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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誰說了算
“今天我要與大家說的,無非一點:如何賺更多的銀子!”
眾人從未聽說過如此厚顏無恥又發自肺腑的宣言,登時『精』神一振。不管家裏有多少產業,既然肯來這裏,說明都是名利場中人。既然身材名利場,怎能對求利不感興趣呢?
徐元佐叫梅成功和棋妙展開碩大的地圖,正是華亭縣的示意圖。談不上『精』準,卻也畫出了華亭的大概形狀,叫那些走南闖北的人都有所概念。
這張繪在白布上的地形圖,上麵縱橫『交』錯地畫著各種顏『色』的線條和圓點。
線條便是如今的驛路,也就是官道。圓點是各『處』市鎮。鎮的圓點大,市的圓點小,重要地方還有標示,比如唐行、商榻、重固等地。這裏都是牙行聚集之地,也都是在座諸人的大本營。
徐元佐一亮出這張地圖,眾人就知道此事非同玩笑了。
即便隻看過《三『國』演義》的人都知道,某城某地若是歸順,必然要呈上本地戶籍圖籍,也就是大明的魚鱗『黃』冊。如今仁壽堂已經繪製了全縣的地圖,顯然野心極大,即便不能借知縣之手,恐怕也會在商場上有所作為。
徐元佐渾然不在意眾人一時的小差,指著地圖開始分析各條商路的利潤『情』況。從整『體』而言,華亭以澱山湖為分割點,東麵商路是南北向的鬆(江)蘇(州)線,西麵商路是東西向的鬆(江)嘉(興)線——嘉興也是個匹類蘇杭的浙西大府江東都會。
“這兩條線便是我們鬆江,尤其是華亭的命脈。”徐元佐道:“其中,我們又主要是從嘉興一線收取浙江的生絲、絹、紗,可以視作進口。對蘇州則是將我們織造的棉帛布匹銷售出去,可以視作出口。若是咱們能夠結為一家,統一定價。那麼南來北往的商販就沒法從咱們華亭人身上占便宜了。”
牙行的惡意競爭也十分嚴重,你家高了,人家就去別家,這是很讓人惱火的事。若是統合成一家,這倒是避免了內部競價,可以定個公價出來。大家都不會吃虧。
眾人微微點頭,心中又道:若是誰有這般麵子,早就做這事了,還要你個少年郎來說麼?
徐元佐繼續道:“若說商場如戰場,咱們的船埠頭、牙行,無疑就是關卡津關。若說華亭是個百裏小天下,諸位也是鎮守一方的諸侯大將了。我華夏之所以能夠擊潰蠻狄,占領其地,同化其俗。就是因為咱們的大一統。如今天下風雲之際,正是該當聯合起來得時候。”
他看了看在場眾人,繼續道:“至於為何由仁壽堂出麵會盟,為何是在此時,請大家再看一副圖。”話音剛落,梅成功和棋妙已經扯開了第二塊白布。
這回卻不是工筆一般的細畫,而是大塊的紅『色』,配以零零星星的小『色』塊。
在場眾人紛紛眯起眼睛。從那些『色』塊上找到了代表自家的顏『色』。這很容易找,因為大致地域是很清楚的。而且徐元佐很貼心地標注了各家的姓氏。
之前兩個月裏,仁壽堂大肆欺負小牙行,帶來的動蕩反倒讓在場的二十八家獲利,猶自暗爽。誰知道還不等他們爽完,仁壽堂已經成了個龐然大物,在這地圖上占據了醒目的紅『色』。
盡管誰都知道這裏麵有仁壽堂虛張聲勢的水分。但也足以打消了對抗之心。
“徐相公。”有人起身道:“這一行當果然是有利益可圖,不過我家牙行隻走一些家裏散貨,與外人並無幹係,恐怕不便參與了。”
徐元佐擺出一個笑臉,道:“先生請先坐。加入仁壽堂並不影響你們自家的貨呀。同時還可以走外麵的貨。增加盈利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到時候誰說了算了呢?”有人悶聲問道。
這個問題就算沒人問,徐元佐也會安排托兒問出來的。
沒有人會跟銀子過不去,為什麼之前沒人想過大一統呢?
正是這個簡單而直接的問題:誰說了算。
——若是我家入了股,你一路虧到死,豈不是白坑了我麼?
眾人之中,不乏這樣的人。
“這正是小生苦心孤詣琢磨出來的東西。”徐元佐揮了揮手。
梅成功和棋妙拉開第三塊白布,這回上麵隻寫了四個字:人合。資合。
左半邊是黑筆寫的人合;右半邊是朱砂寫就的資合。
“自從有合夥做買賣開始——史書記載的有管仲、鮑叔牙。那兩位關係鐵得沒話說,大家都知道的管鮑之『交』。結果呢,每次做完買賣,管仲都要多分一點,這恐怕也是後來商賈與人合夥格外小心的緣故吧。”徐元佐講了個小笑話,下麵果然傳來輕微的笑聲。
“像管仲和鮑叔牙這樣的,因為我信你這個人,所以與你合夥做生意。我將之稱為‘人合’,因人而合。”徐元佐道:“數千年來皆是如此,所以諸位肯定會說:誰跟個陌生人合夥做生意?信得過麼?信不過怎麼做事?聽誰的呢?是否會有家賊……總之是各種疑心,這也難免。”
眾人微微點頭。
徐元佐頓了頓,走到“資合”兩字上頭,道:“要想人脈廣,又要別人信服地跟你合夥,這實在不容易。然而掙錢這事卻時不我待啊!難道就不掙這個錢了?在下想到了另一個思路:資合。因資本而合,謂之資合。”
“接下來,便是要解決信任的問題。最重要一點,誰說了算?那沒說的,股東大會!誰出錢,誰說了算。假設諸位一並進入了仁壽堂,那麼就是咱們仁壽堂的東家,誰都有說話之權。至於聲音大小,則要看所出的銀錢多少。小東家服從大東家,走哪都是這個道理吧?”
這回點頭的人多了一些,看起來還是稀稀拉拉的。
“那又有人問:大東家若是為了自己賺錢,坑害小東家怎麼辦?”徐元佐一揚手:“這便是資合的好『處』了。在仁壽堂,不看人,隻看資本。重大事項必須所有東家表決通過,而通過的標杆不在人數,而是資本比。
“譬如大家爭議仁壽堂要不要改個名字。大東有四成股份,說不改。小東說要改,但是誰都沒有四成以上的股份,怎麼辦?他們加起來隻要超過了四成,那就得改。”徐元佐隻是講了個簡單多數的表決方式,看台下反應,還是能夠接受。
“股東大會全『體』成員就是仁壽堂的東家,『日』常管理牙行、埠頭,『處』理雜物,需要一個總掌櫃。總掌櫃幹得好壞誰來管?這裏便可以設個董事會。”徐元佐道:“股東大會之中,選出幾位東家,組成一個常設的董事會,負責監督掌櫃的工作。如果碰到總掌櫃權限之外的事,便由董事會來決策。”
“董事會還要派駐總監在各店、棧,就如朝廷的風憲官。如果有問題,直接向董事會報告。股東大會每年開一次會,決定分紅。平時隻要不是影響仁壽堂生死存亡的大事,各家仍舊做各家的買賣,幾乎不用『操』心。”徐元佐說罷,示意梅成功和棋妙掀開組織結構圖。
從組織結構圖上,清楚地標明了股東大會、董事會、總掌櫃之間的關係。
“這就是誰說了算的問題。”徐元佐確保每個人都聽懂了之後,方才一錘定音道:“隻能說:資本說了算!仁壽堂總股本是十萬股,若是有人將這十萬股全都買下來,自然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時下商人說“股”沒有個固定單位。如果是合夥做生絲,一共幾擔,便是幾股。若是數量極多,這個“股”就與“成”是一個意思了。
徐元佐乍然冒出十萬股,著實刷新了許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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