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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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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2: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六十章 破罐子破摔

  池韞忍住笑。

  這人,其實好勝心強得很,偏要偽裝成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

  「我先前還以為,你會想法子讓華玉自作自受。」樓晏道。

  池韞道:「華玉習武的,我固然可以下藥,但她外頭還有幫手,想要所有環節都不出錯,難度太高了。一旦失敗,我就會毫無所獲,等於白白讓她算計一回。」

  樓晏若有所思。華玉的武功,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沒有叫他去抓華玉,也就是她並沒有將他算在內。

  他到底該高興,她沒有利用他的想法,還是該生氣她對他有所保留。

  池韞又道:「何況,只是這樣,也太便宜她了!」

  樓晏皺眉:「她是出家人,若是被人發現與男子私會,朝芳宮將再無其立足之地。這樣,也太便宜她了?」

  「當然。」池韞的聲音淡淡的,聽著有些冷酷,「她算計別人性命的時候,可以毫不手軟,僅僅敗壞了名聲,又算得了什麼?」

  「那你弄成這樣的局面,想讓臨昌伯和曹大將軍撕了她?」

  池韞反問:「俞大公子的推理能力不錯吧?」

  樓晏「嗯」了一聲。

  「比你如何?」

  樓晏冷冷道:「我們只同榜過一次,他是探花,我是傳臚。」

  池韞笑:「我還當你不在意呢!」

  樓晏心道,他確實不在意名次,但被這樣比較……

  「也就是說,他找到真相並不難。」

  樓晏點了點頭,隨後想到她看不見,「嗯」了一聲。

  「那就沒問題了。」池韞笑眯眯,「我相信,華玉師姐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

  另一邊,俞慎之已經勘驗完現場。

  「飯菜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這壺蜜水。」他指著茶杯,「裡面下了迷情藥。」

  曹慶虎著臉,喝令自己的隨從:「快去查,這壺蜜水是誰送來的!」

  華玉悄悄往後挪了一步。

  凌陽真人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這怕是不太好查,飯菜、蜜水送過來再加料,也是可以的。」

  俞慎之道:「真人此言差矣,我們要查的不是誰加了料,而是誰在這裡準備了飯菜和蜜水。」

  「這……」

  隨從忽然喊了起來:「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先醒來的是曹公子。

  他兩眼發直,迷迷瞪瞪地看著眼前的人,有氣無力:「爹?這是哪裡?怎麼這麼多人?」

  俞慎之摸出個瓷瓶,在他鼻子下一晃,曹公子立時打了個噴嚏,眼神清醒過來。

  「曹公子,你對剛才發生的事有印象嗎?」

  曹公子一臉懵。

  俞慎之揚了揚下巴:「剛才在這裡,你抱著鄭小公子一頓啃……」

  臨昌伯姓鄭。

  曹公子扭頭看到臉跟麵疙瘩似的鄭小公子,臉色發青。

  「怎麼可能?應該是個美男啊!」

  此言一出,臨昌伯叫了起來:「果真是你設的局?還我兒清白來!」

  曹慶不肯了,上前一步攔住,怒道:「沒聽我兒說嗎?看中的根本就不是你兒子!」

  「便是誤傷,這是他的錯!」

  「你……」

  俞慎之嘆了口氣:「兩位,先聽曹公子說完好嗎?」

  他審案的時候,要是碰到這麼不聽話的親屬,早就拉下去打板子了。

  還好,臨昌伯和曹將軍還算給面子,哼了一聲,各退一步。

  俞慎之繼續問:「曹公子,你說應該是個美男是什麼意思?可是你準備了飯菜,引美男來此?」

  曹公子目光閃爍:「沒有的事,我就隨便走走,遇到一位公子,跟他攀談了幾句,然後就……」

  俞慎之眯起眼,嚴聲道:「曹公子,容我告訴你。若是你言語不實,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臨昌伯可是要告你騙姦的。這回涉事的,不是沒根基的平民,而是一位伯府公子。若是不能找出真相,告到陛下面前……」

  聽到陛下兩個字,曹公子慫了。

  再加上他爹跟著呵斥:「你好好說話!別總是給你老子找麻煩!要真是你騙姦,老子現在就逐你出宗!」

  輪番恐嚇,曹公子終於老實了,交代道:「方才在園中閒逛,正好聽到兩個道姑說,看到個十分英俊的公子在此,我就過來看看……後來就不知道了。」

  俞慎之擰起眉:「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你被人打暈了?那位公子呢?你可看到了?」

  曹公子搖頭:「不記得了。」

  眾人面面相覷。

  最後俞慎之道:「看來是藥性的影響,記憶缺失了。」

  曹慶道:「不管怎麼說,我兒確實沒有設局。便是他見色起意,臨時也做不出這個局。」

  臨昌伯還是不相信:「那到底是誰幹的?」

  說話間,鄭小公子也醒了。

  他可不是斷袖,一聽說自己跟曹公子滾到一起,嚇壞了,立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說了出來。

  「所以,你也是聽別人說,這裡有美人,過來看看的?」俞慎之擰起眉,這手法還真是一模一樣。

  鄭小公子叫道:「真的是個美人!不是男的!」

  俞慎之吐出一口氣,心裡明白了。

  鄭小公子看到的美人,定然就是那位池大小姐。

  他白擔心了,她早有應對之策。

  現在反倒他進退兩難。

  既是池大小姐反制之舉,那麼騙曹公子來此的人,就是她了。

  真相揭穿,哪怕是別人先害她,臨昌伯和曹慶也會把罪名算到她頭上。

  這麼一來,害人的反倒無事,她卻要倒黴了。

  既是如此,只能栽贓了……

  他慢慢轉過頭,還沒開口,就見華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喊道:「師父,徒兒錯了!」

  ……

  樓晏問道:「你就不怕華玉破罐子破摔,拉你下水?便是她設計陷害你,這與臨昌伯和曹慶也無關。他們在乎的,只是誰要害他們的兒子。」

  池韞道:「誰能證明她害的是我?我不是在和樓大人私會嗎?」

  「少說廢話!」樓晏惱了,「剛才鄭小公子看到你的臉了,有他指證,你怎麼脫身?」

  她笑了起來,說道:「你覺得,他能指證我?」

  樓晏愣了一下:「為何不能?」

  池韞賣了個關子:「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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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2: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六十一章 搭個梯子

  華玉跪在地上,一邊拭淚一邊招供:「池師妹自從回來朝芳宮,就悶悶不樂。我知她心繫俞家公子,奈何家中有人作祟,只得退了這樁婚事。便想借著這個機會,讓她探一探俞家公子的心意,故而做此安排……都是我的錯,才引來這番禍事……」

  凌陽真人勃然大怒,喝道:「孽徒!朝芳宮乃清修之地,你怎麼能安排師妹與男子私會?」

  華玉膝前幾步,抱著凌陽真人的大腿苦苦哀求:「師父息怒,師父息怒!徒兒只是想,他們原就是未婚夫妻,若是彼此互有情意,反被拆散,豈不可憐?徒兒並沒有想做什麼,只是叫他們見上一面,問上一句罷了……」

  凌陽真人氣得直抖,冷聲道:「便是如此,那也不對!你要安排他們見面,大可以安排在明處,這樣孤男寡女關在一起,便是沒什麼,也不像樣子!還有,不是你的安排,那蜜水又是怎麼回事?」

  「徒兒,徒兒也不知道。」華玉一臉糾結,「我只是將池師妹帶來此地,便安排了一位師妹去給俞二公子傳信了……」

  眾人齊齊看向俞慕之。

  俞慕之懵了一下,說道:「我說呢,怎麼有個小道姑過來傳話,卻又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他的發言,證實了華玉的最後一句話。

  於是,大家理所當然地,把她前面幾句話也當了真。

  曹慶迫不及待洗清兒子的嫌疑,馬上接道:「這就是了!定是那池小姐不甘退婚,想借著這個機會跟俞二公子發生點什麼。可惜,傳話的小道姑也覺得不像話,沒把話傳到,俞二公子沒來,倒是鄭小公子來了!」

  總之,跟他兒子沒關係,他兒子也是被害的!

  ——等下,既然是這樣,應該鄭小公子跟池小姐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池小姐不在,反而他兒子在這裡?

  俞慕之後悔:「早知道我就問個清楚,要是之前過來了,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大哥,你這樣看我幹什麼?」

  「沒事。」俞慎之面無表情,「你真是太不上心了!」

  傻子!沒發現自己被華玉利用,當成證人了嗎?

  臨昌伯也想給兒子撇清乾淨,抓著另一個漏洞:「那我兒又是怎麼回事?為何有人引他來此?」

  是啊,這個問題又怎麼解釋?

  眾人齊齊看向鄭小公子。

  鄭小公子叫道:「我就是聽說這裡有美人,過來看看的。一進來,屋子裡果然有個美人……後面就不知道了。」

  「看來關鍵在這位池小姐身上了。」臨昌伯道,「她人呢?」

  凌陽真人轉頭吩咐:「來人,快去找!」

  俞慎之嘆了口氣。

  這個華玉,還真是有幾分決斷力。

  他本打算,揭出這事是華玉安排的,將罪名安到她身上。

  哪知她先一步自行招供。

  這番話說得極有水平,有確切證據的她全都認了,比如食水的安排,去傳話的小道姑。

  推到池韞身上的,恰恰是沒有證據的。

  比如蜜水裡的藥是誰下的。

  從常理推測,大家都會覺得,這藥是池韞自己下的。

  因為她有動機,她想挽回俞二公子的婚事。

  華玉呢?她下藥有什麼理由?便是他提出華玉想害人的原計劃,也缺乏證據。

  俞慎之一時想不到法子,索性等人來了再說。

  僅有的兩次會面,他對這位池小姐印象甚好。

  看得出來,樓四對她特別關注。

  能讓樓四那個人在意,這位池小姐定然不是傳聞中蠻橫無理的大小姐。

  何況,她被師姐陷害,竟然想得出這樣的法子還擊,總該有所準備吧?

  ……

  過不多時,凌陽真人派出去的人找到了池大小姐。

  看著款款而來的兩個人,俞慕之叫出聲:「樓四!你怎麼和她在一起?」

  樓晏沒說話,只冷冷掃過。

  華玉心裡咯噔一下,總覺得有什麼事不好了。

  臨昌伯和曹大將軍都很茫然。

  他們當然認得樓晏,只是奇怪,他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池韞臉色蒼白,頭髮還有些亂,說話也怯怯的:「見過諸位大人,凌陽師叔……」

  她這樣子,活脫脫經過驚嚇的樣子,弄得眾人疑惑不已。

  凌陽真人皺眉說道:「池師侄,你方才到哪裡去了?方才有沒有見到鄭小公子?是不是你……」

  她一句話沒說完,池韞突然摀住臉,「嗚」地哭出來。

  這個反應,弄得眾人都是一愣。

  俞慕之更是摸不著頭腦,叫道:「你別哭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先告訴大家。」

  池韞仍舊捂著臉,抽抽噎噎:「小女,小女沒臉說……師叔,你讓我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我們私下談。」

  「不行!」凌陽真人還沒開口,臨昌伯已喝道,「事關我兒清白,你得說清楚!到底是誰引我兒來此,讓他失智的?」

  「沒錯!」曹慶這回跟他站在同一陣線,「我兒莫名其妙來了這裡,差點被冠上騙姦的罪名,你不說清楚怎麼行?」

  俞慎之旁觀,見她如此表現,心裡有數了。

  這位池大小姐,看來已經找好了理由,那他送個梯子過去就是了。

  「池小姐,」他溫言道,「此事對女子來說,確實不大光彩。但你若不當眾說清楚,不止兩位公子蒙冤,你自己的閨譽也要受損。這裡沒有別人,你放心說,只在跟你無關,我們絕不外傳。」

  「真的?」怯怯地問。

  「真的!」

  池韞這才放下袖子,一邊拭淚,一邊道:「方才師姐叫我來此,說要送我一份大禮。後來我們飲了杯水,我就人事不知了。再後來……」

  「後來怎樣?」臨昌伯和曹慶同聲追問。

  池韞咬了咬唇,低聲道:「等我醒來,就看到鄭小公子昏倒在地,而我身上衣裳都扯亂了……」

  臨昌伯瞪眼:「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兒對你不軌?那你又是怎麼醒的?他又是怎麼昏迷的?」

  池韞彷彿被嚇到一般,後退一步,看向樓晏。

  樓大人終於出聲了。

  他道:「是我。方才正好在附近散步,看到華玉仙姑離開,鄭小公子過來,覺得事情不對,便開窗看了一眼,打昏了鄭小公子。」

  「哦!」曹慶幸災樂禍起來,「原來騙姦的人是你家小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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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3: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六十二章 一起招認吧

  「曹老黑!你胡說什麼?」臨昌伯漲紅了臉,「我兒分明受了迷情藥的影響,怎麼就成了騙姦?」

  樓晏點了點頭:「鄭伯爺說的不錯。我覺得不對,便是因為屋子裡有一股異香。怎麼,你們之前開門的時候,沒聞到嗎?」

  眾人愣了一下,最後還是俞慕之說了:「確實有香味,只是我們來得晚,可能已經散了,還以為是蜜水散發出來的味道。」

  樓晏續道:「鄭小公子才進來,就受到影響了。」

  臨昌伯得到支持,向曹慶:「聽到沒有?」

  曹大將軍撇了撇嘴。

  被下藥很光彩嗎?真不知道得意什麼!

  俞慎之若有所思:「所以,這其中藏了兩手,一是蜜水,二是熏香。」

  「正是。要驗證這一點,很簡單。」樓晏看向鄭小公子,「你還記得自己進來看到了什麼嗎?」

  鄭小公子道:「看到一個美人……」

  樓晏側身讓了讓:「你看到的美人,可是她?」

  鄭小公子抬起頭,看清池韞容貌的時候,眼神露出明顯的痴迷。

  可是下一刻,他卻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俞慎之皺眉:「這就不記得了?」

  樓晏露出淡淡的笑容:「因為那熏香裡,有很重的迷幻成分,能夠讓人神智不清。」

  他轉向另一位:「想必曹公子也是如此,我有沒有說錯?」

  眾人默默點頭。

  曹公子比鄭小公子還糊塗,他甚至連人都沒看到。

  此時,樓晏的腦子裡,浮現出剛才在樹上的對話。

  「你覺得,他能指證我?」

  「為何不能?」

  「你猜!」

  「我猜,你等會兒需要自己爬下去!」

  「好好好,我說就是了,怎麼這麼小氣?」她的聲音帶著笑意,「我知道她要暗算我,所以在飲下蜜水之前,就捏碎了一枚香丸。那香丸有致幻之效,能使人神智昏沉,鄭小公子醒了就不記得我的臉了。」

  樓晏懂了,他進屋之前聞到的甜膩香氣,其實是香丸的,而不是蜜水的。而她做了這手準備,哪怕他沒有出現,那位鄭小公子也會很快暈過去。

  也是,她怎麼會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呢?

  「要不是你插進來,我會在事後悄悄走掉,抵死不認。到時候,華玉就得面對兩家的怒火,百口莫辯。只是這法子,到底有漏洞。華玉與他們無冤無仇,沒有理由這樣害他們。樓大人,既然你壞了我的計劃,是不是應該將功補過,幫忙堵上這個漏洞?」

  他有不好的預感:「你想幹什麼?」

  池韞笑眯眯:「樓大人,跟我一起去招認吧!」

  ……

  「到底是誰下的藥?」臨昌伯大怒,「一份不夠再來一份!這樣害我兒!」

  「慢著!」俞慎之抬了抬扇子,問樓晏,「你說,你救走了池小姐,將鄭小公子打暈於此。那麼,是誰騙了曹公子過來的?」

  「這我如何知道?」樓晏淡淡道,「我帶了池小姐出來,本想送她去見長輩。可她醒了以後,卻極力反對,只能隨意找了個供堂休息,然後就被人找到這裡來了。」

  這發展非常合情理。

  一個小姑娘,突然遇到這種事,嚇得不知所措。而且她並非在京城長大,這裡沒有親近的長輩,不想見人很正常。

  「聽說曹公子也出現在這裡,我亦十分驚訝。」樓晏別有意味的目光,在兩位公子身上打了個轉,「我原想著,鄭小公子已經昏迷,看起來藥性一時半會兒也解不了,便沒有多管。哪裡想到,會有後面的事。」

  「這就怪了……」俞慎之一下下敲著扇子,苦苦思索。

  想了一會兒,他又問曹公子:「你還記得引你來的人長什麼樣子嗎?」

  曹公子愣愣地道:「就兩個道姑啊,她們從旁邊走過,沒瞧見長什麼樣。」他喜歡的是男人,哪會去看女人長什麼樣。

  「她們說有個很好看的公子在亭子裡?」

  曹公子搖頭:「沒說亭子,只說在這裡看到一位公子,長得十分英俊。」

  俞慎之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古怪,看向樓晏:「你說你剛才在附近散步?」

  樓晏點頭。

  「……」俞慎之拍了拍額頭,說,「也許,這只是一個意外。」

  俞慕之這回聽出來了:「大哥,你是說,是樓四在這附近散步,叫那兩個道姑看到,順嘴說了一下,結果被曹公子聽到……」

  「不可能這麼巧吧?」曹慶不相信,指著鄭小公子,「能把他引來,難道就不能用同樣的手法,把我兒引來?」

  俞慎之道:「曹將軍,咱們先把令公子出現在這裡的事情撇開,想想此事是不是一個完美的計謀?」

  曹慶愣了一下,聽他慢慢說道:「首先,將池小姐叫來此地,餵下加了藥的蜜水。然後找個人,語焉不詳地傳信給我二弟。接著引鄭小公子來此,用迷情香迷亂其神智。最後,再叫別人來捉姦……」

  說到這裡,華玉叫了起來:「我沒有,不是我幹的!」

  她只在蜜水裡下了藥,根本沒有熏香啊!

  俞慎之道:「我也沒說是仙姑你幹的啊!」

  凌陽真人皺眉:「俞大公子,你是沒有明說,但方才我這徒兒承認食水是她所備,你這不就是暗指她是主使?」

  「哦,對!」俞慎之彷彿才想到,「這麼一說,仙姑確實非常可疑啊!這計謀害的就是池小姐,偏偏這裡跟池小姐有關聯的人,好像只有你們師徒了。」

  「等等……」

  俞慎之完全不給凌陽真人說話的機會,又轉頭跟曹慶說:「曹將軍,您看,這樣能夠理解了嗎?」

  曹慶思索:「如果真是這麼回事,那麼事發後,別人就會以為,池小姐想約俞二公子私會,成就好事,結果俞二公子沒來,倒是鄭小公子來了。」

  他剛才就是這麼以為的。事情是同樣的事情,只是剛才覺得是池韞自己幹的。現在有樓晏作證,池韞是無辜的,那就是有人害她。

  害她的人,除了準備飯菜、命人傳信的華玉,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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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六十三章 被陷害的滋味

  眾人的目光,齊齊投向華玉。

  「是你害的我兒?」臨昌伯怒髮衝冠,恨不得將她撕碎。

  曹公子很可能只是誤入,鄭小公子卻不是。

  朝芳宮雖然頗有勢力,可一個小小的住持弟子,也敢算計一位伯府的公子,這才是真正的欺人太甚!

  華玉哪裡會承認。

  事實上,樓晏帶著池韞回來,她就預感事情脫軌了。

  她這樣栽贓池韞,便是認定,發生了這種事,身為女子百口莫辯。

  哪怕池韞運氣好脫了身,也沒法自證清白。

  可現在,有一位貴人,願意做她的證人。

  這份量就不一樣了。

  這死丫頭,到底什麼運氣?一個兩個都幫著她!

  事到如今,只能是……

  「冤枉!師父,不是我幹的,真的不是我!」

  華玉跪在地上,緊緊抓著凌陽真人的衣擺。

  臨昌伯威脅:「真人,難道你要包庇弟子?」

  凌陽真人恨不得掐死這個徒弟。

  早在她陷害青玉涵玉的時候,就已經告誡過了。哪知道她死性不改,才出來又來陷害池韞。

  陷害也就陷害了吧,還不把首尾收拾乾淨,惹火燒身!

  但,就算要放棄這個徒弟,也不能這樣被別人當面打殺了。那樣,打的就是自己的臉了。

  凌陽真人陪笑:「伯爺息怒,倘若真是這孽徒的錯,貧道定然會給您一個交待。不過,這個真相,還只是俞大公子的推論,不如聽聽她自己怎麼說?」

  俞慎之轉了轉手中的扇子,點點頭:「住持這麼說,也有道理。」

  臨昌伯冷笑:「好啊!我倒要聽聽她怎麼解釋!」

  凌陽真人鬆了口氣,冷下臉,訓斥華玉:「孽徒!還不老實招來!」

  華玉道:「我真的沒有引鄭小公子過來,只是安排了這次會面,成全池師妹而已。蜜水裡的藥不是我下的,熏香也不是我弄的。既然俞大公子說,曹公子只是誤入,那鄭小公子也可能就是不小心碰上了。」

  「哦?你的意思是,都是巧合?」俞慎之垂目看著她,「這麼巧,你派去叫我二弟的小道姑,沒能把人叫來。又這麼巧,讓鄭小公子進來了。」

  華玉一口咬定:「曹公子來到這裡,不是也太巧了?既然有一個巧合,就不能有兩個三個嗎?五松園就這麼大,鄭小公子恰巧逛到這裡,也不是多稀罕的事。」

  俞慎之笑著點頭:「仙姑這樣說,很有道理啊!」

  華玉略略鬆了口氣,低頭泣道:「師妹遇到這樣的事,我也很同情。先前只是想成全她,不料卻……我哪裡知道蜜水裡會被人下藥,還有什麼致幻的熏香,更是從來沒有聽過。」

  池韞突然開口:「師姐真的沒有聽過嗎?」

  「沒有!」華玉賭咒發誓,「我雖然會配幾枚香丸,可沒有哪個有這樣的效果。」

  池韞點點頭:「好,照師姐這說法,你安排了飯食便走了,那就是我自己在蜜水裡下了藥,又怕不保險熏了香,是嗎?」

  華玉目光閃爍:「這我如何知道?我又不在這裡。」

  「鄭小公子進來之前,我一直在亭子裡。你沒有下,除了我還有誰呢?」

  華玉道:「這是你自己說的。」

  「是你逼我說的!」池韞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起來,帶著哭音,「師姐口口聲聲同情我,卻句句暗指是我自己下藥,意圖……勾引男子。這名聲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了?怕是連朝芳宮都住不得,只能一頭撞死!」

  華玉矢口否認:「我只說了自己知道的事,哪裡有指責你半句?別人怎麼想,我如何管得著?」

  「聽聽!這就是你的心聲吧?」池韞面帶悲憤,「把事情做成這樣,讓別人自己去想!我這婚事都已經退了,用得著你成全?」

  「師妹……」

  「你不就是欺負我沒人撐腰嗎?你帶我來這裡,只說師姐妹敘話,哪裡提過什麼俞家公子?言行不一,還敢說藥不是你下的?」

  等來了這句,華玉腰板硬了:「那你憑什麼說是我下的?證據呢?」

  是啊,證據呢?

  這事沒人親見,兩個可能性都存在。

  其一,藥是華玉下的,故意引來鄭小公子,想害池韞。其二,藥是池韞自己下的,想跟俞二公子成其好事,不料鄭小公子誤入。

  誰能拿出證據來?

  就在池韞發愣的時候,有人開口了。

  「誰說沒有證據?」

  俞慎之驚訝地看向樓晏:「樓兄,你……」

  臨昌伯也道:「樓大人,你發現了什麼,趕緊說!」

  他都給搞糊塗了,這死小子到底是運氣不好誤入,還是被人算計的?

  「有件事,俞大公子應該聽說過。」樓晏緩緩向前幾步,「我生來嗅覺靈敏,便是有一點點異味,也能聞出來。」

  俞慎之點頭:「我記得。當初會試,聽說你出場的時候臉都是青的,因為聞了整整九天的尿騷味……」

  「噗!」俞慕之忍不住笑出聲。

  樓晏冷冷瞥過他,續道:「方才一過來,我便聞到了一股甜膩的味道,現下屋裡的熏香已經散得差不多了,終於可以確定是誰身上的了。」

  「是誰?」華玉大喜。

  蜜水中的藥是她下的沒錯,熏香卻與她無關。仔細想來,定是這死丫頭反過來陷害她,若是這事被揭穿,那她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樓晏慢慢走過去,忽然抓起她的手臂,抬起與眾人看。

  「果然在這裡!」

  俞慎之定睛看去,卻見她的袖口,沾了一片淺紅色的粉末。

  華玉愣了一下,脫口而出:「怎麼可能!」

  別的事,都是她幹的,唯獨這熏香不是!

  樓晏聽而不聞,牢牢抓著她的手臂,對俞慎之道:「拿個杯子,弄下來看看就知道了。」

  華玉驚得六神無主,偏又動彈不得。

  茫然中,她抬起的視線與池韞對上。

  此時此刻,池韞的臉上哪裡還有半點怯弱,別人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微微揚起,眼裡滿是譏誚。

  彷彿在告訴她:誰說就你會栽贓?被別人陷害的滋味,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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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六十四章 好兄長

  「我沒有,不是我幹的,師父救我,師父救我!」

  華玉慌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翻船。

  身為住持大弟子,她一向是看誰不順眼,就打誰的臉出氣。

  有師父當靠山,別人能拿她怎麼樣?

  一開始,她只是想起那位師伯在觀裡的時候,自己不得不屈居青玉涵玉之下的日子。再加上觀裡多了個外人,有點心煩,所以折騰她們兩個出出氣。

  如果青玉涵玉像以前那樣,乖乖受了,也許過幾天她就忘了,這事便過去了。

  哪知道,她們兩個不但沒受折騰,反而過得更好。

  還有那個女人,竟敢在她面前擺大小姐架子,拿話來噎她。

  華玉在心裡冷笑,朝芳宮是她的地盤,一個無父無母連師父也沒有的孤女,憑什麼在她面前顯擺?不好動她,難道還不能動青玉涵玉嗎?

  陷害青玉涵玉,不過是給她個下馬威。

  結果她弄出個什麼香露,讓她白白挨了二十杖,還關了禁閉。

  至此,華玉再也忍不了了。

  這個計策雖然簡單,但對一位閨閣千金來說,是致命的。

  華玉不覺得自己會失敗,整個朝芳宮都是她的眼線,池大小姐手頭能用的,就那麼幾個人。青玉涵玉不在身邊,再把丫頭打發了,就她一個,還不是任人宰割?

  然而,事實跟想像差距太遠。

  到現在,華玉都沒想明白,怎麼會失敗的。

  因為運氣好,被人救了嗎?

  那又怎麼解釋香丸的事?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此刻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承認,絕對不能承認!

  「師父!」她緊緊抓著凌陽真人的衣擺,喊道,「您知道的,我根本不會製什麼致幻的香丸,真不是我做的!」

  「師姐還想說是我做的嗎?」池韞悲憤地看著她,「有樓大人這個人證,你還想把事情推到我身上!」

  樓晏冷淡地掃過她:「倘若是池大小姐自己下的藥,又怎麼會喝下去。我進來的時候,她正處於昏迷中。」

  俞慎之嘆了口氣,說道:「仙姑,這事不是不能細查。比如這藥從哪裡來,給俞二公子傳話的道姑到底存的什麼心思……水火棍下,你以為會有秘密嗎?」

  曹慶幸災樂禍:「搞半天,原來是你們朝芳宮自己的污糟事。現在還不想承認,知不知道在你面前這兩位是什麼人?他們一個是刑部郎中,一個是大理寺推丞,都是掌刑獄的,還破不了你們這麼個小案子?」

  華玉聞言一哽,目光閃爍。

  朝芳宮裡當然沒有迷情藥,她是私下派師妹去買的。

  她從來沒想過,會有外人來查。

  觀裡全是她的人,還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如果刑部或大理寺插手……

  「師父!」她哀切地看著凌陽真人。

  事到如今,能指望的只有師父救她了。

  然而,讓她失望了。

  凌陽真人只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向臨昌伯等人施禮:「既是我這孽徒的錯,貧道絕不包庇。來人!」

  外頭有女冠應聲而入:「住持。」

  凌陽真人緩緩道:「華玉陷害師妹,犯下大錯,杖五十,革去弟子名錄,逐出師門!」

  兩個女冠愣了一下,沒想到凌陽真人判得這麼重。

  華玉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大聲求情:「師父!師父饒過我這回!我再不敢了!求求您了!」

  這次和上次不同。先前青玉涵玉之事,凌陽真人判她杖二十,行刑之人念及她的身份,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幾天就緩過來了。現在她被逐出師門,別人沒有理由再留手,五十杖足以要她半條命!

  最關鍵的還是逐出師門。過去九年,她能這樣作威作福,便因為她是住持弟子。以後沒了這個身份,華玉這個人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師父,師父求求您了……」

  臨昌伯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才五十杖,真人可真是心疼弟子。」

  他的立場和曹慶不同。

  曹公子是誤入,而且他本是斷袖,算不上吃虧。

  鄭小公子呢?好好一個伯府小公子,被男人佔了便宜……

  依臨昌伯的意思,把華玉當場打死,都不算什麼。一個道姑,也敢算計他的兒子!

  凌陽真人低聲下氣:「貧道教徒無方,過後定會好好給伯爺賠罪。只是事情鬧得太大,驚動大長公主,那就不好了。」

  臨昌伯這才緩了語氣:「也罷,五十杖就五十杖吧。」

  事情就這麼下了定論。

  華玉被拖了出去。

  先前那般囂張,等到凌陽真人不再站在她這邊,便什麼也沒有了。

  好端端的內務,把兩位勳貴公子牽扯進來,凌陽真人還得收拾殘局。

  池韞見好就收,也不多說什麼,就此告退。

  樓晏與俞慎之自然不會留下。

  四人一路沉默,回到小閣。

  十分默契地回到原來飲茶的偏廳,俞慎之問:「你們要怎麼感謝我?」

  樓晏瞥了他一眼。

  池韞則低聲一笑。

  只有俞慕之,懵懵地問:「大哥,你在顯擺自己推理能力強嗎?」

  俞慎之再忍不了這個蠢弟弟,賞了他一個爆栗。

  俞慕之哎呦一聲,喊道:「好端端的,為什麼打我?」

  俞慎之懶得搭理他,繼續問:「曹公子其實是你們引來的吧?」

  池韞坦然承認:「是。」

  俞慎之眯起眼:「所以,你們將計就計?」

  「是。」池韞誠懇地道,「還要多謝俞大公子,放我一馬。」

  俞慎之擺擺手,說道:「我只是容不得別人利用我們俞家。」

  方才小道姑過來傳話,他便察覺這事不對,隨後事情果然順著他的推斷發展,已知這事跟華玉脫不了干係。

  用這樣的手段陷害一個少女,其心何其惡毒!何況,這其中還涉及了他的弟弟。

  俞慎之朝旁邊一指:「我這傻弟弟,除了讀書有些天分,餘事都太過天真。這回沒事,誰知道下回如何。敢向他伸爪子,那就別怪我剁了它!」

  池韞聞言,露出羨慕之色:「俞大公子真是個好兄長。」

  倒是俞慕之,還出言抗議:「大哥,我哪裡傻了?」

  俞慎之非常沒氣質地向他翻白眼:「傻子總是意識不到自己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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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3: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六十五章 你不是別人

  「所以說,藥是華玉下的,熏香卻是你弄的?」俞慎之微微皺眉。

  「是。」池韞含笑。

  俞慎之失笑:「好一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

  他忽然覺得,這樁婚事退得太應該了。這要真娶回家來,自己這個傻弟弟,哪裡吃得住。

  俞慕之卻呆呆地問:「你這……這不是陷害嗎?」

  「是啊。」池韞沖他一笑,「你哥哥還是幫凶哦!」

  俞慕之有點崩潰:「大哥!你是大理寺推丞,明知道她陷害,還幫她?」

  才說完,又吃了一個爆栗,俞大公子理所當然地說:「是啊!你大哥我徇私枉法,怎樣,你要去上告嗎?」

  俞慕之:「……」

  池韞一本正經:「俞二公子,不要誤會你的兄長,其實俞大公子行事,完全合乎君子之道。」

  俞慕之懷疑地看著她。

  「子曰:君子不器。這句話,你總是聽過的吧?」

  俞慕之差點學他哥翻白眼,他明年就要下場了,難道還會沒讀過《論語》?

  「這句話怎麼了?」

  「所謂,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也就是,看不見的規律、道理為道,看得見的有形之物為器。故而,君子不器的意思就是,不能拘泥於眼睛看到的有形之物,而應該關注其背後的無形之道。」

  池韞循循善誘:「你看這件事,香丸是我弄的不假,但根本而言,是華玉要陷害我,想置我於死地。如果拘泥於證物,將我治罪,那豈不是讓華玉得逞?如此,公道何在?俞大公子揭了華玉的陰謀,恰恰是直指本質,懲惡揚善,乃君子所為。」

  「……」

  三個人看著俞慕之冥思苦想,低頭憋笑。

  過了一會兒,俞慕之突然明白過來:「你是不是在糊弄我?夫子說的君子不器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俞慎之終於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說你傻還不認。」

  俞慕之生氣:「你們合起伙來捉弄我!」

  俞慎之笑得揉肚子:「誰叫你看著一副好欺負的樣子。」

  下午的法事開始了。

  俞家兄弟表示懶得出去看了,於是樓晏和池韞告辭離開。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俞慎之臉上的笑收了起來,自言自語:「別說,她這個解釋,還挺有道理的。」

  「大哥!」俞慕之不開心,「你還幫著別人欺負我。」

  俞慎之笑著揉了揉他的頭:「以前不知道池大小姐是這麼個人,現在退了婚,有沒有後悔?且不說樣貌如何,能張口子曰,可見平日沒少讀書。旁人如此陷害她,卻遊刃有餘,乾脆予以反擊。我想不出,你還能娶到比她更好的人。」

  俞慕之道:「大哥,你不覺得她的手段太酷厲了嗎?那華玉,杖五十又逐出師門,就算保住了性命,日後在外頭也是生計艱難,可以說,這輩子再無出頭之日。」

  俞慎之不以為然:「那你想過沒有,華玉的計謀得逞,會是什麼結果?她一個閨閣千金,被人發現與男子私會,好一點,臨昌伯夫人許她進門為妾,差一點,就得一死以全貞節。這難道不酷厲嗎?如此,不過是以直報怨。」

  他頓了一下,又道:「她能這樣隨口說出聖人之解,只怕道理早就自己琢磨過。這樣的人,必然心裡有一桿秤,該怎麼做,自會衡量,倒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強多了。」

  俞慕之哼了一聲:「大哥你這副知己的口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未婚妻呢!別是你自己欣賞她,後悔退婚了。」

  反正他是不後悔的,這麼厲害的女人,娶回來還有自己說話的地方?

  俞慎之愣了一下,又去揉他的頭,笑罵:「胡言亂語!這話能隨便說嗎?」

  ……

  出了小閣,兩人在樹下停住。

  「你逼得凌陽真人懲戒華玉,便是她現在不說什麼,心裡也會記你一筆賬。朝芳宮畢竟是她的地盤,日後小心些。」

  池韞點頭:「知道了。」

  樓晏猶豫良久,終於還是沒問出那句話。

  他在心裡嘲笑自己,果然一直就是這麼膽小的人。

  以前不敢說,現在不敢問。

  其實心裡已經認定是了,卻又害怕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強迫自己收起思緒,專注在這件事裡。

  「我總有一種感覺,這事雖是對方陷害你,可你也在其中推波助瀾了。」

  池韞笑了起來:「難怪他們說樓大人屢破奇案,這直覺還真是了不得。」

  樓晏注視著她:「你承認了?」

  池韞攤手:「我沒什麼不好承認的。這件事,確實是我推波助瀾了。一開始來朝芳宮,華玉只是對我存在敵意。我看出這一點,屢屢激她,這才讓她恨我入骨,終於出手對付我。」

  「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勢力。」

  樓晏凝目而視:「什麼勢力?」

  池韞沒再回答,只笑道:「其實你不必囑咐我,就算住持不來找我的麻煩,我也要去找她的麻煩。對我而言,想要快速獲得權勢,只有兩個手段。其一,嫁入高門,借夫婿之力。其二,從別人手裡搶過來。朝芳宮雖然只是一間道觀,可它是皇家的道觀,這裡的任職,是有品級的。這是我能獲得權勢最快的途徑。」

  靜默片刻,他問:「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池韞一臉無辜:「我以為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你就說?」樓晏不知為何,有些生氣,「這樣口無遮攔,能做成什麼事?你就不怕被人聽到,告訴凌陽真人?」

  「你又不是別人。」池韞含笑,「我還想大人鬆口答應婚事,怎麼能對你有所隱瞞呢?」

  「……」

  很生氣,但是又想笑,怎麼辦?

  「手伸出來。」池韞說。

  樓晏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而行。

  她一抬手,一顆香丸,落在他的手上。

  「這是罪證。」她看著他說,「第一回,你到我們家拿的茶水錢是我出的。第二回,你在茶樓裡的賬單是我付的。今天,我沒帶錢,只好先把它押給你。聽說樓郎中最愛錢,給著給著,說不定就動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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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3: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六十六章 聖駕

  樓晏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這番話,固然讓他有幾分竊喜,但更多的是警惕。

  那日在茶樓,他以為她想脫身,所以故意那麼說。

  那麼今日,她說這些又是為了什麼?

  原來的玉重華,可不會對他說這些。

  整個書院要說誰跟她關係最好,無疑是太子。

  如果不是那樁禍事,她很快會成為太子妃……

  腦海裡,浮現出另一個聲音,音調不同,語氣卻幾乎一樣:「子曰:君子不器。又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故而,君子不器就是,不能拘泥有形之器,而應該關注無形之道。」

  太子爽朗大笑,說道:「重華,你又在胡編了。夫子的解釋明明不是這樣,詢弟,對吧?」

  另一個聲音忍笑:「太子哥哥,我倒覺得她說的比夫子有道理。」

  「怎麼連你也站在她那邊?」

  「因為郡王殿下慧眼識珠啊!」

  「阿晏,你來說,你最公正了,肯定不會被她騙去。」

  ……

  銅鑼聲從前頭傳過來,法事開始了。

  樓晏從記憶裡抽回,緩聲問:「你要勢力做什麼?只要你好生在朝芳宮守完孝,再行議親,便是最好的前程。」

  池韞低笑一聲,回道:「現在不能說。」

  樓晏眯起眼,聲音也變得危險起來了:「不要以為,這次我幫了你,日後還會幫你。你要是在朝芳宮攪風攪雨,日後惹出禍事,說不得就是我來抓你。」

  「樓大人想多了。」池韞笑道,「我這個人,最好說話。別人不來惹我,我肯定不會惹她。」

  樓晏冷笑:「就像華玉一樣?」

  池韞一臉無辜:「本來就是她嫉妒心重,惹出來的禍事。正常人會因為我說兩句話,就要置我於死地嗎?」

  她還真是振振有辭。

  「你要是擔心,不如現在就答應我的親事。」池韞笑吟吟,「方才說了,我有兩條路,還有一條更快的,就是嫁人。可惜現在沒人娶我,所以只能自己努力。如果樓大人願意娶我,那我當然不用這麼費勁了。」

  「……」樓晏問,「你方才說的是,嫁入高門。我也算高門嗎?」

  「怎麼不是?樓四公子,背後可是整個北襄王族……」

  話沒說完,樓晏突然上前一步。

  兩人本來就離得近,他這樣一步踏上前,幾乎貼臉,池韞反射性往後退了一步。

  隨後反應過來,她拍了拍胸口,嗔道:「大人嚇了我一跳。」

  樓晏卻冷笑起來:「你嘴上說得好聽,身體卻保持在戒備狀態,直覺要與我保持距離。這叫我怎麼相信你?」

  「你怎麼能這麼說?」池韞露出委屈的表情,「我又不是樓子裡的姑娘,突然有男人貼到臉上來,能不戒備嗎?」

  「呵……」

  她卻做出生氣的樣子,轉身要走:「大人不相信就不相信,用不著這樣故意輕薄!」

  「慢著!」意料之中的喝止聲傳來。

  池韞回身看著他,笑意隱隱:「大人還是捨不得我?」

  樓晏冷冷看著她:「你方才說,樓四公子背後有北襄王族。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被逐出宗族了嗎?現在的北襄王是我的兄長,他恨不得置我於死地。我現在不過是個有家歸不得的落魄王孫,沒有陛下收留,已無容身之地。」

  池韞卻笑:「樓大人這話可不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人現在做的是朝廷的官,那便是堂堂正正的臣民,怎麼會沒有容身之地呢?」

  「……」他不是想說這個。

  「方才我那樣說也不對。大人不該妄自菲薄,您這樣的年紀,就已經是五品郎中了,日後說不得入閣拜相,權傾朝野,有沒有北襄王族,無關緊要。那時候,我就是想高攀都高攀不上,不如現在趁大人還算落魄,趕緊把位置給佔了,說不定還有機會做相爺夫人,您說是不是?」

  她怎麼能把投機取巧說得這麼動聽……

  他都快要相信了。

  這時,外面騷動起來。

  哪怕他們站在僻靜處,也能清楚地聽到嘈雜的腳步聲與說話聲。

  發生什麼事了?

  有丫鬟匆匆而入,不多時,俞家兄弟急忙忙從小閣出來。

  「你們怎麼還在這?」俞慎之看到他們,驚訝了一下,隨後道,「別發呆了,一起到前面去。聖駕來了,快去迎接。」

  樓晏和池韞齊齊變色。

  「你說陛下來了?為什麼?」

  俞慎之奇怪地看著他們。樓晏就算了,這位池大小姐為什麼反應這麼大?

  「這我怎麼知道?反正已經來了,還有玉妃伴駕。」

  「玉……」樓晏飛快地掃過池韞,「怎麼聖駕出行,事先也不說一聲?」

  「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去迎駕!」俞慎之率先往外走。

  二人只得跟上去。

  樓晏連看好幾次,惹得池韞起了疑心:「有什麼問題嗎?」

  他想了想,壓著聲音說道:「等會兒,不管你聽到什麼見到什麼,都不要失態。」

  池韞莫名其妙:「為什麼我會失態?」

  沒功夫解釋了,因為聖駕已經到了。

  黃羅傘,孔雀扇,宮人如雲,內侍隨行。

  他們甚至沒有機會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便只能跟著眾人跪拜行禮。

  「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三人才出來,離的位置離法壇甚近。池韞就低著頭,看著一雙雙腳從眼前走過,最後是一個穿龍靴的男子,與一名女子同行,想來就是皇帝和那位玉妃了。

  宜安王。

  當初喊著郡王殿下的時候,她可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這樣跪在他面前,山呼萬歲。

  「平身吧。」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她不熟悉的聲調。

  以前的宜安王,跟穩重的太子比起來,總是那樣聲調飛揚,帶著少年的銳氣與毛躁,原來他也可以這樣溫和,這樣沉著,這樣高高在上。

  皇帝說:「朕只是忽然想起,皇兄的靈位供在此地,過來看看,爾等不必拘禮。」

  凌陽真人連忙應是。

  皇帝便笑:「法事繼續。重華,我們進去吧,不要打擾真人了。」

  柔和的女聲傳來:「是,陛下。」

  僅僅三個字,池韞如遭雷擊,猛然抬起頭。

  就在不遠處,一個她從來沒有想過的人,站在皇帝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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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4: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六十七章 我是誰

  回桑海的第二年,祖父收到一封信。

  早年跟著他的一個老僕,其子頗有讀書天分,祖父便給他們全家放了籍,幫著謀了個主簿的差事。

  哪知時運不濟,這位主簿在任上染疾去了,留下老父弱女。

  老僕身體不好,憂心無法帶大孫女,思來想去,來信請舊主收留。

  祖父向來慈心,何況還是自家舊僕,便派人接了他們回來。

  老僕第二年就去世了。

  留下孫女,和她作伴,一起長大。

  那個女孩兒,名叫錦瑟。

  ……

  「大膽!竟敢直視陛下!」尖細的聲音大聲呵斥。

  池韞還沒做出反應,就已經被人一把按下。

  樓晏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李公公,想是她難得見到陛下,才會一時失態。」

  這動靜驚動了皇帝。

  他轉頭看過來,訝然道:「樓四,你也在這裡?」

  樓晏低頭施禮:「是,陛下。」

  皇帝笑了起來:「難得見你為別人說話,這姑娘是……」

  語氣已經有打趣的意思了,然而樓晏答得一本正經:「姑且算是涉案苦主吧,臣方才遇到一樁小案子,剛剛解決。」

  「這樣啊!」皇帝失去了興趣,目光從池韞頭頂一掃而過,便對身邊的妃子道,「重華,我們走。」

  「是。」

  池韞看著一雙雙腳從跟前經過,腦袋裡鬧哄哄的。

  皇帝進了英靈堂,眾人鬆了口氣,各自退回原來的位置。

  趁這機會,樓晏帶著她避到偏僻處。

  俞家兄弟也跟了過來。

  俞慕之嘲笑:「你不是膽子挺大的嗎?怎麼見著皇帝就傻眼了?」

  然而池韞並沒有理他。

  俞慎之見她臉色不好,就問:「發生什麼事了?」

  樓晏避重就輕:「大概第一次見到皇帝,太震驚了吧。」

  「是嗎?」俞慎之懷疑的目光掃過他們,忽然問,「你們倆到底什麼關係?」

  樓晏向他看過去。

  俞慎之道:「早上在英靈堂初見,我只知樓兄與池小姐相識。現下看來,不止相識啊!先前在涼亭,池小姐遭了算計,為何樓兄去得那麼及時?還有你們二人,剛才在樹下談些什麼?樓兄,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麼健談的人?」

  樓晏冷冷道:「我需要與你交待嗎?」

  俞慎之卻不懼:「你自然不需要向我交待,但池小姐曾經是我二弟的未婚妻,倘若我懷疑,你們二人相識早於他們退婚……」

  「俞慎之!」樓晏喝道,「如此無中生有,傷人名譽,也是俞家的君子之風?」

  他這樣,俞慎之反而笑了起來:「對樓兄而言,池小姐果然不一般。我還以為,無論怎麼撩撥於你,你都不會真的生氣,原來這麼簡單就能讓你動怒。」

  樓晏仍舊冷著臉:「我請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既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敵人。池小姐也與俞家退了親,跟你們再不相干。我們二人是否相識,有何關聯,你沒有資格過問。」

  俞慎之嘆了口氣,聲音變得哀怨起來:「樓兄好生無情啊!剛才我還幫你們掩蓋了那件事,現在用過了就不管了?」

  「……」

  池韞笑出聲來。她的臉色緩和不少,像是恢復過來了。

  「俞大公子,你非要知道不可?」

  俞慎之立刻接腔:「池小姐肯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池韞瞥了樓晏一眼,「說來,我認識樓大人,也就一個月不到。當日醉太平發生命案,恰巧我家叔父牽涉其中,樓大人便來家中問案。初初一見,我便被樓大人的風姿傾倒了……」

  「……」俞家兄弟完全沒想到。

  最後還是俞慕之叫了出來:「你說的這個傾倒,是我以為的那個意思嗎?」

  池韞非常坦然地點頭:「是啊。」

  「你、你……」俞慕之指著她,震驚得半天才擠出來,「你怎麼這麼不知羞啊!我豈不是差點戴了綠帽子?」

  池韞不樂意了:「俞二公子怎麼說話的?我見到樓大人的時候,婚約早就解除了。男未婚女未嫁,與你何干?明明是你們俞家嫌棄我,不願意結親,倒把難聽的話塞給我。怎麼,即使我與你退了親,也應該苦苦等你回頭,一生不嫁?」

  俞慕之語塞:「我、我……」

  俞慎之拿扇子敲了敲頭,嘆著氣:「行啦,池小姐,他不會說話,對不住了。」

  池韞哼了聲:「這還差不多。」

  俞慎之古怪的目光在他們倆中間來回:「所以說,你們現在的關係是,池小姐想追求樓兄?那樓兄答應了嗎?」

  樓晏陰著臉。

  雖然他很想否認,但比起另外一層不可說的關係,顯然這個更好出口。

  「看來還沒答應。」俞慎之笑道,「池小姐,他這人雖然不錯,但脾氣太冷,不太好相處。你不考慮換個人嗎?」

  「換你嗎?」池韞隨口道,「連俞二公子的婚事,我都保不住,何況俞大公子。」

  俞慎之笑了起來:「我恰恰跟老二不一樣,他自己做不得主,我卻能做得。樓兄別瞪,我就這麼一說,又沒真想怎麼樣。」

  池韞道:「就算只是說說,讓人知道我與三位公子都有點說不清,這閨譽大概也就不存在了。」

  俞慎之拱手道歉:「是我輕狂了。」

  看她臉色還是不好,他關切地問:「池小姐要不要到閣子裡休息一會兒?」

  池韞搖頭:「餘下也沒什麼事,我先回去好了。」

  「那……」

  樓晏已經轉身,看著要送她回去的樣子,俞慎之只得吞下後半句話:「再會。」

  池韞施了一禮,與樓晏一前一後,出了五松園。

  俞慕之看兄長半天沒動,剛想催促他,卻聽他自言自語:「有點不開心啊……」

  ……

  池韞一路渾渾噩噩,待到了僻靜處,忽然手腕一緊,被人拽到樹後。

  「為何如此震驚?難道你沒聽說,玉衡先生的孫女,入宮為妃了嗎?」

  池韞沒有理會他的責問。

  她仰起頭,眼睛倒映著暮春的天空,雖然沒有下雨,可朵朵白雲,幾乎掩蓋了所有。

  「我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真的是我嗎?」

  以為玉重華已死,換了個身軀叫池韞。

  結果卻發現,這三年時間裡,她死了,可玉重華還存在著。

  錦瑟與她長得不像,但那眉眼,那神態,還有說話的語調,活生生一個玉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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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4: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六十八章 過往

  先帝對玉衡先生的看重,世人皆知。

  不但將太子送到無涯海閣讀書,甚至有意與玉家結親。

  早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先帝便有此暗示,只是祖父並不希望玉氏成為后族,沒有回應。

  又過了三年,她還沒有許人,先帝終於正式派人來議親。

  許多人以為,祖父與先帝早有默契,才將她留到十八歲。

  只有他們祖孫才知道,她沒有許人,僅僅是因為不想出嫁。

  議親的使者來到無涯海閣,這一次知道的人很多。

  書院的學子們也都以為,她要當太子妃了。

  那段時間,她收到的詩詞信件暴增。

  清一色都是表白,只是風格有含蓄的,有熱情的,還有哀怨的,甚至質問的。

  也有一些膽大的,想找機會當面告白,逼得她不得不足不出戶。

  可就算這樣,還是被人截住了。

  那天她在祖父的書齋裡留得比較晚,眼見天黑了,才收拾筆墨。

  這時候,宜安王來了。

  祖父的書齋,就設在起居處,只有他挑選出來的學子,才能來這裡聽他親自講課。

  這些人要麼學問很好,要麼身份很重要。

  前者,能夠讓祖父認可學問的,大多有了一定的歲數,性子也穩重,不會冒犯她。後者,算來也不過太子和宜安王二人。

  那天的宜安王,和平時很不一樣。

  聽她打過招呼,只嗯了一聲。

  她覺得不對勁,便想盡快收拾了回去。

  就在她出門的時候,手腕被拽住了,然後拖到了書架後。

  她君子六藝學得很好,打小練習騎射,手臂很有力氣。但宜安王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將她按得死死的。

  「郡王殿下,」她壓著聲音,「請理智一點,我要是喊出聲,我們誰都不好看。」

  聽得這句,宜安王才稍稍鬆了手勁,但還是制著她不讓走。

  「重華,」他眼睛通紅,盯著她問,「你真的要當太子妃嗎?」

  她平靜地回答:「這件事,你得問我祖父去。」

  宜安王這樣子,她如果否認了,會給他希望,而如果承認了,又會刺激他。一旦失去理智,做出更過激的事,倒黴的還是她。

  所以,最好態度平和,讓他冷靜下來。

  果然,見她表情和語氣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宜安王也沒那麼激動了。

  他接著問:「你喜歡太子哥哥嗎?」

  她答道:「太子殿下是個好哥哥,不管對郡王而言,還是對我而言。」

  宜安王眼睛一亮,追問:「所以,你只是把他當兄長?」

  不等她回答,他又接下去:「那你快拒絕提親,再這樣下去,我要瘋了。天天看著那些人進進出出,喜氣洋洋地討論你們的婚事,我都要忍不住跟他吵架了。」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安撫他的情緒:「郡王殿下,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

  但宜安王拒絕了。

  「不行!你先答應我,拒絕這樁婚事。你知道的,我……我……」

  「殿下!」她打斷他的話,「婚事終究要長輩做主的,如果你覺得不好,那明天找我祖父好好說,行嗎?」

  他目光游移,似乎鬆動了,可最後還是道:「先生向來不會勉強你,只要你拒絕,先生一定會順你心意的。」

  「……」眼見宜安王鑽了牛角尖,她只能道,「殿下,這事沒有這麼急,現下只是個提議,祖父還在考慮。何況,祖父並不希望我嫁入皇家,你知道我不喜歡勾心鬥角,也不喜歡繁文縟節,成為皇家的媳婦太麻煩了。」

  宜安王的情緒終於緩和下來。

  她趁機抽回手,退了一步。

  不等她找藉口離開,宜安王又開口了:「重華,我知道我不如太子哥哥,但是有一件事,我一定比他強。如果……你嫁給我,我會比他待你好。他是太子,以後還會成為皇帝,哪怕再敬重你,也會有別的女人。但我可以只要你,一心一意,永遠只有你。」

  終於說出口了,他也放開了:「你拒絕了這樁婚事,再等一段時間,冷一冷,我再叫父王來提親。等我們成了親,就去我的封地好不好?在那裡,誰也管不了我們……」

  說著以後的生活,宜安王眼裡閃動著喜悅,甚至露出笑來。

  她卻在心裡暗叫不妙。

  他這樣,顯然魔障了,不管她是拒絕還是離開,都有可能刺激他。

  現在只能希望別人過來,打破兩人獨處的情境,將他拉回現實。

  錦瑟呢?不是應該來叫她用飯了嗎?

  焦急中,書齋的門突然推開,打斷了宜安王的迷思。

  他立刻將她抓到身邊,捂著嘴躲藏起來。

  來人並不是錦瑟。

  那人穿的是書院的衣袍,長長的青色衣擺,拂過書架。

  他好像是來找書的,走到一方書架前,忽然發現了什麼,低頭看過去。

  「郡王殿下,您還沒回去嗎?」

  宜安王這才發現,慌亂間,他的衣擺夾在了書架上。

  他不得不放開她,慢慢從書架後面出來。

  「樓四,是你啊!」

  樓晏的聲音一如往常:「是啊,先生叫我明天交一篇策論,只能晚上多費功夫了。」

  「哦……」

  宜安王站在一旁。

  樓晏抽出一本書,翻看了一會兒,發現他還沒走,就問:「郡王殿下呢?也要找書嗎?」

  宜安王不想走,玉重華還藏在後面,他想等樓晏走了再說。

  可聽樓晏這意思,今晚就要寫出那篇策論來,怕是要熬到半夜。

  這時,外頭傳來聲音。

  「郡王殿下,郡王殿下!」

  「你們快找找,郡王殿下哪裡去了,太子殿下問呢!」

  樓晏便看著他。

  宜安王無法,只得對他笑了笑,出了書齋。

  「我在這裡。」

  過了一會兒,外面終於安靜下來。

  樓晏丟下手裡的書,繞到書架後面。

  角落的陰影裡,她抱著膝縮在那裡。

  「你還好吧?」他問。

  她其實覺得沒什麼,被愛慕者表白而已,也不是第一回了。而且她應對得很好,宜安王並沒有做過激的事,甚至稱不上驚嚇。

  可是,在樓晏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忽然眼淚就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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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5 00:24: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六十九章 只是一個名字

  沒過多久,無涯海閣遭了海盜。

  那天夜裡,她從睡夢中驚醒,發現書院已經被包圍了。

  她跟著祖父抵禦海盜。

  然而力所不及,祖父中箭身亡,而她跌入海中。

  再醒來,時光已經流逝了三年。

  ……

  想到剛才錦瑟的樣子,池韞一陣反胃,捂著嘴乾嘔了兩聲。

  樓晏默默地掏出手帕遞過去。

  她擺擺手,轉身靠在樹幹上。

  見她臉色難看,樓晏低聲說:「她就算裝得再像,也不是那個人。」

  得知「玉重華」入宮為妃的時候,他也憤怒過。

  她都已經死了,為什麼不能清清白白地隨風而逝?

  非要玷污這個名字嗎?

  後來他想開了。

  重要的不是名字,而是人。

  就比如,她現在出現了,哪怕有著完全不同的相貌,和一點也不相干的身份,他還是認出了相同的靈魂。

  而那位玉妃娘娘,哪怕化著一樣的妝容,擺出同樣的姿態,還是讓他覺得無比陌生。

  玉重華,不過是個名字。

  誰都可以叫,但只有一個她。

  池韞搖了搖頭,不欲多說:「我想先回去休息。」

  樓晏沒再多說,只點點頭:「走吧。」

  這或許是逼迫她承認身份的最佳時機,但他覺得並不必要。

  關於池大小姐的事,他已經在這段時間裡查清了。

  想來便是撞柱的時候,換了魂魄。

  人間流年,過去了三個寒暑,可於她而言,不過是閉眼睜眼。

  在完全陌生的身體裡醒過來,她還需要時間適應,就乍然得知這些變化。

  即將訂親的未婚夫死了,曾經對她施以強迫的人成了皇帝,而親如姐妹的人竟封了皇妃。

  那本該是比他更值得信任的人。

  此時她必然心情激蕩,無法平靜。

  何況,她承不承認,又有什麼要緊?

  他知道是,那就行了。

  兩人默不作聲,一路再沒說話。

  回到住處,池韞回身施禮:「多謝。」

  樓晏看著她往裡走,單薄的身軀彷彿一陣風就會吹走。

  他心中一動,叫住她:「等等。」

  池韞回過身。

  一隻竹哨迎面擲來。

  她順手接過,抬頭聽他說:「如果有需要,就吹響它,我的人會馬上趕到。」

  池韞懵懵地看著他:「隨便哪裡,都聽得到嗎?」

  樓晏嘴角一揚,露出個很淺的笑:「整個京城,只要不是太偏的地方。」

  「……好。」

  池韞回屋,透過窗戶看到他轉身離開,手裡的竹哨莫名有些燙手。

  果然,他跟北襄翻臉這事,另有隱情。

  是不是北襄王府在京城的眼線,都在他手上?

  那麼他千里入京,為的就是……

  ……

  池韞懨懨地在榻上倚了一會兒,丫頭們回來了。

  看到她脫在廊下的鞋,絮兒大喜,叫道:「小姐已經回來了!小姐,小姐!」

  三個丫頭奔進來,看到她好端端地躺著,放下心中大石。

  和露道:「小姐,你回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可把我們嚇著了。」

  「是啊!」絮兒說,「剛才您叫奴婢去齋堂,結果被人絆住了。好不容易脫了身,回涼亭又找不到您,可把奴婢急壞了。」

  池韞撐起身,一邊在丫鬟們的服侍下洗漱換衣,一邊打起精神說話。

  「你們沒聽說華玉的事嗎?」

  「華玉仙姑?怎麼了?」

  「說起來,好像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們急著找小姐,沒來得及打聽。」

  池韞抿嘴一笑,不知道該說她們忠心,還是缺心眼。

  涼亭發生的事,雖然有臨昌伯和曹將軍一起封口,可華玉突然被重罰,哪會一點口風都沒漏出來?

  正說著,青玉涵玉回來了。

  「大師姐!」涵玉迫不及待跑到這裡來,喜氣洋洋地宣佈,「聽說了嗎?華玉被逐出師門啦!」

  池韞反應平淡,倒是三個丫頭呆住了。

  青玉跟在後面進來,笑吟吟道:「你傻了嗎?師姐特意叫我們倆散播消息,引曹公子去涼亭,定是運籌帷幄,哪會不知道華玉倒黴了?」

  涵玉懊惱地拍自己的頭:「對哦,我真是傻了。」

  她十分狗腿地倒了茶來,遞到池韞面前,討好地問:「大師姐,這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唄!」

  池韞笑了起來,反問:「你們都聽說什麼了?先講給我聽聽。」

  涵玉道:「我們就聽說,有兩位公子在觀裡出事了,然後華玉被押去了戒律堂。大家都說,華玉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住持為了平息貴人的怒火,只能將華玉逐出師門……」

  絮兒一邊聽,一邊心驚膽戰,尤其講到兩位公子滾成一團,被大家看到的時候,她一把抓了池韞的袖子,問道:「華玉要暗算的是小姐,對不對?當時故意支走我,又不讓我回來,便是要讓小姐落單!小姐,你明明知道的,為什麼還順著她行事呢?」

  和露也道:「是啊!就算您心裡有數,這也太冒險了。萬一出了差錯,可怎麼辦?」

  連膽子最大的倚雲也幫腔:「小姐怎麼不跟我們說呢?就算要將計就計,騙她上鉤,也不能讓小姐親身犯險啊!不然要我們做什麼?」

  三個丫頭齊齊指責,倒讓池韞笑了起來。

  她從善如流:「好,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就叫你們來。」

  涵玉終於弄清楚了,越想越是佩服:「原來是這麼回事。師姐你可太厲害了!我們被她欺負了這麼多年,一點辦法也沒有,你一來就把華玉趕走了。哈哈哈,想想就開心!看以後誰還敢欺負我們。」

  青玉警示:「涵玉!華玉是咎由自取,你可別覺得,以後誰稍有冒犯,就想法子趕走,那便是走了華玉的老路。」

  「知道啦,我是那種人嗎?」涵玉笑嘻嘻,一手一個攬著,「就算我想錯了,不是還有兩位師姐嗎?」

  大家都很開心,決定慶祝一下。

  和露和青玉廚藝都不錯,便下廚做一頓豐富的。

  池韞也打起精神去幫忙,不過她的幫忙只動口而已。

  說沒兩句,眾人嫌她外行,就被趕出來了。

  她靠在廊下笑,一派雲淡風輕,好像白天的事已經過去了。

  然而,到了入夜,該安歇的時分,她卻穿戴整齊。

  絮兒提著燈籠,因寒風打了個哆嗦,問:「小姐,我們去哪裡?」

  池韞腳步不停:「司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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