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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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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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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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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16:50 |只看該作者
第138章 自食惡果

    黃宜安容張溪緩了緩神,又道:「況且,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永昌伯府若是真能培養出一個走科舉仕途的優秀後人來,還至於一年比一年落魄嗎?

    「這個空架子,總得有人名聲在外,才好多支撐幾年。」

    不可否認,劉冕是有幾分才學,但是要說學識淵博到足以蟾宮折桂、魚躍龍門,恐怕連劉冕自己也不相信。

    張溪愣愣地點點頭。

    安妹妹好厲害,入宮還沒多久,竟然就知道了這麼多事情!

    黃宜安卻猛地想起以明家如今的身份,這門親事來得實在是有些奇怪。

    畢竟在明緗的及笄禮上,英國公府已經當眾表現出對明緗以及明家的不滿。永昌伯府若是想要攀附英國公府,那就應該聰明地與明家保持距離,而不是為家中「最優秀」的子孫聘娶明緗為正室。

    畢竟,作為勳貴中有名的破落戶,永昌府一門心思鑽營攀附以保有爵位,不會連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張姐姐,你可知道這門親事是誰說合的?」黃宜安問。

    張溪尚未從黃宜安的話中回過神來,聞言搖了搖頭,歎息道:「明家忘恩負義,徹底寒了母親的心,雖說如今兩家親戚名分仍在,但其實已是形同陌路。這門親事,還是母親從永昌伯府那邊聽來的。」

    永昌伯府之所以特意在英國公夫人面前提起此事,顯然是想借明緗續上這份親戚緣分。

    可是既然如此,那就更不應該為劉冕聘娶明緗了。

    黃宜安想不通,可也明白這門親事明家自己的安排。

    問題在於,明家並沒有這個能力攀附上永昌伯府,而明緗也沒有優秀到讓永昌伯府屈尊求娶。

    這其中,到底是誰在安排?

    黃宜安想了許久也想不通,只得暫且丟開,問道:「那不知國公夫人對此有何打算?」

    張溪長歎一聲,道:「母親已經被她傷透了心,聽聞此事,不過訝然片刻,便丟開不管了。」

    饒是如此,在聽張溪說劉冕此人或有不妥時,英國公夫人還是獨坐擔憂良久,而後派儲媽媽以道賀為由,私下裡勸明緗別好高騖遠,不如嫁個本分勤懇之人,以求一生順遂。

    誰知明緗非但不理會英國公夫人的一番好意,反而衝儲媽媽冷笑道:「姨母若是覺得永昌伯府門頭不高,劉冕庶子低賤,不堪為良配,那為何不同意我和三表哥的親事?」

    把儲媽媽氣得當即斂了笑容,藉故告辭了。

    英國公夫人得知明緗如此冥頑不靈、不識好歹,出乎意料地並沒有大為光火,而是沉默片刻,緩緩道:「知道了。此事,不必再提。」

    此人,當然也不必再管。

    黃宜安知道此事時,永昌伯府的聘雁已經送到了明家。

    同時,她也終於明白了永昌伯府這般讓人不明的求親原因——這門親事竟然是馮永亭親自派人從中說和的。

    黃宜安愕然之餘,有些猜不透馮永亭此舉目的何在。

    明緗背叛了英國公府,投效了馮永亭,按理說馮永亭即便是不對明緗禮遇有加,也不應該用這樣一門親事害了她才對。

    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麼外人不知的原由?

    ……

    明府。

    明緗在花園裡賞那兩隻聘雁,正在志得意滿時,遠遠地瞧見季氏從遠處走來,便腰杆一挺,主動迎了上去。

    季氏暗道一聲「倒楣」,卻還是一臉慈愛地行過去,老遠便笑道:「緗姐兒,又來瞧這兩隻雁呢!」

    一個「又」字,嘲諷十足。

    明緗不甘示弱,笑回道:「正是呢!

    「綺姐兒過幾日便要行奠雁禮了,我擔心季家表弟乃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捉不得永昌伯府送來的這般形大羽潔的聘雁,別到時候季家的聘雁送來了,卻要被這兩隻欺生護家的雁兒啄傷了,因此特地先來管教管教它們。

    「夫人不必謝我。」

    明緗特地咬明「永昌伯府」和「欺生護家」這兩個詞。

    季氏被氣得恨不能一巴掌扇到明緗那張得意倡狂的臉上去。

    什麼叫季家表弟手無縛雞之力,季家送不來永昌府這般形大羽潔的聘雁?這小賤人仗著得了門好親事,便不把她,不把季家放在眼裡了嗎?

    季氏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那倒也是。子健是家中的嫡長子,將來是要繼承家業、支應門庭的,因此自小用心苦讀,從不會一些亂七八糟的場合遊獵宴飲,騎射功夫自然是弱了些。

    「綺姐兒將來是要做當家主母的,這點氣度雅量還是有的。只要他們夫妻一心,把日子過好了,什麼大雁小雁的都無所謂!那雁兒再好,人總不能守著它過一輩子不是?」

    明緗臉上的笑頓時就掛不住了。

    季氏這分明是譏刺她嫁了庶子,暗示劉冕荒唐晏遊,還諷刺她度量狹小不堪為宗婦!

    甚至還惡意詛咒她和劉冕夫妻不諧,婚後只能對雁獨守!

    「是嗎?」明緗冷笑道,「既是夫人這麼說,那等下次永昌伯府的人再來送禮,我可要好好地同她們說道說道,這聘雁再好,都不能守著它過一輩子。」

    季氏見明緗拿永昌伯府來壓她,只得恨恨地服軟,勉強笑勸道:「瞧你這話說的,咱們方才不是話趕話才說到這兒的嘛!如今兩家已經結成了姻親,這樣傷感情的話可不要再胡亂說了。

    「免得永昌伯府的人生了氣,你嫁過去面上不好看不說,就怕這婚事再起了波折。你如今已經及笄了,翻過年就十六歲了,這門親事若是丟了,往後可就再難找到這麼好的了。」

    季氏語帶譏刺。

    她巴不得和永昌伯府的這門親事黃了才好呢!

    以她和明緗的關係,一旦明緗得了勢,不可勁兒整她就算是好的了,還能指望明緗帶契她和她的幾個孩子?

    也就老爺那個被「永昌伯府」的爵位富貴迷住了眼人,才會相信這門親事會給他們、給明家帶來好處!

    老太監撮合的親事,能好到哪裡去?

    季氏酸楚又恨恨地想。

    ……

    馮府。

    馮永亭聽完下人稟報完永昌伯府和明家的婚事議程,擺手道:「下去吧。」

    下人躬身退出。

    馮永亭端起茶盞,笑容陰森。

    一顆棋子而已,竟敢不知死活地和他講條件,那他就用事實告訴她,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生死捏在手裡,人才會乖乖聽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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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17:03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威脅皇后

    黃宜安以為事情就這麼暫時告一段落了,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沒過幾天,馮永亭竟然直接找上了她。

    那日她和祁鈺給李太后請安之後,祁鈺照例去禦書房讀書,她回坤寧宮等候慶嬤嬤去教導她如何處理宮務。

    李太后總覺得她出身低微,即便是規矩禮儀學得好,處理宮務卻未必能行,因此時時派慶嬤嬤前來教導以及督促,以便將來有一日她能夠真正執掌鳳印、坐鎮後宮。

    黃宜安對此無可無不可,不過有慶嬤嬤這個前世故舊陪著,她還是很開心的,因此「學」得十分認真,成效也極為明顯。

    慶嬤嬤對此也十分滿意。

    有什麼能比碰到一個天賦極高、一點就透,而且還認真向學、尊師重道的學生更讓身為師者欣慰的嗎?

    因此師徒二人十分投契。

    教習罷,黃宜安照例親自送慶嬤嬤出去。

    等她回到殿內,用過一盞茶,宮人便進來稟報說馮永亭求見。

    黃宜安十分驚訝。

    馮永亭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一向只在兩宮太后和皇帝身邊當差,有什麼事情需要求見她這個出身寒微、空掌鳳印的皇后?

    唔,若說她有什麼值得馮永亭特地「屈尊」求見的,也就只剩下與張瀾相看一事了。

    黃宜安心中有了計較,笑道:「快快有請。」

    宮人領命去了。

    不多時,馮永亭便進殿請安道:「臣參見皇后娘娘。」

    「馮公公快快請起。」黃宜安溫厚和善地笑道,又連忙吩咐阿梅,「賜座。」

    馮永亭行禮謝過了,在下首落座。

    整個過程看似恭謹,實則隨意自在,顯然並不覺得眼前這個無權無勢的皇后有什麼值得他尊敬奉承的。

    黃宜安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笑容卻不減半分,吩咐阿梅看茶,問道:「不知馮公公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馮永亭拱了拱手,回道:「臣乃是特地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最近朝中諸事繁忙,臣一直未能參拜,還請娘娘見諒。」

    黃宜安笑道:「馮公公乃陛下之臂膀,憂心勞甚,何罪之有?」

    心裡卻冷笑,說什麼「朝中諸事繁忙」,只怕是忙著找英國公府的麻煩吧!

    再說了,若是她和李太后一般執掌後宮、輔佐皇帝,他馮永亭還忙到帝后大婚後這麼久都沒有正式來坤寧宮參拜?

    不過,說起來馮永亭今日來的時辰卡得極好,差一點就和慶嬤嬤碰上了。

    顯然,馮永亭並不想今日之事傳出坤寧宮。

    黃宜安心中大定。

    很好,她也不想此事驚動李太后——哪個當娘的願意聽兒媳婦的緋聞?更何況還是大齊最尊貴的太后娘娘。

    黃宜安將幾個李太后特地挑撥進來的宮人支了出去,只留阿梅近前伺候,便靜等馮永亭出招。

    果然,寒暄幾句,馮永亭便切入正題,道:「陛下大婚之前,都是慈聖皇太后在乾清宮照料,如今太后娘娘搬回了慈寧宮,陛下起居除田義外,便多賴皇后娘娘操持。

    「想當年陛下剛降生那會兒,臣有幸得太后娘娘信任,將陛下交給臣照料……」

    接下來便是一長段聲情並茂的回憶,著力渲染他對皇帝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皇帝對他的信賴與倚重。

    黃宜安含笑聽著,心裡卻飛快地琢磨著馮永亭此舉的意圖。

    然而未等她出言試探,馮永亭自己就先說出來了。

    「如今陛下已經大婚並且親政,不論是太后娘娘還是臣等,對陛下之衣食起居皆有心而無力,只能請皇后娘娘多多辛勞,若有需要之處,娘娘儘管吩咐,臣定萬死不辭!」馮永亭慷慨激昂地表達忠心。

    他實在是怕自己不主動說出來,年齡尚小、出身寒微且見識不足的皇后娘娘猜不到他的意圖。

    黃宜安恍然大悟。

    說什麼為了皇帝萬死不辭,不過是帝后大婚之後,馮永亭等一干人不便再插手皇帝的私生活,對皇帝的監察出現了空白,所以特地找來她這個便宜行事的皇后來查漏補缺呢!

    馮永亭到底是有多看輕她,才會提出這樣的無禮狂妄的要求?!

    她是皇后,除非是被皇帝厭棄,否則與皇帝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她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在皇帝對她尚且關切之時,與一老宦合作,監視並出賣皇帝?

    即便是前世鄭氏得寵,她不得不求助李太后的庇護,也未曾在李太后和皇帝產生矛盾時,做李太后的細作——當然了,以當時她和皇帝的關係,便是想要當細作也很難。

    馮永亭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在帝后大婚不足一月之時,便來誆騙她給他當細作,監視皇帝私下的言行舉動!

    怪不得馮永亭要特意等到慶嬤嬤離開後才來求見,若是讓李太后知道了此事,別說是信賴和倚重了,不直接以謀逆論處就算是顧念著往昔的情分了!

    黃宜安裝作沒有聽懂馮永亭話裡的深意,十分動容地說道:「馮公公待陛下一片赤誠,實在讓人感動。您儘管放心,本宮定會好好照料陛下的。若是有需要之處,一定會及時稟明母后的!

    「馮公公不必擔憂。」

    馮永亭見黃宜安一臉真誠感動,一時摸不准她是真的沒有聽懂,還是故意拿這些話來敷衍他。

    不過,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並不關心,反正他有把柄在手,不怕對方不忌憚。

    馮永亭拱了拱手,道:「聽聞皇后娘娘與英國公府的張小姐交好,那英國公府乃是開國元勳,張小姐亦自幼出入宮廷,想來皇后娘娘打理宮務、照顧陛下自然也是遊刃有餘,臣這是關心則亂。」

    黃宜安聽馮永亭提起英國公府,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果然,馮永亭說到這裡,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壓低聲音道:「說起英國公府,臣猛地想起一件舊事來,不知皇后娘娘是否知情?」

    黃宜安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好奇,接道:「是何舊事?馮公公且請說來。」

    馮永亭見狀,心中驚疑不定,難不成這事與皇后無關?

    可是不對啊,皇后與張溪交情甚好,若是她不知情,張潭又怎麼會請托他從立后待選名冊中劃掉她的名字。

    他雖然不喜歡英國公府那一堆自命不凡、傲慢自大的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認,英國公府家風端正,張潭作為英國公世子,絕不會做出這等無故斷人前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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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恨這枷鎖

    「去年九月,英國公世子曾私下請臣將皇后娘娘的名字從立后待選名冊上劃去……」馮永亭一邊說,一邊打量著黃宜安的神色。

    只見端莊雍容的皇后娘娘神色略微慌張地使了個眼色,從黃家來的那個叫阿梅的宮女便立刻將殿裡的人都遣了出去,親自守在殿門外。

    「哦,原來馮公公說的是這件事呀。」等人都出了,黃宜安做出惶恐卻又力持鎮定的表情,勉強笑道,「是本宮請托張小姐的……」

    馮永亭眉梢微挑,心中驚訝又得意。

    驚訝的是皇后竟然如此單純,這樣攸關生死榮辱之事竟然隨口就承認了;得意的是有了這個把柄,還愁皇后不為他們所用,替他們暗中窺伺皇帝的言行舉止嗎?

    新政推行在即,他們需要皇帝堅定地站在他們這一邊,以抵禦即將迎來的暴風雨。

    「怎麼竟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嗎?」馮永亭露出震驚的神色,差點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黃宜安點點頭,眼角流露出極力掩飾卻又掩飾不住的驚慌,指了指自己的頭,小聲道:「去年迎春會上,因立后之爭,本宮被明小姐推倒跌破了腦袋,好險才撿回一條命來……

    「後來,本宮便萌生退意,趁著禮部重新整理待選名冊之機,劃去名字,因此才特地請托張小姐的。誰知禮部整理的名冊提前報了上去,所以英國公世子便找到了馮公公……」

    黃宜安微垂下眼瞼,遮掩內心的不安。

    然後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再怎麼遮掩又怎麼躲得過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一雙毒眼?

    對於黃宜安的話,馮永亭半個字都不相信。

    若真的沒有鬼,那方才為何要將宮人都遣了出去?

    「原來如此。」馮永亭意味深長地說道,「那看來是有人誤傳了,竟然說皇后娘娘在待選其間與英國公府的三少爺相看……」

    黃宜安聞言一愣,怎麼時至今日明緗竟然還以為與她相看的是張池嗎?

    馮永亭卻誤以為黃宜安是被他挑破真相給嚇住了,正預備再說兩句,只見原本溫婉和氣的皇后娘娘突然滿面怒容,一掌拍在桌子上,哽咽叫屈:

    「是誰在造謠生事?本宮何曾與張三少爺相看?馮公公道聼塗説,便特地來坤寧宮折辱本宮嗎?」

    馮永亭正要辯解兩句,說自己絕無不敬之意,然而「深感屈辱」的皇后娘娘已經氣得淚如雨下,哽咽不能語。

    而原本守在殿門外的黃家來的那個丫頭,見狀一陣風似的衝進來扶住皇后娘娘,驚慌失措地大喊「來人」。

    馮永亭頓時驚得站了起來。

    這事若是鬧大了,他可就不好脫身了。

    好在哭得不能自持的皇后娘娘,及時止住了她。

    馮永亭一顆懸起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請馮公公務必查清造謠者是誰,本宮要當面與她對峙,以證清白!」黃宜安憤憤淚流。

    馮永亭不相信張溪沒有把明緗投靠他的事告訴黃宜安,因此見得黃宜安這副深感屈辱的模樣,他不免懷疑起明緗話裡的真實性。

    「臣遵命。」馮永亭躬身答道,「那臣先行告退了。」

    黃宜安點點頭,吩咐道:「阿梅,送馮公公。」

    阿梅擔憂地看了黃宜安一眼,見她使了個眼色,心中略定,躬身做請道:「馮公公,請。」

    馮永亭施禮退下。

    不多時,阿梅回來了,只見黃宜安正端坐沉思,哪裡還有半分先前的委屈與憤怒。

    見左右無人,阿梅上前,低聲擔憂道:「這可怎麼辦……」

    沒想到馮永亭竟然會直接跑到坤寧宮來威脅恐嚇。

    「有什麼好愁的?」黃宜安冷笑道,「我與張三少爺清清白白,又有何懼?」

    阿梅一愣。

    這麼一說,感覺好有道理的樣子……

    「馮公公竟敢當面羞辱皇后娘娘,可見是不把娘娘放在眼裡。」阿梅遲疑道,「娘娘受了委屈,等晚些時候陛下來了,可要同陛下稟明?」

    馮永亭畢竟不同於一般的內侍,權柄極重且深得皇帝信任,她可不敢不得娘娘首肯便魯莽告狀。

    黃宜安聞言一愣。

    跟皇帝訴委屈?

    她好像許多年都沒有做過了……

    不,應該是前後兩輩子她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地向皇帝訴過委屈。

    因為她是皇后,就應該端莊大氣、貞靜賢良。至於一哭二鬧三上吊之類,是妃嬪們才耍的爭寵手段。

    黃宜安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輩子,她還要被這皇后的枷鎖困鎖一生,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嗎?

    「娘娘?娘娘……」

    耳邊響起阿梅輕聲的呼喚。

    黃宜安回過神來,想了想,衝她笑道:「委屈倒是不必訴……」

    畢竟,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恰切地向皇帝訴委屈,那可是鄭氏的專長。

    「不過,事情還是要同陛下說一說的。」黃宜安拿定主意。

    否則,馮永亭隔不久便鬧這麼一回,即便是每次都能平安度過,時間長了也會覺得不勝其煩。

    畢竟,離著馮永亭南下守陵,還有好幾年呢。

    況且,前世張圭去世後之後,皇帝之所以性情大變,波及朝堂後宮,說到底還是因為對這一對「外輔內相」太過於信任,因此驟然間看清楚他們刻意掩蓋的真面目時,才會被受騙的怒火焚盡了理智。

    今生早些讓皇帝看清馮永亭的野心,也省得到時候皇帝發怒,殃及無辜,波及朝政,甚至是影響國運。

    她雖然對張圭與馮永亭這個人的人品不怎麼看好,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備受阻礙的新政確實使得大齊煥發了新的生機。可惜前世天子一怒,新法俱廢,好不容易呈現的中興局面也如曇花一現……

    等祁鈺從禦書房回到坤寧宮,就看見往日掛著溫馴柔善的笑容迎接他的皇后娘娘,一雙眼睛紅紅的,儘管用了脂粉遮掩,卻依舊遮不住哭過的痕跡。

    祁鈺心中一緊,連忙牽她入殿,雙手捧著她的臉,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黃宜安頗不自在地別開臉去。

    為了這一雙紅眼睛,她可是趕在皇帝來之前努力流了不少眼淚呢。

    當然了,她這麼做可絕不是為了訴委屈,只是想如何更加自然地引入一會兒要說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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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坦白從寬

    祁鈺卻將黃宜安的不自在看作是委曲求全,愈發心疼了,連忙拉了她的手,霸氣地說道:「是誰讓你受了委屈?你別怕,儘管告訴朕,朕給你做主!」

    「臣妾不曾委屈。」黃宜安擠出一絲笑來。

    畢竟時隔太久沒做過這些,不免有些生澀。

    祁鈺卻以為黃宜安是不敢說或是不願說,心中愈發柔軟,輕輕地攬她入懷,輕撫安慰道:「在這後宮之中,除卻二位母后,便數你最為尊貴。沒人能讓你委屈,你也不必隱忍。知道嗎?」

    黃宜安愣愣地點點頭,心中卻大為觸動。

    原來她不必隱忍的嗎?

    那前世她的那些克制壓抑算是什麼?

    鄭氏是不是就因為得了皇帝的這話,才那麼恣意不拘的?

    祁鈺覺得黃宜安呆呆的樣子十分可愛,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入手的觸感細膩柔滑,比剛剝了殼兒的雞蛋還要柔嫩……

    祁鈺忍不住改捏為撫。

    黃宜安愕然。

    不是在安慰她要給她撐腰嗎?怎麼感覺這撫慰變了味兒?

    心底剛萌動的那點觸動,隨著這指尖一動,立刻便消散了。

    黃宜安起身,於堂下行大禮請罪道:「臣妾有罪,還請陛下責罰。」

    祁鈺驚起。

    阿梅恰好進來奉茶,見狀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伏身叫屈:「陛下,娘娘受人折辱,還請陛下為娘娘做主!」

    祁鈺已經上前扶起了黃宜安,聽阿梅如此說,心中一凜,皺眉寒聲道:「誰敢來坤寧宮撒野?」

    阿梅張口要說,卻被黃宜安呵止了:「阿梅。」

    阿梅見狀,抿緊嘴巴,兩腮氣鼓鼓地垂下頭。

    「你別攔著她。」祁鈺安撫地看了黃宜安一眼,轉頭吩咐阿梅,「你且說來,誰人敢來坤寧宮欺辱皇后?」

    「啟稟陛下,正是馮公公。」阿梅委屈道,「他誣陷娘娘在待選期間與英國公府的三公子相看!」

    祁鈺一愣。

    馮永亭?

    怎麼還扯出張池了?

    「這到底是是怎麼一回事?」祁鈺有些糊塗,隱隱還有些不悅。

    皇后是他的,竟然有宵小膽敢覬覦!

    這麼一想,祁鈺握著黃宜安的手收緊了些。

    既然已經問到這裡了,那就不適合繼續讓阿梅替她發言了。

    黃宜安屈膝道:「陛下容秉。」

    便將她請托張溪將自己的名字從待選名冊上劃去,結果禮部提前將名冊呈送了上去,張潭便托馮永亭之事一一道來。

    祁鈺的臉色漸漸地冷了下來,握著黃宜安的手也漸漸地鬆開了。

    他可以接受有人戀慕她,卻不能接受她主動推開了他。

    黃宜安將祁鈺的變化看在眼裡,伏地請罪道:「陛下,臣妾出身寒微,只因名在待選之列,便差點命喪疊翠軒下,實在不敢奢望入宮服侍陛下。因此聽聞禮部重新擬定待選名冊,便萌生退意,一再央求張姐姐,只想求得一生平安,長伴家人……」

    原本只是照戲本子走,可是說著說著,黃宜安只覺得分外委屈,杏眸裡漸漸蓄滿淚水。

    對啊,她不過求個平安喜樂、長伴家人而已,怎麼就那麼難呢?

    朦朧之中,一隻手伸到了眼前。

    黃宜安愕然抬頭,眼淚便倏然滑落,正對上祁鈺複雜幽深的雙眸。

    「陛下?」

    「起來吧。」祁鈺攙起黃宜安,抬手摸了摸她頸上三指處,果然髮髻的遮掩之下,有個略微凸起的傷疤。

    「還疼嗎?」祁鈺低聲問道,聲音裡有著不容錯識的心疼。

    黃宜安愕然,這是什麼情況,皇帝方才不是還在生氣嗎?怎麼瞬間就變了臉?

    祁鈺卻在想去年迎春會後,侍衛的稟報。

    「那黃家小姐傷得很重,腦袋磕在石頭上,流了許多血,只怕……」

    後來他在陶然居意外看到了明媚鮮妍的小姑娘,還特地敲打了張池一番,讓他約束家中的那位表小姐。

    等他知道要娶的人是黃宜安之後,自然對她愈發關注了,當然也就知道了當初她命懸一線,好不容易才被積慶坊那位李神醫救回來的事情。

    所以,當初元宵燈會,她才會鄭重地寫下「喜樂平安」的祈願嗎?

    因為對入宮之路充滿畏懼,所以才要祈求上天的庇佑……

    黃宜安眼見著祁鈺眼底的憐惜之色越來越濃,雖然莫名其妙,但也暗自鬆了口氣,柔順地回道:「已經不疼了。」

    阿梅插話道:「陛下,娘娘是怕您擔心,才故意這麼說的。自從傷了頭之後,娘娘便不能過度勞神傷思,否則便會頭痛不寧……」

    「陛下別聽這丫頭亂說。」黃宜安連忙道。

    撒嬌抱屈求寵什麼的,偶爾一試還行,若是過了,她自己都覺得彆扭。

    祁鈺低歎一聲,抬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鬢髮,愛憐道:「在朕身邊,你不必如此謹小慎微、周全妥帖。你要相信,朕可以護你周全,保你喜樂平安。」

    黃宜安聞言一愣,想起元宵燈節上那盞隨波泛遠的蓮燈,還有上巳節時那盞水晶蓮燈底部鐫刻的小字。

    喜樂平安,皇帝竟然一直都記得……

    「你放心,朕定會查清此事,嚴懲造謠之人的!」祁鈺看著眼前之人震動複雜的神色,鄭重許諾道。

    黃宜安垂首謝恩:「多謝陛下信賴。」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竟然會如此輕易就過關了。

    她以為,以皇帝的深沉多疑,肯定會再查問得更仔細些,而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早知如此,她該早些坦白,斷了馮永亭的威脅之路才是。

    「馮公公也是一片好意,還請陛下念其忠心可嘉,不要因臣妾之故而降罪。」黃宜安一臉動容道,「馮公公今日特地前來請安,說起如今不能時時處處照顧陛下,因此叮囑臣妾好好照顧陛下,說若有需要,儘管向他言明,他定然萬死不辭!」

    至於馮公公提到的懷著同樣擔憂的李太后,則被她輕輕抹去了。

    一來馮永亭本就是拉李太后做大旗,真假不必追究;二來她只是有選擇地稟報而已,也不算是撒謊。

    果然,祁鈺聽罷,神色微妙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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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皇帝不行

    在祁鈺看來,馮永亭再得寵信,也不過是個宦官而已,所得權勢都是皇家賜予,他有什麼資格跑到坤寧宮,對黃宜安這個皇后指手畫腳,妄圖施恩呢?

    說什麼為他效命萬死不辭,若真是如此忠心耿耿,又怎麼會不尊敬他的皇后!

    更何況,馮永亭說大婚之後不能時時處處地照顧他……

    到底是照顧還是監視,他現在已經有些分不清了。

    從他登上帝位的那一刻起,母子親情、師徒之誼、主僕之義,似乎都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

    祁鈺不喜歡這樣的變化,他懷念曾經慈愛的母后、真誠的馮大伴,還有那段無憂無慮的少時歲月。

    如果這就是帝王之路的孤獨的話,那麼他希望這樣一路上至少有一個人,哪怕僅有一個人,不僅僅是把他當成皇帝,而是當成一個人來對待。

    可是慢慢地,身邊的人都變成了一個模樣……

    黃宜安將祁鈺的神色看在眼裡,心中了然。

    皇帝從來都不允許有人挑戰他的權威。

    馮永亭覺得她這個年紀小、出身低、沒見識、無權力的皇后好糊弄,卻沒有想到,她再不值一提也是皇后,在外人面前,榮辱皆是皇帝的臉面。

    不,或許不是沒有想到,而是想到了也不在意,大權在握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與內閣首輔一內一外執掌朝堂之人,漸漸地便不把他一手帶大的「小皇帝」放在眼裡。

    而這是帝王絕對不能容忍的。

    祁鈺深吸氣幾次,漸漸平復了情緒。

    「朕知道了。」祁鈺對黃宜安笑道,然而那笑意卻透著幾分冷然,還有一絲淒涼。

    黃宜安默然片刻,柔聲笑道:「今日小廚房備有蓮藕湯、山藥粥、雞湯時蔬、鮮果珍盤……不知陛下要吃些什麼?」

    溫暖的話語將祁鈺周身的寒氣漸漸驅散。

    「什麼都好,只要是你做的。」祁鈺溫聲笑道,眼底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與愉悅。

    還好,還有眼前這個人願意信賴他,像尋常人家的妻子一樣,受了委屈就告訴他,而不管這份坦白會不會引起他的猜疑,翻覆自己的命運。

    黃宜安溫馴笑道:「那請陛下稍待,臣妾去去就回。」

    自從嘗過黃宜安的手藝之後,一向將吃飯當成一種必須恭肅執行的禮儀的祁鈺,便開始挑食了——尚膳監做的膳食除了個別幾道,餘下的他連嘗都不嘗就都賞賜給了宮人,卻每每吩咐坤寧宮小廚房新做了來。

    說是讓小廚房做,其實還不是想吃黃宜安親手做的膳食。

    好在作為掌勺大廚的黃宜安只需要烹飪即可,至於摘、洗、切之類的瑣碎活計,自有宮人代勞,否則以皇帝禦宴的規格,她只怕得整日都泡在小廚房裡了。

    每每此時,黃宜安都在想,當初是誰訓斥壽陽公主姐妹三人跑來坤寧宮蹭飯,亂了規矩禮儀的?

    果然,皇帝就是比別人任性些!

    ……

    晚膳畢,祁鈺招來田義,吩咐道:「你去母后那裡稟報一聲,朕今晚要在坤寧宮歇宿。」

    正準備送皇帝走人的黃宜安頓時心中一緊。

    這是規矩,皇帝要與皇后同寢,需秉奏太后,由太后派人知會皇后,而皇后則會以宮務繁忙為由謙遜推辭。若皇帝真的有意,則會再次秉奏太后,如此皇后方可領命同寢。

    如果李太后派人來問,那她便照規矩推辭好了。

    實在不行,還可以把李太后及笄後方可圓房的懿旨搬出來嘛!

    黃宜安心中大定。

    但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一向恪盡禮節的李太后,這回竟然會直接允准了!

    黃宜安看著得到回復後眉眼飛揚的祁鈺,暗歎一聲。

    李太后果然是一心急於皇嗣啊……可惜,註定是要失望了。

    及笄之前,她是絕對不會貿然與皇帝同寢,重蹈前世覆轍的!

    梳洗罷,同入帳。

    祁鈺翻身攬住黃宜安,然後……

    便沒有了。

    悶在祁鈺胸前的黃宜安,聽著耳邊咚咚咚的心跳聲,一時摸不著頭腦。

    皇帝今晚有些不一樣,可究竟是為何不一樣呢?

    黃宜安想了許久,也沒有想明白。

    頭頂響起祁鈺輕輕的呢喃:「我很高興,你願意跟我說這些話。」

    黃宜安愣了愣,哪些話?

    告馮永亭狀的那些話嗎?

    祁鈺自顧自地說道:「你放心,我會護著你的!一定會的!」

    黃宜安有些糊塗,卻沒有多問,只是安靜地點點頭。

    皇帝的誓言,能當真嗎?

    黃宜安在心裡問自己。

    ……

    第二天早上,祁鈺和黃宜安照例先後去慈慶與慈寧二宮問安。

    請安畢,祁鈺去禦書房做早課。

    黃宜安送走了祁鈺,剛要起身告辭,卻被李太后留了下來。

    「今日尚膳監做了你愛吃的糕餅,就留在這裡用早膳吧。」李太后笑得一臉慈愛。

    黃宜安恭順笑應道:「是。多謝母后疼愛。」

    早膳送來還需片刻,李太后便和黃宜安坐在窗下說話。

    慶嬤嬤支開眾人,獨自留下伺候。

    黃宜安見狀,便知李太后是有話要私下裡交代她,想了想,便猜到了八九分。

    果然,見眾人退去,李太后便開門見山地問道:「昨夜陛下要歇宿坤寧宮,哀家想著如今後宮獨有你一人,你們又是新婚燕爾的,便直接允准了。你不怪哀家自作主張吧?」

    帝后大婚已近一月,除卻新婚頭三天外,祁鈺因初始親政政務繁忙,一直都歇宿在乾清宮,李太后雖然心憂皇嗣綿衍一事,卻也不好催促。

    不管怎麼說,政務總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因此好不容易昨晚田義來稟報說祁鈺要歇宿坤寧宮,李太后才沒有按照慣例派人去坤寧宮詢問,而是直接就允准了。

    十四歲雖然小了些,但是也不是沒有有孕產子的先例。

    可是,一大早的便有人來稟報,說是昨晚帝后依然未曾圓房。至於個中原由,就不得而知了。

    當初大婚之前,李太后原本打算指派個年長的宮女去教導祁鈺人事,以免新婚之夜帝后不諧的。誰知卻被祁鈺以皇后尚未及笄,暫不需行周公之禮給拒絕了。

    再這麼下去,李太后都要忍不住懷疑祁鈺是不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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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17:47 |只看該作者
第143章 獨佔皇帝

    「母后折煞兒臣了。」黃宜安恭順笑應道,「服侍陛下乃后妃之責,兒臣豈敢推脫?」

    李太后目光銳利地看了黃宜安一眼,笑了笑,道:「母后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如今你尚未及笄,若是不宜圓房的話,是不是應該挑選兩個心腹人服侍陛下?或者,勸陛下選妃?」

    皇后尚未及笄,可皇帝卻已經十六歲了,這要是放在民間,娶妻生子都是尋常。皇帝貴為天子,總不能因為皇后年紀小,就這麼一直等下去。

    黃宜安沒有料到李太后竟會提出這個要求來,一時愣住了。

    前世,李太后都是教她怎麼提防那些爭寵獻媚的妃嬪,坐穩皇后之位的,沒想到重來一世,竟會逼著她與皇帝圓房,否則便讓其他人來給皇帝暖床。

    黃宜安一時心情複雜,難免在面上露出痕跡來。

    李太后看了,也不說話,只端茶啜飲,靜待黃宜安應下。

    片刻,黃宜安恭順應道:「兒臣遵命,全憑母后做主。」

    心裡卻在想,果然前後今生境況不同,李太后待她便也千差萬別。

    她理解李太后的決定,但卻無法心無芥蒂地接受。

    李太后聞言,滿意地點點頭,輕輕地拍了拍黃宜安的手,笑道:「母后就知道你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好孩子。陛下如今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身邊怎麼能少了人伺候呢?經常泡涼水澡,可是要生病的。」

    黃宜安聞言心中一凜,恭順應下。

    看來,李太后對她未曾與皇帝圓房一事十分不滿,因此才會特地點明新婚三日同宿時,皇帝夜裡泡涼水澡之事,以此來敲打她。

    所謂及笄後才行周公之禮的許諾,不過是空口白話罷了……

    不多時,宮人來傳早膳。

    黃宜安服侍李太后用完早膳,便告辭回坤寧宮了。

    慶嬤嬤照例去教習。

    期間,見黃宜安沒有平時專注,不時走神,慶嬤嬤暗歎一聲,示意阿梅支開眾人,獨個兒與黃宜安在內室說話。

    「皇后娘娘且容奴婢說句僭越的話。」慶嬤嬤屈膝行禮,恭敬請道。

    黃宜安連忙扶起她,溫和地笑道:「嬤嬤有話不妨直說,不必行此大禮。」

    慶嬤嬤看了看簾下守著的阿梅,低聲道:「娘娘,可是在為今晨太后娘娘的話傷心?」

    黃宜安連忙道:「母后教訓得極是,都是本宮失職,一時考慮不周。」

    慶嬤嬤歎息一聲,問道:「那娘娘真的決定把陛下讓給別人?」

    黃宜安心裡沒由來一慌,面上卻寬宏大度地笑道:「歷代君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妃嬪無數?本宮身為皇后,自當履行職責,勸陛下雨露均沾。」

    「可孝宗皇帝卻只有張皇后一人。」慶嬤嬤低聲道。

    說完,她自己似乎也嚇了一跳,連忙四下裡看了一遭。

    教唆皇后獨佔皇帝,即便李太后再信任她,也斷不會留她在身邊。

    她剛才怎麼就一個不忍心,順口說出這句話來呢?

    都怪皇后娘娘這個「學生」太乖巧招人疼愛,她才會不忍心看她一時糊塗落入窘境,因此才失言勸慰的。

    黃宜安也被嚇了一跳。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作為皇后竟然還可以獨佔皇帝。

    在她的心裡,只要不再像前世一樣為了生存而費盡心力,能夠盡職盡責、輕輕鬆松地當個皇后就行了。至於皇帝的恩寵,除了生存必要的保障之外,她從來都沒有奢求過。

    可慶嬤嬤的話卻如當頭棒喝,讓她突然看到了另外一條後宮生存之路。

    好半晌,黃宜安才回過神來,看望過去,只見一向沉穩鎮定的慶嬤嬤,竟然罕見地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黃宜安心下明瞭,連忙握住慶嬤嬤的手,誠懇低語道:「多謝嬤嬤一心為我著想,這份恩情,我永遠銘記在心。嬤嬤儘管放心,這件事情除你我之外,絕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慶嬤嬤看著眼前一臉坦蕩誠摯的小姑娘,良久,終是歎息道:「皇后娘娘言重了。」

    罷了,她這一輩子無兒無女,小心謹慎地在後宮過活了大半輩子,難得碰上這麼個招人疼愛的小姑娘,就全當寄託自己的一點慈母情懷了。

    「娘娘,陛下即便是要選妃,也絕不能在此時。」打定主意的慶嬤嬤,決定將話說得更明白一些,免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時糊塗,做了後悔終生的決定。

    「娘娘尚未承寵,陛下又正是少年熱血,若是被人捷足先登,贏得陛下的寵愛,甚或是一朝誕下龍嗣,屆時娘娘將如何自處?」慶嬤嬤低聲勸說道,「與其如此,娘娘倒不如自己先承寵。

    「且陛下潔身自好,大婚前連太后娘娘指派的教導人事的宮女都遣了回去,娘娘若是能成為陛下枕邊的第一人,自然又與旁人不同一些。有了這份不同,娘娘往後的路也會更平順一些。」

    男人對待自己的第一個女人,總是特別一些。

    「如果是顧慮太后娘娘及笄後方圓房的懿旨,那大可不必。」慶嬤嬤低聲道,「娘娘今日也看到了,太后娘娘有多麼盼望娘娘承寵,早日誕下皇嗣。」

    所謂懿旨,不過是李太后當初與陛下過招落了下風時,不得已的承諾而已。

    黃宜安見慶嬤嬤竟然如此推心置腹地點撥她,遲疑片刻,道:「嬤嬤,我是害怕……」

    慶嬤嬤聞言愕然,竟然是因為害怕嗎?

    大婚前特地派去黃府教導人事的嬤嬤,難道沒有教清楚嗎?

    慶嬤嬤有點尷尬。

    這件事情,她一個老姑娘可不懂……

    慶嬤嬤正愁這話該怎麼接呢,就聽黃宜安低聲歎道:「聽別人說生孩子都是打鬼門關走一遭,年歲小便有孕分娩的更是危險,我害怕萬一承寵有孕……」

    慶嬤嬤瞪大眼睛。

    原來竟是在害怕這個嗎?

    她在後宮生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回聽人說害怕承寵有孕的!

    後宮中上至皇后,下至宮女,哪一個不渴望一朝承寵、誕下龍嗣,從此母憑子貴、青雲直上的?

    只怕也就皇后娘娘這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特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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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17:58 |只看該作者
第144章 決心圓房

    「娘娘若擔心這個,那不防先調養好身體。若是身子骨差,不管及笄與不及笄,孕嗣都必然艱難。」慶嬤嬤勸說道,「但承寵之事萬萬不能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現在後宮只有皇后一人,無人分寵,正該用心抓住皇帝的寵愛。

    黃宜安知道慶嬤嬤說得有道理,但是一想到前世之事,她就忍不住心驚又心寒。

    在她看來,帝王的恩寵遠不比上後位穩固、子嗣傍身更穩妥。畢竟,前世皇帝也不是沒有寵過她,可是結果呢……

    黃宜安抿緊雙唇,目光浮沉不定。

    慶嬤嬤見了,知她一時轉不過來這個彎兒,只得暗歎一聲,想了想,壓低聲音道:「再說了,承寵而不孕嗣也並不是什麼難事。歷代後宮那麼多妃嬪,也不是個個都能一朝承寵便誕下龍嗣的。只要娘娘自己注意一些,也不一定必然有孕。」

    黃宜安愕然看望過去,慶嬤嬤這是在教她避孕嗎?

    讓李太后知道了,這又是十惡不赦的罪名一條。

    黃宜安十分動容地低聲致謝:「多謝嬤嬤一心為我著想,且容我再想一想吧。」

    慶嬤嬤見狀,也不好再催促,遂點頭笑應。

    等回了慈寧宮,李太后問慶嬤嬤:「皇后怎麼說?是承寵還是選妃?」

    慶嬤嬤笑道:「皇后娘娘性情純厚,說是有太后娘娘的懿旨在,她不敢違背,因此尚未同陛下圓房。至於選妃,自然全由太后娘娘做主,她會適時向陛下進言的。」

    說罷,怕李太后不相信,慶嬤嬤又道:「說句僭越的話,皇后娘娘出身寒微、歲數又小,遇到事情難免瞻前顧後,生怕有失,因此並不敢自作主張。」

    李太后看了慶嬤嬤一眼,意味不明地笑道:「難得見你如此幫人說話,果然是很喜歡這個‘學生’嗎?」

    慶嬤嬤聞言,立刻伏身請罪道:「太后娘娘明察,奴婢對娘娘忠心不移,正因為此才要如實稟報,以盼事情早決、上下相諧。」

    李太后見慶嬤嬤如此,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快些起來吧。都多少年過去了,你還是這般恭謹,動不動就跪下請罪,也不怕讓底下的人瞧見了,失了你慈寧掌事嬤嬤的威信。」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當初並不算是最出色的慶嬤嬤才能夠一直長伴在旁,得她信任與倚重。

    「謝太后娘娘。」慶嬤嬤謝恩罷,方才起身,笑道,「只要太后娘娘肯相信奴婢,他們又豈敢怠慢輕忽?」

    一副狐假虎威的得意模樣,逗得李太后又是一陣好笑。

    見李太后神色大霽,慶嬤嬤趁機勸諫道:「不過,奴婢倒是覺得皇后娘娘的擔心不無道理。不管怎麼說,太后娘娘的懿旨都下了的,若是此時皇后娘娘一朝承寵而有孕,傳出去了,也有損皇家的體面。

    「因此奴婢以為,圓房自然可趁早,然龍嗣還需等到皇后娘娘及笄之後才合適。

    「太后娘娘若是擔心龍嗣來得太遲,明春可以擇一個盡可能早的吉日,給皇后娘娘舉辦及笄禮。如此一來,若是順利的話,說不定明年太后娘娘就能夠含飴弄孫了呢!」

    李太后被慶嬤嬤的最後一句話給逗樂,連連點頭笑道:「你這話說得不錯。」

    慶嬤嬤見狀,又趁機勸諫道:「況且陛下剛剛親政,諸務繁忙,無心選妃。就連皇后娘娘那裡,也是過了近一個月也懇請同宿的,若是此時送人過去,奴婢擔心陛下體力不支……」

    本朝辛勤耕耘、力竭而亡帝王並不是沒有,譬如吞丹提性結果卻一命嗚呼的先帝……

    李太后神情一凜。

    先帝吞丹亡故後,祁鈺雖然順利登上了皇位,她也一躍成為堪與陳太后分庭抗禮的輔政太后,然而孤兒寡母的日子有多難熬外人是無法想見的。若不是有張圭竭心盡力地輔佐,只怕她們母子倆早就被朝堂上的那群人給生撕活吞了。

    現在好不容易穩定了局勢,皇帝也逐步親政了,局面一片大好,皇帝可不能重蹈先帝覆轍!

    李太后想了想,道:「去欽天監召監正來,看明年正月有無吉日。」

    慶嬤嬤聞言,知道李太后是聽進去了,頓時如釋重負,躬身應命。

    ……

    黃宜安知道消息後,自然是對慶嬤嬤千恩萬謝,親近又非先前可比。

    明年正月,已經是慶嬤嬤能為她爭取的最大限度了。

    剩下的,就看要看她自己的了。

    黃宜安思考了兩天,恰逢小日子剛過去,便決定趁此機會圓房。

    誰知她檯子都搭好了,卻不見祁鈺再向李太后申請歇宿坤寧宮。

    原因無他,新政正式推行了!

    朝堂上因此吵成了一鍋粥,祁鈺是按下了葫蘆浮起了瓢,忙得焦頭爛額,連到坤寧宮用膳的時間都沒有了,更別說是圓房了。

    黃宜安想到前世數十年不上朝依然將朝堂掌控得穩穩當當的皇帝,忍不住感歎,果然是少不更事啊。

    想了想,黃宜安去廚房做了些小食,趁著午膳的空當,親自送去了禦書房。

    禦書房內,祁鈺正在向張圭請教新政中田地賦稅一章,正說到要派人重新丈量京郊的土地,便有內侍進來稟報道:「啟稟陛下,皇后娘娘來送點心。」

    祁鈺聞言猛地抬頭往殿外看去,驚喜道:「快快有請!」

    皇后不是第一次給他送點心了,但是親自送來禦書房還是第一回。

    田義領命去了。

    張圭在一旁看見了,心想皇帝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

    若不是知道皇后乃李太后親自擇定的黃氏女,只怕他都要以為來人是鄭小姐了。

    「臣先行告退。」張圭適時請辭。

    忙了大半天,他也累了。

    祁鈺連忙道:「元輔辛苦。午膳已經備下了,請元輔用過後在偏殿稍歇。朕還有許多問題,要向元輔請教。」

    張圭拱手應下。

    走到殿下,正與黃宜安相遇。

    張圭拱手見禮。

    黃宜安微微頷首。

    雙方各行而去。

    祁鈺已經迎下殿來,親手攙了黃宜安,笑道:「都給朕帶了什麼好吃的?」

    說著話,牽著黃宜安在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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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18:10 |只看該作者
第145章 太過分了

    阿梅將食盒碰上,一一端出。

    都是些家常小菜與點心,食材不算珍貴難得,烹飪亦沒有那麼繁瑣,考究然而祁鈺卻十分喜歡。

    每每吃著這些菜,他都會想起登基前李太后偶爾親自下廚、母子倆相對而食的溫暖場景。

    嗯……這大約就是家的感覺!

    所以他才那麼喜歡去坤寧宮用膳,因為一到了那裡,一看到這些家常小菜,他就覺得心似乎一下子也被這濃濃的煙火氣填滿了,什麼朝政紛爭、權力傾軋,全都隨著小廚房嫋嫋的炊煙飄散不見,只剩下安寧祥和、歲月靜好。

    帝后二人相對而坐,安靜又溫馨地用午膳。

    至於尚膳監送來的那些膳食,自然又都被祁鈺賞賜給了田義等人。

    午膳畢,祁鈺照例要歇宿片刻。

    黃宜安便起身告辭,誰知請辭的話還沒有說完,人卻被祁鈺一把抱住了。

    田義與阿梅等人,見狀都悄悄地退到殿外。

    黃宜安想起慶嬤嬤的勸說,心裡不禁一熱,臉頰便漸漸夜紅了起來。

    只是,要在禦書房嗎?

    黃宜安有些踟躕。

    前後兩輩子,她還從來沒有大膽地嘗試過寢殿之外的地方……

    事實證明,黃宜安想多了。

    等兩人在禦書房內室的床上躺下後不久,祁鈺便抱著黃宜安睡去。

    激動忐忑許久的黃宜安:……

    吐出一口氣不知是放鬆還是其他複雜意味的長氣,黃宜安輕輕地自祁鈺懷中抬起頭,看望上去。

    從她這個角度,正看到祁鈺略顯剛硬的下頜,以及上面一層青青的胡茬。

    黃宜安想到她來時才離去的張圭,暗歎新政推行果然艱難,看把這對師生二人熬得,一個顧不上回家,一個顧不上修飾儀容。

    黃宜安輕輕輕地抬起祁鈺的胳膊,想要往裡撤身,誰知剛一動,人就又被撈了回來。

    「別動,陪朕睡會兒。」祁鈺模糊不清地咕噥一句,將人摟得更緊了。

    黃宜安透過床帳看了眼殿外明亮熾熱的陽光,心想六月天兒的摟這麼緊,也不嫌熱得慌。

    雖是如此,卻也乖乖地縮在祁鈺懷裡一動不動。

    感受到懷中人的乖順,半夢半醒之間的祁鈺忍不住輕笑一聲。

    笑聲明明是從頭頂傳來的,可黃宜安卻覺得像是從枕著的胸膛中湧出一般,一下一下,直鑽進她的耳朵……

    佳人在懷的祁鈺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了。

    黃宜安聽到輕微的鼾聲傳來,悄悄地從祁鈺臂彎下探出頭朝上望去,就看見一張溫和恬靜、毫不設防的睡顏。

    這是黃宜安第一次在白日裡看到沉睡的祁鈺,與夜間昏燭羅帳中那看不分明的剪影不同,此時的祁鈺五官分明,甚至連睡夢中偶爾蹙起的眉頭和微顫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黃宜安想,新政在朝政只怕是掀起了軒然大波,才會讓祁鈺在睡夢中都這麼不安穩。

    說起來,前世張圭可是因此被群起而攻之,便是他的老師、學生亦多有反對勸諫者,覺得他改革過激,只怕適得其反。

    可是張圭絲毫不為所動,甚至不顧師生之誼,直接拿他的恩師徐玠——世宗、先帝兩朝的內閣首輔,也是一手提拔他上來的老上級開刀,不顧徐玠懇求、他人勸阻,直接以私占民田的罪名,強制收回徐家在江南的萬頃良田。

    曾經顯赫一時的徐氏家族,也因此迅速衰落。

    對於張圭不講情面、銳意革新這一點,黃宜安很是佩服。

    但是想到張圭去世後抄檢出來的那些金銀財帛、無數良田,她又覺得張圭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也不全屬冤枉。

    一面以新政嚴格懲治別人,一面借著新政制定以及執行者的身份中飽私囊,那些因此而利益受損的權貴能答應嗎?

    黃宜安腦子亂糟糟地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睡著了。

    太陽從中天漸至西移。

    祁鈺按時從午睡中醒來,剛想翻身,就覺得臂彎一沉,驀地想起睡前諸事,笑意便爬上了眉梢。

    他輕輕地側身,便看見一張恬靜熟睡的小臉正偎在他的胸前,整個人如一只貓兒一般縮在他的懷裡,安靜又乖巧。

    祁鈺看著,便覺得整顆心都軟成了一汪春水。

    恰在此時,聽見田義在內室外輕聲請示:「陛下?」

    祁鈺忙輕咳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田義知趣地退了下去。

    有皇后娘娘在,陛下自然是不想讓他服侍的。

    可是等了許久,都不見祁鈺出來,田義便不得不再次在門外請示:「陛下?」

    話剛說完,就見內室的門從裡面打開,然後就見衣衫淩亂地披在身上的皇帝閃了出來,又飛快地將門輕輕合上,然後伸直雙臂道:「服侍朕更衣。」

    田義連忙上前服侍,不再看那些淩亂的衣衫,心裡卻忍不住想,陛下真是太胡來了,這裡可是禦書房,張首輔一會兒還要來教授新政呢,要是被他察覺了,少不得又是一番耳提面命。

    服侍祁鈺穿戴完畢,田義低聲請示道:「首輔大人約莫一刻鐘就會過來,是否要讓阿梅進來服侍皇后娘娘?」

    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祖訓。

    祁鈺想了想,道:「你去叫她進來吧。」

    田義領命去了。

    片刻,阿梅隨田義進來。

    見禮畢,阿梅要進內室服侍。

    祁鈺交代道:「皇后睡著了,你務必要小心伺候著。若是皇后醒來,便在此稍待片刻,等朕與元輔議政完畢,再來接她。」

    阿梅愕然,陛下竟然要讓皇后娘娘在此睡到自然醒嗎?

    田義腹誹:陛下真是太過分了,竟然將皇后娘娘累到沉睡……

    渾然未覺的祁鈺吩咐完畢,便邁過屏風,理政去了。

    田義連忙跟上。

    阿梅亦連忙屈膝遙送,待祁鈺走遠,方才輕輕地推門進去。

    見簾帳內安靜無聲,阿梅便輕手輕腳地在窗下坐著靜待。

    前殿,祁鈺接著上午未完的話題,繼續請教新政中田地賦稅一節。

    「重新丈量田地固然很好,只是繁瑣浩大不說,只怕會引起權貴群起反對,敢問元輔到時當如何應對?」祁鈺不無擔憂地請教道。

    現在不過是從吏治嘗試,便在朝廷上掀起軒然大波,若是再動關係根本的土地,只怕阻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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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18:21 |只看該作者
第146章 另類實錄

    「只因權貴會反對,陛下便打算退縮放棄了嗎?」張圭不答反問,神色肅然,頗不贊同。

    「當然不是!」祁鈺正色道,「朕知道所有革新必然會面臨阻力,也無懼風雨。

    「正如元輔所說,此舉能徹查官員弄權侵佔並且隱瞞土地一事,既可均衡全國土地佔有,又可提高國庫賦稅,百利而無一害。

    「朕只是想,假如遇到了官員們激烈的反對,該如何將此項法度順利地推行下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執掌天下,只要您願意推行此道,即便有再多阻礙,最終亦將取得成功!」張圭對此十分樂觀。

    他不問過程,只求結果。

    即使反對的聲浪再高,只要皇帝站在他這一邊,他就有絕對的自信,以執掌朝堂的內閣首輔的身份,將包括田地賦稅一章在內的所有新政條目全面推行開去。

    祁鈺對此卻頗為擔憂。

    正如張圭所說,這天下是他的,所以他才不希望新政的背後是腥風血雨、動盪不安。

    君臣二人各執一端,爭論不休。

    一門之隔處,卻是一室安寧。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照得室內微塵浮浮沉沉,時光仿佛也在這裡變得緩慢下來,一切是那麼地安寧而祥和。

    阿梅守在窗下,無聊地拿手指在桌面上寫畫。

    當初還在黃家時,小姐便教她讀書識字,等她決定陪伴小姐入宮後,小姐對她要求便更加嚴格了,除了讀書識字,還要求會寫。

    小姐說,不管將來如何,能讀會寫總是好的。

    小姐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些悵然,仿佛透過她看到了別的人事一般。

    阿梅不明白,卻學得愈發用心了。

    既然小姐說這件事情很重要,那她就用心學會好了,別的一概不必多想!

    黃宜安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她醒來時,已是斜日西墜、暑氣漸消。

    陌生的簾帳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後便想起這裡禦書房內室,頓時驚覺而起,一把撩開了簾子。

    在禦書房內室睡覺,若是被言官知道了,少不得被參一本失儀之罪。

    阿梅聽見動靜,連忙疾步行了過去,打起簾子,低聲問道:「娘娘要起身嗎?」

    黃宜安點點頭,彎腰去拿鞋子。

    阿梅便將簾子掛了起來,又回身去拿冠服,服侍黃宜安穿戴。

    「陛下呢?」黃宜安由著阿梅梳頭戴冠,輕聲問道。

    「陛下正在前殿與首輔大人議事呢,臨去前命奴婢在此侍候娘娘,說娘娘若是醒了,便在此處先等他一等。等陛下與首輔大人議事畢,便會來接娘娘。」阿梅手下不停地回道。

    畢竟,若是與張首輔撞上了,娘娘少不得被教訓一番。

    黃宜安聞言愕然。

    皇帝竟然在前殿與張圭議事,那就更不應該留她在此處安睡了。

    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祖訓。她倒好,直接躲在後面偷聽——

    黃宜安將耳朵貼向牆壁,努力地去聽清外面的聲音。

    阿梅愣了愣,慌忙跟了上去,替黃宜安將最後一支金釵戴上,一臉糾結地站在原地絞手指。

    她到底該不該阻止皇后娘娘偷聽呢?

    正想著呢,就見黃宜安收回耳朵,不無遺憾地低聲歎道:「這牆隔音的效果還真是好……」

    搞得她這隻隔牆之耳除了嗡嗡的雜聲,什麼都聽不到。

    阿梅懸起的一顆心,也跟著放了下來。

    黃宜安閒來無聊,便隨便從架上抽了本書預備來讀,只見封面上印著《太祖實錄》四個大字。

    想到太祖馬上征戰、定鼎中原的波瀾壯闊的一生,黃宜安不免心馳神往,便在窗前的圈椅上坐下,翻書來讀,準備瞻仰太祖的英姿遺風。

    阿梅奉了杯茶給她。

    黃宜安醒後正覺口乾,便接過來,呷了一口,準備邊喝邊看。

    然而剛翻開第一頁,未看一行,黃宜安尚未咽下的那一口茶便直接噴了出來,人也被嗆得一陣猛咳。

    想到張圭還在外面,黃宜安慌忙丟開被茶水噴得濕噠噠的「太祖實錄」,拿帕子緊緊地掩住嘴,努力憋氣小聲咳嗽。

    阿梅慌忙替她撫背順氣。

    好半晌,黃宜安才漸漸平復下來,鼻子卻因為嗆了水而火辣酸痛的很不舒服,她連忙拿手捏了捏。

    阿梅則忙著拿帕子替她擦拭水漬,整理儀容。

    然而夏衣單薄色淺,不論怎麼擦拭,上面的印記都還能看得見。

    阿梅著急道:「這該如何是好,這裡可沒有娘娘的衣裙可換。」

    「不必擔憂。」黃宜安慰阿梅道,「等會出去天色已晚,也看不甚清,不會失儀的。」

    阿梅無法,只得應下。

    黃宜安撿起那本被茶水噴得潮乎乎、皺巴巴的「太祖實錄」,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書上講的是浪子劍客行俠江湖的故事,雖然情節稍顯老套,但是筆觸生動,倒也可以一觀,聊作打發時間。

    只是,沒有想到一向用功苦讀、勤政不怠的皇帝,竟然會在禦書房藏著這種傳奇小說,而且還用「太祖實錄」的封皮做幌子。

    在她的記憶裡,皇帝消極怠工應該是十幾年之後的事情。

    黃宜安邊讀邊想,漸漸地便入了迷,沉浸在書中的故事情節裡,連屋內光線越來越暗都沒有注意到。

    不知過去了多久,耳邊響起一聲輕笑:「好看嗎?」

    黃宜安點點頭,正待要答話,猛地回過神來,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撞到俯身逗她的祁鈺。

    黃宜安連忙斂衽屈膝,行禮告罪。

    祁鈺笑著扶起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只要你答應朕不把‘太祖實錄’的真相告訴別人,朕就不計較你潑茶濕書之過。」

    他是真的不想一向嚴厲的元輔和母后知曉此事,又是好一通訓責教誨,也是真的不捨罰眼前的這個給他做飯、伴他歲月的人。

    如此明顯的調笑逗趣之語,黃宜安自然聽得明白,恭謹應下的同時,不免想起前世她潑墨染汙奏章之事……

    前世,那個溫柔安慰她的少年天子最終成了深沉難測的君王,今生,會有所不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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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18:34 |只看該作者
第147章 夫妻夜遊

    祁鈺原本因新政一事心情煩亂,但是逗過黃宜安一回之後,便覺得心情驀地輕鬆起來,想了想,遂笑道:「自從大婚後,朕好像還沒有同你去逛過御花園……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一會兒咱們去御花園走走如何?」

    黃宜安心中驚訝,面上卻柔順道:「臣妾遵命。」

    說起來,前世大婚後,李太后和張圭對皇帝的要求一下子松了下來,好不容易獲得自由的皇帝,曾連夜設宴遊樂,性情更是驕厲放縱。

    有次夜間晏遊,一個內侍因不會唱曲,直接被皇帝鞭笞懲戒。後來馮永亭得知此事,稟報給李太后,李太后又告知張圭。嚴厲的元輔帝師命皇帝下詔悔過,不論皇帝怎麼哀求,張圭都半點不退。最終皇帝只得照辦,下詔悔過。

    從那以後,皇帝表面上收斂許多,然後心裡已經對張圭的嚴厲教導、不講情面暗生不滿。

    然而今生大婚後,皇帝便一直忙著親政與新政,連同寢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是夜遊宴飲了。今日皇帝還是第一次提出要夜遊晏賞,並且還要帶上她。

    黃宜安心中翻湧不息。

    祁鈺卻已經過來牽了她的手,一面朝外面行去,一面說起這時節御花園中的景致。

    「這時節御花園中花木繁盛,倒是個消夏賞景的好去處。堆秀山上的夜香樹馥鬱芬芳,連著蚊蟲亦不敢靠近,清雅宜人,運氣好時還能碰上曇花夜放……」

    祁鈺說的這些景致,黃宜安不知道看了多少回,早就爛熟於心,然而與皇帝夜遊賞玩,前後兩輩子加起來倒還是第一次,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期待來。

    兩人乘輦到了御花園時,夕陽只留一線,轉瞬間便隱沒在漫天的雲霞之後,斜暉傾灑在蓊蓊鬱鬱的花木上,似有霞光雲嵐流轉其間,璀璨迷離,恍若仙境。

    兩人便下了不輦,拾級而上。

    堆秀山乃人力堆疊而成,高廣不過數丈,然其上草木繁盛、名種頗多,更兼玉泉飛漱、流水潺潺,月夜遊賞亦別有一番趣味。

    祁鈺在前,黃宜安在後,兩人手牽著手,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堆秀山頂行去。

    霞光漸漸隱去,夜幕逐漸籠罩上來。

    天空中星子漸多,磷磷閃爍在深藍的夜幕上,草叢間亦有夏蟲不時低吟,伴著夜風輕搖枝葉的簌簌之聲,愈發顯得清幽靜謐了。

    田義先一步去禦景亭打點妥當。

    祁鈺和黃宜安到達時,亭內已經佈置一新,並且安設好了熏香等物。

    祁鈺牽著黃宜安在自己身邊坐下,笑道:「我們先在此處用過晚膳,再夜遊消食。」

    黃宜安微笑應下,又問道:「母后那裡,是否需要派人去稟報一聲?」

    祁鈺本能地不想。

    陳太后也就罷了,若是讓李太后知道了,少不得派個人到跟前盯著,以免他縱情夜遊,傷了身體,也壞了禮儀規矩。

    可是看到眼前那張溫婉柔順的小臉,他又改了主意,隨手招了個小內侍過來,讓他去兩宮太后那裡知會一聲。

    他倒是可以仗著皇帝與兒子的身份任性一回,眼前的人卻不能不做一個端靜和順的皇后與兒媳。

    小內侍領命正要離開,卻又被祁鈺喊住了。

    「朕今夜要在坤寧宮歇宿,你此去一併稟報給太后娘娘。」祁鈺神色如常地吩咐道。

    一來,他是真心想歇宿坤寧宮;二來,母后一心盼著他與皇后早日圓房,以綿衍皇嗣,若是知曉他今夜要在坤寧宮歇宿,為了早日抱上孫子,大約就不會派人來監察。

    黃宜安聽了,微微垂首,神色微動。

    皇帝要歇宿坤寧宮,那,晚上要圓房嗎?

    她並不是第一次與皇帝同寢,前世也曾與皇帝有過幾年的甜蜜日子,但是心境卻與如今截然不同。屆時她該怎麼表現,才顯得自然如常,不讓皇帝起疑心呢?

    黃宜安暗自思量。

    小內侍領命去了。

    祁鈺便吩咐擺膳。

    因田義早就得了祁鈺的吩咐,將晚膳安排妥當,因此尚膳監直接把晚膳送到了御花園。此時祁鈺一聲令下,很快一道道膳食便都擺了上來。

    田義將一眾宮人都打發了出去,只有他和阿梅留下來伺候。

    不多時,遠遠地傳來了歌吹的聲音。

    黃宜安順聲看望過去,只看見一片高高低低的樹影和懸於其間的幾盞宮燈,映著遠處的亭閣水榭,顯得格外寧謐,並不知歌吹由何處而起。

    祁鈺見狀,便看向田義。

    田義會意,遂上前稟報道:「教坊司的女樂在浮碧亭演習新曲,以助陛下與娘娘晏游之樂。」

    黃宜安聽罷,讚賞地看了田義一眼。

    不在禦景亭設下樂舞,卻在遠處的浮碧亭安排女樂演習新曲,舒緩悠揚的語調乘著夜風斷斷續續地傳來,正和夜遊的清幽雅致之意。

    難怪前世田義能最終拔尖冒頭,做到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今生更是早早地便被皇帝從文書房提拔到身邊伺候,就憑這份妥帖和巧思,不知遠勝馮林多少。

    帝后二人聞樂而食,心情頗佳。

    膳畢,祁鈺牽著黃宜安到禦景亭邊指點御花園各處風物。

    今日雖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所以不能朗照,宮燈亦只有數點,只照得方寸之間,因此從堆秀山上向遠處眺望,只看得到花木、亭台、曲水等的大致形態,並看不分明。

    黃宜安卻十分捧場地點頭附和,仿佛真的能看清祁鈺指點的景致一般。

    祁鈺先前還未曾在意,等到後來驀地想起來他指點描繪的景致全是白日之所見,忍不住話語一頓,哈哈笑了起來。

    黃宜安正聽得認真,突然聽得祁鈺大笑起來,訝然看望過去,莫名其妙。

    不就是些花花草草、亭臺樓閣的,有什麼好笑的?

    還是皇帝剛才講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她一時沒有聽出來?

    祁鈺看著燈下一臉驚訝呆愣的黃宜安,心情越發飛揚,笑聲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暢快恣意。

    黃宜安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暗想難不成是方才在禦書房內室噴茶亂了儀容,沒有整理妥當?

    黃宜安看向阿梅。

    阿梅一臉無辜,輕輕地搖了搖頭。

    祁鈺將這主僕倆的互動看在眼裡,心情越發愉悅了,不由地縱情大笑。

    笑聲散入夜風,飄散各處。

    遠處浮碧亭的歌吹之聲似被這笑聲沖散,漸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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