇樂驚訝地道:「謝五爺這是怎麼了?」

    司徒暗香撲過去捧住司徒盈袖的手細看,哽咽著道:「姐,你的手流血了!」

    司徒盈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背有些刺痛。

    她抬起手看了看,發現一根小小的毛刺紮在手背上。

    「沒事,是小毛刺而已。」司徒盈袖用手輕輕將那根小毛刺拔出來,扔到草叢裡。

    謝東籬面色更加嚴峻,他扶著阿順,看著司徒盈袖,道:「你剛才是要做什麼?」

    居然從背後把他撲倒在地上,簡直是膽大包天!

    司徒盈袖訝異地挑了挑眉,「不是吧?這你都不知道?——還說『最是才高』……」最後一句話是小聲嘀咕出來的。

    謝東籬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我是要救你啊!」司徒盈袖見他要生氣了,忙指了指樹上那支羽箭,「看見沒有?——如果不是我,你就被那箭射中了!」

    「呵,救我?」謝東籬看了看自己身上月白色長袍上沾的泥土和草籽,哼了一聲,腰間更加火辣辣地,似乎還隱隱作痛,又看一眼樹幹上插著的羽箭,冷聲道:「你大小姐看清楚,這箭的來頭是對著誰!」

    「難道不是對著你?」司徒盈袖咬了咬唇,不悅說道。

    「對著我?真是笑話!這箭從西北面昴宿左三分、畢宿右兩分的方位射來,箭速每息三十丈,射箭的地方離我們這裡有一百七十丈,射箭的人臂力四石,所以這箭的去處,離我本有三尺八分遠。——你不推我還好些,一推我,差一點把我推到箭口上!」

    謝東籬的一番話,說得在場的人全都眼冒蚊香狀的圈圈。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對謝東籬的說辭很是不忿。——就算是她看錯了,也不必用這種嫌惡的語氣跟她說話吧!

    先前因為謝東籬的小黑貓,讓小磊能夠開口說話,與外人有了應對接觸,不再癡傻,司徒盈袖對謝東籬有著很大的好感。

    可是這好感,在剛才謝東籬開口之後,立刻化為烏有。

    「那真是怪我瞎了眼了!」司徒盈袖一字一句說道,目光中蘊集了怒氣,越發閃亮如星。

    她真沒想到,主動救人,卻被人說成是多管閒事!

    「嗯,睜眼瞎就是說的你這種人。」謝東籬扶著阿順肩膀的手緊了緊。

    阿順低著頭,呲牙咧嘴,很想叫「肩膀好痛」……

    「你別太過份了!」司徒盈袖簡直大怒,「我救了你,不圖你說聲謝字,可也不必倒打一耙吧?」

    謝東籬挑了挑眉,冷冷地俯視司徒盈袖,那目光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不屑和凜然。

    「東籬!東籬!你沒事吧!」沈大丞相聽見這邊的聲音,循聲找了過來。

    沈大公子也帶著那些公子哥兒們過來了。

    貴女們從小樹叢旁邊小山坡上的涼亭裡也陸續下來,聽見小樹叢那邊的聲響,跟著走過去。

    只見那小樹叢裡面的一小塊空地上,謝家的五爺被自己的小廝攙扶著,臉色白得嚇人,整個身子都靠在小廝身上,似乎站都站不穩了。

    沈家二小姐帶著司徒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站在另一邊。

    「東籬,你這是怎麼了?」張家大公子忙走過來問道,伸手要幫著扶他。

    張家的三小姐張貞琴也跟著姐妹們一起過來了,看見謝東籬一副弱不禁風,隨時都要暈過去的樣子,有些嫌惡地皺了皺眉,低頭看著地上的草叢出神,她甚至能看見一群螞蟻正在草叢裡忙忙碌碌地搬家……

    謝東籬眼神微閃,越發地「虛弱」了,有氣無力地含糊說道:「……嚇死我了。剛才一支箭突然射了過來,我被……就摔倒在地上。唉,這什麼人不小心?準頭怎麼那麼差?」

    沈大丞相走到插著羽箭的小樹邊上,拔下那支羽箭看了看,搖頭道:「這不是我們沈家用的箭。」說著,把箭遞給慕容長青,「你看看,這箭的樣式,你熟悉嗎?」

    也就是說,不是他們剛才比試的時候用的箭。

    慕容長青出身的長興侯府,是領兵的侯府,他爹長興侯慕容辰,是用箭的大行家。

    慕容長青家學淵源,也對中州大陸的箭式如數家珍。

    他接過來仔細審視了一番,臉色古怪地看了站在皇太孫身邊的鄭昊一眼,才道:「……這是南鄭國的樣式。」

    南鄭國的箭,突然出現在東元國沈大丞相府的後花園裡,還差一點射中東元國如今才名最盛的謝東籬!

    怎麼看,也不像是巧合吧?

    眾人的目光漸漸投向鄭昊。

    鄭昊冷笑一聲,抬頭望天:「你們別看我!也許是來殺我的呢?——我特麼傻啊!自己來做客,還帶著自家的箭,在主人家裡亂射一通!你們別忘了,剛才說要比騎射,還是我提出來的!我能這麼蠢,一邊提議,一邊就使暗箭傷人?還怕別人不知道是跟我有關,特意用了南鄭國的箭矢?!你們願意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可別把髒水潑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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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纏腰龍

    沈大丞相笑著點點頭,「我知道不是你。」

    謝東籬又咳嗽一聲,聲音很是中氣不足:「應該不是跟鄭二皇子有關。射箭的人明顯是故弄玄虛,大家不要上當。」

    「那這支箭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自己憑空飛出來的?」人群中有人不忿說道。

    「都有可能。還是讓大丞相好好查一查吧。」皇太孫沉吟說道,拱了拱手,「沈大丞相,今日多有叨擾。改日請大丞相去宮裡說話。」

    「恭送太孫殿下。」沈大丞相臉色有些不好看,但還是彬彬有禮地躬身行禮。

    皇太孫對鄭昊道:「你也走吧。這件事雖然跟你無關,但是如果這箭其實是衝你來的,你也該好好防範防範。」

    鄭昊冷笑,道:「從小到大,我要是不知道防範,也長不到這麼大了。」

    兩人對周圍的人唯一頷首,聯袂而去。

    他們走了之後,謝東籬也告辭了,他的臉上汗珠涔涔而下,額頭更是青筋直冒,像是得了大病的樣子。

    沈大丞相見他這幅樣子,也不好留他。

    謝家的人更是急得不行。

    「快去請太醫!——沈大夫人,我們先告辭了。」謝東籬的大嫂陸瑞蘭忙忙說道,帶著謝家人將謝東籬護送回家去了。

    剩下的人見狀,也紛紛告辭。

    沈家沒有多留他們,派人將他們一一送了出去。

    張家人走在最後。

    張貞琴低著頭,縮在人群背後,生怕別人想起來她就是那個病秧子的未婚妻……

    一不小心,她一腳踩到小土坑裡,崴了腳。

    「小心!」武狀元余順豪正巧走在她身後,見狀眼疾手快地托起她的臂膀,將她扶了起來。

    新科武狀元余順豪的手沉重有力,將張貞琴托得穩穩地。

    張貞琴訝然抬頭,深深地看了余順豪一眼,才將袖子甩開,往旁邊退了一步,滿臉通紅地道:「多謝余公子援手。」匆匆忙忙福了一福,低著頭追上自己的家人。

    「三妹,你剛才怎麼了?」張家的幾個姐妹故意笑著問她。

    剛才的一幕,她們看得清清楚楚。

    張貞琴心慌意亂,完全不知道剛才的事情已經被她們看在眼裡,支支吾吾地道:「……沒事,腳崴了一下。」

    「三妹,我剛才可是看見有人扶了你一把,你沒有好好謝謝人家嗎?」張家二小姐張貞靜往後瞥了一眼,見那武狀元余順豪還是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們身後不遠的地方。

    張貞琴回頭,正好和余順豪的眼神撞個正著。

    余順豪唇角微勾,抿著嘴笑了笑,越發顯得高大魁梧,英氣逼人。

    張貞琴的心撲騰撲騰跳得更加厲害。

    她慌慌張張別開頭,跟著姐妹們趕緊走了。

    ……

    謝東籬回到謝家,當初那個給他看過紅疹的曾太醫又被請了過來。

    「又怎麼了?」曾太醫很是驚訝地看著謝東籬,「又犯病了?」

    謝東籬看了大嫂和二嫂一眼,臉色很是僵硬地道:「我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怎麼能沒事?你沒看你剛才的臉色,簡直跟見了鬼一樣,比宣紙還白!」大嫂陸瑞蘭擔心說道,「還是讓曾太醫給你診脈吧,看看到底是什麼毛病……」

    「是啊,小五。上一次你的紅疹來得莫名其妙,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一次更要好好瞧瞧了。」二嫂寧舒眉也跟著說道,「我把大黑都送到我娘家好久了,可跟它沒關係。」

    謝東籬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地道:「本來就沒關係。二嫂可以把大黑接回來。」

    趁他說話的當口,曾太醫給他診了診脈,凝神思忖半晌,皺眉說道:「……好像還是體虛氣熱……和上次的脈相幾乎一模一樣,但是怎麼沒有紅疹呢?」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謝東籬。

    謝東籬閉了閉眼,良久方道:「……有紅疹。」

    「在哪裡?」曾太醫驚訝,「看不見啊!」

    大嫂陸瑞蘭和二嫂寧舒眉忙道:「是啊,哪裡有紅疹?你看錯了吧!」

    上一次可是滿頭滿臉全身上下都是,差一點沒嚇死他們……

    謝東籬朝門邊揮了揮手,示意大嫂和二嫂出去。

    陸瑞蘭和寧舒眉對視一眼,都很是擔心,但謝東籬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她們只是大嫂和二嫂而已,只好跟阿順出去了。

    阿順帶上門,守在門口。

    陸瑞蘭和寧舒眉則憂心忡忡地站在迴廊上。

    門裡面,謝東籬解開外袍,對曾太醫道:「……紅疹在這裡。」

    這一次,那紅疹沒有遍佈謝東籬的滿頭滿臉全身上下,而是只在他的腰間,特別是背腰處,最為明顯,而且有蔓延的趨勢,漸漸繞了精壯的腰身一圈,往中間合圍。

    曾太醫嚇了一跳,猛地往後退了幾步,指著謝東籬的腰間,哆哆嗦嗦地道:「纏腰龍!你怎麼會得了纏腰龍!」

    在東元國,「纏腰龍」是家喻戶曉的一種病。

    就是腰間長出這樣的紅疹,直到繞腰一圈,等兩邊連起來的時候,這人的壽命就到頭了。

    據說,齊皇后唯一的兒子,先太子元齊之就是在十五歲的時候得了「纏腰龍」,一夜之間就去世了的。

    普通人得這種病的人也有一些,都是一夜就死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謝東籬眼裡閃過晦暗不明的光芒。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腰間,低聲道:「這是……『纏腰龍』?」

    纏腰龍,就是紅斑狼瘡,據說得了這個病的人,絕大多數只有死路一條,能逃出生天的人少之又少。

    「這還能有假?!當年我曾親眼見過先太子腰間,就是這樣的紅疹,幾乎是一模一樣!」曾太醫又後退兩步,背起自己的藥箱,拱手道:「我醫術淺薄,無能為力了,謝五公子自己珍重吧!」說著,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什麼事?」

    「到底是什麼病?」

    謝東籬的大嫂陸瑞蘭和二嫂寧舒眉著急問道。

    曾太醫搖頭道:「得了『纏腰龍』,我是沒法子了。你們……準備後事吧……」說著,頭也不回,急匆匆離去。

    「啊?!不可能!怎麼會得『纏腰龍』?!曾太醫你眼花了吧!」陸瑞蘭心裡一抖,拎著裙子就要追上去。

    寧舒眉忙拖住她,道:「大嫂別急,咱們也不能只聽一個太醫的。」說著,轉身吩咐阿順,「快去,拿大爺和二爺的帖子,再去太醫院請別的太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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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0 17:47:04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小冤家

    五爺居然得了「纏腰龍」!

    阿順聽得兩腿直哆嗦,戰戰兢兢應了,連滾帶爬地下了台階,去外院找謝大爺和謝二爺的小廝拿帖子去了。

    「東籬,別擔心,我們去找大夫去了。一定能治好的!」陸瑞蘭對著門內說道。

    寧舒眉也道:「單只曾太醫的診治做不了數的,我這就回娘家,讓我爹幫著找些民間的神醫過來……」

    兩個嫂子心裡雖然也是惴惴不安,但還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緒,不斷安慰謝東籬。

    她們又對著服侍謝東籬的丫鬟婆子細細交代之後,才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走了。

    謝東籬一個人坐在房裡,臉上的神情很是古怪。

    他走到屏風後面,脫下身上的外袍,低頭審視著腰間的紅疹。——確實跟上一次的紅疹一模一樣……

    他從小到大,就沒有過這樣的症狀。

    那一次,他怎麼也想不出突然全身冒紅疹的理由。

    這一次,他總算是明白了……

    兩次莫名其妙出現紅疹,都有一個人攪和到其中。

    就是司徒家那個大小姐——司徒盈袖。

    上一次,他只順手拽了她一把,免得她被大黑抓傷,結果弄得自己全身紅疹……

    這一次,他沒有抓她的手,但是卻被她的胳膊抱住了腰。

    是因為這一次隔著衣衫,所以他的紅疹才沒有擴散到全身嗎?只有腰部一圈,正好是她的手臂環住他腰身的地方……

    謝東籬伸出手,輕輕按在腰間的紅疹之上。

    一股鑽心地癢讓他很是難耐地閉了閉眼。

    一定要忍住,不能撓……

    謝東籬緊緊抿著唇,換上一身雪白潔淨的細棉布中衣,又套了件天青色緙絲寬袍,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他強忍著難受,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剛送到嘴邊要嘗一口,腰間的麻癢讓他全身一抖,右手顫抖著居然沒有端穩茶盞。

    砰!

    那茶盞落在地上,茶水四濺,砸了個粉碎。

    謝東籬低頭,看著地上的茶盞碎片。——那是他最喜愛的千峰翠色秘瓷茶盞,整個東元國只有這一隻存世……

    他的神情越發冷峻,心裡卻在咆哮著一個名字:司徒盈袖——!

    這小姑娘莫不是他命中的小冤家!

    他謝東籬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這樣尷尬無力過!

    遠在沈大丞相府內院二小姐沈遇樂閨房的司徒盈袖突然打了兩個噴嚏,暗道這是誰在念叨我?哼——我該去扎小人了!

    「五爺!您這是怎麼了?!」阿順正好領著張家大爺張紹洪和四爺張紹天走到門口,看見謝東籬這幅樣子,嚇得大叫一聲,撲了進來。

    謝東籬心裡一動,扶著桌子角,身子搖搖欲墜。

    他回頭,看著門口的兩個人,面色蒼白如紙。

    張四爺也唬了一跳,道:「不是吧?東籬,那支箭能把你嚇成這樣?!」

    「誰說是箭?!我們五爺是得了『纏腰龍』!」阿順哭得眼淚都都出來了,小心翼翼扶著謝東籬往桌子邊的椅子上坐下。

    「什麼?真的是『纏腰龍』?!」張四爺和張大爺一齊驚呼出聲。

    張紹洪臉色驟變,「不會吧?!『纏腰龍』可是要人命的病!」

    謝東籬掀開上衫,露出腰間的紅疹,有氣無力地道:「……你們看看,我覺得這應該不是『纏腰龍』,是吧?沒有那麼巧的。」一邊說,一邊努力站起來,「……就是紅疹而已。」

    但是張紹洪和張紹天不約而同都後退了一步。

    張紹洪臉上擠出一抹笑容,乾笑道:「呵呵,呵呵,應該不是……應該不是……」頓了頓,又道:「我家裡還有些事,明天是大朝會,陛下這幾天頻頻召五相進宮議事,我還得去準備準備……!」說著一拱手,看了看張紹天,想馬上就走。

    他是五相之一的副相,在朝廷上的位置僅次於大丞相沈友行。

    雖然不知道「纏腰龍」會不會傳染的,但還是小心為妙。

    張紹天倒是沒有馬上就走,他仔細瞧了瞧謝東籬的臉色,叮囑他道:「還是多找幾個大夫瞧一瞧,『纏腰龍』雖然厲害,但是沒事的人也不是沒有。」

    謝東籬的臉色更加蒼白,「你真的認為……是『纏腰龍』?——可我怎麼會得這種病?不會吧?我還沒成親呢……也沒個後嗣,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飛快地睃了張紹洪一眼,「或者,沖沖喜……也許就沒事了?」

    張紹洪的臉色一下子比謝東籬還要蒼白,他別過頭,躲閃著謝東籬的眼神,對張紹天道:「……行了,走吧,讓東籬好好養病,我們……回去幫著請個大夫吧。」

    張紹天點點頭,「正該如此。」說著,也對謝東籬拱了拱手,跟張紹洪一起離開謝府。

    他們倆回到張家,張紹天忙著要去找自己相熟的藥鋪,打聽有沒有民間的名醫偏方,可以治「纏腰龍」。

    張紹洪一個人回到內院自己房裡。

    「大爺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他的妻子曾惠言忙起身問道。

    張紹洪歎了口氣,揉了揉額角,低聲道:「我剛才去了謝家……」

    曾惠言的一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怎麼了?大爺,看您的臉色……」

    「謝五得了『纏腰龍』……」張紹洪壓低聲音道,「別告訴琴兒。」

    「爹!」張貞琴的聲音從裡屋傳出來,原來她正在裡屋跟自己的娘親說話。

    張紹洪突然回來,張貞琴還沒有來得及出來。

    張紹洪愕然抬頭,見自己的女兒淚流滿面從裡屋掀了簾子出來,「爹,那謝五既然得了這種病,難道您還想把女兒嫁過去不成?」

    曾惠言立刻使眼色,讓屋子裡伺候的婆子丫鬟退下,只留下他們一家三口。

    張紹洪想起剛才謝東籬話裡話外的意思,好像是要娶妻沖喜,再看看綺年玉貌、乖巧孝順的女兒,心裡一下子就跟有二十五隻貓抓一樣,百爪撓心。

    曾惠言也泣道:「大爺,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不圖她大富大貴,我只想她這輩子能和我一樣,嫁一個像大爺一樣的人,四平八穩地過一輩子。謝五雖然才高,可是我們福薄,消受不起,還是……退婚吧。」

    如果謝東籬真的一病不起,張貞琴嫁過去就守寡了。

    「那好,你們等著,我去跟娘商議商議。」張紹洪頭一次鬆了口。

    「爹!女兒知道爹不會看著女兒白白去受苦,給那種快要入土的人守一輩子!」張貞琴忙擦了眼淚,欣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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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探視

    張紹洪匆匆忙忙來到張老夫人的房裡,將屋裡伺候的丫鬟婆子屏退之後,著急地道:「娘,謝東籬那邊,確實有些不妥。」

    「如何不妥?」張老夫人疑惑問道。

    「才剛我和四弟去了謝家,探望謝東籬。今兒早上沈家後院,謝東籬被一支箭嚇得倒地不起,我就在疑惑了,結果……今日去他家一問,他居然得了『纏腰龍』!」

    「真的是『纏腰龍』?!你沒看錯?」張老夫人的神色嚴峻起來,「難道謝東籬的身子當真有不妥當?」

    他們看重的是謝東籬的才華和家世,哪怕他人品不堪,長相醜陋都不要緊,可前提是他必須得活著。

    如果張家女兒一嫁過去他就死了,那還有什麼意義呢?

    「曾太醫都說是……」張紹洪很是不虞地道,「可笑那謝東籬,還惦記要……沖喜……」

    「沖喜?!」張老夫人愕然,「他居然打著這個主意?」

    「他親口說,我親耳聽到的,還有四弟當時也在場。娘如果不信,可以叫四弟過來,一問便知。」張紹洪忙道。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沒想到,謝東籬居然是這種人……」張老夫人歎息著捶了捶腿,「他若是藉故要退婚,我還要疑他幾分。可是他要趕緊娶妻沖喜,看樣子是真的活不長了。」

    張老夫人一邊說,一邊讓人叫了張紹天過來,細細問道:「老四,你在謝家,看那謝東籬到底是什麼情形?」

    上一次無端起紅疹,他們已經在疑惑了。

    這一次,大概是板上釘釘了。

    張紹天想了想,道:「確實是病了,身子很虛弱。」

    張老夫人立刻做了決斷:「……退婚吧。」

    張紹洪連連點頭,張紹天卻不同意。

    「娘、大哥,你們怎麼能這樣呢?謝家現在需要我們的幫助,你們怎麼能退婚?況且現在退婚,你們讓別人怎麼看我們張家?」張紹天搖搖頭,「我這次回來,聽了很多風言風語。大哥,咱們已經對不起謝家了……」

    「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自家的親侄女年紀輕輕就守寡一輩子?!」張紹洪氣急敗壞說道,「況且謝東籬要是死了,謝家對我們張家一點用都沒有,何必要白白失去一個張家女兒?」

    對於世家來說,女兒和兒子同樣重要,因為姻親,也是世家大族非常看重的。

    「你大哥說得對。張家女兒不是不能守寡,但是要守得值得。謝家唯一有出息的人就是謝東籬,他要是死了,謝家應該就徹底退出五相世家了。到時候,我們反倒因為姻親關係,還有拉扯謝家,實在是得不償失。」張老夫人眼裡閃著精明的光芒,「不過老四說得也有道理。我們就算要退婚,也不能急在一時,先等等再看吧。」

    「可是……可是……『纏腰龍』不是很快就會死嗎?如果不能在他死前退婚,琴兒就成了望門寡了!」張紹洪著急說道。

    如果那個女兒家有了「望門寡」的名頭,以後嫁人就很困難了,多半只能給人做續絃。

    張家大房的嫡女,就給人做續絃,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不過張老夫人倒是不在意,她笑了笑,道:「就算不是望門寡,她也是訂過婚又退婚的人,你覺得這名聲比望門寡好聽嗎?——我看還不如望門寡。」

    望門寡的話,至少,張家的名聲還是沒有損害。

    而在謝東籬臨死前退婚,京城的世家大族就更要唾棄張家背信棄義了……

    張紹天遠遊八年,回京才幾天,可這幾天,已經足以讓他知道張家的名聲,為了爭五相中謝家空出來的那個席位,已經很不好聽了。

    「怪只怪我。前些年見那謝東籬聲譽鵲起,才把當初的婚約說出來。其實,當初的事,只有我和謝復知道。他死了,我不說,根本就沒人知道……」張紹洪不由很是後悔。

    「也別這麼說,謝復死了,謝家的幾個媳婦可不是吃素的。別人我不敢說,謝家老大的媳婦陸瑞蘭肯定是知道這個婚約的。所以咱們後來主動提起來,也算是厚道。」張老夫人不以為然地道,「好了,你們先下去吧。這件事,暫時觀望觀望。」

    ……

    張紹洪回到自己房裡,看著妻女殷切的面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爺,老夫人同意退婚了嗎?」他妻子曾惠言見他久久不說話,忍不住出聲問道。

    張紹洪端起茶盞,含糊其詞,「……娘在考慮,不要著急。」

    張貞琴唰地一下子站起來,含淚道:「我不管你們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是不嫁!不嫁!不嫁!」說著,她掩面哭著跑了出去。

    ……

    接風洗塵宴之後,司徒健仁和張氏帶著司徒暗香先回司徒府了,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被沈老夫人苦留下來,打算在沈家小住幾天。

    第二天就聽說謝東籬突然得了「纏腰龍」。

    司徒盈袖:「……。」——上一世,她可沒有聽說謝東籬有這些毛病……

    「……聽說,是跟那天在我們家的後園受了驚嚇有關。」沈大丞相說著,看了司徒盈袖一眼,「我打算親自去謝家看一看他。」

    謝東籬是沈大丞相最看重的年輕舉子,如果因為這個病撒手塵寰,沈大丞相會很難受。

    那天發生的事情,後來沈遇樂都一五一十說與沈大丞相聽了。

    司徒盈袖心裡一動,忙道:「姥爺,不如我跟您一起去吧。那天的事,跟我也有些關係,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去看一看。」有些話,她要提醒謝東籬。

    沈大丞相看了看她,想到她才十二歲,尚未及笄,去謝家應該無礙的,就點點頭,道:「去了好生道歉,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我聽謝老大說,上一次,你留下幾個方子,對東籬的病情很有幫助……」

    司徒盈袖點點頭,「我還有幾個方子呢,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沈大丞相便帶著沈家大爺、沈大少爺和司徒盈袖一起去謝家探望謝東籬。

    謝東籬靠坐在隔間的羅漢床上,不算很虛弱,但臉色沉鬱。

    見司徒盈袖從沈大丞相身後探出個腦袋看他,謝東籬瞇了瞇眼,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道:「沈大丞相多禮了,我沒什麼事。」

    「還說沒什麼事?『纏腰龍』那種病也是能隨便得的?!」沈大丞相很是痛心地說道,「老夫還等你秋闈高中呢!」

    謝東籬神色淡然,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不擔心。」

    「丞相大人,您出來說話吧。」謝東籬的大嫂陸瑞蘭和大哥謝東義一起說道。

    沈大丞相點點頭,對謝東籬道:「你歇一歇,我回去問問有沒有民間的神醫能治這個病。」說著,帶著沈大爺和沈大少爺走了出去。

    司徒盈袖趁著他們往外走的機會,悄悄往前走了一步,著急對謝東籬壓低聲音說道:「謝五爺……」

    「……你離我遠點。」謝東籬又往後靠了靠,很是警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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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0 17:47:29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進退

    「什麼遠點?」司徒盈袖以為自己沒聽清楚,哪有人這麼說話的?——她又往前靠了一步。

    「站住!——坐那邊去!」謝東籬面色十分嚴峻,指著羅漢床對面靠北牆的一張太師椅說道。

    司徒盈袖再好的脾氣,此時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咱們東元國不是禮儀之邦嗎?」

    謝東籬有些挫敗地揉了揉眉心,揮了揮手,「你有什麼話,趕緊說。」頓了頓,又道:「說了就走。」一邊說,一邊已經尋思要馬上找人進來擦地……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看看靠北牆的太師椅,為難地道:「我就幾句話,說完就走。」

    如果坐到太師椅那邊,她就不得不扯著嗓子說話了。

    她可不想讓屋外的人都聽見她要說的話。

    「我說了讓你離我遠點兒,你聽不懂嗎?」謝東籬沉聲說道,他覺得自己都要退到南牆邊上了……

    司徒盈袖終於明白自己沒有聽錯。

    看見謝東籬一臉嫌棄的表情,她也有些受不了,賭氣道:「我這不是怕別人聽見嗎?——好,坐就坐。我可跟你說,你如果聽不見我說的話,可別後悔一輩子!」

    不管了,她就把她知道的趕緊說出來。

    司徒盈袖走到靠北牆的太師椅上坐下來,橫了謝東籬一眼。

    謝東籬板著臉看著她坐下,又說道:「坐好。別沒骨頭似地扭來扭去,還有,眼睛放正,不要煙視媚行!」

    司徒盈袖下意識正襟危坐,垂下眼眸。

    很快又覺得不對。

    她抬頭,瞪著謝東籬,在心裡暗道:姐活了兩輩子,上一世從白塔大獄往下跳的時候都二十二了,至於被這十八歲的男子像小孩子一樣呼來喝去嗎?!

    居然在姐面前充老大!還煙視媚行!

    啊呸!

    姐上輩子是人人稱道的婦德楷模好不好!

    「袖袖?」外面沈大丞相見她沒有出來,便出聲喚她。

    司徒盈袖沒法子了,顧不得再跟謝東籬鬥氣,壓低嗓子飛快說道:「你未婚妻在她及笄前一天有難,你千萬別讓她那一天出門,不然性命難保……」說完起身就走。

    雖然隔著一間屋子這麼遠,司徒盈袖說得又快又低,謝東籬居然好像都聽清楚了。

    他低低地嗤笑一聲,不屑搖頭,「胡說八道。到底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完全不當一回事。

    揚聲喚了下人進來,吩咐道:「拿抹布來擦地。還有那邊的太師椅……」

    想了想,索性對那婆子道:「太師椅賞給你了,搬回去用吧。」

    司徒盈袖見謝東籬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很是氣結,不想再跟他說了,很快走到月洞門前。

    聽見謝東籬要把那太師椅賞人,她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拿了抹布在地上擦地的下人,還有牆邊那張雞翅木的太師椅。

    如果她沒有記錯,雞翅木的傢俱,十年後在東元國起碼可以賣五千兩銀子一抬。

    這謝東籬眼睛都不眨,就賞出去五千兩銀子,就因為她坐了一下?!

    司徒盈袖鬱悶得想要吐血,她斜眸,狠狠剜了謝東籬一眼,才甩了簾子出去。

    「你做什麼去了?怎麼現在才出來?」沈大爺忙問道。

    他是司徒盈袖的舅舅,很是關心她。

    司徒盈袖忙打著幌子道:「才剛給謝五爺說了幾個方子,讓他試著吃吃,跟上次差不多,好歹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謝家大嫂和謝大爺面面相覷,都覺得這小姑娘說話怎麼帶著股怒氣和怨氣呢?——雖然她說得,也是他們想的……

    「袖袖!」沈大丞相厲聲呵斥她,「有你這麼說話的嗎?!趕快道歉!」

    司徒盈袖撇了撇嘴,對謝家大嫂福身道:「陸大夫人,是我嘴快,以後不會了。」

    謝東籬正好也掀了簾子出來,看了看沈大丞相的臉色,他想了想,為司徒盈袖打圓場道:「我這個病,確實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司徒大小姐沒有說錯。」

    「東籬!」謝家大嫂眼淚都出來了,「你不能自暴自棄!」

    「大嫂,這是司徒大小姐上一次的方子,您幫我再煎一回吃吧。」謝東籬將司徒盈袖上一次寫的方子拿出來遞過去。

    司徒盈袖瞥見那張藥方被疊得整整齊齊,邊上都有些發毛了,像是被人反覆摩挲過,心裡對謝東籬的惡感略微好了些,又道:「我還有幾個方子呢,等下給你送來。」

    「司徒大小姐,我這裡有筆有紙,勞煩您再寫一次吧。」謝家大嫂忙說道,喚人過來鋪紙磨墨。

    司徒盈袖看了看她外祖父沈大丞相。

    沈大丞相點點頭,「那就趕快寫。——這是救命的,試試無妨。」

    司徒盈袖只好當著大家的面,提筆又寫了幾個方子。——都是上一世她那個神秘師父教的。

    寫完這方子,司徒盈袖有些悵然。

    她舉起宣紙,吹了吹墨,遞到謝家大嫂手裡,「陸大夫人,您試試吧。就算沒用也沒關係的,不會有害。」

    陸瑞蘭忙點頭,珍而重之折起來,和謝東義一起送了沈家人出去。

    回來後,陸瑞蘭又來到謝東籬住的地兒,對他道:「今兒你在屋裡怎麼得罪司徒大小姐了?我看小姑娘從屋裡出來的時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臉怒氣沖沖的樣子。」

    謝東籬不以為然地道:「……脾氣太大,得好好扁扁。」

    陸瑞蘭:「……」

    謝東籬抬頭看見陸瑞蘭一臉驚訝的表情,忙端了茶盞喝茶,轉了話題道:「大嫂,我這病朝不保夕,我看,還是趕緊娶妻沖喜吧。」

    「啊?!你真的願意娶妻了?!」陸瑞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要哄大嫂開心!」

    謝東籬笑了笑,從陸瑞蘭手裡拿過那藥方,一邊看,一邊頭也不抬地道:「沒事。大嫂去張家,跟他們說,我們要成親。——馬上。」

    謝東籬說起張家,陸瑞蘭就知道是說的他爹去世前給他說定的副相張紹洪的女兒張貞琴。

    「馬上?——可是你們倆的親事尚未放定,三書六禮都沒有過,怎麼成親啊?還有,若是……若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陸瑞蘭雖然心疼謝東籬,但也是不願意讓人家一個好端端的姑娘一進門就守寡……

    謝東籬抄手走到門前站定,看著門外的秋光,滿院的黃葉,眉目越發深遠,他回頭,看著陸瑞蘭說道:「說了是沖喜,當然是事急從權。」

    「你不是不想娶張家姑娘嗎?」陸瑞蘭嘀咕說道,「怎麼這會子還急著跟她成親?」

    謝東籬笑了笑,回頭看向門外,悠然道:「……這叫以退為進。成與不成,在此一舉。」

    陸瑞蘭皺著眉頭琢磨了一會兒,豁然開朗,笑道:「我懂了,我這就去張家!」

    從謝東籬身邊走過的時候,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謝東籬,「你啊,差一點把大嫂都瞞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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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0 17:47:42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對賭

    陸瑞蘭也不願意謝東籬娶張家女兒。

    她不是不喜歡張貞琴,準確來說,她對張貞琴不太瞭解,也沒有好惡。

    她只是看不上張家。

    男女成親,是結兩姓之好,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的事。

    陸瑞蘭不想跟張家攀扯上關係,成為姻親。

    但是這樁婚事,又是她公公臨死前定下的,她夫君謝東義也一力贊同,她才沒有明著表示反對。

    不過後來見謝東籬也不願意,她才放心。

    本來她還在盤算如何幫謝東籬體面退親。

    這一下好了,不用他們再想招兒,就藉機趕緊退了吧……

    ……

    陸瑞蘭說走就走,帶了兩個媒婆,抱了兩匹尺頭,逕直來到張家,求見張紹洪的妻子曾惠言。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她自從瞭解了謝東籬的想法,打算幫他退親之後,就對張家從張老夫人到張四爺張紹天,都細細打聽琢磨過。

    所以她來張家,直接找張紹洪的妻子,也就是張貞琴的娘曾惠言說話。

    「曾大夫人,我今兒來,是有要事要求您。」陸瑞蘭一邊說,一邊留下眼淚,「求您成全!」

    曾惠言心裡一沉,眼神閃爍著推諉道:「我在家裡都不管事,有什麼事兒,您去跟我婆母說吧。」一邊說,一邊想起身離開。

    陸瑞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淚如雨下,道:「曾大夫人,我求您了!我家小五病得死去活來,我這個做嫂子的,實在沒法子了,只想出最後一招,馬上娶親沖喜,也許他能好起來也說不定。」

    曾惠言大怒,一把推開陸瑞蘭的手,氣得渾身發抖,道:「你家小叔子要死了,還要娶親!——你們太過份了吧!」

    「沒有!我家小五不會死!只要沖喜,他就一定能活下來!」陸瑞蘭哽咽著說道,還給曾惠言跪了下來,苦苦哀求:「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我家小五的命,就在您手上了!」

    曾惠言臉漲得紅通通地,搖頭道:「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拉扯間,張老夫人放在曾惠言身邊的婆子悄悄去張老夫人的院子那邊報信。

    「什麼?謝家的陸大夫人來求惠言,要貞琴嫁過去沖喜?」張老夫人瞇了瞇眼,「是真的要沖喜?」

    「您去看看就曉得了。這種事奴婢不可能瞎說。」那婆子忙道,「還在大夫人的院子裡呢。」

    張老夫人想了想,起身道:「去,把謝家的陸大夫人請過來說話。」

    ……

    陸瑞蘭很快和曾惠言一起,跟著張老夫人使來的婆子來到張老夫人住的院子。

    陸瑞蘭鼓起勇氣,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張老夫人緊緊握著枴杖,道:「聽說你們家小五得的是『纏腰龍』,還能娶親嗎?」

    「就是想沖喜啊!您不記得以前王家的那位二太爺,病得快死了,就是沖喜沖好的?」陸瑞蘭趕緊說道。

    「王家的二太爺?!」張老夫人很是不虞,「那位二太爺的媳婦可是去人市上買來的!怎麼能跟我們張家相提並論!」

    陸瑞蘭擦了眼淚,不悅地道:「那位二太爺當年又沒有未婚妻,才去人市上買。我們家小五可是從小定了親的,怎麼能去人市上買媳婦?再說了,二太爺自從病好之後,對他那位妻子不知多好,從十六歲開始,一輩子就她一個人,您怎麼能當沒這回事?」

    「呵,你就記得這個。你怎麼不說多少人家沖喜,新娘剛進門,新郎就嚥氣了?!」曾惠言跟著說道,「你能保證你家小五一定沒事嗎?」

    陸瑞蘭惱道:「如果一定沒事,我幹嘛要沖喜?!——沖喜可是有晦氣的!」

    「知道就好,那就不要逼我們了。」曾惠言不肯相讓。

    張老夫人聽了半天,想起了當年先太子得「纏腰龍」的情形,她記得從發病到身死,一共是兩天時間。

    謝東籬已經是第二天了。

    如果他今晚就死了,明天自然不用嫁。如果到明天他還不死,那他活著的機會就更大一些。

    張老夫人心生一計,道:「陸大夫人,既然你們要求沖喜,我們也認了。不過,請寬限兩天,容我們給琴兒準備嫁妝,風風光光讓她出嫁。」

    陸瑞蘭心裡一緊,暗道糟了,但是這個時候,也不能怯場,只好硬著頭皮道:「不行,兩天太久,最多明天早上。」

    「明天?!」曾惠言的聲音格外尖利,「不行!」

    「明天就明天!」張老夫人的龍頭枴杖在地上杵了杵,「明天傍晚,我們送琴兒出門!」

    陸瑞蘭嘴角忍不住抽搐兩下,忙彎腰低頭道:「多謝張老夫人成全!」

    ……

    回到謝家,陸瑞蘭馬上去謝東籬的院子,對他著急地道:「……張家同意了。」

    「同意了?」謝東籬有些意外,「曾大夫人和張副相都同意了?」

    「是張老夫人同意的。」陸瑞蘭感慨說道,「薑還是老的辣啊……」

    謝東籬沉吟半晌,問道:「說了什麼時候成親?」

    「我說今天,她們不肯,要求後天。最後各退一步,改成明天傍晚。」

    謝東籬抬頭看著天空,緩緩點頭,「好,那就明天。」

    「你真的要娶?」陸瑞蘭瞠目結舌地道,「你……你不是沒有……」

    她已經知道謝東籬的「纏腰龍」不是真的。

    謝東籬吃了兩回藥,那紅疹已經褪了很多了。

    不過,別人不必知道。

    謝東籬正色道:「誰說我沒有?我病得快死了,都要娶妻沖喜,怎麼會沒有病?——大嫂,您快去準備喜堂事宜吧,我要好好歇一歇,爭取明天有精力拜堂。」

    陸瑞蘭看了他一眼,警告他:「……如果花轎真的上門,你就沒有退路了。」

    謝東籬點點頭,「我省得。」——所以一定不會有花轎上門。

    以他對張家大房兩口子的瞭解,這個親,一定是結不成的。

    ……

    到了晚上,張家的人都知道了張家的三小姐,嫡長房唯一的嫡女張貞琴,明天就要嫁到謝家去沖喜。

    「娘啊,我不嫁!我不嫁!」張貞琴一路忍耐,直到回到自己的閨房,才抱著娘親曾惠言,哭成淚人。

    曾惠言跟她一起抱頭痛哭,末了悄聲道:「兒啊,娘明白,娘不會讓你嫁的。你祖母老背晦了,為了張家,連你一輩子都要搭進去。你放心,娘不會讓你嫁去沖喜守寡的。」

    「但是明天花轎就要上門了!」張貞琴著急說道,「這可怎麼辦啊!」

    「沒事。」曾惠言左右看了看,「我已經給你備好車,就停在後門。還有一個包袱,裡面有一千兩銀子的銀票,你拿著,去你舅舅家躲一陣子。等那謝五死了,你再回來。」

    「真的?!」張貞琴大喜,「娘,您真的讓我逃婚?!」

    曾惠言點點頭,拿了包袱,帶著張貞琴往後門去了,悄悄送她上車。

    張貞琴見一路走來,連個下人都沒看見,很是不安地道:「娘,如果爹知道了,會不會怪您啊?」

    「沒事。你爹也是曉得的,就是裝不知道而已。不然靠我一個人,怎麼能瞞過張家的人,把你送出去?」曾惠言笑著安撫張貞琴,「這趕車的車伕知道你舅舅家的路,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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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0 17:47:53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碰瓷

    張貞琴披著一頂戴風帽的斗篷,扶著娘的手,匆匆忙忙進了大車。

    「娘,您真的沒事?」

    「沒事,你放心。記得去你舅舅家躲幾天。現在還沒到宵禁鎖城門的時候,趕緊出城還來得及。」想了想,曾惠言又道:「如果關城門了,就到城裡找個客棧住下,明天一早再出城。」

    張貞琴的乳娘也抱著一個包袱從後角門摸出來,對曾惠言行了禮,上了大車,陪著張貞琴出城。

    張貞琴知道她舅舅家在城外十里鋪,那是一個小鎮子,離京城十里左右,也是她娘曾惠言的娘家。

    「娘,那我走了。」張貞琴朝她娘揮了揮手,順便放下車簾。

    曾惠言又叮囑那個車伕:「好生送三小姐去我娘家,大爺也是知道的。過兩天聽見這邊的信兒,就帶著三小姐回來,你們大爺自然賞你。在外面記得小心謹慎,別說是張家的車。」

    她偷著把女兒送走,當然不能讓別人曉得,所以隱瞞身份非常重要。

    那車伕也是張家的家生子,知道三小姐能順順利利從後宅偷跑出來,肯定是張家大爺張紹洪暗地裡允許的,笑著點頭道:「大夫人您放心,小的管保把三小姐好好地送回來。」

    這車伕一家大小都在張家,曾惠言一點都不擔心。

    而且還有張貞琴的乳娘相隨,更是萬無一失。

    曾惠言退後一步,揚手告別。

    車伕揚天抽了一鞭,趕著大車得得兒地去了。

    等這輛大車走得見不到影子了,曾惠言才轉身進去。

    她剛轉身,一個戴著銀色面具,身穿玄色長袍的高大人影,從張家院牆旁邊的大樹上一閃而出,追著張貞琴坐的大車去了。

    ……

    張貞琴抱著包袱,和乳娘坐在車裡,心裡很是惴惴不安。

    乳娘勸道:「三小姐,今兒一旦出城,就不能挽回了。您倒是想清楚了?」

    張貞琴堅定點頭,「當然想清楚了。」

    讓她給那個人沖喜守寡,她還不如死了算了。——和性命相比,閨名閨譽又算得了什麼呢?

    雖然天晚了,街上的人群還是熙熙融融,摩肩接踵。

    張貞琴卻無心觀望街上的風光。

    他們的大車順著街道,很快來到南城門口,排隊出城。

    許是天晚了,城門口的軍士都懶得查問,收了錢之後,就放他們出去了。

    結果沒走出多遠,就有一夥劫匪盯上了這輛裝飾華貴的大車。

    ……

    「吁!」張家的車伕突然猛地一拉韁繩,勒著馬把車強行停了下來。

    「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張貞琴和乳娘同時出聲問道。

    他們的車伕還沒有說話,車外已經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哎喲!你們怎麼趕車的啊!沒看見這裡有人嗎?!——撞得我站不起來了!」

    張貞琴嚇了一跳,悄悄掀開車簾,藉著月色和星光,她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太婆躺在馬車前方不遠的位置,抱著腿叫痛。

    那車伕回頭道:「三小姐,這老太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我們的車沒有撞到她!」

    張貞琴皺了皺眉頭,道:「沒有撞到,她怎麼躺在馬車前面?」

    「小的不知啊!剛一走神,就……」那車伕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沒想到這麼一小段路,也會碰到這種情況。

    「大小姐!大小姐!您不能撞了我老婆子就走人啊!青天大老爺啊!我老婆子七老八十了,還要受這個罪!你們不能走!不然我要去京城滾釘板,告御狀!說你們仗勢欺人!」那婆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摸到他們馬車附近了,橫在馬車前面,就是不走,而且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

    張貞琴十分害怕會把別人吸引過來,被人發現她逃婚,連忙道:「好了好了,是我們不對。你想怎樣,你說吧。」

    那婆子從地上坐起來,乜斜著眼睛道:「看你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我要是要了錢,你再派人抓我怎麼辦?我可惹不起你們大官家。」又問:「大小姐你是哪一家的小姐?」

    張貞琴怎麼會說實話?

    她抿了抿唇,道:「我哪裡是什麼大官家的小姐?我家裡是做生意的,有些銀子罷了。剛才撞了你,是我們不小心。這裡有五十兩銀子,你拿去治腿吧。」

    那婆子一聽不是官家小姐,立刻眼前一亮,道:「你說的是真的?你可敢發誓?!」

    張貞琴聽這婆子的話頭,也就是訛詐她的意思,皺眉道:「你要不要銀子?不要就算了,發誓做什麼?難道我還要騙你嗎?——如果我是官家小姐,還能被你這樣欺侮?」

    那婆子嘻嘻笑道:「我是貧苦人,哪裡敢欺侮大小姐?」一邊說,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從張貞琴手裡接過兩錠銀子,讓開了路。

    張貞琴的乳娘來不及阻止她,只好搖搖頭,道:「三小姐,你真是太大意了。算了,馬上就到你舅舅家了,咱們也別惹事了。」說著,吩咐車伕道:「你把招子放亮點兒,好好趕車!」

    那車伕「噯」了一聲,忙趕車走了。

    ……

    「老大,這車看起來值不少銀子,也許是富貴人家的,咱們還是不要動手了吧?」一個劫匪有些膽怯說道。

    他們是在天子腳下犯案,不得不小心謹慎。

    萬一劫的是大官家的車,他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那頭目卻笑著道:「沒事,我已經派花婆去探過道了。——那根本不是官家的車。就算是官家的車,也沒有護衛,只有兩個女人,一個車伕,全部做掉都容易。」

    這頭目說的「花婆」,就是剛才去張貞琴的大車那邊碰瓷的那個婆子。

    「這樣啊?那好,咱們跟著老大,上吧!」

    這夥人在京城郊外做案十多起,一直只對來往小客商下手,還沒有被官府抓到過。

    這一次盯上了張貞琴坐的大車。

    這伙劫匪沒有發現,一個戴銀色面具,身穿玄色衣衫的男子,一直在不遠處盯著他們的動向。

    ……

    光當!

    張家的大車奔跑一陣子,突然那馬的前蹄一閃,整匹馬往前跪了下去,惹得後面的大車接連顛簸。

    張貞琴和乳娘被掀得七葷八素,快要吐了。

    「你們是什麼人?!」那車伕驚恐地看見幾個拿著大砍刀的黑衣蒙面人從路邊竄了出來,兜頭對著他砍下去。

    這車伕在張家除了趕車,從來不會做別的事情,情急之下,拿著馬鞭掩護張貞琴和乳娘下車,一邊跟這幾個強徒撕打。

    「啊——救命啊!——救命啊!」張貞琴和乳娘從車裡下來,抱著包袱慌不擇路地往路邊跑。

    「哪裡跑!」一個強徒搶上去一步,一把將乳娘推開,追著張貞琴而來。

    張貞琴嚇得腿腳都軟了,整個人癱在地上,將包袱舉在頭頂,如同螳臂當車。

    眼看明晃晃的大刀往她頭上砍了下來,張貞琴閉上眼睛,等著那一刀砍死自己。

    光當!

    又是一聲巨響。

    「住手!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你們居然敢劫道!」一陣洪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張貞琴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男子如同天神下凡一樣站在她身邊,幫她擋住了劫匪。

    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她曾經在沈家見過一面,就再也忘不掉的武狀元余順豪。

    見余順豪出現了,不遠處觀望的戴銀色面具的男子才微一點頭,轉身飛身而去,如同一隻黑色大鷹,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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