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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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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大白牙牙牙】渡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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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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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7 00:35: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銅鼓被敲響。

  又到了無定宗每日做晚課的時間。

  這時候天色也已經暗了下去,了悟不便多留,起身告辭離去。

  等了悟離開後,衡玉盤膝坐在床榻上修煉。

  她這些天雖然沉浸鑽研陣法,但也沒有疏於修煉,現在修為在穩步增長中,不過和結丹期仍有一定距離。

  在這方面,衡玉倒是不急,只等待它水到渠成。她比較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傾慕值!

  沒有足夠的傾慕值,就算她體內靈力已經足夠踏入結丹期,她也會被攔在門外無法踏足。

  這麼想著,衡玉翻手,從儲物戒指裡取出那塊身份玉牌。

  摩挲著玉牌背面的合歡花浮雕,衡玉隨意往玉牌裡注入靈力,漫不經心瞥了一眼,想看看淮城百姓有沒有給她貢獻什麼傾慕值。

  ——那些數量雖然少得不夠塞牙縫,但她這傾慕值沒過一千的人沒有資格嫌棄:)

  3652。

  衡玉:「?」

  她有些茫然,等玉牌重新黯淡下去後,衡玉再次往玉牌裡注入靈力。

  3652。

  數字沒變,也就是說玉牌應該沒有出錯。

  短短時間內漲了三千多的傾慕值。

  之前寒山寺佛修那麼感激她,也只給她貢獻了150的傾慕值,所以這個數量絕對不可能全都是淮城百姓貢獻的。

  那……

  就只能是了悟了。

  他因為她心亂了嗎?

  隨著自己深入鑽研陣法,衡玉大概猜到玉牌測算傾慕值的原理。

  當對方為她手足無措時,心緒產生劇烈波動時,玉牌裡的陣法就能感應到這點,從而換算成傾慕值。

  「這麼說來,從了悟身上賺取傾慕值,可比累死累活鑽研陣法要快多了。」

  衡玉摩挲著玉牌,瞧見玉牌因為沒有持續注入靈力而再次黯淡下去。

  她緩緩垂下眼,說話的語氣有些復雜,並不是十足的高興,反而像是……在輕聲喟嘆。

  在心亂時,衡玉都有練字的習慣。

  她起身走到桌邊,展開宣紙,提筆蘸墨,很快在紙張上留下兩行凌亂的字跡。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衡玉放下自己手中的毛筆,等紙上的墨跡乾掉後,衡玉將宣紙拿起展開。

  由字跡可看心跡,她面無表情注視著那龍飛鳳舞得過於潦草的字跡,隨手掐了個火訣,讓火於半空中熊熊燃燒起來。

  右手稍一用力,剛剛寫好的字就被火團徹底吞沒。

  火蛇瘋狂蔓延而上,只是幾個吐納之間,紙張就被徹底燒沒。

  衡玉隨意抬起左手,緊閉的窗戶直接被一股氣勁打開。

  外面正好在刮風。

  狂風亂作進入廂房,捲起那細碎的紙張灰燼。眨眼之間就將灰燼全部裹挾而去,再也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半晌,衡玉重新走回床榻上,盤膝坐著陷入修煉。

  -

  晨時的鐘聲響遍整個無定宗。

  晨曦從沒有閉合上的窗戶外透進來,恰好打在衡玉的臉上。

  盤膝修煉一夜的衡玉緩緩睜開眼睛。

  簡單洗漱之後,衡玉想著換身衣服,起身走到窗邊關窗。

  圓潤的指尖隨意搭在窗邊,正要把窗戶合起來,衡玉餘光瞧見外面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了悟今日穿了身青色僧袍,腳上穿白色長襪,用青色布帶纏緊,眉間點有一抹硃砂,左手立掌於身前,右手撥弄著那串黑色佛珠。

  站在紫簫竹林旁,如松如竹,神情無悲無喜,帶著股慣看世間喧鬧的佛性。

  這副裝扮,和衡玉第一次見到他時的裝扮完全重合在一起。

  但初見時沒太大感覺。

  現在是越看他那滿身佛性的樣子越心煩。

  衡玉用力,直接將窗戶推到最大,手肘撐在窗檯,手掌托著臉。

  這一系列動作幅度有些大,她左手上戴著的鈴鐺手鏈叮鈴作響,為這有些冷清的早晨增添幾分喧鬧與熱烈。

  「過來了怎麼也不敲門與我說一聲?」

  了悟還沒說話,眉眼就先染上了幾分笑意。

  那星星點點的笑意,就像是在一張潔白的紙張上突然點上一抹抹熾盛的硃砂,不僅讓他身上的清冷徹底消散,也讓他變得……就好像站在那裡,觸手可及。

  「貧僧不急,所以就站在外面默默等著洛主醒來。」

  衡玉沒說話,只是從窗內伸出手。

  了悟不明所以,但還是走上前來,站在距離她一米之外的地方。

  「再近一些。」衡玉提醒。

  了悟又上前兩步。

  這個距離足夠了。

  衡玉一把扯住他的僧袍袖子,朝他眨了眨左眼:「乖乖在外面等我換衣服。」

  了悟身體微僵。

  還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衡玉已經鬆手,「啪」地一下用力扣上窗戶。

  -

  無定宗在早晨時很熱鬧。

  都是修士,無定宗只規定了不閉關修煉的弟子每日都必須做早課晚課來誦讀佛經,但是並沒有侷限地方。所以很多弟子都不喜歡待在佛殿裡誦經,而時尋找到各種奇奇怪怪的地方來做早課晚課。

  衡玉這一路走來,在樹叢、草叢,甚至是樹上,都瞧見不少身披僧袍的無定宗弟子。

  衡玉:「……」

  別的不說,在樹上誦讀經文的佛修,是有夠皮的。

  了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輕聲解釋道:「他們多是剛踏足佛道一途,心性未定,因而活潑了些。」

  衡玉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了悟師兄,其實你踏足佛道一途的時間也未必比他們長。」

  她翻閱過相關典籍,知曉在無定宗,佛子的地位比執法長老還要高,僅次於掌教、大長老和兩位化神期祖師。

  但地位高,和踏足佛道一途的時間,兩者之間可不等同。

  「肩負重擔,許久之前就已將心性磨礪出來。」

  衡玉已經從宓宜那裡知曉先天佛骨意味著什麼,自然清楚他口中的重擔指的是什麼。

  她收斂唇角的笑意,指著不遠處那片松樹林:「我們繞進裡面瞧瞧吧。」

  這片松樹林極大。

  因為沒有刻意清掃過,林間小道上掉滿松果。一腳踩在上面,有時候會覺得分外硌人。

  往裡走了些,衡玉揚頭望向上方。修真者眼力極佳,她很快就瞧見那在松樹上來回蹦跳的小松鼠。

  「昨日那些松子就是在這裡摘的嗎?」衡玉問。

  了悟點頭,又問:「還想吃嗎?」

  衡玉擺手:「不是,我只是覺得佛子從松鼠嘴裡搶吃的,這一幕頗為可愛。」

  所以她剛剛才特意繞進這片松樹林。

  她話音剛落,一隻松鼠突然跳到衡玉和了悟身前那棵樹上。它在樹上站立片刻,直愣愣朝了悟懷裡撲過去,最後穩穩當當落在了悟的懷裡。

  抱著小松鼠,了悟的動作下意識放輕了幾分。

  他抬手揉了揉小松鼠的頭,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丹藥放在手心裡。小松鼠連忙湊到他手心裡,迅速用爪子抱起一顆圓滾滾的白色丹藥,然後慢慢把丹藥啃光。

  能生活在無定宗裡的松鼠,自然也不是凡種。

  它體內妖力極為濃郁,如今已是三階等級,這對應著築基期修為。

  衡玉抬手碰了碰松鼠。

  動作之間,尾指勾了勾了悟的手心。

  動作幅度極輕,像是蜻蜓點水輕輕掠過。

  了悟手心感覺有些癢。

  他甚至分辨不出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洛主……」

  「嗯?」

  「沒什麼。」

  「嗯。」

  兩人之間沒再說話。

  直到松鼠啃完丹藥,腳丫子在了悟手心一蹬,便輕而易舉騰空飛到樹枝上。

  幾個躍起躍落之間,就消失在了悟和衡玉的視線之中。

  「無定宗真是奢侈,居然以丹藥來餵養松鼠。」衡玉感慨。

  了悟失笑:「有幾隻松鼠經過佛門度化開啟靈智,也算我無定宗一員,餵牠們吃丹藥只是在幫助它們修行,並不存在浪費。」

  走出松樹林,繞過一條極長的長廊,再轉了個彎,衡玉就瞧見一大片佛殿。

  這些佛殿,全部森嚴肅穆,站在外面看,全部縈繞著一層層佛光。

  了悟知道她不信奉佛教,所以沒有停留,只是帶她在外面轉了一圈。

  穿過佛殿後,衡玉明顯感覺到有一股極為濃郁的靈力撲面而來。

  「前面是什麼?」

  了悟說:「是一片靈海。」

  衡玉疑惑:「靈海?」

  再往前多走一段路,不需要了悟出聲解釋,衡玉也知道那是什麼了。

  浩瀚的靈力化成液體,從懸崖直接飛騰而下,形成一道極為壯觀的瀑布,最後形成一大片靈液湖。

  湖邊擺滿蓮台,每個蓮台上都盤膝坐著佛修,他們在借助那些靈液修煉。

  再也沒有比這更壯觀的手筆了。

  把天地靈氣凝聚成液體極為困難,而現在,無定宗是直接把天地靈氣凝聚成一道瀑布,一個湖泊!

  衡玉咋舌。

  無定宗崇尚苦修,以此磨礪心智體魄。

  但原來——

  無定宗是滄瀾大陸隱藏極深的有錢宗門!他們只是沒把錢花在享受上!

  就這一手筆,至少合歡宗是很難做到的。

  「這太壯觀了。」衡玉望向了悟,眼睛明亮,語氣有幾分激動。

  了悟失笑,他難得瞧見洛主這副模樣。

  他正要開口說話,遠處突然有人懶洋洋喊道:「洛主,你怎麼過來這了?」

  衡玉尋聲望去。

  在湖泊最深處,僅僅擺放有兩張蓮台。

  其中一張蓮台之上,了緣盤膝坐在上面。瀑布飛濺而下,沖力太強,湖中有不少靈液都被沖濺得飛起。有不少靈液都濺落在了緣的臉上、僧袍上。

  他應是已經在蓮台上修煉了很長時間,一身灰色僧袍幾乎濕透,緊貼著身子,靈液從他眉眼開始滑落,最後直直劃過他的脖頸,沒入僧袍領口。

  明明沒說什麼,明明沒做什麼,但配上他那雙桃花眼,了緣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極致的蠱惑。

  如果說了悟是那種,即使動情也克制到極致,永遠隱忍緘默、纖塵不染的類型。

  那了緣就是熾盛而熱烈,不克制不緘默,牢牢踩著禁忌的那條線,危險卻也迷人。

  雖然她對了緣觀感一般,但衡玉不否認,她喜歡欣賞一切美好的事物。

  ……比如了緣現在,就很值得欣賞:)

  「洛主喜歡看現在的我?」

  了緣輕笑兩聲,從蓮台上緩緩起身。

  僧袍本就不厚,他這番動作直接讓領口的僧袍往外滑落一些。

  他大大方方任由她看。

  衡玉:「……」

  不是吧,身為佛子這麼大方讓她欣賞他的身材,不看似乎有些虧。

  畢竟了緣敢讓她看,說明他肯定有那資本。

  但看了,她身邊這位可就需要好好哄著了。

  還沒等衡玉糾結出個所以然來,站在她身後的了悟突然上前。

  她可以感覺到,她的背脊,險些就要貼近他的身體。鼻端已經聞到淡淡的檀香味,她知道那是了悟日夜在佛殿裡誦經而沾染上的。

  然後,一隻手緩緩抬起,遮在她眼前,將她的視線完全擋住。

  了悟微微垂下頭,湊近她耳畔低語:「洛主乖,閉眼。」

  衡玉耳尖發癢,下意識閉上了眼。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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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7 00:35: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感受到睫毛在垂下時劃過手心的觸感,了悟知道她已經閉上了眼睛。

  但他還是沒把自己的手拿開。

  這個姿態,雖然本意只是在遮擋她的視線,但在外人看來,無論如何都過於親近了些。

  清晨,絕大多數佛修都在做早課。可靈海的蓮台上還是盤膝坐著不少弟子。

  有些人早就被了緣先前的動靜驚醒,現在瞧見這一幕,神色間頗有些驚疑不定。

  如果做出這種姿態的人是了緣師兄,他們大抵是一笑了之,因為都知曉了緣所走的道路比較特殊,他種種做法看似離經叛道,但基本都是為了修佛;可這個人如果換成了悟……那意義就截然不同了。

  只是礙於了悟的身份,現在沒有人開口說話。

  了緣抬手,隨意抹去濺落在他臉上的靈液,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也被他做得無比輕挑魅惑。

  了緣眨了眨眼,整個人的神情無辜至極:「我現在這副姿態,宗門裡也就只有洛主這個客人能夠欣賞了。師兄你這樣摀住她的眼睛,是不是太過霸道了些?洛主這般神女,難道真的不想欣賞美好的事物嗎?」

  了悟清楚,這番話是了緣故意詢問的。

  但他剛剛那番下意識的舉動,也著實是冒犯了。

  了悟輕嘆一聲,緩緩收回自己的手,往後退開一步拉開他和衡玉之間的距離,然後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是貧僧冒犯了。」

  衡玉緩緩睜開眼睛。

  但沒有看遠處的了緣,而是稍微側過半邊身子,把目光放在了悟臉上。

  「我是很喜歡欣賞美好的事物。」她開口,肯定了緣最後的說辭。

  了緣臉上神情收斂起來。

  下一刻,他直接閃身來到衡玉面前,距離她不過一步之遙。

  這個距離很近,近到衡玉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濃烈靈力殘留。

  了悟側頭望向他,眉心輕擰,神色間帶著明顯的不贊同:「靈海裡靈氣濃郁,遠超過你當下的境界。你貿貿然脫離修煉狀態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

  了緣隨意揮揮自己的手,似乎是在嫌了悟煩。他一隻手枕在腦後,從語氣到動作神態都顯得懶洋洋的。

  「我只是想近距離讓洛主也欣賞欣賞我的容貌。」

  「美好的景物又不是只有一樣,為什麼不能兼而有之呢?洛主,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說完,他朝衡玉眨了眨左眼,唇角揚起幾分期待的笑容。

  一笑之間,他眉眼飛揚,肆意桀驁。

  像是那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盛放在凜冽冬日裡的一束紅梅,明知上前採摘會被懸崖逼迫、會被凜冬吞沒,依舊蠱惑著無數人向他靠近。

  衡玉的目光在了緣臉上睃看一圈,帶著些探究的心思。

  了緣歪了歪頭,唇角笑意更濃,似乎在問她要探究什麼。

  衡玉收回目光,懶洋洋鼓掌:「你說得毫無問題,我已經欣賞過了,但未知危險的美人實在讓我有些望而卻步。」

  「不打算看得再仔細些嗎?喔,是我站得太近擋住你的視角了嗎,那我暫且後退四步。」

  說話之間,了緣直直邁開長腿,往後退了四步。

  他的身上還在往下滴著水滴,水滴匯在一起將他剛剛站立的地方打濕。

  衡玉低低笑了下,不再理會到如今目的都不明確的了緣,側頭對了悟說:「了悟師兄,這靈海我已經欣賞夠了,我們再換另一處地方吧。」

  在與了緣擦肩而過時,了緣突然伸出手。

  衡玉掐了一訣,閃身避讓。

 了緣那隻修長的手握空,空蕩蕩舉在半空之中。他垂下睫毛,有些許陰影打在他臉上,讓他整個人都添了幾分蒼白易碎感:「洛主,你就要這麼棄我而去嗎?」

  「這話說得不太妥當,你我不熟,我只是想換個地方逛逛無定宗罷了。」衡玉回完他的話,這才側頭看向了悟,眼裡帶著幾分詢問意味。

  了悟回望她,聲音溫和:「那我們離開吧。」

  「好,剛剛已經耽誤了不少時辰,是該抓緊些了。」

  了緣都要被她這話氣笑了。

  合著他剛剛那使勁渾身解數,都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

  穿過靈海,兩人就來到一座藥園。

  藥園深處是無定宗禁地,尋常人不能進去,兩人只是在外側穿行。

  當然,即使是在外側那些藥田裡摘種的靈藥,品階也都不低,品種都相當珍稀。只是瞧著這些靈藥,衡玉也能大概推算到無定宗的底蘊到底有多深。

  看來八大門派五大邪宗雖然並列為滄瀾大陸第一流宗門,但彼此之間還是有高下之分的。

  而無定宗,顯然就是屬於最頂尖的那一批。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如果沒些底蘊,無定宗還真沒辦法一直在西北之地鎮守邪魔。

  藥田裡很安靜,靜到衡玉能聽清楚枝葉搖動的聲音,能聽清楚她和了悟逐漸重疊在一起的腳步聲。

  她閒著無聊,乾脆落後了悟兩個身位,踩著他留下的腳印往前走。

  了悟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落後,回眸瞥一眼,險些被她撞了個滿懷。

  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幫她穩住身形。

  等她站穩後,了悟才鬆開手:「了緣那些話如果有冒犯之處,你莫要介懷。」

  衡玉彎下腰拔了根類似狗尾巴草的東西,直接把尾端叼在嘴裡:「其實我在想,他為何會盯上我,是因為你的原因嗎?」

  了悟與她並肩,從他這個角度垂眼,恰好能看到她嘴裡叼著的狗尾巴草在一晃一晃的。

  他眺望遠處逐漸升起的太陽:「他大概是想試探你,瞭解清楚你為何會被挑中成為……」

  說到這裡,了悟明顯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詞,「成為貧僧的應劫之人。還有因為無趣吧,了緣性子詭變,頗為跳脫。」

  詭變?

  想了想了緣時而無辜,時而蠱惑,時而又一身正氣滿心向佛的模樣,衡玉覺得了悟這個評價沒有出錯。

  「他會不會想借我來算計你什麼?」

  衡玉不過隨口一問,了悟的唇角卻輕輕抿起。

  沒等到回答,她看向他,眨了眨眼笑起來:「怎麼不說話。」

  「……他大概,還是因為無趣吧。」

  想看他失態,想看他驚亂無措。

  若不是先天佛骨橫空出世,修歡喜佛的佛子本應成為佛門年輕一輩中最受矚目的存在。

  所以這些年裡,了緣明面上服他,暗地裡卻時時想讓他受挫,想壓下他一頭。

  但很可惜的是,這麼多年以來,了緣一直沒有成功將他壓下一頭……直到昨天,了緣應該是如願看到他失態無措的模樣了。

  繞過藥田後,再往前走一段距離就到了藏經閣。

  兩人沒有再逛下去,而是直接走進藏經閣裡,一人留在二樓繼續翻看陣法方面的書籍,一人直上四樓繼續待在陣法裡參悟修習的佛法。

  待到傍晚,鼓聲傳遍整個無定宗時,了悟從四樓走下來,直接來到二樓角落尋找衡玉。

  她正坐在窗邊,背脊靠著牆壁。

  坐姿有些歪,右手拎著本古籍隨意翻看。

  陽光穿過窗戶灑進藏經閣裡,但她恰好縮在窗戶底下,兩手抱著膝蓋,從頭到尾都沒有被陽光眷顧,看上去有些可憐兮兮的。

  了悟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不過衡玉還是聽到了。

  側頭看過去,來人果然不出她所料是了悟。

  她發現和一個人相處久了,連他走路的腳步聲都會變得熟悉起來。

  「貧僧送你回去。」

  了悟走到她面前,溫聲說道。

  同時彎下腰,接過她手中的書,瞧了眼古籍上做的登記,走進書架裡幫她把古籍重新放回原位。

  「我們是後日清晨啟程前往劍宗嗎?」走出藏經閣時,衡玉出聲問道。

  了悟頷首。

  現在距離法會開啟只有半個月時間,好在無定宗和劍宗臨近,乘坐宗門特製的飛船全速趕路,只需要十日左右的時間就能抵達劍宗。

  -

  把衡玉送回她居住的廂房,了悟溫聲道:「明日貧僧就不過來了,若是洛主遇到什麼為難事,記得給貧僧傳訊。」

  「好。」衡玉點頭。

  在無定宗裡,他這位佛子除了兼顧修行外,還有很多事需要做。

  能抽出這些時間陪她,也已經很難得了。

  等了悟離開後,衡玉也進入廂房裡盤膝修煉。

  修煉徹夜,等衡玉再次睜開眼睛時,外面還是灰濛蒙的。

  她起身走去推開窗,發現外面正在下著綿綿細雨。

  一刻鐘後,衡玉換了身灼灼如火般的紅色長裙,撐著素淨的油紙傘走出廂房門,打算先把那些她沒逛過的地方逛過一遍,然後再前往藏經閣繼續翻看陣法書籍。

  她挑的這條路有些偏。

  穿過一片花海後,衡玉瞧見不遠處有一座修建得十分樸素的亭子。

  亭子裡坐著一個身穿淡藍色僧袍的佛修。他的眼睛上覆著白綢,明顯目不能視,卻在獨自左右手互奕。

  似乎是察覺到衡玉的存在,他扔下手中的白子,側頭朝衡玉所在的方向看來。

  當他側過頭時,衡玉才完全看清他的容貌。

  這個佛修氣質纖弱,眼覆白綢。

  那淡藍色的僧袍與他的氣質十分貼合,讓他整個人如大海般淵深包容。

  這是一個——在第一眼就能讓人放下警惕心的和尚。

  但很快,衡玉心又提了起來。

  因為她發現自己看不穿這個和尚的修為。

  對方這通身氣派,絕不可能是個沒有修為的凡人,那就只能說明他的修為高於她不少,所以她才無法探明他的修為。

  衡玉連忙掐訣行禮:「不知前輩在此,晚輩無意冒犯前輩,還請前輩見諒。」

  說完,就要轉身原路折返。

  誰想那佛修突然輕笑出聲:「你我相遇是緣,不知小友可願上前陪貧僧下一局棋?」

  頓了頓,他補充說道:「若是小友不願,可以直接拒絕。貧僧也只是覺得雨日無趣,才會出來外面走走。」

  衡玉心思流轉。

  她能感受到這位佛修前輩的善意。

  既然對方對她沒有惡意,她又閒著無事做,那下一局棋又如何。

  這麼想著,衡玉撐著油紙傘,腳步輕盈上前。

  很快,她來到涼亭下方,伸手提了提裙擺,踏上三級台階走進涼亭裡。

  收傘搭在那充當支柱的木柱子上,衡玉走到佛修對面,再次掐訣行一禮:「見過前輩。」

  「不必多禮,小友盡可隨意些。」

  等衡玉坐下,他抬起自己的手腕。

  僧袍有些寬大,在他動作之間,僧袍衣擺在空中蕩出一抹弧度,更增了他身上那種包容淵深的氣質。

  「小友介意就著這盤棋繼續下下去嗎?」

  「不介意,也請前輩不要介意晚輩棋術普通。」

  佛修搖頭:「貧僧自己的棋藝也一般,如此你我倒是能稱上一句旗鼓相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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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7 00:35: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坐下來後,衡玉才開始仔細觀察棋盤上的棋局。

  棋子錯落,看上去黑白雙方正處於勢均力敵的狀態。

  佛修坐在她對面,沒有出聲催促她,留足時間讓她查看棋局。

  稍等片刻,衡玉道:「前輩,可以了。」

  佛修這才從棋盒裡拈起一枚白子,明明眼不能視,他卻準確無誤將白子放到棋盤上。

  衡玉挽起袖子,從棋盒裡取出一枚黑子,沒有多做思考,就將棋子落到棋盤上。

  兩人落子速度都很快。

  的確如佛修所說,他的棋藝一般。

  所以兩人你來我往,棋盤一時之間有些膠著。

  待下了有一刻鐘,佛修突然輕笑出聲:「小友的佈局頗為光明正大。陽謀直行,光明磊落。」

  聽到他的評語,衡玉微微揚眉。

  這位前輩好像認得她。當然,認得她應該不奇怪,這段時間以來無定宗的外客就只有她一個人。

  但古怪的地方在於,這位前輩好像是刻意邀請她下這一局棋的。

  由棋觀人。

  這位前輩莫不是想透過她下棋的棋勢來推測她是個怎樣的人?

  「前輩謬贊了。」

  衡玉壓下心底的疑惑,笑著回了一句,繼續下棋。

  漸漸地,黑子佔了上風,衡玉幾乎是一執棋子沒有猶豫就落了下去,端的是成竹在胸。

  在她對面的佛修越下越慢,終於丟棄手中的白子到棋盒裡:「棋局已經逐漸明朗,這局棋就下到這裡吧,我請小友喝杯茶。」

  -

  佛修從儲物戒指裡取出茶具沖泡茶葉。

  他一系列動作流暢而自如,顯得十分賞心悅目、風流寫意,足以讓人忽略他眼不能視這一缺陷。

  待沖泡好茶水後,佛修先為衡玉倒了一杯。

  他親自將茶水推到衡玉面前:「先飲用些茶水吧。」

  大概是這位佛修的氣質太過包容,就像那浩瀚無風無浪的汪洋,衡玉即使知道對方的境界遠高於她,在和他相處時也很放鬆自若。

  衡玉笑著道了聲謝,端起茶杯。

  不知道這是什麼茶,明明衡玉已經把茶杯湊到鼻端,但還是沒聞到一絲一毫的茶香。

  她將茶水輕輕吹涼,遞到唇邊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瞬間唇齒留香。

  下一刻,一股龐大而溫和的靈力在她經脈和丹田間遊走,竟是直接讓她和結丹期之間的差距縮短了不少。

  衡玉臉色微變,沒說話,而是再次喝了一口茶水。

  喝下茶水後,她經脈和丹田間的靈力濃度又顯而易見地提升了些許!

  「前輩……」

  衡玉放下茶水,抬眼望向對面的藍衣佛修,有些欲言又止。

  這種能直接幫人增加體內靈力濃度的茶葉絕對不是凡品,就算是元嬰期修士也不一定能擁有,結果這位前輩就直接拿出這種茶葉來招待她……

  佛修輕笑。

  他的長相不算俊秀,但給人的感覺十分舒服。

  「小友喝的茶名為悟靈,是取悟靈樹的葉子炮製而成,每千年僅得一兩。又因為悟靈樹在這世間近乎絕跡,所以悟靈越發難得。正好小友過段時間要參加法會,這杯茶,就算是貧僧給小友的謝禮。」

  謝禮?

  衡玉垂下眼。

  如果說剛剛只是有所猜測,現在她就是已經可以確認。

  眼前這人,就是了悟的師父,無定宗掌教,元嬰後期修士圓蒼。而他眼覆白綢,似乎是與所修的功法有關係。

  但他說謝禮?

  是謝她應劫,一心只成全了悟的佛道,而非毀他佛道?

  想通這點,衡玉輕笑出聲:「如此,晚輩就不客氣了。」

  言罷,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衡玉所猜無誤,坐在她對面的佛修的確是圓蒼。

  聽到她的話,他輕笑著再為她斟滿茶水:「以你如今的修為,喝完兩杯茶水就足夠了。」

  再次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衡玉感覺到經脈間靈力濃度大增。原本她只是隱隱約約摸到了結丹期境界的邊緣一角,但如果她把體內靈力完全煉化,絕對能牢牢一隻腳站在結丹期上!

  圓蒼直接抬手拂袖將桌面上的棋盤和茶具收起來:「小友且安心在此煉化你體內的靈力,貧僧會為你留一道陣法護法,然後就離去把空間留出來給你。」

  衡玉連忙掐訣行禮,謝過圓蒼的這一份厚禮。

  圓蒼含笑搖頭,袖子一拂,一道陣法將整個涼亭籠罩住。

  陣法剛成,他的身形已消失在衡玉視線之中。

  衡玉朝著圓蒼離去的方向再次行一禮,這才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塊蒲團扔到地上,直接盤膝坐下煉化體內多出來的靈力。

  -

  從涼亭裡離開,下一刻,圓蒼直接出現在藏經閣四樓結界外。

  鎮守藏經閣的執法長老察覺到熟悉的靈力波動,緩緩睜開平靜無波的眼睛:「掌教。」

  「貧僧過來瞧瞧了悟。」圓蒼輕笑道。

  執法長老接過他遞來的令牌,用靈力將令牌打到結界上,同時配合著口訣掐了幾個復雜的法訣。

  很快,結界威力消散。

  圓蒼上前一步,取走令牌,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

  了鶴正在認真為了悟護法。

  察覺到動靜抬起頭來,瞧見圓蒼,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雙手合十行禮:「師父。」

  圓蒼輕點頭,示意了鶴不必多禮。

  他看向那正在運行的大陣,透過那些縈繞在了悟身畔的戾氣與怨氣,目光直直落在了悟身上。

  「這一次的修行應該快要結束了吧?」圓蒼問。

  「回師父,是的。」

  了鶴剛回答完問題,就見陣法裡那些濃重的戾氣和怨氣緩緩消散開來,明顯是了悟在掐法訣把它們重新封印進黑色佛珠裡。

  很快,身穿灰色僧袍的了悟從陣法裡走了出來。

  他瞧見圓蒼,雙手合十默默行了一禮:「師父,你怎麼過來了。」

  「過來看看你。」圓蒼臉上沒有笑意,「聽說昨日在靈海,你與了緣進行對峙了?」

  了悟緩緩閉眼:「此事是弟子……動了貪噌痴念,待這裡的修煉結束,弟子會親自前往戒律院接受懲戒,以求佛祖寬恕。」

  「不必如此。」圓蒼緩緩搖頭,「你修習的是大慈大悲道,這種佛法要求你勘破塵世。但渡情劫,卻要求你動情入世。你如今,都是為了修行。」

  圓蒼下意識在『為了修行』四字落下重音。

  頓了頓,圓蒼繼續道:「為師此次過來,並非追究你的責任,而是想告訴你,你昨日問為師要的測魔陣擴印玉簡,為師同意了。那位洛小友助你渡情劫,從這一方面來說,她與我佛門有緣也有恩情,不過是一份擴印玉簡罷了,沒什麼不能給她的。」

  了悟從他師父的話裡察覺出了某些別樣意味:「師父見過她了?」

  圓蒼臉上才露出一些笑意:「與她下了局棋,她的棋藝是與你學的吧,行棋之間有些你的影子在。」

  了悟雙手合十,默認了此事。

  沒有再聊下去,圓蒼走到藏經閣角落那幾個書架前。

  書架上擺放的東西都很古樸,帶著歲月無盡滄桑之感。圓蒼用神識閉眼探尋,很快就鎖定了測魔陣拓印玉簡。他走進第二個書架裡,用自己的掌門令取出這份玉簡,折返回來,把玉簡往前遞。

  了悟伸手,想要接過玉簡。

  圓蒼的手停在了悟手心上方,卻沒有馬上將玉簡鬆開。

  他深深嘆了口氣,語氣裡滿是悵惘:「了悟,渡情劫時,你定要好自為之。」

  從了悟拜入無定宗起,他就一直悉心教養自己的弟子。兩人之間如師如父。

  就如他瞭解了悟下棋風格一般,他也足夠瞭解了悟的性情。

  了悟重情重義,他肩負佛門萬載以來的期許,絕不會做出任何辜負佛門的事情。

  在情劫一事上,即使那位洛小友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內門任務賺取傾慕值,但算起來,了悟終究是有負於她。他要如何,才能既不辜負佛門,也不辜負那位洛小友?

  無論如何看,圓蒼都覺得事情難以兩全。而這件事,即使是他這個元嬰後期修士也沒辦法想出什麼好主意來插手幫了悟。

  因而,只能好自為之。

  了悟垂下眼。

  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出他師父話中的含義。

  他感覺到手心一沉,是他師父鬆了手,把那塊玉簡放到了他手心裡。

  了悟緩緩收緊自己的手心,攥緊了手中玉簡。

  -

  衡玉一直在涼亭裡煉化體內的靈力。

  這股靈力頗為龐大,短時間內肯定沒辦法完全吸收。她打算暫時把它們都吸納進經脈和丹田裡,趁著從無定宗趕去劍宗的十天時間徹底煉化完畢。

  這一吸納,就花了很漫長的時間,等衡玉的修煉接近尾聲時,天邊已經拂曉。

  她從修煉狀態脫離出來,慢慢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然後她就看到那盤膝坐在她對面,明顯在為她護法的了悟。

  「修煉完成了?」了悟聽到動靜,睜開眼睛望向她。

  衡玉笑道:「你怎麼在這為我護法,不是說有事嗎?」

  了悟說:「原本是有些事的,但那件事已經不需要再去做,又聽師父說你正在此地護法,就想過來看看。」

  他原打算去戒律院接受懲戒,但師父已免去他的懲戒,了悟自然就有空閒過來了。

  衡玉從地上站起來,她笑道:「圓蒼大師的風姿當真令人神往。」

  那位前輩氣質淵若深海,好似可以包容世間一切苦厄,帶著一種淡淡的悲憫氣質。

  令人一見就升起好感。

  但——衡玉的目光落在了悟身上,她毫不懷疑,再給了悟時間成長,他會遠超圓蒼,成為真正的佛門之光。

  了悟跟著她站起身,問道:「要送你回去嗎?」

  「清晨是不是就要出發離開無定宗了?」

  「是。」

  「現在距離清晨也就只有一個時辰左右,你陪我坐在這裡瞧瞧日出吧。」

  了悟默默點頭,想了想,他說:「貧僧帶你去冰蓮湖吧,那裡最適合欣賞日出。」

  「好啊。」

  就在衡玉要轉身走下涼亭時,了悟突然將一塊玉簡遞到她面前。

  衡玉腳步微頓:「這就是測魔陣的拓印玉簡嗎?」

  了悟點頭,溫聲解釋道:「貧僧只是隨口向師父提了一句,他就直接把玉簡交給貧僧了,洛主不必擔心貧僧會因此付出什麼代價。」

  衡玉這才揚起唇角,伸手把玉簡拿走。

  天邊逐漸拂曉,想要看日出的話,時間已經耽誤不得。

  兩人全速趕路,很快來到冰蓮湖畔。

  了悟御空踩在冰花上,帶著衡玉往湖心深處走去。挑選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後,他再次雙手掐訣。

  一股龐大的靈力加持在湖面上,湖面上那些分散的冰花匯聚起來,形態默默發生變化,最後變成兩個極大的蓮花。

  衡玉佔據了一個蓮台。

  趁著太陽還沒出來,她走到蓮台邊緣,蹲下來伸手撥弄著湖中的水。

  湖中水的源頭不知道是出自哪裡,衡玉發現水並不冰涼,反而帶著淡淡的暖意——這一片湖著實古怪。

  她撥弄著撥弄著,突然用力捧起一把水直直朝旁邊的了悟撒去。

  一股無形的靈力為了悟擋去那些水滴。

  衡玉攤手:「不帶這麼耍賴的。」

  了悟依舊閉著眼盤膝坐著,只是在聽到她的話後,默默將那股靈力屏障撤掉。

  瞧見他這麼聽話,衡玉反倒捨不得潑濕他了。

  她一把在蓮台上坐下,拔掉插在髮間的木簪子,滿頭青絲如潑墨般散落在她臉頰、她的肩頭,最後垂在她的腰側。

  耐心等待片刻,太陽一點點從湖面上升起,原本只是吝嗇灑在一小片湖面上,但最後慢慢鋪滿整個湖面。

  衡玉周身都籠罩在暖陽之中。

  初升的陽光依舊難掩刺目,衡玉微微眯起眼,側頭望向坐在她身旁的了悟。

  陽光籠罩之下,更顯他棱角分明。

  了悟似乎是察覺到衡玉的注視,微微側頭與她對視,然後,從唇畔再到眼角眉梢,全部都染上清淺的笑意。

  -

  欣賞完日出後,了悟陪著衡玉回到她的廂房收拾東西。

  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所以很快,兩人走出廂房,直接趕去無定宗的試煉台。

  基本上每個大宗門都有一個試煉台,當然,劍宗把它叫做試劍台,這是專門為門中練氣期和築基期弟子設置的廣場。

  在試煉台那裡,弟子們可以互相切磋印證自己的修為,也可以進行交易把自己沒用的東西賣掉,或者買下一些自己需要的東西。

  他們會趕去試煉台,是因為要出發前往劍宗的弟子們都要先在那裡等候匯合,然後眾人直接從那裡乘坐飛船。

  衡玉和了悟到得不早不晚,他們到的時候,試煉台東北一角已經站了不少人,從練氣期到築基期再到結丹期不等。

  每個人身穿不同色系的僧袍,衡玉穿著一身紅裙長髮披散,站在人群中十分扎眼。

  修為高、心性沉穩一些的弟子還好。

  練氣期的佛修中,有不少人都朝衡玉投來打量的目光,應該是聽說了前日在靈海發生的事情。

  衡玉直直站在了悟身側,沒有回應任何人的打量。

  沒過多久,又有不少佛修趕到試煉台東北角。

  其中還有個令衡玉十分眼熟的人,正是了緣。

  他來到此地後,隨意轉著手中的摺扇,越過人群直接朝衡玉走來,然後停在距離衡玉兩步之外的距離,含笑著與她打了個招呼:「洛主,一日不見,甚是掛念。」

  「我倒是不掛念了緣師兄。」

  了緣眼裡有流光一閃而過,語氣帶著些哀怨:「越漂亮的女人果然越是狠心。」

  衡玉輕笑:「多謝誇獎。」

  周圍人多眼雜,了緣也沒再像之前那樣對她糾纏不清,打過幾個招呼後就收回自己的目光,懶洋洋站在原地,低頭把玩著手中那柄明顯不是凡品的摺扇。

  大概一刻鐘後,所有要趕赴劍宗的弟子基本都已經來齊。

  衡玉環視左右,大概算了算無定宗出發前往劍宗的人數。

  無定宗門下有那麼多弟子,當然不可能讓所有的弟子都前去參加法會,他們只挑選了同境界中的佼佼者去比試。

  當然,裡面還有一些因為修煉年限有限,修為不夠高、但資質極高的弟子,他們主要是跟隨宗門前去增長見識。

  衡玉仔細看了遍,倒是發現了兩個熟人——了念小和尚和了鶴。

  沒過多久,一個身穿僧袍、氣質有些凶悍的佛修從天而降。

  他就是無定宗此次挑選出來的帶隊人選,元嬰中期修為、專門修煉殺戮道的圓新大師。

  圓新直接御空站立,神識外放清點弟子人數。

  他的視線掃過下方眾弟子時,在衡玉身上稍稍停頓片刻,又很快移開。

  確定弟子全部都到齊後,圓新輕咳兩聲,把靈力加持在聲音裡,讓自己的聲音在這片東北角傳開。

  「此次貧僧為帶隊人選,只負責護衛你們此行的安全,至於其他一系列事宜,全都交由了悟負責,你們聽明白了嗎?」

  「謹遵長老令!」

  無定宗弟子們紛紛雙手合十,聲音整齊劃一回應道。

  衡玉同樣掐訣行禮,以示自己對這位圓新大師的尊重。

  「好,所有弟子聽令,直接上飛船!」圓新再次出聲說道。

  眾人各自施展手段上船。

  沒過多久,所有人都來到飛船上。

  他們的住處是在出發前就已經安置好的,因而眾人直接去尋找自己的住處。

  衡玉的房間在船艙深處,就在了悟旁邊。

  了悟一路領著她走到她的房門前:「接下來幾日,你就好好在房裡煉化體內的靈力,若是有什麼事情,直接傳音於貧僧。」

  衡玉抬手別了別鬢角碎髮,笑著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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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推開房間門,衡玉環視四周,認真打量著船艙內的環境。

  這個房間應該是特意為她準備的,房間內的空間並不狹窄逼厭,反而夠放置一張柔軟的床榻兼書桌,中間還留有足夠她隨意通行的通道。

  書桌上擺著一盆生長得極好的君子蘭。

  衡玉走過去,輕輕撩撥著君子蘭的葉片,猜測這應該是了悟為她準備的。

  她解下別在腰間的長劍,擱置到桌面上,隨意坐到床上,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了悟交給她的測魔陣拓印玉簡,將神識探進裡面。

  一道龐大而繁瑣的陣法被完整銘刻在玉簡裡,與那天她在冰蓮湖上看到的毫無出入。

  衡玉凝神,開始認真研究陣法的核心。

  半晌,她把神識退了回來,只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這是因為陣法過於龐大,她越是深入鑽研,耗損的神識和心力就越多。

  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衡玉喝完茶水後,發現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緩解了不少。

  她重新盤腿坐下,開始煉化自己體內的靈力。

  接下來幾天時間裡,衡玉基本沒走出過船艙。

  她每日鑽研陣法,當感覺到神識消耗過大,就轉而煉化靈力。兩者之間不斷切換,過得十分充實。

  -

  這樣的日子足足過了五日。

  這天,結束修煉後,衡玉伸了個懶腰,從床榻上站起來。

  「總不好一直待在船艙裡,也該出門瞧瞧了。」

  握起放在桌上的長劍,衡玉推開房門,直接走了出去。

  經過了悟的房門時,衡玉腳步微微頓住。沉吟片刻,她還是沒有上前敲門打擾。

  留給了悟的時間並不多,還是讓他安心待在房間裡鑽研佛法吧。

  繞過環繞設置的長廊,衡玉很快來到飛船甲板上。

  此時,寬敞的飛船甲板上十分熱鬧。

  隔著一兩米的距離就盤膝坐著一個佛修弟子,他們每個人都在認真修煉或是互相探討佛法。

  而帶領的圓新大師正盤膝坐在甲板中央,閉眼修煉著,似乎對外界的一切動靜都不關注。

  飛船全速而行,飛得極快,即使是以衡玉的眼力,也沒辦法看清飛船下方的景色,只能看到一片片殘影。

  整條飛船被巨大的靈力屏障籠罩著,只有很輕柔的風能夠穿過靈力屏障吹進來。

  衡玉出來得隨意,一頭長髮並沒有用木簪挽起來。

  輕柔的風從側面飛過來,將她一些碎髮吹得胡亂飛起,有些調皮的長髮直接打到她的額上、眉間。

  視線受阻,衡玉抬起手,正要別好這些翻飛的碎髮。

  斜裡突然伸來一隻修長的手。

  那隻手的手腕上還纏繞著一串檀木製作而成的佛珠。

  只是看了眼那串佛珠,衡玉就猜到來人的身份。

  她下意識往旁邊退開一步,避過那人的手。

  那隻手空蕩蕩在空中,無力一抓,卻什麼也抓不住。

  默默收回自己的手,了緣摩挲著自己的指尖,苦笑了下:「他又不在,你不必與我避嫌到了這般地步。」

  衡玉強調:「我們兩個本來就沒什麼嫌可避。」

  聽聽了緣這說話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多虧欠了他一般。

  但問題在於——

  她和了緣才剛認識小半個月,其實壓根不熟。

  了緣這才朝衡玉眨了眨左眼,眼裡泛濫著撩撥人心卻不見絲毫下流的笑意:「有道理,但我們認識第一天時,你就敢用木簪將我的僧袍衣領滑開,看光了我半邊身子,現在我只是想幫你挽個頭髮都不行,這難道不是因為了悟師兄嗎?」

  這話了緣沒有收著聲音。

  在他們兩人周圍還盤膝坐著不少佛修,一聽這如此勁爆的話語,不少練氣期的小佛修們紛紛睜開眼睛,彼此擠眉弄眼。就連一些築基期、結丹期弟子也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悄悄摸摸豎起了耳朵。

  衡玉也朝他眨了眨左眼:「那只能說明了緣師兄的美色不夠惑人。」

  不少佛修的眼神紛紛朝了緣殺了過去,打量起了緣的容貌來。

  ——眉眼俊秀雅緻,自帶一股風流寫意。安安靜靜抬眼,眉眼裡就寫滿了繾綣溫柔。

  雖然他們是佛修,恪守清規戒律,但不代表他們沒有審美的好嗎。

  了緣師兄這樣還不夠惑人嗎?!

  察覺到那些同門的視線,了緣暗暗咬牙: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傢伙,遲早有他們好看的。

  很快,了緣調整好自己的狀態,輕笑道:「並非我的美色不夠惑人,只是洛主過分偏愛了悟師兄了。合歡宗的門規裡,難道曾經明確過弟子不能腳踏兩條船?洛主這般當世神女,沒有想過坐享齊人之福?」

  他把臉湊到她面前,似乎是想讓她再仔細瞧瞧他的容貌。

  「如果合歡宗少主同時攻略了兩位佛子,這種消息傳出去,定然會讓洛主名震滄瀾大陸,而且整個合歡宗都不會忘卻洛主的彪炳事跡,你覺得如何?」

  周圍不停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就連那端坐在甲板正中央、從頭到尾都沒有理會過弟子間動靜的圓新,也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衡玉目光落在了緣身上。

  她很擅長揣摩人心,但說實話,直到現在,她都有些沒摸透了緣的想法。

  一個人做事,除非是那種隨心所欲到了極致之人,否則總要出於某種目的。

  那了緣的目的是什麼?

  沉吟片刻,衡玉垂下眼低低地笑了下。

  她正要開口說話,身後突然有道清冷而熟悉的聲音傳來:「是坐享齊人之福,還是你欲以她煉心,使你佛心更進一步圓滿?」

  自己那些隱秘的心思被當眾戳穿,了緣臉上的笑意收斂些許。

  他揚了揚眉梢,轉身看向身後的了悟,語氣帶著些桀驁不遜的意味。

  接下來的話,他選擇直接傳音給了悟,神色譏諷:「師兄是在說你自己嗎?真正在用洛主煉心、以期佛道有成的人,分明是師兄你啊。」

  了悟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

  很快,他自嘲一笑,沒有再看了緣,目光直接透過了緣落到衡玉身上。

  衡玉上前,快步越過了緣,走到了悟身邊:「你怎麼出來了?」

  「貧僧剛剛去廚房轉了圈,發現他們在做紅糖包子。正好有一爐新鮮出爐,貧僧就裝了兩個想拿給你。在你的房間沒尋到你的人,就猜到你是出來甲板上吹風了。」

  「包子呢?」

  「放在貧僧的房裡。」

  「我已經吹夠風了,我們回去吃東西吧。」

  目送著衡玉和了悟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他的視線裡,了緣眉梢微挑,唇畔似笑非笑。

  「了緣。」一直盤膝坐著的圓新不知何時走到了緣身邊,他出聲道,「雖然你修習的是歡喜佛,但剛剛那番話還是越界了。」

  了緣雙手合十行禮:「長老說得是。」

  -

  領著衡玉走進他的房間,了悟才發現一件事:他的房間不比她的大,兩個人共處一室就顯得有些擠了。

  衡玉倒是沒覺得擠,她不見外地坐到椅子上。

  瞧見了悟的桌子上也擺著盆君子蘭,衡玉笑了笑:看來她房間裡那盆君子蘭的確是了悟準備的。

  桌面上擺放著兩隻裝在碟子裡的紅糖包子,因為包子餡是紅糖,在蒸煮的過程中紅糖融化成水,全部滲入到包子中,以至於本該白淨的包子摻雜了不少暗黃色。

  此時,包子還散發著淡淡熱氣,顯然是剛從爐子裡取出來不久的。

  衡玉伸手拿起一個包子,放到唇邊咬了一口。

  包子被蒸得很軟,吃進嘴裡還帶著微微滾燙,很快,紅糖的味道在嘴裡蔓延開來,甜而不膩。

  了悟坐在她對面,安安靜靜望著她。

  等她吃完一整個包子,了悟才出聲道:「了緣那番話,你不要介懷。」

  衡玉搖頭:「沒什麼好介懷的,他在玩樂,我也在玩樂,反正不吃虧。」

  望著她,了悟突然說:「貧僧總覺得,洛主在和了緣相處時,性子與平日頗為不同。」

  在了緣面前,她會比平日更活躍,也更銳利些。

  這樣的她,像極了那放肆盛放的合歡花,美得不可方物。了悟覺得,即使被她回懟了緣也樂此不疲地湊上前,大抵是有這般原因。

  但這樣的她,幾乎沒怎麼出現在他的面前。

  衡玉眨了眨眼,一時之間沒把他這話往深裡想。

  但很快,她感覺到自己放在腰間的身份玉牌微微發燙,似乎是傾慕值在出現波動。這股熱意從腰間蔓延開來,讓衡玉逐漸察覺到他話中更深層的意思。

  下一刻,衡玉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微微俯下身子湊到他眼前:「那你說,如果我和慕歡站在你面前,你待我與她的態度會一視同仁嗎?」

  說到後面,衡玉杏眸瞪圓,似乎在威脅他敢說『會』肯定要叫他好看。

  這樣的無賴氣質,又是他極少見到的。

  了悟眼裡劃過細碎的笑意:「不會。」

  洛主與這世間女子,在他眼中……從來都是不同的。

  這種特別其實無關情愛,只從那日,他被佛祖指引南下遇到她,兩人就多了最為特別的羈絆。

  世間萬事萬物於他眼中本不該有任何不同,但所渡的情劫,讓她成為自己的應劫之人。

  這種羈絆,就像是佛祖對他的考驗。

  也像是,佛祖對他的饋贈。

  「那貧僧懂了。」了悟出聲道。

  衡玉重新坐下,拿起另一個包子吃起來。

  吃完包子,她隨意拍拍手站起身,朝了悟說一句『走啦』,轉身離開他的房間。

  在合上了悟的廂房門時,衡玉將腰間別著的那枚玉牌取出來,往裡面注入靈力。

  傾慕值——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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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收起玉牌,衡玉回到自己的房間。

  坐下時,她聞到自己身上沾染有淡淡的檀香氣息。這應該是在了悟房間裡沾染到的。

  雕琢精緻的木簪就扔在桌面上,衡玉彎下腰拿起木簪,就著遠處銅鏡倒影出來的身影,將一頭柔順如墨的長髮全部挽起。

  盤腿坐到床榻上,衡玉舉起右手捏成拳,感受著體內澎湃的靈力。

  「依照現在的煉化進度,再修煉個四五天時間,應該就能把體內的靈力徹底煉化完畢。」

  「接下來幾天就不出去了,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裡修煉和鑽研陣法,為這場法會做最後的準備吧。」

  自語兩句,衡玉緩緩闔上眼瞼,重新進入修煉狀態。

  時間恍若流水般流逝得無聲無息,在抵達劍宗前夕,衡玉終於順利將體內的靈力煉化完畢,把根基打得極為牢固扎實。

  靜謐的房間裡,衡玉緩緩睜開眼睛。

  這時候應該是深夜,房間裡十分昏暗看不到光亮。衡玉隨意一彈指,桌上的燭火燃燒起來,發出的亮光照亮昏暗的室內。

  她用力捏了捏拳頭,感受著丹田裡的靈力濃度。

  「現在距離結丹期就只有一層紙那麼薄了。」

  「等參加完法會,我就尋個地方閉關修煉,爭取早日突破結丹期。之前在無定宗那裡打轉,築基巔峰已經夠用,但來到群英薈萃的中部大陸,還是得以結丹期的修為行走才能讓人有安全感。」

  衡玉思索著,已經定下了自己接下來的行程。

  當然,她在做決策時並沒有考慮到了悟,因為她知道了悟會陪著她。

  突破結丹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而且還需要直面心魔。她出門在外,沒有師門為她進行護法,了悟肯定不會仍由她自己尋地方突破。

  比起這個,衡玉更頭疼的是另外一件事——「不知道從築基期突破到結丹期,需要多少傾慕值。」

  她從築基後期突破到築基巔峰,總共花了一千多的傾慕值。

  從築基巔峰突破到結丹期,怎麼說也得要幾千甚至上萬的傾慕值。她手上的四千傾慕值未必夠用。

  想了想,衡玉抿起唇角:「看來這回在法會上我要盡全力了。」

  這場法會,是滄瀾大陸年輕一輩的盛會。

  同輩之中的佼佼者會在這裡進行爭鋒、切磋。而且比試的內容不止侷限於擂台賽,還有各種各樣的形式。

  同輩中的驚才絕豔者自然會順利脫穎而出,名聲由此傳遍整個滄瀾大陸。

  如果她能夠在法會上大出風頭,絕對會賺取來不少傾慕值。

  像她這種傾慕值貧窮戶,當然要牢牢把握住機會!

  在衡玉思考完畢時,她注意到窗外泛起一點點魚肚白——天邊已是拂曉,快要天亮了。

  而飛船的速度也減緩了不少,看來已經接近了劍宗勢力範圍。

  衡玉伸了個懶腰,起身換衣服。

  她在儲物戒指裡挑揀一番,最後選中一條豔麗到極致、裙擺處繡有栩栩如生合歡花的紅色長裙。

  她會挑中這條裙子,一是因為漂亮出彩,二是因為這條裙子雖然不暴露,但那合歡花花紋看上去很有合歡宗特色。

  她身為合歡宗少主,此行是代表合歡宗前來參加法會的,自然要注意著裝。

  換上長裙後,衡玉散開自己的長髮到腦後,站在銅鏡前,手指靈活翻動,很快給自己編了個並不復雜但很適合的髮型。

  飛船不僅速度減緩,也在呈下墜狀態。

  了悟從修煉狀態中清醒過來,簡單收拾了房間,就推開房間門走出去,打算直接走去甲板等待飛船停靠。

  走出房門時,他自然而然地走到衡玉房門前,抬手,五指合攏,指骨輕叩房門。

  沒有等待多久,房裡面的人過來將門推開。

  了悟見多了她穿著道袍,抑或素淨長裙的模樣,現在她穿著這身靡靡豔麗到極致的長裙,風華愈盛。

  在她發問前,他已經含笑誇道:「這套裙子很適合洛主。」

  衡玉揚眉淺笑,朝他拋了個『孺子可教』的眼神。

  ——她都沒暗示他誇自己,他就主動誇起來了,這位佛子進步真是大。

  「我們直接去甲板匯合吧。」衡玉說。

  了悟往旁邊退開一步,留足空間讓她從廂房裡走出來。又遷就著她的步子,與她一道並肩穿行這並不十分寬敞的船艙。

  很快,兩人一道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之上。

  甲板上已經站了很多弟子,像是築基期、結丹期弟子還能維持著自己的姿態。練氣期的弟子以了念小和尚為首,紛紛趴在船邊遠眺劍宗盛況。

  了緣百無賴聊,靠著船沿站立。

  他只是隨意一瞥,就注意到那從船艙裡走出來的衡玉,視線自然而然被她吸引住。

  然後,他目光中流露出純粹的欣賞。

  衡玉注意到他的視線,朝他瞥了過來。

  兩人視線交錯,又各自移開。

  「我們也過去看看劍宗外景吧。」衡玉對了悟說。

  兩人走到無人的角落,遠眺前方的劍宗——

  合歡宗位於中部大陸風景秀麗之地,以雙修之道摸索於長生之路上。

  無定宗位於西北之地無盡荒漠,憑借著佛道求尋長生。

  此刻,映入視線的是無窮無盡的白玉石階梯。在這萬級階梯之上,劍宗巍然而立,劍道直指通天。

  劍宗威震滄瀾大陸上萬載歲月,它的宗門史中承載著無盡傳奇史詩,培養出過數不盡的人傑,僅僅是在遠處觀望劍宗,便令許多人油然而生出一股敬畏之意。

  衡玉雖然心無敬畏,也為這番奪盡天地造化之景贊嘆。

  就在這時,飛船外的結界掀起一陣漣漪,好像是受到了什麼抵觸。

  劍宗裡的人察覺到動靜,一位背負長劍的老者御空而行,瞧見這條飛船後目光快速鎖定帶隊的圓新,掐訣向他行禮:「原來是無定宗的圓新道友,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陳道友好。」圓新雙手合十回禮。

  他們兩個是認識的。

  客套兩句,劍宗老者從袖子裡掏出令牌,用令牌開啟護宗大陣,讓無定宗的這條飛船順利進入劍宗裡。

  進入劍宗後,飛船直接在劍宗山門前的巨大平台上停靠。

  這個平台非常大,修建出來就是為了放置這些飛船的。除了無定宗這一條外,還有各種大大小小的飛船。

  僅僅是看著這些密密麻麻停靠在一起的飛船,就能猜測到這場法會的規模之大。

  剛剛那位老者御空走到圓新面前,笑著將圓新迎走:「其他宗門也有道友已經抵達,他們現在正在議事殿內論道,我帶圓新道友前去議事殿吧。」

  圓新雙手合十,溫聲應了句好。

  他目光環視一圈,最後落在了悟和了緣身上:「這些弟子就交由你二人照料了,若是鬧出什麼事端,也要由你二人擔著。」

  面對圓新的訓戒,素來輕挑的了緣神色認真,雙手合十應道:「謹遵長老令。」

  了悟同樣雙手合十:「謹遵長老令。」

  圓新滿意點頭,法會本來就是年輕一輩的爭鋒,他自然不便插手做什麼。

  又環視眾弟子一圈,圓新這才跟著劍宗老者離去。

  等圓新和老者雙雙離去後,無定宗的弟子們才竊竊私語起來,神色間頗為激動。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來劍宗,甚至是第一次出遠門,心中激動很正常。剛剛兩位元嬰期修士站在他們面前,他們才沒敢表露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現在圓新和老者都離開了,他們自然就放鬆了不少。

  在一片喧鬧之中,劍宗有幾個身穿內門弟子服飾的弟子徑直走到了悟面前。

  為首的男子劍眉星目,容貌英俊,一身白色為底黑色鑲邊的劍宗內門弟子服飾穿在他身上恰到好處,讓他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難言的韻味。

  在他身後,背負著一柄比尋常劍要寬要沉的重劍。

  瞧著那柄重劍,衡玉大概猜到對方的身份了。

  而對方的自我介紹,也印證了她的猜想。

  「劍宗俞夏,見過幾位道友。」俞夏抱拳行禮,臉上帶著清爽令人覺得親近的笑意。

  在劍宗擅長使重劍的內門弟子有且僅有一人,那就是劍宗首席弟子俞夏。

  衡玉會這麼清楚這點,其實是因為這俞夏,就是舞媚的任務對象。

  了悟和了緣雙手合十回禮,各自做了自我介紹。

  衡玉掐了一訣,行禮道:「合歡宗洛衡玉,見過俞道友。」

  聽到衡玉的自我介紹,俞夏十分平靜,並不感到意外:「早聞洛主之名。」

  衡玉笑了下:「俞道友是從舞媚那裡知道我的嗎?」

  在她提到『舞媚』這個名字時,衡玉注意到,站在俞夏身後的幾個內門弟子神色不太自然,那裡面的情緒……似乎是憤怒。

  衡玉心思流轉,猜測舞媚在劍宗是鬧出了什麼事端,不過面上沒有露出任何端倪。

  相比之下,俞夏的神情相當自然。

  他擺手笑笑:「這倒不是,不過的確是從媚主那裡,得知洛主現在在與無定宗的道友同行。」

  回答完衡玉的話,俞夏側頭看向了悟,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無定宗的住處早已安排妥當,我現在帶諸位過去吧。合歡宗的住處就在無定宗附近,洛主也一起前往吧。」

  這是劍宗的地盤,他們的安排沒什麼問題,了悟自然沒什麼異議。

  俞夏親自走在前面引路,了悟跟在他身側。

  邊往前走著,俞夏邊向了悟介紹著劍宗內的景象。

  待到臨近一大片竹屋,俞夏笑著對了悟說:「就是這裡了,這片竹屋全部都劃歸無定宗,具體住處要如何安排,就由佛子你們自行安排,我們劍宗不便插手。」

  瞧見了悟點頭沒有提出異議,俞夏掐訣行禮:「招待來客一事,掌教全權交由我負責,我這邊還有些事,就先告辭離開了。若是了悟佛子遇到什麼急事,可以直接向我傳訊,只要我不在修煉,都會及時趕到。」

  「麻煩了。」了悟雙手合十,溫聲應了聲好。

  待俞夏他們離開後,了悟神識外放,簡單清點一番竹屋數量,就開始安排弟子入住。

  他在無定宗和佛門的聲望都非常高,對他的安排沒有任何人有異議。當然,了悟本身的安排也非常公道且合理。

  安排好普通弟子,了悟才看向了緣,溫聲道:「了緣,最前排那兩間竹屋,你任意挑選一間吧。」

  至於剩下那間,自然就是他的。

  了緣眉梢微挑,無所謂應了聲是。

  他兩隻手枕在腦後,知道了悟接下來還要和衡玉交代一些事情,隨意笑笑,倒也沒有留下來打擾:「那我就挑左邊那間吧,反正也沒什麼差別。」直接朝左側那間竹屋走去。

  等周圍的人完全散開,了悟才轉身,看向懶洋洋坐在不遠處的衡玉。

  他上前,走到她面前,輕輕朝前俯下身子:「合歡宗的住處就在隔壁,貧僧送洛主過去吧。」

  她是代表宗門來參加這場法會的,自然要和合歡宗弟子住在一起。

  衡玉自然也知道這點,聽到了悟的話,她直接從地上站起來,朝了悟揚了揚下巴,眉眼神采飛揚:「來,帶路。」

  了悟淺笑,領著她往隔壁那片摘種滿紫色鳶尾花的木屋走去。

  說是隔壁,其實也隔了一段很遠的距離。

  這應該是劍宗擔心他們會私下產生摩擦,這才把每個宗門的住處都隔得遠遠的。

  這種事情在歷屆法會上並不少見,滄瀾大陸整體氣氛比較平和,但以弱肉強食為法則的修真界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兒摩擦矛盾。私下鬥法簡直屢見不鮮,而且屢禁不止。

  「來參加法會,你是不是每天都會很忙?」

  「應該會,貧僧雖無勝負之心,但總要為宗門爭光的。而且也要護著門內弟子,免得他們出事。」

  「那——」衡玉抬眸。

  「嗯?」

  「我也很忙。」衡玉笑道。

  了悟笑了下。

  他和衡玉正相反,衡玉極擅長揣摩人心,他是極不擅長揣摩人心。

  但相處久了,有時候只是她一個眼神一個暗示,完全不需要挑明來說,他就能猜到她想要表示什麼。

  「如果洛主不打算與同門一起行動,不如與貧僧一道行動?這樣兩人間也能有個照應。」

  衡玉打了個響指,她喜歡了悟的乖巧上道:「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木屋已經近在眼前,了悟在鳶尾花田前止步。

  他雙手合十,眉間硃砂嫣紅,襯得他的眼尾也泛起絲絲紅暈。明明是個極端出塵的人,但也莫名蠱惑人心。

  「地方已經到了,貧僧就先告辭離開。」

  衡玉安安靜靜站在原地,目送著了悟離開。

  待看不到了悟的身影,衡玉緩緩轉身,正準備走進那藏在鳶尾花田間的一排排木屋裡,耳邊就響起一陣凌厲的破空聲。

  衡玉抬起右手,往右側凌空一抓,直接抓住一顆四品靈果。

  她隨手抹了把,就將靈果塞到嘴邊用力咬了口。別說,這靈果還很清脆香甜,直接吃也頗有滋味。

  嚥下嘴裡的靈果,衡玉才抬眼,看向那扔靈果給她的男子。

  站在木屋前的男子眉目卓絕,氣質清冷孤高,恍若月中霜華落下。

  如果不是清楚他的身份,任誰都無法想到,這樣一位聖潔至極、恍若光明代言人的男子,竟會是合歡宗年輕一輩中傾慕值最高的人。

  「遲主,好久不見。」衡玉打了個招呼。

  遲臉上帶著光明燦爛的笑意,笑起來時,整個人的背後好像都帶著一層光暈:「我早就在期待洛主到來了。自宗門一別,已有一年未見洛主,但洛主依舊風采過人。」

  衡玉邁步,穿過這片鳶尾花海。

  她行走之間搖曳生姿,紅色裙擺隨著她的走動而輕輕晃蕩起來,好似有合歡花在靡靡盛開,暗香浮動之際,也引人遐想。

  她知道遲主一直對原身有幾分興趣,想要試著拿下原身。

  不過,原身一直不為所動。

  衡玉對他自然也沒什麼興趣。

  她走到遲的面前,朝他揚起燦爛一笑。

  清冷孤傲的美人突然一笑,連流連花叢慣了的遲一瞬間都被驚豔了。

  在遲感到有些失神恍惚時,衡玉問道:「不知道我的住處被安排在哪裡?」

  遲笑得溫雅柔和:「就在我的住處隔壁。」

  衡玉不吃他這一套。

  她左右瞧瞧:「宗門的人應該還沒到齊吧,我隨意找間木屋住下就好。」

  遲那燦若星辰的眸子迅速黯淡下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這麼靜靜注視著衡玉,那原本明朗的神情也消失不見,看上去就好像是個被人遺棄的寵物狗,軟綿綿的沒有什麼攻擊性,反而可憐到了極點。

  衡玉心裡嘖了一聲,這修真界別的不多,影帝級別的人倒是有些層出不窮。

  之前的了緣也好,現在的遲主也好,都是這樣。

  衡玉直接擺出一副不解風情的模樣,揮揮手朝著最裡面的木屋走去:「既然遲主沒什麼事,我就先告辭離開了。」

  走到木屋裡,衡玉隨意轉頭,發現遲還站在原地目送她。衡玉眼力好,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還能分辨出他的神情——

  他的神情裡依舊帶著淡淡的難過。

  這人演戲居然從頭演到了尾,還真是敬業得過分。

  這麼想著,衡玉笑了笑,上前推開木屋的門。

  直到徹底瞧不見衡玉了,遲才一改剛剛難過低沉的神情。

  他撫摸著隨風搖曳的鳶尾花,臉上帶了些玩味:「瞧著洛主和佛子的相處,她的任務進度比我預期的要順利不少啊。看來我之前還是小瞧了她。」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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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7 00:36: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木屋很寬敞,也很簡單,裡面只擺放有必備的家具。

  衡玉走到窗邊,用力推開窗,就能看到外面的紫色鳶尾花海。

  她從儲物戒指裡取出從飛船上特意帶下來的那盆君子蘭,穩穩把它擺在窗檯上。

  搞定之後,衡玉給自己泡了盞茶,邊喝著茶邊翻看起陣法書籍,努力補足陣法基礎知識。

  這一翻閱,就直接從上午翻看到了傍晚。

  一陣敲門聲直接打斷衡玉的沉思。

  她起身開門,瞧見站在門外的人時並不感到意外:「我還以為你會更早一些過來瞧我。」

  門外,舞媚抬手別了別鬢角碎髮。

  她一身紫裙蹁躚飄逸,鎖骨半遮半露,裙子的顏色與那片鳶尾花海正相合,整個人美得靈動。

  「什麼時候到的?」

  衡玉請她進屋,給她倒了杯茶水:「上午剛到,你在劍宗待了多久?」

  舞媚抬手纏繞著自己的髮梢,神情慵懶:「說到這個我就不得不抱怨了。你都不知道,這一年時間俞夏基本都待在宗門裡。為了能混進劍宗找他,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舞媚話中的真實度,在衡玉心裡是要打很多折扣的。

  上午在劍宗山門那裡,她只是提到舞媚的名字,後面幾個內門弟子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起來,顯然是舞媚在劍宗惹出了不少事端。

  衡玉問:「那你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順利混進劍宗的?」

  舞媚下巴微抬,神情既媚且傲:「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沒做,我是憑借著我的魅力,成功讓俞夏請我進來的。」

  衡玉忍不住一樂。

  不管怎麼樣,舞媚肯定在劍宗待了很長時間。

  她想了想,問道:「宗門裡,絕大多數夠資格參加法會的弟子都外出執行內門任務了,我們宗門還會不會派元嬰修士來參加法會?」

  「自然是要來的,宗門還得送些練氣期弟子過來增長見識。」頓了頓,舞媚抬眼看向衡玉,「前兩日我收到了我師父的傳訊,你猜這回帶隊的元嬰修士是誰?」

  舞媚會這麼問,說明那個元嬰修士和她淵源極深。

  而在合歡宗,跟她淵源深的元嬰修士有且僅有一人。

  衡玉唇畔染上笑意:「沒想到師父會親自帶隊。」

  她師父乃元嬰後期修士,像他這般修為的修士,絕大多數時間都是閉關修煉,爭取早日衝擊化神境。

  但想了想,衡玉又覺得這是她師父能做出來的事。

  她師父隨性不拘小節,怕是在宗門待太久了覺得厭煩,這才跑出來玩順便獵豔的。

  舞媚拎著茶壺,給自己倒滿茶水。

  她把玩著自己手腕上戴著的那串手鏈,懶洋洋問衡玉:「你的內門任務進度如何?有沒有佔到什麼便宜?」

  衡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而不語。

  舞媚嗔她一眼:「說說啊,我可以幫你參謀參謀接下來要怎麼下手攻略。」

  「你這麼熱心,看來你的內門任務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衡玉這才淡淡道。

  她的內門任務……

  舞媚不想提這個糟心事。

  她端起茶杯將裡面的茶水一飲而盡,也不多留,省得沒看成衡玉的笑話,還反讓衡玉看了她不少笑話。

  送走舞媚,衡玉繼續坐在那翻看陣法古籍。

  夕陽餘暉完全褪去,月華逐漸侵佔整個天地。衡玉翻看完手上這本古籍,正打算再換一本,就聽到外面再次傳來敲門聲。隱約之間,還有清脆的鈴鐺聲夾雜在其中。

  這次來的又是誰?

  衡玉抬手揉了揉眉心:「這回來的不會是慕歡吧,還真是有夠熱鬧的。」

  慕歡那暴露的裙子上掛滿招搖的鈴鐺,隨意抬手,鈴鐺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響。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修習的陣法有關,明明應該是錯亂響起的鈴鐺聲,但每一次聽在耳裡,都會連成悅耳的樂趣。

  大門緩緩打開,瞧見門內衡玉無語的神情,慕歡唇角微揚:「你好像不意外是我在敲門?」

  「隨便用個排除法就能排除出來了。」

  慕歡眼睛瞪圓,在原地一跺腳:「我可是一到劍宗就來和你打招呼了,你就不能擺出熱情些的神色嗎?」

  衡玉聳肩,表示自己有些無能為力。

  目光落在慕歡身上,衡玉無奈地抬手揉了揉眉骨。

  這麼多心思各異的人都湊在了一起,再加個她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師父,接下來真是有意思極了。

  「你是跟著道宗的飛船過來的?」衡玉直接轉移了話題。

  慕歡扁嘴,順著她的話題回道:「是啊。」

  衡玉臉上泛起細微的笑意,聲音也放緩些許:「回去好好休息吧。」

  看在慕歡一到劍宗先來和她打招呼的份上,她不介意放緩些態度。

  「好啊,明日你有空嗎,陪我去見見了悟師兄吧,我心念他許久。」慕歡順著桿子快速往上爬。

  衡玉臉上的所有笑意在一瞬間收斂:「你想念了悟與我何干?告辭。」

  直接後退一步,用力把門甩上。

  慕歡:「……」

  她果然不該對洛衡玉抱有任何期待。

  把慕歡關在門外,衡玉拍拍手拂去上面不存在的灰塵,重新走回到窗邊坐下。

  月色從窗外蔓延到她的身上,被這溫和的月色映照著,衡玉突然沒了翻看陣法書的心情。

  她取來一張乾淨的白紙,手腕靈活翻動,很快就疊出一隻活靈活現的紙小貓。伸手取了一點繪製陣法的靈液,點在紙小貓的眼睛上,她的一點神識就輕而易舉附著在這隻小貓身上。

  閉上眼,衡玉用神識操控著它,讓它直接飄出窗外,從合歡宗的住處順利飄到無定宗的住處,最後再一個翻轉,蹦到了悟窗外。

  竹屋裡,了悟剛沐浴出來。

  他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溫熱水霧,正盤膝坐在床上翻看衡玉之前整理出來的佛理小故事。

  突然,了悟察覺到窗外有輕微的聲響。他放下手中的筆,推開窗戶,原本只是想查看一下外面的動靜,誰想一隻輕飄飄的紙貓正直直立在那裡與他對視。

  這個畫面瞧著有些詭異。

  了悟盯著紙貓幾秒,從它身上感受到熟悉的神魂波動:「洛主?」

  他用兩隻手捧住紙貓,把它從外面捧進來,然後把它放在一堆佛經之上。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紙貓晃了晃以作回應,顯然是能聽到他的聲音。

  了悟瞧著有意思,抬起右手,拇指輕點了點紙貓的額頭。

  用力很輕,但紙貓跟著往後退了兩步。

  他聲音裡多了笑意:「那能感受到我的動作嗎?」

  紙貓往前,輕飄飄撞上他的手指頭。

  「你是不是睡不著?不對,這兩天你應該都在鑽研陣法吧。貧僧在翻看你之前整理的佛理小故事,然後也想到了幾個新的,你要不要聽?」

  神識附在上面,衡玉大概能聽清楚了悟的聲音。

  她邊聽著他說話邊趴在桌上翻看陣法古籍,原本已經有些看倦,現在又意外地能夠靜下心來。

  慢慢地,了悟那邊把佛理小故事都講完。

  他也沉默下來,開始整理自己手上的佛經。整理完後已經入了夜,他捧起那隻小貓,又用指尖點點它的額頭位置:「貧僧要熄燈了,你打算歇會兒嗎?」

  附著在紙貓身體裡,那熟悉的神識正在剝離,很快脫離而去。

  感受到它已經變成一隻普通的紙貓,了悟彎腰吹滅桌上的燭火。

  借著月色,他走到床塌邊坐下,把紙貓輕柔地放在床邊櫃子。

  衡玉原本打算通宵翻看一整晚的陣法書。

  反正到了她這個修為,徹夜不睡也不影響精神。但把神識從紙貓身上抽離後,她握著陣法書,突然靜不下心翻閱。

  既然靜不下心,衡玉也不強求,她合上陣法書,熄滅桌上的燭火,躺在柔軟的床榻上陷入沉睡。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醒來,衡玉繼續翻看手中的陣法書。

  一直到下午,她終於把手頭的所有陣法書翻閱完——這裡的書都是了悟從無定宗藏經閣裡幫她借出來的。

  翻閱完畢,衡玉將桌面上攤放開的所有陣法書都收進儲物戒指裡。

  「不知道師父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抵達。」

  現在距離法會正式開啟還有四天時間,算算日子,應該也就是這兩日之間了。

  衡玉想了想,決定先迎接她師父,然後再出門一逛劍宗。畢竟師徒兩許久沒見,於情於理她這個做徒弟的都該好好恭候她師父。

  沒有讓衡玉等太久,接近傍晚時分,一條龐大的飛船飛入劍宗。

  一個紫衣綬帶的俊美男子站在飛船甲板上,隨意動了動,也呈現出一種勾魂奪魄到極致的風情來。

  他摩挲著腰間掛著的玉珮:「也不知道衡玉的內門任務進展到哪一步了,哎,師門不幸,居然教出這麼個不會對我甜言蜜語、三天兩頭給我傳訊的徒弟來。」

  輕聲嘀咕著,游雲的神色有些哀怨。

  這一年來,雖然相隔萬里之遙,但衡玉還是有傳訊的。只不過傳訊不太方便,她都是隔上幾個月才簡單問候她師父幾句。

  其實別的弟子,像舞媚、慕歡他們也是這麼做的,但游雲還是不高興,很不高興,他這麼出手大方又豔絕滄瀾大陸的師父,難道不值得被徒弟特殊對待嗎?

  不過游雲臉上的哀怨沒有掛很久,當合歡宗的飛船停靠在劍宗山門時,劍宗有位中年元嬰中期修士飛到游雲面前向他問好。

  游雲臉上的神情一秒切換,迅速變得平靜無波,充滿高人風範。

  他掐了一訣,向那位劍宗修士回禮。

  互相見過禮後,中年元嬰修士出聲請游雲前往議事殿一敘。

  游雲淡淡點頭,表示自己會一同前往。不過在前往之前,他招來一位弟子,解下自己手上戴著的那枚儲物戒指:「你把這枚儲物戒指交給洛衡玉。」

  弟子恭敬地用雙手接過儲物戒指,低聲應是。

  很快,衡玉等來了合歡宗的弟子,也等來了她師父的儲物戒指。

  握著那雕刻著繁瑣紋路、十分精美的儲物戒指,衡玉認真把玩一番,發現這枚儲物戒指並沒有被滴血認主,她的神識可以輕而易舉探進儲物戒指裡。

  這個戒指開闢出來的空間並不大,裡面除了一堆靈石外,還有一沓陣法書籍和一堆很珍稀的布陣材料。

  瞧見那陣法書籍和布陣材料,衡玉有些錯愕,很快又笑起來:「我只是在傳訊中隨口和師父提了句最近在學習陣法,沒想到師父人還沒出現,就先給我送了份這麼大的厚禮。」

  這就是背靠大山的快樂啊。

  衡玉笑笑,將儲物戒指收好,打算等遲些見到她師父再向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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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7 00:36: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足足等待了一天時間,衡玉只等來一張傳音符。

  用靈力捏碎傳音符,她師父那熟悉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輕鬆而愉悅:「徒弟,師父在議事殿裡遇到一位故人,這兩天就不回去見你了,你我師徒直接於法會開啟之日相見即可。」

  如果她耳尖沒聽錯的話,在她師父說話時,隱隱約約還有女子的嬌笑聲作為背景音。

  衡玉:「……」

  所以她師父是沉浸於溫柔鄉,然後把她這個便宜徒弟拋到腦後了對吧。

  摩挲著她師父送給她的儲物戒指,衡玉又冷靜下來。

  沒關係,在她心中游雲也是便宜師父,他們雙方成功扯平了。

  而且不只是她師父可以沉浸於溫柔鄉,她也可以!

  -

  衡玉整理好那些攤開放在桌面上的陣法古籍。

  把它們收攏成堆後,衡玉照著不遠處清晰的銅鏡,用木簪子給自己挽頭髮。挽好頭髮後,她才握起那搭在桌邊的長劍直接出門。

  鳶尾花海裡,有不少練氣期弟子在嬉鬧。

  合歡宗弟子多情也擅才藝,有人在奏樂,有人在翩翩起舞,有人已經曖昧地眉來眼去。即使他們是在劍宗也沒有選擇消停。

  衡玉腳步放緩些許,欣賞起這一幕來。

  有不少弟子注意到衡玉的身影,連忙端正自己的神色,老老實實掐訣行禮。

  衡玉擺擺手,不想打擾他們做自己的事情,就加快了步伐,直接越過他們走出鳶尾花海。小半刻鐘後,她走到無定宗所居住的竹屋前。

  她選了個不會被刺眼太陽照射到的昏暗角落,盤膝坐在竹林外圍。在她身側,有很多細長的雜草,衡玉在草堆裡扒拉一番,拔出適量的青草,手指靈活翻飛起舞,很快編出一隻活靈活現的蜻蜓。

  把玩蜻蜓一番,衡玉閉上眼,集中精神用神識操控這隻蜻蜓,讓它搖搖晃晃飛到了悟的窗邊。

  然後,她讓這隻蜻蜓一頭撞到窗戶上。

  這動靜不算小,了悟過來開窗時,目光先是落在那蜻蜓上,隨後緩緩外移,落到不遠處那片竹林裡。透過竹林,他隱隱約約能看清一道穿著紅色長裙的身影。

  想了想,了悟伸出右手食指。

  這隻蜻蜓由衡玉所有神識操控,靈活程度絕不是昨天那紙貓能比的。

  蜻蜓在衡玉的操控下飛起,降落到了悟食指的骨節上。

  了悟舉起手,直接把蜻蜓舉到眼前平視:「怎麼突然過來了。」

  草蜻蜓沒有任何動靜。

  了悟猜測:「是在屋裡待著無聊嗎?」

  他的頭稍稍朝左側偏了偏,似乎是在做思考:「正好貧僧也忙得差不多了,貧僧陪你逛逛劍宗吧。」

  說罷,他輕輕捏起蜻蜓一邊翅膀,把它放在自己的左肩上。

  然後轉身收拾起桌面上的書籍,收拾妥當,他把黑色念珠纏繞到自己手腕上,走出木屋直奔那片竹林外圍。

  當了悟走到衡玉面前時,衡玉正好把神識從草蜻蜓身上抽離出來,緩緩睜開了眼睛。

  -

  劍宗的代步工具也是仙鶴。

  衡玉和了悟各自乘坐仙鶴,先行趕往劍宗的試劍台。

  仙鶴穿行於雲霧之中,衡玉垂眸,可以將小半個劍宗收納於眼底。

  在來之前,她就已經大概打聽過劍宗的情況——劍宗有十八座主峰,七十二座輔峰,每座主峰都由一位元嬰後期修士坐鎮。

  僅有此,就可以推測出劍宗底蘊之強。

  了悟突然出聲問道:「在想些什麼?」

  耳邊的風聲太過喧囂,他的聲音在風中有些失真。

  衡玉側過頭看向他。

  他今天穿了身青色僧衣,看上去就像是芸芸佛修中的一員,但那過於出塵的氣質又將他與芸芸佛修隔絕開。

  皎皎若天邊孤月。

  衡玉微微眯起眼:「在欣賞劍宗的盛景。不過說實話,我更喜歡無定宗的景緻。」

  她剛穿來到這個世界就接下內門任務,在合歡宗待了一個多月時間。但那一個多月裡,她基本都是窩在自己的院子裡療傷。而且那段時間她對這個世界沒有歸屬感,自然沒什麼心思欣賞合歡宗的美景。

  所以她對合歡宗的印象,基本都來源於原身的記憶。

  相比起合歡宗或是劍宗,她反而覺得,那不染世俗塵埃的無定宗是最令她自在的。

  「待此間事了,洛主可以去無定宗裡閉關突破結丹期。」了悟出聲邀請。

  顯然,他很清楚在這場法會之後衡玉要做些什麼。

  衡玉笑了笑,問他:「我身為合歡宗少主,不回自己的宗門突破結丹期,反而跑去無定宗突破。到那時,無定宗的人會怎麼想,消息傳揚開,世人又怎麼想。最重要的是,這回你要用什麼理由帶我回無定宗。」

  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與他的視線撞在一起。

  無定宗乃佛門聖地,那裡是不會隨意容許外客進入的。之前她進無定宗,是因為想蹭無定宗的飛船趕來劍宗參加法會,理由正當,又有了悟的擔保,自然不難進去。

  了悟微微啟唇。

  在他開口之前,衡玉已經先他一步搖頭:「此生,我只到一次無定宗就好。到時候你陪我回華城閉關吧。」

  了悟垂在身側的手輕輕顫抖起來,他看向她,神色認真而嚴肅,帶了些尋根問底的執拗:「為何此生只到一次無定宗?日後你游歷大陸,路過無定宗時不願過來尋我喝杯茶水下盤棋嗎?」

  衡玉沒想到他會這麼追問下去。

  她馬上改口,說:「好啊,我是願意的。」

  他沉沉看著她。

  衡玉無所謂笑笑:「我都說自己願意了,你還這麼看著我幹嘛?」

  「待你完成內門任務回合歡宗後,遇到什麼麻煩,會不會給我傳訊?」了悟又問她。

  「會啊。你不是答應做我在的羈絆嗎,遇到麻煩不找你,我還能找誰呢。總不能靠我那個不靠譜的便宜師父吧。」衡玉後面沒忍住,還吐槽了游雲一句,試圖緩解氣氛。

  「……」

  了悟張了張口,從表情到聲音都很平靜。

  不,不對。

  不應該用平靜來形容,而是克制——

  「……到那時候,洛主不會路過無定宗勢力範圍,遇到麻煩時也絕不會給我傳訊的,對嗎?」

  衡玉:「……」

  衡玉終究沒有回答。

  其實她想說,等她完成內門任務、等他度過情劫,兩個人不是就應該自此橋歸橋路歸路一世不復相見了嗎。那時候她已經適應了滄瀾大陸,可以真正追尋逍遙大道,而他也佛道有成,逐漸承擔起先天佛骨的重擔。

  這樣多好啊。

  但瞥見他眼底那抹偏執的執拗,她所有的話都無法開口了。

  她抬手撓撓頭,難得有些懊惱:「我們揭過這個話題好嗎?現在聊這個話題還早得很。我的任務時限可是整整十年之期啊。」

  「……好。」望著她那難得的懊惱,他還是沒捨得繼續刨根問底為難她。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悶下來。

  不過很快,兩隻仙鶴掠過雲霧,高聲鳴叫,已是接近目的地。

  等仙鶴停下來,衡玉手握長劍,直接從仙鶴背上一躍而下。左手手腕戴著的那串鈴鐺手鏈隨著她的動作叮鈴作響,十分悅耳。

  試劍台非常大,正常情況下可以容納超過十萬人。

  站定之後,衡玉環視左右,放眼望去,盡是穿著不同門派弟子服飾的修士。

  「真是熱鬧。」衡玉贊道。

  了悟走到她面前,神色平和:「我們先去領魂牌。」

  聽到了悟的話,衡玉心下鬆了口氣,知道剛剛那一茬算是暫時揭過去了。

  「那是什麼?」衡玉順著他的話問道。

  「魂牌可以用來記錄分數,每贏得一場比試,魂牌就會按照相應的難度積累分數。」了悟抬手,指著試劍台最中央那三根擎天巨柱,「這三根柱子分別對應著練氣期、築基期和結丹期的積分排名。」

  邊做著介紹,了悟邊往前走。

  衡玉邁步跟上他的步伐。

  領取魂牌點就設置在試劍台最前端,那裡有不少人在排隊領取魂牌。

  排隊的隊伍裡有一個熟人——慕歡。

  慕歡站在隊列中間,百無聊賴地低著頭。

  突然,她注意到衡玉和了悟的身影,臉上下意識浮現出媚到骨子裡的笑意。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朝了悟用力揮了揮:「了悟師兄,你怎麼也來試劍台了。」

  聽到慕歡那雀躍的聲音,衡玉和了悟才雙雙注意到她。

  衡玉眉梢微挑,對了悟說:「了悟師兄,你的爛桃花出現了。」

  了悟看向慕歡,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原來慕主也在。」

  態度十分溫和,也十足疏離。

  既沒有失禮,也沒有任何熟稔。

  了悟轉頭看向衡玉:「洛主在這裡等著貧僧就好。」對比之下,他對她的態度就顯得十足親近了。

  說完,了悟直接走上前排隊,沒有讓衡玉也跟著往人群裡擠。

  衡玉站在原地,踮腳瞧了瞧他。

  他站在擁擠喧鬧的人群中,若清風明月,即使在漫漫人海中也未曾失色。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

  他那低垂的視線微微抬起,隔著虛空落到她的身上。兩人對視之間,他輕笑了笑,那雙溫和到極致的眼裡綴滿笑意,彷彿問她在看什麼。

  她能看什麼。

  這試劍台足以容納下十萬人,她身邊來來往往的人不計其數。

  可她的視線只停留他的身上。

  在遠古傳說中,有個叫塞壬的海妖,她用自己的歌喉蠱惑那些過往的水手傾聽失神,迷惑得航船觸礁墜海。

  他這位佛子絲毫不自知,用笑、用一言一行、用無盡的溫柔編製成網。

  但他不是海妖,他是紅蓮座上、佛像之下的佛子,她也不是水手,注定不能被蠱惑得明知危險所在,依舊觸礁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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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當了悟領取完魂牌,再次走回到衡玉面前時,衡玉所有波動的思緒盡數平靜下來。

  她的視線從了悟身上一掠而過,停留在那亦步亦趨跟在了悟身後的慕歡身上,神情有些無語:「你怎麼也跟過來了。」

  慕歡微抬下巴,語氣嫌棄:「我又不是來找你的,我愛跟著就跟著,不行嗎?」

  衡玉服了這女人。

  在合歡宗裡養了一堆魚,外出行走一圈,道卓這條魚還沒徹底上鉤呢,又想為她的大海再多養一條名叫『了悟』的佛子魚。

  「行吧,你愛跟著就跟著。」

  一旁的了悟含笑看著衡玉,見她不再理會慕歡,才將手中那塊魂牌遞過去。

  魂牌很普通,四四方方的小木牌,背後雕刻有簡單的紋路,正面則是一片空白。

  衡玉伸手接過魂牌,放在手心裡把玩:「直接把神識注入魂牌裡面嗎?」

  了悟點頭,解釋道:「注入神識後留下你的神魂印記和宗門令氣息就可以了。」

  衡玉將神識注入裡面,留下屬於她的印記。

  當神識退出來後,那原本一片空白的魂牌上緩緩浮現出三行黑色字跡——合歡宗,洛衡玉,零。

  這三行字跡,分別對應了她的宗門、名字和積分。

  「這場法會要如何獲取積分?」衡玉好奇問道。

  這個問題是慕歡回答的。

  她比衡玉和了悟都要提前抵達試劍台,早已打聽清楚一切。而且這麼適合她表現的時機,她當然不會錯過。

  明明是在回答衡玉的問題,但慕歡一直在直視著了悟。她的聲音媚得能滴出水來:「這場法會,一共有十二種比試方式。最簡單的就是鬥法,強者為勝。除此之外,或是鬥陣法,或是切磋煉器、煉丹,還有比試心境、比試自己對三千大道的理解……總之包羅萬象,從各個方面來讓年輕一輩一較高下。」

  聽完慕歡的介紹,衡玉眉梢微挑:「這種比法倒是新鮮。」

  這就像是從方方面面來綜合考量年輕一輩。

  綜合考量,的確比單獨擂台比試要更為客觀公允,最後得出來的排名也要更為權威。

  這時候,慕歡終於捨得把視線從了悟身上移開,輕飄飄落到衡玉身上。

  她說:「上一次法會我就已經玩膩了,不過上一次法會洛主沒有參加,所以期待也是自然的。」

  衡玉假笑兩聲。她移步上前,從容走到了悟身上:「我當然期待這次法會了,了悟答應整場法會都要與我同行。」

  說完,衡玉側頭,朝了悟眨了眨左眼,手腕也微動,指尖懶洋洋在他手背上打轉。

  容色帶著淡淡的媚意,把慕歡剛剛對了悟的那一套活靈活現學了一遍。

  當然,慕歡那股媚意有修煉功法的緣故,因此媚意直接從骨子裡透了出來,像是人間絕色狐狸妖。

  而衡玉這股媚意有些浮於表層。

  明明在看慕歡做出撩人姿勢時,了悟心無波瀾,此時此刻,他卻不由自主後退半步,輕輕垂眸,雙手合十道了句「阿彌陀佛」。

  衡玉腰間那塊身份玉牌隱隱約約有些發熱的跡象。

  她低頭瞥了眼腰間位置,這才收回視線,換了個話題,主動向了悟提議道:「我們去交易區那邊逛逛吧。」

  說著,衡玉直接大步往前。

  了悟跟在她身後。

  慕歡站在原地停駐片刻,恨恨一跺腳,也連忙跟上。

  -

  試煉台東北角設置有一小塊交易區。

  這裡格外熱鬧,除了劍宗弟子在擺攤販賣東西外,其他宗門的弟子也在湊熱鬧。賣什麼的都有,衡玉甚至看到合歡宗弟子在賣一堆有助於促進雙修效果的媚藥。

  別說,其實還挺受歡迎的。

  衡玉三人走得稍微深入了些。

  瞧見有個鋪子在賣各類功法典籍,衡玉正準備上前去看,突然發現斜裡有道凌厲劍氣直劈而來。

  在她抬手擋住這道劍氣之前,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後的了悟已是身形前移,擋在她面前護住她。

  隨手化去那道劍氣,了悟回頭看向衡玉,聲音溫和:「洛主,你沒事吧。」

  衡玉搖頭:「這道劍氣不是直接沖我來的,應該只是不小心波及到了我。」

  衡玉從他身後探頭往前方看去,想看看是何人公然在這人來人往的集市上鬥法。

  在他們前方不遠處,有兩方人在對峙。

  當然,說是兩方人對峙也不對。應該說是六個穿著劍宗內門弟子服飾的人把一個女人團團圍住。

  而那個女人的容貌對衡玉來說也並不陌生,正是舞媚。

  「喲,舞媚這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慕歡幸災樂禍的聲音立即跟上,把那惡毒女配的模樣呈現了個十足十。

  合歡宗十大少主裡,就她們三個是女子。

  以往衡玉十分低調,都是待在自己的院子裡修煉,和她們兩人沒什麼糾葛,但慕歡和舞媚地位相當,兩個人彼此互不服氣,過招過很多回,因此矛盾頗深。這時候慕歡自然不介意瞧一瞧舞媚的熱鬧。

  慕歡的聲音音量沒有控制,那些把舞媚圍住的劍宗弟子側頭看向她。

  瞧見她和衡玉的打扮,瞬間猜到她們兩人的身份。

  為首的劍宗男弟子掐訣行禮:「兩位道友,這是我們與舞媚的私人恩怨,還請你們不要插手。」

  舞媚臉色有些冰冷。

  她默默解開纏繞在自己手腕上的絲帶,做出防禦姿態。

  聽到慕歡說「此事與我無關」時,她輕輕一笑,倒是不意外。

  讓她比較意外的是衡玉的回復。

  衡玉問:「你們身為劍宗弟子,卻公然在這人來人往的集市鬥法,此事是否有違劍宗的門規?剛剛道友的劍氣險些傷到我,又要如何算這一筆賬?」

  幾個劍宗弟子彼此對視。

  他們難得堵到舞媚,就要這麼直接放走她,豈不是太過便宜她了。

  幾個劍宗弟子都知道衡玉是想要為舞媚解圍,但誰叫他們站不住理,而衡玉的話令人拿捏不住錯處呢?

  不遠處,舞媚朝衡玉比了個熱情的飛吻手勢。

  然後她伸了個懶腰,纖細而白皙的腰肢舒展開,從那稍短一些的衣擺裡露出來。

  「要打就打,不打的話現在可以讓開了吧,再遲一些你們劍宗的執法隊就要趕過來了。說起來,執法隊也來得太慢了,不會是你們提前和執法隊打了招呼,讓他們不要這麼快出現吧?嘖嘖嘖,在自己的門派鬧事就是自由。」

  暗地裡的安排被直接拆穿,為首的劍宗弟子神色有些懊惱,恨恨道:「也罷,就先暫時放你一馬,我們走!」

  幾人直接轉身,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周圍瞧熱鬧的人發現沒熱鬧瞧了,默默散開。

  衡玉這才上前,走到舞媚面前:「他們為何要圍堵你?」

  舞媚身上有些狼狽,在剛剛衡玉他們到來之前,她已經與那些人對過幾招。彼此修為不相上下,被六個人圍攻,她自然也沒討到什麼好。

  聽到衡玉的話,她輕嘆口氣,有些疲倦地擺擺手:「這件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慕歡鼓動她。

  舞媚瞪她一眼,慕歡這女人就是想看她熱鬧。

  對比之下,舞媚覺得洛主真是宗門裡難得的好人,剛剛居然還仗義執言。

  還好衡玉不知道舞媚的想法,不然她一定得暗暗吐槽這突然得到的好人卡。

  還有合歡宗不愧是邪宗,這同門情誼脆弱得就像一張紙,她只是隨便說了兩句話,就成了『宗門裡難得的好人』,這未免也太難得了。

  舞媚想了想,倒也沒有隱瞞他們:「我為了混進劍宗,做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衡玉奇道。

  「……我捅破劍宗一位長老和女弟子的私情,然後被那惱羞成怒的長老抓進劍宗裡。原本在得知我的身份後劍宗打算放我離開,但我為了近水樓台,強行參加劍宗的一場比試。那場比試說白了就是挑選劍宗十美……」舞媚攤了攤手,苦笑道,「誰想,我豔壓群芳,大出風頭,把劍宗的女弟子都壓了下去。那場比試之後,我一口氣賺了近萬的傾慕值。但我的風頭都是從別人身上搶來的,因此就被一些心性不過關的人記恨。」

  她嘴角那絲苦笑,怎麼看怎麼像在炫耀。

  想到自己那可憐兮兮的傾慕值,衡玉確定了,舞媚就是在炫耀。

  就在衡玉以為到這裡就已經落下帷幕的時候,舞媚又道:「參加完這場比試,劍宗更想趕我出去了,那我當然不能離開啊。然後我……」舞媚仰頭望天,「我把我師父送我的媚藥餵給了俞夏。你們也知道,那藥連元嬰修士都遭不住,然後我就順順利利地把他嫖了。別說,劍宗首席弟子的身材就是好。」

  慕歡:「!」

  舞媚這女人進展居然比她還快。

  衡玉:「……」

  姐妹,不愧是你。

  旁邊的了悟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色,眼裡浮現出絲絲詫異。

  俞夏是什麼人。

  他是劍宗年輕一輩第一人,劍宗首席弟子,鐵板釘釘的劍宗未來掌教。他被劍宗的弟子們視為奮進的榜樣。

  結果在他們劍宗的勢力範圍裡,他們的劍宗之光被個妖女下藥嫖了!嫖了!

  這下不只是劍宗一些女修恨她,連不少男修都坐不住了。而劍修嘛,絕大多數性情直率,坐不住就拔劍來剛,所以這段時間舞媚總是被一群人堵住圍毆。

  衡玉輕咳兩聲,打破沉默:「我後悔幫你解圍了。」

  舞媚抬手,纖細圓潤的指尖狠狠懟住衡玉的肩膀:「還能不能有點同門之誼了,我看你就是嫉妒我霸王硬上弓。我尋思著,游雲大長老肯定也給你準備了不少媚藥吧,你嫉妒羨慕我的話,不如就——」

  側頭看向了悟,舞媚下巴微抬,笑得意味深長。

  衡玉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悟。

  對上了悟平靜的視線時,衡玉乖巧道:「了悟師兄,你放心,我不會被教壞的。」

  舞媚撇嘴:「你肯定是嫌佛子沒有技術,其實沒事啊,你有就行了。」

  怎麼能只讓人看她的熱鬧呢。

  大家互相傷害吧。

  這時候,慕歡倒是不介意跟著舞媚站在同一戰線上:「就是就是,洛主,這些年你的雙修之術難道是浪費時間白學的?」

  衡玉笑:「是啊,早就忘光在腦後了。再說了,我需要用霸王硬上弓的手段才能勾引到佛子嗎?」

  她往後退一步,借著自己寬大袖擺的遮掩,輕輕勾住了悟的尾指。

  這個動作,就像是在問了悟:她需要嗎?

  需要嗎?

  他沒有說話。

  神色平靜一如既往。

  但那放置在衡玉腰間,微微發熱的玉牌,又替他回答了一切。

  看,玉牌比他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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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7 00:37: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衡玉的動作有些細微,從舞媚和慕歡站的角度看過來,只能瞧見她寬大的袖子,瞧不清楚那被寬大袖子擋住的細微小動作。

  只有了悟能清楚感知到。

  因為她的尾指與他的尾指勾在了一起,觸感真實。

  他神色間有些無奈,動作幅度很輕地扯了一下。

  沒有扯開她的手,反而讓她的手晃動了下,手腕上佩戴的鈴鐺手鏈發出叮鈴脆響,引得舞媚和慕歡投來的打量。

  頂著舞媚和慕歡好奇的眼神,衡玉淡淡問:「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舞媚聳肩:「我還是回木屋裡待著,耐心等待法會開啟吧。」

  她又不是受虐狂,並不想一直被圍堵。

  別看剛剛那些劍宗弟子都退走了,但其他劍宗弟子還在啊。他們途徑舞媚身側時,都向她投來輕飄飄的眼神,背上的長劍有種隨時會出鞘斬向她的感覺。

  在她話音落下時,一道流光浮現在上空。

  緩緩打轉片刻,那道流光似乎是感應到舞媚的氣息,直奔舞媚而來。最後在她身前化為一道傳音符。

  望著那道傳音符,舞媚有些無奈。

  她伸手接過傳音符,將傳音符展開,看清楚上面的內容,忍不住嘟囔一句:「有完沒完啊,這法會都要開啟了,還不抓緊時間修煉,找我幹嘛。」

  舞媚的嘟囔聲雖小,但衡玉離她很近,還是聽到了這句嘟囔聲。

  聽起來,這道傳音符似乎是俞夏傳給她的。

  「怎麼,你和俞夏之間的事似乎別有隱情?」衡玉出聲問了句。

  舞媚翻了個白眼。

  美人嗔怒時依舊別有風情。

  舞媚說:「有什麼隱情,你看話本看多了吧。合歡宗弟子亦正亦邪,有時候為了達成目的,是該做些踩界的事情。」說到這裡,舞媚又朝衡玉拋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似乎是在暗示衡玉要好好向她學習。

  衡玉笑了笑,懶得再搭理她。

  不過以後有機會,她也不會介意瞧瞧舞媚的熱鬧。

  「哎,你那是什麼表情啊。」舞媚不滿道。

  在她們兩人說話時,慕歡也一直在深思。

  她私心裡是想繼續跟著了悟的。

  但現在,她心裡不受控制地升騰起一陣危機感。

  三人的內門任務等級裡,她是A級,舞媚是準S級,衡玉是SS級。她的任務難度是最低的,但現在眼看著舞媚已經霸王硬上弓,衡玉這邊也進展良好,相比之下,她的進展反倒是最慢的。

  調戲了悟這件事可以緩緩,但完成內門任務還是盡快為好。

  想到這裡,慕歡撇撇嘴:「我打算去找找道卓那呆子,看看他在做些什麼。」

  「那快走吧,都別站在這耽擱時間了。」衡玉擺擺手,示意她們兩人快些離開,一副不待見她們的模樣。

  舞媚和慕歡雙雙給她丟了個白眼,然後兩人背道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等她們都走了,默默站在衡玉身側的了悟才出聲:「洛主。」

  衡玉手腕微抬。

  她那寬大的袖子往下滑,兩人勾在一起的手指露出些許。

  為了讓自己的調戲顯得理直氣壯,衡玉強調道:「這是利息。」

  說完,她才緩緩鬆開自己的手,往旁邊退開一步,拉遠她和了悟的距離。

  「利息?」

  「嗯。」

  是他剛剛讓她覺得難受的利息。

  應完這一句,衡玉往前走去。

  她的視線一直在環視四周,尋找著有意思的事物和人來打發時間。

  了悟默默跟在她身側,小心幫她避開有些擁擠的人群,免得他們撞到她身上。

  走了好一會兒,他們就出了這條集市,也出了試劍台範圍。周圍的人一下子就少了,那嘈雜喧鬧的聲音也弱了下來。

  前方不遠處就是一片明淨澄清的湖泊,這邊的風有些大,了悟微微眯起眼,長而翹的睫毛輕輕顫動。

  他下意識挪了挪身體,用身體為她擋住那呼嘯而過的凌冽狂風,視線落在她身上,語氣裡帶著幾分不確定:「洛主今日是不高興嗎?」

  原本心情已經平復下去,他這麼一問,衡玉思緒又有些起伏。

  她瞧向了悟,沒有出聲說話。

  但眼睛裡的情緒,分明已經給了答案。

  了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垂眸想,是因為在來試劍台的路上,他們兩個在試劍台的對話嗎?

  可如果是那番對話……更覺得難過的人不是他嗎?

  她助他度過情劫,他虧欠那麼深,然後她還要與他此生不復相見。

  最應該覺得無奈又無能為力的人,不是他嗎?

  在他們兩個人中,佔據主動權的始終是她。如果她真的做出決定,那麼他……都沒辦法反對啊。

  他那素來溫雅的眉眼,突然染上片刻沉寂。

  衡玉莫名覺得心頭有些堵。

  她抬起手,扯住了悟的袖子:「在想什麼?我剛剛就只是在和你開玩笑而已。那些沮喪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今天你陪我出來逛劍宗,我當然是高興的。我有什麼理由不高興?」

  她重新笑起來,笑得張揚而肆意,眉眼神采飛揚。

  了悟望著她。

  她明明在笑,笑得肆意而張揚。

  但他總覺得她的笑像是隔了層水霧般,不夠真實。

  他突然低下頭,從儲物戒指裡取出兩顆奶糖。

  自己剝了一顆送進嘴裡。

  奶糖在口腔裡融化開來,甜意蔓延,讓他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他確定自己恢復平常的冷靜從容後,才親手剝開糖紙,將糖果遞到她的嘴邊。

  衡玉看向他:「你說如果我在人來人往中,就著你的手吃下這顆糖,會不會於佛子名聲有礙?」

  剛剛平復下來的思緒又有些起伏,了悟輕嘆:「……比起這個,貧僧更喜歡洛主順心而為。」

  順心而為嗎?

  好吧,至少吃顆糖的事情,她決定順心而為。

  衡玉輕輕上前,和他湊得更近。

  近到她能清晰聞見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她張開嘴,就著他的手咬住糖果。

  停頓片刻,她順從本心地,隔著糖紙,輕輕咬住了悟的指尖。

  她咬得很輕很溫柔,輕到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到這一點。

  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應,她就鬆開嘴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笑意真真切切肆意張揚起來。

  「之前那句話真的沒騙你,沮喪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從出門找你到現在,絕大多數時候我都是高興的。」

  一陣酥麻感從指尖蔓延開來,迅速落到他的心尖。

  了悟覺得自己不受控制地,心尖顫抖了下。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失措,以至於他下意識想要誦讀《清心咒》。

  「你現在在想什麼?」衡玉說,「……讓我猜猜,你是想要念《清心咒》嗎?」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

  衡玉聲音很輕,在了悟之前,先一步念起《清心咒》。

  她念著佛經的聲音明明很正經,但了悟心中那股失措感沒有絲毫減淡。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腰間的合歡宗身份玉牌在發熱。

  溫度逐漸增加。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衡玉的目光落在了悟臉上。

  慢慢地,她輕笑起來。

  她突然發現自己想錯了一件事情。

  比起了悟,其實她更像是蠱惑人心的海妖塞壬。

  他在渡情劫,他不能摀住耳朵不聽她的淺唱低吟,就像那無法抵擋的水手。

  但她與塞壬不同,她明明有機會令他觸礁墜海,但又有些捨不得,於是便一直想著讓他沉淪片刻,讓他在這孤寂的海裡再陪伴她片刻,最後再放他渡過這片海域。

  「我怎麼這麼善良呢。」衡玉自戀道。

  她這句話一出,那放置於腰間,溫度越發升高的玉牌慢慢冷卻下來。

  了悟從那種恍惚狀態中回過神來。

  他垂下眼,失笑:「了緣誇過洛主乃當世神女。既是當世神女令人嚮往,善良也是正常的。」

  衡玉說:「了緣誇我是在開玩笑,你誇我我是要當真的。」

  聽著耳邊呼嘯的風聲,衡玉遠眺,看向那明淨的湖面。

  然後她忍不住抬手,把玩起藏在腰間的玉牌。

  走神片刻,衡玉指著遠處道:「那邊好像有熱鬧瞧,閒來無事,你陪我過去瞧一瞧吧。」

  說著,她快步穿過人流,直奔前方的熱鬧而去。

  紅色裙擺隨著她的行走而輕輕擺動,裙擺上繡著的合歡花緩緩盛開,恍若有暗香在浮動,危險又惑人。

  在她和了悟距離拉遠時,了悟快步跟上。

  很快,他又走到她的身側,與她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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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7 00:37: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待到天色漸暗,衡玉和了悟乘坐仙鶴回到他們居住的區域。

  了悟從容落到地上,瞧見她想要從仙鶴背上一躍而下,下意識朝她伸出手。

  衡玉跳到地上站穩,餘光掃到他伸出來的手,直接上前兩步,捏住那被她咬過的食指指尖。

  明明不算多出格的動作,卻因為先前的事情而添了幾分曖昧。

  這樣的舉動,其實比直接十指緊扣還要致命。

  了悟下意識縮了縮指尖。

  明明她的指尖帶著淡淡涼意,他只覺得兩人接觸的那部分肌膚燙得很。

  「洛主,鬆手吧。」

  衡玉一本正經問:「剛剛都動口了,現在動個手很過分嗎?」

  了悟不說話。

  衡玉的指尖在他指尖打轉:「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鬆手。」

  了悟依舊不說話。

  他只是手腕一轉,牽住她的手,然後對她說:「不過分。貧僧送你回去。」

  說完,直接牽著衡玉往前走。

  衡玉愣了愣,下意識跟上他的步伐。

  -

  目送著衡玉走進鳶尾花海裡,了悟才轉身離開。

  鳶尾花海裡。

  衡玉伸手,將那藏在腰間的身份玉牌取出。

  她沉默著將靈力注入其中。

  傾慕值——6800。

  -

  接下來的時間,衡玉都待在房間裡研讀陣法書籍。

  她已經把了悟送給她的那些陣法書籍全部看完,現在正在翻看她師父游雲命人送過來的那些書籍。

  轉瞬之間,就到了法會開啟之日。

  這天清晨,衡玉早早結束盤膝打坐。

  她起身梳洗換衣裙,估算著時間差不多,推開房門走出去。

  鳶尾花海外,已經站了不下百個合歡宗弟子。

  男弟子統一身穿黑色勁裝,女弟子統一身穿紅色長裙。雖然衣服制式不一樣,但從那暴露而張揚的衣服款式來看,誰都能猜到他們是哪宗弟子。

  遲已經站在隊伍最前側,他負責帶隊前去試劍台。

  瞧見衡玉,遲展開手中摺扇,風度翩翩掐訣行了一禮:「洛主來得真早。」

  「遲主。」衡玉回禮,並且和其他幾位少主打招呼。

  打招呼時,她將那幾位少主的長相也掃視一番。

  其實在修真界,因為常年受到靈氣沖刷經脈的緣故,很容易出美人。而合歡宗,更是春花秋月應有盡有,裡面的美人各有千秋。

  這幾個少主都屬於不同類型,唯二的相似點就是身材絕佳和顏值驚豔。

  欣賞片刻,衡玉收回目光,抱著長劍站在原地等待。

  沒過多久,舞媚和慕歡也走了出來。

  等人全部到齊,負責領隊的遲舉起自己的右手,出聲笑道:「諸位,出發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眾人各施手段趕往試劍台。

  等他們抵達試劍台時,那裡已經密密麻麻站滿各大宗門的人。

  合歡宗身為滄瀾大陸第一流宗門,位置被安排在極靠前的地方,就在劍宗和無定宗之間。

  衡玉站在人群之中,仰頭望向前方——在最前方,站著一些衣訣飄飄的元嬰期修士。她那位便宜師父也在其中,和音宗的元嬰女修正聊得火熱。

  似乎是感知到便宜徒弟的視線,游雲側過頭,目光如炬掃向下首,視線很快落到衡玉身上。

  兩人隔空對視一眼,游雲展開手中摺扇,用摺扇擋住唇畔那狡猾的笑意,又重新把視線移回到那位音宗元嬰女修身上。

  沒有讓眾人等很久,劍宗掌教緩緩走到高台之上。

  他將長劍從自己腰間抽出,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無數人腰間的長劍震動起來,似乎要脫離主人的掌控向劍宗掌教手中的長劍叩首。

  衡玉按住自己腰側的長劍,目光灼灼望著劍宗掌教:這就是劍道第一人的威勢!

  「擂台起!」

  隨著劍宗掌教一聲令下,一百零八個擂台從他身後憑空拔地而起——那就是進行比試的地方。

  「這場法會由我劍宗舉辦,法會總共設計了鬥法、鬥陣、鬥丹……總共十二個環節。其中,鬥法這個環節所有人都要參加,其他環節就需要諸位自行去報名。」

  「法會前十天只有鬥法這個環節,從第十一天起,會陸陸續續開放其他環節。望諸位周知。」

  劍宗掌教的聲音很平很穩,簡單介紹清楚法會的規則後,他高聲宣佈法會正式開始。

  「劍宗真乾脆。」站在衡玉身側的慕歡嘀咕一聲,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上一回的法會是由黑白學宮負責舉辦,他們那位掌門人特別能說,我足足站著睡了一個時辰,睡醒發現他還沒講完。」

  衡玉:「……」

  這麼一對比,劍宗是真的乾脆。

  法會已經開始,人群自然而然逐漸散開。

  慕歡活動自己的手腕,主動出聲邀請:「要不要一塊兒過去報名其他環節?」

  衡玉搖頭:「不了,你先走吧。」

  「你要去幹嘛?」

  「站在這裡等人。」

  慕歡瞬間猜到了。

  她撇了撇嘴,心想怎麼看,道卓和了悟師兄之間,更木訥緘默的人都應該是了悟師兄才對吧,為什麼他比道卓那呆子主動那麼多。

  這麼一想,慕歡暗暗咬牙,決定想辦法加快自己的攻略進度。

  目送著慕歡的背影淹沒在人海裡,衡玉手握長劍,站在原地等待。

  沒有讓她等待太久,身穿月牙色僧袍的了悟走到她身側,溫聲道:「洛主,我們走吧。」

  衡玉笑道:「走。你打算報什麼項目?」

  在各種雜學中,了悟擅長的是煉丹。

  修為只有結丹初期的他已經可以越階煉製六品丹藥。

  他答道:「比拚煉丹,比拚心境,還有論道。」

  衡玉也早就想好自己要報名什麼項目:「我打算鬥陣和比拚心境。」

  其實她一開始也想要參與論道這一環節。

  所謂論道,就是爭論彼此對自己所修行的大道的理解。

  衡玉現在對逍遙道已經有了番體會,但她來到這個世界不過一年,對逍遙道的理解還不夠深入,她覺得自己參加這個環節,比拚個一兩場就差不多要露怯了,沒什麼意義,乾脆就不報名了。

  「那我們先去報名心境環節吧,然後貧僧陪你去報名陣法,你再陪貧僧去報另外兩項?」

  了悟側頭徵求她的意見。

  衡玉還能有什麼意見,他的安排分明是以她為先。

  衡玉和了悟穿過人海,打聽一番後,兩人順利找到報名比拚心境的地方。

  報名的方法很簡單,只要用魂牌做登記就好。

  轉了一圈,接近下午時分,所有的項目都順利報完名。

  重新走回到試煉台中央,衡玉發現劍宗的人已經把未來兩天的比試都安排妥當了。

  比試安排都記錄在玉簡裡,衡玉從一名劍宗弟子手中接過玉簡。

  她的神識探進玉簡,讀取裡面的訊息,並且迅速鎖定她和了悟的名字。

  看清楚自己想要知道的內容後,衡玉把神識收回來,對身旁的了悟說:「我明天上午有場比試,對手是劍宗常席一,你知道這個人的情況嗎?」

  了悟想了想,的確沒什麼印象。看來對手在劍宗裡並不是很有名。

  衡玉點頭,對明天那場比試心中有數了。

  除非對方深藏不露,不然她拿下明天那一局是毫無懸念的。

  「你的對手是幽冥宗厲無風,比試也在明日上午。」衡玉對了悟說道。

  比起常席一,厲無風就要有名氣得多了。

  ——幽冥宗掌教的關門弟子,凝結出殺戮金丹,走殺戮道的狠人。

  了悟也知曉對方的威名。可以說,厲無風的赫赫威名都是殺出來的。

  不過他依舊平靜。

  在這個時候,他比較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洛主剛剛不是說睏了嗎,我們回去吧。」

  衡玉伸了個懶腰,笑著應了句好。

  回到自己的房間,衡玉剛準備換掉身上的長裙,門外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隨著敲門聲一起傳來的,還有一道熟悉而散漫的聲音:「徒弟,為師回來了,快快過來開門。」

  衡玉走過去開門。

  游雲身穿青色長衫站在門外,隨意把玩著手中的摺扇。

  瞧見大門打開,游雲上下打量衡玉一番,臉上泛起滿意的笑容:「修為進展不錯,根基打得也很扎實,差一個契機就能突破結丹期了吧。」

  衡玉笑:「師父,你先進來吧。」

  請游雲進去坐好,衡玉給游雲倒了杯茶:「我以為師父你沉迷溫柔鄉,要再過幾日才能抽得出身來見我。」

  游雲端起茶杯慢慢抿了口,食指拇指交錯,將打開的摺扇重新合攏在一起。

  然後,他用摺扇敲了敲桌面:「什麼沉迷溫柔鄉,你師父我好歹是元嬰後期修士,此行更是代表著宗門的門面,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深謀遠慮的,徒弟你不能只看表象。」

  衡玉就默默聽著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等他說夠了,衡玉才道:「師父,從築基期突破到結丹期,大概需要多少傾慕值。」

  游雲輕飄飄丟出一個數字:「兩萬。」

  衡玉:「……」

  原本她還覺得自己手裡的六千八傾慕值很多。

  結果……

  就這也配叫多?!

  瞧見她那無語的神情,游雲眉梢微揚:「你現在有多少傾慕值了?」

  「……」衡玉擺手,狀似無意般問道,「師父你說,為什麼我們宗門弟子突破境界時,必須借助傾慕值來輔佐?修行講究的是順其自然,我們採用傾慕值突破,久而久之真的不會損害大道根基嗎?」

  聽到衡玉這看似無心的問題,游雲臉上的笑意微凝,然後緩緩收斂起來。

  他下意識抬手,摩挲著自己左耳側的印記。

  從衡玉這個位置看過去,隱約能看清那個印記的模樣。

  ——是朵妖豔的曼珠沙華。

  這一刻,衡玉突然想到,在宓宜的眼角那裡也有個芙蓉花印記。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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