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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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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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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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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3:21 |只看該作者
第168章 禍國妖后

    黃宜溫言撫慰,雖然句句是在體諒李太后的苦心,然而卻立場堅定地站在祁鈺這一邊,認為在這場母子衝突中他受了委屈。

    因此祁鈺聽完非但沒有被說教的不悅,反而覺得黃宜安能理解他,是他這一邊的。

    「會嗎?」祁鈺將信將疑。

    直覺告訴他不會,因為他記憶中的李太后是那麼強勢而驕傲的一個人,他從來都沒見她為了什麼人、什麼事而後悔過,尤其是在他這個兒子面前,更是從未服過軟。

    可是內心深處,祁鈺還是忍不住悄悄期待。

    李太后會不會自責後悔對祁鈺說了重話,黃宜安怎麼會知道,不過這並不妨礙她點頭附和,哄祁鈺開心。

    既然想當獨霸後宮的皇后,那麼當然得先把皇帝給伺候高興了。

    唔,這麼一說,她覺得自己還真有幾分當禍國妖后的潛質。

    黃宜安心中暗笑。

    祁鈺卻已經起身振衣,道:「時候不早了,咱們這就出發吧。」

    不管他和李太后鬧到何種地步,陳太后那裡總是要去請安的。

    黃宜安笑著應了一聲,上前替祁鈺整衣正冠。

    ……

    慈慶宮裡,陳太后直覺祁鈺今日有些心神不寧,便關切地問道:「陛下為何事煩擾?」

    祁鈺勉強一笑,道:「多謝母后關心,孩兒並無事煩擾。許是近日政務繁忙,秋老虎又厲害,所以有些疲倦乏力。」

    他雖然親近陳太后,然而到底囿於身份,無法事事坦誠。

    也許是祁鈺回答得太過流暢自然,陳太后並沒有起疑,轉頭吩咐黃宜安道:「既是如此,你就該準備些去燥提神的茶飲、熏香之類,用心照顧陛下,不可讓他累著了。」

    黃宜安恭順地應了。

    祁鈺歉然看了黃宜安一眼。

    黃宜安回以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寬慰之意。

    不就是背個鍋,被陳太后不痛不癢地責備幾句嘛,比起她的獨霸大業,這都算不得什麼。

    陳太后將小夫妻兩個的眉目傳情看在眼裡,不由地擺手笑道:「好了好了,哀家也多留你們了,否則只怕再待一會,你們的眼睛眉毛會痛。」

    為啥?

    眉目傳情累得唄!

    祁鈺和黃宜安聞言赧然,起身謝辭了陳太后,出了慈慶宮,登輦而去。

    半路上,祁鈺不免面露踟躕。

    李太后都讓他滾出去,並且下令非有詔不得踏入慈寧宮半步了,他還怎麼好意思就這麼上門請安呢?

    正在猶豫之間,就見阿梅腳步匆促地迎面行來。

    祁鈺這才恍然記起,先前來慈慶宮請安時,阿梅並沒有陪在黃宜安身邊。

    那是去了哪裡呢?

    思慮間,阿梅已經行至輦下,行禮問安罷,便稟奏道:「太后娘娘今日偶有不適,需要靜養,因此免了陛下和娘娘近幾日的晨昏定省。」

    祁鈺一愣,看向黃宜安。

    黃宜安眼神掃視一圈,示意還有其他人在,不便多言。

    祁鈺只得壓下心中的火氣與不解,冷聲道:「知道了。」

    阿梅便起身退至鳳輦旁,一路伺候黃宜安回了坤寧宮。

    一到坤寧宮,黃宜安便遣退宮人,獨自與祁鈺留在殿內。

    「阿梅是臣妾派去慈寧宮探口風的。」黃宜安沒有隱瞞,直接坦誠道,「不過陛下不必擔心,臣妾是以送糕餅為由支走的阿梅,她並不知曉個中內情。」

    祁鈺聞言鬆了口氣,責備的話到了嘴邊,又打了個轉兒,換成了另外一句。

    「你有心了。」祁鈺握住黃宜安的手,寬慰她道,「現在好了,母后以鳳體有恙為由,免了咱們的晨昏定省,一來她發洩了怨氣,二來也不會有人生疑。」

    要是今日他們去了慈寧宮,再被攔在外面的話,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黃宜安柔順地點點頭,依偎在祁鈺胸前,心中卻暗自驚訝,自己自作主張竟然這麼輕易地就被原諒了,這還是前世那個深沉多疑的皇帝嗎?

    不過,眼下李太后堅執不退,祁鈺心中也怨氣頗深,這個當口,誰都不好多勸。

    黃宜安決定不趟這趟渾水,老老實實地縮在坤寧宮就好了。

    可是黃宜安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儘管她老老實實地縮在坤寧宮,可麻煩還是找上了門。

    自那日與李太后鬧翻之後,祁鈺便堅持消極怠工以表達自己對李太后和張圭壓制的不滿,每日經筵也不辦了,奏摺也不批了,一散朝便回坤寧宮消磨時光。

    黃宜安見了,也不多勸,只每日陪祁鈺讀書下棋彈琴作畫,偶爾興致來了,還到小廚房裡霍霍食材,日子過得如神仙眷侶一般,好不自在。

    如此過了三五日,便有朝臣坐不住了。

    一日上朝時,內閣次輔張維親自上奏,勸諫祁鈺不可沉迷女色、荒淫怠政,言語之間指責皇后媚上逢迎、後宮獨寵,德不配位之類的。

    氣得祁鈺當即冷了臉,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朝政皆由諸公所執,朕信任諸公,全權託付,與皇后又有何關係?或者,諸公且商議商議,看有何政事需朕決斷,儘管稟奏來,朕自會勤勉不怠。」

    此話一出,別說是張維了,整個朝堂頓時都鴉雀無聲。

    皇帝這話是在誇內閣諸公能幹,不需要他為江山操勞嗎?

    不,分明是不滿內閣獨斷專行,架空皇權,欲要借機親政,重奪權柄!

    祁鈺看著底下的文武群臣,個個恭順地垂著頭,心中冷笑。

    一個個的指不定心裡都怎麼想呢,卻在這裡裝忠順!

    ……

    散朝後,文武百官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各自離散歸衙,而是眉目示意,漸漸地分作幾撥,相伴出宮門去了。

    田義將這個消息告知祁鈺。

    祁鈺冷笑一聲,憤憤又無力地恨聲道:「隨他們去!」

    一群爭權奪利的蠹蟲而已,張圭在的時候怎麼沒見他們有誰敢鬧?

    不過是見他這個皇帝手中無權而已,所以有點風吹草動便異心頓生。

    所以,權力還是要抓到自己的手裡,才能放心。

    祁鈺目光沉沉。

    然而幾天後,一則流言逐漸散佈開來,祁鈺就再也坐不住。

    皇后善妒,不許皇帝納妃,一人專寵;更且媚主逢迎,引得皇帝流連後宮,荒廢朝政,實在不堪母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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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3:32 |只看該作者
第169章 包子次輔

    啪——

    禦書房裡,祁鈺將手中的奏摺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臉色黑沉得能滴出水來,怒聲道:「朕這才歇了幾日,他們就敢上書污蔑皇后媚主禍國、德不配位,簡直是無法無天!

    「去,到內閣去把張次輔叫來!」

    這事是張維最先挑起來的,當然要先拿他來問罪。

    田義恭順地應了聲「是」,心中卻驚愕不已。

    皇帝竟敢對內閣的人發難,雖然張維只是個無足輕重的次輔,張圭在朝時,他也不過是個內閣「打雜的」罷了,但是這也足夠讓人心驚的了。

    誰不知道張維是張圭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一直當做接班人來培養,要不然張圭也不會在離京之前,將內閣諸務都交給張維執掌了。

    看來,張維此次矛頭直指皇后娘娘,真的惹怒了皇帝陛下。

    又或者,皇帝對張圭執掌下的內閣,早就心存不滿了,此次呵責張維,不過是借機發作罷了。

    田義暗自揣度,自去傳命。

    內閣。

    張維聽罷皇帝的口諭,也吃了一驚。

    皇帝這是見張圭走了,便以為內閣是好拿捏的軟柿子了嗎?

    張維心中風雲翻覆,面上卻一派雲淡風輕,笑應道:「勞煩田公公稍待。」

    田義連忙笑道:「張大人請便。」

    張維遂回房整衣正冠,隨後出門,同田義一起入宮,徑直去了禦書房。

    禦書房內,祁鈺已經將禦案上所有彈劾黃宜安的奏章,分門別類地整理成了幾堆,見張維進來,也不等他見禮,直接吩咐道:「張愛卿快來看看,這些彈劾皇后媚主禍國的奏章,有幾個是出自內閣諸公門下。」

    這話說得可謂十分刻毒。

    張維哪裡敢上前翻閱,慌忙伏地請罪道:「陛下明察,內閣諸員一心為公,絕不敢結黨劾奏,更不敢對皇后娘娘有絲毫不敬之意。」

    祁鈺打量了張維一眼,冷笑兩聲,問道:「張愛卿這意思,是皇后確實媚主禍國,所以一心為公的內閣諸員及其門下故舊,才會接連上書彈劾了?」

    「臣不敢,請陛下明鑒。」張維伏地叩首。

    「讓朕明鑒?」祁鈺冷笑道,「難道率先彈劾朕專寵皇后、荒廢朝政的,不正是張愛卿嗎?」

    張維伏地回稟道:「臣之所為,皆一心為公,故患有所不避,還請陛下明鑒!」

    請他明鑒?

    他要是可以「明鑒」的話,會至於連經筵讓誰講、講什麼這樣的日常小事,也得全部都由張圭決定嗎?

    張維見祁鈺沒有做聲,大著膽子稟奏道:「陛下與皇后娘娘鶼鰈情深,不忍皇后娘娘受人指摘,臣十分理解。然正因為此,陛下才更應該勤勉不怠,以免皇后娘娘受人非議。」

    祁鈺被張維這番言論氣笑了。

    敢情他娶了黃宜安,不是給自己找個相知相伴的妻子,而是給內閣找了個鉗制自己的理由嗎?

    「那不如請張愛卿先告訴朕,朕該勤勉些什麼?」祁鈺寒聲問道。

    每天聽聽經筵、寫寫文章,把內閣的票擬用朱筆謄寫一遍,便算是勤勉了嗎?

    「臣不敢。」張維身子伏得更低了,藉以掩下眼底翻湧的情緒。

    皇帝這是終於厭棄張圭了嗎?

    祁鈺冷哼一聲,道:「你不敢?以朕看來,內閣諸員皆勇猛無敵之輩,這世上還有你們不敢做的事?」

    「臣惶恐之極。」張維以頭叩手,恭敬非常。

    內閣諸員?

    這就是包括張圭了!

    看來,皇帝果然對張圭起了不滿之心。

    祁鈺盯了張維看了一會兒,冷聲譏訕道:「既然張愛卿一心為公,那便替朕親自審閱這些奏章,將彈劾皇后之人一一都糾察清楚,免得冤枉了一個好人,也決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說罷,也不管張維如何,祁鈺氣得直接拂袖而去。

    張維恭聲應命,心裡卻直叫苦。

    朝中諸官誰敢保證自己乾乾淨淨的,完全經得起查究?若是皇帝真的要徹底糾察清楚,估計一個都跑不掉。

    那些人倒了黴,不敢對皇帝怎麼樣,自然會把他這個經辦人當成替罪羊、攻擊報復的靶子。尤其張圭一脈的官員,到時候少不得扣他一頂「叛徒」的帽子,將他傾軋排擠出朝堂。

    朝中的官員畏懼大權在握、鐵血手腕的內閣首輔張圭,可不怕他這個給張圭打雜、臨時暫代的「軟包子」次輔。

    他若是被從內閣排擠出去,那……

    張維正在糾結為難之時,馮永亭悄悄地進來了。

    「張大人這是在忙什麼呢?」馮永亭對著正在翻閱禦案上的奏章的張維,笑眯眯地說道。

    張維回頭見是馮永亭,如同見了救星一般,連忙上前行禮歎道:「馮公公來得正好!本官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呢!」

    馮永亭笑眯眯地問道:「喲,究竟是什麼難事呀,竟然連首輔大人欽點的張大人都難住了。」

    張維連聲道「不敢」,這才指著禦案上的奏章,將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訴了馮永亭。

    馮永亭聽罷,暗自心驚。

    原來皇帝竟然如此愛重皇后嗎?

    聽說劉冕和明緗大婚那日,皇帝還特地賞賜了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給永昌伯府,作為二人新婚賀禮,如此特意折辱,顯然是對明緗傷害過皇后一事耿耿於懷。

    看來這枕頭風的威力,還真是不容小覷。

    看來,是時候勸李太后給皇帝納幾個妃嬪以分奪皇后的恩寵了。

    馮永亭心中盤算得清清楚楚,面上卻依舊是那副彌勒佛似的和善的笑,同張維一起將祁鈺整理出來的彈劾黃宜安媚主禍國的那幾堆奏摺仔細地翻閱了個遍。

    「看來,陛下對朝中各方勢力都十分瞭解啊。」馮永亭沉吟道,「看這分出來的幾堆,派系各自不同,卻無一出錯。」

    張維見馮永亭臉色不好,遂見機地替祁鈺解釋道:「這也是應該的。畢竟,陛下登基之後,便一直由首輔大人親自教導、嚴格要求,不過是朝中派系而已,要弄清楚、記下來並非是什麼難事。」

    對於張圭親自選定的「接班人」,馮永亭本能地比對別人多了幾分信任的,因此聽了張維的話,也沒有再多想,點點頭,話題便又轉向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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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3:44 |只看該作者
第170章 最佳臥底

    「從這幾堆奏章看來,顯然是有人想借著日前你在朝堂上的那番勸諫,故意把事情鬧大,再栽贓陷害啊。」馮永亭一邊翻閱奏章,一邊皺眉沉吟道。

    張維垂下雙目,做出恭順的模樣,點頭應道:「似是如此。」

    馮永亭沉思片刻,道:「看來,陛下還是站在內閣這邊的,否則就不會把彈劾皇后媚主禍國的奏章特地分揀好,讓你審閱糾察了。」

    張維也是這麼想的。

    皇帝或許已經開始對張圭的大權心生不滿,但是這點不滿在數年的師生情誼和輔佐之功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然而再不值一提,裂隙也已經產生了不是嗎?

    張維在心底微笑。

    馮永亭一心在此事上,並沒有注意到張維神色上的細微變化,沉聲道:「首輔大人雖然離京回鄉了,但是每日的奏章依舊要快馬加鞭地送達,等候大人批閱,想來這些奏章很快便會送到首輔大人的手裡。等首輔大人看過奏章,傳信回來,咱們再採取下一步的行動吧。」

    京城的一切皆是張圭在離京前就都用心佈置好了的,他們若是貿然行事,有沒有成效尚且不論,只怕會打亂張圭的計畫。

    張維順聲附和道:「如此,那內閣就等首輔大人示下吧。」

    對於權欲心極重的張圭來說,即便是他這個內定的心腹接班人在平時都只能打打雜,就更別說內閣的其他人員了。

    如此大事,豈能自作主張。

    馮永亭點點頭,重新翻閱起禦案上彈劾黃宜安媚主禍國的奏章來,暗自揣測上次他登門威脅之事有沒有暴露。

    黃宜安會不顧自己的清譽,將一切都向祁鈺和盤托出嗎?

    馮永亭心裡拿不定主意,浮躁之下,便怨恨起明緗沒有確鑿的證據便滿嘴胡說,讓他自以為勝券在握,過早地在黃宜安面前露了痕跡。

    對於坑自己的人,馮永亭向來是不吝報復的。

    因此一回到自己屋裡,馮永亭便吩咐心腹內侍,語氣森森地吩咐道:「聽說永昌伯府的小公子最寵愛的便是身邊那個叫玉竹的小廝,片刻都離不得身,你知道怎麼做吧?」

    心腹恭聲應諾,自去安排。

    馮永亭對著合上的門扇,露出陰森恐怖的笑。

    ……

    對黃宜安的彈劾,很快就從宮內傳到了宮外。

    黃偉和王氏得知後十分擔憂,連忙遞了帖子,請求入宮拜見皇后娘娘。

    正巧英國公府也得到了消息,同日也往宮中遞了拜帖。

    李太后見了,也沒有多問,直接讓人把拜帖送去了坤寧宮,交由黃宜安自己處理。

    對於自己挑中的人,李太后還是有幾分自信的。黃宜安要真是那等媚主逢迎之人,就不會大婚一個月之後,才在她的威脅之下,屈服圓房了。

    再說了,祁鈺為什麼荒廢經筵、怠惰朝政,李太后比誰都清楚,自然不會糊塗地把過錯歸結到無辜的黃宜安身上。

    慶嬤嬤見了,有心趁機替黃宜安辯解幾句,又想到李太后近日因與祁鈺的爭執以及祁鈺荒怠朝政的消極反抗,心中十分惱怒憂悶,只得暫且忍下,命心腹人將黃家和英國公府的拜帖送到坤寧宮,替她寬慰黃宜安一二。

    坤寧宮裡,黃宜安收到慶嬤嬤的好意,心中十分感動,很是大方地打賞了傳信的宮人一把金豆子,也算是為慶嬤嬤做臉面。

    那宮人十分開心地接了,謝別而去。

    黃宜安回到西窗下,盤腿坐在榻上,半伏在小幾上拆帖子看。

    帖子上固然不可能流露出對她在宮中近況的擔憂,但是黃宜安只看著帖子上的落款,便察覺濃濃的關切之情鋪面而來,心中又喜又憂,不由地長歎一聲。

    祁鈺正好進來,見狀緊兩步上前,攬住她的肩頭,關切問道:「怎麼了,何事煩憂不暢快?」

    黃宜安順從地倚在祁鈺肩頭,揚了揚手中的帖子,嬌嗔道:「還不是因為臣妾媚主禍國,引得朝臣不滿,因此母親和張姐姐都特地遞帖子入宮來教訓我。」

    嬌嗔的語氣,有不滿,還有故作玩笑來開解他。

    祁鈺心中十分歉疚,將懷裡的人抱得緊了緊,低聲歎道:「你放心,朕已經命張維徹查此事,對於參與其中的人,絕不姑息。」

    黃宜安心頭一動,問道:「張維?是內閣次輔,此番暫代元輔之職的張大人嗎?」

    祁鈺點點頭,神色不悅地說道:「正是他。若不是他在朝會上首先發難,那些人怎敢冒頭攻訐於你?這件事情既然是因他而起,那自然要由他結束吧!」

    祁鈺這是要讓張維出面,懲治那些上書彈劾她媚主禍國的官員嗎?

    這招借刀殺人、禍水東引,確實不錯。

    不過,祁鈺若是想早日親政,張維就是一個不得不爭取的助力。

    天下誰人能夠想得到,張圭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張維,未來的內閣首輔「接班人」,其實是張圭的老上司兼老對頭高珙的人呢!

    當初高珙做內閣首輔之時,曾經與帝師殷士詹當街打架,一時鬧得沸沸揚揚,而殷士詹之所以暴怒之下要揍高拱,就是因為高拱想把他踢出內閣,提拔自己的親信張維取其而代之。

    只可惜還沒有等張維順利入閣,高珙就在末輔張圭和大太監馮永亭的聯手讒害之下,被迫辭官歸去,從此一生再未起複。

    後來因緣巧合之下,張維竟然得了張圭的青眼。

    不知道這段隱情的張圭,對於張維這個本家後生十分看重,如今更是將他當作自己的接班人培養提攜,離京之前,將內閣以及整個朝堂都暫時托負給張維。

    這也為將來張圭去世後被徹底清算埋下了禍根。

    彼時的內閣首輔,正是張圭一手提拔上去的張維——高珙的心腹之人。

    這些隱情,祁鈺自然是不得而知。

    黃宜安覺得,不能就這麼任由祁鈺將張維推到群臣的對立面,失去這麼一個親政的絕佳助力。

    「陛下,張大人所言雖然無理,卻也道破了世態人心。」黃宜安環住祁鈺的腰,低聲歎道,「從古至今,‘女色禍國’的故事還少嗎?從妲己到褒姒,從飛燕到玉環,但凡國君有暇,必是妖女作亂。

    「縱然臣妾行得正、坐得端,可也擋不住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陛下就當是為了臣妾,暫且煎熬些時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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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皇帝表現

    祁鈺啞然失笑,道:「在這宮裡,除了二位母后,也就你敢對朕說這樣的話了。」

    說罷,又歎息一聲,歉然低聲道:「其實不是朕替你煎熬,而是你在為朕煎熬啊……」

    這事跟黃宜安有什麼關係呢?

    她不過是母子、君臣角力的受害者罷了。

    既然是受害者的懇求,那他作為過錯方,當然得同意了。

    「你放心,朕自有分寸。」祁鈺笑歎道,「這江山是朕的江山,他們不愛惜,朕還捨不得糟蹋呢!」

    他雖然不滿張圭的嚴苛和獨裁,但是有一點和張圭的目標卻是一致的,那就是當一個聖明的君主,保疆衛國、保育萬民,帶領大齊走向中興盛世。

    黃宜安仰頭,一臉動容地笑謝道:「多謝陛下!」

    祁鈺抬手捏了捏她豐潤的臉頰,也笑了起來。

    第二天,祁鈺便照常去了禦書房,雖然依舊沒有按照張圭臨行前的安排開設經筵,但是批閱,或者說是謄寫內閣的票擬卻十分認真,認真到不僅工工整整地謄寫,還能提出異議。

    不管這個異議內閣會不會認真考慮,他都絕不會回避自己的責任。

    就當是為了將來某一天或許會到來的親政做準備了……

    祁鈺安慰自己。

    黃宜安去禦書房給祁鈺送點心時,看到認真理政的祁鈺,唇角微揚,心中暗想:看來對祁鈺來說,撒嬌耍蠻可比恭順勸諫容易多了。

    前世她偶爾也會婉言勸諫祁鈺,祁鈺雖然大多也會取,卻從沒有像如今這般體諒她的苦心與不易。

    黃宜安不禁想,前世鄭氏之所以專寵幾十年,是不是就因為她嗔笑怒駡皆似從心,沒有半點妃嬪的恭謹呢?

    ……

    第二日,王氏和張溪結伴入宮。

    兩人先去給兩宮太后請了安,然後才到坤寧宮。

    黃宜安已經親手備好了茶點。

    見禮畢,黃宜安遣退宮人,只留下阿梅伺候。

    張溪見狀,整個人頓時收起先前的恭謹,面露擔憂。

    王氏已經抓著黃宜安的手,著急問道:「你最近怎麼樣?有沒有人為難你?」

    黃宜安笑著安撫她道:「母親別著急,要是有人為難我,您和張姐姐今日就見不到我了。您仔細想一想,今番進宮,兩宮太后可有為難你們?」

    王氏想了想,搖了搖頭,低聲回道:「慈寧宮那裡倒不曾說些什麼,慈寧宮那裡雖然言語之間有所暗示,但也不過是讓我們勸你,在陛下惰怠時規勸一二罷了。」

    黃宜安笑著點頭道:「這就對了。」

    李太后情知祁鈺消極反抗的緣由在於母子爭吵、君臣博弈,當然不會把責任歸咎到她的身上;陳太后雖然不知情由,但作為大半輩子都生活在宮中的人,又親自伴著祁鈺一路過來,怎麼會不知小皇帝的艱辛不易呢?所以也只是讓她這個枕邊人多多規勸祁鈺,並未指責她的不是。

    王氏見黃宜安眉宇間沒有任何慌張和委屈,一如早先的溫和從容,便漸漸地放了心,拉著她的手輕歎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又不禁皺眉道:「聽說這次的事是內閣次輔張大人率先上書彈劾,所以其他人才跟風上書譭謗你的,是不是這麼回事?」

    神情語氣頗多不滿。

    黃宜安輕歎一聲,道:「如果世人都像您這麼想,那張大人可就要冤枉死了。」

    此時的張維羽翼未豐,上頭有張圭這個當權得意的首輔大人壓著,即便是有心引導群臣攻訐內閣或是張圭,也不敢做得如此明顯。

    這次的事情,顯然是有人刻意安排,目的就是借張維劾奏之機,攻擊張圭的內閣。

    王氏聞言,訝然問道:「怎麼,竟然不是這麼回事嗎?」

    黃宜安看了阿梅與蘭心一眼。

    兩人會意,各自站到門窗處,仔細看守。

    張溪見狀,傾身湊近前去。

    黃宜安這才低聲對二人道:「這件事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對。雖說事情是張大人挑起的,但是那些人可未必是跟風才上書劾奏我的。如今大家都像母親這麼認為,那麼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王氏神情有些糊塗,一時沒想明白黃宜安的話。

    出身名門、自幼出入宮廷的張溪卻一下就聽懂了,低聲問道:「你的意思是,那些跟風彈劾你的人,目標不在於你,而在於張大人?」

    黃宜安露出讚賞的笑容,點點頭。

    王氏聽了張溪的話,半晌,也咂摸出味兒來了,一臉擔憂地搖頭道:「怨不得人們常說宮門似海,這裡頭的水,可真深啊……」

    黃宜安點點頭。

    後宮雖然不得干政,但又與前朝政事息息相關。

    後宮現在獨有她一個皇后,不需與妃嬪們勾心鬥角,但是君臣角力的犧牲品也就只有她一個了,更兼祁鈺如今還「十分寵愛」她,大家可不得把她當成靶子嘛。

    唉,沒有想到重來一世,她竟然提前把鄭氏「禍國妖妃」的名聲給擔了。誰讓前世大婚後晏游放縱的皇帝陛下,今生竟然只在坤寧宮「荒淫惰怠」呢?

    黃宜安一時心情複雜。

    「那你會有危險嗎?」張溪擔憂地問道。

    黃宜安歎道:「那得看陛下的表現能不能讓他們滿意了。」

    王氏和張溪聞言俱是一愣,怎麼九五至尊的皇帝竟然還得看朝臣的臉色嗎?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

    張圭接到彈劾黃宜安的奏章時,人剛離京城數百里,離江陵還遠著呢。

    二十三人抬的大轎,想走快也走不了啊。

    更何況張圭難得有暇出京,因此動了遊山玩水的興致,每到一處風景秀美之處,都要駐足遊玩一至數日,因此走得非常慢。

    更何況還要接受沿途各路官員的孝敬,威儀浩蕩的儀仗便越來盛大,這路自然走得也越來越慢。

    彈劾黃宜安的奏章送到時,張圭正在一處山清水秀之地,看前幾日戚總兵送來保護他的火銃營的演練。

    火藥爆炸的轟鳴和四濺的火花,讓張圭不禁拊掌大笑讚歎道:「有如此神器,大齊何愁不能蕩平蠻夷、屹立神州大地!」

    迎駕的官員們自然是連聲附和,溜鬚拍馬:「這全都賴首輔大人英明神武,我大齊才能有如此神器,有如今的盛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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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名門醜事

    各種溢美之詞,如汩汩湧出的泉水,冒個不停。

    張圭聽了,仰頭暢快大笑。

    正在這時,長隨上前稟報道:「大人,京城中的奏章又送到了,已經放到了帳內。」

    隨侍的地方官員聽完長隨的稟報,都露出耐人尋味的笑來,愈發恭維張圭個不停。

    首輔大人人雖然離開了京城,但是每日的奏摺依舊要快馬加鞭地送來給他審閱,可見陛下對他的倚重和信賴。這樣一尊大神,如今好不容易見著了,他們當然得用心孝敬著嘛!

    若是伺候得好了,說不定首輔大人一高興,在吏部的考核中給他們評一個優等,那升官發財可就指日可待了!

    張圭便在一眾官員的吹捧中,熏熏然地回到了帳內。

    帳簾一落,張圭頓時收斂起得意的笑容,埋頭翻閱新送來的奏章。

    隨著他越行越遠,當然不可能要求所有的奏章都先送到他的案頭,等他批復之後,再送回京城執行。朝堂瞬息萬變,稍有遲緩便可能會貽誤時機,所以他才要留下最信任的接班人張維坐鎮內閣,隨機應變。

    只有緊要的奏章,比如新政的推行和朝廷的最新動向等,才會被快馬加鞭地呈送到他的案頭。

    張圭一份一份地仔細翻閱著,看罷新政的相關的奏摺,便翻到了彈劾黃宜安媚主禍國的那幾份奏本。

    同事關新政的奏摺不同,彈劾黃宜安的那幾分奏摺中還夾有張維的私信,解釋此次彈劾皇后失德事件的始末。

    張圭看罷,將書信重重地拍在桌上,望著京城的方向冷笑道:「本輔離京不過二十餘日,那些人就蠢蠢欲動了。真當本輔離了京城,便轄制不得他們嗎?

    「來人!」

    長隨聞聲進帳,彎身恭聲道:「大人有何吩咐?」

    「待本輔修書一封,你立刻快馬加鞭地送回京城,務必要將信件親手送到次輔的手上,知道了嗎?」

    長隨恭謹應諾。

    張圭隨即草書一函,用火漆封好,遞與長隨,交代道:「務必要快!」

    「是。」長隨領命,將書信藏在懷中,即刻出帳尋了一匹好馬,一路往京城疾馳而去。

    張圭看著長隨走遠了,這才返身回帳,將張維的書信重新打開,細細觀看,眉頭也越皺越緊。

    張維在信中說,他離京後不久,皇帝便開始荒廢經筵、不理政務,整日裡與皇后在坤寧宮消磨時光不說,竟然還在張維上書規勸之時,直接當著群臣的面,反諷張維他有何事可勤勉。

    皇帝這是看他不在京城了,便開始放縱不羈,想要借機奪權了嗎?

    張圭自認為並不是那等貪戀權勢之人,此次「奪情視事」的風波之後,他之所以要將權力重新都掌握在自己手裡,不過是見皇帝年少無法掌控朝堂,怕還政於君,會導致新政無法順利推行罷了。

    皇帝該不會因為就覺得他貪戀權勢,心存不滿,所以才如此荒怠朝政、指斥次輔,以宣洩心中的憤懣吧?

    「天子年幼,少不更事,如何能理解老臣的苦心啊……」張圭搖頭蹙眉歎道。

    看來,如今還不到還政於君的時候。

    至於奏摺上彈劾黃宜安後宮獨寵、媚主禍國之類的事情,張圭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一來,即便是身為元輔帝師,皇帝的私生活他沒有辦法過度干涉——若是皇帝直接以皇嗣綿衍為名行事,任何臣子都無法反駁說皇帝做的不對;二來,帝后大婚時年歲尚幼,他本就不贊同,奈何一心抱皇孫的李太后一力堅持,他也只得退後一步。

    至於朝臣在奏本中勸諫的,要皇帝選妃以分擔皇后的寵愛,那就更加不可行了。

    皇帝如今虛齡才十六歲,若是廣選妃嬪,身體怎麼能吃得消?一個皇后他都尚且要擔心皇帝不知節制,龍體會被掏空,更別說是一群妃嬪了。

    況且,妃嬪越多,皇帝流連於後宮的時間只會越長,讀書理政的時間自然也就越短。如此,怎能迅速地成長為一位合格的明君?

    真不知道這些人腦子裡是怎麼想的!難道為了扳倒他,就可以不顧君王、不顧江山社稷了嗎?

    自從離京後,張圭第一次覺得,他得趕緊回鄉歸葬亡父畢,立刻趕回京城坐鎮。

    ……

    京城。

    先於張圭長隨到達京城的,一件名門醜事。

    永昌伯夫人壽宴上,天資不凡的秀才公子劉冕喝了點小酒,一時心火上來,與貼身小廝玉竹在書房行分桃之事時,被妻子明緗親眼撞破。

    明緗憤怒之下,打了膚白勝雪、雪上斑斑的玉竹一巴掌。

    沒成想玉竹那麼不禁打,一腦袋撞到了桌角上,直接一命嗚呼。

    劉冕痛失愛人,情緒失控,直接衝明緗撲了過去,要給殺死明緗替死去的玉竹報仇。

    明緗見劉冕為了一個以色侍人的下賤小廝,竟要殺妻,憤怒之下,也顧不得「出嫁從夫」的女訓了,毫不猶豫地還手,與劉冕廝打成一團。

    明緗雖是女子,天生體力不如男子,但好歹在英國公府生活了十餘年,當初為了親近張池,也學了些花拳繡腿;而那劉冕雖然出身將門,走的卻是科舉入仕的路子,實打實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因此夫妻二人竟然堪堪打成了平手。

    你一拳,我一腳;你一擰,我一咬,打得是不亦樂乎。

    動靜越鬧越大,終於傳到了永昌伯夫婦的耳朵裡。

    兩人大驚之下,慌忙命永昌伯世子夫婦親去書房查看,他們則極力穩住滿座的賓客。

    等永昌伯世子夫婦到達書房時,劉冕和明緗二人已經是衣衫破爛、臉上掛彩,各自氣喘吁吁,卻依舊不停地抓撓對方,各種惡毒咒駡之辭不絕於耳。

    兒媳衣衫不整,永昌伯世子不便入內,便背著臉呵斥一聲:「都在做什麼?看看成什麼樣子!還不都快點住手!」

    世子夫人素日裡雖然不喜劉冕,惱恨他一個庶子非但占了長子的名分,還靠著「將門秀才」的名號把她親生的兒子都風采都給蓋住了,但是見了眼下這情況,也不禁怨責起明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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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人命報酬

    「你是讀書人家的女兒,怎麼也這麼不知禮數?冕兒不論如何,總歸是你的夫婿,你一個做妻子的,打死丈夫的貼身小廝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對自己的丈夫下死手,休棄你都算是輕的了!」永昌伯世子夫人痛心疾首地訓斥道。

    說話間,丫鬟婆子已經上前將廝打成一團的兩人分開。

    明緗被世子夫人這一頓罵,頓時清醒過來,悲憤之餘,立刻意識到自己處境不妙。

    無論事情是因何而起,單她動手廝打丈夫這一條,就足以讓劉家賞她一紙休書了。

    況且,男人養幾個美貌年輕的小廝,在權貴之間也算不得是什麼新鮮事,若是事情真的捅了出去,非但不會有人說她做得對,說不定還會有人罵她善妒殘忍,一出手就要害人性命呢。

    她當然想殺了玉竹這個跟自己搶丈夫的下賤東西了,可想歸想,她並沒有真的打算害死他。可誰知她就那麼一推,玉竹就自己撞上了桌角,立刻沒氣兒了呢?

    從永昌伯府的丫鬟婆子們分開兩人後,攙著劉冕噓寒問暖,卻反剪她的雙手死死地扣住,就不難想像自己今後的命運。

    思慮不過一瞬間,明緗給自己的陪嫁丫鬟使了個眼色,眼睛一閉,立刻暈了過去。

    不管怎麼樣,她先得表現出自己遠遠比劉冕傷得重,讓外人以為她是被劉冕打得狠了,迫不得已才反抗了一兩下,卻最終還是不免被劉冕重傷的下場。

    這樣,永昌伯府才會畏於流言,不敢輕易地休棄她。

    對於劉冕,明緗當然是沒什麼留戀的,甚至還有些怨恨。

    一個除了在新婚之夜應付了事,便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貼身小廝身上,讓妻子夜夜獨守空房、被人恥笑的男人,又有什麼好值得留戀的呢?

    破落的永昌伯府,當然也不可能給她一個庶長媳更多的尊崇。

    可即便是如此,明緗也深深地明白,如果她被永昌伯府休棄了,成了明家的恥辱和無用的廢棋,是不會有人關心她的死活的。

    甚至她那恨不得她去死的繼母,還會夥同她冷血無情的父親,讓她悄無聲息地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好獨佔她母親留給她的嫁妝。

    所以,她必須也一定要留在永昌伯府!

    陪嫁丫鬟接到明緗的眼色,立刻撲倒她的身上,尖聲哭喊道:「大少夫人,大少夫人您醒一醒呀!您不要嚇奴婢,您要是去了,奴婢可怎麼跟老爺和夫人交代啊……」

    這陪嫁丫鬟是明緗得知蘭芳等英國公府的婢僕等她出嫁後,就會返回英國公府的事情之後,特地花心思、用重金收買來的,一向視明緗為慧眼識珠的明主,忠心不二。

    方才她還借著勸架的機會,幫著明緗撓了劉冕幾下呢,如今眼見永昌伯府上下合起夥兒來欺負明緗,心裡正惱火著呢,接到明緗的暗示,又怎麼會不賣力地替明緗叫屈呢。

    那丫鬟哭聲又洪亮又尖利,隔著門窗都能傳出去老遠。

    更別提還有劉冕這個不省心的,聽到那丫鬟口中一個勁兒地怨責自己,替明緗委屈,頓時火氣更大了,扯著嗓子跟丫鬟對罵。

    「哪兒來的賤婢,敢在永昌伯府撒潑顛倒黑白!明明是這賤婦妒忌殺人不說,還想要謀殺親夫,本公子沒有打死她,已經算是便宜她的了!」

    痛失愛侶又被冤枉的劉冕,氣急之下,一把推開攙扶著他噓寒問暖的丫鬟婆子,歪歪斜斜地衝到明緗主僕面前,抬起腳就要衝明緗的心窩踹去,口中還罵罵咧咧:「賤婦,你去死吧!本公子現在就要為玉竹報仇!」

    那丫鬟猛地撲上前去,一把抱住劉冕的腳,大聲哭喊道:「殺人啦!殺人啦!永昌伯府的秀才公子要殺妻啦!快來人救救我們大少夫人啊!來人啊!救命啊!……」

    哪怕永昌伯世子夫人及時命人捂住了那丫鬟的嘴,消息卻還是傳了出去。

    眼見著有腳步聲往這邊來了,永昌伯世子夫人哪裡還敢耽擱,直接讓人堵了那丫鬟的嘴,將她和明緗兩個捆作一堆,塞到簾後藏好。

    永昌伯世子更是一巴掌甩在猶自罵個不停,要衝到簾後打死明緗的劉冕臉上,恨聲罵道:「不成器的東西!你要是再敢多說一個字,現在就立刻收拾東西,從永昌伯府給我滾出去!」

    離了永昌伯府的庇佑,一個小小的秀才,在達官貴人滿地走的京城,又憑什麼立身?

    於是,劉冕很聽話地抿緊了嘴巴,目光哀戚地看向躺在血泊之中、只覆了一件單衣蔽體的玉竹一眼。

    都是他沒有用,不但沒能保護得了玉竹,甚至連死後為他討回公道都不行!

    劉冕恨恨地握緊拳頭,暗暗發誓:明年鄉試,他一定要蟾宮折桂,後年春闈,也定要榜上有名!到時候,有了進士的名位,他倒要看看,誰還能擋著他給玉竹報仇!

    ……

    馮永亭得知此事後,賞了那心腹內侍一角銀子,森森笑道:「事情辦得不錯。」

    明緗竟然還使出了裝重傷不起這招,生怕永昌伯府把她給趕回了明家,呵,真是杞人憂天!

    殊不知,有他的「關照」在,別說是一條人命了,即便是兩條、三條,他都能替她保住「大少夫人」的位子。

    只是,這其中生不如死的艱辛,她可就得好好地飽嘗一嘗了。

    馮永亭開心地哼起了小曲兒。

    敢耍手段玩弄他的人,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心腹內侍見狀,躬身退了出去。

    有小廝過來低聲稟報道:「那三十兩銀子已經送給玉竹的家人了,叮囑了他們要厚葬。」

    內侍點點頭,又低聲問道:「洩露自己的身份了嗎?」

    小廝連忙恭聲答道:「沒有。小人特地改了容貌和聲音,只說是劉大公子讓送去的喪儀和補償,別的一概都沒有多提。」

    那家人想來是知道玉竹以色侍人之事的,接了銀子也沒有多問。

    內侍滿意地點點頭,從袖間摸出幾隻銅板賞給小廝。

    小廝連忙雙手接了,恭聲道謝。

    錢多錢少不重要,關鍵是主人看重,肯分派給他事情做就行!

    他不要求像其他人一樣,借著主人的權勢平步青雲,或是輕易地威脅索要別人的性命,他只要能在三十歲之前,攢夠做富家翁的本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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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成事不足

    黃宜安知道這件事情時,明緗已經從「重傷不起」,漸漸地能下床了。

    「竟有這樣的事情?」黃宜安猶自不敢相信,喃喃道,「明緗再善妒,也不敢當著劉冕的面殺他的人吧?且永昌伯府怎麼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怎麼會縱容家中年輕夫妻相殘,還讓這消息流傳了出來?」

    祁鈺冷哼道:「她有什麼不敢的?當初她就是因為善妒,差點要了你的性命呢!」

    他現在光是想一想,就禁不住後怕。

    「可臣妾總覺得很奇怪。」黃宜安辯駁道,「明緗那人一向算計深遠,就算是想殺了玉竹以洩憤,又怎麼會當著劉冕的面動手,事後還跟劉冕打了起來?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祁鈺哼了一聲,道:「誰知道呢?或許她就是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呢?」

    黃宜安見祁鈺一臉不願意多談論明緗一個字的神情,又是好笑又是動容,遂也不再多說此事,只是心底到底存了疑。

    這門婚事是馮永亭一手撮合的,顯然是對明緗不懷好意,那這件事情有沒有可能也是馮永亭的手筆呢?

    ……

    馮永亭近日報復完明緗,便開始設法遊說李太后給祁鈺納妃。

    可是還沒等他行動,就看到了張圭對此事的堅決反對。

    作為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以及祁鈺的大伴,一直以來,內閣的票擬都要經過他的手,再呈送到祁鈺面前,然後由他教導祁鈺如何謄寫。甚至不時地,他還要模仿祁鈺的筆跡,替他謄抄。

    雖然如今名義上祁鈺已經大婚親政,且十六歲的少年天子也不再需要、更加不願意讓別人代為謄寫奏摺,但是這並不妨礙馮永亭利用職務之便,查閱這些奏章。

    然後他就看到了張圭對於朝臣奏請皇帝選妃的批駁,理由是天子年少,不可以女色誘導之,群臣應誠懇勸諫,引導天子戒驕戒躁戒荒怠,用心做一個明君聖主。

    「爾等乃肱骨之臣,不思竭忠盡智以佐陛下,竟欲行佞臣之餘事耶?吾以為不可!」

    這是張圭對上書勸諫皇帝選妃以分擔皇后聖寵者厲喝與勸阻。

    馮永亭見了,雖然不甘心,卻也只得暫時按捺下這個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總覺得自從馮林被問罪伏誅之後,祁鈺就逐漸地疏遠了他——雖然祁鈺依舊親切地稱呼他為「馮大伴」,不論是朝政大事還是日常小事,也仍然會與他傾訴,但是他就是感覺不對勁,總覺得皇帝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不似早先的真誠,那笑容、那溫言,似乎都隔了一層紗一般。

    而在他到坤寧宮勸告拉攏黃宜安失敗之後,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他不相信黃宜安會把這件事情告訴祁鈺。

    一來黃宜安當時似乎沒有聽懂他的話,二來這畢竟涉及到黃宜安待選期間與他人相看之事,不論真假,洩露給祁鈺,對她都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黃宜安只要不傻,就不會輕易開這個口。

    心中不定的馮永亭,決定寫信告知張圭此事,請他幫忙拿個主意。

    自從祁鈺登基之後,與張圭這個元輔帝師待在一起的時間,遠遠要比和他這個「大伴」待的一起的時間長久,因此他覺得,張圭肯定要比自己更加瞭解如今的祁鈺一些。

    書信很快便被呈送到了尚在趕赴江陵途中的張圭手裡。

    上次收到群臣彈劾祁鈺荒怠政事的奏章之後,張圭雖然下定決心早日到江陵安葬完亡父,便立刻趕赴京城,親自督導祁鈺勤勉不怠,但是此行儀仗實在太過浩蕩逶迤,即便他下令提速前進了,幾日下來,也還遠遠未到江陵地界兒。

    更何況,沿途還有地方官參拜孝敬,就更加走不快了。

    張圭接到馮永亭的奏本時,正在命人清點所到之地的各級地方官送的程儀,金銀珠寶、珍玩字畫、美女田地,不一而足。

    看罷書信,張圭不由地攏起眉毛。

    這個馮永亭,原先瞧著倒也有幾分才幹,怎麼近來心思都用在這些算計上面了?還每每出師不利,反受其殃。

    拉攏黃宜安以更加全面地瞭解祁鈺的日常生活這件事情,馮永亭事先跟他提過,而且還拍著胸脯打包票說,對付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后而已,對於大半生都浸淫在後宮的他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

    他信任馮永亭,又擔心祁鈺祁鈺大婚後縱情聲色,脫離了他設定好了的聖主明君的軌道,所以才會同意此事的。

    可誰知結果卻是黃宜安沒有答應——不管對於馮永亭的暗示,她是聽懂了還是沒有聽懂,總之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而馮永亭如今竟然說自那件事情之後,他似乎受到了祁鈺的冷待,猜測黃宜安可能把這件事情告知了祁鈺,那這問題可就大了!

    拉攏皇后、私窺聖跡,要是祁鈺認真追究起來,即便是他也不好出面保下馮永亭!

    而沒了馮永亭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助力,僅憑著一個李太后,他如何能及時查知祁鈺的在後宮的情況呢?

    張圭意識到事情不可耽擱,立刻修書一封,派人快馬加鞭地送到馮永亭手裡,命他切不可妄自行動,一切都等他回京再說。另外,勸他有空就多去兩宮太后,尤其是李太后那裡走走,不能再在兩宮太后跟前失了往日的寵信。

    馮永亭接到張圭的書信,立刻老老實實地照辦。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既然連浸淫官場幾十年、大權在握數載的張圭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也不敢再亂來。

    自此後,馮永亭往慈慶、慈寧二宮便跑得愈發殷勤了。

    陳太后尚未覺得如何,畢竟她一向是等馮永亭問安畢,便把人打發走,以免影響她清修禮佛的。

    李太后卻敏銳地察覺了馮永亭突然而起的殷勤。

    往日裡,馮永亭雖然也時時來奉承討好她,但是那姿態絕沒有如今這般諂媚殷勤。

    李太后冷眼旁觀了好幾天,這日正準備問訓清楚,就聽得宮人在殿外稟報道:「啟稟太后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來給您請安了。」

    李太后看了馮永亭一眼,只得將此事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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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和好了吧

    上次李太后以身體有恙為由,免了祁鈺和黃宜安的晨昏定省,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使得祁鈺心中十分委屈不快,當天便直接回了坤寧宮。

    可是黃宜安的一番話,又漸漸地撫慰了他,讓他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不管怎麼樣,作為兒子,他都不該脫口質問李太后的品行。

    因此第二天,祁鈺便以侍疾為由,特地提前一刻鐘和黃宜安去慈寧宮給李太后請安,以表歉然與和好之意。

    李太后氣還沒有消,自然是避而不見,繼續以鳳體有恙、不克接見為由,讓慶嬤嬤出面打發了二人。

    慶嬤嬤也算是看著祁鈺長大的,見這母子倆鬧成了這個樣子,少不得從中說合。

    「陛下,請容奴婢說幾句僭越的話。」到了僻靜處,慶嬤嬤恭謹懇求道,說著便欲行大禮。

    祁鈺連忙伸手托住了她,溫和地笑道:「嬤嬤有話儘管直說,不必如此多禮。」

    對於把他從小照養長大的慶嬤嬤,祁鈺十分尊重。

    「多謝陛下。」慶嬤嬤屈膝行禮,懇切低語道,「奴婢不知昨日陛下和太后娘娘都說了些什麼,自從陛下離開後,太后娘娘便暗自垂淚了許久。

    「先帝尚未即位時,奴婢便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如今已是匆匆二十余載,奴婢還從來都沒有見過太后娘娘這般傷心。即便是當初被奸人設計,被先帝冷落,太后娘娘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奴婢也不知孰對孰錯,不過,母子之情血濃於水,哪裡有隔夜的仇呢?陛下和皇后娘娘今日來探望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娘娘十分開心,只是這面子上一時抹不開,所以才沒有接見陛下和皇后娘娘。

    「因此奴婢懇請陛下和皇后娘娘體諒太后娘娘作為母親,在孩子們面前要面子,往後多來幾次,給太后娘娘一個臺階下,母子和好如初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

    「這件事情本沒有奴婢置喙的餘地,然而奴婢伺候太后娘娘和陛下多年,眼見著主子不快,這心裡頭就比自己受了罪還要難過……」

    慶嬤嬤說著,長歎一聲,眼睛也濕潤了起來。

    一番話說得祁鈺愈發愧疚不安了。

    也怪他,心中一直對李太后的嚴加管束不滿,近日又惱上了張圭奪權,所以才會在李太后反對他利用張圭離京之機,提拔吏部尚書張翰進入內閣以分奪張圭的權力時,一時口不擇言,竟然拿他往日裡痛恨不已的流言蜚語,來刺傷生養並一路輔佐他走過來的李太后。

    黃宜安連忙遞了方帕子給慶嬤嬤,柔聲道:「嬤嬤真心對待母后和陛下,陛下心中明白著呢。即便是嬤嬤不說,陛下也不忍心母后為此難過,所以才會在母后免了我們的晨昏定省之後,還特地同我一起來慈寧宮侍疾。

    「還要煩請嬤嬤將陛下的心意告知母后,也好讓母后早日快慰。」

    慶嬤嬤連連點頭應下,不著痕跡地朝黃宜安遞了個眼色。

    於是在師生二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沒過兩天,李太后和祁鈺母子兩個便和好了。

    至於這「和好」是否能夠「如初」,就不是她們所能決定的了。

    這兩個人一個是皇帝,一個輔政的太后,若真是徹底鬧掰了,後果可不容設想。

    這是前事。

    且說李太后聽說祁鈺和黃宜安來給她請安,便暫且按下詢問馮永亭近日如此殷勤異常的原由,笑呵呵地接見了二人。

    黃宜安還帶了自己做的小酥餅等李太后愛吃的點心,一面親手奉上李太后面前,一面笑道:「今日這點心可不尋常,母后且嘗一嘗有什麼不同?」

    李太后樂呵呵地笑道:「還跟哀家賣關子,哀家倒要嘗一嘗,你這點心裡究竟有什麼玄機!」

    說罷,拿帕子包了一塊小酥餅,放到唇邊輕輕咬了一口。

    入口皮兒酥脆鮮香,內裡餡料甜而不膩,細細一品,與之前的小酥餅口味略有差異。

    李太后細細咂摸了片刻,不解道:「今兒這餡料有些不同,這新添的一味似乎十分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讓哀家好好地想一想,這究竟是什麼味道……」

    一旁的馮永亭見了,仔細地嗅著空氣中漂浮的小酥餅的香氣,努力地回想,突然福至心靈,驚呼道:「似乎是潛邸時太后娘娘窗下的那蓬墨菊的甘苦之味!」

    李太后用心一品,果然如此,頓時雙眼一亮,贊道:「果真如此!甘中帶苦、苦中微甘,正是那蓬墨菊的味道!」

    先帝未曾登基時,她不過是裕王府的一名小小的侍妾,直到生了祁鈺,才母憑子貴晉了位份,當時還是裕王的先帝為了獎賞她,特地送了她一盆品相極佳的墨菊。

    那是她恩寵和身份的象徵,所以她命慶嬤嬤將墨菊移到窗下,每日悉心照料。不過一年,那墨菊便由一盆發作一蓬,蔓延了整個窗下,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每逢花期,她要剪下花朵,洗淨晾乾,用來製作菊花茶飲,一來提醒自己恩寵來之不易,二來也送給先帝以表深謝之情。數年下來,李太后對那蓬墨菊的味道十分熟悉。

    後來先帝倉促登基,沒幾年又意外離世,她忙著給自己和兒女們謀前程,哪裡還有精力和心思去打理那蓬墨菊,便由著它在裕王府自生自滅了。

    再後來,便漸漸地把它給忘了……

    沒有想到,今日她竟還能嘗到這墨菊的甘苦之味!

    李太后念及往事,不生唏噓感慨。

    馮永亭見狀,正要同李太后一起憶苦思甜,卻被黃宜安搶了先。

    「這都是陛下的孝心。」黃宜安笑道,「得知墨菊正近花期,陛下便日日派人去裕王府查看。昨日聽聞第一朵墨菊花開了,陛下便親自去摘取了最頂端、最柔嫩的花朵下來,洗淨晾乾,拌入餡料,就是想讓母后嘗一嘗舊時最愛的味道!」

    李太后聞言,心中十分感動,連忙向祁鈺笑道:「陛下有心了,哀家很高興!」

    說話間,明亮的雙目微微泛起了一層潮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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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4:54 |只看該作者
第176章 有好消息

    黃宜安看到李太后泛起神采的雙眼,知道她這不是客氣話,便也放了心,眉眼彎彎、唇角輕揚。

    這樣一來,李太后和祁鈺母子倆算是真正和好了吧!

    總算沒枉費她搜腸刮肚,終於想到了那一蓬早就被遺忘在裕王府西窗下的墨菊。

    祁鈺見了,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慚愧,他這個做兒子,反倒沒有黃宜安這個做兒媳的心思細膩、體貼用心,因此言行不由地愈發孝敬誠懇了。

    「這都是孩兒應該做的!母后生養輔佐之恩,孩兒半點不敢相忘。古人雲,‘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孩兒如今也漸漸地明白了。從今後惟願母后四體康健、心情舒泰。」祁鈺言辭懇切。

    李太后聽了,眼中的濕氣終究是沒有忍住,悄悄從眼角滑落下來,她慌忙抬袖掩去了,聲音微啞地欣慰道:「陛下乃天子,金口玉言,有您這話,哀家就放心了。」

    這是玩笑之語,卻表達了李太后至深的感動之意。

    黃宜安和慶嬤嬤見這母子二人情洽和睦,便都藉口地退了出去,只留他們母子二人互訴衷腸。

    宮人們見狀,自然也都識趣地退了出去。

    馮永亭有心留下來偷聽一二,卻無奈何只他一個實在是太過於突兀了,怕李太后和祁鈺起疑,他也只得跟隨眾人一同退了出去。

    皇家無家事,別看只是李太后和祁鈺母子倆的家常話,說不得就會影響整個政局呢!

    馮永亭心裡揣著一隻四爪亂撓的貓兒,心事重重地出了慈寧宮。

    黃宜安見了,有心派人跟去打探一二,卻又苦於沒有人手,只得作罷。

    等祁鈺辭別了李太后,同黃宜安一起出了慈寧宮,朝日已經升得老高了。

    田義看著時辰,躬身請道:「陛下,已經是上朝的時辰了。」

    誰成想十數日前還鬧得不歡而散的母子二人,今日竟然這麼能說,直接把祁鈺日常請安後,去禦書房早課以及用早膳的時間都一併用去了。

    田義看著祁鈺滿面春風,暗自猜想,看樣子這回母子二人談得很愉快,前朝後宮又有安穩日子了。

    祁鈺點點頭,轉頭衝黃宜安柔聲道:「你先回坤寧宮,朕下朝後回去吃飯。」

    他能和母后這麼快就釋懷和好,多虧了黃宜安從中調和出力。他能感受得到,她是真心想讓他們母子兩個和好如初的,而不僅僅是出於皇后兼兒媳、妻子的責任。

    為了回報黃宜安的用心和善意,祁鈺決定等會一下朝,就先回坤寧宮給她一個驚喜。

    黃宜安笑著點頭應承道:「是。臣妾先回去小廚房備膳。」

    兩人各自乘輦,分別離去。

    黃宜安照著祁鈺的口味,吩咐宮人準備好食材,親自下廚烹飪。

    等她做好,祁鈺也聞著飯香回來了。

    黃宜安連圍裙都沒有來得及解下來,便連忙上前迎接,訝然笑問道:「陛下今日散朝得倒早。」

    祁鈺笑著點頭道:「正是。朕也覺得今日朝事很是順利,眾臣也不像前段時間似的,吵到恨不能在朝堂上就直接就打起來。」

    黃宜安笑道:「陛下這是心情好,所以便看什麼都覺得好吧!」

    所以說嘛,帝王無家事,前段時間祁鈺和李太后各自心中有怨氣,所以朝堂之上祁鈺也總覺得多有不順;如今祁鈺和李太后冰釋前嫌,便覺得朝臣都恭順許多,朝事進行得十分順利。

    祁鈺笑著捏了捏她豐潤的臉頰,真誠地低聲道:「辛苦你了,多謝。」

    黃宜安明白他是在答謝她「一蓬墨菊」的幫助,遂抿唇一笑,不再多言。

    那一蓬墨菊是祁鈺的孝心,跟她可沒有關係!

    祁鈺明白了黃宜安笑中的未言之意,心中不由地愈發感激,又見她一身常服,不飾珠翠,外罩圍裙,一副極為家常卻又溫馨的打扮,只覺得由心底生出一股歲月靜好的安閒與溫柔。

    祁鈺只覺得一顆心瞬間都被填滿了,他牽了黃宜安的手,在桌邊坐下,語氣不由地愈發輕緩溫柔,笑問道:「今日都有些什麼膳食?」

    黃宜安笑道:「秋季乾燥且宜滋補,所以臣妾特意煲了幾份湯,有降燥滋潤的雪梨百合銀耳等,也有滋補的玉筍老鴨湯、蓮藕排骨湯等,陛下待會兒都嘗一嘗,看看可還喜歡。」

    祁鈺一聽,便笑道:「不用嘗了,你說的這些,朕都愛吃!你有心了。」

    宮中貴人們的飲食偏好,從不輕易表露在人前,他雖然不曾瞞著黃宜安,但是也未曾與她詳細說過此事。然而從黃宜安入宮後親手為他做的第一份點心起,無論小食、膳食,還是茶飲果品等,都皆十分合他的口味,可見是用心鑽研過的。

    一想到有一個人每天在坤寧宮體貼地準備好膳食,等他回來一起用,祁鈺就覺得單調乏味的宮中生活,似乎一下子充滿了煙火氣,格外寧馨祥和,讓人整個都放鬆愉悅起來。

    這,或許就是家的感覺。

    兩人用完不知道該算早膳和還是午膳的膳食,便攜手去了西窗下喝茶消食。

    祁鈺神秘地笑道:「朕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不妨先猜一猜,是什麼?」

    黃宜安見祁鈺搭好檯子,便給他面子,亂七八糟地胡猜了一通,自然沒有猜到。

    祁鈺哈哈大笑,道:「朕就知道你猜不到!」

    畢竟,就連他向李太后開口要求時,也沒有想到對方最後竟然會應允呢!

    「那陛下就告訴臣妾嘛!」黃宜安奉了一杯茶給祁鈺,笑得頗為討好。

    帝王的心思你別猜,眼下雖然祁鈺待她很好,兩人相處也算順利,但是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呢?

    因此還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做她的皇后好了。

    撒嬌能解決的問題,幹嘛非要冒險耍小聰明呢?

    嬌嗔的聲音如三月的春風,在心田拂過,讓祁鈺整個人都鬆軟起來。

    「哈哈哈!」祁鈺暢快大笑,十分給面子地回道,「既然皇后很想知道,那朕也就不賣關子了,告訴你——母后已經同意你出宮去送張溪出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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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5:05 |只看該作者
第177章 朕吃醋了

    「什麼?」黃宜安喜出望外,歡喜至極,連忙確認道:「陛下說的是真的嗎?沒有騙臣妾吧?」

    祁鈺哈哈笑道:「朕騙你做什麼?方才在慈寧宮,母后可是親口答應的!」

    黃宜安的一顆心這才落到了實處,禁不住歡喜道:「多謝陛下!也多謝母后!」

    想當初壽陽公主為了送給張溪的成親賀禮而發愁,她便隨口說了句壽陽公主若是能夠親至,便比任何賀禮都要珍貴的話,還暗自感歎自己作為皇后,不能隨便出宮,因此無法親自參加張溪的婚禮,為此很是惆悵了一回。

    等她決定效仿張皇后獨霸皇帝時,曾隨口感歎過一句,根本就沒有期待祁鈺會把她的話記在心上,而且還特地幫她去求了李太后,更沒有想到一向重視禮儀的李太后這回居然同意了。

    歡喜之餘,黃宜安還記得壽陽公主姐妹三人對於出宮的渴望,連忙追問道:「陛下,那壽陽她們三個可以去嗎?」

    祁鈺聽了有些吃味。

    他一心替她著想,她倒好,不問他能不能陪著她一起出宮,倒是先問起來壽陽那三個丫頭來!

    心中不悅,祁鈺面上的笑便收斂了幾分,略帶些賭氣地回道:「朕怎麼知道?她們又沒有求到朕的跟前!」

    黃宜安看到祁鈺臉上的不快,非但沒有說錯話的不安,反而揚起了唇角。

    祁鈺在她面前倒是越來越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了,這樣很好。

    曾經,他在鄭氏面前就是如此喜怒分明、不加掩飾的。

    這說明她離著「寵后」的目標又進了一步。

    「陛下~」黃宜安拉著祁鈺的袖角,柔聲笑道,「臣妾這不是想著您一向愛護壽陽她們三個,而她們又極想去英國公府親自道賀,這才有此一問的嘛!

    「既是她們三個沒有跟陛下央求,那就算了。

    「對了,那日陛下會跟臣妾一同去英國公府嗎?臣妾久居深宮,一個人去難免會有些不自在,若是有陛下陪同,臣妾就能安心啦!」

    祁鈺看著黃宜安那副全然信賴他的嬌俏模樣,心中的那點不快倏然散去,整顆心都輕盈地飄了起來。

    還算她有良心,還記得問他去與不去。

    可惜,他作為皇帝,比她這個皇后面對的束縛更多,行事自然也愈發不能隨心所欲了。

    祁鈺牽了黃宜安的手,歎息道:「朕倒是想去,不過,母后肯定不會依允的。」

    英國公府雖是開國勳貴,然而在皇家的眼中也不過是比其他臣子更體面一些的重臣罷了,不過是嫁個女兒,又不是世子娶親,他貴為天子,如何能在滿座賓客面前親臨道賀?

    不但他,就是黃宜安作為皇后,其實也不便前往的。

    只是今日那「一蓬墨菊」的小酥餅勾起了李太后對於往昔的回憶,一腔慈母情懷感動之下,才會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答應黃宜安出宮去英國公府送張溪出閣的懇求。

    黃宜安對此早有預料,所以方才聽到祁鈺的話才會那麼驚訝歡喜。之所以有此一問,不過是安慰祁鈺那顆不平受傷的帝王之心罷了。

    見祁鈺面露悵然,黃宜安便也跟著遺憾歎道:「臣妾還想著能與陛下一起出宮呢……」

    全然一副依賴祁鈺,離了他便憂慮忐忑的模樣。

    祁鈺被黃宜安的這份依賴取悅了,一掃先前被黃宜安排在壽陽公主三人之後的不悅,遂攬了她在懷,輕聲安慰道:「你不用擔心,到時候朕讓壽陽她們三個陪你一起去!」

    依他對李太后的瞭解,既然先答應了皇后親自前往道賀,就不會再拒絕公主隨同前往的懇求。

    目的達成的黃宜安連忙面露驚喜,環住祁鈺的腰,仰面致謝道:「多謝陛下!」

    祁鈺見黃宜安那副歡喜的模樣,禁不住笑了起來,傾身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吻,心中又不免暗想:

    這恢復得也太快了吧,快到讓他都禁不住懷疑,先前因他不能陪同前往的那點遺憾擔憂,都是特意裝出來給他看,騙他許諾讓壽陽公主三人一起出宮前往英國公府道賀的……

    ……

    壽陽公主姐妹三人得到消息,也都十分歡喜,相約到坤寧宮來向祁鈺和黃宜安道謝。

    祁鈺在禦書房處理政務,姐妹三人便在坤寧宮同黃宜安消遣。

    感謝罷,壽陽公主問道:「這次皇兄也會一起去嗎?」

    也不怪她有此一問,畢竟上個月祁鈺才同她們一起微服私訪英國公府,去賞玩早桂——雖然,到了英國公府見禮畢,祁鈺就立刻帶著黃宜安去了黃家,之後便直接在約定的時間和地點同她們三個匯合,一起回宮,也沒有再去英國公府。

    黃宜安輕輕地搖了搖頭,道:「陛下不便前往。」

    微服私訪重臣和親自到場祝賀重臣嫁女可不一樣。

    張溪出閣那日,滿京城的達官貴人都會親自前往道賀,祁鈺若是鄭重地前去道賀,別人不會說祁鈺禮待重臣,只會說英國公驕橫——張溪再嬌貴,也只是出嫁的女兒,而不是繼承家業的世子,大婚自然也就沒那麼隆重了。

    壽陽公主姐妹三人聞言,非但沒有失望,反而六隻眼睛齊齊一亮,歡喜之意怎麼都掩藏不住。

    當然了,那也是因為面前坐著的人是黃宜安——真心對待她們的皇嫂,她們根本就無需掩飾自己。

    黃宜安見了,忍不住笑著打趣她們道:「陛下辛辛苦苦地替你們出宮謀劃,你們倒好,一心甩開他各自取樂!小心陛下知道了,生了氣,往後任你們怎麼懇求都沒有用了!」

    壽陽公主三人聽了,連忙都抱住黃宜安撒嬌,「皇嫂長」「皇嫂短」地贊個不停,纏著她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祁鈺。

    黃宜安被她們纏得沒法子,只得開口應允了。

    壽陽公主嘻嘻笑道:「就知道皇嫂是故意說這話嚇唬我們呢!您才不捨得這麼對我們呢!」

    永寧公主連忙點頭附和。

    延慶公主更是抱著黃宜安的腰,嬌聲軟語:「皇嫂最好了!延慶最喜歡皇嫂了!」

    軟糯的童音、純真的笑容,把黃宜安的心都給融化了,她連忙彎腰將延慶公主抱在懷裡,哪裡還管「告狀」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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