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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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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0 01:42: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七十章 心中有數

  玉妃睜大眼,死死地盯著她。

  池韞看著她笑:「想說你不知道?我可記得,那天晚上,你一直不見蹤影,直到混戰的時候,才出現在我身邊。那段時間,你去了哪裡?」

  玉妃搖頭否認:「我、我只是睡得太沉……」

  池韞冷笑:「搪塞也找個好點的藉口。當晚一出事,樓晏就過來喊人,那麼大的動靜,你說你還在睡覺?」

  玉妃縮在床塌上,一副驚懼的模樣:「我只是害怕,藏起來了。」

  池韞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說道:「當時你不在屋子裡,對不對?」

  玉妃臉上肌肉一跳,喊道:「不是!我在的!」

  「那你怎麼不反駁我?樓晏沒來喊人,他第一時間去保護太子了,來喊人的是何師叔。」

  玉妃不可思議:「你詐我?」

  池韞淡淡道:「承認了?你有沒有通風報信?」

  「沒有!」玉妃喊道,「我只是去找宜安王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這是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池韞奇道:「大半夜的,你去找宜安王做什麼?」

  玉妃懼怕地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池韞忽然憶起宜安王到書閣截她的事,問道:「宜安王來找我告白,你是不是事先知道?」

  玉妃面色一變。

  池韞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禁好笑:「原來那個時候,你就在打他主意了。顯然,我不可能接受他的告白,到時你便可以趁虛而入。即使當不了正妃,看在我祖父的份上,做個側妃總是不難。主意倒是挺正,平時功課怎麼就沒見你這麼花心思?」

  這些話在玉妃聽來,句句刺耳,她忍不住喊道:「你不是我,怎麼能明白我的難處?你出身名門,容貌才華樣樣都有,連皇家都來求親。可我呢?舊僕之女,家世上不得檯面,不如你漂亮,也不如你聰明,我不為自己打算,日後能有什麼好親事?」

  池韞冷笑,反問她:「在你眼中,什麼是好親事?當太子妃?當王妃?只有這樣才算好親事嗎?我可記得,當初在無涯海閣,也有幾個喜歡你的學子,曾經向祖父求過親。祖父親口說過,他們都是青年才俊,人品才華均為上上之選,是你一口拒了。」

  玉妃辯道:「可他們家世低微……」

  池韞奇了:「那裡面有知州的公子,也叫家世低微?」

  玉妃看著她,目光幽怨:「你覺得不低微,因為配我這個舊僕之女,已經足夠了。可要是你,會嫁嗎?就像現在,如果不是先太子不在了,陛下又有了皇后,你會嫁給樓四?」

  池韞忍俊不禁:「我要真想當皇后,中宮有主又如何?罷了,和你說這些也是對牛彈琴。讓我想想,宜安王那天晚上早早避開了,如果你提前去找他……」

  她瞥過去:「你沒有馬上回來,是不是看到什麼了?」

  玉妃低下頭不說話,牙齒輕輕打著顫。

  「不說?」

  玉妃懷著怨氣說道:「我為何要說?難道說了你會幫我出冷宮?既然什麼好處也沒有,我何必幫你!」

  「這倒也是。」池韞想了想,起身,「那就不說了吧。」

  看她繫上斗篷,真的要走的樣子,玉妃驚愕:「你、你真的不問了?」

  池韞笑道:「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掌握了什麼要緊的證據吧?誰是幕後主使,我心中有數,來問你,不過想驗證一下。你不說,難道我就不會報仇了嗎?」

  玉妃變了臉色:「你要報仇?」

  「你這麼驚訝幹什麼?我要報仇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池韞柔聲細語,「祖父的命,諸位先生的命,師叔們的命,難道要白給嗎?殺人,總要付出代價!」

  玉妃搖頭:「不可能的!你不可能報仇!那些人、那些人你鬥不過的。」

  池韞卻不接話了,只笑了一聲,推門出去了。

  「你站住!你站住!」玉妃一時心急,赤著腳就跑了出來。冷風一吹,她頓時打了個寒顫。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現在春風得意,馬上嫁得佳婿,為什麼還要跟我作對?你嫉妒是不是?嫉妒我一個舊僕之女,竟然爬到你頭上,讓你對著我行禮,對不對?」

  池韞回身看她,目光冷得像這漫天的雪。

  許久,她輕輕開口:「天冷得緊,娘娘還是回屋去吧,臣女告退。」

  玉妃看著她對自己低身,施了個無可挑剔的禮,然後轉身離開了。

  這次,不管她怎麼喊,都沒有回頭。

  「你站住!你站住!我叫你站住聽到沒有……」玉妃倚著門框滑落在地,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

  皇帝站在甬道那頭,已經很久了。

  胡恩催問了好幾次,都沒得到回答,後來便不敢催了。

  他知道,這條道過去,便是冷宮,皇帝到底還是放不下。

  正糾結著,忽然那頭出現一個撐著傘的身影。

  胡恩忽然發現皇帝動了一下。

  「陛下?」

  皇帝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那是誰?」

  胡恩伸長脖子去看。

  那人錦衣狐裘,撐著傘慢慢走來。飛雪模糊了視線,看不清模樣。

  是哪個宮的娘娘嗎?有些眼熟呢……

  待到近前,胡恩失聲喊道:「池、池小姐?」

  他有點納悶,怎麼會有是池小姐呢?憑他的眼力,剛才腦子裡想到的,根本不是池小姐呀!

  皇帝的神情一鬆,看著池韞的目光變得失落。

  「陛下?」池韞驚訝出聲,上前施禮,「沒料到陛下在此,臣女失禮了。」

  皇帝搖了搖頭,問道:「你從冷宮來的?」

  池韞點點頭:「今日冷得厲害,太后吩咐,叫臣女去冷宮看看。」

  皇帝輕聲道:「母后仁慈。」

  池韞笑了笑,施過禮正要離開,卻聽他忽然問道:「你方才,為何要學玉妃走路?」

  這問題有些尖銳,胡恩臉色微變,急忙去看池韞。

  陛下才失去玉妃娘娘,可別一時想錯了。這位訂了親的,強奪臣妻,可不好聽!

  池韞露出赧然之色,回道:「陛下恕罪,臣女是故意的。」

  胡恩聞言大急。來了嗎?真就趁虛而入?這可要了命,他該不該阻止?為了陛下的名聲考慮,好像應該,但他只是個宦官,進諫也不是他該做的事啊……

  正在糾結,卻聽池韞補上後面句話:「……玉妃娘娘對太后不敬,臣女故意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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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七十一章 瘋了

  胡恩吐出一口氣,總算回魂了。

  這池小姐,說話能不能快一點?差點把他嚇死了,還以為她想勾引陛下。

  皇帝愣了愣:「你怎麼嚇她的?」

  池韞說:「臣女聽樓大人說了無涯海閣的事,知道玉妃娘娘學的是玉大小姐,忽然想起來,當初您帶著幾位娘娘去朝芳宮祈福,玉妃娘娘曾經跟臣女說過,臣女很像一個人。」

  皇帝聽出來了。

  他仔細看了池韞兩眼,說道:「並不像啊!」

  池韞笑道:「樓大人也說不像,可不知為何,玉妃娘娘認定了似的。或許是因為,臣女曾經跟玉大小姐學過茶藝吧。」

  皇帝驚訝:「你見過她?」

  池韞不好意思地笑笑:「先師曾經帶臣女去過桑海,不過臣女並不知道那位就是玉大小姐,其實也就是一面之緣。」

  皇帝神情復雜:「這可真是緣分。」

  「是啊!臣女都快不記得這件事了,不想被玉妃娘娘發現。每次相見,娘娘的態度總是很奇怪,上次突然告訴臣女,說樓大人喜歡玉大小姐。」

  皇帝的心情更加微妙了:「是嗎?那你……」

  「臣女當時不懂,直到昨天,忽然明白過來,原來玉妃娘娘不喜歡我。」

  皇帝目光閃了閃,沒說話。

  「因為臣女像玉大小姐,所以玉妃娘娘不喜歡我。」池韞重復了一遍,語氣認真。

  過了一會兒,皇帝道:「朕知道了。雪大了,池小姐趕緊回去吧。」

  池韞低身施禮:「是。」

  皇帝看著她走過去,行步的姿態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樣子,再也找不到半點熟悉的痕跡。

  他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口氣。

  「陛下?」胡恩小心翼翼地問。

  皇帝什麼也沒說,乾脆地回過身:「回了。」

  胡恩鬆了口氣:「是。」

  兩人走沒兩步,只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胡恩回過頭,看到個老嬤嬤小步跑過來,看到他們,愣了一下,才戰戰兢兢地施禮:「老奴見過陛下,見過胡總管。」

  胡恩冷著臉問:「這麼匆匆忙忙,上哪去?」

  老嬤嬤道:「回總管,玉庶人要見陛下,非要老奴通傳,老奴不應,她就摔了碗要割脈。老奴實在沒辦法,便出來找一找內監……」

  正常情況下,她一個冷宮做事的老奴,根本見不到有份量的內監,不想才出來,就撞上了皇帝,該那玉庶人運氣好!

  皇帝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老奴口中的玉庶人便是玉妃。

  「陛下,要不奴婢去看看?」胡恩請示。

  皇帝猶豫了一下,說道:「左右閒著無事,朕便去看看吧,瞧她還能說什麼話來。」

  胡恩在心裡嘆了口氣,心道,陛下果然還是心軟,怎麼玉妃就是不懂感恩呢?但凡她收斂一點,都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

  玉妃坐在床鋪上,面上帶著怨恨之色。

  聽得外頭門被推動的聲音,她眼中閃過希望,站了起來。

  「陛下!」

  房門推開,進來的果真是皇帝。

  玉妃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想要撲上前,又像是察覺到自身的狼狽,半途停住了。

  她仰著臉,無聲哭泣。

  「陛下……」

  看她這樣子,皇帝原本憤怒的心情,慢慢冷卻下來。

  真是怪了,他先前怎麼會覺得,她像重華呢?分明一點都不像,重華不會這麼失態,她永遠都是那麼從容,哪怕死的時候。

  玉妃嗚咽一聲,哀求道:「陛下,臣妾知道錯了,是臣妾太貪心了,可這都是因為臣妾愛您啊,陛下!」

  皇帝面色淡淡,說道:「朕知道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玉妃一慌,皇帝的反應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她連忙起誓:「陛下,小姐落海的事,絕對與臣妾無關。當時太亂了,小姐為了躲避亂箭才會掉下去的。臣妾沒有及時去救她,一直很後悔。如果臣妾說了謊,便叫我不得好死!」

  可惜她失望了,皇帝只道:「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個,那朕先回去了。」

  「陛下!」玉妃慌了,眼見皇帝轉身欲走,喊道,「不是!臣妾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說!事關小姐的下落!」

  皇帝終於停了下來,轉頭看著她。

  玉妃咬咬牙,說道:「小姐沒死,她還活著!」

  皇帝猛然變色,瞳孔一縮,緊緊盯著她:「你說什麼?」

  終於引得皇帝情緒波動,玉妃露出笑來。

  她就知道,陛下對這件事感興趣。

  下一刻,皇帝上前兩步,猛地抓住她:「你說她沒死,她在哪裡?」

  玉妃被他抓得很痛,卻不敢喊出來,叫道:「池小姐,那個池小姐就是她!」

  皇帝一愣,彷彿一盆冰水從頭淋下來,一下子澆熄了心中的火。

  他鬆了手,冷冷地看著玉妃。

  池小姐說的沒錯,她真是瘋了,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怎麼會認成同一個?她心裡到底有多恨玉重華,有那麼一丁點相似,就要記在心裡。

  「陛下?」玉妃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急忙抓住他,「您不相信臣妾嗎?是真的!她剛才親口說的。她恨我們,所以才故意害臣妾,她還要害您啊,陛下!」

  皇帝撥開她的手:「她親口說的?」

  「是!她懷疑臣妾,還說要報滅門血仇。陛下,您不能放過她啊!」

  皇帝淡淡問:「你想讓朕殺了她?」

  玉妃接連受到刺激,情緒逐漸癲狂,一點也沒發現異常,自顧自道:「當然!她知道是康王府做的,她要報仇,您現在不殺了她,以後就會被害死!」

  皇帝冷笑出聲:「你果然心裡恨著重華,難怪先前你要栽贓給池小姐。朕真是看走了眼,還以為你對重華忠心耿耿,一直對你憐愛有加,沒想到竟餵了隻白眼狼!」

  玉妃的表情凍結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陛下……」

  皇帝轉身要走。

  玉妃撲上去,喊道:「陛下!臣妾說的都是真的啊!她知道當晚的事,她一定是的!您不要被她騙了!」

  胡恩攔住了她,喝道:「愣著幹什麼?玉庶人瘋了,快找人來!」

  老嬤嬤連忙應了聲,喊了幾個宮人來,將玉妃捆了起來。

  玉妃看著皇帝頭也不回地出了門,滿是絕望。

  她終於知道,自己徹底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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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0 01:42: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七十二章 出了口氣

  池韞回到清寧宮,說了冷宮的事,太后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到晚上,池韞陪太后用膳,卻見汪嬤嬤過來稟報:「娘娘,玉庶人已經懸樑自盡了。」

  池韞神情震動,看了過去。

  看玉妃那瘋癲的樣子,她知道早晚會惹事,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太后淡淡道:「知道了。」

  晚膳擺上,閒雜人等退了下去。

  太后看她握著筷子,神情悶悶,索性直言:「你在想玉妃的事?」

  池韞點了點頭,輕聲問:「臣女早上去看玉妃,娘娘還沒有這意思,為何……」

  玉妃當然不是懸樑自盡的,汪嬤嬤特意來報,說明是太后賜死的。

  太后神情淡漠:「你走後,陛下去看她了。」

  池韞早就料到了,點了點頭。

  「她做出這樣的事,還能讓陛下心軟,誰知道再活下去,又會生出什麼波折,倒不如一了百了。」

  池韞默了默,應了聲:「娘娘說的是。」

  「用膳。」

  「是。」

  玉妃在後宮掀起的風浪,很快平息了。

  三尺白綾,一張破席,這就是她的歸宿。

  熱熱鬧鬧的靈秀宮,不過兩日就風流雲散,宮女內侍要麼獲罪,要麼重新分配到別處。

  池韞心裡沉甸甸的。

  聽玉妃的話,她當晚去找宜安王,應是撞見了康王府的人。

  換句話說,她提前知道無涯海閣大禍臨頭。

  可是,她什麼也沒說。

  如果她說了的話,是不是就能少死一些人?

  這一切沒有答案,已經發生過的事,沒辦法改變了。

  太后也奇怪,又留她住了幾天,卻什麼也不提,仍舊日日叫她講經。

  眼看著快到年尾,池韞主動告辭,她才開了口:「你在宮裡住了不少天,想必家中想念得緊,何況小年將近,是該回去了。」

  池韞點頭稱是,又謝過太后這些日子的照應。

  場面話說完,太后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過了會兒,她突然問:「池小姐先前說過,哀家的毛病要根除,必須找到原因,是嗎?」

  「是。」池韞答道,「心病還需心藥醫,娘娘睡眠不佳,是因為心中有事。只要事還在,這病就無法根除。」

  太后點點頭:「原來如此啊!」

  她神情倦倦,擺了擺手:「你去吧。」

  「臣女告退。」

  第二日,池韞在汪嬤嬤的相送下出了宮。

  太后倒是給她臉面,賞賜的禮物堆了滿滿一車,叫那些等候上朝的臣子多看了幾眼。

  「這是誰家小姐?竟如此得太后喜愛?」

  「說起來,沒了玉妃,這宮裡也該進些新人了。」

  「是啊,若能讓太后過過眼,想必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幾個臣子小聲說著,被旁人聽到,插了一句:「幾位大人別誤會,出宮的是池老相爺的嫡孫女,大長公主的義女,已經訂了親的。」

  三人愣了一下,看過去。

  「池老相爺……」

  「大長公主……」

  「難道??」

  排在他們前頭的樓晏,從容地轉過身來,點頭致意:「有勞幾位大人掛懷,與池小姐訂了親的,正是本官。」

  三名官員面色一僵,有些尷尬,只能打了個哈哈,笑著致歉。

  池韞並不知道這插曲,就讓人送了回了朝芳宮。

  大長公主和大夫人見了她,好一陣親熱。

  「你這一去,朝芳宮跟空了一樣,好生無聊。」大長公主感嘆。

  池韞笑道:「我才去了多久,您也太誇張了。」

  大長公主點頭贊同:「就是這麼說,本宮也納悶呢!等你出嫁,那這朝芳宮豈不是一點意思也沒了?」

  大夫人笑眯眯:「我也這麼覺得,所以,等阿韞出嫁,我就跟著住過去。」說著問池韞,「繼母跟到夫家,是不是有點不好聽?」

  池韞擺手:「我又沒有弟弟,家裡只有一個老母,出嫁當然要一併帶走,您說是吧?」

  大夫人哈哈一笑:「對!是這個理!」

  大長公主羨慕得不行:「本宮……」

  才張嘴,就被梅姑姑無情地打斷了:「殿下,您是堂堂大長公主,豈有長住臣子家的道理?」

  大長公主垮下臉,不甘心地捶桌子:「本宮不能跟阿韞一起住,霍如丹倒是可以擺婆母的款,豈不是便宜了那小賤蹄子!不行,本宮太虧了。要不,這婚事取消吧?如果樓四不肯,那就讓他嫁過來!」

  池韞道:「義母不能住臣子家,但可以住自己的宅子嘛!樓四隔壁沒有住家,不如義母買下來當別院?拆個牆想必不費事。」

  這不就是一棟宅子兩個門嗎?大長公主喜笑顏開:「好好好!本宮馬上叫人去買!」

  池韞笑眯眯。

  這宅子肯定買不著,因為房契就在樓晏手上。

  不過,大長公主開口,想必他不會拒絕。

  閒話了一通,大長公主屏退宮人,和她說正事。

  她嘖嘖道:「你可真厲害,進宮才多久,玉妃就倒台了。」

  池韞搖頭:「這還真不關我的事,其實是太后……」

  她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大長公主目光微閃:「太后竟然出手了……」

  池韞知道她在想什麼,低聲應了聲:「太后有所意動,但還沒下定決心。」

  大長公主道:「聽說聖旨的內容,本宮就知道,太后對陛下不滿了。」

  池韞訝然:「您……怎麼看出來的?」

  大長公主扯了扯嘴角,露出幾分不屑:「公佈玉妃冒名頂替的事,就是公然打皇帝的臉。」

  這份聖旨引發的後果,比池韞想像中更大。

  玉妃的事,算是後宮醜聞,皇帝並不想大肆宣揚。

  可聖旨一出,這盤算落了空。

  玉衡先生桃李滿天下,朝中官員有不少做過他的學生。因著這層關係,哪怕玉妃後來名聲有瑕,他們也不會非議半句。

  直到那張聖旨發落下來,他們得知真相,頓時坐不住了。

  一個舊僕之女,竟然頂著玉大小姐的名字,做下這等陰損之事。

  恩師兢兢業業大半生,最後為保護學生而死,如今孫女的名聲還叫人作踐,這叫他泉下何安?

  不行,一定要恢復玉家的清名!

  於是,池韞留在宮裡的這幾日,玉妃冒名頂替的事,在他們有心宣揚之下,各處都傳遍了。

  皇帝自然不喜,可仕林中人合起伙來,他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說白了,消息傳得那麼快,也是往日被他稱為「師兄」的一干臣子的抗議。

  您也是在無涯海閣讀過書的人,竟然半點不顧惜先生的名譽?如此涼薄,可不是明君的作風。

  池韞不禁笑了。

  這些師叔們,可真是給她出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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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七十三章 恐嚇

  小年要到了。

  在回池家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辦。

  池韞叫來一名宮人,去落英閣傳話。

  此時此刻,凌陽真人縮在屋子裡,神情惶惶。

  玉妃倒台了。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既慶幸又恐慌。

  慶幸的是,還好自己及時抽身,沒有被玉妃牽連進去。恐慌的是,自己會不會隨後被人清算?

  只要一想到池韞,凌陽真人就頭皮發麻。

  這個死丫頭,就是個禍根子,有她的地方,別想安安生生。

  師姐當初算得真沒錯,她身為女子,竟有殺破狼之相,留著只會招來災禍。

  可惜,雲游九年,也沒消去她身上的煞氣,反倒叫她學會了一身古怪的本事。

  凌陽真人不禁納悶,這到底是消煞氣,還是養災星?

  現在這丫頭攀上了大長公主,又有個凶殘的未婚夫撐腰,自己只有吃憋的份……

  「師父!」

  凌陽真人想得正出神,忽然傳來一聲大喊,嚇得一個哆嗦,隨即撫著胸口叱罵:「慌慌張張的幹什麼?好好說話!」

  弟子一臉莫名其妙,心想師父脾氣越來越古怪了,嘴上不敢跟她強,稟道:「蘭澤山房派人來傳話,請您過去一趟。」

  凌陽真人急忙起身,整理衣容,口中問道:「大長公主召見?是去講經嗎?」

  弟子搖頭:「沒說,不過……」

  「不過什麼?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是。」弟子覷了她一眼,「池師姐今天剛回來,現下就在蘭澤山房,說不準是她……」

  凌陽真人驚得一跳,喊道:「她回來了?你怎麼不早說?」

  弟子很無辜:「您之前說,今天要清修,不要隨便打擾……」

  行行行,反正都是她自己的錯。

  凌陽真人心煩意亂,懶得跟弟子糾纏下去,照了照鏡子,除了臉色有些憔悴,別的都還好,便拿起拂塵出門。

  到了蘭澤山房,池韞正陪大長公主用晚膳。

  梅姑姑請她到供堂等候。

  初時凌陽真人還鎮定,心想自己一步步都是按她指示做的,沒理由不滿意吧?可人遲遲不來,她越等越心焦,琢磨著鳥盡弓藏的可能性。

  朝芳宮換個住持,對大長公主來說只是件微末小事,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青玉今年幹得很不錯,司芳殿打理得有聲有色,其他庶務也都上手了,完全可以接掌住持之位。

  至於自己,從一開始就跟那丫頭作對,好幾次想置她於死地,現下玉妃已死,自己也沒用了,該不會要卸磨殺驢了吧?

  凌陽真人越想越害怕,等到池韞料理完雜務進來,她迎面「撲通」跪了下來,抓著她苦苦哀求:「池師侄,以前是我不對,以後再不敢做這樣的事了,你行行好,放我一條生路吧?」

  池韞看了看被她揪住的裙角:「放手。」

  這裙子新做的,扯壞了她賠嗎?

  聽她平靜無波的語調,凌陽真人魂飛魄散。

  這丫頭害人的時候,都是這麼個鬼樣子,難道真要她賠命才算了結嗎?

  「池師侄,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饒我一回吧?以後我一定當牛做馬,回報你的大恩!」

  池韞語氣懷疑:「當牛做馬?」

  「對對對!」眼見有希望,凌陽真人點頭如搗蒜,「只要你吩咐,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池韞嗤笑一聲:「凌陽師叔,就你這怕死的德性,還上刀山下火海呢?一杯茶就讓你嚇掉魂了。」

  凌陽真人哽了一下,強辯道:「那是玉妃陰險狡詐,我不小心上了她的當!」

  池韞笑笑:「玉妃確實陰險,不過,師侄覺得,她這法子挺不錯的。」

  她一個眼神過去,絮兒當即倒了杯水走過來。

  「小姐。」

  池韞慢條斯理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從中倒出一枚黑色的藥丸,丟進茶水裡。

  藥丸在熱水的浸泡下,慢慢溶化成混濁的液體。

  池韞揚了揚下巴:「你要是喝下去,我就信你,怎麼樣?」

  凌陽真人難以置信:「你……」

  「不敢喝嗎?行,師侄也不強求。」池韞輕飄飄地說,「絮兒,倒了吧。」

  「是。」絮兒說著,就要走開。

  凌陽真人急了,一把抓住她:「絮兒姑娘,等等。」

  池韞笑眯眯:「怎麼,師叔肯喝了?」

  凌陽真人目光游移,還藏著一分希望:「樓大人說過,那藥很貴的,根本不可能用在我身上……」

  池韞點點頭:「他說的是月月紅吧?那藥確實很貴,宮廷秘藥嘛!我這個就便宜多了,自己配的,藥效也差多了。所以師叔你別怕,哪怕有一天你不聽話,也就是會吃點苦頭,不一定會死。」

  「不、不一定?」凌陽真人聲音顫抖,「那就是有可能會死?」

  池韞笑而不答。

  凌陽真人閉了閉眼,下定了決心,搶過絮兒手上的茶杯,一口灌了下去。

  藥水入口,苦得她差點哭出來。

  嗚嗚嗚,都是毒藥了,就不能做成甜口的嗎?

  凌陽真人努力嚥下去,氣勢如虹地扔掉茶杯,說道:「師侄這下相信了吧?」

  池韞驚訝,審視了她一番,問道:「玉妃騙你喝藥,你反了她,怎麼我的藥你倒主動喝了?」

  凌陽真人抹著眼淚說:「玉妃雖然沒真的給我餵藥,但我知道,等事情結束,她會滅口的,就像……」

  「就像華玉一樣?」

  凌陽真人猛地抬頭看著她。

  池韞笑吟吟回視,直到門口傳來大長公主的聲音:「所以說,你毒殺華玉,就是為了滅口?」

  看著踏進來的大長公主,凌陽真人瑟瑟發抖:「殿下,貧道、貧道……」

  大長公主步履從容,在主位坐下,接過梅姑姑遞來的茶水卻不飲,只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怎麼,還不老實交代?你當著這個朝芳宮的住持,除了毒殺華玉,給本宮下藥,還幹了什麼?」

  凌陽真人顫得厲害:「殿下……」

  池韞憐憫地看著她:「師叔,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如果你還不抓緊,那明年的今天,師侄會記得到你靈前祭一杯酒的。」

  這句話擊垮了凌陽真人,她膝行數步,跪到大長公主面前,喊道:「殿下,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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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七十四章 秘事

  太后沒想到,池韞才出宮,大長公主就進宮來了。

  「阿鳳?你來有事嗎?」

  今時不同往日,大長公主如今不輕易進宮,既然驚動了她,那定是大事。

  大長公主開門見山:「嫂子,我想請你到朝芳宮一趟,給皇兄和阿謹祈福。」

  太后一愣,小年馬上到了,宮裡要祭灶,正忙得不可開交,大長公主怎麼會要求她現在出宮呢?

  大長公主卻沒有解釋的意思,略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皇帝回後宮的路上遇到她,停下來說話。

  「姑母!您進宮怎麼不等等侄兒?」

  大長公主笑了笑,說道:「聽說你母后氣得夠嗆,所以過來看看。這幾日你夠忙的,姑母就不打擾你了。」

  皇帝點了點頭:「朕也想著,請姑母來一趟,寬慰寬慰母后。叫她老人家生氣,是朕的不是。」

  「你哪料得到這許多?都是那玉妃作妖。行了,你回去歇著吧,姑母出宮了。」

  「姑母走好。」

  待大長公主遠去,胡恩問:「陛下,咱回承元宮嗎?還是去華春宮?」

  皇帝想了想,說道:「去清寧宮吧,母后心情不好,朕也去看看。」

  「是。」

  到了清寧宮,太后在佛堂靜坐。

  看到皇帝過來,她笑了笑:「政務理完了?天這樣冷,你不用常來,別凍著了。」

  「謝母后關懷,朕好著呢,就想多來陪陪您。」皇帝看她臉色,「母后這幾日越發清減了,都怪朕不孝,鬧出這樣的事讓您生氣。」

  太后淡淡道:「一點小事,沒什麼好生氣的。」

  皇帝納悶了:「您既然不生氣了,那怎麼還鬱鬱寡歡?莫非是朕哪裡做得不好,惹您不高興了?」

  太后搖了搖頭,沉默片刻,說道:「哀家昨晚夢見先帝了,不免有些傷懷。」

  皇帝一怔。

  太后嘆了口氣:「一轉眼快四年了,時間過得真快。我們熱熱鬧鬧地過年,他卻在冰冷冷的黃泉。還有阿謹,他可還沒娶妻呢……」

  「母后……」

  太后抬眼看向他:「阿詢,我想去朝芳宮給他們祈福,就當和他們一起過個小年。」

  皇帝看著太后,她的頭髮不知何時花白了大半,眼角也多出來不少皺紋,眼裡滿是灰敗之氣。

  可他分明記得,幾年前的衛皇后,是個端莊雍容的婦人。

  他心中一軟,說道:「朕陪您一起去。」

  太后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慈祥地說:「你的心意哀家明白,但是宮裡要祭天,年底又有那麼多政務,哪裡騰得出手?還是別麻煩了,哀家也不是去別的地方,那裡有你姑母呢!」

  皇帝想想也是,就是應了:「好。」

  ……

  第二日,太后的車駕安靜地出了宮門。

  朝芳宮已得到消息,女冠們列隊在門口迎接。

  太后下了車駕,在青玉的接待下,一間殿一間殿地拜過去,最後到了司芳殿。

  池韞候在門口,親自接引:「太后娘娘。」

  太后接過她手裡的香,對著花神娘娘拜了三拜。

  待宮人將線香插進香爐,太后正要離開,卻聽池韞道:「娘娘,我們司芳殿的花神籤是最靈的,這個月還無人中籤,您且試一試吧。」

  太后哪有搖籤的心情,可池韞不由分說,將籤筒塞進她手裡。

  「……」

  籤筒都拿在手上了,搖個籤也就是隨便,太后便握住籤筒,隨便搖了搖。

  密集的嘩嘩聲後,一支籤掉了出來。

  青玉上前拾起,忽然面露驚喜:「太后娘娘,您中了花神籤!」

  太后一愣,看到青玉遞過來的籤子,上面空空無也,只有尾部繪了惟妙惟肖的花朵。

  「這是花神籤?」她疑惑地問。

  「是的。」池韞含笑回答,從籤筒裡拿出其他籤子,「您看,這些都是白籤,上面沒有花的。」

  太后一支支看過去,果然沒找到任何標記,這才信了。

  「恭喜太后娘娘,得中花神籤的人,無一不是心想事成。」池韞說道。

  太后卻轉頭看向汪嬤嬤。

  汪嬤嬤笑道:「娘娘,池小姐說的是真的。自從有了這花神籤,每個中籤的人都如願以償。第一個中籤的,便是袁相爺家的少夫人,前兒剛生了個大胖小子呢!」

  「是嗎?」太后臉上終於露出些許笑意,「希望哀家也能沾沾喜氣。」

  看著太后心情好轉,被宮人扶出司芳殿,池韞將那支花神籤遞給青玉,小聲說:「換回來。」

  「是。」青玉利索從地供桌下取出一模一樣的花神籤,投回籤筒中,將剛才這支塞回袖子。

  既然能降低搖中的機率,當然也能提高了,一點小伎倆而已。

  待池韞回到蘭澤山房,太后已經和大長公主坐著說話了。

  看到她進來,大長公主一使眼色,梅姑姑當即把人都支了出去,連汪嬤嬤也找了個理由叫走。

  太后的面色凝重起來,向汪嬤嬤點了點頭。

  一干人等退了出去,供堂的門關上,池韞開口:「出來吧!」

  話落,老君像後,鬼鬼祟祟鑽出來一個人。

  太后凝目看去,對方頭戴蓮花冠,身穿高功法袍,手持拂塵,分明就是朝芳宮的住持凌陽真人。

  「凌陽住持?」她吃了一驚,「你怎麼……」

  剛才沒見到凌陽真人,她還以為對方在清修,哪想到人家竟然躲在大長公主的供堂裡。

  而且她平日都是一副仙風道骨的高人模樣,怎的今日畏畏縮縮,跟個小賊似的?

  凌陽真人一見她就跪下來:「貧道叩見太后娘娘。」

  太后更納悶了。凌陽真人向來以高人自居,不行俗世之禮,怎的今兒一來就行大禮?

  她向大長公主看過去:「阿鳳,你這是搞什麼鬼?」

  大長公主嘆了口氣,看著她的目光帶著悲憐:「嫂子,等會兒我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千萬不要悲痛太過,讓別人看出端倪。」

  太后愣了下,心裡隱隱有不妙的預感。

  大長公主說完,向凌陽真人揚了揚下巴:「說吧!」

  「是。」凌陽真人將頭伏得低低的,說道,「太后娘娘,三年前,先帝病倒之前,康王妃曾經向貧道要過一種香丸,一種可以讓人沉睡不起的香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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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0 01:43: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七十五章 證實

  太后手裡的茶盞,忽然滑落在地,濕了衣擺。

  可她根本顧不上,只盯著凌陽真人,厲聲喝問:「你說什麼?」

  凌陽真人大氣不敢出,看了眼池韞,磕磕巴巴地說下去:「過不多久,太子出事的消息傳回來,先帝就……」

  太后胸脯劇烈起伏,手指著她,嘴唇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大長公主一看不好,叫道:「阿韞!」

  池韞一步上前,扶住太后,在她的虎口用力一掐。

  疼痛讓太后瞬間清醒過來,她額上冒出細密的冷汗,呼吸慢慢平穩下來,說道:「哀家沒事。」

  池韞取出帕子,擦去她衣擺上的水漬,又重新倒了杯熱茶遞過來。

  太后喝了兩口,穩了穩情緒,重新看向凌陽真人。

  「你確定那香丸用在了先帝身上?」

  凌陽真人低聲道:「娘娘可還記得,先帝昏迷的時候,您曾經召貧道過去念經……」

  太后想起來了。

  「貧道聞到了那股氣味,先帝病倒的那兩個月,這香丸應該沒斷過。」

  就像之前,她們給大長公主在香丸裡下毒一樣。

  這秘密凌陽真人放在心裡三年了,香丸是華玉經的手,師徒倆都知道這件事。

  後來,華玉作死陷害池韞,逼得凌陽真人將她逐出師門。

  可凌陽真人怎麼敢讓她出去?華玉那性子,出了這個門,誰知道會惹出什麼事來,所以她乾脆俐落地給華玉喂了毒,讓她死在朝芳宮裡。

  太后閉上眼睛,眼淚潸潸而落。

  她早覺得丈夫兒子死得可疑,只是一直以來沒有證據,現下終於明確了這個事實。

  先帝不是哀痛過度病倒的,而是被他們下了藥。

  那麼太子,太子他也是……

  「娘娘,貧道不是有意的。康王妃開口,貧道不敢拒絕啊!貧道也不知那藥被用到先帝身上……」

  凌陽真人忙忙地解釋,可這個時候,沒人的心思在她身上。

  池韞嘆了口氣,說道:「師叔,你先下去吧。」

  凌陽真人驚疑不定,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過關了,詢問的目光投向太后和大長公主。

  直到大長公主不耐煩地斥了一句:「愣著幹什麼?還不滾下去?」

  凌陽真人如蒙大赦,接連磕了幾個頭:「謝娘娘,謝殿下。」

  隨後,急忙退了出去。

  池韞剛要開口,外頭又傳來聲音:「太后娘娘,臣婦丁氏求見。」

  太后木木地抬起頭,看到梅姑姑打開門,一個二十來歲的嬌小婦人,手裡捧著一物,邁著凝重的步伐,走了進來。

  池韞驚訝地看著對方:「夫人,您這是……」

  大夫人跪下來,慎重地施過大禮,再次稟道:「臣婦丁氏,先夫池元,三年前在御史台任職,急病而亡……」

  太后看向池韞:「這是你繼母?」

  池韞答道:「是,娘娘。」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太后不解,「這與你父親何干?」

  池韞也不知道,大夫人根本沒跟她說過這件事。

  「太后娘娘,臣婦等這個機會很久了。」她捧起那件綢布包裹的東西,「先夫死於三年前,這是他臨終留下的東西。臣婦小心保管三年,終於有這個機會,可以呈到您的面前了。」

  「夫人?」池韞納悶道,「您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大夫人對她笑了笑,柔聲道:「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這東西太要緊了,你父親交代過,只有在最關鍵的時候,才可以拿出來。」

  屋裡沒有宮人伺候,池韞便轉頭去看太后,待她點了頭,接過那東西,奉到太后面前。

  綢布解開,裡頭是個檀木盒子。

  池韞推開盒子,發現裡頭放的是枚沾了血的官印。

  太后拿出來,仔細對比了上面的字,面色越來越沉,最後目光投向大夫人。

  「此物何來?」

  「無涯海閣出事不久,有人冒死送到先夫手上,說是從海盜身上搜出來的。可惜還沒派上用場,先夫就已經……」

  太后閉了閉眼,好久才吐出一口氣:「果然如此。」

  大長公主不禁出聲:「嫂子,這到底是……」

  太后將官印推過去:「你自己看。」

  大長公主的婆家就是掌兵的,她一看立時變了面色:「是靖海軍指揮使的官印!」

  靖海軍,是一支駐守沿海的軍隊,由靖海王所率之部轉化而來。剿滅海盜,正是他們的職責。

  偷襲無涯海閣的海盜身上,竟然發現了靖海軍指揮使的官印,這說明了什麼?

  那群海盜,是官兵冒充的!

  太后眼中淚光點點。

  她的丈夫是被人毒死的,她的兒子是被人殺害的。

  而殺夫害子的仇人,就坐在他們留下的皇位上,俯瞰眾生,享盡榮華!

  「嫂子,」大長公主輕輕說道,「這個真相,一直就在我們預料之中。阿謹死得冤,我早猜到那些海盜有問題。只是沒想到他們這麼喪心病狂,竟不肯讓皇兄多活幾個月……」

  太后猛地抓起官印,起身就要出門。

  「嫂子!」大長公主喊住她。

  池韞一步上前,將太后半扶半拉,低聲勸道:「娘娘,您要冷靜。」

  大長公主問:「嫂子,你幹什麼去?」

  太后悲憤地說:「我要揭穿他們,弒君之人,不配坐在皇位上!」

  「沒有用的!」大長公主吐字如冰,一點希望也不給,「阿謹已經死了,皇兄也入了土,我們這一支絕嗣了!那些臣子,即便知道真相,也不會幫我們的。」

  太后頓住,淚如泉湧。

  是啊,幫她們兩個寡婦幹什麼?這個皇位,總要有人去坐。

  可如今的宗室,康王府一家獨大,根本無人抗衡。

  太后頹然坐倒,掩面痛哭。

  「難道我們只能這樣,看他們逍遙快活嗎?」

  「當然不!」大長公主臉上一滴眼淚也沒有,只有一片冷酷,「皇兄留下的皇位,誰坐都可以,就是不能讓我們的仇人坐。」

  太后收了淚,抬眼看著她。

  大長公主眼裡蘊藏著風暴,一句句地說——

  「他們不幫我們,沒關係,我們自己來。」

  「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康王府那一窩狼崽子,誰都別想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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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0 01:44: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七十六章 處置

  直到傍晚,太后哭紅的眼睛消了腫,才離開朝芳宮。

  大長公主站在宮觀門前,看著儀駕漸漸遠去,半天沒動。

  「義母。」池韞輕聲勸道,「天冷風涼,您趕緊回去吧,別凍著了。」

  大長公主搖了搖頭,說道:「本宮就是想吹吹冷風,清醒清醒。」

  不然,她怕自己火燒得太旺,想進宮砍人。

  池韞無奈地笑笑,只能陪她站著。

  看出她心情不好,其他人都站得遠遠的。

  池韞隨口說著:「明日我就和夫人回池家去了,義母這邊,可還有事?」

  大長公主搖頭道:「你回去吧,好好過個年。離婚期不遠了,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本不該讓你摻和的。」

  池韞道:「義母說哪裡話?您要報仇,我也要報仇。這都是為了自己。」

  大長公主看了她一眼,露出微笑:「這三年本宮最開心的,還是遇到了你。」

  池韞抿嘴一笑:「遇到義母,也是我最幸運的事。」

  回到蘭澤山房,大長公主吩咐,將凌陽真人帶來。

  凌陽真人瑟瑟發抖,再次跪在她們面前。

  她以前總是擺高人架子,哪怕面對皇帝都不愛跪,這幾天倒是跪了個徹底,幾乎沒站起來過。

  凌陽真人實在是太害怕了。

  她會乾脆俐落毒死華玉,就是知道這個秘密有多嚴重。

  雖然不是她害的皇帝,可藥是她提供的,後來又幫康王府做事,甚至給大長公主下毒……想要算她的賬,隨便扯一樁出來,都能要她的命。

  說來納悶,她原本混得好好的,怎麼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了呢?

  這一切,似乎從得罪那個死丫頭開始的。可真要說,害得她天天擔心小命,好像是玉妃幹的。

  沒錯,都怪玉妃那個害人精,想利用她生事,逼得她主動將把柄交出來。

  現在,知道真相的大長公主,會怎麼處置她呢?直接要了她的命,好像也不奇怪……

  大長公主飲完了一盅茶湯,身子回復了暖氣,才問:「你想死還是想活?」

  凌陽真人一愣,忙忙地道:「殿下開恩,殿下開恩!給貧道一條活路吧!」

  大長公主捏了捏眉心,說道:「留你一條命,不是不行,不過,本宮信不過你。」

  凌陽真人忙道:「貧道發誓,一定言聽計從。再說,貧道吃了池師侄給的藥,也不能不聽話啊……」

  池韞嗤笑一聲,說道:「師叔,你都被玉妃騙過一回了,怎麼還信這種鬼話?」

  凌陽真人一愣,隨即回過味來,滿是驚喜:「師侄是說,剛才那毒藥是假的?」

  「治血熱之症的,對師叔你有好處。」

  凌陽真人大喜過望:「多謝,多謝!師侄果然心地善良,都怪師叔不知好歹,先前一直與你作對……」

  池韞擺擺手,說道:「師叔別忙著謝,我說不管用,最後還得義母做主。」

  凌陽真人又轉過來求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看她這樣,心中厭煩,說道:「就算本宮放過你,說不準什麼時候康王府想滅口。」

  凌陽真人一想也是,連聲道:「殿下,貧道馬上外出雲游,日後一步也不回京城。」

  大長公主冷笑:「放你出去?當本宮是傻子嗎?誰知道你到時候會幹什麼。」

  凌陽真人大急,舉手發誓:「貧道絕對不會出賣殿下,若是違了此誓,就要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大長公主懶得再應付下去,說道:「駙馬安葬在祖籍,墳前無人打理。本宮叫人修一座小觀,你去那裡給駙馬祈福吧。」

  這是活下來了!

  凌陽真人大喜,叩頭:「謝殿下開恩!」

  待她喜滋滋退下,池韞問:「義母,您真的放她一條生路?我這位師叔,實在沒有節操,讓她活著怕有變數。」

  大長公主倦倦道:「她是皇兄死因的見證人,還是先留一手,說不準日後有用。至於旁的,本宮派幾個死士跟著她,若是有問題,再殺也不遲。」

  既然大長公主已經做好準備,池韞也不多說什麼了。

  第二日,她和大夫人收拾收拾,領著絮兒幾個回池家去。

  路上,大夫人唏噓:「當初老爺臨終囑托,我根本沒想過會有完成的一天。」

  池韞則問:「夫人,先前您受傷,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說過,我爹的死,可能和康王府有關,您是尋找證據被打傷的嗎?」

  都現在了,也沒什麼可瞞的。大夫人告訴她:「不是,那回我跟的是蕭達。」

  池韞愣了一下:「蕭達?」

  大夫人點點頭:「蕭達三年前就在靖海軍。康王府那邊不好入手,所以我們在京裡這三年,一直在想法子探蕭達的底。」

  池韞明白了。

  襲擊無涯海閣的海盜,是靖海軍假扮的,蕭達就是執行的人。

  就是因為立下了這樁大功,他才當上了禁軍統領。

  那麼,報仇的第一步,要先搞死蕭達嗎?

  池韞一路想到池家,直到安頓下來,也沒想出個頭緒。

  直到入夜,該上床安歇了,窗子忽然被輕輕敲了敲。

  池韞愣了一下。

  住在朝芳宮的時候,樓晏偶爾會這樣出現,可她今天回家了呀……

  猶豫間,窗子又響了兩聲。

  她起身開了窗,有人帶著一身風雪,鑽了進來。

  果真是他!

  池韞看了眼外頭,壓低聲音:「你瘋了嗎?這裡是池家,我繼母就住在正房!」

  樓晏眉眼帶笑,輕聲說:「說得好像朝芳宮你繼母不在似的。」

  池韞噎了一下,啞口無言。

  朝芳宮她住的地方,比熙和院還小。

  外頭忽然傳來推門聲,然後是刻意放重的腳步聲,有人在她窗前轉了一圈,咳了聲,說道:「沒人嘛!看來是想多了。」

  這是大夫人的聲音。

  池韞的臉一下子紅了。

  她有膽子半夜私會是一回事,被發現又是另一回事了。

  聽著大夫人的腳步聲遠去,門又關了起來,樓晏低笑出聲,摟著她往床榻走去:「看你,穿得也太少了,快到被窩裡躺著。」

  池韞就這麼給塞了進去,順帶附送一個大暖爐。

  她有點尷尬,戳了戳他:「你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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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0 01:44: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就喜歡這樣

  樓晏抓住她的手,輕聲說:「難道你不想見我?」

  池韞扭開頭:「想見也不用這樣啊!你不是放年假了嗎?我這邊祭完灶也沒事了,大可以約在外頭見面。」

  「可我一晚也不想等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卻是他除了外衣,攬了過來,「你在宮裡那些天,我每天都害怕,萬一你被人陷害怎麼辦?如果陛下發現你不對勁怎麼辦?他能封一個玉妃,就能封第二個,可我絕對不能把你讓給他。」

  池韞聽得笑出聲:「你在想什麼呢?我怎麼會被他發現?」

  「這可說不好,畢竟他那麼喜歡你……」

  「他喜歡個鬼!」池韞毫不客氣,「他其實並不瞭解我,喜歡的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影子。他不知道我尖酸刻薄,也不知道我心狠手辣。他要真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只怕早就嚇跑了。」

  想到皇帝的個性,樓晏不禁跟著一笑,隨後低下頭,在她耳邊親了一下。

  「我就喜歡你尖酸刻薄,又心狠手辣。」

  池韞耳朵一熱,歡喜之餘,又納悶:「你今天怎麼說話這麼好聽?」

  樓四公子表白都含蓄著來,少有這麼熱烈直白地說喜歡。

  樓晏摸著她小巧的耳朵,說道:「不好聽,你讓人搶了怎麼辦?」

  想到那幾個議論池韞的嘴碎官員,他就鬱悶。

  有沒有眼色啊?這是他未婚妻,還想給送進宮去。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樓晏終於有心情問她這些天的經歷。

  池韞將宮裡的事說了一遍,唏噓道:「沒想到,她就這麼沒了,這世上又少了一個我熟悉的人。」

  樓晏攬著她,輕聲說:「這是她咎由自取。她或許利用了這件事,又借了你的身份,但都不是什麼大罪過。要是安安生生當著玉妃娘娘,我們也不會跟她過不去。」

  池韞默默點頭。

  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終究還是有一些的。

  把這些愁緒甩到腦後,她又說起朝芳宮的事。

  樓晏聽罷,反應不大。這些事,他早就猜到了,也有相關的線索,只是沒有這麼明確的證據。

  「所以說,這算是把太后拉上船了?」

  池韞點了點頭:「太后至親至愛之人都叫他們害了,所求的,只有報仇了。」

  「好。」他輕聲說,「這下子,我們在宮裡也有援手了。」

  正好,池韞提了一下蕭達的事,向他徵求意見:「是不是先收拾了蕭達?他是康王府的走狗,他倒了台,就等於廢了康王府一隻臂膀。」

  樓晏卻搖頭:「廢了蕭達,禁軍就得換人掌管,如果上位的還是康王府的人,並不比現在好多少。」

  「那要怎麼辦?」

  「等我做好準備。」

  既然他這麼說,池韞也就不多管了。

  難得獨處的機會,總說這些事也掃興,樓晏便跟她說婚禮籌備的事。

  「先前我那宅子裡,只有幾個幹活的婆子,沒分內外院。現下母妃已經叫他們改了格局,原來的宅子,留給侍衛幕僚們住,隔壁打通,當做內院,我們的新房就設在那裡。」

  池韞笑著聽了,忽然想起來:「義母想在我們旁邊買座宅子,我知道那些宅子都是你買下的,要不給她一間?」

  樓晏應了:「到時候我叫旁人出面,開個合適的價格……」

  還沒說完,就被池韞打了:「什麼合適的價格,你就直說想黑她唄!」

  樓晏低聲笑:「大長公主有錢著呢!她的公主府雖然沒了,可京裡產業不少,私宅更是數不清。這幾年窩在朝芳宮,也花不出錢,我就替她操操心,花掉一部分……」

  「哦,原來還是幫她忙!」池韞忍不住嘲諷。

  樓晏臉皮厚,還敢點頭贊同。

  「你大哥呢?」

  「我大哥挺好的,住在王府裡,閒著出來遛遛彎,無聊到我衙門前罵幾句,挺快活的。」樓晏把玩著她耳邊的髮絲,帶著幾分醋意,「這麼關心我大哥,怎麼不問問我啊?」

  「你不是好好的嘛!」池韞停頓了一下,轉過身來與他面對面,「我就覺得,你大哥留下來不安全。」

  樓晏嘆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沒辦法呀,大冬天的,回去的路給堵了,他現在急急忙忙要走,惹人懷疑。」

  「也是。」

  樓晏又問她:「給你找的繡娘滿意嗎?嫁衣應該趕得出來吧?」

  「挺好的,就是有點虧。」

  「怎麼虧了?」

  「花這麼多功夫繡出來的嫁衣,只能穿一天。」

  樓晏笑了起來:「你也可以天天穿,晚上穿給我看……」

  明明沒說什麼露骨的東西,可這句話就是有莫名的旖旎,池韞耳朵一熱,掐了他一把。

  樓晏輕笑,將她又抱緊了些。

  池韞醒來時,身邊已經空了。

  他到底什麼時候走的,她也不記得,反正膩歪了很久,都睡過去了。

  起身梳洗,絮兒又說了一通床鋪太亂的話,池韞不敢應聲。

  到中堂用早飯,大夫人已經坐在那裡了。

  她的態度和平時一樣,可池韞總覺得眼神好像有深意,這頓飯便吃得格外老實。

  飯畢,三夫人派人來請了。

  大夫人道:「走,先去拜祖先。」

  到了供堂,二房三房兩家人前後腳來了。

  打從池璋中舉,三房好事連連,連池三老爺好多年沒動過的官位都升了一級,每個人都是面帶笑容。

  相比起來,二房的氣氛就有點沉悶。

  池琰落榜後,心情很差,總拉著個臉,鬧得弟妹都不敢跟他說話。而二老爺二夫人,捉姦事件後就有點面和心不和。

  相比起來,居然還是池妤正常些,主動跟池韞打招呼,還問起她的婚期。

  「還有個把月,說來也快。二妹呢?」

  池妤有點不好意思:「比大姐晚一個月。」

  她心裡有些別扭,池韞嫁的是四品高官,成了婚就是夫人,可自己還不知道要熬幾年,就算下一科中了,跟樓晏也是遠遠不能比。

  但是受了大半年的冷遇,池妤已經慢慢認清現實,這門婚事是她目前能找到最好的,不甘心又能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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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七十八章 斷袖?

  到午後祭了灶,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了酒席,小年就算過去了。

  池韞換了外出的衣裳,戴著冪籬出了門。

  到了沈家羊湯鍋子,立時有人招手:「這兒、這兒!」

  卻是俞家三兄妹。

  池韞向他們點了點頭,取下冪籬,打發絮兒去對面茶館等,在俞敏身邊坐下,笑道:「俞二公子出來放風呢?」

  俞慕之迫不及待拿起筷子,聽了她這句,不禁叫屈:「什麼叫放風?你一個姑娘家,說話能不能好聽些?」

  俞慎之夾起剛片好的羊肉卷兒放進沸湯裡,慢條斯理地說:「池大小姐沒說錯啊,你每天關在家裡,可不就是出來放風?」

  俞敏跟著點頭。

  俞慕之生氣:「你們到底誰家的?為什麼每回都護著她,倒跟我作對!」

  俞慎之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們是俞家的,不過你是撿的。」

  俞慕之氣得想摔筷子。

  什麼兄長,只會埋汰他!

  片得薄薄的羊肉卷,入湯即熟,俞慎之招呼:「快吃,煮久了就老了。」

  俞慕之立刻抓緊筷子,忘了剛才還在生氣:「我的!這是我的!」

  池韞吃了幾片肉,又慢慢喝了半碗湯,渾身暖洋洋的,抽空問了一句:「怎麼今天沒要包間?」

  「人太多啦!」俞慎之說,「沒法子,坐外面就坐外面吧。」

  本朝風氣開放,女客雖然稀罕些,但也沒那麼多規矩。

  俞敏吃了個囫圇飽,問她:「池姐姐,你怎麼都不吃啊?」

  「我出門前吃了酒席的,你們家沒吃嗎?」

  俞慎之擺手:「我們家不吃酒席,就煮了餃子,沒什麼意思,所以我們偷溜出來了。」

  一個地方一個風俗,池家與俞家祖籍不同,這小年的過法也大不相同。

  既然池韞不吃,俞敏就拉著她討論自己的新話本。

  聽她們說得熱鬧,俞慕之躍躍欲試,卻被大哥拍了回去:「心別散!還有一個多月就下場了,等你考中,想怎麼寫怎麼寫。」

  俞慕之苦著臉,只能化悲憤為食欲。

  俞敏想起來了:「池姐姐,你的婚期是不是也在那幾天?」

  池韞點頭稱是:「早一日。」

  俞敏同情地瞅了眼自家二哥,說道:「有的人真是可憐啊!別人洞房花燭,他得苦哈哈睡號房。」

  俞慕之瞪她:「你別含沙射影的,我是去考試,這是好事!」

  「你也知道這是好事啊?」俞慎之輕飄飄地瞥過去一眼,「那還不用心點?每天都讓我追著催功課,也好意思。」

  俞慕之立刻縮了脖子,乖乖埋頭苦吃。

  俞慎之聽到俞敏追著池韞問宮裡的事,敲了敲桌面,提醒:「在外頭收斂些,小心叫人聽到。」

  俞敏打蛇追棍上:「那我們另外找個地方說話吧?池姐姐。」

  池韞無可無不可:「行啊!」

  於是,還沒吃飽的俞慕之也被一併拖走了,四個人去了附近的光明寺。

  俞敏的問題,池韞撿著能答的答了:「……大概就是這樣。」

  「哇!這招我怎麼沒想到呢?下回有得寫了!」

  池韞提醒她:「記得改頭換面,這是皇家的事,叫人看出來要惹麻煩的。」

  俞敏滿口稱是:「池姐姐放心吧,學個手法而已,旁的斷不會叫人聯想,我懂的。」

  池韞點點頭。俞敏是世家出身,這些事放心多了。

  過了會兒,寺裡熱鬧起來,卻是和尚們要請佛。

  俞敏和俞慕之擠過去看熱鬧,俞慎之就和池韞落在了後頭。

  默默走了一陣,俞慎之問:「玉妃的事,真的跟你沒關?」

  池韞失笑:「你們一個個怎麼都這樣?我膽子再大,也不能在宮裡生事吧?真不是我出的手。」

  俞慎之顯然不相信:「那樓四怎麼去得那麼及時?」

  「我知道和我謀劃,這是兩回事。」

  俞慎之點點頭,懂了:「推波助瀾。」

  池韞很無奈:「那些貴人要折騰,我難道還能插手?不過提前做好準備,防止自己成了犧牲品。」

  「我又沒說你做得不對。」俞慎之辯解。

  過了會兒,瞅著周圍沒人,他小聲問:「你跟玉妃有什麼過節?」

  得了,這印象是真洗不清了,嘴上說相信她,心裡還不是覺得玉妃倒台有她的事?

  池韞索性不解釋了:「我跟她能有什麼過節?八竿子打不著。」

  俞慎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道:「知道嗎?你說假話的時候特別自信。」

  「……」原來自信也不對了?

  在俞慎之心裡,已經定型為大魔王的池韞哭笑不得。

  她只能睜眼說瞎話:「玉妃對樓四有點說不清的曖昧。」

  俞慎之驚訝:「你是說……」

  池韞點點頭:「樓四也在無涯海閣讀過書。」

  俞慎之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這也難怪。」

  陛下當初還是宜安王,除了爵位高一些,無論哪方面都不如樓晏。

  池韞一攤手:「她每次都為難我,那我煩了嘛!」

  俞慎之點點頭,一副恍然的樣子:「原來如此!」

  池韞心裡笑得不行,人太聰明了,真是容易帶歪。

  俞慎之還在那裡感嘆:「真沒想到,玉妃居然是假的。也難怪,以往見過玉妃幾次,確實平平無奇,和傳聞中的玉家小姐相去甚遠。可惜紅顏薄命,也不知道那位玉家小姐是何模樣。」

  池韞說道:「想見也容易,你拿面鏡子瞅瞅,除了長相不一樣,其他也差不多。」

  俞慎之笑了:「你這是什麼比喻?」

  「實話呀!玉家小姐在女子中顯得特別,不就是因為她和你們一樣讀書識禮嗎?至於容貌品性,都是虛的,想誇總能找出優點來。」

  俞慎之居然被說服了:「你這麼說,好像有點道理。」

  然後又看看她,說道:「那這麼講,和玉家小姐最像的應該是你啊!」

  這都能扯到一起來?池韞服了:「哪裡像了?」

  「是你說容貌品性都是虛的,我仔細一想,你和她們不一樣,不就是因為行事頗有男子之風?」

  讀書識禮,騎射六藝,惹不高興了就把人弄死……

  俞慎之打了個寒顫,突然想到,難道他對池韞有好感就是因為這個?所以說,自己真是個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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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0 01:45: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不是她幹的

  這個年,池韞過得極為散漫。

  時常下雪,沒法出去晨練,早上就睡得遲。

  等下午出門活動,和俞家兄妹、耿素素等人換著地方約。

  約的最多的,當然還是樓晏。

  算一算,回池家這七八天,過得比朝芳宮墮落多了。

  就這麼混到了過年。

  元旦那日,大朝會,宮中賜宴。

  大長公主特意派人來接她。

  車駕上,大長公主瞅了她半天,說道:「瞧你容光煥發的,回一趟家還胖了,難不成在朝芳宮過的是苦日子?」

  池韞聞言,連忙摸自己的腰:「有嗎?真的胖了?」

  看她緊張的樣子,大長公主給帶歪了:「沒事,就是臉頰豐潤了些,身子沒胖。」

  池韞鬆了口氣,又說:「最近總跟他們出去吃喝,又沒怎麼鍛煉。看來得收著點,到時候穿不上嫁衣可就出醜了。」

  大長公主失笑:「小姑娘家,能胖到哪去?有點肉才好,壯壯實實的,生娃少吃些苦。」

  怎麼話題一跳,就跳到生娃去了?

  等下,成婚了確實很快要面對生娃這件事……

  大長公主瞧她發呆的樣子,不禁好笑:「怎麼,還沒想過呢?」

  池韞誠實地點頭:「……有點想像不來。」

  重新活過來,她見到樓晏的時候,就想著這回不能再錯過了,旁的根本沒多想。

  大長公主笑道:「我不曾生育過,也沒法給你什麼意見。不過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順其自然就是。」

  池韞點點頭,順著想想,居然有點緊張起來。

  先前看袁少夫人懷胎,那肚子可真大,聽說生娃的時候吃了一番苦頭。

  還有,孩子要怎麼養呢?仔細回憶一下,無涯海閣那幾位先生,他們怎麼養孩子的?

  大長公主從沒見過她這麼呆,給逗笑了:「不用想那麼多,等你懷上了,慢慢就習慣了。」

  說著又看她纖細的身段,說道:「到時候讓阿梅給你補補,還是要多長些肉。」

  池韞滿腦子都是孩子,直到下車被冷風一吹,才從這些可怕的想像中脫出來。

  元旦大宴,王公朝臣、內外命婦都來全了。

  池韞跟著大長公主,和熟悉的幾位夫人打了招呼,仍舊和耿素素一塊兒。

  經過幾次交鋒,這些貴女們都知道她不好惹,已經不來找麻煩了。

  池韞就和耿素素坐在角落裡,一邊閒聊一邊品酒。

  「你少喝點,上回西寧王世子就是喝酒出的事。」池韞提醒她。

  耿素素嘴上應了,心裡顯然沒當回事。

  喝了兩杯酒,她借著酒意說:「池姐姐,還是你好,親事都已經說定了,沒那麼多煩心事。」

  池韞聽出了話風,問她:「怎麼,家裡要給你議親了?」

  耿素素點頭:「是啊!每天讓我看畫像,煩都煩死了。」

  池韞道:「讓你看還是好的,就怕不叫你看,直接跟你說婚事定了。」

  耿素素一呆:「你說的也是。」

  灌了杯酒,她又說:「可我真的很煩啊!為什麼要嫁人啊?不嫁不行嗎?」

  「恐怕不行。」池韞不客氣地潑她冷水,「雖然說臉面這個東西,不能太在意了,可也不能不在意。何況,你也沒本事靠自己離開這個圈子,對吧?」

  耿素素嘟囔:「池姐姐,你可真冷酷。」

  「這是讓你面對現實,沒有目的的掙扎,只是浪費力氣。」

  池韞又問她:「家裡相中誰了?」

  耿素素說了幾個名字,要不是宮宴中需要注意儀態,她都想趴下來了。

  「我一個都不認識,怎麼挑啊!而且,我娘說我太皮了,不能再找個舞刀弄槍的,挑的全是文弱書生,真是沒勁!」

  池韞說道:「書生不一定沒勁,有趣不有趣,還得看性格。你選了還得相看的,急什麼?」

  耿素素扯了扯嘴角:「那種相看,能看出什麼來?誰不是披著張皮裝模作樣?叫我去相看,我肯定也裝成個文靜乖巧的樣子啊!」

  這麼說也是……

  「那你自己另外找機會去看呀!這總能摸出底吧?」

  耿素素想想,這主意不錯,隨後靈光一閃:「對了,不用另外挑時候,那些人今天肯定會來參加宮宴,不就看了個齊全嗎?」

  池韞不贊同:「今天日子不一般,何況他們和我們不在一處,闖到男客的地方去,容易出事。」

  耿素素接連被潑冷水,只能道:「池姐姐,你變了,這還沒成親呢,怎麼就跟我娘似的,這個不好那個不行。真懷念以前,你一點都不怕事的樣子。」

  池韞白了她一眼:「你這丫頭,真是不知好歹,蕭廉的頭還不是我叫你打的?能鬧當然要鬧,可這種時候,就得裝乖。」

  主要是最近搞了個大事,先等風頭過去再說……

  池韞打定主意,安安生生混個把月。

  不料酒席吃到一半,外頭又亂起來了。

  她懵了一下,心想,這回自己沒幹什麼呀,怎麼又出事了?難道說,這事件的發生,根本不在於她的主觀意圖,而是只要她出現,就會出事?

  「外頭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太后也被驚動了。

  汪嬤嬤叫人出去打探,很快回稟:「是北襄王喝醉了鬧事,闖進太元殿,把供桌都打翻了,躺在先帝靈前呼呼大睡。」

  池韞抬起頭。

  「什麼?」太后震怒,扶著宮女站起來,「真是豈有此理,走!」

  果然出事了。

  池韞心裡閃過這幾個字。

  ……

  樓晏急步跟上去。

  「陛下!」

  看到他,皇帝的面色緩和了一下,說道:「樓四,你就別去了吧,免得夾纏不清。」

  樓家兄弟有隙,誰知道北襄王會不會栽贓到他身上。

  樓晏卻道:「陛下,這事有些古怪,還是讓臣去吧。大庭廣眾,臣剛才一直在席上,沒有離開過,他也不能無中生有吧?」

  皇帝想想,樓晏不在自己還真有點心虛,也就同意了:「好吧。」

  匆匆趕到太元殿,侍衛已經把守住了殿門口,裡頭卻還是一團亂,打鼾聲一陣陣傳來。

  皇帝看清殿內的情形,震怒:「北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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