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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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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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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5:21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給顆甜棗

    雖然李太后答應了黃宜安同壽陽公主姐妹三人去送張溪出閣,然而考慮到大婚當天賓客實在是太多,多有不便,而且也沒什麼機會跟張溪說悄悄話,黃宜安遂決定提前兩天去英國公府道賀,正好把賀禮送給張溪做面子。

    壽陽公主三人自然是沒有異議。

    可黃宜安沒有想到,一向重視禮儀的李太后竟然會出言反對。

    「既然說定了婚禮當日去的,為何要中途更改,豈不顯得失信於人?」李太后正色反駁,諄諄教誨道,「正所謂‘人無信不立’,皇家尤其如此。你們一個是皇后,三個是公主,出去代表的是皇家的顏面,豈能出爾反爾?如此,讓臣下如何信任信服?豈不是於國不利?」

    眼見著大帽子一頂一頂地扣下來,黃宜安心道:此事剛剛定下,她還沒有來得及去英國公府告知呢,不過是私下裡更改個日期而已,如何就算是失信於人了、有愧於國了?

    不過,觀李太后神色,似乎堅持要在張溪成親當天,由她與壽陽公主姐妹三人當眾道賀以示恩寵,黃宜安遂也沒有反駁。

    不論作為兒媳還是皇后,對於李太后的吩咐,明面上她都只能照辦。

    壽陽公主卻忍不住開口道:「母后,這件事情還沒有派人知會英國公府的,即便是此時更改日期,也不算是失信於人。」

    雖然她更喜歡成親當日的熱鬧,想親眼見識一下民間嫁女的風俗,但是皇嫂說得對,那日人多口雜,她們身份又過於尊貴,到了英國公府只能安坐尊位,接受眾女眷的見禮,只怕真沒什麼機會跟張溪說悄悄話。

    跟見識民間成婚的熱鬧比起來,她當然更加珍視與張溪之間的情誼。

    誰知李太后卻睨了壽陽公主一眼,道:「誰說沒有派人知會?皇后與公主親到祝賀,不提前知會,英國公府又怎能在大婚之前備好迎駕之禮?到時候,只怕恩寵不見,只有添亂。」

    壽陽公主聞言,遂也作罷,悄悄安慰自己,至少這樣就可以親眼見識民間嫁女的熱鬧習俗了,兩頭總算是落著了一頭,也不算太虧。

    黃宜安卻大吃一驚,總覺得李太后對於此次出席張溪婚禮一事,比她們這個幾個正主還要熱切幾分。

    從輕易答應她以皇后的身份親去英國公府道賀,再到如今堅持要她和壽陽公主姐妹三人在張溪成親當日出席,而且還不曾知會她們幾個,便早早地命人去英國公府告知此事……

    這根本就不符合李太后一貫重禮嚴格的形象!

    除非,這件事情的背後,李太后別有打算!

    黃宜安憑藉前世對李太后的瞭解,敏銳地發現了這其中的不對勁,本來歡喜赴會的心情,便也不由地蒙上了一層陰雲。

    以至於八月十五的中秋節宴,她都過得有些敷衍。

    這是帝后大婚後的第一個中秋佳節,宴會自然也比以往盛大些。

    提前一個月,禮部便著手安排此事。

    李太后為了培養黃宜安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后,特地將中秋節宴的一應事務全部都交由她打理。

    好在有前世的經驗在,操辦節宴這種事情對於黃宜安來說可謂是駕輕就熟,又有禮部等相關衙門處理各種瑣碎事項,因此一切都十分順利。

    李太后見了,不免對黃宜安又滿意了一分,私下裡跟慶嬤嬤說:「哀家原本是覺得她心懷大義、溫婉貞靜,適合當皇后,所以這才點選了她的。沒有想有到,竟還是精明能幹的。瞧這架勢,不像是小門小戶出來的那般畏畏縮縮、手腳忙亂,倒頗有幾分哀家的果斷爽利。」

    學生被誇獎,做老師的當然也覺得面上有光,很是替她開心。

    慶嬤嬤遂笑道:「要不當初太后娘娘怎麼會在一眾待選秀女中,直接挑中了位列末等的皇后娘娘呢?常言道‘惺惺惜惺惺’,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吧!」

    這話說得李太后很是開心,便順帶回誇了慶嬤嬤一句:「哀家眼光好不假,可也得多謝你的悉心教導。」

    從儀禮到行事,慶嬤嬤教得可謂是十分用心。

    慶嬤嬤見李太后開心,樂得陪她說笑,於是連忙笑應道:「奴婢這身本事還不都是跟著太后娘娘您學的嘛!因此皇后娘娘這般能幹,說到底,還是多虧了太后娘娘您慧眼識珠、胸有丘壑!」

    一番話誇讚李太后暢然大笑。

    ……

    黃宜安自然是不知這些,燈光照耀得人白晝的大殿裡,她正端莊和婉地坐在陳太后和李太后的下首,帶著恰切的微笑,同眾宗親官眷應酬。

    看著同英國公夫人同列、緊挨在宗親之後的王氏,黃宜安眼底的笑意終於真實了幾分。

    其實想想,嫁進皇宮也不錯,至少可以借著節宴的由頭,每年中秋佳節都能與家人團圓共度了嘛!

    宴席散後,眾宗親官眷恭敬地拜禮告辭。

    英國公一眾女眷卻以謝恩為由,留了下來。

    「臣婦等叩謝太后娘娘慈恩,叩謝皇后娘娘同三位公主殿下恩寵。」英國公夫人率眾施禮,感謝恩賞。

    前幾日田義親到英國公府傳賞,賜下諸般珍奇以賀張溪成親之喜,一時成為京城最熱門的話題,給張溪和李子楨的婚禮增色許多。

    明日張溪成親,皇后與三位公主親臨道賀,只怕會掀起更大的熱議——自本朝開國以來,嫁女能讓皇后和公主同時親臨道賀的,寥寥可數。

    皇家對英國公府的恩寵,由此可見一斑。

    陳太后在場,李太后一向是退居在後的。

    因此陳太后命人攙起英國公夫人,笑道:「諸位快快請起。英國公府一門忠烈,竭忠盡智輔佐皇室兩百餘年,陛下與哀家都記在心裡呢!

    「夫人和國公爺就溪丫頭這麼一個女兒,如今要出嫁了,可不得風風光光的嘛!若是寒酸了,別說是夫人了,便是哀家也不同意!」

    這麼親昵的話語、這樣隆重的恩寵,也就英國公府這樣與國同立兩百餘年的開國功勳能夠當得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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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5:32 |只看該作者
第179章 打一棒槌

    英國公府眾女眷對於兩宮太后的恩寵自然是千恩萬謝。

    人上了年紀,便熬不得夜了,陳太后與李太后場面話說過,便以疲憊為由,交代黃宜安代為招待,各自回了寢殿。

    黃宜安本就覺得李太后這次的安排與她一貫的為人處世頗為不合,又見英國公府諸女眷皆留下謝恩,因此特意留心觀察。

    這一留心,便發現英國公府諸女眷雖然態度誠懇恭敬,然而面上的歡喜之色卻不濃,總不會是因為捨不得張溪出嫁,便連謝恩都帶上了幾分勉強之色吧?

    黃宜安暗自揣度,因此等送走了兩宮太后,便遣退宮人,只留下阿梅近前伺候。

    英國公夫人見狀,知道黃宜安這是要同她們放心說話的意思,心中微鬆。

    雖然黃宜安入宮不過三月,且後宮大權也一直掌在李太后的手裡,但是作為祁鈺的枕邊人,黃宜安對於朝政動向多少肯定是知道些的。

    黃宜安見英國公夫人放鬆下來的神情,便知自己沒有猜錯,便也沒有浪費時間,直接開口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雖然兩宮太后交代了由她招待英國公府的女眷,然而夜色已深,她也不好多留幾人,自然沒有時間去講究那些虛禮。

    英國公夫人見黃宜安直言相問,遂也不曾迂回,施禮坦誠答道:「臣婦確有一事想請教皇后娘娘……陛下最近準備在軍營推行新政了嗎?」

    黃宜安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她就說李太后今番為何如何反常,原因原來在這裡!李太后這顯然是打著先給顆甜棗,再打一棒槌的主意啊!

    如果要在軍營推行新政,像英國公府這樣掌握軍權的武將世家肯定會首當其衝,到時候定會掀起不小的波瀾,嚴重點,甚至會引起兵亂。

    所以李太后才會趁著張溪成親,給予英國公府如此恩遇,為的就是提前安撫大齊第一武將世家,便於不久的將來在軍中推行新政!

    祁鈺沒有對她說過要在軍營推行新政一事,但是前世卻確有此事。

    張圭以軍中多報兵丁、冒領軍餉、虛報軍功、將領威望過重等為由,命各衛所徹底核查人數、土地、軍功,據實賞法,還欲削減軍費,調動將帥。

    當時在軍中可引起了不小的動盪。

    當時她還號召後宮妃嬪,捐錢捐物支援前線,希望能多少平息邊將的憤怒,替夙夜憂歎的祁鈺分擔一些。雖然只是杯水車薪,但也是她們的一番心意。

    黃宜安連忙上前攙扶起英國公夫人,笑道:「夫人不必多禮。我知夫人甚是擔憂,然朝堂之事,我深居後宮,亦多有不知。不過,軍隊不同別處,想來陛下會斟酌行事的。」

    英國公夫人聞言,心中略略放鬆。

    斟酌行事的意思,便是不會如在其它事項上一般,不論反對險阻,都堅決徹底地執行新政。

    她倒不是擔心在西北軍中推行新政對英國公府有什麼重大的影響,畢竟從護駕而亡的初代英國公算起,歷代英國公及子侄俱都駐守邊疆、捨身護國,即便是有謊報人數、軍功,多占土地之類的,念著英國公府過往的功勞,朝廷也不會責罰過重的。

    但是英國公手下的那些將領可就不一樣了。

    他們大都世代追隨英國公府戍守邊疆,忠心耿耿、捨生忘死,若是他們犯了錯,朝廷要予以懲處,英國公府是護也不是,不護也不是。

    護吧,一個兩個的倒還好說,若是多了,英國公府勢必要與朝廷作對,只怕到時候人救不出來,還得把自己也給折進去了。

    可若是不護吧,勢必會寒了將士們的心。

    他們世代追隨英國公府,除了保家衛國、建功立業,還是想靠著英國公府的庇護,封妻蔭子、富足無憂。現在朝廷要清查,若是算到了他們的頭上,英國公府不出頭,任由朝廷懲處,他們勢必會心生不滿、不服調度,到時候萬一引起了兵亂,即便是英國公府歷代先祖的功德全都加起來,只怕也難以順利度過此次劫難。

    「不知夫人是從何處得知的這個消息?」黃宜安一臉憂色地問道。

    在軍中推行新政一事,現在還未有消息傳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應該是一個多月之後,張圭從江陵老家返回京城後的事情了。

    可是英國公府卻已經得到了消息,還為此惶惶不安,不知到底是哪裡洩露的消息,又居心何在。

    出於對黃宜安的信任和感激,英國公夫人並沒有隱瞞消息的來源,低聲答道:「回皇后娘娘,這消息正是從內閣傳出來的。」

    黃宜安聞言詫異,脫口問道:「竟然是內閣傳出來的?」

    在軍中推行新政可不比別處,稍不留心就會引起兵亂等嚴重後果,如今張圭尚未返京主持大局,內閣的人豈敢輕易地走漏風聲?

    難不成,是張維按捺不住,想要趁著張圭不在京中,提前發難,替高珙報仇?

    「正是。」英國公夫人皺眉歎息道,「聽說是內閣的一個掌管文書的小吏無意間傳出來。」

    「聽說?」黃宜安挑眉,問道,「敢問夫人是聽何人所說?」

    英國公夫人聞言一愣,神色間頗有些躊躇,一時沒有作答。

    黃宜安見狀,便知是此人身份特殊,只怕與英國公府有些干礙,因此英國公夫人才會踟躕不語。

    對於有恩於自己的英國公府,黃宜安並不打算深究,正要拿話岔開,就見張溪上前一步,道:「回皇后娘娘話,這消息是李府的人遞過來的。」

    黃宜安聞言一愣。

    李府?

    是張溪的婆家!

    怪不得英國公夫人會猶豫不答。

    英國公夫人見張溪說破了,也只得順勢應道:「正是李府派人來問,臣婦這才知道的。」

    心中卻不免暗自責備張溪不懂事。還沒有出嫁便先「出賣」了夫家,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以後在婆家的日子還不知道得有多難熬呢!

    黃宜安明白英國公夫人的顧慮,更加感激張溪對她的信任,遂出言安撫道:「夫人還請放心,今日我們的談話,絕不會有一個字洩露出去的!」

    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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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5:45 |只看該作者
第180章 帝后一心

    英國公夫人聞言不免赧然,施禮告罪道:「非是臣婦有意隱瞞,只是李家畢竟是溪姐兒的夫家,好意來告知……臣婦也實在是為難。」

    面前的人是黃宜安,所以她才敢說這樣的真心話;若是當著李太后的面,自然是只能請罪了。

    不管出於何種理由,作臣子的,都必須時時刻刻都把忠君愛國擺在最前面。

    黃宜安笑道:「夫人一片慈母情懷,我明白的。」

    就如當初英國公夫人不嫌棄黃家門戶低微,主動為張瀾求娶是一樣的。

    英國公夫人見黃宜安如此體貼大度,不免愈發慚愧了。

    「此事畢竟只是風傳而已,夫人不必過度憂慮。新政乃張首輔一力推行,他如今人不在京中,即便是陛下也不好直接頒佈新的舉措,在軍中厲行改革。」黃宜安緩緩道。

    在軍中推行新政勢在必行,而且也十分必要,從前世張圭去世之後,新政一夕之間全部都被廢除,之後十數年間,邊關軍費激增、財政負擔極重,便可見一斑。

    在黃宜安看來,今世新政不但要推行,而且還要力保在張圭去世之後,不會被立即全部廢除。

    因此她才故意會在言語之間引導祁鈺主意馮永亭的反常、對張圭的政策有自己的思考,就是為了避免在認清張圭與馮永亭刻意掩藏的一面之後,祁鈺會大受打擊,再如前世一般反彈報復,連張圭推行的新政也一併廢除。

    如今她對英國公夫人說出這番話來,自然是有私心,想要幫英國公府一把的,但同時也是想讓英國公提前有個準備,等到在軍中推行新政時,不會如前世一般鬧出不小的風波來。

    英國公夫人聞言心中大定。

    張圭回京,至少還得一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雖然不長,卻也足夠西北軍自己先行核查、補缺了。

    「多謝皇后娘娘訓示。」英國公夫人鄭重施禮道謝。

    世子夫人諸人亦行禮答謝。

    黃宜安連忙笑著攙起英國公夫人,餘光瞥見有小內侍在殿外探頭探腦,遂笑道:「夫人不必多禮。時候不早了,我就不多留各位了。」

    祁鈺已經遣人來問了,她要是再耽擱下去,回去晚了,只怕祁鈺鬧起脾氣來,會故意借此「懲罰」她。

    十四歲的身體,可經不起他三五不時地折騰。

    英國公夫人也急著回去同英國公說明此事,因此也無意多留,遂施禮告辭。

    等英國公夫人一行人出了大殿,黃宜安亦起身準備離開。

    先前守在殿門口的紅珠等人,見狀連忙簇擁上來伺候。

    一行人便離了大殿,浩浩蕩蕩地朝慈寧宮行去。

    到了殿前,黃宜安止住腳步,朝紅珠幾人笑道:「今日是中秋佳節,你們也早些下去休息吧,本宮這裡有阿梅伺候即可。」

    說罷,朝阿梅使了個眼色。

    阿梅會意,將早就準備好的金銀錁子拿出來,分散與她們。

    紅珠幾人連忙行禮謝賞。

    黃宜安笑道:「快都起來吧,中秋佳節,圖的是個喜慶。你們都下去吧,早些休息,明日再來接替阿梅。」

    紅珠幾人聽了,心中不免激動。

    皇后娘娘可是很少讓阿梅之外的人近身伺候呢,今日特意點名讓她們幾個明早來接替阿梅,可見是要予以重用的意思了!

    「是,奴婢告退。」紅珠幾人按捺下激動的心情,屈膝告退。

    阿梅則攙著黃宜安進得殿內,低聲問道:「娘娘這是考察清楚,打算用她們了嗎?」

    黃宜安輕輕「嗯」了聲,道:「先試試吧。」

    宮中瑣事繁多,需要用人手的地方也多,尋常之事她可以隨便打發個人去做,但是譬如今日與英國公夫人等人私談這樣的事情,非心腹人可不行。

    阿梅一個,實在是分身乏術。

    因此這兩三個月以來,她時時留心、處處留意,對前世忠心得用的紅珠等幾人仔細考察,直到今日才放她們幾個在殿門口伺候。

    這個距離恰巧好,既聽不到她和英國公夫人的談話,又顯得受重用,而且還能表現她和英國公夫人等人的談話無不可對外人言者——李太后若是知道了,也會放心的。

    人心易變,如今處境與前世不同,她也不敢保證紅珠幾人會如前世一般忠心得用,因此還需仔細考察、慢慢培養。

    ……

    英國公夫人回府之後,立刻將黃宜安的話轉告給了英國公。

    英國公道:「既是如此,那我立刻修書一封,讓瀾哥兒協同幾位叔伯同理此事。」

    英國公夫人點頭附和,連忙去準備筆墨,親自研磨伺候。

    英國公凝神思索片刻,落筆片刻而就。

    等吹乾墨蹟,英國公將信箋折好,撞進信奉,用火漆封了,立刻招來心腹長隨,凝眉吩咐道:「你即刻出發,快馬加鞭趕往嘉峪關,將這封信交給四少爺,讓他斟酌行事。要快!」

    長隨領命,接過信函,塞進懷內,立刻跨馬一路往嘉峪關趕去。

    英國公看著沉沉的夜色,凝眉佇立。

    英國公夫人取了件披風給他圍上,溫聲道:「老爺不必過於憂慮,皇后娘娘說,軍中不比別處,陛下肯定會斟酌行事的!」

    英國公聞言,眉頭皺得愈發緊了,道:「陛下會斟酌行事,張圭可未必。」

    英國公夫人聞言一愣,問道:「老爺這話是何意?」

    英國公歎息一聲,凝眉悵然道:「你沒有聽皇后娘娘說嗎,張圭如今人不在京中,即便是陛下也不好直接頒佈新的舉措,在軍中厲行改革。

    「此言何意?」

    英國公夫人一愣,旋即愕然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新政之事,即便是陛下也無法完全做主,還要看張圭的意思嗎?」

    英國公眉間寒肅,點頭沉聲道:「皇后娘娘這話,只怕不僅僅是安慰你我,或是替陛下開脫之意,只怕是陛下對於張圭擅權一事,已經心存不滿。」

    英國夫人聞言,斂容沉思片刻,道:「那皇后娘娘特地提起此事,又有何深意?」

    英國公想了片刻,歎道:「娘娘自然是跟陛下一心的,許是怕咱們因此怨上陛下吧,也或許,是為來日陛下奪權親政做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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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5:57 |只看該作者
第181章 捨命相救

    若是祁鈺真的要與張圭爭權,那位高權重的英國公府絕對是不可小覷的助力。

    英國公夫人聞言,默然片刻,歎道:「當初陛下大婚,張圭還政於陛下,君臣相契,原本以為會平穩度過權力更迭,誰知新政一推行,張圭竟然又收回了陛下手中的權力……」

    也難怪祁鈺會不滿了,任誰都不願意做一個被架空了的傀儡皇帝。

    英國公長歎一聲,沒有說話。

    他比英國公夫人想得深。

    從眼下的局勢看,張圭收回權力也算是有先見之明——皇帝年少,無法掌控朝堂,新政又觸犯了太多人的既得利益,也只有張圭這樣執掌朝政多年的老將,大權在握,才能夠控制得住局面了。

    可是明白歸明白,作為新政的「損益者」,英國公心裡多少都有些不痛快——英國公府歷代先祖拼命掙回來的家業,他們後人享受之又有何不可?憑什麼張圭一朝令下,就要他們把祖先掙下的基業割讓出來。

    正因為這種不滿,所以有關張圭「奪情視事」和「反對新政」的風波英國公府雖未參與,卻也未曾旗幟鮮明地反對。

    這固然是英國公府一貫忠君中立的主張,但同樣也是無聲的抵抗與不滿——畢竟,這是皇帝首肯推行之事,照往常,英國公府肯定是要站在皇帝一邊的。

    可是現在黃宜安以皇后的身份出面安撫英國公府,誠懇真摯,還給了他一個月的時間對西北軍進行核查、補缺,英國公就是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暫且放下。

    「陛下,娶了位賢後啊。」英國公長歎一聲。

    英國公夫人聞言,想起遠在邊關的張瀾,不免紅了眼圈。

    那孩子,她去了好幾封書信,讓他儘早回京相看,卻都被婉拒了。

    說什麼邊關軍務繁忙,可邊關有那麼多老將駐守,怎麼就少了他一個毛頭小子了?

    說來說去,還不是被皇帝搶了親事,心中難平……

    ……

    嘉峪關,棉田。

    張瀾看著月色下已經初綻的棉花,執壺豪飲,目光迷離。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用忙碌來麻痹自己,直到今日看到那皎潔的圓月和抽絮的棉鈴,他才驚覺時光流逝,離著上次的分別,已經是將近一年。

    而不知不覺間,有些事情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譬如他現在再回想起放生池畔的綠蔭下那抹嫩柳色的倩影時,眉眼已經模糊難辨,就只剩下了那片嫩柳色的衣裙……

    張瀾覺得這樣很好。

    黃宜安成了皇后,今生同他再無可能,能夠忘記,也算是寬恕了自己。畢竟,他還有餘下的漫長歲月,總不能一直都沉浸在往事裡悲痛不能自拔。

    可這到底是他人生第一次想要同一個姑娘踏踏實實地過一輩子,如今被迫相忘於江湖,難免有些心頭悵然。

    張瀾仰頭,又灌了一大口酒。

    辛辣的燒刀子順著喉嚨一路而下,張瀾卻似已經麻木,如同喝水一般地連灌了幾大口,一不留神就被嗆出了兩串眼淚。

    躲在地頭大樹後的柳鶯兒見了,下意識地快步轉出樹後,想把手裡的帕子遞給張瀾。

    ——為了便於蒔弄棉田,張瀾特地給她們這些參與種植長絨棉的俘虜在田邊加蓋了簡易的房屋,以供居住,平日裡只要不跑出劃定的範圍,都可以自由活動。

    要不然,她也不能在月夜獨出賞月思親,又恰好碰上了對月斟酒懷遠的張瀾。

    柳鶯兒向前疾走了兩步,又驀地收住了腳步,一時踟躕不前。

    她不過是個或可被開釋的俘虜而已,又有什麼資格上前關心張瀾這樣豐神俊朗、前途無限的小將軍呢?

    柳鶯兒垂下眼瞼,後退兩步,整個人又重新縮入大樹的濃陰之中。

    對於張瀾,她只要能默默地關注就好了。

    夜風從遠而來,吹得樹枝簌簌作響。

    正在飲酒的張瀾,突然覺察一股殺機,驀地回頭喝道:「誰?」

    說話間,已經扔掉酒壺,起身按刀,戒備地看向四方。

    柳鶯兒嚇了一跳,以為張瀾發現了她,連忙下意識地捂緊嘴巴。

    然後,柳鶯兒便看見月色下,十幾個流寇圍了上來,口中嘰裡咕嚕地說著高昌話。

    她頓時明白過來,張瀾是被這些高昌國的流寇驚動的!

    不過,棉田在關內,附近又不時有士兵巡守,這些流寇到底是怎麼潛入進來的。

    流寇們顯然也害怕驚動了附近巡守的士兵,嘰裡咕嚕地低語一番之後,便合圍向前,準備以多欺少,在附近的巡兵過來之前,把張瀾給幹掉。

    柳鶯兒眼見著流寇離著張瀾越來越近,腦袋轟地一下炸了,立刻不管不顧地飛奔出去,擋在了張瀾和流寇中間……

    柳鶯兒只聽到耳邊一陣混亂的喊殺聲,然後一柄長刀穿過她的胸前,速度快得她剛剛聽到皮肉割裂的聲音,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到錐心的痛苦,便轟然倒下……

    身後有人抬手接住了她。

    柳鶯兒抬頭看去,就見張瀾一臉驚愕和緊張地大喊她的名字。

    如果能夠為張瀾去死,那樣也挺好的。

    看在自己捨命相救的份上,在她死後,張瀾應該會遵守承諾,救下她的父兄吧!

    那她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柳鶯兒心想,嘴角不由地揚了起來,雙目緩緩地合上。

    張瀾眼見著懷裡的人軟軟地倒在自己懷裡,又驚又恨,將柳鶯兒往地上一放,揮起大刀,吶喊著衝殺向前。

    喊殺聲驚動了棉田附近的住著的種棉人,大家聽到動靜,紛紛操起傢伙什兒就飛奔了出來。

    等看到地上躺著的柳鶯兒時,眾人頓時怒從中起,揮起釘耙鋤頭就加入了混戰。

    流寇都是些高昌國沒了生計的平民,為了一口吃的才冒險潛入,見棉田附近只有一排房子,不成村寨,想著人少好打劫,這才摸上來的。

    這樣流寇,戰鬥力並不比邊民和俘虜強。

    更何況還有張瀾這個出身武將世家的傑出小將。

    因此戰鬥很快便以張瀾等人的取勝告終。

    張瀾顧不得收拾傷亡慘重的流寇,吩咐張宏收拾殘局,抱起已經被人包紮住傷口的柳鶯兒,直奔軍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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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不要添亂

    柳鶯兒醒來時,已經是天明時分。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這才覺得胸部疼得幾乎無法呼吸,忍不住悶哼一聲。

    「柳姐姐,你醒啦!」一聲驚喜的歡呼在耳邊響起。

    柳鶯兒轉頭看過去時,就見平日裡一起種棉花的小姐妹燕兒一臉驚喜地看著她,雙手合十,不住的慶倖道:「阿彌陀佛,老天保佑,柳姐姐你可算是醒過來了!」

    柳鶯兒想張口回應,卻發現一張嘴就扯得胸口一陣緊似一陣地疼,字沒有吐出來一個,額上倒是沁出了一層汗珠。

    燕兒見了,連忙拿帕子給她擦汗,口中還安慰道:「柳姐姐你別急,軍醫說了,你只要能醒過來,這一關就是算是挺過去了。你等著,我這就去請軍醫來!」

    說完,燕兒便一陣風似的跑出了帳篷。

    柳鶯兒聽著遠去的腳步聲,放緩了呼吸,免得再次扯到了傷口。

    饒是如此,她還是疼得冷汗涔涔,渾身虛弱乏力。

    柳鶯兒抬頭看向帳頂,努力地回想昨日替張瀾擋刀後發生的事情,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營帳看起來十分寬闊,是張瀾的帳子嗎?

    柳鶯兒神思逐漸飄遠……

    不一會兒,軍醫同燕兒一前一後地快步進來。

    「劉大夫,您快看看,柳姐姐怎麼樣了?」燕兒疾步走到床邊,一疊聲地催請道。

    劉大夫點頭應承,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手指搭上了柳鶯兒的內腕。

    良久,劉大夫笑道:「脈象雖然虛浮,但還算得上是平穩,柳姑娘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只要用心將養,會慢慢好起來的!」

    燕兒聽了這話,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拉著柳鶯兒的手,歡喜道:「柳姐姐你聽到了嗎?劉大夫說您肯定會好起來的!」

    柳鶯兒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答謝。

    劉大夫頷首作答,想了想,道:「不過,柳姑娘往後行事可不要再這麼衝動了。以張小將軍的本事,區區流寇根本就不在話下,您這樣突然衝出去擋在刀口上,擋不住流寇不說,倒險些丟了自己的性命。

    「要不是周圍的人聽到動靜,及時趕去幫忙,張小將軍一面禦敵,一面還要顧著柳姑娘,只怕會顧此失彼……」

    柳鶯兒聞言,本就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頓時愈發慘白了。

    劉大夫這話,就差明著說她給張瀾添亂了。

    可是,她本意並不是如此啊!

    她只是看到冰涼的刀刃對準了張瀾,下意識地就衝了出去……

    燕兒聽了劉大夫的話,皺眉小聲嘟囔道:「柳姐姐也不想啊,還不是為了救張小將軍!」

    她是邊地的良民,自然不如柳鶯兒一般畏懼劉大夫,因此心裡怎麼想的,口中便就怎麼說了。

    劉大夫聞言,搖了搖頭,不再多說什麼。

    這話可不是他說的,而是張瀾自己說的,說是兩房對陣,柳鶯兒突然衝出來,撞在敵人的刀口上,驚得他一時驚慌失措,差一點就被敵人覷空偷襲成功了。

    當然了,張瀾當時說這話並不是埋怨柳鶯兒的意思,而是因流寇突襲而著急副將商討加強邊防一事時,順口提了這麼一句。

    也算是張瀾說者無心,他這個聽者有意吧。

    他活了大半輩子,在這軍中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柳鶯兒對張瀾懷著什麼心思,他不說看得十分准,卻也有七八分的把握——能讓一個姑娘捨生忘死付出的,除了感激,便是傾慕了。

    更何況,柳鶯兒對張瀾可謂是兩者兼而有之——感激張瀾暫時留下了她本應處死的父兄的聖明,傾慕張瀾年少英俊、風流不凡。

    「這幾日,柳姑娘就好生在老夫這藥帳內養傷吧,診脈、煎藥什麼的也俱都方便。只是藥童一向忙碌,柳姑娘在這藥帳養傷,就要有勞燕兒姑娘多照看幾日了。」劉大夫交代道。

    燕兒脆聲應下,起身隨劉大夫去抓藥、煎藥。

    原來這是劉大夫的藥帳啊,難怪藥味這麼濃,先前她還以為是給她煎藥湯的緣故呢。

    也是,她對於張瀾來說,不過是一個會種長絨棉的俘虜而已,張瀾能夠將她安排在藥帳內,以方便救治,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她還奢望什麼呢?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只聽得有人掀簾入帳。

    柳鶯兒以為是燕兒去而復返,便也沒有在意。

    直到來人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一股不同於燕兒的氣勢陡然籠罩下來,柳鶯兒才驚覺轉頭,然後就看到了一臉關切與內疚的張瀾。

    「你醒了!」張瀾明顯鬆了一口氣,歉然問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需不需要讓劉大夫過來看看?」

    難得張瀾如此溫柔地關心她,柳鶯兒連忙想要張口回答,誰知嘴角剛一動,氣才提到一半,就扯得胸前的傷口一陣疼似一陣,疼得她眉毛忍不住擰成了一團。

    張瀾見狀,連忙要去喊劉大夫。

    燕兒正好端著剛煎熬的藥湯進來,見張瀾也在,連忙見禮問安。

    得知張瀾要喊劉大夫來給柳鶯兒診脈,燕兒連忙答道:「劉大夫方才剛剛給柳姐姐診看過,說是脈象平穩,只要用心調養,會慢慢好起來的。

    「這不,這湯藥就是劉大夫剛抓的藥,煎了來的唯柳姐姐服下的。」

    張瀾聞言,遂點頭道:「既是如此,那就先把湯藥喝了吧。」

    說罷,張瀾起身,對柳鶯兒說道:「你且安心在這裡養病,燕兒就留在這藥帳內專門照顧你。等你養好了傷,再行安排他事。」

    燕兒連忙放下藥碗,去送張瀾出帳。

    等送罷張瀾,燕兒一邊感歎「張小將軍待柳姐姐真好」,一邊端起藥碗去喂柳鶯兒。

    柳鶯兒聽了燕兒的話,心裡比口中的湯藥還要苦。

    她看得出來,張瀾待她與其說是好,倒不如說是內疚,內疚她捨身相救,差一點就丟了性命……

    然而她想要的並不是內疚。

    只是,那願望要過於奢侈,以至於她連想都不敢想。

    ……

    踱出藥帳的張瀾,在明亮耀目的天光下,遙望京城的方向,默默地祝福今日成親的張溪夫妻和順、上下和睦,幸福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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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像皇帝嗎

    果如黃宜安所料,婚禮當日她和壽陽公主姐們三人前往英國公府道賀,只來得及祝福張溪幾句「夫妻和美、白頭偕老」之類的吉祥話,便被眾家貴眷簇擁著「安坐」主位,接受各種奉承禮拜。

    等張溪的花轎出了門,黃宜安和壽陽公主姐妹三個才如釋重負地脫了身。

    回宮的路上,壽陽公主禁不住抱怨道:「也不知道母后為何非要讓咱們今日來道賀,我都沒有來得及跟張姐姐說一句話呢!」

    永寧公主和延慶公主雖然和張溪的感情不深,但顯然也小小年紀的都不耐煩與各家女眷應酬,聞言都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

    黃宜安笑著勸了她們兩句,心裡卻想,李太后準備先拿西北軍開刀,整頓軍備,可不得先以隆恩安撫住英國公府嘛!

    只是,祁鈺一直都沒有透露過此事,到底是不知情,還是顧忌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特意沒有對她提起呢?

    黃宜安揣著一肚子疑問回了坤寧宮。

    壽陽公主姐妹三人跟小尾巴似的黏著她,也賴在坤寧宮不走了。

    「今日宴席上,那多雙眼睛盯著,你一言我一語,為了公主的威儀,我都沒有吃飽。」壽陽公主捂著肚子噘嘴道,「哪裡有在皇嫂這裡用膳吃得香?」

    永寧公主連連點頭附和。

    延慶公主更是拉著黃宜安的衣袖,眨巴著一雙大眼睛,聲音軟糯地央求道:「皇嫂,延慶想吃涼涼甜甜的桂花釀了。」

    壽陽公主和永寧公主聞言,也一臉期待央求地看向黃宜安。

    黃宜安見狀捏了捏延慶公主肉乎乎的小臉蛋兒,無奈笑道:「好好好!小饞貓兒們,都有,都有!」

    說罷,便吩咐宮人去盛桂花釀來。

    壽陽公主姐妹三人歡呼雀躍,還趁機點了不少坤寧宮常備著的點心果子之類的。

    不一會兒,就擺了滿案。

    四個人正在吃間,有內侍尖聲稟報道:「陛下駕到——」

    黃宜安等人趕忙放下湯匙,去殿外迎接。

    剛出殿門,就見祁鈺背對著斜暉走了過來,面容掩藏在陰影裡,看不甚清。

    壽陽公主姐妹三人見情況不妙,連那半碗尚未吃完的桂花釀也顧不上了,直接見禮告辭了。

    不是她們對皇嫂不仗義,實在是在發怒的皇兄面前,皇嫂顯然比她們更能起到安撫作用啊!

    所以她們還是不要留下來給皇嫂拖後腿了!

    黃宜安看著逃也似的向外急趨的姐妹三人,哭笑不得。

    不過,今日的祁鈺並沒有往日的輕鬆與笑意,看起來十分嚴肅且不悅,也難怪壽陽公主姐妹三個會被嚇走了。

    黃宜安猜測是朝堂是又出了什麼風波,便知趣地沒有多問,只服侍祁鈺進內殿更衣。

    路過晏息室,看到桌上擺著的桂花釀和點心果子時,祁鈺腳步微微一頓,繼續向前。

    黃宜安看在眼裡,亦不動聲色。

    等祁鈺換了一身常服出來,便見桌子上新擺了一盞桂花釀,又換了幾碟他喜歡的點心果子,煩亂的心緒一下子變得熨帖不少,脈脈地看了黃宜安一眼。

    黃宜安回以一笑,拉著他在桌邊坐下,笑道:「雖說時近深秋,天氣漸冷,但還是躁得慌。這桂花釀臣妾特意命人拿冷水涼過的,清爽宜人,正好入口,陛下且嘗一嘗味道如何?」

    祁鈺笑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果然清香爽涼十分可口,不由地抬頭笑贊道:「也不知道你這手藝是怎麼練出來的,就連朕這麼不喜甜之人,都愛吃你做的甜食茶飲。」

    黃宜安抿唇一笑,道:「秘密!」

    琢磨了半輩子的人心和廚藝,又豈是那些照規矩行事的尚膳監的禦廚可比的?

    也就只有楊一道這樣專門琢磨李太后愛好的人,才可與她一拼了,而且還只是在李太后面前才奏效。

    祁鈺也不再多問,笑呵呵地把一碗桂花釀吃完,只覺得胸中的鬱氣也散了大半。

    黃宜安這才柔聲道:「臣妾觀陛下似有不悅,也不敢多問,只求陛下不論何時都要保重龍體。」

    言語誠懇,情真意切。

    祁鈺見了,整個人不由地放鬆下來,牽了黃宜安的手,雙手包住了,感歎道:「如今,也就你還關心朕的龍體了……」

    這話說得有些歧義,黃宜安卻沒有誤會。

    祁鈺是一個權欲心極重的皇帝,絕不會在這種情形下,跟她說一些帶顏色的段子來調情。

    果然,緊接著就聽祁鈺低聲歎恨道:「那些人,就只會關心朕能不能順他們的意,做一個‘好’皇帝!」

    黃宜安沒有答話,只是抽出手來,反握住了祁鈺。

    事涉朝政,她作為皇后並不能輕易開口評判,唯一能做的,便是安撫祁鈺,讓他明白不論何時,她都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果然,祁鈺臉色漸漸回暖,看她的目光也溫柔了許多。

    黃宜安想了想,提起今日去英國公府觀禮的盛況:「……怨不得母后要臣妾和壽陽她們三個今日去英國公府觀禮道賀呢,果然更能彰顯陛下天恩浩蕩,對英國公府信重非常!

    「張姐姐這婚禮,也算是滿京城頭一份兒了!只怕不過個十年八年的,京城的人都忘不了。」

    黃宜安一邊笑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祁鈺的神色,果然見祁鈺臉上笑意微斂,溫柔的雙眼也漸漸變得沉凝。

    看來,祁鈺今日之所以怏怏不快,跟張圭欲在軍中推行新政脫不了干係。

    可這對於一心改革、銳意進取的祁鈺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為何祁鈺卻會悶悶不樂呢?

    是就新政的細節同張圭發生了矛盾,還是被隱瞞的不甘?

    從李太后提前並且堅持安排她和壽陽公主姊妹三人於張溪成親當日親去道賀一事,可見她是早就知曉了張圭的決定,而且堅決支持。

    但是祁鈺是否同樣知情,就尚未可知了。

    黃宜安等著祁鈺的回答。

    但是祁鈺只是笑著敷衍了幾句,便將此事揭過不提了。

    黃宜安見狀,自然也不便再多問。

    事涉朝堂機密,祁鈺瞞著她也是應該的。

    然而夜半雲雨罷,祁鈺卻出乎意料地開了口。

    「你覺得,朕這個皇帝,像個皇帝嗎?」祁鈺幽幽地開口道,聲音還帶著喘息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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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異世不同

    黃宜安一驚。

    祁鈺竟然跟她說了!

    這個話,可不好接。

    黃宜安想了想,不解地柔聲回道:「在臣妾的心裡,陛下就是皇帝,皇帝就是陛下,哪裡有像與不像的?」

    全然的尊崇和信賴,在撫慰祁鈺心裡的陰翳的同時,更讓他深刻地意識到,這只是黃宜安的想法,而不是那些朝臣的,甚至不是李太后的……

    李太后早就知道張圭欲在軍中推行新政,卻一直沒有告訴他,說什麼是看已經推行的新政款項引起了朝臣的大量彈劾,怕他年少無法承受更多,所以才打算一切準備就緒,時機成熟了再告知他的!

    可是他早知道和晚知道有區別嗎?作為皇帝不是一樣要面對某些朝臣的反對?

    說到底,張圭和李太后還是不信任他,不覺得他能夠做好一個皇帝,所以才將權力都握在自己手裡,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他只需坐在威嚴的龍椅上,點頭同意即可。

    這樣的皇帝,不是非他不可,而他也不願意當這個傀儡!

    黃宜安不知祁鈺這番壓抑的憤怒,想了想,仰頭直視祁鈺,一字一字地認真說道:「陛下,臣妾不知您為何會有此一問,但是臣妾相信,一切艱難都不過是暫時的,您終將會成為一位聖明的好皇帝,保有江山、撫育萬民,開創太平盛世!」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更何況,她也不全是在拍馬屁。

    張圭或許有掌權不放的野心,但李太后作為母親,肯定是站在祁鈺這一邊的,且根據前世的經驗,祁鈺終會執掌朝政大權,成為大齊名副其實的皇帝。哪怕後來他曾二十多年不上朝,也依然將朝政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裡。

    而現在的祁鈺徒有其名,最需要的是信心,説明他順利度過這個迷茫期的信心。

    想到這裡,黃宜安陡然一個激靈,前世鄭氏之所以得寵,不會是恰逢其會,在君臣、母子爭權的特殊時期,給了迷茫的祁鈺溫柔的寬解和堅定的支持吧?

    而前世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麼呢?

    她在努力做一個合格的皇后,強忍著流產之痛,聽從李太后的教導,勸祁鈺雨露均沾,早日誕下皇嗣……

    黃宜安一時心緒起伏不定。

    而祁鈺卻被黃宜安的話安慰到了,他收緊胳膊,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些。

    無論外面如何風雨不止,至少在坤寧宮,在眼前的人身邊,他還可以汲取些許溫暖,撫慰傷痛,繼續前行!

    兩個相互依偎,誰都沒有說話,帳內驚得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前世今生,他們從未如此地貼近過。

    許久,祁鈺才啞聲道:「睡吧,明兒一早,還得去給母后請安呢。」

    黃宜安聽了祁鈺這話,微微一愣。

    上次祁鈺因為李太后反對他趁張圭回江陵奔喪不在京中,借機提拔吏部尚書張翰入內閣時,祁鈺還氣得質問李太后,母子二人不歡而散。

    她和慶嬤嬤合力花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母子二人和好的。

    如今才過去多久,祁鈺面對被李太后和張圭聯手「欺騙」的局面,居然會如此平靜說出明早給李太后請安這樣的話來。

    在大婚親政後激烈的權力紛爭之中,祁鈺果然成長很快。

    「好。」黃宜安軟軟地應了一聲。

    這是件好事。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效仿張皇后一生獨佔皇帝,那祁鈺越早掌權,她受到的來自李太后和朝臣的壓力就會越小。

    ……

    第二天,給李太后請安罷,祁鈺照例去了禦書房讀書。

    黃宜安則被李太后留下來一同用早膳。

    黃宜安恭順地應了。

    等到早膳擺上來,黃宜安便站在桌邊給李太后布菜。

    李太后一邊用膳,一邊留心觀察,只見黃宜安神色如常恭謹,布菜也都和她的口味,與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

    「好了,你也坐下用膳吧。」半晌,李太后溫和地笑道,「布菜交給宮人做就成了。」

    黃宜安笑著應了,在末座坐了,恭順如常地開始用膳。

    李太后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用罷早膳,李太后到榻上稍歇。

    黃宜安便照例拿了美人棰,替李太后捶腿。

    李太后斜靠在大迎枕上,半眯著眼睛,由著黃宜安給她輕棰按摩。

    「昨兒陛下回去,神色如何?」

    驀地,李太后出聲問道。

    黃宜安手下一頓,抬頭訝然看向李太后,一臉的驚愕不解,卻唯獨沒有驚慌遮掩。

    李太后微微睜開了眼睛,銳利的目光極快地掃過黃宜安,旋即便又恢復了以往的溫和慈愛,笑道:「壽陽那丫頭早先來說,昨日陛下回坤寧宮時臉色不太好,可把她們三個給嚇壞了。

    「哀家擔心陛下別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卻又怕跟哀家說了哀家會擔心,所以才會問你的。」

    黃宜安心裡並不相信。

    壽陽公主雖然性情天真爛漫了一些,但是自幼生長在宮廷的她,不會不知道李太后和祁鈺之間的分歧,更不會貿然在中間傳話。

    這話,只怕不是壽陽公主說的,而是李太后安插在坤寧宮的人稟報給她的。

    前世,她怎麼就對李太后的話全然相信,奉若圭臬了呢?

    可是這也不能怪她。

    那時候的她只是個十四歲的出嫁的小姑娘,人生的前十三年學的都些針織女紅之類的,從來都沒有人教她該怎麼做皇后。臨出嫁之前,王氏教給她的也都是孝敬太后、順承皇帝之類的尋常叮囑。

    她一個人嫁進皇宮,日常只有晚上才能夠見得到祁鈺,而且還不是日日得見。即便是見了,也都是恭恭敬敬地侍寢,哪裡敢拿現在這種心態對待祁鈺。

    在當時的那種情形之下,皇后該怎麼做,都是李太后教給她的。

    黃宜安並不是說李太后教得不對,只是,今生再次入宮,她才慢慢地發現,李太后所有皇后該怎麼做的正確的教導中,都是夾著私心的,那就是對祁鈺的掌控之愛。

    沒有人願意被掌控,哪怕初衷是因為愛也不行。

    黃宜安自己都如此,祁鈺自然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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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皇帝選妃

    黃宜安恭順地答道:「陛下昨日回來,確實面色不虞,臣妾也沒敢多問。不過,晚膳後陛下便又恢復如常了。」

    說罷,黃宜安面色不安慚愧地問道:「都怪臣妾不夠細心妥帖,要不,等陛下下了朝,臣妾立刻去問一問?」

    「那倒不必了。」李太后笑道,「既然陛下沒說,那想來是沒事了。」

    黃宜安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祁鈺卻心知肚明,若是黃宜安真的問到祁鈺面前,只怕母子二人「舊恨」之上,又得添上「新仇」了。

    李太后心中也很是憂傷,祁鈺怎麼就不明白她的一片慈母情懷呢?

    她敬重張圭,完全是想要借張圭之手整頓朝政,將太平盛世交到祁鈺的手裡,助他成為青史留名的聖主明君啊!

    李太后不讓問,黃宜安便順勢打住了,心裡卻禁不住琢磨,到底是誰將張圭和李太后欲在軍中推行新政的事情洩露給了祁鈺,又是何居心。

    接下來的幾日,祁鈺未再失態,而他和李太后之間亦一如既往地母慈子孝。

    黃宜安也再未從別處聽到張圭欲在軍中推行新政的消息。

    這日,張溪和李子楨夫婦進宮叩謝恩賞。

    夫妻兩個先去兩宮太后那裡謝了恩,又分別去了禦書房和坤寧宮,叩謝祁鈺和黃宜安。

    坤寧宮裡,黃宜安早就備好了張溪喜食的茶水點心。

    見禮罷,黃宜安留了阿梅和紅珠在跟前伺候,餘下的都遣了出去。

    張溪看了紅珠一眼,朝黃宜安挑了挑眉。

    黃宜安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事實證明,前世就忠心於她的紅珠幾人,今生對她這個獨得聖寵的皇后娘娘更是敬畏順服、忠心可嘉。

    張溪便放了心,神色欣慰。

    這才過去三個多月,安妹妹就新收服了人手,果然厲害!

    如此,即便是陛下選妃,安妹妹也能站穩腳跟了。

    想到這裡,張溪低聲問道:「聽說陛下準備選妃了,你是怎麼想的?」

    黃宜安聞言一愣,愕然問道:「你聽誰說的?」

    這下輪到張溪發怔了。

    「怎麼你竟然還不知道嗎?」張溪比黃宜安還要驚訝。

    黃宜安點點頭,沉下臉來。

    張溪自覺失言,又不禁替黃宜安擔憂,低聲安慰道:「你也別著急,或許是陛下一時事情忙,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呢。」

    黃宜安點點頭,心裡卻蹭蹭地直冒火。

    敢情她這三個月的努力都白費了!

    可是在憤怒衝出理智之前,她及時地壓住了。

    「這件事情,張姐姐聽誰說的?」黃宜安深吸一口氣,勉強平靜地問道。

    張溪猶豫片刻,道:「就是宴席閒談間聽到的……另外,就是京中有適齡女兒的人家,都已經在準備著了。」

    那就是有確切的消息了唄!

    若是往常,黃宜安可能會因此憤怒或是暗自神傷,嗟歎癡情錯付了,但是經歷過這三個月與祁鈺的重新認識,她雖然未必做得到讓祁鈺心無旁騖地專寵她一人,但是選妃這種事情,祁鈺怎麼都不會瞞著她的。

    「等陛下回來,我自會設法問清楚的。」黃宜安反過來安慰憂心不已的張溪。

    張溪哭笑不得,道:「都什麼時候了,你不為自己的以後想想,反倒來安慰我!」

    黃宜安笑歎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我擔心也沒有用。」

    最多,不過是再走一回前世的老路罷了。

    不,今生她絕不要再走前世的老路!

    至少,她不能再由鄭氏們爬到她的頭上耀武揚威!

    這麼一想,黃宜安頓時激起了滿腔的鬥志。

    張溪看著神采奕奕、摩拳擦掌的黃宜安,無奈扶額的同時,又悄悄放了心。

    看安妹妹這勁頭,就算是將來皇帝真的選了妃,她肯定也能過得不錯。

    黃宜安把選妃之事暫時拋在腦後,問張溪道:「對了,上次國公夫人同我說的事情,怎麼樣了?」

    即便身邊只有紅珠和阿梅伺候,黃宜安說話還是不得不小心謹慎,生怕一不小心就傳到了李太后或是其他人的耳朵裡,給她扣上一頂「干政」的大帽子。

    張溪會意,笑道:「母親都安排著呢,想來近日就有消息了。」

    黃宜安見張溪面上不復上次的恓惶,便也放了心,將此事揭過不提,問起張溪婚後的生活來。

    就見一向爽朗乾脆的張溪難得微紅了臉頰,低聲笑回道:「李家上下待我都很好,大家同樣是將門世家,規矩習慣也都差不多,又照顧我新嫁,因此都很和善。」

    黃宜安抿唇一笑,打趣問道:「那李小將軍對你可好?」

    張溪面色愈發地紅了,喃喃道:「他待我,自然也是好的……」

    說著,便聽到黃宜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張溪頓時又羞又窘,甩手絹作勢要撲黃宜安,口中嬌嗔道:「好呀你,竟然取笑,看我不撓你癢癢!」

    兩人笑鬧做一團。

    ……

    祁鈺傍晚時分回坤寧宮,準備同黃宜安一起去給兩宮太后請安時,便發現今日的黃宜安笑容有些勉強,還不時躲避他的目光。

    祁鈺心下不解,以為黃宜安受了委屈,連忙牽了她的手問道:「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發生?」

    黃宜安搖了搖頭,勉強笑道:「臣妾無事。」

    話是這麼說,臉上的委屈卻更甚了。

    祁鈺心頭微凜。

    在這後宮能讓黃宜安委屈而不敢言的,也就兩宮太后了。

    想到今早李太后特意留下黃宜安一同用的早膳,祁鈺眉間頓時一沉。

    該不會李太后與他鬧了不快,便故意給黃宜安臉色看吧?

    「是母后說了什麼嗎?」祁鈺沉聲問道。

    黃宜安一聽祁鈺誤會了,連忙搖頭道:「不是。母后待我向來很好,臣妾銘感五內!」

    祁鈺看了黃宜安一眼,明顯不相信。

    上次黃宜安為了讓他和李太后母子和好而做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裡,難保這次黃宜安不是怕他們母子因她而生了不快,故意委曲求全!

    「你不要怕,儘管說出來,朕給你做主!」祁鈺大包大攬。

    黃宜安暗自腹誹,你自己還滿頭包呢,倒在我面前充英雄。

    不過,看祁鈺這般給她撐腰,黃宜安心裡還是有點動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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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統一戰線

    「聽說,陛下要選妃了?」黃宜安撇撇嘴,半委屈半抱怨地控訴道。

    誰知祁鈺一愣,脫口道:「選妃?選什麼妃?我怎麼不知道?」

    驚愕之下,連皇后娘娘難得的吃醋都沒有注意到。

    黃宜安被祁鈺的三連問驚呆了,暗自慶倖自己沒有猜錯,祁鈺果然沒有故意瞞著她。

    不過,朝政瞞著祁鈺也就算了,怎麼連選妃這樣的事情,也要瞞著祁鈺?

    這是李太后的意思,還是另有小人作祟?

    兩個大眼對小眼地看了半天,心都沉了下來。

    祁鈺看了看天色,沉聲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先去給母后請安,此事回來再說。」

    或許,李太后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而已。

    說不定,一會兒去了慈寧宮,李太后就會告訴他了。

    祁鈺暗自期盼。

    可是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李太后什麼都沒有說。

    祁鈺不相信李太后對此毫不知情。

    按照慣例,有兩宮太后在,選妃這樣的事情肯定是要由她們首肯並操持的。陳太后一向避居慈慶宮禮佛,除了必要出席的場合,向來是什麼事都不管的。那就只剩下李太后一個主事的。

    李太后是他的親生母親,為何卻三番五次地瞞著他,將他當成三歲的無知小兒一般愚弄?!

    祁鈺一身疲憊地回了坤寧宮,癱坐在椅子裡。

    黃宜安見了,調了杯熱茶遞了過去。

    祁鈺接過來,捧在手心裡,卻沒有喝,眼底風雲變幻,極力地壓抑怒氣、消解失望。

    黃宜安便坐在一旁,靜靜地給他打扇。

    祁鈺被涼風吹得漸漸地冷靜了下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伸手奪了黃宜安的扇子,道:「都什麼時節了,你還打扇。」

    說罷,又感歎道:「近兩年,這冬日來得倒是越來越早,也越來越冷、越來越長了。」

    黃宜安點點頭,想到西北來信說棉花已經快可以採摘,沉鬱的心情稍稍鬆快了一些。

    雖然收成不算多,但是多少也可以緩解西北軍中一部分將士的燃眉之急。

    面上,黃宜安卻長歎一聲,看著被祁鈺放在桌子上的扇子,哀聲吟道:「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祁鈺聽著聽著,將那把扇子重新拿起來,珍而重之地放在懷裡,認真道:「你放心,即便是一時天涼用不到,我也絕不會將它隨意拋棄,定會一生珍藏!」

    想了想,又道:「選妃一事,朕並不知情,也絕不會同意!你放心,朕哪怕做不到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也絕不會在你生下嫡長子之前就行納妃綿衍子嗣,讓別的人威脅到你和孩子的地位的!」

    黃宜安不知道祁鈺的話能不能再次相信,但是至少他願意許諾,那她就姑且陪他再走一遭吧!

    「選妃的事情,是張姐姐跟跟臣妾說的,說是現在滿京城有適齡女子的人家,都準備著呢。消息,是從宗親和馮公公那裡傳出去的。」黃宜安坦誠相告。

    「馮大伴?」祁鈺有些驚訝。

    選妃這樣的事情,宗親出面還算說得過去,馮永亭一個內監,如果沒有李太后的懿旨,又豈能私自行事?

    黃宜安點點頭。

    祁鈺臉色沉了下來,問:「那母后知道嗎?」

    黃宜安偷覷祁鈺的臉色,搖了搖頭,道:「張姐姐沒說,因此臣妾也不清楚。」

    宗親和馮永亭,如果沒有李太后的授意,肯定是不會自作主張的。但是比起李太后一心為祁鈺和大齊江山著想,馮永亭揣著什麼心思就說不定了。

    而且,有馮永亭這麼個大權在握、虎視眈眈的人在身邊,黃宜安就連睡覺都不踏實,自然是逮著機會就給他上眼藥了。

    她知道這樣的話在祁鈺那裡,並不能給李太后開脫,但是至少能給祁鈺一個臺階,讓他自欺欺人也好、另做良圖也罷,最起碼在現今這種情況之下,和李太后維持住面子上的母慈子孝。

    滿朝文武,各有打算,就算是再忠君愛國者,都未必能越過李太后這個親生母親,更加為祁鈺著想。祁鈺想要順利親政,就一定不能和李太后鬧翻。

    祁鈺沉吟不語。

    他明白黃宜安的好意。

    上次他和李太后鬧翻,就是黃宜安費盡心力地彌補他們的母子關係。

    所以他不願意辜負她的一片心意。

    當然了,以目前他的處境來說,他也沒有能力同李太后一爭長短。

    良久,祁鈺招了田義進來,寒聲吩咐道:「你派個人去看看,馮大伴最近都在做什麼。」

    田義一愣,這意思是讓他派人去暗查大名鼎鼎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馮永亭嗎?

    皇帝有命,田義不敢遲疑,立刻領命去了。

    黃宜安看著田義的背影,暗想前世這個時候,祁鈺對於馮永亭還頗為倚重和信任,今生卻因為她的幾句話就開始暗查馮永亭,究竟是前世祁鈺隱藏得太好,還是今生有了她推波助瀾的緣故?

    祁鈺對著殿門外逐漸籠上來的夜色,眸光暗沉不見底,低聲歎道:「你現在明白,朕為何會問你那個問題了吧……選妃這樣的事,滿天下的人都知道,朕這個當事人卻一無所知,呵!」

    這樣的皇帝,還算是皇帝嗎?

    黃宜安一手扶住祁鈺懷裡的扇子,一臉認真地答道:「陛下,臣妾永遠跟您在一起的!」

    只要你不自己重回前世的老路就行。

    黃宜安在心裡默默地加了一句。

    祁鈺心中感動,將眼前的人兒緊緊地擁住。

    只要這個世上,還有人願意和他並肩前行,他就絕不會放棄!

    ……

    鄭府裡,鄭玉煙正在挑選布料,準備裁制新衣。

    面前上好的綢緞錦繡鋪了一案,任由她挑挑揀揀。

    裁縫娘子滿臉堆笑,奉承個不停:「小姐長得美,穿什麼都襯!譬如這匹雪青色的,就襯得小姐如高山素雪,雅不可攀……還有這件杏子紅的,小姐若是用它裁衣,肯定是人比花嬌分外美……」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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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5 00:27:07 |只看該作者
第187章 未來寵妃

    鄭玉煙被裁縫娘子吹捧得十分開心,因此十分豪氣地每種料子都裁了一件冬衣,把裁縫娘子高興得合不攏嘴。

    「小姐真是個爽快人,也難怪被貴人惦記……」裁縫夫人一高興,說話便也不那麼注意了。

    鄭玉煙一個眼風掃過去,嚇得那裁縫娘子立刻閉了嘴,賠笑不止。

    好不容易得了這麼樁買賣,她可不能得罪眼前這個大主顧——將來的大貴人。

    「行了,你去吧。衣裳做得細緻些,我要穿著赴宴的。」鄭玉煙高傲地吩咐道。

    等第一場冬雪落下來,為了選妃而舉辦的詩會、茶會都該一場接著一場地舉辦起來了,她作為皇帝心尖上的人,怎能不盛裝打扮、豔壓群芳?

    裁縫娘子連堆笑應道:「小姐儘管放心,小婦人定會用心縫製的,包管小姐穿出去人人誇讚稱羨!」

    鄭玉煙矜持地點點頭,吩咐丫鬟打發了裁縫娘子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鄭玉煙臉上的矜雅高傲頓時都收了起來,慌忙跑到妝鏡臺前,捧著臉對著鏡子沉醉不已。

    聽說皇帝早就中意她,只是當初礙於李太后的強勢,被迫點選了黃宜安為后呢!

    不過不怕,皇帝很快就要選妃了,等她入了宮,還能有黃宜安什麼事兒?

    要她說,皇帝此次選妃,說不定就是專門為了接她入宮的!

    這消息可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馮永亭傳出來的,肯定假不了!

    等她成了皇帝的寵妃,定要那黃宜安好看!

    ……

    慈慶宮裡,黃宜安「阿嚏」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篤篤的木魚聲頓歇。

    陳太后睜開眼睛,看向黃宜安,關切地問道:「是不是近幾日秋雨一場接著一場的,天氣越來越涼,不小心凍著了?」

    黃宜安連忙笑答道:「多謝母后關心,臣妾無事,喝杯熱水就好了。」

    話剛落音,阿梅便捧了盞熱茶過來。

    黃宜安笑著接了,轉奉給陳太后,道:「母后也誦經半日了,不妨先喝口茶歇歇?」

    陳太后笑道:「是該歇歇了。」

    說罷,放下念珠,接過茶盞,吹了幾下,低頭輕啜了一口。

    接受對方的孝敬,也是一種看重。

    阿梅另外斟了一杯熱茶遞給黃宜安。

    婆媳二人便捧著熱茶,看著窗外飄飄灑灑的秋雨閒話。

    都是些日常瑣事。

    畢竟,作為后宮女子,她們所能談的話題極為有限。

    一盞茶罷,陳太后拿了黃宜安抄寫的經文來看,只見字跡娟秀而不失風骨,雖然算不得極佳,但是對於女子來說卻已經頗見功力了,遂不由地笑贊道:「這字寫得秀雅不凡,可見黃大人教導之用心。」

    黃宜安連忙謙遜道:「不過是略微工整些而已,怎能及得上母后的簪花小楷一半。」

    這倒不是奉承,陳太后確實寫得一筆好字,淡靜沖和,自有一番超然氣度。

    大約,是心境養出來的緣故。

    不像李太后的字,自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鋒芒。

    陳太后倒也不過分謙虛,聞言笑了笑,道:「對了,聽壽陽說你還會作詩,閑來無事,不如就以這秋雨為題,閑占一首如何?」

    黃宜安笑道:「壽陽那丫頭吃了臣妾的嘴短,可不得鉚足了勁兒誇臣妾嘛!臣妾那東拼西湊的句子,怎敢在母后面前賣弄?」

    一番話說得陳太后禁不住笑了起來,只覺得連日秋陰帶來的煩悶也散去了大半,倒不再提讓黃宜安作詩一事,而是順著這個話題說起了吃食。

    黃宜安知曉陳太后飲食的喜好和習慣,因此盡撿著陳太后愛聽的來說,把陳太后哄得愈發高興了。

    婆媳二人說說笑笑,直到宮人來稟報說祁鈺過來請安,陳太后方才收住話題,打趣黃宜安道:「陛下這是來接人呢!」

    黃宜安微微垂首,作羞澀狀。

    陳太后禁不住笑聲連連。

    人一上了年紀,就喜歡看著年輕人這般美好羞澀的模樣,仿佛自己也跟著年輕了幾歲呢。

    祁鈺進來時,正看見陳太后開懷而笑,遂上前湊趣笑問道:「母后何事如此開心,說出來讓孩兒也跟著高興高興。」

    陳太后朝黃宜安抬了抬下巴,笑道:「呶,哀家看見皇后,便覺得高興。你且也瞧一瞧,是不是看了皇后心情就好多了?」

    陳太后不比李太后嚴厲,待祁鈺一向親切慈愛,這般打趣也不是第一次了。

    因此祁鈺十分合地上下打量著黃宜安,一副煞有介事地驗證的模樣。

    直到黃宜安被看得不自在,趁陳太后不備,悄悄地拿眼睛瞪他,祁鈺這才收回目光,一本正經地笑回道:「母后說得不錯,朕看了皇后,也覺得十分開心呢!」

    被母子兩人聯手打趣的黃宜安,這下臉不紅也紅了,不顧陳太后還在一旁,半嬌半怒地睨了祁鈺一眼。

    祁鈺非但不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嗔怒含情的小媳婦,讓人怎麼看怎麼喜歡。

    陳太后見小倆口如膠似漆的,也很高興。

    作為哪怕無子也被先帝愛護了一輩子的先帝元后,陳太后當然希望帝后和睦了,這樣後宮才會安穩。

    時間尚早,祁鈺便坐下來與陳太后閒話。

    目光無意間掃過案桌上新抄寫的佛經,祁鈺立刻被那一手端秀清俊的字給吸引了。

    作為一個書法大癡,難得在後宮中看到這樣出色的作品,祁鈺當然不會錯過了。

    「這看著不像是母后的字跡……」祁鈺沉吟道。

    黃宜安遂答道:「回陛下,那是臣妾的手跡。」

    祁鈺一怔,連忙將抄寫的佛經拿到手裡仔細地品賞一番,果然與上元夜黃宜安放蓮燈時手書的「平安喜樂」四字頗為相似,只是比之更端謹一些,想來是因為替陳太后抄寫佛經的緣故。

    「朕竟不知道,皇后除了畫得一手好丹青,竟然還寫得一手好字!」祁鈺讚賞不已。

    上元夜,他滿心都在那個沉靜嫻雅的姑娘身上,哪裡還有心思關注她的字跡,是以竟不曾發現自家皇后竟然還寫得一手好字。

    皇后原來這麼厲害的嗎?

    這世上還有沒有什麼是她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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