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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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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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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19:31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該往哪里去?

      這樣的結果,其實也在項莊意料之中。

  人活在世上,除了能靠你自己,別人誰都指望不上,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虞子期肯效忠項羽,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會服從項莊,盡管項羽已經委任項莊為楚國上將軍,還把自己的王劍和秦始皇的玉璽都給了項莊,可那又如何?

  威望,不是別人給的,是要靠自己從戰場上一點一點博取的!

  眼前的這場危機,對于項莊來說,就是一次嚴峻的考驗,項莊若是化解不了,那就說明他根本就不夠格擔當楚國上將軍。

  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虞子期之所以袖手旁觀,並不是因為他們不願意遵從項羽的王命,更不是因為他們已經起了叛楚歸漢之心,而是因為他們很清楚,如果項莊不堪大任,那麼大家還不如趁早散伙,各自逃命。

  對峙仍在斷續,空氣凝重到讓人窒息。

  項莊深吸了口氣,突然大喝道:“告訴我,你們想死,還是想活?”

  項莊的聲音猶如驚雷,在寂靜的山谷里翻滾回蕩,驚起林中夜鳥無數,甚至連最外圍的楚兵都能夠隱約地聽到。

  “想死,那就先把我砍了,然后分頭逃命。”

  “不過我告訴你們,你們根本就跑不掉,很快,聯軍的斥候隊就會發現你們,要不了半天功夫,所有人都會被斬殺殆盡!投降更不行,若是以前,投降好歹還能保住命,可現在剩下的楚軍不多了,聯軍將士為了殺頭立功,根本就不會接受你們的投降。”

  項伯的兩千部曲頓時便竊竊私語起來,因為他們知道,項莊並沒有瞎說,現在投降的確有些晚了,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高級將領,也許還能活命,可他們這些小卒,一旦投降,則必定會被砍頭,然后轉化為聯軍將士的戰功。

  “不想死,那就回去睡覺!”項莊又是一聲大吼,竊竊私語聲便嘎然而止。

  迎上將士們無比錯愕的眼神,項莊又道:“養足了力氣,明天跟我逃命!我不敢說,一定能帶著你們所有人活著回江東,可是至少,你們跟著我會更容易活下來,論武藝,我遠不及大王的萬分之一,可說到保命的本事,大王卻是遠不及我!”

  話落,不少將士啞然失笑,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瓦解于無形。

  外圍,桓楚和季布忍不住交換了一記眼神,項莊保命的本事,他們已經不止一次地見識過了,無論是在沱河邊上,是在雙龍山下,還是在野馬原上,項莊都表現得很機警,他對于危險似乎有著近乎本能的預知能力。

  不過,桓楚和季布更吃驚的是,一場險些醞釀成嘩兵的對峙,居然就這樣被項莊給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再加上此前斬殺項伯的狠厲,項莊的表現已經足夠老辣,除了還沒有獨自領軍作戰的經歷,他幾乎就已經是一個優秀的統帥了。

  鐘離昧、蕭公角同樣面有驚色,捋了捋頷下虎須,各有所思。

  虞子期卻抬頭望天,神游物外,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麼?

  一場險些醞釀成嘩變的對峙就此瓦解于無形,剛剛還劍拔弩張的項伯部曲們也紛紛返回營地睡覺了,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以及虞子期也紛紛上前與項莊見禮,然后也帶著部曲返回各自的營地不提。

  直到這一刻,項莊才算是可以松口氣了。

  匆匆回到臨時充做軍帳的茅舍,項莊顧不上喘口氣就命令荊遷和高初將一方白布懸掛到了背門的墻壁上,白布上繪有潦草的山川河洛圖案,這卻是項莊自穿越以來,請教了不少熟悉附近地形的將士之后所繪制出來的“軍用地圖”。

  松明火把的光芒驅走了茅舍里的黑暗,卻驅不走項莊心頭的陰霾。

  項伯部曲的嘩變雖被化解了,可楚軍殘部所面臨的處境卻毫無變化,劉邦、韓信、彭越、英布等人的七十萬大軍仍舊窺伺在側,一旦楚軍殘部暴露行蹤,各國聯軍便會蜂擁而至,要不了半天時間,四千楚軍就會被各國聯軍碾為齏粉。

  逃命,除了逃命,還是逃命,當務之急就是逃命!

  可是,楚軍殘部該往哪個方向逃呢?哪里才是活路呢?

  楚軍殘部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在淮水跟烏江之間,離東城縣不遠的某個山谷,這里原本有個百十戶的大鎮甸,不過現在,由于楚漢相爭,連年戰亂,村中老幼走的走,死的死,已經半個活物都沒了,甚至連老鼠都找不出一只來。

  頂莊的目光從地圖上游移而過,最終定格在了壽春城。

  項羽滅秦后分封天下,英布被封分九江王,國都就在壽春,后來英布叛楚,項羽譴大將龍且打敗了英布,九江國便變成了楚國的九江郡,垓下決戰前,留守九江的周殷叛楚,與漢將劉賈、英布合擊項羽,其叛軍就是從壽春北上的。

  現在,周殷的叛軍應該還在垓下未回,壽春可謂防守空虛!

  而且,周殷雖然已經背棄楚國,可他的部下卻未必就跟他一條心,留守壽春的叛軍中間未必就沒有忠于項氏、忠于楚國的舊部,若是項莊能在周殷回師之前率軍殺到壽春城下,兵不血刃奪回壽春城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既便叛軍中間沒有楚國舊部,既便打不下壽春,那也不要緊。

  因為,項莊真正的目標並非壽春城,而是壽春以西的大山——大別山區!

  楚軍殘部只有不到四千人,而各國聯軍卻足有七十多萬人,所以,要想活命,就只能往大山里鉆,而大別山,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項莊也沒想過要占山為王,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因為此時的大別山,絕對是真正意義上的原始森林,就是樵夫獵戶也找不出幾個,更不要說人煙密集的城鎮了,所以,大別山區根本就不具備成為根據地的前提條件。

  項莊唯一想要的,就是依靠大別山區,與七十萬聯軍展開周旋!

  等到聯軍被拖疲了、拖累了、放棄了、撤走了,楚軍再奇兵突出,或者打回江東,或者轉戰天下,總之,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項莊就絕不會輕言放棄,因為他知道,投降劉邦絕對是死路一條,堅持下去,或者還有一線希望。

  心中有了決定,項莊便也不再畏首畏尾、患得患失了,當下吩咐荊遷、高初道:“收好地圖,睡覺!”

  “諾!”荊遷、高初當下小心翼翼地收起地圖,然后出了茅舍。

  臨出門時,高初忽然小聲問荊遷道:“荊遷,剛才上將軍一直盯著壽春看,他該不會想要打壽春吧?咱們現在可只有不到四千人,而且軍心渙散、士氣低落,而且弟兄們都已經餓了好幾天了,壽春卻是城高溝深,能打得下來嗎?”

  “這我哪知道?”荊遷道,“反正上將軍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你小子,就是個愣頭青。”高初沒好氣道,“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動腦子?”

  兩人爭執的聲音漸漸遠去,已經卸甲躺下的項莊卻是心頭微動,荊遷和高初,可以說是他項莊心腹中的心腹,兩個人的性格卻是迥然不動,荊遷勇猛過人,且生性率直,高初雖武藝稍遜,卻頗有機智,兩人都稱得上是可造之材。

  ##########

  垓下的齊軍大營里,酒筵仍未結束。

  劉邦假意不勝酒力,在張良、陳平的攙扶下離開了韓信大帳,臨出帳時,張良又不著痕跡地給坐在下首的曹參使了個眼色,曹參會意,在劉邦離開不久,也借口更衣(上廁所)跟著離開大帳,又悄然來到了劉邦大帳。

  曹參走進大帳時,劉邦正在兩名美艷小婢的服侍下泡腳。

  在泡腳時接見客人或者部下,可謂是相當失禮的事情,不過曹參是跟著劉邦從沛縣一路混出來的,對于劉邦是個什麼樣的人,那是再清楚不過,所以並沒有絲毫的不悅,而是從容走到席上,挨著陳平下首跪坐了下來。

  劉邦微瞇的眼睛忽然睜開,問曹參道:“韓信,如何?”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可曹參卻知道劉邦的意思,當即答道:“大王將淮泗之地劃分給齊國,齊王很是滿意,不管在公開場合,還是在私下里,都對大王贊譽有加,范陽辯士蒯徹幾次惡意中傷大王,卻反而遭到了齊王的訓斥。”

  劉邦點點頭,忽又說道:“嗯,那你先回去吧。”

  “臣,告退。”曹參向劉邦揖了一揖,起身走了。

  待曹參走了,劉邦忽然問張良和陳平道:“你們說,改封韓信為楚王如何?”

  “大王英明。”張良和陳平齊齊抱拳,朗聲附和,項羽已死,楚國已亡,現在的確是削去韓信兵權的時候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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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19:44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狼奔三百里

      荒山野嶺上,楚軍殘部正向著壽春方向狼奔急進。

  這是真正的狼奔,所有的輜重全扔了,鎧甲、旌旗、長戟也扔了,所有人只披輕袍,只執短劍,撒開腿丫子,全力逃跑,不到四千人,卻拉開了幾十里長的隊伍,體力好腿腳利索的跑在了前面,體力不好或者受了傷的士兵卻逐漸落在了后面。

  這是一次長途急行軍,更是一場殘酷的淘汰賽!

  被淘汰,也就意味著生命的終結,誰都救不了他們。

  眼看著掉隊的將士越來越多,項莊也是心情沉重,不過他並沒有放慢腳步,更不打算停下來等待這些將士歸隊。

  因為,楚軍殘部的逃跑行動絕對瞞不過聯軍的斥候隊。

  不出意外的話,劉邦、韓信、英布、彭越、周殷他們現在應該已經知道這支楚軍殘部的存在了,搞不好都已經派出追擊的軍隊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灌嬰的騎兵已經被項羽的騎兵引開,現在應該遠在幾百里外,否則,他們必死無疑!

  不過,既便聯軍派不出騎兵前來追擊,那也不能掉以輕心。

  停下來,固然可以等來掉隊將士的回歸,代價卻很可能是全軍覆滅!

  項莊絕不會為了掉隊的少數將士,就把整個楚軍殘部全都搭上,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只有夠狠,夠黑,才有可能活到最后!

  “快,加快速度!不準停,誰也不準停下來!”百余里的長途急行軍下來,健壯如項莊也同樣氣喘如牛,感到體力不支了,甚至連烏騅馬上的虞姬也已經是香汗津津了,因為這個時代的坐騎可沒有馬鐙,騎馬也同樣是個體力活。

  荊遷勉強跟上項莊的腳步,氣喘吁吁地道:“上將軍,歇,歇會吧?”

  “不行!”項莊冷然道,“不能歇!去,傳令全軍,是男人,就給老子撐住嘍!”

  “諾!”荊遷勉力提振精神,一邊追上前軍的步伐,一邊大聲號令道,“上將軍有令,是男人,就給老子撐住嘍……”

  雜亂的行軍隊列里頓時響起了一片咒罵聲。

  不過,並沒有人停下來,盡管已經累得不行,可所有人都在咬牙堅持。

  殘兵敗將們都很清楚,這幾天就啃樹皮草根了,一個個體力早就接近透支了,現在全憑一股氣在撐著,一旦停下來,這股氣也就泄了,到時候再想起身就難了,而聯軍,隨時都可能追上來,所以,不想死就只能咬牙堅持。

  ##########

  項莊的擔心並非多余,楚軍殘部的行蹤的確已經被發現了。

  “你說什麼?四五千楚軍殘部正向西逃竄?”接到大將李左車的報告,韓信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楚軍殘部不是已經被斬盡殺絕了嗎,連項羽都已經被砍了腦袋,怎麼又冒出來一股四五千人的楚軍殘部?這不可能啊。

  李左車道:“大王,末將也不願意相信,可的確有數千楚軍正向西逃竄!”

  韓信點了點頭,當機立斷道:“也罷,不管這幾千楚軍殘部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你即刻點齊三千精兵出征,滅了他們。”

  “諾!”李左車轟然應諾,正欲轉身離去時,漢王使者忽然到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張良,看了看手持令箭準備出征的李左車,張良微笑道:“李將軍可是準備率軍追殺剛剛被發現的楚軍殘部?”

  李左車聞言愣了愣,當即回頭望向韓信。

  不等韓信有所表示,張良又道:“看來在下並沒有說錯啊,呵呵,不過這事就不必再麻煩李將軍了,漢王已經命令樊噲將軍率精兵三千前往追擊了。”

  韓信皺了皺眉,向李左車道:“既然這樣,那你就去取了東海郡吧。”

  “這個也不麻煩李將軍了。”張良擺了擺手,笑吟吟地道,“漢王已命大將軍周勃引五萬精兵于今日上午開拔,前往平定泗水、東海二郡了。”

  說罷,張良又道:“不過大王千萬不要多想,漢王這是體恤大王哪,畢竟大王剛剛率領大軍擊破項羽的十萬楚軍,漢王說了,大王勞苦功高,就不必再征伐了,剩下的戰事,就交由灌嬰、曹參、樊噲、周勃諸位將軍好了。”

  韓信無奈,只好收回了李左車的令箭,張良盤桓片刻便即告辭而去。

  張良剛走,范陽辯士蒯徹便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向韓信進言道:“大王你看,劉邦都已經對你起了猜忌之心了,追擊楚軍殘部沒你什麼事,平定泗水、東海二郡也不肯用齊國之兵,這是因為漢王擔心你趁機攻略城池,擴大齊國的勢力范圍哪。”

  韓信自然不信,嚴詞訓斥蒯徹道:“胡說八道,若漢王真對孤起了猜忌之心,那他為什麼不阻止灌嬰大軍平定江東?灌嬰難道就不是孤的部將?灌嬰所率五千騎兵難道就不是孤的部曲了嗎?”

  “灌嬰?”蒯徹哂然道,“大王很清楚,灌嬰所率五千騎兵雖然名義上是齊國軍隊,可實際上卻是漢王部曲,灌嬰此人更是劉邦心腹,對大王也只是表面遵從而已,若讓他在大王與劉邦之間做選擇,他必定會舍棄大王而效忠劉邦。”

  “夠了。”韓信皺眉不悅道,“漢王又豈如你所說的這般不堪?”

  蒯徹頓時啞口無言,對韓信也徹底不再抱有幻想了,韓信在軍事上的造詣無人能及,可在政治上卻實在是目光短淺,不出意外的話,韓信早晚會成為劉邦的刀下鬼,看來自己也該早做打算了,否則,早晚被他連累死。

  ##########

  天快黑時,楚軍殘部終于趕到了壽春附近的一處山谷里。

  說起來讓人不敢相信,從清晨到傍晚,楚軍殘部居然在一天之內狂奔了兩百余里,生生從東城附近跑到了壽春附近!

  在古代的行軍史上,這絕對是個奇跡了!

  不過,代價也是慘重的,楚軍殘部從東城附近出發時還有將近四千人,可等傍晚抵達壽春附近時,卻只剩下三千兩百余人了。

  值得慶幸的是,剩下這三千兩百多人全都是年輕力壯、身體倍捧的壯漢!

  而且,這三千兩百多人大多還是跟隨項羽經歷了三年伐秦、五年擊漢,又從垓下之戰中幸存下來的百戰老兵,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老兵,全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不說以一擋百,可面對普通雜兵,以一擋十是絕對不在話下的。

  當然,這得有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得等他們恢復體力,恢復斗志。

  至少,現在是斷然不成的,現在這三千兩百余人那是又餓又累,疲憊不堪,而且軍心渙散,毫無斗志,毫不誇張地說,這三千兩百多殘兵敗將,那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聯軍隨便派出一支幾百人的輕兵就能擊潰他們。

  要想恢復斗志很不容易,那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勝仗來壯膽!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盡快找些吃食來喂飽這群餓兵,他們已經幾天沒正經吃飯了。

  項莊正想著該上哪去弄點吃的,親兵屯長高初忽然走過來低聲稟報道:“上將軍,山右發現炊煙!”

  “嗯,炊煙!?”項莊聞言頓時神情一振,有炊煙也就意味著有吃的!

  當下項莊跟著高初登上山梁,居高臨下望去,果然看到右邊山嶴里裊裊升起了十幾道炊煙,很顯然,在那山嶴里應該有個村落。

  這會兒,不少將士也發現了炊煙,紛紛圍了過來。

  “你們快看,炊煙,那邊山嶴里有人家,有吃的!”

  “他娘的,這幾天可把老子餓壞了,這會終于有吃的了?”

  “那還愣著干什麼,趕緊走啊,搶他娘的,晚了可就沒份了!”

  “對,屠了這村子,殺光這些狗日的叛逆,搶光他們的糧食!”

  沒說幾句,幾十個已經餓得眼冒綠光的軍官便一哄而散,然后各自點起人馬亂哄哄地奔著那山嶴去了,又過了不到片刻功夫,消息便不脛而走傳遍了全軍,剛剛還躺在地上挺屍的餓兵們頓時抖擻精神,爭先恐后地涌向了那山嶴。

  項莊並沒有阻止,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想阻止。

  為什麼要阻止?將士們都餓成這樣了,找點吃的有錯?

  是,山嶴里的村民是無辜,叛楚歸漢也非他們的意願,可那又怎樣?

  楚漢相爭,五年大戰,深受刀兵之苦的中原百姓,誰不無辜?數百上千萬百姓都被殃及了,還在乎這區區一個村,區區幾百人?

  殘忍也罷,冷血也好,這都是為了生存!

  楚軍根基已失,孤軍作戰,不搶,吃什麼?

  只有活著,才是王道,別的全他娘的都是扯蛋。

  糜鹿是無辜,可獅子能夠因為糜鹿無辜就不吃它們嗎?羊羔是善良,可野狼能夠因為羊羔善良就不吃它們嗎?不能,因為獅子和野狼同樣需要生存,所以,它們必須吃掉糜鹿,必須吃掉羊羔!
  當項莊牽著烏騅馬走進山嶴時,楚軍已經發起了攻擊。

  山嶴里有個大村,還建了塢堡,依山傍水,易守難攻,里面聚居的估計是個豪族,也頗有數百民兵,不過在數以千計的楚軍餓兵面前,這點民兵根本就是螳臂當車,有堅固的塢堡也照樣不行,不到半刻鐘,楚軍餓兵就撞開大門,蜂擁而入。

  項莊踏上塢堡護墻時,整個塢堡已經完全被楚軍湮沒了。

  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奔走的身影,到處都是兵器的撞擊聲,到處都是慘叫聲,女人的哀嚎聲,孩子的哭泣聲,還有楚軍餓兵們歇斯底里的狂笑聲,整個塢堡都在哭泣,整個村莊都在呻吟,只有楚軍餓兵在狂笑,這,便是戰爭!殘酷的戰爭!

  跟在項莊身后的虞姬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美目里盡是不忍之色。

  項莊的眼神卻是一片冰冷,漆黑的瞳孔里只有火焰的反光,邪異而又妖魅。

  項羽滅秦,是這麼干的;彭越撓楚,也是這麼干的;甚至連劉邦,也經常這麼干;他項莊,並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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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19:59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智取壽春

      夜色深沉,高初正帶著兩百多親兵埋伏在山嶴外的蒿草叢里。

  回望身后,隱隱可以看到塢堡里的燈火,用腳指頭都能想象得出來,現在塢堡里該是怎樣的一番情形,三千多楚軍殘部,除了他們這兩百多人,剩下的可都在塢堡里吃香的,喝辣的,運氣好的話,還能摟著小娘子快活呢。

  “屯長,我想不通,上將軍也太不夠意思了。”

  “就是,咱們是上將軍的親兵,卻反倒在這喝西北風?”

  “要是回去晚了,啥好吃的,好喝的,可就都沒咱們的份嘍。”

  底下將士滿腹牢騷,高初的心情也同樣惡劣,當下沒好氣地訓斥道:“給老子閉嘴,誰再敢多說半句,老子真讓他喝西北風!”

  十幾個隊率、什長頓時噤聲,再不敢多說什麼了。

  高初這才拎過身邊那幾麻袋飯團,吩咐幾個隊率道:“去,把這些飯團給大伙分了,別忘了多給黑矛兩個,讓他把眼睛擦亮些,給老子盯緊了。”

  “諾!”十幾個隊率、什長答應一聲,怏怏不樂地去了。

  這飯團雖說又冷又硬,又干又澀,可好歹總能填飽肚子,真要是惹惱了高屯長,只怕連這飯團都沒得吃了。

  ##########

  塢堡里,三千楚兵正在狂歡。

  有人忙著燒水煮飯,有人忙著殺豬宰羊,更多的人則手拿碗筷,圍坐在爐灶邊,等著大快朵頤,餓了那麼多天,今天終于可以敞開肚子吃一回了,著急呀!當然,也有人擄了年輕貌美的女子,正在肆意淫樂。

  項莊當然知道,卻沒有加以制止。

  因為這是亂世,亂世自有亂世的法則。

  何況在這個時代,貞操觀念根本就還沒有形成,許多地方甚至都有妻客的習俗,甚至連那些女子都不以為恥,反以為喜,項莊又有什麼好介懷的呢?

  說到底,強暴是指一方不願,如果雙方你情我願,那還叫強暴嗎?

  塢堡中心的瓦房華屋里,兩盞多枝燈外加十幾盞壁燈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如白晝,項莊正在宴請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虞子期等楚軍大將,每個人的案頭都擺了一整只煮得半熟的豬腳,還有一大罐糙米飯,以及滿滿一缸水酒。

  “來,諸位將軍,干了!”項莊舉觴遙敬諸將,旋即一飲而盡。

  所謂的水酒其實並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酒,充其量只是一種用雜糧發酵而成的飲料而已,其酒精度是相當低的,不過這玩意喝多了也同樣會醉。

  項莊正與諸將痛飲時,伙頭軍又給眾人各上了一只烤得金黃的肥雞。

  項莊抓起烤雞,想想又撕下一半交給荊遷道:“去,把這半只雞給虞姬送去。”

  老實說,項莊並不關心虞姬的死活,盡管她是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可項莊壓根就不是個憐香惜玉之人,要按他的本意,根本就不會帶上虞姬逃命,不過這既然是項羽的命令,而且現在多半也是項羽的遺命了,項莊說不得也就只能遵命了。

  荊遷領命去了,項莊這才抓起肥雞風卷殘云地啃食起來。

  桓楚五人也是一頓狼吞虎咽,直到酒足飯飽,桓楚才打了個飽嗝,問道:“上將軍,不知道下一步咱們又該怎麼走?”

  季布四人也紛紛放下碗筷,豎起了耳朵。

  項莊心下頓時便微微一哂,說到底,桓楚等人還是不怎麼服他,換成是項羽領軍,他們就絕不會也不敢有此一問。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諸如項莊虎軀一振,桓楚、季布等人納頭便拜的事情,只有在后世的蹩腳影視劇里才會出現,在真實的古代世界,這種情形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千萬不要小覷古人的智慧,尤其是桓楚、季布這樣的狠人,他們能由一介布衣成為大將軍,又豈是泛泛之輩?

  當下項莊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道:“桓將軍,依你之見,下一步該怎麼走?”

  “這個……”桓楚沉吟片刻后答道,“末將以為,江東才是我軍根基所在,所以,最后我軍還是應該打回江東去!”說此一頓,桓楚又輕嘆了聲,說道,“就是不知道大王現在怎麼樣了,還有江東兩郡,不知道有沒有失守?”

  大廳里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黯然低頭。

  盡管沒有誰願意相信,可實際上誰都清楚,項羽絕對是兇多吉少了,江東的彰、會稽兩郡多半也已失守,也就是說,他們這三千殘部已經是一支徹頭徹尾的孤軍了,從此以后,他們將得不到任何外援,他們將要與整個天下為敵了!

  “江東,我們肯定是要殺回去的。”項莊點了點頭,肅然道,“因為那是我們的家鄉,那里有我們的父母、妻兒、親人,但是……”說此一頓,項莊又道,“現在不行,我們現在回江東,只能是自投羅網,那是找死!”

  季布、鐘離昧還有蕭公角都默默地點了點頭。

  桓楚又道:“那麼上將軍,現在我軍又該怎麼辦?”

  “現在?”項莊淡淡地道,“吃飯,喝酒,就這麼辦!”

  “上將軍,末將說的是明天。”桓楚皺眉道,“明天怎麼辦?”

  “明天?”項莊又道,“明天就進城,到了城里接著吃,接著喝。”

  “進城?”鐘離昧微微色變道,“上將軍是說,壽春?我們要打壽春?”

  這話一出,桓楚、季布、蕭公角和虞子期頓時全都變了臉色,要知道壽春可是九江郡的郡治,城高溝深,想必還有重兵把守,便是十萬楚軍前來攻打,急切間也未必能拿下,現在只有三千多殘部,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對,壽春。”項莊的語氣依然平淡,仿佛拿下壽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上將軍,此事非同小可,千萬三思哪!”鐘離昧聞言大急,“壽春可不好打!”

  項莊卻擺了擺手,淡淡地道:“鐘離將軍放心,本將軍自有計較。”說此一頓,又環顧桓楚、季布、蕭公角、虞子期四人道,“諸位將軍也請放心,本將軍絕不會拿三千將士的性命前去冒險,打壽春,在智取,不在強攻!”

  “智取?”桓楚、季布等人面面相覷。

  “對,智取。”項莊淡淡點頭,“兵不血刃,拿下壽春!”

  壽春之戰,對于項莊來說意義非比尋常,他不僅要盡可能地減少楚軍的損失,更要籍此一戰樹立威信,使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等楚軍宿將再不敢質疑他的決斷,否則長此以往,今后必定要出大亂子。

  ##########

  山嶴外,兩百多親兵已經喝了大半夜的西北風了。

  高初睡著了被凍醒,再睡著,然后又被凍醒,反復四次后,山頂上終于傳來了兩聲刺耳的老聒叫,霎那之間,高初的睡意便已不翼而飛,因為他知道,剛才並非真正的老聒叫,而是埋伏在山頂上的黑矛在示警。

  “醒醒,快醒醒!”高初趕緊搖醒趴在他身邊酣睡的幾個隊率,低聲下令道,“快去叫醒所有的弟兄,準備干活了!”

  命令迅即傳達下去,兩百多親兵紛紛驚醒。

  過了不到片刻功夫,前邊夜空下忽然出現了幾點隱隱約約的火光,隨著時間的推移,火光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然后由一而二,由二而四,逐漸化成了十幾枝明晃晃的松明火把,離得近了,才發現竟然是一支二十來人的斥候隊。

  高初嘴角頓時綻起了一絲獰笑,果然不出上將軍所料,在故意放跑幾十個村民后,壽春那邊真就派來了刺探軍情的斥候隊。

  眼看著就要進入伏擊圈了,那二十多名斥候忽然停了下來。

  高初頓時心頭一驚,被識破行藏了,不能吧?就在高初猶豫著要不要發起攻擊時,走在前邊的斥候隊率忽然大喝道:“都聽仔細了,前面就是盤船嶴了,都給老子把火熄了,進山嶴時把手腳放輕些,別他娘的驚動了里面的強人。”

  “諾!”眾斥候紛紛應諾,又先后熄滅了火把。

  黑暗中,二十余斥候繼續前進,很快就進入了伏擊圈。

  “舉火,殺!”高初一聲令下,幾十枝松明火把便騰地亮了起來,旋即兩百余名楚兵便擎著冷森森的大劍從蒿草叢里蜂擁而出,前來刺探的二十余名斥候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三兩下就被砍倒了一大半,只剩下七八個人還在負隅頑抗。

  那個斥候隊率尤其厲害,手使一對短戟,竟連續挑翻了十幾個楚兵。

  眼看斥候隊率就要突圍而去時,高初及時殺到,舞開足有五十來斤重的大闊劍擋住了那斥候隊率的去路,兩人交手不數合,剩下的幾個斥候也先后被砍倒在地,那斥候隊率眼見得逃生無望,一咬牙,橫轉短戟便欲自刎。

  高初又豈能讓他如願?大劍一抖,只聽叮的一聲清響,那斥候隊率的雙短戟便已經被蕩開,倆楚兵趁勢搶上前來,將那斥候隊率摁倒在地,那斥候隊率悲憤欲死,可是等他看清楚倆楚軍的衣袍顏色時,卻突然眼前一亮,面露驚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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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氣數未盡

      “你們是楚軍!?”那斥候隊率驚疑不定地道,“不是強人?”

  “廢話。”高初老實不客氣地在那斥候隊率的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老子當然不是強人,老子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大楚上將軍項莊麾下親兵屯長,高初是也!”

  “真是楚軍?”斥候隊率先是大喜,旋即又大怒,“噯,你手腳放干凈些。”

  “嘿,踹你屁股咋了?”高初一把掂起斥候隊率下巴,一邊罵罵咧咧地道,“你又不是娘們,再說了,你就是個娘們,老子也照樣踹你……”說著,高初已經看清了斥候隊率的長相,頓時驚咦一聲道,“咦,這麼俊俏,不會真是個娘們吧?”

  “松開。”斥候隊率奮力掙脫高初大手,蹙眉不悅道,“我要見上將軍。”

  “想見上將軍?”高初冷然道,“想得倒美,先說你是誰,姓甚名啥?”

  “我是前壽春縣令武涉的外甥,秦漁。”斥候隊率道,“我有重要軍情稟報。”

  “前壽春縣令?武涉外甥?秦漁?”高初上上下下打量了斥候隊率幾眼,又皺眉沉吟了片刻,然后下令道,“走,帶他去見上將軍。”

  ##########

  華屋大廳,項莊已經靠在席上睡著了。

  大廳里一片寂靜,只有墻上的壁燈偶爾發出幾聲劈叭清響。

  悠忽之間,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進了大廳,正在酣睡的項莊陡然翻身躍起,冷森森的大劍也已經來到了他的手里,只聽錚的一聲清吟,鋒利的劍鋒已經抵住來人咽喉,項莊再定睛看時,才發現進來的人竟然是虞姬。

  “虞姬?”項莊蹙眉道,“你來干什麼?”

  虞姬的神情看起來非常之哀傷,才只一晝夜時間,整個人就已經消瘦了好幾圈,長途行軍雖然勞累,卻不可能讓虞姬這樣,顯然,這是因為思念項羽的緣故,項羽跟虞姬之間的愛情故事能夠傳頌千年,還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上將軍。”虞姬哀哀地道,“大王他,可有消息?”

  “王兄麼?”項莊心下不禁嘆了口氣,如果不出現奇跡的話,項羽現在早已經在烏江邊上自刎了吧,可這話怎麼跟虞姬說呢?盡管項莊不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卻也實在不忍心在這個時候摧毀虞姬心中最后的那絲希冀。

  “回去吧,虞姬。”項莊嘆息道,“一有王兄消息,我就會第一時間告知你的。”

  “攪擾上將軍了。”虞姬幽幽一嘆,再向項莊淺淺一福,然后身裊裊婷婷地走了。

  望著虞姬搖曳生姿的婀娜背影,項莊不禁也有些意動,不過很快他就把這絲雜念強行驅出了腦海,溫柔鄉從來都是英雄塚,便是項羽這樣的豪杰,一旦沉迷于美色之中,不也落得個兵敗身死的下場?項莊可不想步項羽的后塵!

  虞姬剛走,項莊剛剛回到席上躺下,高初又回來了。

  “上將軍,你真神了。”高初沖項莊長長一揖,又興奮不已地道,“半夜時分,從壽春城方向果然來了一小隊斥候,全被我們給宰了,哦不對,還抓了個活的,說是壽春縣令武涉的外甥,叫什麼秦漁的,就在外面,上將軍要不要見見?”

  “武涉的外甥?”項莊聞言大喜,急道,“快請他進來。”

  “諾!”高初領命去了,很快又帶著倆親兵押著一個青年走了進來,那青年身材略顯瘦小,一身甲衣穿在身上又寬又松,頗不像樣,不過長得卻頗為俊俏,皮膚又白又嫩,倒像個女子,只是被反縛雙手,有些狼狽。

  項莊皺了皺眉頭,下令道:“給他解開。”

  高初趕緊上前給青年松綁,那青年揉了揉手腕,這才向項莊長長一揖,脆聲道:“小女子秦漁,參見上將軍。”

  高初聞言愕然,還真是個女的?

  “免禮。”項莊肅手道,“秦姬,武涉先生還好嗎?”

  “不好。”秦漁嘆息道,“周殷叛楚后,我舅父就被下了大獄,說是等破了楚軍,回來就要問斬了。”說此一頓,秦漁又道,“上將軍,你們是不是大王派來收復壽春的?大王是不是已經在垓下打敗了漢軍和周殷的叛軍?”

  “這個……”項莊面不改色地道,“大王正在垓下與漢軍對峙,不過本將軍的確是奉了大王之命前來收復壽春的。”說此一頓,項莊又道,“秦姬,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壽春城的城防情形,里面有多少守軍,主將是誰?”

  秦漁道:“壽春只有不到兩千老弱殘兵留守,主將周咎,是周殷的侄子,頗有武勇,但是沒什麼腦子,而且嗜酒如命,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上將軍若欲收復壽春,小女子可做內應,擇機打開城門,引領大軍進城。”

  “好,擇日不如撞日,也不必等來日了,就今天吧,詐門!”項莊頓了頓,又回頭向荊遷道,“荊遷,你挑選二十幾名銳士,換上叛軍甲衣,現在就跟秦姬去詐門。”

  “諾!”

  “諾!”

  荊遷、秦姬齊齊抱拳作揖,旋即轉身揚長而去。

  目送兩人的身影遠去,高初不無擔心地道:“上將軍,萬一其中有詐,荊遷和二十幾個弟兄可就危險了。”

  “無妨。”項莊擺了擺手,自信地道,“秦姬心懷故楚,定然不會使詐!”

  說罷,項莊又吩咐高初道:“這樣,你立即派出人手,傳召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虞子期諸將前來議事。”

  “諾!”高初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目送高初的身影遠去,項莊淡淡一笑,在席上跪坐了下來。

  項莊原本就認為,出其不意攻取壽春還是很有希望的,不過事情會如此順利,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看來,楚國還真是氣數未盡哪。

  ##########

  夜色如墨,寒風似刀。

  看守城門的兩名哨卒早就躲進了望樓,這會正圍在火盆邊取暖呢。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時,外面陡然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喧嘩聲,趕緊起身來到城墻上,攀住垛堞往外一看,只見一支二十來人的小部隊打著火把都快到城門下了,倆哨卒頓時警覺起來,個高的哨卒厲聲喝斥道:“站住!你們是什麼人!?”

  “鄭大個,你瞎了狗眼了?”當先而行的秦漁嬌叱道,“是我。”

  “喲,是秦姬啊?”高個哨卒頓時神情一松,又問道,“怎麼樣,襲擾盤船嶴的那伙強人,摸清楚他們是什麼來路沒?”

  “少廢話?”秦漁冷然道,“快開城門,否則貽誤了軍情,你吃罪不起。”

  “得,當我啥也沒說。”高個哨卒討了個沒趣,趕緊招呼另外一名哨卒道,“阿九,你趕緊把絞盤搖下去,我去下邊給他們開門。”

  旋即城樓上就響起了絞盤轉動的嘎吱聲,高懸的吊橋便慢慢落了下來。

  又過了不到片刻功夫,原本緊閉的城門也在刺耳的嘎吱聲中緩緩啟開。

  城門外,早就已經等候多時的荊遷鏗然抽出大劍,再向前一壓,身后二十余名銳士便紛紛亮出兵器,向著洞開的壽春城門蜂擁而入,剛剛打開城門的高個哨卒還沒來得及鬧明白這是什麼狀況,就已經被楚軍銳士砍翻在地。

  荊遷再挽弓搭箭,將一支火箭“唆”的射上了夜空。

  霎那之間,壽春城外便響起了山崩海嘯般的吶喊聲,旋即星星點點的火光便從無盡的夜空下鬼魅般冒了出來,忽明忽滅的火光中,數以千計的楚軍將士嗷嗷叫囂著,揮舞著冷森森的短劍,正向著壽春城潮水般漫卷過來。

  ##########

  周咎被手下親兵搖醒時,還是宿醉未醒,口干舌燥下便吩咐親兵屯長道:“去,快給我找壇酒來,渴死我了。”

  “將軍,還喝呀?”親兵屯長苦著臉道,“楚軍都殺進城了!”

  “啥,你說啥?”周咎這一驚非同小可,渾身酒意頓時間不翼而飛,回過味來后又不相信了,指著親兵屯長笑道,“你小子,又編胡話嚇唬我,楚軍被七十萬聯軍圍在垓下,怎麼可能到壽春來?再說我這壽春城高溝深,又豈是楚軍說進就能進的?”

  “將軍,小人說的都是真的!”親兵屯長急道,“楚軍真的進城了!”

  話音未落,外面就響起了潮水般的吶喊聲,隱隱還有兵器撞擊的聲音,周咎這才信了,趕緊披掛整齊來到大街上一看,只見城內已經完全亂套了,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在廝殺,到處都是倉皇奔走哀嚎的亂軍。

  周咎正不知所措時,又有部將飛奔而至,喘息著道:“將軍,大事不好了,城中大營已被攻破,各部各曲都被打散了!”說此一頓,部將又道,“將軍,壽春已經守不住了,趁楚軍還沒有完全控制四門,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走,趕緊走!”周咎跺了跺腳,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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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猛將樊噲

      項莊在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虞子期的簇擁下緩步登上了壽春城頭,站在城樓上往下看去,只見整座城池都已經被楚軍的人潮給湮沒了,吃飽喝足又酣睡了大半個晚上的楚軍殘部已經恢復了體力,這會正在濫砍濫殺、縱情狂歡!

  包括荊遷、高初所率的兩百多親兵,也全部加入了狂歡的行列!

  到處都是殺伐聲,到處都是哀嚎聲,到處都是楚軍殘兵的狂笑聲。

  昨夜屠村,項莊沒有阻止,今早屠城,項莊同樣沒有制止的意思。

  還是那句話,這是亂世,亂世自有亂世的法則,項莊是人,而不是神,他不可能改變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他若執意制止楚軍殘部的狂歡,結果只可能引起嘩變,這群烏合之眾都已經成了喪家之犬,再不讓他們發泄發泄,還怎麼活?

  當然,項莊也謹守著自己的底線,進城之前,他就已經號令全軍:糧食不可燒,孩子不可殺,女人尤其不可殺!

  糧食是生存的根本,絕對不能浪費!

  孩子是未來的兵源,絕對要加以保護!

  至于女人,更是民族繁衍的母體,又豈能濫殺?

  作為一個從后世穿越而來的靈魂,項莊深知一個道理,每逢亂世,總是會造成人口的大量減少,可只要育齡婦女的基數還在,則無論戰死了多少男丁,無論流失了多少人口,整個民族也仍然會在短時間內再次崛起,歷朝歷代,概莫例外。

  相比項莊,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虞子期五人卻是另外一番心境。

  桓楚五人絕沒有想到,已經窮途末路的楚軍竟然真的可以攻下壽春,而且還真如項莊所說的那樣,根本就沒費什麼周折,甚至都沒死幾個人!他們原以為項莊只不過是在說說豪言壯語罷了,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竟然會變成真的!

  城高溝深的壽春城,終究讓這群烏合之眾攻下來了。

  “上將軍!”桓楚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道,“桓楚服了!”

  蕭公角也大聲附和道:“上將軍用兵,雖孫武再世亦不及也!”

  季布和鐘離昧並沒有多說什麼,可兩人心里也在拿項莊跟項羽做比較,項莊雖不如項羽驍勇,卻也差不太多,可是論智謀,項莊卻要遠勝項羽,壽春之戰就足以說明問題了,若換成項羽領兵,又豈能想出如此奇計?

  項莊卻道:“這次偷襲壽春得手,不過是僥幸罷了。”

  說罷,項莊又向虞子期道:“子期將軍,還要麻煩你盡快收擾城中糧食,將其運進壽春西北的深山老林中密藏!記住,此事要暗中進行,尤其不能讓人知道糧食的藏匿地點,參與運糧的士卒也務必精心挑選,絕不能出現任何紕漏。”

  “諾!”虞子期朝項莊恭恭敬敬地一揖,轉身去了。

  盡管項莊的這道令諭有些沒頭沒尾,虞子期卻再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猶豫。

  看到這一幕,項莊嘴角不由得綻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壽春之戰,不僅解決了三千殘部近期的給養難題,也幫助他初步樹立起了威信,至少,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等楚軍大將再不像此前那樣公然質疑他的決斷了。

  不過,楚軍所面臨的困境並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楚軍雖在一日之內長驅三百里,卻並沒有逃出淮泗大地,劉邦、韓信的七十萬大軍仍舊像烏云般籠罩在三千楚軍的頭頂上,隨時都可能圍上來,更何況,項莊僅僅只是初步解決了楚軍的領導權歸屬問題,更重要的軍心、士氣問題,仍未解決!

  在沒有解決軍心、士氣問題之前,楚軍是不可能恢復戰斗力的。

  想到這里,項莊的心情便再次變得沉重起來,要想恢復楚軍殘部的戰斗力,可著實不容易哪,一支軍隊要想瓦解很容易,只需要一次慘敗就夠了,可要使一支軍隊恢復斗志,那就很可能需要數十次、甚至上百次的勝仗!

  漫漫征途,這才剛剛開始,這一刻,從來就不信鬼神之說的項莊也只能對天祈禱,但願劉邦不要派來太過難纏的大將,更不要派來數以萬計的大軍,若真是這樣,他項莊既便擁有穿越者的靈魂,恐怕也只能竄進深山當野人了。

  ##########

  樊噲兩眼微瞇,正靠坐在戰車里假寐。

  樊噲剛剛四十出頭,正是人生中最年富力強的時候,長得也是極為英武,一對虎目炯炯有神,頷下虯髯根根豎起,從頭到腳透著英武驍勇氣息,事實也的確是這樣,樊噲不僅是劉邦麾下的頭號猛將,更是楚漢時期僅次于項羽的二號猛將!

  樊噲身后,密密麻麻的旌旗幾乎遮蔽了整個馳道,三千鐵甲高舉著戈矛鐵戟,正浩浩蕩蕩地向著西方急進。

  鐵甲兵負重數十斤,只有精銳才能急行軍。

  撒出去的斥候兵不時有消息傳回,盡管跟楚軍潰兵間的距離正變得越來越遠,可樊噲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一群殘兵敗將而已,既沒有輜重又沒有糧草,他們能逃多遠?又能逃到哪里去?被追上、消滅,那是早晚的事。

  在樊噲看來,這次出征根本就是前來撿功勞的。

  事實上,劉邦安排樊噲出征,也的確是存了給樊噲送功勞的心思,從沛縣起兵開始便追隨劉邦的舊部有不少,可要說誰最得劉邦信任,絕對非樊噲莫屬,從根本上講,樊噲就是劉邦的頭號心腹,所以,這種手到擒來的戰功,劉邦不送樊噲還能送誰?

  當然,劉邦之所以派樊噲領兵出征,還有另外一個秘而不宣的原因!

  倏忽之間,前方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樊噲微微睜睜,只見一騎飛騎正從前方飛奔而來,堪堪到了樊噲戰車跟前始才勒馬止步,馬背上的騎兵先向樊噲揖了一揖,然后才大聲稟報道:“將軍,斥候隊在山道上又發現了十余名落單的楚軍潰兵。”

  樊噲點了點頭,問道:“拷問結果如何?楚軍潰兵往什麼方向去了?”

  斥候騎兵恭敬地回答道:“回稟將軍,楚軍的大隊潰兵已經往西去了。”

  “還往西去?”樊噲又道,“再往西是什麼地界?”

  斥候騎兵道:“將軍,再往西二十里,就是曲陽縣城了。”

  “曲陽縣城?”樊噲敲了敲戰車車轅,旋即回頭下令道,“傳令,加快行軍速度,今天中午之前務必趕到曲陽縣。”

  ##########

  在壽春大獄里,項莊見到了武涉。

  武涉曾是項羽麾下的重要謀士,只是后來項羽中了陳平的反間計,對麾下文臣武將大加猜忌,武涉正是在那時候被項羽貶到壽春來當縣令的,而現在的項莊,則是在之后才穿越過來的,所以兩人還是頭一次見面。

  不過作為一個穿越者,項莊當然聽說過武涉的大名。

  韓信在濰水打敗楚國大將龍且后,項羽曾派武涉游說韓信自立,與漢、楚三分天下,不過最終遭到了韓信的拒絕,但是武涉能被項羽派去游說韓信,可見他的口才是很不錯的,至于他的謀略如何,史書上就沒有明確的記載了。

  兩人見了禮,武涉幽聲問道:“三將軍,大王他還好嗎?”

  項莊默然,好半晌后才嘆道:“先生,大王他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周殷叛楚,武涉居然慘遭囚禁,足見他的心還是向著楚國的,所以有些事情也就不必瞞他了,再說也瞞不住,只要歷史不出現太大的偏差,那麼楚軍兵敗垓下,項羽自刎烏江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天下了。

  “啊!?”武涉聞言頓時臉色大變。

  項莊又將楚軍兵敗垓下以及后續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武涉聽了半晌無語,顯然,他一時間很難接受這樣的變故!項羽生死未卜,數十萬楚國大軍而今只剩三千潰兵,這豈不是說楚國氣數已盡,這天下馬上就要姓劉了?

  看到武涉如此的失魂落魄,項莊不禁大為失望。

  看來武涉僅僅只是個辯士,而不是個合格的謀士。

  作為謀士,最基本的素養就是冷靜,雖泰山壓頂而不色變,只有做到這點,才能透過錯綜復雜的表象,發現事物的本相,譬如范增、張良、陳平三人,就是極為優秀的謀士,只可惜范增已死,張良、陳平卻是劉邦的左臂右膀。

  武涉很快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當下向項莊告罪道:“上將軍見諒,在下驟聞如此噩耗,已然亂了心智了。”說此一頓,武涉又道,“而且在下智質平庸,除了稍具辯才,實在不堪大用,不過在下知道城北有一隱士,可為上將軍出謀劃策。”

  “隱士?”項莊不以為然道,“先生可知這位隱士的姓名?”

  “此人姓名不詳。”武涉搖了搖頭,又道,“不過在下曾數次與其談論兵法,此人在兵法上頗有獨到見解,在下自愧不如。”說此一頓,武涉又道,“還有,在下曾于其案頭看到從未曾傳世的《尉繚子》第32篇,因此在下懷疑他很可能就是故秦太尉,尉繚!”

  “你說什麼,故秦大尉,尉,尉繚!?”項莊聞言霍然起立,滿臉震驚。

  尉繚可是與孫武、吳起齊名的大兵家!在秦國的歷史上,尉繚更是與衛鞅齊名的大才,衛鞅入秦,給秦國帶去了逆天的耕戰體系,而尉繚入秦,則給秦國帶去了掃滅六國的恢弘戰略!這兩個人,可都是青史留名的戰略大師!

  “荊遷,高初!”項莊霍然回頭,厲聲大喝道,“趕緊備車,快!”

  尉繚的年齡與秦始皇大致相當,如果當真活著,現在也就六十多歲的樣子,沒準武涉所說的這個人還真就是尉繚,這一刻,項莊又何止是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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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兵家尉繚

      壽春城北有一山谷,名叫百丈幽谷,谷中翠竹蔥蔥,中間掩映著十幾棟茅屋竹舍,頗有番世外桃源的氣象,武涉指引著馬車來到了一條小溪邊,然后指著溪對岸的一棟竹舍對項莊說道:“上將軍,那就是隱士所居的竹舍了。”

  項莊當即翻身下馬,穿過溪上木橋來到了竹舍前。

  院里有兩只老母雞正在啄食,還有一條黃狗正隔著籬笆沖項莊等人狂吠,很快,便有一中年男子從堂屋里走了出來,男子身著窄袖直裾深衣,儀表堂堂,看不出年齡,也許五十來歲,也許六七十歲,至少從外表上判斷不出來。

  看到項莊一行不速之客,甚至還有披甲執劍的荊遷、高初等甲士,男子並沒有流露出太大的驚訝之色,更沒有一絲的驚慌,只是隔著籬笆淡淡作揖道:“不知有貴客遠來,老朽未曾遠迎,失禮,失禮了,呵呵……”

  項莊深深一揖,說道:“尉繚先生,久仰!”

  “將軍怕是認錯人了。”男子擺了擺手,神情自然地道,“老朽並非尉繚。”

  說罷,男子已經打開了柴門,項莊大步而入,又道:“如此,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男子微微一笑,云淡風輕地道:“老朽不過就是一介山野村夫,姓氏名諱不提也罷,將軍若是客氣就叫一聲先生,若不客氣,隨便叫什麼都行。”

  項莊聞言不禁暗喜,只是這番不亢不卑、云淡風輕的談吐,就足以看出這男子不是個等閑人物,他若真是個山野村夫,剛才看到荊遷、高初以及隨行的數十甲士時,早就驚得面無人色了,又豈能像現在這般侃侃而談?

  當下男子將項莊、武涉以及荊遷、高初讓進了竹舍堂屋,至于隨行的數十名甲士,自然都留在了外面。

  分賓主落座,項莊直截了當地道:“先生,實不相瞞,在下便是西楚國上將軍項莊,數日之前,我數十萬楚軍于垓下一戰而潰,我家大王也是生死未卜,楚國已經是大難臨頭,在下此來,就是向先生求取救楚之策的。”

  “將軍言重了。”男子卻是搖了搖頭,淡然道,“老朽就是一山野村夫,又豈能知曉軍國大事?將軍若不想貽誤救楚大業,還是早早離開,另尋良才為上。”說此一頓,男子又道,“不過,老朽這里倒是有成書不久的《尉繚子》32篇,將軍想要拿去便是。”

  說罷,男子輕輕擊掌,早有兩童子抬著一籮筐竹簡進了堂屋,項莊順手撿起一卷展開,赫然就是《尉繚子》兵形勢第32篇!當下項莊掩卷說道:“先生還說自己不是尉繚,需知這《尉繚子》傳世的也就31篇,而先生這里卻有32篇,這又做何解釋?”

  男子撫須笑道:“老朽的確不是尉繚,卻與尉繚有舊,這《尉繚子》32篇便是尉繚于數年前贈送給老朽的,尤其是最后這第32篇,的確未曾傳世,今日老朽便慷他人慨一回,送與將軍了。”

  項莊的眉頭頓時便蹙緊了,他敢肯定,這老家伙就是尉繚,奈何人家不承認啊。

  老話說的好,書生不出門,能知天下事,這老家伙雖然隱居僻壤,可對天下大勢肯定也是多有關注,對楚國所面臨的困境多半也是知道的,這會死活不承認自己是尉繚,恐怕是覺得楚國已經沒有復興的希望了吧?

  沉默了片刻,項莊又道:“先生是不是覺得楚國已經沒有希望了?”

  男子淡淡地道:“將軍言重了,老朽就是一山野村夫,又豈敢妄言軍國大事?”

  坐在下首的武涉忍無可忍,忍不住反駁道:“年前在下曾數次與先生談論兵法戰略,先生的許多見解都頗有獨到之處,在下也極為佩服,為什麼今日上將軍專程登門前來求賢,先生卻非要托辭推諉呢,這又是為什麼呢?”

  男子淡淡地道:“先生有所不知,那些兵法戰略都是老朽從老友著作里看來的,並非老朽自己的見解,先生若真覺得那些見解有獨到之處,則不妨學學這《尉繚子》32篇,想必也能有所收獲。”

  項莊心頭微怒,正欲發作時,一名親兵忽然神情沉重地走了進來,對著高初低聲耳語了幾句,高初頓時臉色大變,旋即上前湊到項莊耳邊低語道:“上將軍,斥候回報,漢將樊噲已經率領大軍過了曲陽縣,離壽春已經不到五十里了!”

  “樊噲!?”項莊頓時心頭一凜,又道,“有多少軍隊?”

  “至少三千,也許更多!”高初沉聲道,“而且,全是披甲執銳的精兵!”

  項莊點點頭,又緩緩回頭盯著那男子,冷森森地說道:“先生,你是不是已經打定主意不承認自己是尉繚了?”

  男子苦笑道:“老朽原本就不是尉繚,怎麼承認?”

  “哼,那就別怪本將軍對你不客氣了!”項莊悶哼一聲,回顧荊遷道,“荊遷,把這老家伙綁了,帶走!”

  “啊?”武涉急阻止道,“上將軍,不能這樣!”

  項莊卻根本不為所動,荊遷更是點了兩個親兵虎狼般撲上前來,兩下就把那男子摁倒在地,又捆了個嚴實,那男子對此顯然也極感意外,一邊使勁掙扎,一邊抗聲高喊道:“有辱斯文,簡直有辱斯文……”

  “斯文?老子本來就不是讀書人!帶走!”

  說罷,項莊轉身就走,尉繚這老家伙死不承認,只能強行綁人了。

  雖說這麼做有失禮數,可是漢軍已經大兵壓境,項莊根本就沒時間學劉備三顧茅廬了,機會就這一次,錯過了可就錯過了,對于尉繚這樣的大兵家,項莊是絕對不願失之交臂的,至于尉繚是否願意替自己出謀劃策,這事以后再說。

  反正,既便尉繚不肯替自己效力,也絕對不能讓他為劉邦所用,劉邦已經有張良和陳平輔佐了,再加上個尉繚,還讓不讓人活了?

  ##########

  項莊返回壽春時,桓楚、季布等人已經急得不行了,漢軍大兵壓境,上將軍卻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這叫什麼事?

  見到項莊,桓楚才長舒了口氣,說道:“上將軍,你可算回來了,剛剛斥候回報,劉邦麾下頭號猛將樊噲,已經率領數千鐵甲殺奔壽春來了!樊噲大軍肯定是沖著咱們來的,上將軍你說吧,這仗怎麼打?是守城,還是出城跟漢軍野戰?”

  “守城?野戰?”項莊擺了擺手,說道,“不,我們棄城!”

  “啊?”

  “棄城?”

  “不是吧,好不容易才拿下壽春,怎麼說棄守就棄守呀?”

  “就是,壽春城高溝深,樊噲大軍也不過三五千鐵甲兵,未必就能打進城來!”

  桓楚、季布、蕭公角等大將頓時便炸了窩,鐘離昧雖然沒說什麼,可他對項莊的決定同樣不以為然,壽春這麼一座堅城,不戰便要棄守,實在是太可惜了。

  “傳令,全軍撤離壽春,往西北山區轉進!”項莊卻根本不為所動。

  與樊噲大軍野戰?那是找死!別說樊噲所率數千大軍全都是披甲執銳的精兵,既便只是輕兵或者雜兵,楚軍也是毫無勝算,楚軍殘部根本還沒有從垓下之戰的慘敗中恢復過來,軍心渙散,斗志全無,拿什麼跟人家打?

  更可怕的是,萬一兩軍對陣時,漢軍陣中突然挑起一顆人頭,而且是項羽的人頭,那時會是怎樣的局面?只怕三千多楚軍殘部頃刻間就會炸營!到時候,根本用不著漢軍打,楚軍殘部自己就瓦解了。

  死守壽春?那叫坐以待斃!

  壽春城雖然是城高溝深,樊噲大軍急切間要想攻下不太容易,可同樣的,楚軍殘部再想從壽春突圍也就難了,到時候,樊噲大軍只需要把四座城門一堵,三千多楚軍殘部可就真的成了籠中之鳥、甕中之鱉了!

  那時候,既便樊噲大軍打不下壽春,不還有周殷的五萬叛軍麼?

  既便周殷五萬叛軍同樣打不進壽春,不是還有劉邦的二十萬大軍麼?難不成三千楚軍殘部還真能在壽春把劉邦的二十萬大軍給一鍋煮了?

  所以,與樊噲大軍硬碰硬是絕對不行的,楚軍唯一的機會就是智取!

  樊噲雖然是劉邦麾下頭號猛將,也是整個楚漢時期僅次于項羽的二號猛將,但他基本上就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用計破他,應該不難。

  桓楚、季布還想再勸,項莊卻冷冷地道:“違令者……斬!”

  桓楚、季布凜然噤聲,旋即與鐘離昧、蕭公角同時作揖道:“諾!”

  盡管桓楚等人心下還是不服,不過項莊的威信已經通過壽春之戰初步建立起來了,再加上此前斬殺項伯時,項莊的心狠手辣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只要不是事關楚軍生死存亡的大計,已經再沒人敢挑戰項莊的威信了。

  命令既下,兩千多楚軍殘部迅即撤出了壽春城,早在此前,虞子期就已經領著五百多殘兵離開了壽春,在虞子期率部離開的同時,也將城中囤積的糧食偷偷運出了城,這會應該已經轉運進西北方向的深山老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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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張網以待

      樊噲大軍會同周咎殘部進至壽春城外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周咎殘部是在逃往曲陽的半道上遇見的,不消說,當場就被樊噲收編了。

  看到壽春四門大開,城里城外連個人影都不見,樊噲不緊有些納悶,便對身邊隨行的叛將周咎說道:“周咎,你帶人進去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周咎不敢違背樊噲的命令,只好點齊所部數百殘兵進了城。

  進了城之后,周咎才發現整個壽春已經空了,不僅人跑了個精光,就是城里囤積的大量軍械、糧食也都不見了,周咎見了不禁心頭泛苦,這些軍械糧食可是給垓下的五萬大軍準備的,現在一家伙全沒了,叔父周殷知道了能饒得了他?

  出了城,周咎卻還得給樊噲陪笑,滿臉謅媚地說道:“將軍,楚軍潰兵聽聞您率領大軍到此,已經棄城逃跑了。”

  “哈哈,這群喪家之犬跑得倒快。”樊噲大笑兩聲,又回顧身后道,“傳令,大軍進城宿營,今晚且飽餐一頓,待明日再進剿楚軍潰兵不遲。”說罷,樊噲又向周咎道,“周咎,大軍所需糧草酒食,就交給你解決了。”

  周咎又怎敢拒絕,當下苦著臉道:“諾。”

  ##########

  項莊手按劍柄,正迎風肅立在一片斷崖上。

  項莊身后,則站著桓楚、季布、鐘離昧等大將,還有武涉以及神情郁郁的尉繚,盡管這老家伙還是不肯承認,不過項莊已經認定他就是尉繚了。

  斷崖之下,則是一處絕谷,谷中地勢平坦,卻是蒿草叢生。

  項莊指了指腳下絕谷,淡淡地道:“就是這里了,這里就是樊噲大軍的葬身之地!”

  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等大將面面相覷,都不知道項莊哪來的信心?武涉也是暗自搖頭,只有尉繚雙眉輕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項莊忽然轉身回頭,望著尉繚問道:“先生你說,這仗該怎麼打?”

  尉繚翻了翻白眼,根本沒理項莊,項莊也不生氣,微笑著道:“看來先生對上午的事情還是余怒未消呀,也罷,本將軍這就給先生您賠罪了,所謂事急從權,本將軍這也是被逼無奈呀,還望先生見諒。”說罷,項莊就真的向著尉繚單膝跪了下來。

  桓楚諸將見狀無不動容,換成孤傲的項羽,這事是絕對做不出的。

  尉繚卻是面無表情,只是一轉身避開了項莊的跪拜之禮,又淡淡地道:“老朽就是一介山野村夫,受不起上將軍如此大禮。”

  項莊還是不生氣,當下灑然起身,又道:“既然先生不肯賜教,那就算了,樊噲雖然驍勇善戰,卻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本將軍雖只三千潰兵,卻也能在翻手之間滅了他!”

  說此一頓,項莊又道:“鐘離昧聽令!”

  “末將在!”

  “率兵八百,于壽春城北密林中埋伏,但見山中烽火起,便趁虛襲了壽春!不必擔心城中守軍,本將軍已于城中暗設伏兵,到時自會打開城門,接應你部進城!”

  “諾!”

  “桓楚、季布、蕭公角!”

  “末將在!”

  “各率五百人,于路埋伏,樊噲大軍來時,不要理會,盡管放他們過去,待他們往回敗逃時,再沿途截殺!”

  “諾!”

  “虞子期!”

  “末將在!”

  “率五百人于谷中多備干柴、枯葉、硫磺、火硝等引火之物,記住,要多加偽裝,不要太容易被識破,待樊噲大軍進谷,再放火燒谷!”

  “諾!”

  “高初!”

  “小人在!”

  “率五十銳士在此崖上負責接應,待樊噲大軍進谷,再舉火為號!還有,千萬別忘了準備一個大吊籃!”

  “諾!”

  “荊遷!”

  “小人在!”

  “率精兵兩百,待明日,隨本將軍山外誘敵!”

  “諾!”

  項莊再一揮手,各將便紛紛轉身離去,旋即又各自點起兵丁走了。

  項莊這才走到尉繚面前,淡淡地道:“尉繚先生,本將軍如此安排,不知道能不能破得樊噲大軍?”

  尉繚翹首向天,還是沒有理會項莊。

  “看來先生的脾氣還不小。”項莊微微一笑,又道,“不過沒關系,本將軍能等,總有一天,先生會替楚軍出謀劃策的,呵呵。”

  說罷,項莊便徑直走了,只留下尉繚和武涉兩人相對。

  好半晌后,武涉才半信半疑地道:“先生,上將軍這等安排,真能破得樊噲大軍?”

  “自然破得。”在武涉面前,尉繚倒是沒有繼續保持沉默,當下說道,“不過,既便擊破了樊噲大軍又能怎樣?如今楚國根基已失,數十萬大軍只剩三千,而漢國卻是謀臣如云,猛將如雨,甲兵更是數以百萬計,楚國要想復興,幾無望矣。”

  ##########

  次日,一大早壽春城內便響起了綿綿不息的號角聲。

  樊噲留下周咎數百殘兵守城,自己則點起大軍浩浩蕩蕩地出了城,然后沿著大路直奔西北邊的山區而來,就在半刻鐘前,斥候隊剛剛回報,在西北邊的山中發現了楚軍潰兵留下的行軍爐灶,顯然,從壽春逃離的楚軍潰兵已經竄進山區了。

  行軍不到半個時辰,樊噲大軍便趕到了斥候隊發現的地點。

  仔細清點了楚軍留下的爐灶數量,樊噲發現楚軍潰兵已經不足兩千了,顯然,在這一路逃亡中,楚軍的逃兵現象就從未斷過,前天上午楚軍潰兵剛被發現時還有四千多,這才不過兩天時間,就已經只剩兩千不到了。

  大軍又往前追了二十里地,又發現了楚軍的爐灶。

  這次發現的爐灶更少,從爐灶數量判斷,楚軍潰兵已經只剩千余人了,顯然,聽聞漢軍追兵殺到,楚軍潰兵的逃兵現象更加嚴重了,樊噲也不免有些著急,照這情形下去,等他們追上楚軍潰兵時,很可能就只剩幾百顆人頭了。

  樊噲摸了摸其中一個爐灶,卻意外地發現爐灰居然還是溫熱的,當下大喜道:“哈,爐灰還是溫的,這定是楚軍潰兵早上才留下的,他們就在前面不遠了,傳令下去,全軍加快行軍速度,追上去,殺光他們,哈哈哈……”

  樊噲一聲令下,漢軍頓時便加快了行軍速度。

  又往前追了不到三十里地,天色堪堪將近中午時,前方山巒后面突然冒起了炊煙,原本已經追得口干舌燥的漢軍將士見狀頓時神情大振,一個個嗷嗷叫囂著沖上了山巒,從山巒上往下看去,果然有三五百楚軍潰兵正在山背面埋鍋造飯。

  看到山巒上突然冒出來的漢軍追兵,楚軍潰兵頓時便炸了窩,扔下鍋灶就跑。

  有個身穿鎧甲還披著虎皮大氅的楚軍大將跑了沒幾步,忽然又轉身折了回來,一邊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玉璽呢?我的秦王玉璽呢!?”

  正帶著大軍往山下猛追的樊噲遠遠聽見,頓時心頭大喜。

  這次劉邦之所以派樊噲領軍出征,主要就是為了秦王玉璽!

  灌嬰騎軍在烏江邊斬殺項羽之后,並未找到秦王玉璽,甚至連項羽素不離身的烏騅馬以及美人虞姬都沒有找到,所以劉邦懷疑,秦王玉璽很可能已經不在項羽身邊,而是被這支事先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楚軍殘部給帶走了。

  秦王玉璽對于劉邦來說有多重要,那就不必多說了。

  說嚴重點,劉邦如果得不到玉璽,甚至都無法登基稱帝!

  所以,一經發現這支楚軍殘部,劉邦便立即派出了最親信的樊噲率三千精兵前來追殺,而且還專門派了張良前往齊軍大營,阻止韓信派兵追殺,因為劉邦擔心秦王玉璽落入韓信手里,雖說韓信最近並沒有流露反相,可人是會變的,不是嗎?

  樊噲正心頭竊喜時,山腳下有個楚軍小校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上將軍,找著了,找著玉璽了,找著秦王玉璽了!”說罷,那楚軍小校便將一個錦盒交給了那個身穿鎧甲又披著虎皮大氅的楚軍大將,那楚軍大將接過錦盒,轉身就跑。

  “都給老子聽好了!”樊噲拔劍遙指山下狼狽逃竄的楚軍大將,厲聲大吼道,“身披虎皮大氅的那個家伙是楚國上將軍,別讓他跑了!”

  “將軍有令,活捉楚國上將軍,活捉虎皮大氅!”

  “將軍有令,活捉楚國上將軍,活捉虎皮大氅!”

  “將軍有令,活捉楚國上將軍,活捉虎皮大氅!”

  正漫山遍野往下沖鋒的漢軍將士頓時山呼海嘯般大叫起來。

  正在前方山道上狼狽逃竄的楚軍大將頓時大為著急,再加上身上的虎皮大氅幾次鉤住了路邊的荊棘,嚴重阻礙了他的逃跑速度,便索性橫劍割斷了大氅。

  樊噲遠遠看見,情急之下再次大吼道:“身穿黑鐵甲的是楚國上將軍!”

  “將軍有令,身穿黑鐵甲的便是楚國上將軍!活捉黑鐵甲!”

  “將軍有令,身穿黑鐵甲的便是楚國上將軍!活捉黑鐵甲!”

  “將軍有令,身穿黑鐵甲的便是楚國上將軍!活捉黑鐵甲!”

  正銜尾疾追的漢軍將士再次三呼響應,聲勢滔天。

  前方狼狽逃竄的楚軍大將眼見追兵越來越近,而且漢軍追兵又認定了他身上的黑鐵甲始終不放,情急之下便干脆在親兵的幫助卸了鎧甲,只披一襲輕袍奪路狂奔。

  正在后面窮追不舍的樊噲又豈肯善罷甘休,當即再次大聲厲吼起來:“身披白袍的便是楚國上將軍,不要走了白袍!”

  “將軍有令,身披白袍的便是楚國上將軍,不要走了白袍!”

  “將軍有令,身披白袍的便是楚國上將軍,不要走了白袍!”

  “將軍有令,身披白袍的便是楚國上將軍,不要走了白袍!”

  窮追不舍的漢軍將士再次三呼響應,前方逃跑的楚軍潰兵見始終甩不脫追兵,終于意識到大事不妙,便紛紛撇下楚軍大將四散奔逃,漢軍追兵根本就沒有理會這些潰兵,只是追著身披白袍的楚軍大將不放,一路追著進了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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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大破樊噲

      當楚軍大將跑到山谷盡頭時,身邊已經只剩兩個親兵,眼見前面已經無路可走,楚軍大將跟兩個親兵只得拔劍轉身回頭,準備殊死一博。

  樊噲遂即揚起右手,阻住了身后洶洶而進的漢兵。

  老貓面對窮途末路的老鼠時,總免不了要戲弄一番,樊噲也不能免俗。

  這會,樊噲也已經認出前面那神情狼狽的楚國大將就是項莊了,當即上前兩步,大聲喝道:“項莊,你已經無路可逃了,識相點就投降吧,只要你把秦王玉璽獻給漢王,老樊保你性命無憂,運氣好的話,漢王沒準還能封你為侯。”

  “想要秦王玉璽麼?”項莊冷冷地道,“白日做夢!”

  樊噲眸子里頓時殺機流露,森然喝道:“項莊,你別不識好歹!”

  說罷,樊噲又手指身后殺氣騰騰的大軍,喝道:“你也不看看,這絕谷已被我三千精兵堵得水泄不通,除非你能上天入地,否則你還能往哪走?”

  “往哪走?哈哈哈。”對面的項莊卻突然仰天大笑起來,旋即喝道,“樊噲,知不知道你已經死到臨頭了!?”

  話音方落,項莊身后的斷崖上突然就拋下來一個大吊籃。

  樊噲見狀頓時大吃一驚,急要上前截人時,絕谷兩側的斷崖上突然間就冒出了數以百計的楚軍弓箭手,每名楚軍弓箭手的弓箭上赫然都搭了一枝幽幽燃燒的火箭,下一刻,數百支火箭便已經“唆唆唆”地攢射進了絕谷。

  “不好,火攻!”樊噲畢竟也是久經戰陣的宿將,頓時就意識到自己這是中計了。

  不過,樊噲這時候才意識到中計,卻是已經晚了,不等他下令撤退,從斷崖上射下的火箭便已經引燃了事先埋設在谷中的硫磺、火硝、枯葉、干柴等引火之物,只片刻功夫,谷中便已經騰起了滾滾濃煙,火勢更是迅速漫延開來。

  再看前面的項莊,早已經坐著吊籃上了斷崖。

  “中計了,中計了!”樊噲頓足長嘆兩聲,轉身就跑,不跑還能怎麼的?大火都已經燒起來了,根本就撲不滅了,再不跑就真要葬身火海了。

  主將即走,三千漢軍頓時陣腳大亂,全都爭先恐后地沖向了谷口。

  混亂中,數不清的漢軍將士被擠倒在地,不等他們起身,烈烈大火便已經飛卷而至,瞬間便吞沒了他們,站在絕谷兩側的山崖上往下看去,到處都是烈火中奔走的身影,到處都是慘烈的哀嚎聲,簡直不亞于人間地獄!

  項莊心下全無一絲的憐憫,兩軍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樊噲踏著麾下將士的屍體,好不容易才逃出絕谷,返身清點人數,三千精兵已經只剩不到半數了,而且大多身上帶傷,手中兵器也大多丟了,眼見得軍心渙散,兵無斗志,樊噲又唯恐附近還有楚軍埋伏,便趕緊帶著殘部沿著原路往回逃。

  然而往前跑了不到十里路,道旁密林里突然就響起了山崩海嘯般的殺伐聲。

  這可真是越擔心什麼就越來什麼,樊噲根本無心戀戰,胡亂留下數百人斷后,便趕緊帶著大隊人馬溜了,那數百漢軍見主將已走,頓時軍心浮動,再加上大多還沒兵器,誰還肯留下來白白送死?不等密林中的伏兵殺出,數百漢軍便已經四散而逃了。

  看到昔日強悍無比的漢軍甲兵居然一觸即潰,楚軍潰兵頓時一個個興奮得嗷嗷直叫,咬著漢軍潰兵的屁股就是一通亂砍,可憐漢軍潰兵盡皆身披重甲,又哪里跑得過只披輕袍的楚軍潰兵?不半個時辰,留下斷后的數百漢軍就被斬殺殆盡。

  再說樊噲,率領近千殘兵奪路狂奔,結果沿途又接連兩次遭到伏擊,已成驚弓之鳥的樊噲自然是越發無心戀戰,只是一路狂奔,等他帶著三百親兵好不容易才逃回壽春,想著終于可以進城喘口氣時,卻猛見得壽春城頭居然飄揚著楚國軍旗!

  樊噲還以為留守壽春的周咎降了楚國,當即怒吼道:“周咎,匹夫!安敢如此!?”

  話音未落,從城頭上突然扔下一顆人頭來,樊噲湊前一看,只見眉目兀自猙獰,不是壽春守將周咎還有誰來?

  再抬頭看時,城頭上已經多了一員楚軍大將,卻是鐘離昧。

  “大楚左將軍鐘離昧在此等候多時了!”鐘離昧手扶垛堞,哈哈大笑道,“樊噲,你已經無路可走了,還是趕緊投降吧,哈哈哈!”

  “可惡!”樊噲氣得須發皆張,卻又無可奈何。

  隨行的親兵屯長唯恐楚軍追兵殺到,上前勸道:“將軍,此地不宜久留啊,楚軍追兵隨時都可能追上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走!”樊噲暴吼一聲,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樊噲又轉身回頭,極不甘心地沖城頭上的鐘離昧怒吼道:“鐘離昧,你帶句話給項莊那廝,讓他洗干凈脖子,等著,我老樊還會回來的!”

  ##########

  不提樊噲倉皇敗逃,再說楚軍,這會正在享受殺戮盛宴!

  漢軍三千鐵甲來勢洶洶,最后卻被楚軍殘兵打了個丟盔棄甲!

  “上將軍,這仗打得過癮哪!”桓楚拎著四顆人頭,大步流星來到了項莊面前,不及見禮,便大聲嚷嚷起來,“過癮,真是太過癮了!”

  “上將軍,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啊,三千鐵甲,竟然就這樣讓我們給滅了?哈哈,現在想起來,末將都還跟做夢似的!不敢相信,讓人簡直不敢相信哪!”跟在桓楚身后的季布卻足足拎了六顆人頭,連走路都不利索了。

  “是啊,說起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打過這樣酣暢淋漓的大勝仗了,要是天天都能打這樣的勝仗,那該有多好?”蕭公角走在最后,卻只提了一顆人頭,不過這顆頭顱還帶著皮弁,估計是個屯長,搞不好還是個軍侯甚至司馬。

  桓楚、季布、蕭公角身后,數百將士也各有斬獲,不過,更多的楚軍將士卻仍在漫山遍野地追殺潰逃的漢軍殘兵。

  項莊淡淡一笑,回顧身后隨行的荊遷道:“傳令,讓將士們不要追逐那幾顆人頭了,全軍停止追殺,即刻回城!”

  “回城?”桓楚愕然道,“回哪,壽春?”

  季布也不信道:“上將軍,鐘離這家伙不會真的已經襲了壽春吧?”

  項莊不答,回頭問身后隨行的尉繚道:“尉繚先生,您說鐘離昧能否襲取壽春?”

  尉繚自然沒有理會,項莊不以為意,環顧諸將道:“你們盡管帶著部曲出山,鐘離昧只怕早已經在山外迎候了,再曉喻全軍,本將軍已在壽春擺好了慶功宴,進城之后,所有人盡管敞開了吃,敞開了喝,再敞開了玩,一定要盡興!”

  話音未落,桓楚、季布諸將以及隨行的楚軍殘兵頓時便熱烈地歡呼起來。

  虞子期湊上前來,低聲問項莊道:“上將軍,我軍撤離時可是搬空了整個壽春城,您看要不要再從山中取回一些酒食?”

  “不必了。”項莊擺了擺手,微笑道,“早已經有人替咱們準備好了酒肉吃食,你卻是不必多此一舉了,呵呵。”

  ##########

  垓下,漢軍大營。

  劉邦正在美艷小婢的服侍下愁眉苦臉地喝藥,說起來也是樂極生悲,劉邦昨晚上心情不錯,在欣賞完戚夫人的歌舞后,性致所至便和戚姬、蒲姬淫樂到后半夜,結果不小心染了風寒,下午起來只感到頭重腳輕,便趕緊讓人熬藥來喝。

  剛喝完苦藥,張良、陳平便聯袂到了,而且兩人臉上的神情都很凝重。

  “你們兩個怎麼了?”劉邦皺了皺眉,沒好氣道,“大白天的就拉著個死人臉?”

  照例又是張良發話,揖了一揖說道:“大王,出事了,剛剛樊噲譴飛騎來報,他在壽春吃了敗仗了!”

  “啥!?”劉邦聞言先是大吃一驚,待回過味來又笑指張良,說道,“子房哪子房,你就是愛開玩笑,還說得跟真得似的,不就是從垓下敗逃的幾千楚軍潰兵麼,樊噲也是身經百戰的沙場宿將了,帶三千精兵去追,還能吃敗仗?孤才不信你的鬼話。”

  “大王,子房兄還真沒開玩笑。”陳平道,“樊噲真敗了。”

  “樊噲還真吃敗仗了?”劉邦這才信了,因為陳平素來是不開玩笑的。

  張良點了點頭,又道:“大王,樊噲不僅吃了敗仗,而且敗得很慘,三千精兵已經只剩不到三百,現在都躲在曲陽不敢回來見大王你了。”

  “這個樊噲,還真是沒用!”劉邦頓時拍案大怒,旋即又雙手抱頭哎喲了老半天,然后才悶悶地道,“不過這事也怪孤,是孤欠考慮了,原以為這只是一股軍心渙散的潰兵,卻沒想楚軍仍有戰心,早知這樣,當時就該派別人去。”

  說罷,劉邦又道:“孤再派靳歙領兩萬大軍前往,怎麼樣?”

  張良搖了搖頭,說道:“大王,上次你派樊噲追擊楚軍潰兵,再派周勃攻打泗水、東海兩郡,齊王就已經很是不快了,這次樊噲兵敗壽春,大王如果還是堅持不用齊國兵馬,只怕齊王就真的要起疑心了,大王三思哪。”

  “是啊,大王。”陳平也附和道,“在下以為,大王不妨委派齊王部將李左車為主將,靳歙、樊噲為副將,一起領兵前往,這樣一來,既可以免去齊王疑心,又能確保秦王玉璽不落入齊王之手,還能確保剿滅盤踞壽春的楚軍潰兵,可謂一舉三得!”

  劉邦揉了揉腦門,問張良道:“子房你說呢?”

  張良道:“陳平言之在理,在下以為可以。”

  “那就這麼著。”劉邦一拍大腿,向陳平道,“即刻草詔,以李左車為主將,靳歙、樊噲為副將,領軍五萬,即日兵發壽春!”

  “諾。”陳平長長一揖,旋即伏案開始草擬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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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馬鐙

      李左車在接到詔命的第一時間便趕到了韓信大帳。

  聽完李左車的稟報,韓信蹙眉不信道:“樊噲竟然被楚軍潰兵給打敗了?”

  韓信跟劉邦差不多,初聽之下都不肯相信樊噲居然會敗于一股楚軍潰兵之手,不管怎麼說,樊噲也是身經百戰的沙場宿將了,而那股楚軍就是一股潰兵而已,烏合之眾,又怎麼可能是樊噲所率三千精兵的對手呢?

  但是,事實就是樊噲敗了,而且是慘敗!

  “對。”李左車點頭道,“末將也以為那就是一股軍心渙散的潰兵,結果卻全不是這麼回事,樊噲這廝追到壽春后,輕敵之下,結果就一頭就扎進了人家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三千精兵被斬殺大半,最后只帶著不到三百殘兵逃到了曲陽。”

  “壽春!?”韓信微微色變道,“楚軍潰兵竟然逃到壽春了?”

  “嗯。”李左車再次點頭道,“說起來真是叫人不敢相信,這支楚軍殘部居然在一天之內就急行軍兩百余里,直接從東城附近跑到了壽春附近,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這支楚軍殘部居然還攻下了壽春,據說還沒費什麼手腳,也不知道周殷留了個什麼樣的飯桶在守城!”

  “什麼,還有這樣的事情?”韓信當即掩卷起身,背負雙手在大帳里來回踱起步來。

  韓信不愧是大兵家,他在軍事上的嗅覺是無人能及的,他已經從僅有的蛛絲馬跡中嗅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看來這支從東城附近突然冒出來的楚軍殘部很不簡單哪,一日之內狂奔兩百余里,雖然叫人吃驚卻也能夠想象,畢竟是為了逃命嘛。

  可是,接下來兵不血刃拿下壽春,又設計大破樊噲,就不能不引起警覺了。

  僅憑幾千軍心渙散、斗志淪喪的潰兵,卻能夠攻克壽春這樣的堅城,還能夠大破樊噲的三千精兵,這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夠辦到的!這不僅需要過人的領兵才能,更需要過人的機智以及謀略,這支楚軍殘部,究竟是誰在領兵?

  怎麼以前從未曾聽說項羽麾下有如此厲害的大將?

  難不成是龍且、或者范增?不,不對,這兩人可都已經死了。

  見韓信沉吟不語,李左車又拿出劉邦詔書,問道:“大王,漢王已經下詔,以末將為主將,以靳歙、樊噲為副將,合兵五萬進擊壽春,末將奉詔還是不奉詔?”

  “既然是漢王的詔命,當然是要遵行的。”韓信頓了頓,又道,“不過,你當帶上項羽人頭前往,大軍進至壽春后,且記不要輕敵冒進,如果對手實在難纏,急切間難以擊破,便趕緊飛騎回報,孤當親提大軍前往征討。”

  “諾!”李左車恭恭敬敬地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目送李左車的身影遠去,韓信的思緒卻仍未從剛才的疑問中解脫出來,這支楚軍殘部的主將究竟會是誰呢?

  ##########

  項莊大步走進鐵匠鋪時,虞子期正親自動手鍛打一樣物件。

  看到項莊,虞子期趕緊把手中的小鐵錘交給身邊那名打下手的士卒,然后迎上前來對著項莊長長一揖,說道:“上將軍,您要的物件馬上就好。”

  “不急。”項莊擺了擺手,微笑道,“子期將軍你忙。”

  虞子期告聲罪,又從士卒手中接過小鐵錘叮叮當當地錘打起來,那名士卒則掄起足有幾十斤重的大鐵錘,在虞子期所持小錘的指引下,開始奮力鍛打起來,在兩人你來我往的鍛打之下,鐵砧上的物件逐漸成形,赫然是一只造形簡陋的青銅馬鐙!

  這個時候,匈奴人也許已經發明馬鐙,卻肯定沒有加入推廣,更沒有傳入中原。

  馬鐙對騎兵的影響是革命性的,在馬鐙沒有出現之前,騎兵唯一的作用就是騎射,並不能進行短兵相接式的戰斗。

  所謂騎射,其實就是騎馬跑到一個地點,然后停下來放箭,然后再跑到另一個地點,再次停下來放箭,在騎馬奔跑時,騎兵是無法放箭的,因為那時的戰馬沒配馬鐙,騎兵必須騰出一只手抓緊馬鞍,否則就會從馬背上掉下來。

  既便是天生神力的項羽,在混戰中也只能步戰,因為馬戰太耗體力。

  但是,馬鐙的出現卻改變了這種局面,馬鐙使騎兵和戰馬完美地融為了一體,從此騎兵的雙手得到了徹底的解放,不僅可以一邊騎馬奔跑一邊挽弓放箭,由于重心穩固,騎兵更可以進行大幅度的劈殺動作,騎兵的戰斗力從此發生了質的蛻變!

  馬鐙,徹底地顛覆了騎兵的地位,一只小小的馬鐙,使騎兵直接就從無足輕重的輔助兵種變成了決定性的戰略兵種!曾被秦帝國打得潰不成軍的匈奴人,就是因為革命性地使用了馬鐙,結果一下就成了漢民族揮之不去的陰霾!

  作為一個穿越者,馬鐙對于騎兵有多重要,項莊自然是知道的。

  早在垓下之戰前,項莊就曾想過給楚國騎兵大規模地配備馬鐙,可惜垓下之戰很快就爆發了,接著又是大敗,然后就是帶著殘兵敗將一路逃命,項莊根本就抽不出時間來籌備打造馬鐙,直到攻下壽春之后,才總算是騰出了一點時間。

  物件堪堪成形,虞子期遂即以鐵鉗夾起浸入水中,待冷卻之后又以抹布拭去物件表面的水漬,然后拿起旁邊另一只早已打造好的青銅馬鐙,湊成一對遞給項莊道:“上將軍,總算不辱使命,末將已經照著您的圖樣打造好了。”

  虞子期不愧是楚地有名的鐵匠,盡管時間急促,可他還是照著項莊提供的圖樣把馬鐙一點不差地打造了出來,當然,由于時代以及時間的限制,在制造工藝上是非常粗糙的,不過在實用性上絕不會比后世造形精美的馬鐙差太多。

  項莊欣然接過青銅馬鐙,旋即大步走出了鐵匠鋪。

  鐵匠鋪外的院子里,高初早已經牽來了烏騅馬,旁邊的荊遷則抱著一只馬鞍,這馬鞍也是項莊吩咐工匠定做的,前部的翹起要比這個時代的低橋馬鞍高得多,低橋馬鞍對騎士的腹部基本上沒有保護作用,可項莊定做的馬鞍卻可以完美地護住騎士的腹部要害。

  項莊親自給烏騅馬套上馬鞍,又系緊了青銅馬鐙,然后騰身跨騎到了馬背上。

  “駕!”項莊只是輕輕一催,烏騅馬頓時便昂首長嘶一聲,旋即甩開四蹄飛奔起來。

  項莊信馬由韁,任由烏騅馬沿著大街向前飛奔,一路出了壽春西門,又踏上了廣茅無垠的原野,朔風烈烈,腳下大地正如潮水般向后倒退,心情極度暢快之下,項莊忍不住仰天長嘯起來,此時此刻,項莊壓抑已久的負面情緒也終于得到了渲泄。

  說到底,項莊也是血肉之軀,而不是鋼鐵機器,連番敗績、連續高強行的行軍之下,普通將士會精疲力竭、精神緊張,項莊也同樣會感到心力交粹,更何況,他還要考慮更多,背負更多,如果不是前世當過兵,他只怕早就已經精神崩潰了。

  直到半天之后,項莊才騎著烏騅馬意猶未盡地返回了壽春城。

  這馬鐙的確是個好東西,要是用好了,還真有可能成為扭轉乾坤的大殺器,不過遺憾的是,現在楚軍僅有少數馬匹,所以,想大規模地使用馬鐙,大規模地使用騎兵,也只能是想想而已,這就是個美夢而已。

  當務之急,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付漢軍的下一波攻勢吧。

  這次,劉邦既便不親來,派出的也絕不會是像樊噲這樣有勇無謀的猛將了,而且,兵力也絕對不會再是千數,楚軍殘部能不能擋住漢軍的第二波攻勢,項莊心里還真是沒底,不過這仗打得打,不打也得打,楚軍殘部已經沒有退路了。

  ##########

  李左車的五萬大軍已經開到了曲陽縣。

  說起李左車,后世許多人都不知道是誰,可說起他的爺爺李牧,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李牧與白起、王剪、廉頗並稱戰國四大名將,其對騎兵的使用,在同一時代可謂無人能及,后世項羽的騎兵長途奔襲戰術令人印象深刻,那也不過是得了李牧的皮毛而已。

  李左車的軍事才能也許不及李牧,卻也不會相差太遠,當年韓信伐趙,陳余如果聽取了李左車的建議,則韓信根本就不可能取得井陘之戰的勝利,楚漢之爭只怕也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只可惜歷史沒有假如,不過李左車的能力由此可見一斑。

  五萬大軍剛在城外扎下營寨,樊噲就自縛雙手進了李左車的中軍大帳。

  李左車見狀趕緊起身來給樊噲松綁,一邊苦笑道:“樊將軍,你這是干什麼?”

  盡管漢王詔命李左車為主將,靳歙、樊噲為副將,可李左車卻不敢真的把樊噲當成自己的屬將,需知樊噲可是漢王心腹,而且還是漢王連襟,其地位幾乎不在齊王之下,他李左車卻不過是齊王帳下一員部將,又豈敢在樊噲面前托大?

  樊噲躲開兩步,不讓李左車替他松綁,然后羞愧滿面地說道:“李將軍,老樊這次可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你可要幫幫老樊。”

  李左車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樊將軍又何必在意?”

  “可這一次不一樣啊。”樊噲急道,“咱老樊打了一輩子的勝仗,臨了卻敗在了一群烏合之眾還有項莊這個小蝦米的手下,說起來實在讓人羞愧欲死,所以李將軍,老樊懇請你發兵五千,老樊願為前部,誓死奪回壽春!”

  李左車心想樊噲也是沙場宿將,前次戰敗是因為輕敵,現在吸取了教訓想必再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那麼給他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也是合情合理,當下點頭應允道:“好,本將軍就給你五千精兵,為大軍前鋒,克日拿下壽春!”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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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21:37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炸營

      壽春城內,周殷的郡守府現在已經成了項莊的上將軍府。

  大廳正北的屏風上,此刻正懸掛著項莊草繪的那幅簡潔版“軍事地形圖”,當然,這幾天來,項莊根據附近山民提供的信息,又對地圖進行了修改,至少壽春附近的山川大澤是全部標注出來了,而且方位也是八九不離十。

  望著壽春附近的地圖,項莊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漢軍的第一次圍剿雖然已經被粉碎了,可漢軍第二次圍剿的力度必定會遠勝第一次,不僅兵力會更多,領兵的主將也絕對會更加的難纏,楚軍再想粉碎漢軍的第二次圍剿,只怕是不太容易了,至少火攻是絕對不行了。

  火攻不行,那麼水淹呢?項莊心頭忽然微微一動。

  壽春往北不遠便是淮水,眼下雖說是冬季,可淮水的水量卻仍然充沛,更重要的是,壽春地勢明顯偏低,所處位置正是一處低窪地,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項莊眸子里忽然綻起一絲異樣的冷意,沒準還真可以唱一出水淹漢軍的好戲!

  項莊當即將腦袋湊到了地圖前,開始評估水淹之策的可行性。

  就在這時候,大廳外卻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聞聲回頭,只見武涉、秦漁已經聯袂走了進來。

  不及見禮,武涉便興匆匆地說道:“上將軍,今天又有不少青壯前來投軍!”

  九江郡乃至以前的九江國,都屬于楚地,因此九江百姓大多心懷故楚,既便九江郡守周殷已經叛楚降漢,許多豪強也仍然向著楚國,項莊殘部攻下壽春后,便不斷有士紳豪族、青壯強人前來投軍,這幾天已經匯聚了不下兩千人。

  三千殘部,如今已經再次擴充成了五千大軍!

  這還是項莊堅持寧缺勿濫,堅持只要青壯的結果,如果降低標準,把體弱者或者年齡偏大、偏小的男丁全部征發入伍,現在恐怕已經超過八千人了,不過既便是嚴格篩選的這兩千青壯,短時間內也是派不上什麼大用的,頂多只能壯壯聲勢。

  而且兵多了也未必全是好事,兵多也就意味著后勤壓力會極大增加!

  全軍五千多人都要張嘴吃飯,一天得吃掉多少糧食?而楚軍眼下卻是孤軍作戰,根本就沒有穩固的根基所在,憑借壽春城內的存糧,短時間內還能夠應付,一旦時間長了,項莊就該頭痛軍糧的供應了。

  項莊點點頭,又問秦漁道:“秦姬,你呢?”

  秦漁作揖稟報道:“回稟上將軍,小女子已經募集了百余名女兵,而且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婦人,至少在行軍時不會拖累大軍的速度。”

  招募一支女兵是項莊特意叮囑的,這當然不是為了解決楚軍將士的性需求,畢竟只有百十來名女兵,不可能解決五千多精壯男子的生理需求,這支女兵是為了承擔一些男人不善長的雜務而設,譬如縫補,譬如救死扶傷。

  當然,項莊招募女兵主要還是為了照顧虞姬。

  盡管從現階段來說,虞姬是個累贅,可在將來,卻很可能會成為項莊收擾故楚舊部的一大臂助,說到底,項羽自立為霸王之后,並沒有冊立王后,虞姬名義上只是項羽的歌妓,甚至連姬妾都不是,可誰都知道,虞姬才是項羽最心愛的女人!

  “很好,本將軍正式任命你為親衛屯屯長,這些女兵就歸你統率了,主要任務就是保護虞夫人的安全。”項莊直接就把虞姬升格成了夫人,說罷又轉頭望向武涉,問道,“先生,這幾天,尉繚有沒有跟你說起過什麼?”

  “上將軍不提在下還險些忘了。”武涉一拍額頭,說道:“大破樊噲之前,尉繚曾對在下說過,擊破樊噲並非什麼難事,只不過劉邦麾下猛將如云,謀臣如雨,所以,既便上將軍擊敗了樊噲,也無法從根本上扭轉楚國所面臨的不利局面。”

  “你聽聽,先生你聽聽。”項莊笑道,“見解如此獨到,眼光如此犀利,還說自己不是尉繚,誰信?先生你信?”

  “在下也不信。”武涉也搖頭。

  項莊微微一哂,又道:“看來,尉繚是真覺得咱們楚國沒希望了。”

  武涉點點頭,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旋即憂心沖沖地道:“上將軍,您說,咱們大楚真的還有希望嗎?”

  項莊聞言默然,老實說,他也不知道楚國是否還有希望。

  如今的楚國,看上去絕對已經山窮水盡了,江北八郡全部失守,江東兩郡只怕也是朝不保夕,作為楚軍精神支柱的項羽,只怕也已經身死多時了,再看看漢國,劉邦自己的能力就不用說了,蕭何、張良、陳平全都是狠人,更別提還有韓信這個死黨!

  總之,就憑項莊麾下這五千殘部,要想復興大楚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是,項莊還有得選擇嗎?投降只能是找死,堅持到底或者還可能殺出一條活路,說到底,劉邦陣營也並不是鐵板一塊,韓信目前對劉邦雖然是忠心耿耿,可隨著項羽身死,楚國名存實亡,韓信的心境必然也會發生變化。

  總而言之,不到最后一刻,項莊是絕不會輕言放棄的。

  項莊的眼神逐漸由茫然而堅定,最終變得無比堅毅,然后向武涉說道:“先生,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大楚就一定會有希望,反之,如果我們自己都喪失了希望,都放棄了,那麼大楚就真的沒有復興的希望了。”

  武涉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似乎又沒有明白。

  就在這個時候,荊遷忽然闖了進來,疾聲道:“上將軍,禍事了!”

  項莊心頭猛然一跳,沉聲說道:“荊遷,不要慌,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荊遷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說道:“大約半個時辰之前,斥候隊忽然抓回來十幾個漢軍斥候,還帶回來一個可怕的消息,說大王已經在烏江邊上被灌嬰騎軍給斬殺了,現在消息已經傳遍大營,各部各曲都已經炸了窩了!”

  炸營!?項莊腦子里頓時浮起了一個可怕的名詞。

  所謂炸營,又叫驚營,或者營嘯,一般指部隊在沒有接到任何命令的情形下,全體官兵就出現了盲目集結、盲目嘯叫的反常行為,嚴重時甚至會出現自相殘殺的情形!炸營,歷來就被各朝各代的統兵大將所深深恐懼。

  其實,炸營並不常見,只有在特定的情形下才會發生。

  不過,遺憾的是,現在的楚軍明顯已經具備了炸營的條件!

  楚軍殘部先是經歷了垓下之敗,接著又狼奔三百里逃到了壽春,這一路上神經都處于高度緊張之中,前天大破樊噲,原本繃緊的神經一下子便松弛了下來,項莊的本意也是想通過幾天的休整徹底舒緩楚軍緊繃的神經,然后重塑斗志,再鑄軍魂。

  然而,不幸的是,項羽戰死的消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傳開了!

  一直以來,項羽就是楚國活著的神祗,更是楚軍將士的精神支柱,項羽戰死的消息對楚軍殘部的精神打擊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先是大悲,再是大喜,接著又是大悲,既便是意志最為堅定的鐵血戰士只怕也受不了,也難怪五千殘部會一下炸營。

  這些說來話長,可在項莊腦子里也就一轉瞬的功夫。

  武涉被震得目瞪口呆之際,項莊卻已經迅速做出了決斷。

  “荊遷,你馬上帶五百親兵鎖住大營轅門,未得本將軍親令,任何人都不準踏出大營半步,違令者——斬!”

  “秦姬,讓你的女兵帶上號角,轅門待命!”

  項莊一聲令下,荊遷、秦漁頓時轟然應諾,旋即領命去了。

  項莊又轉身望著武涉,肅容說道:“先生,隨我去大營吧。”

  武涉只是唯唯諾諾,當下項莊便帶著武涉直趨楚軍大營而來。

  正所謂,危機的背后往往也隱藏著轉機,此次炸營,對于楚軍來說,無疑是一次空前的危機,可同樣的,也是一次莫大的轉機,只要處理好了,項羽戰死的噩耗不僅不能摧毀楚軍的意志,甚至還有可能徹底解決楚軍的軍心、士氣問題!

  當項莊趕到楚軍大營時,發現整個大營已經完全亂套了。

  數以千計的楚兵正像無頭蒼蠅似的來回奔走,更多的楚兵則像野獸似地在仰天嘯叫,還有許多楚兵或者癡癡傻笑,或者抱頭痛哭,也有極少數楚兵正在趁機滋事,肆意追殺平時就與他們有積怨的袍澤官長,整個大營一片混沌!

  許多人看上去神情亢奮,目光卻分明是一片呆滯。

  事實上,許多人現在腦子里都是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們只是憑著本能在奔走,在咆哮,在砍殺,炸營,這便是炸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項莊的五百親兵並沒有炸營。

  這五百人里面,有將近兩百人是一路跟著項莊從江東殺出來的,剩下三百人也是剛從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虞子期等人的部曲中反復篩選出來的,無論是精神意志,還是對項莊以及楚國的忠誠那都是沒挑的。

  當項莊趕到大營時,荊遷已經帶著五百親兵堵死了轅門,亂兵幾次沖擊轅門,都讓五百親兵死死擋回去了,若不是項莊反應迅速,荊遷執行得力,一旦讓亂兵涌出轅門,再想把這些亂兵收擾回營,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托天之幸,這群亂兵並未逃離大營!

  定了定神,項莊回顧身后一字排開的數十女兵,冷然下令道:“吹號!”

  數十名女兵同時舉起了彎彎的牛角號,霎那之間,悠遠低沉的牛角號聲便沖霄而起,又在頃刻間傳遍了整個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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