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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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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9 05:39: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三百一十章 半夜爬窗

  北襄太妃覺都不睡,清點著箱子裡的寶貝。

  「看這個,當初有個西域來的商人,兜售兩塊寶石,都是難得一見的品質,只顏色一紅一藍,你父王花重金買下來,說要給你們兄弟倆娶媳婦用。老大那個當年用了,現在終於輪到你了。」

  北襄太妃將那塊鴿子蛋大小的藍寶石,小心地放回去。

  「這斛珍珠,也是你父王託人從南海帶來的。當時你在無涯海閣,死活不肯回來。你父王就擔心你的婚事,不知哪家閨秀肯跟著你在那邊教書。我們思來想去,最後覺得玉大小姐最合適,為了表示誠意,費心準備了聘禮。可惜這親事還沒提,無涯海閣就遭了海盜,玉家祖孫都遇難了……」

  樓晏忽然聽得這句,轉過頭來,震驚地看著北襄太妃。

  「母妃,你說什麼?」

  北襄太妃不解:「說這珍珠是南海來的啊!」

  「不是,你說當初,想給我聘玉大小姐?」

  「是啊!」北襄太妃莫名其妙,「你不是和她挺說得來嗎?」

  「是,但她和太子才是公認的一對,這不是跟皇家搶人嗎?豈不是會讓君上心生忌憚?」

  北襄太妃笑著戳了他一下:「你這腦袋瓜子,想什麼呢?他們雙方要真的有意,玉大小姐一及笄,這婚事就定了,哪會拖那麼久?明擺著不成的。」

  樓晏握著書卷的手緊了緊。原來是這樣的嗎?所以說,是他一葉障目。

  「玉老先生一時沒拒絕,應該也是憂心孫女兒的親事吧?畢竟十八歲不小了。至於跟皇家搶人,你想得太多了,先帝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再者,你若娶了玉大小姐,留在無涯海閣教書,對皇家只有好處,先帝哪會不允。」

  樓晏怔了怔,順著這個思路想了想。

  他留在無涯海閣,等於留了個人質。不回北襄,不入朝,玉家偌大的名聲,只用來培養人才,皇帝當然高興。

  想明白後,樓晏只想嘲笑自己。

  他當時怎麼就認定,自己沒有希望的?

  北襄太妃瞅著他:「你是不是喜歡玉大小姐?」

  樓晏握著書卷沒說話。

  這就是默認了。

  北襄太妃嘆了口氣:「可惜你們沒有緣分。不過你現在有阿韞了,要知道憐取眼前人。」

  樓晏笑了笑。

  他當然會,因為喜歡的只有她,從來沒有變過啊!

  窗外「撲通」一聲,似乎有人摔倒了,緊接著,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什麼鬼東西?老四你故意的吧?」

  所有的愁緒,都跟著這句罵聲散了。

  北襄太妃推開窗,看到外頭有個影子,嘲笑:「連個窗戶都不會爬,老大,你也太遜了吧?」

  樓晏起身開門,說道:「有門你爬什麼窗?」

  北襄王樓奕一瘸一拐地走進來,擦著手上的東西:「爬窗才有氣氛啊!走門還像個偷偷摸摸的樣子嗎?」

  說著,他低頭嗅了嗅,不可思議地道:「這是油?老四你沒毛病吧?在窗戶上塗油?」

  樓晏面無表情:「誰叫你們都喜歡爬窗戶。」

  「我們?還有誰?」樓奕想了下,恍然,「你說夜雨?這小子在這裡過得怎麼樣?沒給你添麻煩吧?」

  「還行。」除了嘴碎點,想法多一點,確實還行。

  手上油膩膩的,樓奕十分嫌棄:「快拿東西給我洗了。」

  樓晏喊了聲,片刻後,寒燈打了水過來。

  一進門,就讓樓奕給擰住了臉頰:「你小子,今天罵我什麼來著?」

  寒燈被他抹了一臉油,還碰到了臉上的傷,不禁叫屈:「疼!疼!是王爺你自己說隨便罵的!」

  「我叫你隨便罵,你就真不客氣啊?沒一點眼力勁!」樓奕拿胰子搓了半天,總算把油都給搓掉了。

  「呼!這一路可累死我了,帶著那麼多東西,走走停停,路上居然還有盜匪。這才幾年啊,連盜匪都出來了,母妃你還敢偷溜,還好沒發生意外,不然我得來贖人了。說到這個,母妃你一把年紀了,能不能有個長輩的樣子,還學會離家出走了……」

  北襄太妃聽得頭痛,忍不住打斷他:「就因為你這麼愛念叨,我才會偷溜的。要跟你說了,誰知道念叨到什麼時候。以前被你父王管著就算了,這老公死了我還得被兒子管,能不能過點清淨日子了?」

  樓奕不服了:「沒事我愛念叨嗎?還不是母妃你太不像話了。年紀大了好好在家玩樂不行?西域小國有點動靜,你就跟得了瘋病的牛似的,一不留神立馬衝到前線去了。要是發生點什麼,你叫我怎麼跟父王交待?」

  「他人都死了,交待個屁!人家老太太愛聽戲,我就愛看打仗,行不?」北襄太妃不屑地瞥著他,「再說了,你還沒出生,你娘我就上陣殺敵了,比你有經驗!」

  母子倆吵吵,樓晏聽著頭痛,皺眉喝道:「行了!如果你們來就為了吵架,那現在可以回去了。」

  北襄太妃立刻變臉,對他討好地笑:「不吵不吵,都怪你大哥,一來就挑刺,不然才不跟他吵呢!」

  樓奕很不平:「母妃,你對老四這麼好,怎麼對我就這個態度?難不成我不是你親生的?」

  北襄太妃對他翻了個白眼:「對,你是撿的。」

  「呸!」樓奕坐下來,忿忿喝茶。

  真當他不知道,還不是因為老四脾氣更像父王。這老太太,嘴裡說著老公死了清淨,心裡惦記得不要不要的,總想找點他還在的痕跡。

  樓奕想著,眼睛有點濕。

  一家子本來好好的,就因為那些個野心家,害得他們骨肉分離。

  老四就算了,雖然遠在京城,但還能見著面。父王呢?正當壯年,沒有死在戰場上,卻被自己人的暗箭要了性命。

  要不是幾個叔叔頂得住,他也立得起來,不止樓家要完,恐怕整個北襄都會遭殃。

  北方異族近年動作頻頻,要是給了他們可趁之機,會是什麼情形?北襄攔不住,那就一馬平川,兵臨城下了。

  樓奕冷笑一聲。

  殺父之仇,他早晚有一天會跟那些人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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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9 05:39: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三百十一章 命中注定

  北襄太妃一邊清點東西,一邊問北襄的情況。

  樓奕答道:「都好,除了阿軒那小子又趕跑了兩個先生,沒什麼大事。」

  北襄太妃瞅了他一眼:「這小子跟著我的時候挺乖巧的,怎麼到你那兒就皮了?是不是你不會管?」

  樓奕叫道:「他跟著您能不乖巧嗎?爬樹逃課打架,您全都帶著他一塊兒幹了,他自個兒還能幹什麼?」

  「什麼逃課打架?我那是正正經經地請了假,帶他出去散心的好吧?打架那也是路見不平。」

  「呵呵。」樓奕抽了抽嘴角,不跟母親爭辯。

  反正他已經習慣了,老太太慣孫子,免不了的。

  兩人爭爭吵吵,東西總算清點完了,北襄太妃很滿意。

  「差不多都帶了,這樁婚事總算能辦得體體面面的。」

  樓奕看看這個,瞅瞅那個,不說話。

  北襄太妃伸個懶腰:「我累了,先去睡,你們兄弟倆聊一會兒也散吧。你小心點,別讓人瞧見。」

  後一句話是跟樓奕說的。

  樓奕就問她:「母妃,你不打算跟我住王府?」

  北襄太妃擺擺手:「京裡的王府常年不住人,太冷清了。反正你住得不久,我就不折騰了。」

  「行吧。」樓奕點點頭,「反正我做好被罵的準備了。」

  北襄太妃不回王府,也就是站在樓晏這邊。那麼他們兄弟反目的事,就會換個說法。

  當初父王突然身故,北襄風雨飄搖,不得已讓老四背了奪爵的罪名。現在他穩住了,是時候把鍋接過來了。

  北襄太妃回屋睡去了。

  樓晏正準備說說京裡的形勢,哪知道被兄長一把抓住,興奮地問:「你真要成親啊?不是說笑吧?原來你真的喜歡姑娘?」

  樓晏黑了臉:「大哥半夜跑來,就問這個?」

  「好奇嘛!你瞧瞧你,活到二十三歲,連姑娘的身都沒近過,誰會覺得你不正常的好吧?」

  樓晏起身。

  「哎,你幹嘛去?」

  「沒功夫跟你扯這個,明天還要上朝,回去睡覺。」

  「別啊!」樓奕拉住他,「我就跟你開個玩笑,誰不知道你喜歡玉大小姐,我還當你這輩子都走不出陰影了,沒想到……」

  「咣當!」門合上,樓晏轉身看著他,「大哥,你說什麼?」

  樓奕眨了下眼:「你喜歡玉大小姐,不對嗎?」

  「你怎麼知道?」

  樓奕哈哈一笑:「我是你哥啊!當初去無涯海閣,一眼就看出來了。說什麼要留下來教書,不就是為了她嗎?後來我還跟父王提議,叫他向玉家提親。只不過,運氣不好……」

  那夥人先動手了,叫玉家祖孫賠了性命。

  看樓晏神情有異,樓奕上前搭住他的肩,勸道:「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該走出來了。現在不是又有了喜歡的姑娘嗎?沒緣分也是沒辦法,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樓晏差點落下淚來。

  這麼多年,他到底錯過了什麼?如果他早點說,是不是早和她在一起了?那樣的話,海盜來的那晚,他一定會守在她身邊,不會叫她孤零零死在海裡。

  「老四,你幹嘛?」

  「沒事。」樓晏露出一個笑,「現在還不晚。」

  她還在,真的不晚。

  ……

  池韞睡到半夜,突然驚醒過來。

  她習慣獨睡,丫頭們就算值夜,也睡在外間。

  現在屋裡只有她一個人,總覺得窗外有什麼東西,有點毛毛的。

  她爬起來,小心地摸過去。

  窗外好像真的有東西,影影綽綽的。窗栓忽然動了一下,竟然彈了開來,然後窗戶被推開了。

  池韞「啊」了一聲,一邊狠狠抓了燭台甩過去,一邊想要叫人。

  ——她扔出去的燭台被接住了。

  叫也沒叫出來,因為有人摀住她的嘴。

  反倒夜燈因此熄了,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池韞只驚慌了一瞬,熟悉的聲音已經響起:「別怕,是我。」

  她整個人鬆弛下來,差點滑倒。

  樓晏翻窗進屋,外間已響起絮兒的聲音:「小姐,什麼事?」

  池韞撫了撫胸口,回道:「沒事,我起夜呢!」

  聽她聲音如常,絮兒也就他「哦」了一聲,躺回去繼續睡了。

  外間安靜下來,池韞回身,小聲問:「你怎麼來了?」

  大半夜的,這是做賊嗎?

  樓晏關好窗,攬住她:「來看看,你回去,別凍著了。」

  池韞順從地上了床,卻見他坐了上來。

  「你……」

  她有點懵。

  樓晏不是這樣的人,兩人捅破那層窗戶紙,也有三個來月了,他很少主動做這樣的事。

  今天這是怎麼了?突然開竅了?

  樓晏什麼也沒說,只脫了靴子和外衫,躺進被窩裡,從後面抱住她。

  他也沒再做什麼,只這樣抱著。

  池韞被他抱得有點糊塗,小聲問:「你怎麼了?」

  十月底,已經很冷了。他的身上帶著外頭來的寒氣,冰冰的,格外清冷。

  但他抱得很緊,呼吸熱熱地撲在耳朵上。

  「沒事。」樓晏輕聲說,「只是覺得好幸運。」

  池韞沒懂。

  他好像沒有解釋的意思,過了會兒,將她轉過來,低頭咬住她的唇。

  池韞一時沒防備,完全陷入被動,只覺得他今天特別熱情。

  屋裡沒有一絲光線,只能朦朦朧朧看到對方的影子,兩人緊緊地挨在一起,呼吸越來越急促。

  然後,被子裡多了隻手,在她腰間動了動,竟順著褻衣滑了進去。

  「唔。」她咬住嘴唇,身體微微繃直。

  後面發生了什麼,她整個腦子都是糊塗的。

  直到他起身撩起帳幔,讓新鮮空氣得以進來。

  好一會兒,她終於清醒過來,拉著他的衣袖再次問道:「你怎麼了?」

  樓晏躺回來,緊緊地抱住她,說道:「我們錯過了好久。」

  「怎麼忽然說這個?」

  樓晏默了默,道:「今天母妃和大哥跟我說,他們先前就打算向你祖父提親。如果沒發生那件事,我們早就在一起了。」

  「這樣啊!」池韞安靜了一會兒,抓住他,「就算不提,我們也會在一起的。因為我打算好了,你不說,那我來說。」

  她身為玉重華的時候沒來得及。等她睜開眼,又遇到他,終於有機會說出口了。

  他們終究會在一起,這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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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9 05:3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三百十二章 隨你惹事

  第二天醒來,樓晏已經不在了。

  絮兒進來伺候梳洗。

  整理床鋪的時候,奇怪地問:「小姐,你昨晚睡得不好嗎?被窩這麼亂。」

  池韞難得尷尬了一下,假裝一本正經:「半夜醒了,一直沒睡著。」

  「哦,難怪滾成這樣,衣裳都皺了。」

  「……」

  絮兒還在探究:「是不是昨晚茶喝多了?以後睡前少喝些茶。」

  池韞「唔」了兩聲,岔開話題:「明兒要進宮,義母那裡有好多事,我們早些過去幫忙吧。」

  絮兒答應一聲,這才沒說了。

  池韞到蘭澤山房時,梅姑姑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

  萬壽節就在明天,禮物得備好。

  還有大長公主,已經恢復了正常交際,宮裡的應酬不能不去。

  最後說到池韞。

  「阿韞要穿什麼衣裳?她師父的祭日還沒過,這樣的喜慶日子,論理不好去的,可我想帶她多見見人。」

  上次進宮是家宴,就是認認人,可以不講究,這回是皇帝的壽辰,一定要講究了。

  梅姑姑笑道:「殿下您忘了?小姐還有一個身份呀!那個不用講究的。」

  大長公主愣了下,恍然大悟。

  「對哦!司芳殿的殿主,她可以和凌陽一起去祈福!」

  出家人已經斷了塵緣,池韞這個孝,本就是心意,而不是規矩。她以司芳殿殿主的身份進宮祈福,就沒問題了。

  「就是委屈阿韞了,到時候還得做做樣子。」大長公主說。

  池韞笑道:「義母這種時候還惦記著,我有什麼可委屈的?其實這樣更自在,可以四下走動。」

  這次進宮,最主要的是見一見柳絲絲。

  如果規規矩矩赴宴,那才不方便。

  大夫人想得就多一點了,連連叮囑她:「聽說宮裡勾心鬥角,你千萬別招惹到是非,做完事就跟著大長公主,省得被牽連進去。」

  池韞答應一聲:「我聽夫人的,盡量避開那些人。」

  忙亂了一天,總算料理完雜務。

  池韞回去的路上,看到有人站在路邊,仰頭看一株銀杏。

  已經入冬了,銀杏葉落了一地。

  樓晏背手站在那裡,莫名有些蕭瑟。

  絮兒乖覺地道:「小姐,我先回去看看,晚飯做好了沒。」

  池韞點點頭,看著樓晏往自己走來。

  「明天會進宮吧?」他問。

  「嗯。我跟凌陽師叔去祈福。」

  樓晏塞給她一樣東西。

  她發現是枚玉珮:「給我的?」

  「嗯。」樓晏說,「你掛在腰上,若是遇到事情,會有人幫你。」

  池韞明白了:「這是信物?」

  樓晏頷首:「有信物在,我在宮裡的眼線,都會聽你的。」

  池韞握著玉珮,笑問:「給我這種東西,你就不怕我惹事?」

  樓晏微笑:「你惹就是了,我會幫你收拾。」

  千言萬語,都不如這句甜蜜,池韞笑開來。

  看她這樣笑著,樓晏目光溫柔地追逐過去。這麼多年,他所求的,不就是讓她一直這樣笑著嗎?

  他忽然伸出手,貼上她的臉頰。

  池韞急忙看了眼四周,生怕被人看到。

  臉立刻被扳回來,說:「別動。」

  她控制住往後退的衝動,小聲:「你想幹什麼?」

  昨天晚上的事,她還記著呢!這兒是外面,可不能胡來。

  但樓晏只是往前站了一步,與她更近一些,近得可以聞到她身上的草木香。

  「母妃已經選好日子了。」他說,「下月初六下定,明年二月成婚。」

  池韞驚訝:「這麼快?」

  樓晏臉上露出笑意:「我只嫌太慢。」

  還要再等三個月。

  池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時間太緊,我怕幾位母親忙不過來。」

  樓晏笑道:「放心吧,大哥把母妃準備的東西都帶來了,婚事一定辦得光鮮體面。你的嫁衣也無妨,我已經問好了繡娘,叫她們趕一趕工就是了。」

  池韞還能說什麼,反正他都安排好了。

  這時,耳邊傳來一聲鳥鳴。

  樓晏無奈地收回手,說道:「我那邊還有事,先走了。」

  池韞對他一笑:「嗯,你去吧。」

  她看著樓晏遠去,站了一會兒,才回去了。

  樓晏出了朝芳宮,寒燈問:「公子,還去衙門嗎?」

  「嗯。」樓晏上了馬車,閉目養神。

  馬車晃悠著,忽然踉蹌了一下。

  樓晏睜開眼,問道:「怎麼回事?」

  寒燈跳下車,過會兒來稟道:「公子,是西寧王世子,跟人起了衝突,鬧到街上來了。」

  樓晏皺了皺眉。

  西寧王和北襄王,是本朝僅剩的異姓王。不過他們兩家,一個在西南,一個在北方,隔得遠,也沒什麼來往。

  這次萬壽節,不止北襄王來了,西寧王也帶著世子來了。

  但西寧王和樓奕不太一樣,他是來要錢的。

  西南那個地方,異族聚居,十分難管,戰事就沒有斷過。

  而且窮山惡水,難以經營,西寧王經常上奏要軍費,可給錢的事朝廷能勤快嗎?

  這回乾脆趁著萬壽節,進京來當面討要了。

  樓晏前幾日在朝堂上,見了西寧王父子一面,當時看著還好。

  「為什麼起的衝突?」

  寒燈答道:「是……為了爭花娘。」

  樓晏默了默:「和他爭的是誰?」

  「臨昌伯家的公子。」

  樓晏頓了一下,想起來了。

  這臨昌伯家的公子,不就是當初華玉想陷害池韞的那個冤大頭嗎?這是個貪花好色的紈絝子弟,西寧王世子怎麼跟這種人爭起來了?也不怕丟了祖上的臉面。

  「你幫他一把,把人帶過來。」

  「是。」

  外頭喧鬧不停,果然有人說起了西寧王世子的身份。

  樓晏聽到寒燈出面喝止,把人都驅散了。過了會兒,馬車一沉,寒燈推著西寧王世子上來。

  樓晏擱了手頭的文書,看著醉醺醺的少年,問道:「天色漸晚,世子怎麼不回家去?」

  西寧王世子睜眼看了他半天,問:「你是誰啊?」

  眼見問不出東西來,樓晏搖搖頭,問寒燈:「有西寧王府的人在嗎?」

  寒燈回道:「有兩個隨從,不過連人都拉不住,實在沒用。」

  樓晏想了想,說道:「先送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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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三百十三章 進宮

  西寧王在京裡也有王府。

  樓晏的馬車在外頭停了一會兒,西寧王便匆匆來了。

  看到醉態朦朧的世子,西寧王臉色變了變,吩咐下僕將他帶進去。

  自己走到車邊,拱手道:「多謝樓大人,將這逆子帶回來。」

  樓晏沒有下車,只淡淡道:「京城之地,易生事端,明日就是萬壽節,王爺還要多約束世子。」

  他這般行逕,可說是不敬了,西寧王卻沒有計較,反而客氣地應了一聲。

  樓晏說罷,便吩咐寒燈回去。

  西寧王目送他的馬車離開,轉頭問侍衛,咬牙切齒:「誰攛掇世子出去喝酒的?」

  ……

  轉天就是萬壽節。

  池韞一大早起來,梳洗換衣,打扮一新,然後去蘭澤山房。

  大長公主看到她就笑了:「長得好,怎麼穿都好。」

  她今天要和凌陽真人同行,故而穿了一件和道袍十分相似的裳裙。除了沒有戴冠,猛一看和道姑差不多。

  但是,誰家道姑都沒有這麼仙氣。

  池韞笑著稟道:「義母,我和凌陽師叔同乘一車吧?等祈福結束,再來找您。」

  大長公主笑著點頭:「好。」

  都準備好了,一行人出了朝芳宮。

  凌陽真人早就等在門外,恭恭敬敬地施禮:「大長公主。」又親熱地喚,「師侄。」

  池韞笑著施禮:「凌陽師叔,今天就麻煩你了。」

  凌陽真人受寵若驚:「不敢。」

  直到坐上車,她還小心翼翼的。

  這丫頭,對她這麼客氣,不會有什麼深意吧?

  池韞懶得搭理,靠著車壁養神。

  不多時,馬車到了宮門。

  託大長公主的福,她們沒等多久,就被放進去了。

  凌陽真人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在壽宴開始前,獻上朝芳宮精心培養的鮮花,為宴席增添亮色。

  池韞只要跟著就是了。

  馬車停下,池韞和凌陽真人等,被內侍帶去偏殿。

  這樣的場合,凌陽真人混不到正席。池韞與她同行,難免受些冷落。

  不過,招待她們的小內侍,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打過招呼,十分慇勤。

  又是送手爐,又是添熱茶,還特意送來了點心。

  池韞舒舒服服的,還不用應酬,倒是輕鬆。

  坐了一會兒,外邊來了個宮女。

  她目光一掃,看到池韞在這,笑著來問:「這位可是朝芳宮的仙姑?」

  池韞起身回道:「不敢當,只是俗家弟子。」

  「哦。」她點點頭,說道,「那也無妨。我家娘娘只是想問個籤。」

  凌陽真人張了張嘴,想說自己能解籤,可對方已經出聲:「姑娘可否移步幫個忙?」

  她只能坐了回去,暗暗撇嘴。

  哪個娘娘這麼沒眼光?她才是正經的道門真人啊!

  池韞笑著回道:「三生有幸。」

  兩人出了偏殿,走了一段路,眼見周圍都沒人了,那宮人小聲探問:「池小姐?」

  「是。」池韞回道。

  宮人舒了口氣,笑道:「奴婢香雪,是柳婕妤的貼身宮婢。」

  池韞笑著點點頭。

  她知道,柳絲絲在宮裡打點收服宮人的銀兩,還是她托樓晏送進去的。

  這香雪的背景,樓晏仔細查過,沒有可疑之處,才叫柳絲絲將她收服了。

  香雪領著她穿過長長的巷道,最後到了一處風景秀麗的園子。

  有宮人候在廊下,看到香雪來了,笑著行禮:「香雪姐姐。」

  香雪頷首,才要稟報,屋裡便傳來熟悉的聲音:「香雪回來了?快進來吧!」

  「娘娘。」香雪領著池韞進屋,施禮,「您要找的仙姑,奴婢請來了,這位姑娘是朝芳宮的俗家弟子。」

  柳絲絲正在對鏡理妝。

  短短月餘時間,她和當初已經完全不同了。

  臉還是那張臉,已經不見了當初的謹小慎微,取而代之的是華貴雍容。

  她今天打扮得很美,目光在鏡子裡與池韞相遇,露出一個真誠的笑。

  「本宮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是。」

  宮人們都退下了,香雪將其他人都打發去做事,自己守在門口。

  柳絲絲起身,向池韞施禮:「池小姐。」

  池韞連忙扶了她一把:「娘娘,今時不同往日,臣女受不起您的禮。」

  柳絲絲卻道:「這一禮是應該的,若不是池小姐籌劃,絲絲何來今日?」

  池韞只得笑道:「娘娘的謝意,臣女收到了,只此一次,日後娘娘就是娘娘。」

  柳絲絲露出笑來。

  池韞幫了她很大的忙,助她進宮不說,還送來銀兩幫她站穩腳跟。難得還知道謹守禮節,對她沒有半點慢待。

  施恩而不以恩公自居,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太舒服了。

  「娘娘在宮裡過得可好?」池韞問道。

  柳絲絲點點頭,回答:「雖然有些麻煩,但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她是什麼人?在長樂池的花船上,由著人呼來喝去,唱曲解悶。有時候遇到不規矩的,還得吃點小虧。

  現在呢?哪怕宮裡少不了明槍暗箭,可表面上都是體面的人。

  「皇后娘娘有些冷淡,但並不為難人。宸妃娘娘瞧著性子好,其實不太容易接近,不過並不會跟我們一般見識就是了。還有玉妃娘娘……」

  柳絲絲躊躇了一下,才道:「最近一直病著,不怎麼出來。不過她的宮女,到陛下面前哭了好幾次,昨兒才被罰了一頓。」

  池韞點點頭:「其他人,想必娘娘用不著放在眼裡。」

  柳絲絲笑起來:「除了她們三位,就屬我位份最高。雖然有人不大規矩,但還應付得來。」

  「陛下呢?對你可好?」

  「好倒是好。」說了這句,柳絲絲遲疑了。

  她握著池韞的手,低聲道:「池小姐,不瞞你說,我覺得陛下的心思,並不在我身上。」

  「是嗎?」

  柳絲絲慢慢點頭,說道:「自打我進宮,陛下只去過靈秀宮一次,還沒有留宿。但是,我覺得他還是惦記著玉妃的。」

  這是女人的直覺,當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很容易感覺出他的喜怒哀樂,一點點蛛絲馬跡,都能叫她看出問題來。

  尤其柳絲絲,從小學的就是揣摩男人的心思,她相信自己不會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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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三百十四章 獻賀禮

  「我、我很害怕。」柳絲絲輕聲說,「陛下現在對我固然恩寵,可原因卻在於,他對另一個女人有心結。倘若有一天,這心結解了,他還是會回到她身邊去的。」

  池韞柔聲道:「娘娘,陛下喜歡你,與專寵她,原本是兩回事。身為帝王,陛下不會只有一個女人,只要娘娘一直讓陛下喜歡,陛下就不會離開。娘娘,你要相信自己。」

  柳絲絲被她點醒,仔細想了一會兒,笑了起來:「你說的對,是我太高看自己了。我與玉妃之間,陛下不需要選擇。都說皇后和宸妃不受寵,可她們仍然能夠分到陛下的雨露。只要我讓陛下喜歡,陛下就會來。讓他喜歡得多一點,來的次數就更多。」

  這個道理,和她在長樂池當伎子是一樣的。

  那些男人,哪個家裡沒有妻妾,耽誤他們找樂子了嗎?只要討了他們的歡心,不管家裡有多少妻妾,該來還是會來。

  池韞笑著點頭。

  「娘娘,宴席快開始了,您該去正殿了。」外頭傳來香雪的聲音。

  柳絲絲吐出一口氣,對池韞笑了笑,揚聲:「進來吧。」

  宮人魚貫而入,忙而不亂地準備啟駕。

  柳絲絲道:「香雪,你送池小姐回去。」

  「是,娘娘。」

  柳絲絲盛裝出來,上了外頭的儀駕。

  池韞目送她離去,轉頭對香雪笑笑:「香雪姑娘,我們走吧。」

  兩人沿著來時的路回去,走到半途,遇見了玉妃的儀駕。

  她們避讓到一旁,看著盛妝的玉妃從眼前緩緩經過。

  待儀駕遠去,池韞道:「玉妃娘娘看起來和以前大不一樣呢!」

  香雪附和:「是啊!」

  池韞笑了一下。

  果然開竅了啊!

  以前的玉妃,妝容行止,完全就是玉重華的翻版,可她剛才看到的玉妃,只留了些許玉重華的痕跡,其餘都是她自己了。

  回到偏殿,凌陽真人連連瞄她。

  池韞神情自若,自顧自喝茶。

  凌陽真人擠出笑容,說道:「師侄,宮裡更衣不便,還是少喝茶為妙。」

  池韞對她笑了一笑:「多謝師叔提點。」

  說著,真的放下了茶杯。

  凌陽真人見她態度不錯,試探著問:「不知是哪位娘娘請師侄過去?」

  池韞瞥著她。

  凌陽真人忙道:「我、我就是隨便問問。」

  她是真的怕了,現在沒人給她撐腰,倒是這丫頭成了大長公主的心肝寶貝,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做個縮頭烏龜吧!

  等了一會兒,慶典開始了。

  司儀的聲音,遠遠傳來。

  樂聲響起,彩旗招展。

  几案從殿內延續到殿外,文武百官、王侯權貴、外國使節、內外命婦齊聲慶賀。

  隨後,各方敬獻賀禮。

  有各色祥瑞,有珍禽異獸,還有稀世奇珍。

  一輪輪下來,終於到朝芳宮了,凌陽真人笑道:「師侄,我們去吧。」

  池韞頷首。

  她們二人在前,十二名弟子在後,捧著蒙了紅綢的花盆,往正殿而去。

  到了殿前,十二名弟子將花盆放下,凌陽真人揚聲:「賀陛下誕辰,朝芳宮敬獻十二月花令。祝陛下千秋永壽!」

  廊下坐的小國使節,沒聽過花令,操著腔調怪怪的漢語,問一旁的內侍:「十二月花令是什麼?」

  內侍笑著回答:「回使節,我國有以花代月的傳統,一年十二個月,每個月都有代表的鮮花。一月梅花含香,二月杏花照影,三月桃花怒放,四月牡丹獨芳……這十二月花令,就是代表十二個月的十二種鮮花。」

  使節驚訝:「你是說,她們要獻不同季節開放的十二種鮮花?」

  「是。」內侍神情帶著驕傲,「朝芳宮為江陽公主所建,現在由驪陽大長公主掌管,供奉的是花神。但凡是花草,沒有她們培植不出來的。」

  各國使節聽聞,紛紛驚嘆。

  不愧是天朝,竟然能讓鮮花不按季節綻放。

  司儀的聲音傳出大殿:「陛下有命,准。」

  凌陽真人和池韞都讓到一旁,十二名弟子蹲下身,解開上面綁縛的繩索,揭去紅繩。

  這一揭開,已經準備好歡慶的人們,恭賀聲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了。

  凌陽真人原本帶笑的面容,在看到花的瞬間,頓時凍結。

  那使節不解問:「這些花,怎麼都謝掉了?」

  但見十二個花盆裡,花朵零落,竟有大半謝了。

  凌陽真人慌了。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花早上才從暖房裡拿出來的,她檢查過,每個開得剛剛好,這一路過來,才兩個時辰,怎麼就謝了?不可能啊!

  現在怎麼辦?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獻給皇帝已經謝了的花,豈不是成了大不敬?

  整個朝芳宮都要倒黴的啊!

  凌陽真人越慌越亂,腦袋成了一團漿糊,完全想不出該怎麼辦。

  殿內的大長公主,看到這情形,眉頭就是一跳。

  這是有人搗亂?

  凌陽真人在這種事上,一向小心,離開朝芳宮時,這些花肯定是好的。那麼,是在宮裡被人弄壞的?

  現在不是探究原因的時候,得想法子把這件事給圓過去。

  大長公主正在思索用詞,忽然聽得聲音:「陛下。」

  卻是池韞站出來了。

  她神情自然,大大方方地站在殿前,躬身稟道:「請陛下稍待,今年的賀禮,還需要費些功夫。」

  片刻後,殿內傳出司儀的聲音:「速速獻來。」

  這是給她們補救機會,畢竟在外國使節面前出錯,可不好看。

  池韞笑著施禮:「是。」

  凌陽真人神情慌亂,壓低聲音問:「怎麼辦?」

  池韞平靜自若,吩咐弟子們:「把謝了的花拿來。」

  「是。」

  一朵朵殘花,遞到池韞面前,她毫不猶豫地將花瓣撕下,在掌心揉了揉。

  凌陽真人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散開,疑惑地看她一眼。

  池韞揉罷,又將花瓣遞回到弟子手上。

  「灑到花盆裡。」

  「是。」

  花瓣紛紛灑落。

  隨後池韞做出等待的姿勢。

  這是在等什麼?

  隨著時間推移,有人等不住了,搓著手問:「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可別錯過了開宴的吉時。」

  就是,這麼多人在這瞎等?後面還有人要獻賀禮呢!

  忽然有人出聲:「快看!」

  眾人仰頭,看到一片烏壓壓的東西,往這邊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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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9 05:40: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三百十五章 得罪了誰

  廊下驚呼聲此起彼伏。

  「那是什麼?」

  「蜜蜂!好像是蜜蜂!」

  「好多啊!」

  看到蜜蜂的一瞬間,池韞終於鬆了心裡那根弦。

  天氣這麼冷,外頭幾乎不會有蜜蜂了。她知道宮裡的花房會養蜜蜂,但到底能不能招來,真不敢肯定。

  現在終於放下心了。

  蜜蜂紛紛落在花盆裡,停留在花苞上。

  「陛下。」她轉身面對大殿,揚聲說道,「自您登基,總有流言蜚語。先帝在位二十餘年,仁德愛民,四海稱頌。膝下育有太子,德才兼備,品行高潔。在您登基之前,沒有人想得到,您會成為萬乘之尊……」

  這話一說出來,殿內殿外都亂了。

  百官權貴們震驚地看著侃侃而談的池韞。

  朝芳宮瘋了嗎?陛下的皇位來由,背後議論兩句就算了,誰敢當面提一句?這不是打皇帝的臉嗎?說這皇位本來不是他的!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大長公主。

  難道是大長公主的安排,故意給陛下難堪?

  不至於吧?都三年過去了,大長公主早就沒了權柄,與陛下對著幹有什麼好處?

  龍椅上的皇帝,也皺了皺眉,看向大長公主。

  然而大長公主神情如常,既沒有慌亂,也沒有嘲諷。

  她相信阿韞,這麼說一定圓得過來。

  大長公主這樣想著,還端起果酒飲了一口。

  「大人!」樓晏的座次,安排在廊下,他身邊的高燦聽得目瞪口呆,急得不行,「快制止池大小姐啊!要是陛下震怒……」

  「聽她說完。」樓晏淡淡打斷他。

  高燦張了張嘴,只能把後面的話嚥回去。

  「……然而,世事無常,就像這鮮花,清晨還怒放,也許中午就凋零了。先太子之殤,舉國共哀,先帝之逝,天下同悲。但是,悲痛之後,這偌大的帝國,終究要有人來接掌。這是時勢,也是天命。」

  她側身站過,露出身後的十二月鮮花。

  「鮮花落了,還會有新的花苞。那些落花,不會怨恨花苞來搶奪它們擁有過的春光。花瓣落入泥土,化為春泥,養護著花苞長大,引來蜂蝶起舞,等待再次怒放。這就是一代代的傳承,或許會凋零,但永不斷絕的傳承。」

  說到這裡,皇帝微有動容。

  這是在借事喻理,為他正視聽?話倒是好聽,可是,大家聽不進去吧?

  這樣想著,就見大長公主站了起來。

  「陛下,本宮潛居朝芳宮三年,知道外頭總有人說您的閒話。先帝和先太子的逝去,本宮悲痛欲絕。但是,就像阿韞說的,世事無常,這花都已經落了,有什麼辦法呢?人要往前看,皇兄這一輩子,勤政愛民,為了帝國嘔心瀝血,他臨走前,將天下交到陛下手裡,本宮就會一力幫您維護!誰再說您的閒話,就是跟本宮過不去!」

  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目光冷冷掃過殿內眾人。

  皇帝聽到這裡,終於明白過來了。

  最重要的,不在於理正不正,而在於說話的人是誰。

  池韞那麼說,只是好聽而已。換成大長公主,這份量就不輕了。

  原來是姑母,特意在這樣的場合,為他張目。

  有了今天這一齣,以後誰還敢說他得位不正,因為心虛,逼姑母退居朝芳宮?

  皇帝感激涕零,心情激蕩,不禁取了酒,向大長公主:「姑母慈愛,為侄兒正視聽,朕定當繼承先帝遺志,為大舜綿延國祚。」

  大長公主順勢舉起酒杯,恭聲道:「陛下萬壽千秋,大舜國祚綿延。」

  皇室宗親、王侯勳貴、文武百官,在這一刻都起身舉杯,高聲祝詞:「陛下萬壽千秋,大舜國祚綿延。」

  外國使節們見此情形,哪還有疑問,急忙跟著祝賀。

  內外上下,共飲此杯。

  皇帝笑著落座,池韞鬆了口氣,向弟子們擺了擺手,趕緊帶著花盆走人。

  回到偏殿,凌陽真人的臉立刻拉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花怎麼會謝?」

  弟子們戰戰兢兢,為首的怯生生地道:「師父,我、我出門前看過,開得好好的,絕對沒有問題!」

  其他幾個跟著點頭。

  她們一人負責一盆花,都是檢查過才上車的。

  池韞另拿一瓶花露,驅走了蜜蜂,仔細辨別了土壤,問道:「凌陽師叔,你瞧這是不是被人澆了什麼東西?」

  凌陽真人湊過去,捏起一撮土,仔細聞了聞。

  一股帶著腐蝕氣味的酸味沖鼻而來。

  果然被人澆了藥水。

  弟子們大吃一驚。

  「師父!我敢保證,出門的時候絕對沒有。這是萬壽節上用的,我們一直很小心。」

  「你的意思是,出了門才被人澆的?」池韞問。

  那弟子遲疑著點頭:「應該是吧?」

  「這些花,剛才有離開你們的視線嗎?」

  弟子們互視,面露猶豫。

  「看你們這樣子,不能保證沒被別人碰過。」

  有弟子帶著哭音道:「我、我剛才去了一趟茅房。」

  另外幾個互視,好幾個怯怯應道:「我也是……」

  「我沒去茅房,但是到外頭看了一下樂人。」

  行了,那就是在宮裡出的問題。

  池韞眉頭微皺,問凌陽真人:「凌陽師叔,你在宮裡有仇人嗎?」

  凌陽真人百思不得其解:「沒有啊!我進宮講經,也都是與人為善,哪怕宮女內侍,都不得罪。」

  「不、不對。」她的弟子小聲道,「師父,您得罪過一個人。」

  凌陽真人看向她:「誰?為師怎麼不記得?」

  這弟子道:「您是沒得罪過宮女內侍,可您得罪了主子啊!」

  凌陽真人倒抽一口涼氣。

  對啊!她是因為什麼做小伏低?因為差事沒辦好,宮裡對她生了不滿,失去了靠山。

  可是……

  「不至於吧?」凌陽真人喃喃道,「若真是娘娘,直接下旨懲戒都行,何必這樣?」

  池韞看著她:「你說的,是不是靈秀宮?」

  凌陽真人瞥了她一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池韞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凌陽真人警惕地看著她:「師侄,你明白了什麼?」

  池韞笑眯眯:「假如今天真的出了事,我們都會被關起來吧?義母不會不管我,但不一定會管你。到時候,如果有人能撈你出來,你是不是就會對她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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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9 05:40: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三百十六章 我幫你罵

  朝芳宮眾人退下去的時候,玉妃抿了一口果酒。

  「玉妃姐姐看起來興致不高啊!」坐在她身後的一個美人,覷著她的臉色道。

  玉妃神情淡淡,回道:「高妹妹說哪裡話?陛下誕辰,自然是大喜的日子。」

  高美人倒是乖覺,立刻認錯:「是我說錯了,玉妃姐姐莫怪。」

  玉妃聽得身後傳來對話,卻是另一個美人跟她說話。

  「你還對她這麼客氣幹什麼?都已經失寵了,還擺架子呢。」

  「妹妹別這麼說,玉妃姐姐位份高於我們,理應禮讓的。」

  那美人卻冷笑一聲:「高姐姐是擔心,以後她會復寵吧?怎麼可能呢?陛下都已經一個多月不搭理她了,想來已經膩了。」

  高美人呵呵笑了兩聲,沒接話。

  卻聽她繼續說道:「論樣貌,宮裡多少人比她強。說才華,不就會寫寫字品品茶嗎?真是奇了怪了,玉家小姐偌大的名聲,見著真人,怎麼就這麼水呢?」

  玉妃猛地攥住了杯子。

  一旁伺候的墜兒,輕呼出聲:「娘娘!」

  她面露怒色,想要回頭教訓,卻被玉妃按住了。

  「娘娘!」墜兒露出委屈的神情,「她分明故意說給您聽的,真是太過分了,區區一個美人,也敢這樣說三道四。」

  玉妃卻平靜地說:「錦瑟還傷著呢,你可不能再出事。」

  墜兒咬了咬唇,露出悲憤的神情。

  眼見皇后那邊看過來,似乎對此處的動靜有些不滿,玉妃輕聲說:「快點收了,今兒是大喜的日子,要笑。」

  墜兒擠出笑容來。

  「這就對了,倒酒。」

  「是,娘娘。」

  玉妃神情自若,大家說笑就微笑,大家鼓掌就跟著鼓掌。

  皇后身邊始終有人獻慇勤,宸妃置身事外,柳婕妤那裡分外熱鬧。

  她有點想笑。

  原來不受寵是這種感覺嗎?可有可無。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勾心鬥角,全都找上門來了。

  這就是後宮啊!

  果然是她太天真了啊。

  可惜剛才……

  各處獻完賀禮,宴席開始了。

  宗親權貴和文武百官,一邊欣賞歌舞百戲,一邊飲宴。

  池韞跟著內侍進入正殿,坐到大長公主身邊。

  大長公主低聲問:「怎麼回事?」

  「凌陽師叔不小心,已經沒事了。」她暗示地眨了下眼。

  大長公主點點頭,便不再提起。

  現在不便說,那就以後再說。反正誰幹的,總會查清的。

  旁邊的壽安郡主,見狀笑道:「瞧你們母女倆,才分開這麼一會兒,就這麼黏糊。」

  大長公主側頭一笑,說道:「本宮這輩子,子女緣薄,本以為要孤獨終老了,哪想到突然得了這麼個乖女兒,可不得好好疼著?」

  壽安郡主取笑:「瞧你疼女兒的勁,我家阿琦都要嫌棄我了。」

  「母親!」坐在她身邊的西亭侯府三小姐章琦,不依地喚了一句。

  壽安郡主呵呵笑:「你不是一直念叨池大小姐嗎?現下正好,你們小姑娘一塊兒玩去吧。」

  章琦就探頭過來,笑眯眯招呼:「阿韞,來,我們一塊兒坐。」

  這位章三小姐,曾經在七夕後邀她去西郊避暑,事後證明,那可能是試探之舉。

  池韞後來就沒怎麼跟她來往了。

  現在這麼叫,可真是過分親近了。

  但是大庭廣眾之下,人家這麼親熱,也不好拒絕。

  池韞見大長公主點了頭,便起身施過禮,和章琦坐到後頭去。

  後面坐的,都是和她們一般的年輕小姐。

  章琦拉著池韞,上上下下打量,誇道:「還是你心思巧,這裙子怎麼就這麼仙呢?楊七妹妹,你說是不是?」

  和章琦熟識的幾個貴女,湊過來討論。

  「是呀!方才風一吹,真跟仙女下凡似的,現下瞧瞧,樣式好像也不出格。池姐姐,你是怎麼改的?」

  「這布料也特別,不像綢不像錦,可摸起來又滑又輕,哪裡買的?」

  「這一塊青一塊白繡在一起,像是水田衣的做法,偏只拿來做襟口,不但不花眼,還很別致。」

  池韞笑著回道:「不過是將道袍上的花樣,做到尋常衣裙上罷了。」她細細說了幾處改動,又講明這布料的來歷。

  幾名貴女連連點頭,說:「我也回去試試。就是太素了,得換個顏色。」

  池韞道:「我與師叔同來,姑且算是俗家弟子的裝束。幾位妹妹日常穿著,可以換成鮮豔的顏色,省掉這些八卦、太極就是了,襟口的配色也可以活潑一些。」

  說得正熱鬧,忽然一個聲音插進來:「幾位姐姐,還有膽子跟她來往啊!你們這麼快就把阮六姐姐拋到腦後去了?」

  討論聲頓時一停。

  章琦皺了眉頭,看向說話的人。

  「李大妹妹,這關阮六妹妹什麼事?」

  那位阮六小姐,在池韞第一次進宮的時候冷嘲熱諷,結果讓池韞當場堵了回去。後來不死心,在章琦邀她們去避暑的莊子裡,推池韞下水,然而池韞早有準備,反倒她自己,衣衫不整被人瞧個正著。

  事後,阮家接了她回去,沒多久就嫁人了。

  提起這事,章琦還惱火。

  當初是她請了池韞去,阮六小姐這樣暗算,不是給她找麻煩嗎?

  事實證明是她自作自受,怪得了誰?

  那位李大小姐忿忿道:「要不是她,阮六姐姐何至於那麼慘?」

  章琦還沒說話,就聽耿素素的聲音響起:「喲,李大姐姐這是為阮六抱不平?我記得當初,俞四妹妹當著大家的面,把事情分說清楚了。是阮六心思惡毒,故意推池姐姐下水,才會有後面的事。李大姐姐這麼心疼阮六,該不會覺得她做的是對的吧?那我以後可不敢跟李大姐姐出現在同一場合。」

  李大小姐被她一頓諷刺挖苦,嘴都氣歪了。

  可她不敢跟耿素素硬頂,耿素素就是貴女裡的魯智深,連蕭達的兒子都敢打,聽說打傻了也沒半點事……

  見她沒話說了,耿素素哼了一聲,端著杯子走過來,坐到池韞旁邊。

  「章三姐姐,不介意我蹭個位置吧?」

  章琦哪會不給她面子,笑道:「榮幸之至。」

  耿素素驕傲地拍拍胸脯,對池韞說:「池姐姐別怕,誰敢罵你我來幫你罵。」

  章琦抽了抽嘴角,心想,誰敢惹你呀……

  李大小姐也是,阮賢妃不明不白沒了,阮家人半個屁都不敢放,明擺著勢頭不如以往,還往上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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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9 05:40: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三百十七章 淹死了

  池韞一句話都沒說,找事的人就讓耿素素給甩回去了。

  其他貴女一看,這哪裡招惹得起?也就不搭這茬了。

  感興趣的湊兩句,不感興趣的只管和小姐妹說悄悄話。

  一派和樂。

  玉妃早在池韞過來時,就留意到了。

  她怔怔地看著,大長公主待池韞如何親近,章琦和她如何說笑,耿素素又如何維護,心裡泛起酸意。

  上次在朝芳宮,池韞算是幫了她,可她看到池韞,第一個想起的,總是司芳殿裡悠然泡茶的自在。那姿勢,那神情……

  玉妃不禁要想,這位池大小姐,明明什麼倚仗也沒有,怎麼就這麼順利呢?

  大長公主、耿家,還有這些眼高於頂的貴女們,接受她如此迅速。

  而自己呢?為了成為玉重華,付出那麼多……

  她正在出神,忽然被墜兒碰了一下。

  「娘娘!」

  玉妃抬頭,這才發現皇后在跟自己說話。

  皇后神色淡淡,說道:「玉妃近日纏綿病榻,莫非還覺得不舒服?若是如此,早些退席休息吧,千萬別熬壞了身子。」

  玉妃低了低頭,回道:「多謝娘娘關愛,臣妾沒有大礙,只是瞧著百戲好看,有些入迷了。」

  皇后點點頭:「沒事就好。」

  說罷,轉頭與太后討論後頭的劇目去了。

  宴到中途,酒過三巡,大家不免隨意起來。

  皇帝心情甚好,也不拘束。

  於是換位置的換位置,說悄悄話的說悄悄話,還有嫌太遠跑到外頭看節目的。

  耿素素酒喝多了,有點憋不住,於是拖著池韞去更衣。

  淨室裡,耿素素解完手,看著鏡子。

  「池姐姐,我的臉是不是很紅啊?」

  「你才知道啊?」池韞說她,「剛才拉著你,死活拉不住,非要喝酒。你可別喝醉了,小心耿伯母收拾你。」

  「好喝嘛!今天的果酒,是宮裡才有的,又甜又潤,不像外頭,總帶點酸味。我們家每年也就賜下來一點點,都喝不過癮。」

  池韞幫她把歪了的衣帶繫好,口中說道:「這有什麼難的?想喝你跟我說呀!想去果酒裡的酸味,有的是法子。下回你來朝芳宮,教你釀不酸的果酒,以後你想怎麼喝都行。」

  「哇!」耿素素不禁抱住她,「池姐姐,你怎麼什麼都懂?這是秘方吧?哪裡得來的?」

  池韞笑眯眯:「我跟著師父天南地北地走,無意中見過。」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得外頭一陣嘈雜聲,中間還夾著叫喊聲。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耿素素探頭去看,「難道走水了?」

  「應該不會。」池韞說,「這大白天的,沒點蠟燭,走水的可能性不高。」

  說著,兩人理了一遍衣裳,開門出去。

  耿素素問守在外頭的宮人。

  那宮人回道:「奴婢只聽到喊救命,好像有人落水了。」

  池韞和耿素素對視一眼,眼中浮起疑惑。

  宴席所在之處,可沒有什麼水。

  外面喧鬧聲越來越大,耿素素心癢難耐,拉著池韞道:「池姐姐,我們去看看。」

  兩人跑到外頭,正好看到有侍衛抬著人過來。

  奇怪的是,後頭還跟著一撥人,卻是幾個侍衛押著個金冠錦袍的少年。

  池韞看到淹水的那人,吃了一驚。

  「池姐姐,怎麼了?」耿素素不解。

  池韞問:「你看他,是不是臨昌伯府的小公子?」

  耿素素看了兩眼,點點頭:「好像是。」眼見這鄭小公子半天沒動彈,她問,「他還活著嗎?」

  池韞搖了搖頭:「應該沒了。落水的人撈起來,肯定就地救人,讓他吐出水,好順過氣。這會兒都沒睜眼,可能是救不活了。」

  兩人說著,就見宴席處衝出來幾個人,正是臨昌伯一家子。

  看到鄭小公子的樣子,臨昌伯夫人眼皮一翻,就暈過去了,急得臨昌伯府的小姐們圍著她直喊。

  臨昌伯撲到鄭小公子面前,叫道:「兒啊!快醒醒!快醒醒!」

  可鄭小公子一點反應也沒有,連心口都涼了。

  臨昌伯大悲:「三兒!三兒你睜開眼看看爹啊!」

  一旁的侍衛露出不忍不色,勸道:「伯爺請節哀……」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臨昌伯就炸了,喊道:「我兒沒死,我兒還沒死,你們不要咒他!」

  侍衛把求助的目光投到臨昌伯大公子身上。

  臨昌伯大公子上前,扶住他:「父親!您冷靜點,咱們等太醫來,好不好?」

  這句話就算穩住了臨昌伯。

  太醫很快趕來了,摸了摸脈搏,翻看了眼瞼,又捂了捂胸口,嘆了口氣。

  「小公子已經去了,請恕下官無能為力。」

  滿懷希望的臨昌伯,頓時受了刺激,暴跳起來,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三兒怎麼可能會沒了?你有沒有好好看,有沒有?」

  「父親!」臨昌伯大公子死命拉住他,「您冷靜點……」

  這邊還在勸說,那邊西寧王來了,看到被侍衛押著的少年,臉色頓時變了:「阿興!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為什麼抓著阿興?」

  這邊的侍衛冷硬地回道:「西寧王殿下,我們在鄭小公子落水的現場,找到了西寧王世子,兩人身上似乎有鬥毆的痕跡。」

  雖然沒有明說,但這話什麼意思,大家一聽就明白。

  這是懷疑西寧王世子,推鄭小公了下的水,導致鄭小公子淹死。

  「不可能!」

  西寧王才說了一句,臨昌伯就衝過來了:「西寧王!我鄭家得罪你什麼了?要下這樣的狠手?不就是小孩子打鬧嗎?你們真夠心狠手辣的!」

  西寧王沒防備,被他抓了兩把,直到被侍衛隔開,才回過神來。

  「鄭伯爺,小兒不是這樣的人,你消消氣,我們好好說,行嗎?」

  臨昌伯哪裡聽得進去,冷笑道:「你說得倒是好聽,死了兒子的是我不是你!昨天我兒回來說,跟你兒子打了一架,我沒放在心上,不想竟然招來這樣的大禍!那麼點小事,你們至於嗎?」

  臨昌伯叫得淒慘,看到皇帝過來,連忙跪地喊冤:「陛下!求陛下為臣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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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三百十八章 立案

  耿素素膽子雖大,可到底沒見過死人,此時不禁退後一步。

  「池、池姐姐。」

  「沒事。」池韞拉著她,站到角落裡。

  「怎麼就死人了?」耿素素納悶,「這是陛下的生辰啊!宴席上死人也太不吉利了。」

  「嗯。」

  耿素素看她一臉凝重,不禁問:「池姐姐,你在想什麼?」

  池韞說:「我在想,這事怎麼這麼奇怪。」

  「奇怪?」

  「是啊!有湖的地方,離這裡不近吧?怎麼這麼巧,鄭小公子和西寧王世子都去那裡了?而且你看西寧子世子的樣子,分明醉得糊塗。」

  耿素素道:「聽起來,他們之前有過節?是不是約到湖邊解決去了?」

  池韞看了她一眼:「你還挺有經驗的。」

  耿素素乾笑了一聲,腦子終於活絡起來:「西寧子世子這是喝醉了,不小心把鄭小公子推湖裡的吧?」

  「不知道。」什麼證據也沒有,池韞覺得不好推斷,「在場這麼多大人,看他們怎麼說吧!」

  皇帝的臉色有點青。

  他登基的第一年,因著先帝,萬壽節湊合著過了。

  後面兩年,也沒有大辦。

  到今年,終於有了底氣操辦,沒想到竟遇到這樣的事。

  宴席上死人,簡直就是觸他黴頭。

  可臨昌伯死了兒子,他又不能發火,只能耐著性子安撫:「臨昌伯別急,先查一查令公子的死因。」

  說著,他的目光在臣子們身上掠過。

  查案,自然要找刑部和大理寺,但要說他最信任的人……

  「陛下。」康王世子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哥?怎麼了?」

  康王世子出列稟道:「鄭小公子落水而亡,現場又找到了西寧王世子,這事必須要有個說法。如果是西寧王世子所為,要還臨昌伯一個公道。如果是意外,要還西寧王世子清白。不管是哪一種情況,此事都不能等閒視之,必須要嚴正對待。」

  皇帝還是沒明白他想幹什麼,只說這段話,還是有道理的。

  「大哥說的有理。」

  康王世子接下去:「還請陛下下旨立案,查出真相。」

  這話也沒有問題。

  皇帝點點頭,說道:「應該的,朕就任命……」

  說到這裡,他卡了一下。

  如果立案,他選樓晏審理,就名不正言不順了。

  皇帝瞟了眼康王世子,他是故意的嗎?

  但康王世子表情正常。

  也許只是想賣臨昌伯和西寧王一個好,彰顯自己公平公正的形象吧?

  這個案子,給別人審也沒什麼大不了。他只是更信任樓晏,並不是別人有問題。

  皇帝道:「刑部、大理寺合併立案,盡快查明真相,給臨昌伯和西寧王一個交待。」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出列:「臣遵命。」

  好好的萬壽宴,弄成這樣,皇帝興致也不高了。

  回去後,神情有些悶悶。

  鄭小公子的屍首,被人移到偏殿暫時安置,臨昌伯一家子極是傷心,偏又因為這是萬壽宴,不敢放聲大哭,只能默默流淚,誰看誰可憐。

  西寧王世子被帶到隔壁關押起來,西寧王看兒子爛醉的樣子,一併跟了過去。

  「醒酒湯呢?」刑部尚書問。

  「來了。」有內侍急步而來。

  幾大碗醒酒湯灌下去,西寧王世子總算醒過來了,不過看他眼睛發直的樣子,到底還有多少理智,夠嗆。

  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對視一眼,彼此謙讓了幾句,最後還是由刑部尚書發話。

  「西寧王世子,你認得本官嗎?」

  西寧王世子他愣愣了看了一會兒,搖頭。

  刑部尚書又指著旁邊:「那你父親,你總認得吧?」

  西寧王世子總算點了頭,開口問道:「父王,這是哪裡?」

  他抬起自己的手,摸著濕漉漉的袖子:「怎麼都濕了?誰潑我水了?」

  看個情形,兩位大人就知道可能問不出什麼來,但還是心存僥倖,繼續問下去:「西寧王世子,你可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西寧王急得很,看兒子懵懵的樣子,忙道:「阿銘,你快想想,你怎麼會跑到御花園去的?這事很重要!」

  照理,問案不能讓親屬插話,但是今天這情況,和往常不同,兩位大人也就鬆鬆手了。

  幾人盯著西寧王世子,卻聽他道:「我、我就是喝多了,出來走走……」

  「那你可遇到了什麼人?」

  西寧王世子想了一會兒,說:「好像有,但是記不太清了。」

  他奇怪地看著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敢問兩位大人是?發生什麼事了?是我冒犯了誰嗎?抱歉啊,我酒量不太好,沒想到宮裡的酒這麼容易醉……」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對視一眼,都有些納悶。

  聽說西寧王世子和鄭小公子昨天打過架,而且他今天還喝得這麼爛醉,他們還以為,這是個和臨昌伯世子一樣的紈絝。可現在聽他說話,還挺客氣的,不像不知輕重的人。

  西寧王在旁邊解釋:「小兒酒量不佳,喝醉了有些糊塗。但他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兩位大人,你們一定要還他一個清白啊!」

  這情形,對西寧王世子很不利,誰敢說一定能還他清白?

  兩位大人沉默了一陣,大理寺卿發話:「先去驗屍吧。」

  刑部尚書點了點頭,攔住想跟過去的西寧王:「西寧王殿下,臨昌伯一家現在情緒激動,如果看到您,怕是又吵鬧起來。」

  西寧王只得止步,向他們連連作揖:「有勞兩位大人,若有消息,還請盡快告知。」

  樓晏沒有回到席上,他趁亂去了偏殿。

  還沒走到門口,他就被人拖到一邊去了。

  「我就知道你會來。」

  樓晏扭頭看了一眼,果然是俞慎之。

  「你來幹什麼?」

  「你來幹什麼我就來幹什麼。」

  兩人大眼瞪小眼。

  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俞慎之沒忍住,問他:「你真覺得是西寧王世子幹的?」

  樓晏道:「是不是要查了才知道。」

  俞慎之撇嘴:「得了吧!在我面前還裝模作樣。要是沒可疑之處,你會過來?」

  看到樓晏沒話說,俞慎之心情愉快:「還想糊弄我?快點,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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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9 05:41: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三百十九章 哪裡不對

  沉默了一會兒,樓晏回道:「昨天我在街上,遇到他們打架了。」

  「你說鄭小公子和西寧王世子?」

  樓晏點點頭:「當時西寧王世子就醉得厲害。」

  俞慎之眉頭大皺:「西寧王帶兒子進京,怎麼會這麼疏於管教。」

  異姓王,又是實權藩王,就不怕被參上一本?

  瞧瞧樓奕,進京第一天,跟樓晏打了一架,這還只是兄弟各執一詞的鬧劇,隔天皇帝御案上就擱滿了奏本。

  「我看西寧王知道輕重,昨天送世子回去時,他還特意出來感謝。」

  俞慎之更奇怪了:「那怎麼今天還讓他喝醉了?」

  「是啊!想不明白。」

  兩人正說著,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從屋裡出來了。

  他們各自走出來,過去招呼。

  「薛尚書。」

  「李大人。」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都有點意外。

  「你們倆……」

  樓晏是刑部尚書的前部下,俞慎之是大理寺卿的現部下。

  俞慎之假裝沒看到兩人異樣的眼神,笑著跟上司請示:「李大人,下官來看看,能不能幫上手。」

  大理寺卿欣慰地點了點頭。

  這個俞大,真是相當地懂事。平時辦事就很可靠,這種場合也知道主動過來幫忙。

  「那好,隨我去驗屍。」

  「是。」俞慎之得意地向這邊挑了挑眉。

  樓晏視若無睹,只等刑部尚書的指示。

  照理,樓晏已經調離刑部,不能算是部下了。不過刑部尚書另有考量。

  陛下對他極為倚重,想來他最能明白陛下的心思,帶在身邊,能避免一些麻煩。

  「樓四,你也是來幫忙的?」刑部尚書笑吟吟地問。

  樓晏答道:「下官昨天正好遇到了石世子,想來對大人查案有些幫助,就來跟大人說一聲。」

  「哦?」刑部尚書欣慰地摸了摸鬍子,「你知道什麼?」

  他將昨天的事又說了一遍,兩位大人都陷入了沉思。

  這事有點怪啊!聽起來,這位西寧王世子連續兩天醉酒,堪稱荒唐。可他剛才稍微清醒時,答話還是很有條理的。

  不管怎麼說,這事前有過節,已經證實了。

  如果沒有相關的證據,證明與西寧王世子無關,那麼他很難脫罪了。

  無論臨昌伯還是西寧王,都和他們沒有太多關係,兩位大人都很淡定。

  說話間,仵作吏員等人擦著汗趕到了。

  好好的萬壽節,他們都放假了,哪想到突然被召進宮來。

  第一回進宮,竟是為了一樁命案。

  眾人進了隔壁,臨昌伯一家已經被勸住了。

  臨昌伯夫人嗚嗚哭泣,臨昌伯眼睛發直,兒女們圍在勸著,一邊勸一邊抹眼淚。

  俞慎之在心裡嘆了口氣。

  鄭小公子雖然是個混賬,可爹媽到底心疼啊!

  「幾位大人!」看到他們進來,臨昌伯一個激靈,急忙站起來。

  刑部尚書點頭安撫:「伯爺節哀,我們來看看小公子的情況。」

  臨昌伯紅著眼睛,殺氣騰騰地說:「還請大人們為小兒做主,將害他的凶手繩之以法!」

  「你放心,我們會稟公執法的。」大理寺卿說完,示意仵作上前。

  仵作查驗了一番,稟道:「大人,是淹死的。」

  「沒有別的傷?」

  仵作脫去鄭小公子的衣裳,仔仔細細查了一遍,說道:「只有手肘上一處擦傷。」

  臨昌伯馬上道:「那是小兒昨日和石家那小子爭吵,不小心傷到的。」

  「那就沒有了。」

  死因清清楚楚,就是推到河裡淹死的。

  「他喝酒了嗎?」俞慎之問。

  仵作掰開嘴巴聞了聞,說道:「酒味很明顯,應該喝了不少。」

  這情形,對西寧王世子更不利了。

  兩人都喝了酒,酒後發生衝突,一時衝動將鄭小公子推進河裡,是完全合理的。

  樓晏走過去,抓起鄭小公子的手,只有些許水草的痕跡。

  死因無誤,嫌疑人喝酒了什麼也不記得,現在只能查證據了。

  兩位大人去實地勘察,吏員找侍衛問證詞,案件的推進順利,幾乎沒有疑點。

  俞慎之找了個機會,偷偷問樓晏:「你是不是還懷疑?」

  「嗯。」樓晏沒有瞞他。

  「可案情清楚明白,鄭小公子就被人推進河裡淹死的,有宮女遠遠看到,侍衛聞聲而來,發現了河邊的西寧王世子……一切合情合理。」

  「是啊,合情合理。」樓晏應得有點心不在焉。

  俞慎之不高興了:「你到底為什麼懷疑?難道連我都不能說?」

  樓晏嘆了口氣,道:「鄭小公子身上完全沒有打鬥的痕跡,難道不奇怪嗎?」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倆起了衝突打架,不可能沒留下痕跡?」

  樓晏點點頭。

  俞慎之道:「可我們都知道,世上有許多巧合,以為合情理的事,很多時候並不會發生。假如他們就在河邊,鄭小公子沒有防備,有可能被一下推進河裡,根本用不著打鬥。」

  「你說的情況確實存在。」樓晏沒有否認。

  「那你還……」

  「直覺吧。」樓晏道,「一種對自己有威脅的直覺,我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

  俞慎之納悶了。

  西寧王世子倒黴,跟他有什麼關係?八竿子打不著啊!

  兩人走到隔壁門口,卻聽西寧王父子在說話。

  「什麼?我把臨昌伯小公子推河裡了?這不可能!」這是西寧王世子。

  西寧王擰著眉:「為父相信你不會做,可事情擺在眼前。他淹死了,你在現場,而且你們昨天還發生了衝突,這讓別人怎麼想?」

  西寧王世子道:「父王,我跟您解釋過了,昨天那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怎麼喝多了,看到他為難人家小姑娘,就想去攔一下。誰知道他不依不饒的,這才鬧起來了。」

  「你還說!叫你克制一點,你怎麼就喝得爛醉?還是樓大人送你回來的。」

  西寧王世子心虛:「我、我沒想到京城的酒這麼烈啊!平常在家也常喝這個量,哪知道……」

  樓晏心中一動:「兩次了……」

  俞慎之不解:「什麼兩次了?」

  樓晏問:「你覺得京城的酒烈嗎?今天的酒烈嗎?」

  俞慎之搖頭。京城人喝酒愛甜口,還真不算烈。尤其今天宴席,皇帝在的場合,本就考慮到醉酒失儀的問題,那果酒連小姑娘都能喝不少。

  兩人對視一眼,意識到哪裡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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