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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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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9 05:50: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六十章 嫌疑人

  玉妃踏進長福宮。

  宮內燈火通明。

  低低的泣聲從寢殿傳出來,前殿的氣氛沉悶而凝重。

  太后、皇帝、皇后都坐在那裡,臉上殊無笑意。

  看到玉妃,三人齊齊抬起頭。

  玉妃低身施禮:「臣妾見過陛下,見過太后,見過皇后。」

  三雙眼睛盯著她,卻誰都沒有出聲。

  玉妃心裡打鼓,神態便露出一兩分焦灼來,問道:「臣妾斗膽,不知發生了何事?」

  還未有人回答,外頭再報:「柳婕妤到。」

  玉妃轉過頭,看到柳絲絲滿臉忐忑,踏進殿來。

  「好了,她們都來了。」皇帝吐出一口氣,終於開口。

  太后抬起頭,目光在兩人身上繞了一圈,說:「聽說,你們今天都來探望過宸妃?」

  玉妃和柳絲絲齊聲應是。

  太后繼續問道:「那你們,有沒有做什麼多餘的事?」

  柳絲絲愣了下,轉頭去看寢殿。

  殿裡的哭聲忽然變得清晰起來,卻是宸妃在喊:「莊院判,莊院判你再看一看,救救我的孩兒啊!」

  然而她並沒有得到回應,很快,莊院判出現在了寢殿外,官袍下擺似乎帶了一點血。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他的身上,莊院判硬著頭皮上前跪下。

  「臣無能……」

  皇帝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氣。

  第二次,第二次了,他又聽到了這句話,又經歷了這樣的場景。

  柳絲絲震驚地看著他衣袍那塊血,失聲問道:「難道,難道宸妃姐姐……小產了?」

  沒有人回答,殿中靜默一片。

  只有宸妃的哭聲似有若無地傳出來。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言而喻。

  玉妃低下頭,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逝。

  她本是一時起意,沒想到就成了,還真是上天保佑。

  柳絲絲回過神來,明白了太后剛才問那話的用意,連忙跪下申辯:「陛下,臣妾可以起誓,今天到長福宮來,什麼事也沒做過。臣妾走的時候,宸妃姐姐還是好好的。」

  玉妃也跟著跪下,稟道:「臣妾也是,柳妹妹一走,宸妃姐姐說睏了,臣妾也就離開了。」

  皇帝看向長福宮的宮女,得到確認後,請示太后:「母后,您看……」

  太后淡淡道:「事情一件一件說。莊院判,你先來。」

  「是。」莊院判轉過頭,接過學徒手裡的藥碗,「太后娘娘,臣驗過了,宸妃娘娘之所以出事,是因為這碗保胎藥裡面,被人加了打胎藥。」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變了臉,柳絲絲面色一白,就連皇后也露出些許驚惶。

  賢妃的事,過去還不久!

  謀害龍嗣,居然再度出現了?

  上次死了那麼多人,宮裡被清理了一遍,那這次呢?

  太后沉聲問:「你確定?」

  莊院判毫不猶豫:「臣敢擔保,太后娘娘盡可召其他太醫來,一驗便知。」

  碗裡的藥還有一大半,要驗可太容易了。

  太后問道:「皇帝,你說呢?」

  皇帝臉色鐵青,牙關咬得死緊,從齒縫迸出:「查!查清楚是誰幹的!嚴懲不怠!」

  太后點點頭,目光瞥過去:「聽到了嗎?胡恩,還不去辦?」

  「是。」胡恩連忙出列,急步而去。

  過不多時,相關人等,全都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宸妃身邊服侍的宮人,茶房當值的宮女……所有進過殿的人,都押了過來。

  「藥是誰抓的?」太后問。

  宸妃的貼身大宮女春曉站出來,低頭回話:「藥是奴婢親手去抓的,沒有經過別人的手。」

  「可有人證?」

  春曉馬上說:「回太后,奴婢每回拿藥,都有人陪著。」

  隨後她叫了幾個名字,那些宮女紛紛出來作證。

  春曉的嫌疑暫時抹除,太后繼續問:「煎藥的人呢?站出來。」

  有兩個宮女猶猶豫豫出列。

  太后沉沉看著她們:「你們是不是一步沒有離開過?」

  兩個宮女互視,其中一個回答:「奴婢們都是輪流看的。」

  「所以,你們並不能肯定,自己不在的時候,沒有旁人接觸過?」

  兩個宮女擰帕子的擰帕子,咬嘴唇的咬嘴唇,竟不敢回答。

  太后怒極反笑:「好!這麼說,當時進過殿的人,都有嫌疑了。」

  春曉連忙喊冤:「太后,我們娘娘貼身服侍的就這麼幾個人。再說,主子的命就是我們的命,害娘娘對我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呀!這定是外面的人做的。」

  外面的人?那不就是……

  柳絲絲立刻辯解:「太后,臣妾沒進過茶房,更沒碰過藥碗。從頭到尾,臣妾身邊都有長福宮的人陪著,直到出門,都沒有離開過她們的視線。」

  玉妃也跟著說:「臣妾也是啊!」

  太后哼了一聲,不知道是怒是氣了:「好,你們都沒有嫌疑,那這碗藥到底怎麼回事?!」

  柳絲絲哪裡答得上來,就卡住了。

  玉妃目光掃過,沒看到那個應該在這裡的人,其他人也是一句不提,好像都忘了似的。

  她想到被自己扔在髒水桶裡的瓷瓶,若是再晚上一刻,估計就會清理出去。那樣拖著,自己身上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玉妃咬咬牙,主動說道:「太后,有嫌疑的不止我們,還缺了一個人。」

  太后向她看過去。

  玉妃說:「池小姐!宸妃姐姐的藥,不是她煎的嗎?」

  柳絲絲怔了一下,連忙辯道:「這不可能,池小姐沒有理由做這樣的事。宸妃姐姐滑了胎,對她又沒有好處,反而會惹上麻煩。」

  反正說出口了,玉妃索性也不遮掩了,說道:「臣妾來的時候,池小姐正與宮人爭執,長福宮的人都不喜歡她,說不準就是因為這樣,才一時糊塗呢?」

  停頓了一下,她又道:「再說,我們哪裡弄得到滑胎藥,倒是池小姐,因為調香的緣故,帶了不少原料吧?有許多香料,本就可以做藥材的。」

  她這麼一說,皇帝也起了疑。

  是啊,御藥房的藥進出都有記錄,這滑胎藥從哪裡來?

  順著一想,好像還真是她最有嫌疑。

  這時,胡恩那邊又有發現。

  「陛下!陛下!奴婢在茶房的髒水桶裡找到了這個!」

  一個小瓷瓶奉了上來,正是平常放藥丸的那種。

  皇帝的目光一下凝住了,喃喃道:「這樣式,好熟悉……」

  胡恩將瓷瓶翻過來,卻見底部刻了一朵花。

  皇帝想起來了:「這是朝芳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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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9 06:32: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最難脫的罪

  玉妃聽著這句話,一顆心落了地。

  總算把嫌疑引到了池韞身上。

  這種案子,宮裡見得多了。丟個珠釵,摔個花瓶,經常無人認領,最後只能糊塗著辦。找個最有嫌疑的打上一頓,也就招了。

  自己下藥的時候沒人瞧見,物證又指向池韞,她再怎麼厲害,也是百口莫辯。

  玉妃低下頭,藏起眼中的算計。

  「啊……」寢殿裡的聲音,忽然變得慘烈起來。

  皇帝聽得心口一跳,喊道:「莊院判,宸妃這是怎麼了?」

  莊院判施了一禮:「臣這就去看看。」說罷,急忙起身,快步入內。

  慘叫聲斷斷續續,一直不停,聽得人心惶惶。

  柳絲絲擔憂地看著寢殿門口,藏不住的揪心。

  宸妃可千萬別出事啊,要是傷及性命,這事就更嚴重了。

  玉妃也是一臉忐忑,她只是想讓宸妃滑胎,但是以防萬一,藥下得很重,丟了命也不奇怪……

  若是宸妃丟了命,豈不是更好?那樣的話,除了皇后,就是她了……

  玉妃按捺不住激動,手帕都給擰成了麻花。

  老天保佑,既然這事都讓她做成了,乾脆就讓宸妃血崩而亡吧!

  殿裡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莊院判踉蹌著跑出來,袍子上染的血更多了。

  他一出來,就跪倒在地:「陛下,宸妃娘娘血流不止,臣已是黔驢技窮,請您再召其他太醫來試試!」

  「什麼?」皇帝震怒,「你不是婦科最厲害嗎?只是小產,怎麼就不行了?」

  「藥下得太重了。」莊院判道,「臣施了針,仍然沒有辦法……」

  「皇帝,現在不是問責的時候,宸妃的性命要緊。」太后及時出聲。

  皇帝醒悟過來,立時吩咐:「快去太醫院,把當值的都叫來,還有院使院判,都召進宮來!」

  然而,話才說完,內殿悲聲大作,一群人哭喊:「娘娘,娘娘!」

  皇帝震驚不已,連聲問:「宸妃怎麼樣了?宸妃怎麼樣了?」

  春曉哭著跑出來,跪地稟道:「陛下,我們娘娘……沒了。」

  「沒了?這就沒了?」皇帝整個人都懵了。

  他這後宮,雖說少不得爭寵,但大體還算太平,可現在居然出了人命,還是一屍兩命!

  皇帝腦袋一暈,都有些站不穩了。

  玉妃心中狂喜,眼看皇帝心亂如麻,趁著混亂喊了一聲:「陛下!宸妃姐姐死得好慘啊!您一定要為她報仇!」

  皇帝神情震動,慢慢找回理智。

  對,宸妃是被人害死的,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目光沉沉,掃過眼前眾人,喝道:「誰?究竟是誰給宸妃下的藥?」

  胡恩小聲提醒:「陛下,方才找到裝藥的瓶子了。」

  哦,對。

  皇帝顫抖著手,拿起那個小瓷瓶。

  「池小姐呢?」

  不等胡恩回答,裡面傳來一聲:「陛下,臣女在此。」

  皇帝抬眼看去,就見池韞從寢殿裡款款走出來。

  她臉上沒有笑意,但也沒有悲痛,就那樣平平靜靜,過來施禮。

  皇帝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時想著,池韞是奉他之命進宮辦事的,不可能對宸妃下手。一時又想著,可物證在此,她又確實與長福宮相處不好,說不定真的動了不該有的念頭呢?

  正在糾結之際,忽然瞥到玉妃。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張口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什麼?她說的是……大……大長公主?

  皇帝彷彿一盆冷水澆頭,瞬間凍得哆嗦。

  大長公主?對,池韞背後是大長公主。在自己坐上皇位之後,憤而避居朝芳宮的大長公主。讓他父兄忌憚不已,臨走前還吩咐要除掉的大長公主。

  盡管彼此之間的關係已經和緩,甚至近來還提點他不少事,但是皇帝沒忘記,他們最開始應該稱之為仇人!

  自家讓帝室一支血脈斷絕,大長公主巴不得康王府也絕嗣!

  如此說來,池韞下手害宸妃一點也不奇怪啊!

  那自己叫她進宮來,豈不是引狼入室?

  皇帝的手顫得厲害,看著池韞的目光也變得懷疑起來。

  太后看著不對,喝道:「皇帝!」

  皇帝一個激靈,茫然看過去。

  太后暗惱他不著調,乾脆搶過主動權,問道:「池小姐,玉妃指稱,是你下藥害了宸妃,你怎麼說?」

  池韞驚訝:「玉妃娘娘怎麼會這麼想?宸妃娘娘出事,對臣女有什麼好處?太后派臣女來照顧宸妃娘娘,臣女是萬般小心,就怕出問題。太后娘娘,不瞞您說,臣女現在就在害怕,會被您怪罪……」

  說到這裡,她低下頭,似乎在拭淚。

  太后見她如此,語氣溫和下來:「也沒說就是你做的,不過問幾句罷了。」

  玉妃眼見太后偏向她,心中大急,說道:「太后娘娘,物證在此,除了池小姐,還能是誰做的?您可要為宸妃姐姐做主啊!陛下!」

  皇帝緩過來,慢慢問:「池小姐,這藥瓶你認識吧?」

  胡恩接過瓷瓶,捧到池韞面前,讓她細觀。

  池韞只看了一眼,就道:「這藥瓶是我們朝芳宮日常用的。」

  「好,那你如何解釋,這藥瓶會出現在茶房裡?」

  池韞慌忙搖頭:「臣女不知道,或許、或許是下藥之人隨手扔下的。」

  皇帝不說話了。

  這解釋著實牽強,根本不能打消他的疑心。

  太后想了想,說道:「朝芳宮的凌陽住持,經常會送香丸進宮,對吧?偶爾也會孝敬一些自製的藥丸,宮中有藥瓶並不奇怪啊!」

  「對對對!」池韞連連點頭,「臣女如果要下藥,怎麼會留下這麼重要的證物?」

  「這誰知道?說不準你太緊張漏下了。」玉妃轉頭道,「陛下,您千萬不要聽她狡辯,宸妃姐姐愛清淨,整個下午都沒什麼人進出。那茶房裡來來去去只有一兩個宮女,只要她把人給支走,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說到這裡,玉妃冷笑一聲:「池小姐,本宮說的對嗎?」

  辯!看你還怎麼辯!知道這世上什麼罪最難脫嗎?

  欲加之罪。

  只要皇帝心裡忌憚大長公主,哪怕證據不那麼完美,哪怕漏洞始終存在,他都會相信。

  玉妃低下頭,在別人看到的地方,揚起了嘴角。

  然後,她聽到了池韞的聲音——

  「對。原來,玉妃娘娘就是這麼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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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9 06:32: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六十二章 有個證人

  玉妃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她猛然抬起頭,看著池韞:「你這是什麼意思?想反過來誣陷本宮?」

  池韞笑了笑,目光往下一瞥,問道:「玉妃娘娘,您下午戴的珍珠鏈子呢?」

  玉妃握住手腕,警惕地看著她。

  「是不是斷了?還叫綠荷撿了半天。」

  玉妃淡淡道:「不錯。可本宮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踏進過茶房。」

  「真的?」

  「當然。」玉妃漠然道,「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物證在此,你就是嫌疑最大的人。」

  池韞點點頭:「玉妃娘娘說的是,長福宮的外人,就數我最容易下藥。可您也一樣有嫌疑,不是嗎?您說沒有踏進茶房,可臣女已經問過綠荷了,她撿珍珠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下了台階。那會兒,茶房裡一個人也沒有,您進去了,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玉妃冷笑道:「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本宮手裡根本就沒有什麼落胎藥。相反,那個藥瓶,就是你下藥的證據。」

  她轉過頭,向皇帝伏下身:「陛下,臣妾是什麼樣的人,您是知道的。倘若真是臣妾下的手,這藥從何來?您可以派人到靈秀宮去搜,去問,但凡有一絲一毫嫌疑,臣妾都無話可說。」

  池韞聞言笑了起來:「玉妃娘娘,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做得很乾淨,一點把柄也不會有?」

  玉妃抬起頭,迎上她的視線。

  池韞冷視著她,輕聲道:「您錯了,臣女手裡,恰恰有一個證人。」

  她這篤定的態度,讓玉妃猛然瞪大了瞳孔,不由浮出失控的感覺。

  池韞已經轉回身,向皇帝請示:「陛下,樓大人應該已經等在宮門外了,請您特許,准其入宮。」

  皇帝聽她聽到樓晏,被玉妃擾亂的心神才算恢復了。

  對了,還有樓晏,即便不相信大長公主,他也該相信樓晏。

  「胡恩,去接樓四進宮。」

  「是。」

  等待的時間裡,寢殿內一直傳來低低的泣聲。

  皇帝想起宸妃,這個女人陪了他三年,雖然說不上寵愛,可到底有幾分情分。他想進去看一眼,卻被太后攔住了。

  「母后?」

  太后道:「裡頭都是血,等她們收拾了,皇帝再進去吧。」

  看到莊院判一身的血,皇帝沒有作聲。

  不多時,胡恩回來了。

  「陛下,娘娘,樓大人覲見。」

  「快請。」

  樓晏踏入殿門。

  他身上披著裘衣,毛茸茸的領子,襯得臉龐光潔如玉。肩上的雪花還沒拂去,帶來幾分孤寒之意。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解下裘衣,交給內侍,低身行禮:「臣樓晏,參見陛下,參見太后、皇后。」

  皇帝彷彿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忙道:「平身。」

  太后的神情也緩和了下來,只有玉妃,剛才那種失控的感覺,轉變成了心慌。

  她怕樓晏。

  曾經的無涯海閣,聚集著天下的英才。她很清楚,自己拍馬都趕不上,連一絲一毫跟他比的念頭都不敢有。

  這個局,會被他揭穿嗎?

  「樓四,宮裡發生了什麼事,你知道了嗎?」

  樓晏低頭回稟:「臣已經聽胡公公說了。」

  皇帝說道:「池小姐說你手裡有證人,你怎麼說?」

  樓晏的目光與池韞對了對,隨後落在玉妃身上,回道:「是,臣已經將證人帶來了,就在殿外。」

  玉妃猛然睜大眼,聽到皇帝說了聲「傳」,隨後就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內侍的押送下,畏畏縮縮地進來。

  在看清這個人的同時,她腦子裡「嗡」的一聲,一時失去了感知力。

  怎麼可能?凌陽那麼怕死,怎麼可能會說?

  皇后已是驚訝出聲:「凌陽住持?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玉妃手裡的藥,是她送進來的?」

  凌陽真人「撲通」一聲跪下來,喊道:「陛下,娘娘!貧道是被迫的!這一切都是玉妃逼貧道做的。她假稱給貧道餵了藥,貧道實在沒辦法,望陛下、娘娘明查!」

  皇帝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問:「所以說,這藥真是玉妃下的,瓶子之所以有朝芳宮的標記,是因為凌陽住持?」

  凌陽真人低著頭,卻是默認了。

  皇帝只覺得一陣暈眩,好不容易穩住,看向玉妃。

  「你說,是不是你幹的?」

  玉妃哀切地看著他,一個勁地搖頭:「不是,陛下,臣妾沒有!您不能相信樓四的話啊!他與池小姐是未婚夫妻,自然是幫著她的!定是他用了手段,脅迫凌陽住持,栽贓給臣妾!陛下,您知道的,他掌了那麼久的刑獄,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樓晏聽她這番辯解,只是呵了一聲,懶得爭論。

  皇帝卻猶豫不定,看看她,又看看樓晏。

  樓晏在心裡嘆一聲,不指望皇帝自己想明白了,開口說道:「玉妃娘娘,你既知我掌了這麼久的刑獄,還敢在我面前撒謊?凌陽住持的藥也是買來的,換句話說,還有經手之人,你要我把藥鋪的伙計也帶來嗎?」

  玉妃驚懼之下,才思前所未有地敏捷:「你……你若能買通凌陽住持,再買通藥鋪的伙計,又是什麼難事?」

  「這麼說,你是打死不認了?」

  玉妃咬緊牙關:「沒有的事,本宮為何要認?」

  樓晏冷眼看著她:「臣原想給娘娘留點顏面,可惜您執迷不悟。既然如此,就別怪臣揭您的短了。」

  玉妃聽著這句話,心驚膽戰。

  但她不能承認,否則,這宮廷之內,再無她容身之地!

  說完這句,樓晏從袖子裡抽出一張方子:「陛下請看,這是您最近服用的茶湯方子,是不是?」

  胡恩接過,仔仔細細對了,向皇帝點了點頭。

  樓晏繼續道:「這方子是玉妃娘娘獻的吧?她是不是說,此方可以蓄陽養精,有助子嗣?」

  皇帝需要兒子,這是明擺著的事,但這事當眾說出來,他臉上不禁一熱。

  「您知道這方子哪來的嗎?正是凌陽住持所獻。」

  「這又怎樣?」玉妃插話,「本宮是一片真心,希望陛下開枝散葉。」

  「是。」樓晏點點頭,說道,「您確實希望陛下誕育子嗣,但卻不願意讓別人摘了桃子。所以,您給整個宮的嬪妃,都送了避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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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六十三章 抵死不認

  避子……香?

  皇帝茫然了一會兒,倒是皇后面色直接變了,顫著聲道:「是前陣子,她四處送人的香丸?」

  樓晏躬了躬身:「是。」

  「可她自己不也用了嗎?」

  樓晏回道:「娘娘稍等,便知原因。」

  他轉頭看過去。

  池韞意會,取出荷包,拿出其中的香丸和方子,交到胡恩手上。

  「陛下,這是臣女問柳婕妤討來的香丸。」

  皇帝拿起香丸聞了聞,果然是他近日常聞到的氣味。

  「莊院判。」他揚了揚下巴。

  胡恩立時將香丸捧到莊院判面前,後者應了聲「是」,聞過氣味,又對比了方子,稟道:「陛下,這方子裡有幾味藥材,可以調理婦科,但在同時,也會降低受孕的機率。」

  皇帝聞言,難以置信地看向玉妃。

  玉妃卻喊道:「陛下!臣妾不知情啊!記錄這方子的書,還是從無涯海閣尋回來的,您知道的呀!」

  皇帝怔了下,疑心去了大半。

  從無涯海閣尋來的書,也就是玉重華的遺物。已經死去三年的玉重華,又怎麼會在方子裡動手腳呢?應該只是巧合,玉妃並不知道方子有問題。

  池韞卻笑了一聲:「玉妃娘娘別急啊,話說得太早,可是會打臉的。」

  言畢,她又取出一個荷包,拿出一模一樣的香丸,另有一張刪減過的方子。

  「陛下,既然玉妃娘娘不知情,想必用的也是前面那張方子了。可不湊巧,臣女去了那幾樣成分,仿製出了相似的香丸,卻是沒有問題的。您可以派人到靈秀宮搜一搜,玉妃娘娘自己用的,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

  兩枚香丸,香氣幾乎沒有差別,方子卻有微妙的不同。

  得到莊院判的認可,皇帝錯了錯牙,喝道:「胡恩!」

  「奴婢在。」

  「帶人去靈秀宮!」

  「是。」

  玉妃臉色變了:「陛下!」

  然而這次,皇帝沒有理會她。

  高美人已經到了長福宮,只是她位份低,裡頭在說要事,只能在外頭等著。

  細雪飄飄蕩蕩,她和另一位周才人凍得瑟瑟發抖。

  看到胡恩出來,她們急忙迎上去。

  「胡公公!」

  胡恩同情地看了她們一眼,說道:「兩位娘娘還是回去吧,陛下今晚不會有空了,奴婢還要去一趟靈秀宮。」

  說罷,他不再理會,領著人冒雪而去。

  「胡公公!胡公公!」高美人急得不行,「這怎麼回事啊?」

  陪她來的周才人,看氣氛不對,怯怯勸道:「高姐姐,要不我們回去等消息吧?看起來好像發生了很嚴重的事。」

  高美人不願意:「總得弄清楚吧?」

  有內侍看她們凍得可憐,過來道:「兩位娘娘,你們這會兒求見陛下,真不合適。宸妃娘娘被人下了落胎藥,有證據指向玉妃娘娘,如今正審著呢!」

  「什麼?」高美人睜大眼,「這怎麼可能呢?」

  內侍同情地看著她:「您不知道,玉妃娘娘送的香有問題,胡公公這會兒去靈秀宮,就是為了驗證這件事。」

  「香?」

  內侍點點頭:「您也收到了吧?聽說玉妃娘娘送了好多人,那香卻是有避子之效的……」

  高美人一顫,差點跌倒。

  她抬頭去看周才人,兩人的面色都是一樣驚惶。

  那香,她和周才人都用了!

  這怎麼可能呢?玉妃這段時間對她們那麼好,難道說,都是假的?

  片刻後,胡恩回來了,稟道:「陛下,沒有找到香丸,靈秀宮的人說,已經用完了。」

  正在等證據的眾人一愣。

  卻聽玉妃道:「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當初得到這方子,只知它有調養之效,並不知道於孕事有礙,臣妾畢竟不是大夫,哪裡知道那麼清楚?」

  沒找到香丸,也就沒有證據證明玉妃知情,現在自然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樓晏若有所思:「竟然早有準備。」

  玉妃一臉憤怒,說道:「樓大人,本宮知道你想護著池小姐,可也不能這樣往本宮頭上潑髒水!先買通凌陽住持,指稱本宮給宸妃下藥,眼見不夠服眾,又誣陷本宮送什麼避子香。你當本宮是傻子嗎?給整個後宮的嬪妃下藥。何況,送了香人家也不一定會用,皇后和宸妃不就沒用嗎?陛下,您千萬不要信他,臣妾不是那樣的人!」

  聽她這一番自辯,樓晏不禁笑了起來:「臣真是小瞧了玉妃娘娘。」

  玉妃做的這些事,實在不高明。可這種不高明,反而給了她辯解的理由。

  當然,他不是沒有別的法子。

  比如,追查玉妃製香的原料,宮裡的東西,進出都有記錄,可這樣就費時間了。

  玉妃一臉憤怒:「樓大人,你別再血口噴人了!陛下這樣信任你,你怎能利用手中的權柄,行這等顛倒黑白之事?」

  樓晏冷眼看著她:「這麼說,玉妃娘娘是抵死不認了?」

  「本宮沒做,為何要認?」玉妃正氣凜然,「明明是你的未婚妻,與長福宮的人相處不好,動了殺心。下藥暗害,一屍兩命,這等手段,簡直令人髮指。陛下!您一定要嚴懲啊!」

  皇帝已經不知道該信誰了。

  樓晏這邊,有證據也有證人,理論上更可信。但玉妃說的也沒錯,樓晏真想陷害她,完全能做到……

  看皇帝這樣子,樓晏在心裡嘆了一聲。

  玉妃明擺著狡辯,可他竟還猶豫。可見玉妃敢做這些蠢事,不是沒理由的。皇帝感情上偏向她,證據擺在那裡,他都能視而不見。

  池韞看著她,似笑非笑:「玉妃娘娘,你這些話,敢當著宸妃娘娘的面說嗎?說你絕對沒有害她之心,說她小產血崩都與你無關。你是無辜的,什麼事也沒做過,是我這個蠢貨,明明沒有利益相干,卻在陪侍時下手害死宸妃,把自己送上斷頭台,讓你白撿好處,成為皇后之下第一人。你敢說嗎?」

  這是明明白白的譏諷,玉妃聽出來了。

  但是,皇帝的態度,給了她自信。

  她昂首挺胸:「本宮為何不敢?」

  這時,一道幽幽的聲音飄過來:「是嗎?那就說來聽聽。」

  熟悉的聲線,讓玉妃愣住了。

  這是……

  她慢慢轉過頭,看到扶著門的人影時,耳邊傳來宮女的尖叫聲:「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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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六十四章 畫皮

  宮女們尖叫出聲,縮成一團。

  皇帝驚得站了起來。

  皇后睜大眼,打從宸妃懷孕起,埋在心裡的疑惑,終於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啊!

  難怪太后一力配合,難怪宸妃有恃無恐。

  柳絲絲震驚過後,喊出了眾人的困惑:「宸、宸妃?你沒死?」

  宸妃衣著整齊,面色紅潤,在宮婢的相扶下,款款出了寢殿。

  她向皇帝施過禮,便轉身看著難以置信的玉妃:「玉妃妹妹,本宮就在這裡,你可以說了。」

  玉妃的表情都扭曲了,好一會兒,才啞著聲道:「你故意的?故意裝死?」

  「是啊!」宸妃笑吟吟,「玉妃妹妹是不是很開心?本宮沒死,你就不算犯下殺人罪。」

  開心個鬼!

  玉妃再蠢也知道,自己掉進了陷阱。

  她急切地看向皇帝,叫道:「陛下!宸妃明明沒事,卻假稱滑胎,她這是欺君!」

  宸妃笑容越發燦爛:「僅僅假裝小產,罪名恐怕不夠吧?玉妃妹妹,我再幫你一把。本宮不但沒有滑胎,而且沒有懷孕。」

  什、什麼?

  玉妃愣住了:「你、你……」

  皇帝回過神,大聲喝問:「宸妃,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說懷孕是假的?」

  宸妃回身,答道:「回陛下,是的,臣妾沒有懷孕。」

  「你……」皇帝不知道該安心還是該憤怒。

  宸妃沒有小產,他沒有再經歷上次的慘劇。但是孩子,他所期盼的孩子,竟然只是個騙局。

  那他這段時間的忐忑與喜悅,豈不是成了笑話?

  「你好大的膽子!」皇帝喘了口氣,氣得頭暈,「皇嗣大事,你也敢作假?你把朕當成什麼了?把帝室血脈當成什麼了?!」

  宸妃當即跪了下來,收起笑容,正色稟道:「陛下,臣妾正是因為皇嗣大事,才會出此下策。」

  「你還有道理了?」皇帝怒極反笑,「知不知道,這是欺君!」

  是啊,即便她理由再正當,假稱有孕,就是欺君。區區一個妃子,有什麼資格拿這種事情當籌碼?這是僭越!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皇帝,宸妃沒有欺君。」

  皇帝聞言,發現說話的是太后,露出不解:「母后?」

  太后神情從容,說道:「她只是聽命行事,做出這個決定的,是哀家。」

  皇帝一怔:「母后,您……」

  太后漠然看著玉妃:「三年了,無論你怎麼寵她,哀家都沒管過。因為你是皇帝,寵愛某個嬪妃,是你的權利。可是皇帝,如果你的寵愛,危及帝室血脈,那哀家就不能不管了。」

  皇帝好半天才道:「那也不用這樣啊……假稱有孕,還裝死,也太過了……」

  太后冷冷道:「不這樣,你怎麼記得住?哀家就是要讓你親眼看看,這個女人再留在宮裡,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

  「母后!」

  太后厲聲:「你別不當回事。如果不是早有防備,今天就不是一齣戲,而是血淋淋的真實!」

  「母后……」皇帝的聲音弱了下來。

  太后緩了口氣,看著玉妃:「你還有什麼話說?」

  玉妃震驚極了,萬萬沒想到,這就是一個特意布給她的局。所以說,從一開始,她們就在等著她犯錯,暗中看笑話?

  「不!我沒有,我沒有……」

  宸妃淡淡道:「玉妃,本宮真沒想到,你會這麼狠心。你下的落胎藥,本宮要真喝了,這會兒已經血崩而亡了。你比賢妃還要毒啊!」

  「你血口噴人!」玉妃喊道,「陛下,不要信她,臣妾真的沒有做!她們只是憤恨您寵愛臣妾,想置臣妾於死地!」

  可皇帝沒有說話,臉色陰睛不定。

  「玉妃娘娘,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池韞補上最後一擊,「臣女進宮,是陛下命我來保護帝室血脈,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傷害宸妃娘娘。所以,你一開始就找錯了背鍋的人。」

  玉妃呆住了。

  所以說,從頭到尾,她就像個傻子一樣,被他們耍得團團轉。

  宸妃假裝有孕,引她上鉤。皇帝派人進宮,藏在宸妃身邊。樓晏早就掌握了她和凌陽真人勾結的證據,就等她下手。

  三方同時出手,給她搭建了這個舞台,讓她醜態畢露。

  可是、可是……

  宸妃嘆了口氣:「盡管如此,陛下還是願意相信你。玉妃,你怎麼對得起陛下的信任?」

  想起來就好笑。既然池韞是皇帝派進宮的,那便應該無條件信任她。可是剛才玉妃狡詞誣陷,皇帝竟然猶豫了。

  宸妃不敢相信,自己侍奉的是個什麼樣的主君。連親自派出去的人都不相信,簡直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幸好,她事先說動了太后,不然,就算把證據甩在皇帝面前,他也會聽信玉妃的一面之詞吧?

  「陛下……」眼見狡辯不得,玉妃哭了起來,「您怎麼能這樣對臣妾?您也在等臣妾出醜嗎?是,臣妾嫉妒,臣妾不願意別的女人生下您的孩子,因為臣妾只想和您天長地久。您忘了嗎?您當初說過的,雖然您有後宮三千,但在臣妾這裡,只有兩個人……」

  「住口!」太后喝道,「一個西貝貨,也配提天長地久?」

  玉妃哭聲一停,震驚地看著太后。

  皇后、宸妃、柳絲絲等人,奇怪地看著她們。

  太后冷聲道:「你進宮的時候,哀家還沉浸在悲痛中,沒空管你。後來,眼見皇帝寵愛你,哀家不想傷他的心,也就絕口不提。可沒想到,你的心腸會這麼狠毒,那就別怪哀家揭破你的畫皮!」

  「母后!」皇帝哀求地看著她。

  可他這樣,太后更怒:「你還想護著她不成?她是個什麼東西?狼心狗肺、背主求榮的小人!你仔細想一想,在哪裡找到她的?無涯海閣滅門那一晚,亂成什麼樣子,她的主子落海而亡,為什麼她會毫髮無損?還等在原地,等你找到她?」

  皇帝聽著這番話,睜大了眼睛:「母后,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太后看著他,沉痛而失望:「你不是深愛玉家小姐嗎?怎麼忍心看著害她的人搶走她的身份,毀掉她的名聲,身居高位,享盡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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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六十五章 原來是假的

  宸妃忍不住轉過頭,小聲問心腹宮女:「太后娘娘在說什麼?我好像聽懂了,又好像一個字都沒懂。」

  春曉也是一副夢游的樣子:「奴婢也不知道……」

  皇帝愣了許久,忽然叫出聲來:「母后,您是說,她、她……」

  太后看著這個繼子,不知道該同情,還是該失望。

  「哀家問過了,無涯海閣滅門之後,官兵在原址上搜查了許久。她如果倖存,早就應該被找到了,哪裡能等到你去尋她?一個弱女子,在那樣的混亂中,莫名失蹤,又莫名出現,你說她可不可疑?」

  皇帝結巴了:「可、可是,她能做什麼?」

  太后淡淡道:「這誰知道呢?通風報信?又或者投敵賣主?」

  玉妃終於反應過來了,慌忙叫道:「不!陛下,臣妾沒有做這樣的事!臣妾只是運氣好……」

  「是啊,你的運氣夠好的。你家小姐落了海,你卻一根汗毛都沒傷到!」太后嘲弄,「哀家記得,你當時在現場,對吧?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家小姐落海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呢?」

  「我……我被甩到一邊,沒來得及抓住小姐。」玉妃哀求地看著皇帝,「陛下,我真的想救她的,只是當時太亂了……」

  可皇帝露出了懷疑之色。

  不錯,他很偏心,總是信任玉妃而不信任別人。但如果另一方是玉重華,那偏心的對象,就換人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皇帝看著她說,「故意看著她落海,好頂替她的身份?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

  「沒有!」玉妃矢口否認,「我與小姐從小一塊兒長大,情同姐妹,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你不是連殺人都敢嗎?」皇帝大聲質問,「心懷嫉妒給宸妃下藥,想讓她一屍兩命。這麼狠毒的事你都做出來,只是順手推一把又算什麼?」

  玉妃呆住了。

  三年來,她利用皇帝對玉重華的感情,予取予求,萬萬沒想到,這份感情有一天會反噬自己。

  「陛下……」

  太后當眾說出這件事,明擺著不再替他們瞞著。

  皇后呆了好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叫道:「她、她不是玉家小姐?那她是誰?」

  「誰?不過是個借著主子餘蔭,冒名頂替的侍婢罷了。」太后淡淡說道。

  這句話,彷彿驚雷一般,把眾人震得呆怔當場。

  上至皇后,下至宮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玉妃。

  這些目光,既有驚奇,又有嘲弄,還帶著說不清的輕蔑。

  「不……」玉妃喃喃。

  她想說,她不是侍婢,自家早就放了籍,即便父親位卑職小,她也是正經的官家小姐。

  可有誰會聽呢?

  就像當初在無涯海閣,明明她不是侍婢,可每個人提起來,想的都是,玉重華身邊的丫鬟。

  為什麼?難道她就擺脫不了這樣的烙印嗎?

  宸妃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我就說,玉家小姐偌大的名聲,怎麼真人這麼……」

  後面的話她沒說,可眼神和語氣,已經充分表達出了她的態度。

  玉妃大受刺激,沖她喊道:「我怎麼?你不過是馬後炮罷了,先前你不知道,還不就認了?」

  「是啊!」宸妃點頭承認,「我哪裡想得到,會有冒名頂替這種事?這裡是後宮,我們哪個人進來,不是查遍了祖宗三代?真沒想到……」

  早先她就覺得奇怪,即便傳聞有所誇大,可先帝有意為先太子聘娶,這是人人皆知的事實。以先帝對先太子的愛重,玉小姐應當比現在這位皇后,更為優秀才是。可玉妃無論哪方面,都是平平無奇,和她們這幾個精挑細選出來的名門閨秀相比,明顯差了一截。

  她原以為,玉妃可能是內秀,可相處三年,也沒瞧出她肚子裡有什麼才華,只能歸之為各花入各眼。

  搞半天,原來她就是個冒牌貨,可憐玉家小姐,死了都被人利用,白白糟蹋了玉家的清名。

  那邊皇后,忽然笑了一聲。這件事真是荒唐又可笑,許多她以前不明白的事,忽然就明白了。

  玉妃不敢和她們來往,並不是自恃清高,純粹就是怕露餡吧?虧得自己先前耿耿於懷,結果只是一個西貝貨。

  什麼滿腹經綸,什麼七竅玲瓏,什麼知書達禮……呵,全是笑話。

  皇帝滿心都是玉重華落海的事,仍然揪著這個問題不放:「是不是你幹的?你有沒有當過推手?」

  「沒有!沒有!」玉妃大叫起來。

  不能承認,這件事絕對不能承認,玉重華是皇帝的逆鱗,如果認了,她就別想活了。

  「你——」

  「皇帝!」太后喝止了他,「你這樣質問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她咬定沒做過,你就信了嗎?她毒害皇嗣后妃,證據確鑿,你還要讓她披著這身皮,當著尊貴的玉妃娘娘嗎?」

  皇帝啞然,接連受到打擊,他已是心亂如麻。

  太后逼問:「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這女人處置了!」

  處置?怎麼處置?皇帝腦子亂成一團,本能求救:「母后,後宮的事,還是您來做主吧!」

  太后注視著他:「哀家可以幫你處置,不過你會聽嗎?」

  「當然,」皇帝忙道,「母后是朕最親的人,不聽您的話,朕又聽誰的話?」

  「好。」太后點點頭,目光移到玉妃身上,「玉妃心腸歹毒,手段殘忍,且送回靈秀宮關押,以待發落。其餘人等,但凡與玉妃有來往的,全部細查!」

  太后發了話,這事就算是定案了。

  一干人等紛紛跪拜:「遵太后懿旨。」

  玉妃心知大勢已去,眼下只有皇帝的感情可堪利用,被拖下去時,只淒厲地喊:「陛下!陛下不要啊!臣妾真的沒有傷害小姐,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錯了,不該妄想與您一生一世,求您想一想這三年的情分,饒過臣妾吧……」

  皇帝心中煩亂,背過身去不肯聽,她就這麼被內侍拖走,聲音漸漸遠去。

  三年恩愛不疑,到頭來如同泡沫,一晃就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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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六十六章 從沒認識過

  看著玉妃被拖下去,池韞心中五味雜陳。

  太后可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扭轉乾坤。

  揭穿玉妃的身世,又捏住了皇帝的命門,這個局堪稱釜底抽薪,直接毀去了玉妃翻身的資本。

  今天之後,玉妃再也不可能借玉重華之名,興風作浪。

  處置完玉妃,太后安撫皇帝:「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不過就是個心懷不軌的女人,捨了就捨了。這後宮多的是對你一心一意的女子,皇后為你盡心打理宮務,宸妃一片真心不爭不搶,別的美人才人,或有爭寵之舉,可也沒有這麼狠毒的,何苦為她一個冒牌貨傷心?」

  皇帝低頭應是,然而數年夢境一朝破碎,顯然不是幾句話就能勸好的。

  太后也懶得勸,只想把這爛攤子甩出去,喚道:「皇后。」

  皇后應聲:「臣妾在。」

  「皇帝今天就歇在華春宮,你好生照料。」

  這是讓她開解的意思,皇后喜不自勝,恭敬應下。

  太后和顏悅色:「宸妃也辛苦了,折騰了這麼多天。」

  宸妃連稱不敢。

  太后又點了幾個人的名,一通安撫。

  最後說到樓晏:「大冷的天,樓大人冒雪在宮門外等候,著實不易。如今事情已經了結,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池小姐,你替哀家送一送。」

  她勉勵眾人的時候,沒提池韞一句,這會兒卻讓她相送,頗有點自己人的意思。

  池韞低身施禮:「是。」

  皇帝起駕,長福宮裡的人慢慢散去。

  池韞撐了傘,沿著甬道送樓晏出宮。

  內侍極是知趣,遠遠落在後面,並不打擾他們。

  走了一小段路,池韞手上一輕,卻是樓晏見她撐得吃力,拿走了傘。

  他轉頭看過來,說道:「過來點。」

  池韞挨近了些,他就將傘傾斜過來,擋住這邊的風雪。

  「半天不說話,心情很復雜?」樓晏問。

  池韞點點頭:「感覺好像,從來沒認識過她一樣。」

  樓晏笑笑:「太子要是還在,應該和你有同樣的感悟。」

  池韞不由點頭。

  宜安王在先太子面前,是個乖巧的弟弟,雖然不愛讀書,心思散漫,但是性子活潑,對他充滿信賴。

  就像曾經的錦瑟,溫柔體貼,忠厚和順,每個人都覺得她是個老實人。

  「你落海的時候,她真的做了推手?」

  「沒有。」池韞說,「太后是故意的,挑起了陛下的疑心,便覺得她處處可疑。錦瑟只是沒來救我,這也怪她不得。」

  那晚太亂了,她已經落了海,難道叫錦瑟跳下去救她嗎?這太苛求了。

  「不過,她出現在無涯海閣廢墟的時間點,確實有些奇怪。」

  樓晏點點頭:「我去查一查。」

  池韞應了聲,又搖頭苦笑:「我們推波助瀾,就是為了讓玉妃露出馬腳。沒想到太后和宸妃更狠,設下這樣的局,叫她再也不能翻身。」

  她想起下午,眼見玉妃走出長福宮,她立時將藥罐子端離火爐,擱到一旁。

  「池小姐?」宮女不解。

  池韞正要吩咐她去請人,宸妃就帶著人進來了。

  「宸妃娘娘?您這麼快就醒了?」

  「宮裡藏著條毒蛇,本宮怎麼睡得著?」宸妃說罷,看著她手中的藥罐,「被她動過了?」

  「……」池韞默了默,回道,「藥味聞著不對。」

  宸妃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吩咐春曉:「去請太后和莊院判。」

  「是。」

  宸妃轉身出去,走到一半,回頭叫她:「你也來,帶上藥罐。」

  「……是。」

  請的人很快到了,莊院判驗完藥,稟道:「加了滑胎藥,份量不輕。倘若娘娘喝下去,只怕會血崩而亡。」

  太后露出冷笑:「真夠狠毒的,這是要你一屍兩命。」

  宸妃嘆了口氣,說道:「臣妾跟您說這件事的時候,只是覺得這麼下去,陛下龍子無望,沒想到她會做到這個程度……」

  太后冷冷道:「她敢給整個後宮下藥,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宸妃請示:「太后娘娘,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太后沉默片刻,說道:「皇帝被她迷了心智,不下猛藥,怕是不會回頭。春曉,你去準備一盆血……」

  池韞收起回憶,聽他說道:「到底是太后,一擊必殺,只不過,陛下還是要失望了。」

  「是啊……」

  兩人默默走了一陣,眼見宮門要到了,樓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池韞說:「看太后那邊怎麼說吧。」

  樓晏目光微閃:「太后喜歡你嗎?」

  池韞笑了:「不喜歡。」

  樓晏垂目看著她。

  池韞不滿:「你這是什麼眼神?」

  樓晏道:「你要是想讓一個人喜歡你,太容易了。」

  所以,她為什麼故意讓太后討厭自己?

  池韞攤了攤手:「人總是不喜歡聽真話,而我這回就想說真話。」

  「……」樓晏無聲嘆了口氣,叮囑,「你還是早些出宮吧,快過年了。」

  池韞答應一聲:「玉妃的事結束了,太后應該很快會找我,最多一兩天吧。」

  「好,別院的梅樹開了,等你回來去賞花。」

  池韞笑起來:「嗯。」

  樓晏將傘塞給她,頂著細雪出了宮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池韞回身,對內侍道:「回吧。」

  ……

  長福宮外,高美人揪著胡恩不放。

  「胡公公,你是說,玉妃給宸妃下了藥?會不會是誤會?」

  眼見皇帝的儀駕遠去,胡恩迫不及待想脫身,無奈道:「姑奶奶!她自己都承認了,怎麼會是假的?您以後別去靈秀宮了,太后有命,很快就會發落她了。」

  高美人還要再說,柳絲絲剛好出來,說道:「高妹妹,那香你千萬別再用了,莊院判已經說了,會影響受孕。」

  她也這麼說,還有什麼好懷疑的?高美人怔了許久,發怒:「她怎麼能這樣?虧得這些天,我們把她當姐妹一樣,得知她被召來長福宮,擔心出事,還趕來相助,她居然……」

  高美人越說越氣,淚水漣漣。

  柳絲絲嘆了口氣:「妹妹別太難過了,真相如何,明天等聖旨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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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六十七章 發落

  池韞回到清寧宮,太后還沒入睡。

  「娘娘。」

  太后坐在鏡子前,宮女打散了她的髮髻,一下下梳著半白不黑的長髮。

  「樓大人出宮了?」太后問。

  「是。」

  太后透過鏡子看著她。

  鮮花一般的少女,姿容秀麗,神態從容。

  「玉妃與你有仇?」

  池韞抬起頭,眉毛微微一揚:「娘娘怎麼會這麼問?玉妃娘娘深居後宮,臣女哪有機會和她結仇?」

  太后哼了一聲:「陛下讓你進宮,查的是宸妃吧?可看你的舉動,分明認定有問題的是玉妃,不然,怎麼會連香丸有問題都知道。你不說也無妨,明日本宮提審凌陽住持,她自會和盤托出。」

  池韞笑了:「娘娘何必嚇唬臣女。臣女沒機會和玉妃結仇,可架不住玉妃看臣女不順眼,故而早有防備。」

  「她為何看你不順眼?」

  池韞低下頭,躊躇片刻,最後道:「娘娘有問,臣女自然不敢隱瞞。那日外出散步,碰到玉妃娘娘,她請臣女到靈秀宮坐了一會兒。閒談間,她說臣女很像一個故人,還說樓大人曾經心慕於她……」

  太后眉頭狠狠一跳,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池韞彷彿被她嚇了一跳,怔怔道:「娘娘……」

  太后揮手讓宮女退下,讓她近前來。

  「娘娘,臣女做錯了嗎?」池韞小心地問。

  太后緩了緩面色,說道:「不干你的事。那日玉妃說了什麼,你一五一十說來。」

  「是。」池韞頓了下,繼續說道,「玉妃娘娘說,玉衡先生曾經收養了一個孫女,美貌又多才,無涯海閣人人都喜歡她,連樓大人也愛慕她,可惜那場滅門之禍她沒逃過。玉妃娘娘還說,見到臣女的第一眼,就覺得臣女很像她,大約就是這樣,樓大人應允了這樁婚事。」

  太后冷笑不止。

  池韞覷了她一眼,輕聲道:「娘娘,臣女現在知道,玉妃娘娘是冒名頂替的,那麼她說的這位小姐,應該就是玉衡先生真正的孫女,玉大小姐吧?」

  太后點了點頭,語氣生硬:「她故意挑撥,所以你起了疑心?」

  池韞不好意思地笑笑:「女子對於情敵,總是特別敏銳。盡管玉妃娘娘遮掩得很好,但臣女還是感覺到,她內心藏著嫉妒。所以,臣女就把這個消息送了出去。」

  太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倒是機警,沒有自作聰明。」

  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得知未婚夫另有意中人,少有能沉得住氣的。

  池韞輕聲道:「因為這件事,樓大人早就對臣女說過。他心中無愧,我自然信他。倒是玉妃娘娘,不知道存的什麼心思。即便樓大人早年愛慕玉大小姐,也是人之常情,她身為故人,突然說這樣一番話,倒像是見不得樓大人好。」

  太后冷著臉:「哼!憑她的身份,能進宮來,已是天大的榮寵,竟還不知道安分守己!」

  池韞含笑聽著,沒再接話。

  太后凝目打量了她幾眼,問道:「皇帝命你辦的事,已經辦完了,明日你是否就要出宮?」

  池韞回道:「陛下命臣女來給娘娘收神,這差事辦沒辦好,還要娘娘您發話。若是娘娘認為,臣女可以出宮了,那便出宮吧。」

  聽了這句,太后許久沒有說話,最後擺了擺手,說:「天色已晚,哀家倦了,你去吧。」

  「是。」池韞施過禮,退出寢殿。

  待她離開,汪嬤嬤從外頭進來,拿起梳子繼續梳頭。

  「娘娘,明日要叫池小姐出宮嗎?」

  太后沉默了良久,才道:「再留幾日吧,她說書挺有意思的。」

  汪嬤嬤透過鏡子看著她:「娘娘,您信了她那些話?」

  太后避開她的目光,說道:「沒什麼信不信的,你去焚香吧,該就寢了。」

  「是。」

  香霧騰起,太后在汪嬤嬤的服侍下,躺了下去。

  她很久沒有睡著,腦子裡閃過許多畫面。一時是皇帝剛才在長福宮的作派,一時是先太子的靈柩送回京城的情形。

  不知不覺,她的眼淚滑了出來。

  她的阿謹,如果當了皇帝,豈會是這個樣子。

  ……

  第二日,宮裡下了旨。

  玉妃冒名頂替,欺君罔上,罪不可恕,就此褫奪封號,囚居冷宮。

  靈秀宮大亂。

  池韞撐著傘,站在外頭遠遠地看。

  「池小姐。」

  聽得聲音,她轉過頭,發現是柳絲絲。

  「婕妤娘娘。」

  柳絲絲擺手:「不要多禮。」又問她,「來這裡做什麼?」

  池韞反問:「娘娘呢?」

  柳絲絲道:「出來走走,到了近前,想到昨天的事,就過來看看。」

  池韞點了點頭:「我亦如此。」

  兩人並肩站著,看到靈秀宮的宮女內侍們被一一帶出來。無關緊要的調往別處當差,主子跟前伺候的鎖去慎刑司。

  玉妃身邊的大宮女錦瑟,披頭散髮地被人拘出來。

  盡管如此,她滿心不服,大聲喊道:「你們胡言亂語!娘娘不會做這樣的事,你們這是栽贓!」

  拉扯她的內侍不耐煩,說道:「這是陛下的命令,你的意思是陛下栽贓給她?」

  錦瑟哭道:「我沒說陛下,是宸妃,是太后!你們一個個看我家娘娘不順眼,她明明什麼事也沒做過,明明那麼善良,你們不但誣陷她,還要剝奪她的身份!」

  說著,一名小宮女被人扯出來,摔在一旁。

  錦瑟一把抓住她,叫道:「墜兒,你說句話呀!娘娘不是這樣的人!別人能冤她,我們不能!」

  墜兒低頭吶吶不言。

  這時,幾位嬪妃撐著傘過來,聽到她的話,高美人第一個黑了臉,斥道:「你這個傻子,被騙了還不知道!我們已經查問過了,她就是個冒牌貨!什麼玉大小姐,呸!她就是個侍婢,和你一樣的侍婢!哦,對了,她的名字也叫錦瑟,你現在知道她為什麼給你取這麼個名字了吧?」

  錦瑟呆了一下,隨後叫了起來:「胡說!你們胡說!」

  高美人冷笑不止:「想我昨日冒著雪去長福宮,就怕她出事。結果她怎麼回報的?給我送避子香,想叫我一世懷不上龍子。心腸如此狠毒,也值得你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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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六十八章 破滅

  錦瑟只是搖頭:「不會的,娘娘不會做這種事,是你們設計陷害她,把罪名栽到她頭上,都是你們……墜兒!你說話呀!娘娘對你那麼好,為什麼不說話?」

  墜兒抬起頭,蹭了灰塵的臉上,滿是茫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難道連你也捧高踩低?」

  錦瑟的尖厲喊聲中,慎刑司的掌事內監踱過來,慢吞吞取出兩張藥方,在她面前晃了晃:「錦瑟,這兩種香丸,是你經的手吧?」

  錦瑟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

  內監冷笑一聲:「太后已經讓太醫看過了,一種是正常的熏香,另一種多出幾味藥,有避子之效。你家娘娘用的是這份對吧?可她送給別家娘娘的,卻是另一份。鐵證如山,你還要喊冤枉嗎?」

  錦瑟抖得越來越厲害,拚命地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娘娘只是試配方而已,不是有意的……墜兒!你說句話呀!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在她的逼迫下,墜兒終於開口了:「錦瑟姐姐,你別說了……」

  不是錦瑟想聽的,她瞪大眼睛,怒聲責問:「你這是什麼意思?連你也被收買了嗎?」

  墜兒受不了了,尖聲叫道:「沒有!我沒有被收買!我是親眼看到的!」

  錦瑟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墜兒一臉崩潰,藏了這麼多天的心事,終於說了出來:「那香丸是娘娘特意做的,我看到她做了標記。還有凌陽住持,娘娘假稱茶水有毒,逼她送藥進宮……」

  她越說聲音越低,臉上全是淚水。

  錦瑟呆住了,喃喃道:「你胡說,這不可能……連我都不知道,你怎麼可能會知道?墜兒,娘娘對你那麼好,你怎麼能背叛她?」

  「我沒有!姐姐心裡只有娘娘,自然被矇蔽了雙眼。我原也不知道,可那天發現娘娘是故意生病的……再後來處處留心,果然很不對勁。錦瑟姐姐,當初陛下冷落娘娘,你為何要去求情,以至於挨了幾十板子,養了許久的傷?」

  錦瑟道:「我自是為娘娘抱不平。」

  墜兒搖了搖頭:「你錯了,那是娘娘暗示你去的,為了探明陛下的心意……」

  說到這裡,她眼淚又落下來了。

  這些事,她是後來才想明白的,原以為娘娘對她們極好,後來仔細瞧著,才發現並非如此。

  她能體諒娘娘為了復寵,費盡心機,但是,只要想到錦瑟差點被打死,自己這顆心就再也熱不起來了。

  錦瑟呆怔許久,卻只是搖頭:「不可能,娘娘心地善良,我是自願的,我是自願的……」

  一旁的高美人,聞言冷笑:「哼!沒想到還有比我更蠢的人!你剛才沒聽到我說嗎?她只是玉大小姐身邊的一個侍婢,名字就叫錦瑟!她給你取自己的名字,藏的什麼心思還不明白嗎?她想成為真正的玉大小姐,抹掉自己卑微的身份,所以讓你來頂替她自己的位置!真以為她是對你好呢?你被打得半死的時候,她在哪裡?這次是太后娘娘動如雷霆,一下子抓住了她的罪證,不然,你信不信香丸的事,最終會讓你背鍋?」

  錦瑟不信。她服侍了玉妃三年,當初只是個小小的宮女,是玉妃親手提拔她上來,叫她擺脫了受人欺凌的命運。在她心裡,娘娘不僅是主人,更是恩人!

  高美人懶得再說了,這種愚忠的蠢人,說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她氣哼哼地一甩袖,對周才人道:「這種傻子真是說不通,我們走吧!」

  錦瑟等人隨後被押走,昨日還熱熱鬧鬧的靈秀宮,沒一會兒就變得蕭條淒清。

  柳絲絲嘆了口氣,轉回頭看著她。

  「池小姐,你認識那位真正的玉大小姐,對吧?」

  池韞揚了揚眉。

  柳絲絲說:「當初在長樂池,你幫我籠住陛下的心,處處摸準了他的喜好。後來我進宮,發現你所說的東西,這宮裡有一個標準的模子,便是玉妃娘娘。初時我以為,陛下的心在她那裡,所以你讓我學她。可現在,玉妃的真實身份暴露,可知陛下真正傾心的人是玉大小姐,那麼你讓我學的是誰,不言而喻。」

  池韞只是笑。

  柳絲絲注視著她,又道:「還有,先前我們去清寧宮請安,她張口就給你難堪,明擺著抱有敵意。我想了許久,都不明白這敵意從何而來。我們的關係並未暴露,而你已經訂親,斷不會入宮爭寵,與她本不相干。現在想來,她怕的就是你身上這種熟悉的感覺吧?」

  池韞道:「娘娘,這些話您不應該留在心裡嗎?說不準什麼時候能派上用場。」

  柳絲絲搖了搖頭:「絲絲是個很自利的人,從小在鴇母手裡長大,最會審時度勢。我既無家世,又無靠山,在這深宮中,有如無根浮萍。你與樓大人幫我許多,是我僅有的助力,絲絲不想與你們存了隔閡,那樣的話,日後還有誰會幫我呢?」

  池韞失笑:「娘娘太高看我們了。」

  柳絲絲也笑:「玉妃殷鑑不遠,我還不吸取教訓?她們現下知道玉妃的真實身份,便極盡所能踩低她,可真論起來,我們有誰比她強了?她不是玉大小姐,也不過就是從天仙變成了凡人,可我們,每個都是凡人呀!」

  這般說法,池韞被逗笑了。

  「玉大小姐也不是什麼天仙,不過多讀了幾本書,知道得多一些而已。」池韞說,「別看陛下對她念念不忘,要真娶了,只怕好日子過不了多久。」

  柳絲絲點頭贊同:「男人,尤其還是掌握至高權力的男人,怎麼會容許女人比他強呢?」

  果然花魁出身,這道理不用人點就明白。

  池韞笑著點頭,說道:「娘娘不用在意這些,玉大小姐已經不在了,隨著玉妃打入冷宮,過往都將埋入前塵。我和樓四也會放下往事,不再提起。」

  柳絲絲露出真誠的笑容:「恭喜池小姐,祝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雪越發大了,池韞告辭離開。

  走到一半,她回頭看去,白雪紅衣,映得柳絲絲媚色天成。

  真是個聰明的女人,深知皇帝對她的喜愛,並非獨一無二,池韞能教出一個,自然能教出第二個。

  她要了保證,並且表明互幫互助的立場。

  這可比玉妃說的結盟,要高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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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0 01:41: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六十九章 你是誰

  雪越下越大,天冷得出奇。

  冷宮裡只有一床破棉被,連炭火都沒有。

  玉妃穿著一身單衣,頭髮披散著,坐在床上發著呆。

  外頭傳來「吱呀」開門聲,隨後有人恭敬地稟道:「您請。」

  玉妃眼中燃起希望,急切地看過去:「陛下!陛下!是您來看臣妾了嗎?」

  然而,她失望了。

  房門推開,進來的人是池韞。

  錦衣狐裘,姝麗無雙。

  玉妃眼中透出嫉恨來。

  池韞看了一圈,問道:「怎麼這麼冷?炭火呢?」

  打理冷宮的老嬤嬤陪笑道:「冷宮裡沒有炭火的例。」

  池韞點點頭,捋下一個鐲子遞過去:「好歹讓她吃飽穿暖。」

  老嬤嬤大喜,在冷宮幹活,一點油水都撈不著,如今竟有人送錢來!

  「小姐稍等,馬上就來。」

  炭盆、熱水,甚至還有點心,很快送了過來。

  池韞點點頭,說道:「你去吧,我和娘娘說幾句話。」

  「是。」

  房門關上,玉妃冷冷道:「你不用假好心,以為這樣我就會承你的情嗎?」

  池韞笑笑,慢聲道:「你還以為自己是玉妃娘娘嗎?封號已經沒了,你現在不過是個庶人,讓你承情,對我有什麼好處?」

  玉妃臉色數變,最終道:「陛下不會忘了我的,他只是一時被人矇蔽,終究會接我回去。」

  池韞嘆了口氣:「你這麼說,可見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輸。在皇權面前,連陛下都不重要,何況區區一個你?你此番所為,已經犯了忌諱,就算陛下對你還有餘情,你也出不了這個冷宮。」

  「你……」玉妃瞪大眼,才說了一個字,就被截斷了。

  「我真是奇怪了,你也是讀史書啟蒙的,怎麼好像把這些東西,都還給先生了?早叫你多看點書,就是不用心。這世上,父母會離開你,愛人會拋棄你,只有你腦子裡的知識不會。」

  玉妃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著池韞,看著她端起粗瓷茶杯,盯著杯子裡的茶梗皺了皺眉,輕輕吹了吹,散漫地喝了一口。

  這姿勢,這神態……

  她顫抖起來,彷彿見了鬼似的,聲音嘶啞:「你、你到底是誰?」

  池韞擱了茶杯,笑了起來:「你說呢?」

  她此刻的神態和語氣,與那日在靈秀宮飲茶時完全不同。

  當日的池韞,被玉妃娘娘幾句話說得畏畏縮縮,看著就好欺負。

  現在的池韞,只是靜靜地坐著,隨意地吃著茶,卻讓玉妃膽戰心驚,比見到皇帝還要害怕。

  最關鍵的是剛才那句話,那是她放棄上學的時候,那個人說的話。

  「不可能,這不可能!她死了,她已經死了!」說到最後,玉妃叫出聲,抱著自己瑟瑟發抖,看著她的樣子,彷彿看到了一個惡鬼。

  池韞笑起來,欣賞她驚恐的表情。

  「原來你沒有忘記我啊,錦瑟。」

  這句話彷彿咒語,記憶的匣門打開了。

  玉妃拚命地往後縮,直到後背挨上牆壁,喃喃自語:「不可能的!她死了!你不可能是她!是不是樓四說的?你故意嚇我!」

  池韞冷淡地瞥過一眼,說道:「膽子這麼小,怎麼還敢冒我的名?你看你,做事總是沒個規劃。我要是你,就算進宮,也不會頂著玉重華的名字,知道為什麼嗎?」

  玉妃害怕地看著她。心裡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但是十來年相伴,這神態這語氣,她化成灰都認得。

  怎麼可能呢?她明明死了,那麼多人找遍了,都沒有找到。

  何況,這容貌,這年紀,也不對啊!

  池韞沒有搭理她,自顧自說下去:「因為目標太大了。玉衡先生的孫女,差點做了太子妃的人,如果不是皇位換了繼承人,這會兒應該坐在后位上。你說,這樣的人進宮,皇后會不警惕嗎?后妃會不害怕嗎?」

  「你、你……」玉妃指著她,瑟瑟發抖。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剛入宮的時候,皇后賢妃宸妃,都跟你不對付了吧?不僅是陛下寵愛你,更因為玉家人的名聲,樹大招風。」

  池韞笑了一下,說道:「當然,名字用就用了,最關鍵還是人。後來,她們三個人發現,跟你沒什麼好爭的,也就不爭了。你大可以低調地過著日子,等時候差不多了生個皇子,下半輩子的富貴也就有了。沒生也不打緊,只要陛下在一天,你就能風光一天。挨到他駕崩,你落髮出家,也算一生榮華。可你偏偏不知足,想做皇帝獨一無二的女人。」

  她瞥過去,神情幽冷:「錦瑟,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如果有件事你不夠精通,那就別主動去做,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明明腦子不夠靈活,偏要耍弄心計,怎麼玩得過宸妃和太后?

  玉妃抖著嘴唇,聲音驚懼:「你真是她,你真是她!」

  池韞欣慰:「你總算沒忘了我,這三年,過得還好吧?」

  玉妃哭了起來,叫道:「我只是借了你的身份而已,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故意的對不對?凌陽住持早就被你收買了對不對?」

  「對。」池韞平靜地道,「不止如此,那個什麼蓄陽養精的秘方,也是我叫她送進來的。」

  玉妃瞪大眼:「你……」

  就是因為那張方子,她才會想要一個龍子,才會給後宮嬪妃下藥,因此引發出後面一系列的事。她原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結果一開始就被人算計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她喊道,「我們不是情同姐妹嗎?」

  池韞目光冷下:「你把我當姐妹了嗎?當日在朝芳宮,我請你喝茶,你是什麼反應?發現我像玉重華,就想殺我是不是?之後見面,數次挑撥,巴不得我不好過……」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是你!」玉妃喊了起來。

  池韞嗤笑:「別給自己找藉口了。你想要玉重華這個名字,恨不得一切和她有關的人消失,你敢說自己還有一丁點姐妹之情?」

  玉妃張了張嘴,目光閃爍。

  池韞懶得再說下去,淡淡轉了話題:「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過去就算了。如今我就想問你一句,那晚海盜突襲,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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