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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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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琅儼] 失而復得的十個億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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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4 00:36: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或許是因為他們在之前的那些路程中所主動去激發,以及在那之後又被動承受的襲擊和波折實在是太多了。因而當克拉默帶著項靈熙一路從采爾馬特開車去到阿姆斯特丹的時候,他會覺得這一路上平靜得簡直都有些不可思議了。

  當然,那只不過是對於克拉默這樣的「歷經磨難」的人而言的平靜。

  事實上,比利時一直都是很多真‧恐怖分子的流竄地。因而當比利時的警方在維也納出現了那起惡性事件而開展行動,在全國範圍內增強對恐怖分子的排查和清掃時,很多真‧恐怖分子就此冒出頭來。

  直到克拉默和項靈熙開過布魯塞爾的時候,比利時就已經發生了多起警方與恐怖分子之間的火拚。

  尤其是在他們繞行布魯塞爾的時候,克拉默就親眼見證了比利時警方與幾名恐怖分子之間的一場「巷戰」。

  但那實在是一場很無聊的「巷戰」,以至於克拉默還在項靈熙又從後艙回到了駕駛室的時候和項靈熙表示:

  「那些肯定是真的犯罪分子,太業餘了。這些人被十幾個警察包圍,聽動靜裡面可能最多也只有三條槍,連丟出來的手榴彈都像是自製的,根本不響。」

  然而已經經歷了大風大浪的項靈熙卻很是震驚地問克拉默:「你居然都不喊我出來看一看!」

  接著克拉默便只能就「他是不是應該把項靈熙喊出來看這麼『危險』的『巷戰』」跟項靈熙進行了一路的討論。

  可沒曾想,這一路的討論都還沒能出個結果,他們就又在進到安特衛普的繞城公路時迎頭就遇到了規模比先前還要大得多得多的,比利時警方與恐怖分子對峙的槍戰場面!

  事實證明他們這一路上的壞運氣可能還沒有用完,因為那幾輛由持槍的恐怖分子開著的奪命飛車才一出安特衛普就直接迎頭撞上了項靈熙他們所坐著的卡車。

  是的,就是撞上。

  當那幾輛被大批的警車追得已經魂都飛了的車一路衝上更為開闊的安特衛普繞城公路,並且也以為這回他們肯定能逃出生天的時候,眼睛只顧著身後警車的他們就真的向著那麼大的一輛卡車衝過去了。

  雖說克拉默的車技的確不錯,可無奈這回他開著的這輛車是真的是太大了,並且卡車的後艙裡還有著他家老大,再給克拉默十個膽子也不敢直接以暴力衝撞躲過去。

  也正是因為這樣,當走投無路了的恐怖分子或撞上了他的卡車,或因為他們這輛卡車的存在而撞上了別的過路私家車時,這些還能把車動起來的恐怖分子乾脆狗急跳牆地把剛好經過了這裡的好幾輛車都團團包圍起來,並打算把這些無辜的路人都作為他們的人質,和比利時警方相抗到底!

  當那種用來劫持人質的大圈圈被攔截出來的時候,首先被這些恐怖分子找了麻煩的,當然就是讓他們的災難開始的「第一輛卡車」。

  在那被架到了車頂的機關槍的掩護下,窮凶極惡又彷彿有恃無恐的恐怖分子直接拿槍托來敲克拉默那一側的窗玻璃。

  這還是克拉默在加入雪鷹特種突擊隊之後第一次被這種級別的人那麼沒禮貌地拿槍恐嚇!簡直讓人忍不了。

  當事情發生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放在槍上,並要項靈熙趕快回到卡車的貨艙去。

  但是克拉默話還沒說出,槍也還沒拿起來,他就已經被項靈熙按住了手。

  在兩人視線相觸的那一刻,克拉默看到項靈熙先是對他輕輕搖了搖頭,而後就做出了一副藝術家收到了驚嚇的樣子,在醞釀了兩三秒之後開始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就這樣,抓捕恐怖分子的比利時警方、在外面和比利時警方焦慮對峙的恐怖分子,還有受了驚的藝術家,這三方的聲音就此交織在了一起,讓神經原本已經很強悍了的克拉默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你不能殺我們!你看看這裡有幾輛車?你一共才能有幾個人質!」

  項靈熙這邊還在試圖和外頭用槍托砸著他們車的人說些什麼,站在外面和警察談條件的一名恐怖分子則已經在暴躁之下才說幾句話就對著包圍圈裡的那些車輛打出了一槍一槍又一槍。

  眼見著情況已近失控,項靈熙都已經向拉著克拉默躲去卡車的貨艙了,但是有那麼一隊人比他們更看不下去。

  那就是待在安特衛普等著盧卡茨的那些美國特工!

  這些人顯然就守在附近不遠處,並在等了一天都不見人之後決定出來給手忙腳亂的比利時警方幫個忙,也讓那些倒黴的人質別再這樣尖叫了。

  眼見著那些美國特工就此在表露了身份後如異軍突起一般幫著比利時警方迅速解決這些沒禮貌的恐怖分子,並且項靈熙也因為看到這些美國特工又出現眼前而真情流露般地繼續尖叫,克拉默感覺自己簡直看到了一幕幕魔幻電影裡的場景。

  但是克拉默又不得不在緊張地抓住了項靈熙的手之後問道:「你有、有駕照嗎?」

  項靈熙雖疑惑,卻還是立刻停下了尖叫,鎮定地答道:「有,還是和我的那本假護照配著用的。」

  克拉默:「我、我擔心他們把我認出來……我先去後面躲躲……」

  在緊張時刻被自己想要躲的對頭給救了,這樣的事雖然說起來很爽,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們很可能在救人救到一半的時候就發現「人質」的真實身份,進而在老對頭缺乏火力的時候和人打在了一起,那還是很讓人感到絕望的。

  但是在這樣的槍戰場面下,把尖叫的藝術家一個人留在駕駛室裡,又何嘗不會讓那個弱女子感覺自己想打人?

  魔幻,這實在是太魔幻了。

  而更魔幻的,則是那些美國特工居然還在槍戰進行到了尾聲的時候彷彿接到了什麼指令,而後就迅速撤離了現場。

  所以他們是得到了卡拉喬爾傑總統突然又在附近的某一處出現了的消息嗎?

  老實說,這樣的想法的確在項靈熙的腦中閃現了一下,但她又本能地感覺到事情應該不是如此。

  根據她這樣一位畫家對於人的情緒以及細微表情的敏銳捕捉,眼尖的項靈熙覺得自己應當在這些美國特工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種雖不願意,卻又不得不放棄的懊惱。

  沒錯,就是懊惱。

  美國華盛頓特區,

  白宮。

  「我覺得你可能會需要我的一點建議。」

  在等候總統接見的時候,負責對科林的「叛國、通敵行為」進行徹查的調查員假裝自己對即將到來的事毫不畏懼。但是身著軍服的科林卻也不會被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嚇倒。

  「如果我們現在在的地方是天朝,也許我的確會需要您的一點建議。但是很遺憾,我們現在是在白宮,等待總統而不是國務卿的接見。」

  科林僅憑借一句話就反客為主。那名先前在巴伐利亞的時候還非常蠻橫無理,甚至用自己有權利對其使用酷刑來嚇唬科林的調查員表現出了無法掩飾的不自在。

  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調查員才假裝自己並不在意地問道:「你在給總統的那封信裡寫了什麼?」

  科林:「寫了一些我親眼看到的事,而且我可以保證那封信裡沒有任何的誇大。」

  這時候兩人都在等待著的那扇門從裡面被打開了,總統的一位女性秘書從裡面走了出來,並說道:「先生們,總統先生已經可以接見你們了。」

  「多謝。」

  在總統的秘書要回到那間房間的時候,科林也要很快跟上去。可是那名先前還架勢十足的調查專員卻在此時出聲說道:「請原諒,我還想問科林上校一句話。我只需要十幾秒。」

  總統的秘書先是看向科林,在得到了對方的點頭回答後就很快帶著微笑說道:「那你們可得快一些,別讓總統等你們了。」

  通往總統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又被關上,而調查專員則說道:「科林上校,昨天我有很多得罪你的地方,但我覺得我們可以不用一直把這種緊張的關係保持下去。」

  「這麼說,你的確需要我的建議?」在得到了對方的緊張點頭之後,科林十分大氣地說道:「你只是在完成上級交給你的任務,你跟國務卿之間也沒有任何緊密的聯繫和私下聯繫。」

  說完,科林不再等對方給出回應就推門走進那間他此前還從未踏入過的總統辦公室,也向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美國總統陳述他所知曉的一切。

  總統與國務卿之間的貌合神離在現在的美國或許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了。

  雖然兩人在政務上的分工合作的確是做得不錯,但是明年就要大選了,在這樣的時候,想要連任的總統可不會樂意見到一位如此野心勃勃的國務卿。

  科林深知這一點,也利用了這一點。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舊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總統能夠和國務卿有所不同,希望那一位別像國務卿那樣——是一個眼睛裡只有利益的、毫無感情的、並且純粹的政客。

  「我們已經能夠確定,當時為了保護羅科曼尼亞總統而和我們起了衝突的,的確就是羅科曼尼亞的特工,而不是企圖對他們的總統不利的洛特尼亞恐怖分子。這些人現在還在我們的軍事基地裡,稱他們能夠證明中情局的特工在維也納的時候就已經做了很多過界的事。」

  科林在總統的面前挺直了腰背,帶著他心中的那些一直存在著的正義感說出了當時的情形。

  而總統則在他結束了陳述後和自己身邊的智囊團旁若無人地交談了起來,並且還一邊交談一邊大笑起來。

  那讓科林的目光遲疑起來。

  很快,他就得到了總統就此事向他提出的第一個問題。

  「等到了法庭上,你能指證國務卿嗎?」

  「能。」

  科林不假思索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可還不等他說出更多,總統就又和身邊的智囊團愉快地交談起來。

  總統說:「我早就跟她說過很多次了。我們沒那麼多錢,美國政府根本就沒那麼多錢,與其花那麼多錢去管別的國家安不安定民不民主,不如來管管普通美國人的生活,看看我們的醫療保險,再看看那些只要沒錢就鬧事的人。可她居然還說我不懂政治。」

  當總統說到這裡的時候,圍在他身邊的那些男性智囊團成員都哈哈大笑起來。

  只見總統拍了一下手,並把他的手以一種能夠表達出他內心喜悅的優美弧度攤開,又說道:「現在好了,我們能把她送進監獄了。也不用讓她在裡面待太久,就讓她好好冷靜冷靜,別等到了明年還要跟我搶。」

  那可真的是一派讓純真的人無法好好融入其中的,其樂融融的景象。

  眼見著科林似乎想在這種時候主動出聲卻說些什麼以打斷這派景象,先前在門口已經讓科林給了一個「建議」的調查專員反而示意科林沉住氣,讓他千萬別去打斷那些人在總統辦公室裡的狂歡。

  即便這些人打開的香檳酒不小心濺到了他的軍靴和褲腿上,他也要做一座最不起眼的雕塑,就在那裡等待這些政客的下一個指令。

  「別去做一個讓總統和國務卿都不喜歡的人,上校。」

  調查員對科林說出了這樣的一句忠告,而後便讓自己的臉上出現了分寸正好的微笑。

  在美國總統的干涉下,那些原先因為國務卿的命令而部署在了海牙周邊的美國特工們都開始迅速撤退。這也讓原本就已經到了比利時安特衛普的項靈熙和克拉默更是一路暢通無阻起來。

  等到晚上十點剛過,他們就已經來到了他們原先以為要到半夜才能抵達的那間豪華酒店。

  項靈熙的身體雖然要比一般同齡人好很多,並且以前也做過很多次通宵畫畫的事,但她到底不是鐵人。

  等到行程的後半段時,實在是累得不行了的項靈熙就不再在卡車的貨艙裡照看一會兒盧卡茨就又回到駕駛室去坐鎮了。她轉而縮在盧卡茨的加寬版擔架床旁邊眯了起來。

  這可能還是在某些方面很講究的項靈熙這輩子頭一回頂著個大濃妝就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克拉默在到達了目的地之後打開貨艙的艙門都還醒不過來。

  而這段長達五小時的安心睡眠給項靈熙帶來的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她半邊臉上的妝都給掉了一半,那讓她不得不一邊維持著不好相處的高冷模樣一邊捂著臉去辦理入住,並很快帶著躺在擔架床上的盧卡茨進到房間入住,卻是把克拉默留下來給她點一些好吃的送到房間來。

  直到這個距離海牙國際法庭的官司開庭前的15個小時,項靈熙已經和克拉默一起,把他們能夠幫盧卡茨所做的事都給做了。

  剩下的,就只有祈禱盧卡茨能夠在明天早上的九點之前甦醒過來了。

  如果說祈禱不管用,那麼項靈熙就在盧卡茨的耳邊不斷地呼喚他的名字,並寄希望於對方即便是在昏迷中也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

  當午夜時分來臨,以項靈熙情人的身份和兩人住進了同一間套房的克拉默問前台多要了一床被子,並背對著臥室的那一頭睡在了沙發上。

  身處這種狀態下的克拉默可以因為任何可疑的動靜而立刻防備地警醒。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項靈熙側臥在盧卡茨的身旁不斷叫他名字的聲音雖小,卻會一直隱隱約約地傳入克拉默的耳中。那讓這個今年不過25歲,並且也還不夠成熟的男孩只要一想起項靈熙在這天下午所說出「可能就翻頁了吧」就覺得說不出的傷感。

  「盧卡茨,盧卡茨你該醒了。」

  「盧卡茨,我們已經到阿姆斯特丹了。」

  「盧卡茨,明天早上你再不醒,我們就得抬你去海牙法庭了。」

  「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就把眼睫顫一顫好嗎盧卡……」

  接著,項靈熙就在盧卡茨的臉上吹了一口氣,並用帶著溫暖笑意的聲音說道:「我當你聽到了啊。」

  窗外的寒風嗚嗚地響起,也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那本應是寒冷而蕭瑟的聲音,可當項靈熙的聲音輕柔地響起,窗外的那一切就都彷彿變得遙遠起來。一如沉到了盧卡茨夢境中的……項靈熙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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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章

  【盧卡茨,盧卡茨你該醒了。】

  海,那是一座有著狂暴海浪的海峽。

  他光著腳站在海峽兩邊的一座懸崖處,身上穿著白色的長褲,以及沒有紐扣的白色上衣。

  當他向下望去,他可以看到幾十米之下的岩石是如何被洶湧的海浪一次又一次地吞沒。

  當他向遠處望去,他則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海洋。

  這裡狂風大作,卻偏偏是他給自己選擇的避風港。

  他很想就這樣站在這裡,並在此處待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可從遠處傳來的縹緲聲音卻是讓他不禁想要回頭去看。

  【盧卡茨,我們已經到阿姆斯特丹了。】

  那可真是一個溫柔到了讓盧卡茨本能地想要靠近的聲音。他轉過頭去,看到那個有著一頭黑色長髮和明豔笑容的女人就倚在那棟白色小樓的門邊。

  當他與那個女人的視線相觸時,他會發現對方向他露出的笑容究竟讓他有多麼心動。

  可不等他好好看清那個女人的樣子,她就已經轉身走進了白色小樓,而被風吹起的那道白色布簾則似乎都能在那一刻把對方的身影給完全遮擋了。

  盧卡茨很快追著她而去,卻發現那個女人走進了屋子之後就開始收拾起了她的行李,把她所需要的東西一件一件地裝進了行李箱。

  「你要去哪兒?」

  在那個女人拎起她的行李箱時,盧卡茨著急問道。可對方卻只是對他做出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你想讓我聽什麼?」

  遙遠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一次,那個聲音對他說……

  【盧卡茨,明天早上你再不醒,我們就得抬你去海牙法庭了。】

  還沒等盧卡茨聽明白那句話的意思,眼前的這個女人就已經轉身要走。她似乎走得很慢很慢,卻是讓盧卡茨在跑起來之後都無法追上。

  白色小樓裡的走廊變得很長很長,讓他們之間的這場追逐無論如何都到不了盡頭。

  而後盧卡茨終於想起了那個女人的名字。

  「靈熙!」

  在他叫出對方的名字時,屋子的盡頭終於明亮起來。那是明亮到了甚至有些刺眼的陽光,以及具有亞洲風情的城市街道,可盧卡茨卻發現自己似乎弄丟了他急於追上的那個女人。

  【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就把眼睫顫一顫好嗎盧卡……】

  盧卡茨跑上街道,也因為那正午的陽光而不住地眼睫輕顫起來。可就在他就要迷失在這座讓他感到陌生的城市中時,他的手突然被人牽住了。那正是從他的身後走來的項靈熙。

  她說:「你走錯了,海牙在那裡。」

  可是被項靈熙牽住了手的盧卡茨卻不想去管海牙到底在什麼地方,而只想抱住這個一眨眼就找不見了的人,並狠狠地吻一吻她。但就在他快要成功了的時候,他卻是被這個笑得俏皮的女人用手掌摀住了嘴。

  接著她就推開了盧卡茨,並腳步輕快地向著她所說的海牙的方向跑去。

  這一回,毫無保留也用盡了全力去追她的盧卡茨終於在穿過了又一條街道後,在海牙的景象出現眼前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而他也就在此時夢醒了。

  卡車的艙門已經打開,明亮的陽光也就此灑入這座被油畫鋪滿了的貨艙,甚至於……項靈熙已經起身,並打算向外走去。

  而盧卡茨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

  當剛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的盧卡茨看到項靈熙轉回頭來不敢置信的樣子時,還未有完全從那個夢境中走出來的盧卡茨所說出第一句話就是:

  「你要去哪兒?」

  站在卡車貨艙門口的克拉默聽到盧卡茨的聲音很快就從底下翻了上來,並走到了盧卡茨的擔架床旁,看起來又著急又興奮。

  「老大你終於醒了!」克拉默顯然都有些語無倫次了,連舌頭都時不時地打結道:「現在離開庭只剩兩個小時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們都得去問法庭你現在的這種情況該怎麼辦了!」

  盧卡茨的頭腦漸漸清醒,卻是對於眼下的情況感到有些遲疑。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在那個夢境中聽到的話語,並問道:「我們現在……已經到海牙了?」

  克拉默很快回答道:「對,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了,但還好,除了你一路上都沒有醒之外,一切都能算得上順利。」

  一路上都可算是提醒吊膽著的克拉默覺得他們這下可算是苦盡甘來了,並且他也真的是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和盧卡茨說。

  但是當克拉默看到自家老大在醒來之後一直都還抓著項靈熙的手,怎麼都不記得要放開時,他立馬就在反應過來之後很是理解地向兩人露出了笑容,並項靈熙表示道:「還是你來和隊長說吧。」

  可項靈熙雖然在盧卡茨昏迷的時候一直都守著他,但真的當盧卡茨醒過來了,她又有些本能地想要跑了。

  因而當她看到克拉默想要立馬撤退的時候,她很是著急地想要追上對方,卻是被盧卡茨緊緊地抓著手,一步也多走不了。

  「克拉默!接下去的事我真的不清楚!我覺得你得和盧卡茨來說說具體的情況。」

  盧卡茨在醒過來之後還沒聽項靈熙叫一遍自己的名字,就看到對方如此著急地喊住克拉默的樣子,那讓盧卡茨的身體在意識給出指令之前就已經給出反應。他把項靈熙的手抓得更緊了,並且還把對方拉向自己。

  還沒能來得及撤離現場的克拉默哪能不明白盧卡茨的意思,因而他很快就用稍大一點的音量說道:「盧卡茨,你受傷昏迷之後是靈熙自己一個人把你帶到采爾馬特,還找了朗格拉克救你的。我們能這麼順利的到海牙,也是多虧了靈熙想的辦法和做的安排!你……你快點好好謝謝她啊!」

  說著,克拉默就跑得飛快地下了卡車車廂,並還十分貼心地替倆人關上了貨艙艙門,也在把門關上的時候頂著重壓說道:「注意時間啊!」

  貨艙裡的燈在艙門被關上時再度自己打開。在自己的意識中已經度過了三天時間的盧卡茨本能地感覺在他缺席的這幾天時間裡應該發生了很多事,並且他也弄不清楚,在他昏迷之前還說願意和他一起有個孩子的女人……為什麼會在他才一醒過來的時候就想要跑開。

  因而他只能用力地握住項靈熙的手。

  可他的手上還插著輸液針呢!

  眼見著紅色的血液從針管裡沖上那根細軟的輸液管,被抓著手的項靈熙不由地用責怪的語氣叫出了盧卡茨的名字。

  「盧卡茨!你先鬆開手!」

  「不鬆,你會走。」

  項靈熙覺得盧卡茨簡直不可理喻。因而在朗格拉克和克拉默的培訓下現在多少也會一些簡單處理了的項靈熙很快就用她還自由著的那隻手拿起了床邊酒精棉花罐裡的一塊酒精棉,並給盧卡茨把針給拆了,又在鮮紅的血開始從針孔處溢出的時候很快把那塊酒精棉按了上去。

  看著項靈熙的這一動作,盧卡茨總算不那麼用力地抓著項靈熙的手了,他接過項靈熙手上的酒精棉,自己給按著,卻是依舊不願意鬆開對方。

  盧卡茨自己目不轉睛地看著項靈熙,卻是問對方:「我現在……看起來怎麼樣?」

  項靈熙有些疑惑,卻還是在好好看了盧卡茨一會兒後回答道:「挺好的。」

  盧卡茨笑了:「有鬍子嗎?」

  這下,項靈熙又要炸毛了,並怒道:「你自己摸一摸不就知道了嗎!」

  盧卡茨越是看著項靈熙就越是不願挪開目光,他甚至都不願鬆開項靈熙的手,說道:「可我想聽你告訴我。」

  「沒有!」被總統閣下這麼纏著的項靈熙稍稍收起了一些先前的那種明顯的,想要跑路的樣子,並帶著些許的無奈坐到了盧卡茨的擔架床床邊,耐下性子來說道:「出門之前我已經幫你刮過鬍子了。也幫你洗了個頭,但是想幫你洗澡這有點難,所以我就……用熱毛巾幫你擦了擦身體。」

  盧卡茨感受了一下全身的清爽,目光在項靈熙的眼睛以及嘴唇間不斷挪動,問道:「全都擦過了嗎?」

  明白了盧卡茨若有所指的項靈熙立馬紅起臉來,並著急解釋道:「我就幫你擦了擦上身!別的是拜託我情人……」

  誒,不對!

  先前都已經把這個稱呼用得很順口了的項靈熙話才說出口就意識到了不對,並立馬改口道:「別的是我拜託克拉默做的!」

  接著,項靈熙似乎是擔心盧卡茨還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因而立馬又說道:「就連你的牙,我們也想辦法幫你刷了!」

  項靈熙的這手轉移注意力做得很好。

  因為對於此事的盧卡茨來說,這一點似乎比他有沒有在出發前洗過一個澡更重要。

  「所以,如果我現在想要吻你,你應該不會拒絕我?」

  盧卡茨的這個問題簡直讓項靈熙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但還好,還好總統閣下並不打算真的要在這時候就好好地吻一會兒她。

  在夢中失去了眼前人的盧卡茨此時只要能夠好好地抱一抱對方,就已經能夠滿足。因而他很快就這麼做了,並且他的這一動作也讓擔心他的傷口會裂開的項靈熙嚇了一大跳。她連一點點掙扎的動作都不敢有,甚至還要順著對方的動作,靠向盧卡茨。

  直至盧卡茨把臉龐埋在了跪起身來的項靈熙的頸項間,並用嘴唇輕吻對方,讓人都因為他的這一動作而抑制不住地輕顫起來的時候,他才說道:

  「靈熙,我沒想到原來你真的能把我帶下山去……」

  當盧卡茨輕輕揉著項靈熙的手,並感覺到對方掌心因此而新起的繭子之後,他終於鬆開了對方一些,讓項靈熙能夠跪坐在他的身前,並抓著項靈熙的手不斷親吻她的掌心。

  他的這一動作也親吻中所帶著的……難以言說的溫柔讓這幾天幾乎無所不能的項靈熙終於又展露出她個性中脆弱的一面。

  「那不然呢……」才一回想起當時的情形,項靈熙就又抑制不住地要哭鼻子,並說道:「我難道還能把你丟在山上,自己走了嗎?那肯定是……要走就一起走啊。」

  「那如果你拖不動我呢?如果你精疲力盡了,到晚上也沒法帶著我下山去呢?你打算和我一起凍死在山上嗎?」

  項靈熙的眼睛裡出現了迷茫,似乎是在想像那樣的一幕場景,而後她的眼睛裡很快就湧出淚水,並道:「反正……我肯定帶著你。」

  說出了這句話的項靈熙很快反應過來,並很用力地推了盧卡茨一把,並負氣咬牙道:「別惹我哭。我今天還化了妝的……我好容易才把黑眼圈給遮住了的!」

  這一次,項靈熙的淚水不僅讓盧卡茨感到心疼,還讓他感受到了那種對於眼前人的……很強烈的喜歡,又或者他還能說,那應該已經是愛了。

  它並不是簡單的愛情,雖然同樣濃烈,但是更為溫暖,而不燙人,也能夠持續更長的時間。

  在這一刻,盧卡茨突然覺得,就是這個人了。

  他想要和這個人一起度過漫長的時光,他想要保護這個人,更想傾其所有地去愛她,讓她能夠永遠快樂。

  「有漱口水嗎?」

  在項靈熙努力抬起頭來,並小心地用紙巾吸掉一時之間居然還有些止不住的眼淚時,盧卡茨問出的話語讓她想都沒想地從擔架床下面的抽屜裡拿出小瓶的漱口水遞到對方手裡。

  並且她根本都不用對方再問她,就直接又把一瓶礦泉水也塞到了盧卡茨的手裡。

  接著,擔心花妝的項靈熙就又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小鏡子,一邊看著眼下遮瑕膏的情況,一邊可著急可著急地用無名指的指腹把它一點一點的按好。

  但是補救工作還沒做完,她就已經被漱完了口的盧卡茨摟住了腰,在被纏上後讓人吻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這可真是一個有趣的吻。

  被纏上的那個不斷在纏人的那個的槍傷附近輕撫,並努力地向對方表達那裡不可以用力的信息。可是想要吻人的那個卻是什麼都顧不上,彷彿連傷口處依舊傳來的痛感都被忘卻了,且此時此刻只想把他心愛的那個人吻得透不過氣來。

  「差不多就夠……夠了啊……」

  被那個攻擊性不強,卻是纏綿得讓人簡直遭不住的吻給纏上了的項靈熙連這樣一句簡單的話都要分好幾次才能說完,然而好不容易把話說完了,卻是又被人咬了一下舌頭。

  這個人根本就不想停!

  「我要生……生氣……了……」

  在羞惱地說出這樣的話語之後,被吻得都暈乎乎了的項靈熙直接一不留神地倒在了盧卡茨的擔架床上。可還不等項靈熙撐著身體起來,她就已經因為盧卡茨居高臨下地看向她的目光而不由地護住了自己的衣領。

  「你的傷還沒好……!」

  眼見著項靈熙又要因為過於著急而給急哭了,盧卡茨不禁笑了起來,並因為被牽動了腰腹處的傷口而不禁摀住了那裡。可他依舊還是會在項靈熙起身前又不死心地親一下對方的嘴唇。

  在那一刻,他其實是很想對項靈熙說出那句「我愛你」的。

  可是還從未對人說出過這句話的盧卡茨到底還是有些不習慣,也沒能那麼輕易地把那個詞說出口。

  而此時擋在他眼前的,則又是會讓他感到前途未卜的烏雲、雷霆與幾乎能將他一次擊落到海底的滔天巨浪。

  他怎麼捨得讓這個輕柔得彷彿雲間花朵的女孩被迷茫的他牽著手,一起被打落到海底?

  因而當他再度開口的時候,那句「我愛你」就已經被依舊激蕩著的心壓得死死的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向對方坦露心事的話語。

  「靈熙,其實我本不該昏迷這麼久的。」在沉默了片刻後,盧卡茨又繼續說道:「是我自己把意識困在黑暗中,不願意那麼早就醒來,去面對那一切。如果不是在夢裡聽到了你的聲音,我甚至可能再繼續昏迷很多天。也許我得向你承認,靈熙,在即將發生的這件事上,我甚至還沒有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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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盧卡茨:「對於我來說,這場官司的輸贏早就已經不是至關重要的了。」

  項靈熙:「為什麼?」

  盧卡茨:「因為……就算能在海牙法庭上證明我的清白,我也已經輸得一敗塗地了。」

  盧卡茨在項靈熙的示意下打開了那扇通往駕駛室的門,並從駕駛室走下這輛被他們從采爾馬特開到了這裡的卡車上下來。但僅僅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會讓項靈熙替他感到擔心。

  克拉默把他新租的轎車開過來,而通過被克拉默放下來的車窗,他們甚至還能看到被放在了後排處的輪椅,那顯然讓盧卡茨感到並不愉快,並要求克拉默把這架輪椅放回到卡車上去,即便一些必要的走動可能會讓他的傷口崩開,他也絕對不願意坐這該死的輪椅進到海牙法庭。

  盧卡茨:「無論是在合並前的索林尼亞,還是在洛特尼亞,這兩個地區的憲法都明令禁止曾經在軍隊有過中校及以上軍銜的現役或已退役軍人參選總統。」

  項靈熙:「那你呢……?」

  盧卡茨:「差一點就升到上校了。當時我的晉升報告都快下來了。」

  項靈熙:「可你都已經把這件事瞞下來了?」

  盧卡茨:「是的,原本是這樣,但是埃里克發現了。」

  那輛看起來很不起眼的轎車開到了海牙法庭門前幾十米的車輛禁止入內區域,並被發現了他們的武裝警察攔了下來。這兩名武裝警察原本以為他們只不過是攔下了一輛妄圖闖進這裡的普通轎車。可沒曾想,從那輛車上走下來的,卻是本場官司的被告,羅科曼尼亞的總統盧卡茨‧卡拉喬爾傑。

  那讓這兩名武裝警察通過對講頻道把他們的同伴呼喚過來,並帶著克拉默、盧卡茨、還有項靈熙一起向著法院走去。

  當項靈熙在經過那些對著他們猛拍的各國記者團時表現出不自在和緊張的時候,盧卡茨幾乎是下意識地脫下了自己身上的那件西裝外套,並給項靈熙蓋在了腦袋上。那讓項靈熙不禁一陣好笑,卻在弄明白了自己此時給對方的感受之後把那件西裝外套拉了下來,只是把它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並問對方她今天看起來怎麼樣。

  盧卡茨所給出的回答,當然只能是一句——很美。

  盧卡茨:「他一直都很想自己成為羅科曼尼亞的總統,並實現自己的某種政治理想。是我一直壓制著他的這份太過具有毀滅性的政治野心。」

  項靈熙:「那他會……揭發你嗎?」

  盧卡茨:「毫無疑問地,他當然會。否則他一定不會派人來瑞士襲擊我。他給了我這個信號,讓我知道我可能面臨的究竟會是怎樣的政治危機,但我又不得不在這種情況下依舊盡全力來到海牙。他希望我在絕望中掙扎,並在掙扎之後依舊只能得到一個糟糕的結局。這就是他對於我的報復。」

  兩人在法庭的武裝警察的跟隨下,在法庭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時走向通往那間屋子的走廊。擔心盧卡茨的項靈熙在猶豫了片刻後終於還是走到盧卡茨身旁很近的地方,要去扶住對方。可她的這份「自投羅網」卻是讓盧卡茨很快就動作有力地抓住她的手。

  盧卡茨似乎很想像之前兩人獨處時的那樣,只要一抓住項靈熙的手就把它放到唇邊親吻一下,但是跟在他們後面的那些腳步聲則讓他只能放下這樣的想法,只是用拇指輕輕地摩挲項靈熙的手背。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

  屬於海牙法庭的空氣雖並不會讓他那麼喜歡,但這卻也是他所隱瞞的那個驚天秘密被揭曉前的最後時光了。他竟感到有些不捨這種風平浪靜的時光。

  項靈熙:「可是……可是如果我沒有把你帶下山去,如果不是朗格拉克正好就在采爾馬特,你……你可能已經……」

  盧卡茨:「對,所以我是不是真的還能活著出現在海牙,這件事對於他來說可能也不是那麼的重要。又或者說,他高估我了。其實我也是一個會被巨大的挫折擊倒的人。」

  在推開那扇門之前,盧卡茨停下腳步,並示意身後的那些武裝警察,他還有些話想要對他的證人說。那幾名帶著貝雷帽的武裝警察在向盧卡茨點了點頭後退到了他們身後更遠的地方。

  在那之後,盧卡茨用稍輕一些的聲音向身邊的人問道:「11月11日到12月12日的那個畫展,你打算怎麼辦,仙鶴博德夫人?」

  項靈熙可尷尬壞了,雖然先前她已經把這件事的具體情況告訴給盧卡茨聽了,但是她也是真的沒想到,當他們把車一路開進海牙法庭的時候,居然真的還會在路上看到她打的廣告。盧卡茨當時沒有問她什麼,那讓項靈熙還在慶幸之下以為對方可能沒認出廣告牌上的她。

  可現在,對方卻是在他們就要出庭的時候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項靈熙紅著臉,別扭著一邊試圖掙脫開盧卡茨的手,一邊這樣回答:「我可能……可能會通知那家和我們合作的畫廊取消這次畫展。」

  盧卡茨的聲音很溫柔,卻是不讓項靈熙掙脫開自己,並道:「可是都已經有那麼多人看到你為這次畫展打的廣告了。也許會有人特意從很遠的地方趕到阿姆斯特丹去看你的畫展呢?」

  「我……」被提醒了這個問題的項靈熙犯了難。

  因而盧卡茨便在很快地親了一下她的眼睛之後說道:「就按照原計劃去開畫展吧,但是你可以在畫展的官網上寫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告訴別人,你是為了把我安全帶到海牙才會想出這個主意的。這是個很棒的故事,不是嗎?」

  項靈熙:「我……我就告訴別人,我其實根本不是什麼仙鶴博德夫人,我就是你在海牙法庭上的證人,項靈熙?」

  盧卡茨:「對,就這麼說。把事實還原給所有人。讓所有看到這條消息的人都為你的聰明、勇氣和堅持驚嘆。」

  說著,盧卡茨終於鬆開了項靈熙的手,並說道:「可能過了這個下午,我就會失去羅科曼尼亞總統的頭銜了。在那之前的最後的一次公開露面,你能給我一點鼓勵嗎?」

  項靈熙因為眼前這個男人溫柔又坦然的模樣而一個不小心就心臟漏了一拍,她在對方的注視下不禁往那幾名武裝特警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就深吸一口氣地又走近對方一步,並在那些人的目光可及範圍之內捧著盧卡茨的臉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不信你會一敗塗地,盧卡茨。從雪天的白森林裡灑落出去的陽光,可能被一時的烏雲和雷霆遮蔽,但是只要你一直都在那裡,什麼都阻止不了你的。」

  聽著這句直擊心底的話語,盧卡茨笑了,他重重地抱住了項靈熙,並在感受了好一會兒屬於對方的氣息之後才並無猶豫地鬆開,也伸手推開那扇通往法庭的門,讓那番看似肅穆的景象進入眼簾。

  此時距離盧卡茨作為羅科曼尼亞的總統去到中國才只過去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可他們卻一同經歷了那麼多。

  當盧卡茨走到被告席上坐下的時候,項靈熙會發現他的風采竟半分都沒有被折損,反而他的那雙冰藍色的眼睛還會在他不笑的時候都帶上了與過往不同的人情味。

  而當項靈熙看向那名正在向她點頭的亞裔女性的面孔時,她也會意識到,那正是在半小時前還和她進行過一次通話的,負責幫他們把畫運送到海牙的「張隊長」。因而項靈熙也心中滿是感慨地和對方點了點頭,並跟著給她帶路的武裝警察去到屬於她的那個座位上。

  「你能發誓你所說的都為事實,並且只有事實嗎?」

  「是的。」

  「您的名字是項靈熙,對嗎?」

  「是的,項靈熙。」

  「您曾在十年前的12月20日,在羅科曼尼亞的白森林見過盧卡茨‧卡拉喬爾傑?那是你們的第一次見面?」

  「不,確切地說,那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

  當全場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項靈熙的身上時,難掩緊張的項靈熙把手放到了桌子底下,她以為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不斷地左右手互捏起來。當她回答起被告方律師所提出的第二個問題時,否定的答案讓這裡的人全都議論紛紛起來。

  但是打開了話匣子的項靈熙卻是漸漸把自己過於亂的心跳平復下來,並說道:「在前一天的時候,我也見過卡拉喬爾傑總統,我們是乘坐同一輛大巴去到白森林的,只不過在車上的好幾個小時裡,我們都一句話也沒有和對方說。」

  盧卡茨的辯護律師在項靈熙說出這些的時候同時說出證物的編碼,那是項靈熙在此前就已經提供了的,她的那張印有她名字的,去往白森林的車票,還有她在白森林附近的旅館住宿之後拿到的收據。

  並且,盧卡茨的辯護律師也同樣說出了另一件證物的編碼,那正是白森林的那間旅館的老闆所提供的,寫著當年住客入住信息的本子。

  這是一場受到全世界關注的國家刑事法庭官司。

  擁有讓人一見難忘的俊美外表,年僅30歲就曾為了促成索林尼亞與洛特尼亞之間統一的總統,卻是在他的野心還未來得及步步實現的時候就深陷總統彈劾案,也被海牙國際法庭所起訴。

  盧卡茨身上所擁有的這些戲劇性讓全世界都關注起了他的這場官司,原本這場官司是不會公開審理的,但就是在前一天的晚上,美國總統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與海牙國際法庭溝通了很長時間,並最終促成了這場官司的公開,甚至是在全世界範圍內的直播。

  因而就是在此時,也就是在此刻,全世界的目光都落到了這個思維清晰、五官精緻、身材高挑、並且身上還有著藝術氣息的中國女孩的身上。

  當她提到自己在這十年間畫了很多幅盧卡茨‧卡拉喬爾傑總統的畫像時,許多人都恍然大悟。

  原來她是個畫家,或者說……起碼是一個藝術工作者。

  而在那些畫的照片,以及一部分畫作的實物被呈現在了法庭上的時候,則又有許多人因為她的那些畫而驚嘆起來。

  「我只在白森林停留了那麼幾天,也根本沒有去過當時還沒合併的索林尼亞和洛特尼亞的邊境。如果卡拉喬爾傑當時不在那裡,我根本不可能遇到他,也不可能在長達十年的時間裡畫出那麼多他的畫像。」

  「更不用說,在長達九年的時間裡,我的那些畫都有在很多地方相繼展出過。我在維也納藝術學院為學生作品辦的展覽上展出過這一主題的作品。在我朋友開的那間畫廊的官網日誌上,更有我的這些繪畫作品被展出的照片和信息。或者僅僅是從繪畫的風格和表現手法來看,它們都已經能被劃分成有著相當時間跨度的,很多個繪畫時期了。」

  當項靈熙說完她的證詞,盧卡茨的辯護律師也向法官提出了盧卡茨根本不可能在拿起慘案發生時出現在案發地點的觀點。

  但是很快,控方律師就申請向項靈熙提出幾個問題。

  她問項靈熙:「項小姐,請問你有賣出過任何一幅卡拉喬爾傑總統的畫像嗎?」

  「沒有。」項靈熙只是稍作思考,就很快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但是控方律師的問題卻是讓盧卡茨身邊的那名律師皺起眉來。

  果然,下一個刁鑽的,並且容易讓普通人自亂了陣腳的問題很快就追了上來。

  控方律師追問道:「請問沒有賣出它們的原因是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項靈熙其實是很想告訴對方,因為她沒能徵得模特本人的同意。可她之前都已經發誓說她在法庭上所說的將全都為真了,但她又是真的不想在這種全球直播的情況下坦言——沒賣出去是因為所有人來詢價時所報出的數全都遠不及這些畫在她心中的價值了。

  因而,項靈熙在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如果您無法向我證明這個問題與此案有關,那麼我是不會回答的。」

  她的這句回答讓明明已經深陷重重危機中的盧卡茨笑了出來。而項靈熙則明明聽到了從盧卡茨那裡傳來的聲音,卻是又很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去轉頭看向對方。

  如果可以的話,她其實是想要在法庭上撇清所有與盧卡茨之間的,過於親近的關係的。

  這或許是因為,項靈熙認為,她越是表現得和盧卡茨之間毫無瓜葛,就越是會讓她的這份證詞顯得可信。

  可是控方律師之後所說出的那句話語卻是注定要讓項靈熙的這個願想落空了。

  那位年近五十,卻是把身材和自己的外表都保養得很好,只是一雙眼睛過於凌厲的律師在遭到了項靈熙的拒絕後很快就提出了她對於項靈熙的懷疑。

  「項小姐,也許你的證據的確看起來十分充分,但你忽略了整件事的合理性。如果事情真像是你所陳述的那樣,你和卡拉喬爾傑總統只是萍水相逢,並在那之後就很快沒有了任何私交。那請問你為什麼會在十年之間畫出那麼多不能給你帶來任何收入的繪畫作品?據我所知,你在中國只是一個收入普通的上班族,也根本不能通過繪畫來獲取很高的收入。」

  在項靈熙的一片茫然之下,法庭上出現了許多議論紛紛的聲音。通過一些人邊討論邊點頭的舉動,項靈熙能夠感受到,這些人對控方律師所提出的質疑是認同的。

  那讓項靈熙下意識地用目光去找尋盧卡茨,但並不願意讓卡拉喬爾傑總統的證人在此時與他有過多交流的控方律師卻是不動神色地走到了能夠擋住盧卡茨的位置,並用非常不讚同的目光看向項靈熙。

  「項小姐,請問您是在企圖從卡拉喬爾傑總統那裡得到某種指示嗎?」

  盧卡茨的辯護律師想在此時打斷控方律師對於項靈熙的步步緊逼,但是項靈熙卻在一片對於她的質疑聲中抬手制止了盧卡茨的律師,並在整間法庭上打量起了四周,看看今天來到了這裡的,究竟有多少是和她性別相同的人。

  而後她便笑了,並向法庭上的法官問道:「法官閣下,在我回答控方律師的這個問題前,我能先反問她一個問題嗎?」

  項靈熙的這份大膽表現又讓法庭上的人對她有了新的認識,也讓控方律師轉頭看向身後的法官。

  只見法官認可了項靈熙的這一請求,並說道:「被告方證人,你可以向控方律師提出一個問題。」

  於是項靈熙很快轉向控方證人,並從善如流道:「女士,您認為卡拉喬爾傑總統看起來怎麼樣?或者說,您會不會認同我的這一說法——這是一個高大、俊美、氣質特別、也有野心,對於很多女性而言很有吸引力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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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項靈熙的這個堪稱大膽的問題讓法庭上的氣氛在沉默了數秒之後一下就脫離了先前的那種氛圍,尤其是在場的那些女性們,僅僅是從她們變得生動起來的神情上就不難看出,她們萬分讚同項靈熙的這一說法。

  不僅如此,就連控方律師都不禁轉身看了一眼即便坐在那裡也絲毫不會在氣勢上矮下半分的盧卡茨,並在那之後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想我認同你的這一說法。」

  在控方律師也說出了這樣的回答後,由現場的那些女性所發出的議論聲一下子就變得興奮起來,並帶上了難掩的笑聲。

  法官不得不對現場的這些人說出提醒,並告訴他們:「肅靜。」

  於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再次回到了向控方律師提出了那個問題的項靈熙的身上。

  在那一刻,項靈熙的身上再不見了那種緊張和忐忑。

  在那一刻,人們僅僅能從她的笑容裡看到自信與灑脫。

  她選擇了在全世界的面前坦然承認了過去的自己對於那個男人的愛慕,並開口說道:

  「一個19歲的女孩遇到了那年只有20歲的卡拉喬爾傑總統,情竇初開。她在遭遇了危險的時候被那個男孩捨身相救,而後單戀很多年都不能忘記,卻只能畫出這一幅幅的畫來寄託情感——這樣的感情真的讓人那麼難以理解嗎?」

  可以想像得到,在這間法庭之外,在所有能看得到這場直播的地方,會有多少女性因為項靈熙的這份出人意料、又讓她們能感同身受的敘說而感到驚奇。並且,又有多少人會為敢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承認了這份感情的項靈熙而鼓掌。

  但此時此刻,坐在被告席上的盧卡茨卻只是因此而不住的怔愣。

  盡管項靈熙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向他袒露了這樣的心事,可那個時候……他都還沒能來得及愛上對方。

  而現在,當他看向坐在法庭正中央的項靈熙時,他的心中竟沒有喜悅。

  那或許是因為,他從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他究竟錯過了多少屬於那個女孩的美好年華。

  這讓他只能感受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無盡的懊悔。

  他突然想起十年前的自己是怎樣躺在病床上,並在面對那個女孩的一封封郵件和許多條短信時選擇了放棄那朵剛剛在他的心裡冒了頭的小花苞。

  那應該是他在對那個女孩動心後才在他的心上悄悄生長起來的,意味著喜歡的小花苞。

  可這名剛剛被選進索林尼亞的特種部隊,並且心中滿是仇恨的士兵卻是讓那朵花苞待在無人的角落裡,還未盛開就悄無聲息地枯萎。

  但是那些觸動人心靈的時間卻並未持續太久。

  這是因為有一名海牙法庭工作人員模樣的男性焦急地走到法官的面前對他輕聲說了幾句話。

  這名工作人員所帶來的,是羅科曼尼亞當局已經找到了當年那起案件的真正凶手的消息。

  隨後,一個身上戴著很重手銬腳鏈的,瘦骨嶙峋的,彷彿已多年不見天日的男人便在法官的准許之下走進了法庭。

  那是薩迪赫,被數日前還渴望幫助盧卡茨洗脫罪名的埃里克無意間發現了的真正凶手。

  曾經窮凶極惡的罪犯在重新走到陽光傾灑的地方時表現得畏畏縮縮,可當他的目光偶爾掃到了法庭上的人群時,那些人還是會被他禿鷲一般的目光弄得背上一涼。

  可當這樣一個無論是走路的姿勢還是面部特徵相較於十年前都有了很大變化的人一步步走到證人的位置上的時候,盧卡茨還是會因為身上的那種本能而目光緊盯這個曾經被他親手抓住的武裝偷渡者,甚至對其釋放起危險的氣息。

  那讓對這裡發生了什麼根本不瞭解的薩迪赫在和盧卡茨的目光對上之後抑制不住地瑟縮起來,直到被身後的羅科曼尼亞特警伸手一推,才接著繼續向前走去……

  而在羅科曼尼亞首都,一場由副總統埃里克所臨時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也正在進行中。

  他在今天的早上派出他們的特警,將薩迪赫送至海牙,卻也在同時向民眾們披露這一切。

  埃里克站在演講台前,在許許多多的記者的面前憤憤地說著:

  「在卡拉喬爾傑蒙受了政敵的陷害後,我們一直都在找尋有關當年那場慘案的真相。一些分裂分子妄圖以此為契機,挑起索林尼亞和洛特尼亞兩個地區的人民之間的互相仇視。分裂分子聲稱那些洛特尼亞士兵的死令他們無比痛心。但對此感到無比痛心的,又怎麼可能會只有那些自私的分裂分子?也許他們已經忘了,死去的那些士兵除了擁有洛特尼亞人的這重身份之外,他們還是和像我這樣的索林尼亞人流著相同血液的羅科曼尼亞人。」

  「但是直到三天前,有關這起案件的調查才有了重大突破。而到了今天的天亮之前,我才能夠真正確認,一名早就已經被關在了監獄裡的重刑犯就是當年的加害者。」

  荷蘭,

  海牙刑事法庭。

  盧卡茨雖早已猜到埃里克不會讓一切就此過去,卻還是沒法在此時就明白埃里克到底想要做什麼。

  在進到法庭前就預料到自己會輸得一敗塗地的總統閣下不禁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那個一看到他就瑟縮發抖的,讓他感到似曾相識卻絕無半點好感的「證人」。

  對此還毫無準備的辯護方律師在和那名羅科曼尼亞特警進行了簡單溝通後開始向庭上的法官介紹起這個男人。

  「尊敬的法官閣下,這位先生的名字叫薩迪赫。羅科曼尼亞的刑警認為這位先生才是當年那起慘案的真正凶手,或者說凶手之一。」

  薩迪赫在被法庭上的人問出了那句『你能發誓你所說的都為事實,並且只有事實嗎?』之後又不住地看了一眼盧卡茨,而後偏過身一點,讓自己能夠不和總統閣下的視線對上之後才點了點頭。

  於是辯護方律師很快就對薩迪赫問出了第一個問題:「請問你是否認識卡拉喬爾傑先生。」

  薩迪赫:「是、是的。」

  辯護方律師:「請問你和卡拉喬爾傑先生是什麼關係。」

  薩迪赫似乎有些猶豫,但埃里克所給予的那種恐懼與希望還是使他在這片光明而肅穆的地方開口道:「他……是他親手送我進的監獄。而且他還把我的朋友們都殘忍地殺害了。」

  那種惡毒而危險的視線,以及讓盧卡茨未曾忘記的聲音讓他終於意識到這個男人究竟是誰。並且,他也似乎明白了埃里克的意圖。

  但是在他無力改變這個困局的時候,他選擇了在全世界的注視下,坦然並從容地去面對這一切。

  辯護方律師:「請問你對此有什麼異議嗎,卡拉喬爾傑先生?」

  盧卡茨:「我對於他的敘述只有補充,而沒有異議。」

  這一次,盧卡茨的話語令滿座皆驚,甚至連控方律師都不知道眼下的情形應該讓她怎麼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了。

  「十年前,就在項靈熙小姐離開白森林後不久,我所在的連隊駐地被一夥武裝偷渡團體趁夜偷襲,留守士兵無一生還。當時我和我負責的那個班去到山下採購物品,等我們從一條隱蔽的小路回到駐地的時候,才發現了慘劇的發生。」

  羅科曼尼亞首都,

  埃里克的新聞發布會。

  「我們的總統,他在發現了連隊被襲之後帶著僅剩的那幾名士兵去追擊那伙武裝偷渡團體。他的勇氣值得我們每一個人稱頌。但在弄清楚了這件事之後,我才猛然發現,總統閣下向我們隱瞞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當埃里克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頓了頓。

  但那卻並不是因為直到最後時刻他依舊還在猶豫,猶豫著是不是要向所有人揭露出總統真正「違憲」的地方。

  他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停頓,只不過是因為他思考了一會兒此時的他究竟應該用什麼樣的神情,以及什麼樣的語氣說出真相。

  照相機的閃光燈才此時不斷響起。那一閃一閃的白光打在了埃里克的臉上,彷彿一道道的閃電。

  而在短暫的停頓後,副總統也終於在那些記者的緊張等待下說道:

  「他在立下了這項軍功後,很快就被現任羅科曼尼亞國家安全局局長的肯特將軍發掘,並成立了一支在索林尼亞享有盛譽的特種突擊隊。直至卡拉喬爾傑總統退役時,他的軍銜已升至中校,並差一點點就升至上校了。」

  「這意味著,根據我們的憲法補充條款,他其實是沒有資格去競選總統的。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要隱瞞自己曾經在特種部隊擔任要職,並向外宣稱他僅僅是在索林尼亞陸軍有過短暫的從軍經歷。」

  誰都沒有想到,和卡拉喬爾傑總統身處同一陣營的副總統埃里克會在這場新聞發布會上公佈如此勁爆的消息。

  現場甚至能夠聽到十分清晰的,由不止一個人所發出的倒抽氣的聲音。

  而更多在報社或者電視台裡關注著自己同事所做直播的記者們則立刻在他們的憲法中翻找起副總統所說的那條補充條款。

  在他們迅速翻找起來,並且一些記者也迅速寫起之後很快要發的新聞稿時,埃里克的聲音則繼續在直播信號中響起。

  「在卡拉喬爾傑總統退役之前,索林尼亞的憲法就已經通過了這條補充條款。而在洛特尼亞,這條條款被通過的時間甚至還要更早。也許有很多人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們的國家會在憲法中規定這一點。」

  「這是因為,有不止一名手中握有重權、在政治上也很有影響力的將軍在導致了前羅科曼尼亞分裂的那一系列危機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因而為了遠離相似的危機,國家不希望在軍中曾有過過高地位的人掌權,也不希望我們的國家在這種領袖的引導下變得衝動易怒,甚至增加再一次走向戰爭的風險。」

  荷蘭,

  海牙國際刑事法庭。

  那名在十年前就犯下了罪大惡極之事的罪犯帶著對於盧卡茨的滿腔怨恨,嘩眾取寵地說出了喋喋不休的話語。他聲稱,因為索林尼亞並不具有死刑,因而當年的那名索林尼亞駐防士兵故意殺死了他的那些同伴們,是一個行走在人間的惡魔。

  眼見著場內驚嘆聲與議論聲不斷響起,而薩迪赫也在辯護方律師屢次提醒之後都不願停下,法官不得不在場內的武裝特警上前去制止那個人的時候又敲了一下面前的榔頭,並大聲說出「肅靜」。

  而從頭到尾都沒有被那個見不得光的罪犯所激怒的盧卡茨則在薩迪赫被制住之後才問道:「你還記得你當時的同伴一共有多少人嗎?」

  薩迪赫的精神狀態顯然已經無法在見到「仇人」的時候和人正常的交流,因而原本就不打算從對方那裡得到回答的盧卡茨便自己回答了那個問題。

  「這名重刑犯和他的同伴加在一起,一共有47人。而當時追擊他們的人,加上我也一共才只有8個人。所以這裡有人認為我們應該在這種情況下也依舊努力只傷到他們的皮毛,並且盡全力不去傷及他們的性命嗎?冒著生命的危險保全他們的性命不是我的義務,也不是任何一名士兵的義務。」

  羅科曼尼亞首都,

  埃里克的新聞發布會。

  「與卡拉喬爾傑總統共事多年卻未能發現他的這項隱瞞,這件事著實讓我感到十分慚愧,並且我也代表國家人民黨,為我們的失察在此向所有人表達歉意。」

  「但除了表達歉意之外,我們也無法不去追究所有知情者的責任。卡拉喬爾傑總統涉嫌故意欺騙、為了他在政壇的前途而故意偽造虛假的履歷,並在違憲的前提下參與總統的選舉。而他曾經的上司,羅科曼尼情報局局長亦參與到了這件事,涉嫌利用職權為自己曾經的下屬篡改檔案,並在支持卡拉喬爾傑總統贏得選舉後得到職務上的回報。」

  荷蘭,

  海牙國際刑事法庭。

  「這是一樁在十年前就已經結了案的事件。那時候的我不過是一名下士。而他則是一名凶惡的殺人者。現在,十年都已經過去了,我的一言一行全世界都能看到。而這個人,他本就罪大惡極,還在獄中十年都不知道悔改。你們能從他的話中聽到他對於自己所犯罪行的懺悔嗎?」

  「卡拉喬爾傑先生!」

  控方律師試圖打斷盧卡茨的這番話語,克盧卡茨根本不管這名與他立場不同的律師到底想做什麼,而只是繼續自己的表達。

  「我以為羅科曼尼亞的刑警派他過來是為了證明那樁造成了37名年輕士兵死亡的其實另有其人,可是這座法庭卻樂此不疲地聽著這個罪犯對於我的控訴,並幾次制止我的律師去問他有關37名士兵的問題。」

  「卡拉喬爾傑先生,請您停止陳述。」

  這一次,連被盧卡茨點了名的庭上法官也叫出了他的名字,並對他示以警告。可盧卡茨卻依舊對此並不在意,且繼續說出了他的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海牙法庭對於那37名枉死多年的年輕士兵其實並不感興趣,而只對如何定我的罪感興趣?」

  當盧卡茨問出這句話語之後,負責這場官司的法官在兩次讓盧卡茨停止陳述無效之後再次敲了敲他手上的木質榔頭,並表示:

  「由於被告被控當事人的情緒過於激動,本法庭宣佈暫時休庭。」

  但是在法官話還未說完的時候,對於自己在這半個月以來的經歷突然感到厭惡了的盧卡茨在情緒起來之後又接著說道:

  「我雖曾在索林尼亞的特種突擊部隊服役,也執行過很多十分危險的任務,但正因為如此,我才比這裡的很多人都更知道生命的可貴,以及寧靜生活的可貴!」

  此時場內的特警已經走到盧卡茨的身邊,並企圖告訴他請冷靜一些。

  而一個尖叫聲則打亂了這一切。

  那是一個離盧卡茨很近的女性庭審人員所發出的驚叫聲,並且她也在許多人都注意到了她的時候動作有些顫抖地盧卡茨腰腹處被鮮血逐漸染紅了的白色襯衣。

  「他身上還有槍傷!誰能幫忙取一副擔架來嗎!」

  當盧卡茨在忍著傷口處所傳來的痛感並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實際已經發現自己的傷口可能裂開了。可他卻沒能想到,一陣幾乎要讓他無法站穩的暈眩就此傳來。

  人群中傳來項靈熙的聲音,而不願在這種時候倒下去的盧卡茨則拒絕了法庭內武裝警察想要攙扶他一把的動作。

  只是這個雪中陽光的寵兒終究還是沒能敵過那些,並在感受到項靈熙的靠近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一時間整座法庭都陷入了混亂。

  而面向全球數百個電視台的直播也就此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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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五天後,

  荷蘭海牙。

  在那間把「仙鶴博德夫人」的宣傳海報,還有項靈熙以原本面目所拍攝宣傳海報在小樓外牆左右相對掛著的畫廊裡,項靈熙與特意在畫展的第一天從采爾馬特趕來的朗格拉克一起坐在二樓的走廊長椅上。

  此時距離畫廊的開門時間還有十分鐘,可項靈熙與朗格拉克之間的氣氛卻是在最初的喜悅之後變得有些沉默起來。

  這或許是因為,就項靈熙個人來說,她在摘下了「仙鶴博德夫人」的面具之後雖然迅速就在網上得到了高到了不可思議的關注度,可她曾與朗格拉克一起為之努力的那件事,卻並不能算得上真正成功了。

  並且網上的那些聲音雖然也能夠帶給人喧囂的感覺,可在海牙法庭結束之後,項靈熙卻是反而覺得四周安靜得讓她感覺很不適應。

  朗格拉克:「我聽說……前天盧卡茨就已經醒了?」

  項靈熙:「對……克拉默已經告訴我了。」

  在說完那句回答後,項靈熙是想抬起頭來對朗格拉克露出一個不那麼乾巴巴的笑容的,但是朗格拉克的下一句話卻讓項靈熙感到猝不及防。

  朗格拉克:「是克拉默告訴你的?你是說……盧卡茨醒過來之後沒有在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

  項靈熙有些吞吞吐吐地給盧卡茨找理由道:「他現在……可能情緒不太好。」

  朗格拉克因項靈熙的這句話而感到有些釋然,並帶著惆悵說道:「也是。畢竟他不僅被解除了總統職務,而且還被禁止入境了,連養傷也得待在波蘭。」

  項靈熙一下抬起頭來,並驚奇道:「你是說……他現在在波蘭?」

  這下朗格拉克更疑惑了,並反問:「你不知道?」

  項靈熙沒有回答。

  因而朗格拉克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轉而問出了一個讓他困擾了好多天的問題:「你和盧卡茨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這可真的難倒項靈熙了。盡管就算有人在五天前問她這個問題她也會感到很難回答,但那到底不會像現在一樣自我懷疑又搖擺不定。

  「我不知道。」

  項靈熙搖了搖頭。

  海牙法庭的事告一段落已經是五天前的事了。在這短短數日的時間裡,她按照盧卡茨在進入法庭前對她所說的那樣在網上公開了「仙鶴博德夫人」誕生的故事。

  並且她也坦誠了那些畫只不過是她在盧卡茨陷入昏迷,去往海牙的事也幾乎難以為繼的時候連夜趕出來的。

  同樣的,她還歡迎對於那些畫依舊感興趣的人來參觀他們臨時準備的畫展,並和大家分享每一幅畫的創作背景。

  她收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不同的人在社交網絡上給她的留言。

  在經歷了那麼多後,無論是收到支持她的,或者是質疑她的留言,項靈熙都已經能足夠從容地面對。

  但她卻唯獨沒有等來盧卡茨給她打來的電話。

  「有關我和盧卡茨之間的關係,我說的從來就不算。因為他總是能說轉頭就轉頭。」

  【也許……在他的心裡,我從頭到尾就一直什麼都不是吧。】

  ——這樣的一句話在項靈熙的腦海中出現,卻是被項靈熙很快揮散開去。

  她又微笑著看向朗格拉克,因而看出這個問題並不會給她帶來愉快心情的後者很快就把兩人之間的話題轉到了畫展上。

  朗格拉克:「之前我從畫廊的後門上來的時候,看到大門口那裡來了很多人。」

  「真的?」早上六點多就已經到了這裡的項靈熙對於朗格拉克帶來的這個消息感到有些遲疑:「可是我都已經說了,那一組畫都是我在12小時裡畫出來的。那些……那些都是拿來臨時應付人的。」

  朗格拉克:「是真的,畫廊的工作人員都已經拉起了護欄讓人排隊進場了。門口的兩個保安好像還在討論,說不能一下把人全放進來,得限流。」

  聞言,項靈熙立馬來了精神,並起身示意朗格拉克跟自己一起過來,到畫廊兩樓的窗口這兒來。

  當朗格拉克跟著項靈熙輕快的腳步踏進那間有著全木質地板的畫廊房間,他還沒能來得及在項靈熙之後走到窗邊就已經聽到了由項靈熙所發出的倒抽氣聲。

  朗格拉克都不用多想就已經能夠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因而很快就在走到窗邊後側身站著,把自己的身體都隱在了牆的後面,看著蹲在窗檯前也努力不讓下面人看到自己的項靈熙。

  可能是因為這幾天有好好休息的關係,她的那雙眼睛比上回朗格拉克在采爾馬特見到她時靈動了不少,並且此時黑色的睫毛撲閃著,滿滿的都是最單純的喜悅。

  「居然真的來了這麼多人!」

  項靈熙蹲在地上往邊上慢慢移動,等到她挪到朗格拉克的邊上之後,她才一下站起身來,並在整張臉都紅撲撲的了。可是項靈熙才對上朗格拉克的微笑沒多久,她就又意識到了一種可能。

  ——「你說這裡面會不會混了很多特意從大老遠的地方趕過來,就為了給我一悶棍的人?」

  「我覺得應該不會有這樣的人。」朗格拉克雖然有些一下接不上項靈熙的跳躍性思維,但還是很快給出了回答。

  可項靈熙卻是露出了心事重重又忐忑的樣子。

  項靈熙:「這可說不一定,畢竟網上有那麼多人說我說了那麼多可不還是為了消費『前總統』的名氣?」

  朗格拉克:「你如果擔心的話,一會兒我可以陪你一起下去。」

  項靈熙:「當我的保鏢?」

  朗格拉克:「為什麼不能呢?」

  項靈熙:「可你是個醫生!」

  朗格拉克:「我還是個男人。做一次護花使者應該沒問題?」

  這下,項靈熙是真的被朗格拉克給逗笑了。於是她很快就抬起了手,示意對方也趕緊伸出手來,好讓她搭著。

  此時已經到了畫廊的開門時間,原本還靜悄悄的畫廊一下子就有了人氣,而在用來作為項靈熙專題展覽的一樓,那裡現在則更是一下湧進了很多人。

  原本,畫廊只打算用一個廳來展放項靈熙的那19幅畫的。

  但是在他們終於知道那位很著急要來他們這裡要求檔期的「仙鶴博德夫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時,這間先前就已經收到了全款的畫廊特意為項靈熙多開了三個展廳,讓她的那幾幅個頭都不小的畫能夠更為舒展地擺放在這幾個廳裡。

  可即便畫廊都已經用四個展廳來放置項靈熙的那19幅畫了,展廳裡依舊是一副人擠人的景象。

  在此前對於這一情況沒能有所預料的畫廊工作人員不得不在掛著那些畫的牆邊設起護欄,示意這些慕名而來的人可別一不小心碰到這些畫了。

  當項靈熙把手搭在十分紳士的朗格拉克的手肘上走下樓梯的時候所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請注意,項小姐來了。」

  在今天早上已經和項靈熙談了好一會兒的畫廊主人很快就出聲示意前來參觀的人群向樓梯上看去。而後,最讓項靈熙所料不及的一幕發生了。

  ——這些先前已經在網上看過項靈熙那些畫的照片的參觀者都為她鼓起掌來。

  對這一幕感到了猝不及防的項靈熙只能對這些人回以笑容,而她所戴著那對耳環也在此時閃爍起來。

  在一旁陪伴著項靈熙下樓的朗格拉克原本只是抬著手肘,讓項靈熙能夠把手搭在上面。可當她感受到了從項靈熙的手上傳來的顫抖,他很快就把自己的另一隻手蓋在了項靈熙的手背上。

  在被那個有些微涼卻足夠有力的溫度蓋上之後,項靈熙很快回過神來,並在人群中的記者也開始亮起閃光燈的時候向樓下的人群鞠了一躬以表達她對於那些掌聲的感謝。

  當她向著人群淺淺地彎下腰去,她穿著的那身露肩裙把她的肩膀以及鎖骨的線條襯得美極了。

  那是一個持續時間很長的鞠躬,代表著她對於最初的認可的感謝。

  而後,她就走下樓去,每一步都優雅得讓人想像不到她就是那天在法庭上如此勇敢又聰敏的那個女孩。

  人群中不斷地傳來讚嘆的聲音,讚嘆她的美,讚嘆她的年輕,讚嘆她從樓梯上走下來時的優雅姿態。

  畫廊的工作人員原本還擔心沒有為項靈熙請保鏢會太過失策。

  可事實上,等到項靈熙走到樓下的時候,離她最近的人會都十分自覺地給她讓出一個圈來。

  因而她得以走到展放有她畫作的第一個展廳,並親自為這些參觀者講述起她在這些畫裡所表達的意向。

  但項靈熙的這份講述當然不能持續太長的時間。

  就算只是為了讓這些在畫展的第一天上午就來到這裡的參觀者們能夠好好看她的那些畫都不能這樣。

  因而在半個多小時之後,項靈熙就在朗格拉克的護衛下離開了那幾個展廳,等到下午兩點都不敢再那麼高調地走進參觀者的視野了。

  但是在距離畫展結束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候,項靈熙終於在換了一身衣服之後又偷偷回到了展廳。那或許是因為,她真的很想看一看這些她此前還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在參觀她畫的這些畫時究竟會帶著什麼樣的表情和神態。她甚至更想聽一聽他們都是怎麼說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項靈熙看到了依舊有著很多人的展廳裡的那個……讓她感到熟悉的身影。

  頭上一根毛都沒有,身材中等,看起來有些浮誇,可身上又偏偏又帶著藝術家的氣質。

  那正是先前曾讓項靈熙一聽到名字就感覺很不愉快的葉永藍大師。

  此時他正在很是認真地和幾個表示自己看不懂項靈熙畫的人解釋,這會兒擺在他們眼前的,究竟是怎樣一幅偉大的作品!

  那讓看到這一幕的項靈熙感到忍俊不禁。

  尤其是當她聽到葉永藍大師所說的那句「你們不懂她,我懂她!」時,她可真的是笑到都要身邊的朗格拉克扶她一把才能在踩著高跟鞋的情況下站穩了。

  但就在項靈熙提議讓畫廊的工作人員幫她拿一瓶香檳酒來,再順帶拿幾個杯子過來,打算請葉永藍大師喝一杯香檳酒之後,一位有著儒雅氣質的,看起來五六十歲的長者叫住了這會兒剛好端起了兩杯酒的項靈熙。

  「您好,項小姐。我是亞當斯。」說著,這個頭髮金白金白的長者向項靈熙遞出了自己的名片。

  項靈熙疑惑地拜託朗格拉克幫她拿一拿酒,而身旁的畫廊工作人員則示意項靈熙可以直接把酒放回他端著的托盤上。

  就這樣,項靈熙在接過了長者的名片後也同時聽到了他對於自己的,更為詳盡的自我介紹。

  「我為一些藝術家擔任經紀人的職務。我猜想您也許會願意把您的這些畫拿出幾幅來拍賣?如果事情的確如我猜想的那般,您或許可以跟我一起,出席三天後在阿姆斯特丹舉行的一個酒會。」

  「在阿姆斯特丹,肯定有很多文藝界和慈善界的人想要認識您。也許您可以在酒會結束之後,把您的這些作品放到網上讓人競拍。如果您對我所說的這些感到有些興趣,也願意和我簽約,我想我們也許可以在今天的展覽結束後進行一次詳談。」

  這!

  這樣的事她之前可沒想過會有啊!

  原本只是本著「錢都花了可千萬別浪費了」的心情如約而至,可現在卻是出現了那麼多意料之外的事。那讓項靈熙一下子根本反應不過來。

  於是她看看依舊擺放在托盤上的那兩杯酒,不遠處還在和那幾名興趣缺缺的學生滔滔不絕的葉永藍大師,而後……項靈熙就又看了看朗格拉克。

  在迅速地給自己接下去要做的事派了個先後次序之後,項靈熙很快就拉著朗格拉克,讓年輕的醫生可以和自己一起面對那位亞當斯先生。

  「亞當斯先生,您說的那個酒會,我能帶著我的資助人一起出席嗎?」

  「資助人」這個頭銜原本就是項靈熙在開玩笑的時候安在朗格拉克的頭上的,因而年輕的醫生是真的沒有想到項靈熙會在這種場合如此鄭重地這樣和人介紹起自己。

  他似乎是想要當場反駁項靈熙剛剛說的話,並小聲說道:「羅科曼尼亞國家情報局說會把錢打給我的。」

  項靈熙會以同樣咬耳朵的一句:「那他們現在把錢還你了嗎?」

  朗格拉克皺起眉頭道:「還沒有。」

  因而,項靈熙就不繼續說些什麼了,而是在對朗格拉克微笑相識之後也帶著同樣的微笑看向那位給藝術家當經紀人的長者。

  而後他們就得到了一個項靈熙想要的,肯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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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波蘭北部,

  一處湖畔寓所。

  那是一片正在結冰的湖泊。在靠近岸邊的地方,不僅有著綁在一艘艘小木船的小碼頭,還有著那隨著波光的粼粼而輕輕動著的冰片。

  當寒風吹起的時候,大樹的「沙沙」聲便傳入了男人的耳中。

  他就坐在寓所前一樓陽台處的躺椅上,看著陰天裡的雲朵隨風輕輕移動,看著那一棵棵不斷被吹落了樹葉的大樹被會動的雲朵妝點之後的樣子。

  而後,十二月的波蘭就飄起雪來。

  擺在躺椅下面的那個手機響起項靈熙的專屬鈴音來。那讓坐在躺椅上的盧卡茨從那種狀態中被恍然驚醒,並很快拿起他的手機,卻是只是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項靈熙的名字,並久久都未有接起電話。

  但他也未有直接就把手機鈴音按掉,並只是把手機放回了木質地板上,並聽著那鈴音不斷響起。

  天知道他有多想在此刻就接起電話,然後他就能夠聽到屬於那個女孩的,那充滿了擔心的溫柔聲音。

  但他卻告訴自己,不能。

  你不能在這樣的時候接起她的電話,盧卡茨‧卡拉喬爾傑。

  她太溫柔了,又太堅定了,會讓你忍不住想要向她展現自己的脆弱的。

  可你又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就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那裡,展現這種連你自己都會厭惡的一面。

  在好一會兒之後,那既讓他感到歡喜,又讓他感到煎熬的電話鈴音終於停止了。

  但是來自於項靈熙的手機短信又很快追到了這裡。

  【你還好嗎,盧卡茨?傷口恢復得怎麼樣了?天很冷了,你要記得別著涼了。】

  推門聲在此時響起,那正是抱了一堆東西進門的克拉默。

  由於涉嫌替身為前總統的盧卡茨進行瞞騙,身為雪鷹特種突擊隊元老級隊員的克拉默最近也不是那麼適合歸隊了。

  因為歸隊就意味著需要接受檢查,或者說審查。

  並且那種審查幾乎是可以遇見得到的曠日持久。

  因而克拉默就乾脆和盧卡茨一起來到了波蘭,照顧槍傷未癒的盧卡茨,並且也把外頭的聲音傳遞給他。

  當這幾天去到羅科曼尼亞的邊境地帶跑了一趟的克拉默回到盧卡茨此時的住所時,他幾乎是才在盧卡茨愛待的老地方找到對方就露出了難以認同的表情。

  「我上次走的時候就跟你說過你可以刮一刮鬍子了。我不是說男人留鬍子不好看,但你總得修剪一下吧?還有,你最近有好好洗澡嗎?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和我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些流浪漢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對於克拉默的這番抱怨,盧卡茨並沒有任何去評判一下的慾望,也不想去回答些什麼。但是他原本強壯的身體在二十多天的時間裡消瘦了很多卻是事實。那讓他不再那樣的無堅不摧,甚至還在克拉默抱來一條厚毯子砸他身上的時候不住地打起噴嚏來。

  在這二十多天的時間裡已經漸漸學會了「犯上欺主」的克拉默乾脆一句話都不說,直接就拖著躺椅,把盧卡茨連人帶椅子的給拖進屋子裡來。

  克拉默:「前些天我在維爾紐斯的街上看到了個和你差不多高的金頭髮流浪漢,如果不是他待的地方不太對,身邊還有條狗,我都以為那就是你了。」

  盧卡茨苦中作樂道:「那你有沒有走近他,對他喊一聲我的名字?」

  那讓克拉默很沒好氣地回答道:「因為他讓我想起了你,所以我給了他最大的仁慈——我去快餐店了十個漢堡送給他。可他居然還問我有沒有酒。」

  「更像我了。」

  盧卡茨給出了此番評論,並從躺椅上站起身來。可或許是因為他的確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吃東西了,又或者他的身體現在真的很虛弱,因而當盧卡茨站起身來的時候,他還晃了一下。

  那簡直讓克拉默目瞪口呆。

  然後他就看著盧卡茨動作十分熟練的去他剛抱進來的那個紙箱子裡翻酒喝。

  「你不覺得你該先找點吃的嗎?」

  「不需要。那裡本來就還剩很多。」

  已經翻到了一瓶威士忌和一瓶白蘭地的盧卡茨指了指被克拉默用來擺放食物的架子。只見那裡除了麵包被吃了大半之外,別的什麼都沒動。而已經找到了兩瓶酒的盧卡茨則把它們全都打開了,而後左右手各一瓶地對著瓶口喝起酒來。

  「我覺得你這樣不太好,盧卡茨……」克拉默的聲音猶豫起來,他說「外面都已經翻天了。你的支持者一直都在組織遊行反對埃里克,而且他們也一直都在等著你出來發聲。如果他們知道你現在的樣子,那得該多失望。」

  可盧卡茨卻對這些表現得有些無動於衷,並在又回到了那張躺椅上之後反問道:「我一定要每時每刻都滿足所有人的期望嗎?」

  克拉默沒有回答,並且他也從來就不善於回答這樣的問題。他甚至有些厭倦了去開導身處這種狀態的盧卡茨。

  因而這個才從外面回來,顯得有些風塵僕僕的青年沉默著走上樓去,打算先去洗個熱水澡,然後再來煮一份兩人份的意麵什麼的,或者再煎一份牛排,畢竟他會的也只有這些了。

  但在克拉默走上樓的時候,彷彿對一切都已經不在意了的盧卡茨卻是叫住了對方,並問道:「她怎麼樣了?」

  「挺不錯的。」克拉默停下了腳步,並有氣無力地說道:「靈熙在阿姆斯特丹的畫展大獲成功,也簽了經紀人。她花了一個後半夜和一個早上趕出來的那些畫……有十幅被她掛到網上做了競拍。據說她最後到手的英國有200多萬美金。而且現在歐洲的上流社會都開始談論她了。」

  在說完那些之後,克拉默停在他原先站的那節樓梯上等了好一會兒,可他覺得自己站在那裡都有五分鐘了,樓下卻只傳來了盧卡茨喝酒的聲音。

  克拉默可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因而他很快跑下樓去,並用更大一些的音量說道:

  「我覺得我和靈熙原本都已經能算是關係不錯的朋友了,可現在我卻只能成天躲著她。因為她每次來問我你的近況的時候,好像都在問我你為什麼不聯繫她。我感覺我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說錯話,或者我很可能已經說錯好幾次話了。」

  但盧卡茨還是不出聲。並且這回他連酒也不喝了,就只是透過玻璃門向窗外那正在漸漸凝結的冰冷的湖看去。

  於是克拉默只得放出更猛的話來。

  他說:「如果你能告訴我你們已經一刀兩斷了,那我也能容易一點,起碼我可以勸她趕緊再去找一個足夠體貼的好男人。」

  這下盧卡茨終於有了反應,卻只是問克拉默:「你有她參加那些晚宴時的照片嗎?」

  「沒有。」克拉默先是很快就給出了否定的回答,並在從盧卡茨的神情中讀明白了他想要問自己要那些照片的企圖後很快就說道:「你如果想要,就自己去問她要。」

  這一回,盧卡茨終於可以和克拉默進行邏輯順暢的對話了,可他卻只是問道:「如果她說,她現在正好就在一個宴會上,想要和我打一個視頻電話,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這樣的情景雖然還只是存在於盧卡茨的設想中,但它可實在是讓人一想到就覺得太慘太慘了。並且好巧不巧,克拉默剛剛還說了現在的盧卡茨看起來就像是躺在街邊的流浪漢。對自己曾經的上級動了惻隱之心的克拉默只好耐著性子,坐到盧卡茨旁邊的沙發上,並用手機登上了他的ins小號。

  「靈熙好像平時都挺注意的,不太在她自己的社交賬號上放這種照片,找她的這些照片得去她新交的幾個朋友那裡看。」

  說著,克拉默很快就翻到了一位已經進入到了流行樂壇的小提琴手的賬號,並在那個姑娘的ins主頁裡找到了她和項靈熙的合影。

  照片裡的項靈熙穿著一條剪裁很特別的裙子,裙子有著類似V領子白色絲質襯衣的部分,但是裙子的白色部分又有著大大小小的菱形的剪裁,給項靈熙的胸口,還有腰都帶去了時尚卻並不過分惹火的幾何線條。而在裙子的白色部分之外,又有著透光與不透光的黑色布料相交織袖子與長裙部分。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懵懂的闖入者,反而和晚宴的氛圍貼合極了,即便是站在那位外形出彩的小提琴手的身邊,以她的身材和容貌也不會給人以任何被比了下去的感覺。

  看到了這張照片的盧卡茨徹底安靜下來,也不貪得無厭地讓克拉默給他找出更多不同的照片來,並只是看著照片裡的項靈熙,彷彿就此入了迷,任克拉默再怎麼叫他也不理會,並且也完全不打算把手機還給人家了。

  放棄和盧卡茨溝通的克拉默只得按照原計劃先去沖個熱水澡,再給煮一點再簡單不過的食物,自己吃一份,也在盧卡茨那裡擺一份了。接著他就自顧自地進房間了。

  被獨自留在客廳裡的盧卡茨一開始還會邊看照片邊時不時地喝一口酒,但是當天漸漸暗了下來,他在看了兩眼手上的酒瓶之後終於把還未喝空的酒瓶放了下去。他甚至還端起了早已涼了的那兩盤食物,根本不管它是不是好吃就把那些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當盧卡茨在多日之後又終於吃上了麵包和酒之外的,勉強能稱得上是像樣的一餐,他感覺自己那破洞了一般的身體終於又聚起了一絲能量。

  照片上的項靈熙並沒有露出身旁小提琴手那樣開懷的笑容,但只不過是淺淺的笑容和看不出太多身體曲線的長袖長裙而已,但那彷彿能看到盧卡茨心裡的微笑就就已經讓他看得目不轉睛,甚至是從天還亮時看到天都黑了。

  而後他丟下原本被他抱在懷裡的毯子,並只拿著克拉默的那台手機,一邊看著屏幕上項靈熙的照片,一邊走進樓上那間在他臥室裡的浴室。

  浴室裡的鏡子早已被他用報紙貼上,那讓他能夠在進入到這裡的時候不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那糟糕的模樣。可現在,他卻有些想要看一看他現在的模樣究竟是有多糟糕了。

  他撕開鏡子上貼著的報紙,而後他就看到了那個克拉默口中所說的,「和街上的流浪漢已經沒什麼區別了」的自己。

  在那一刻,他的心中出現的,是洶湧的憤怒。情緒所致讓他抬起拳頭就打在了鏡子上。而後,那樣未有用盡全力的一拳就把鏡子打出了裂痕。

  盧卡茨把放在洗手台邊上的手機拿了起來,並又看了一眼照片裡的那個美得並不具有侵略性,卻是彷彿春雨一樣灑進心裡的女孩。

  在持續了好幾分鐘的那一眼之後,盧卡茨衝下樓去,並在廚房裡翻找起小剪刀。當他拿著剪刀又回到臥室裡的浴室,他首先把那些過長的鬍子都盡力剪掉。而後他就走進淋浴間裡,讓發燙的熱水沖起他那都有些僵了的身體。

  【我一定要每時每刻都滿足所有人的期望嗎?】

  當然不。

  但如果讓自己糟糕到沒有出現在那人面前的勇氣,那就太不好了。

  在那天的夜裡,凌晨兩點的時候,克拉默突然聽到他們的這棟屋子裡傳來了「噠」、「噠」、「噠」的聲音。於是他警覺地爬起來,卻是帶著槍一路隱蔽著自己去到了聲音發出的地方,才發現那其實是盧卡茨在使用健身器材的聲音!

  在二十多天的時間裡已經把自己從英俊瀟灑的前總統變成了新晉流浪漢的盧卡茨終於捨得剃鬍子也舍得洗澡換身衣服了,這讓克拉默感到很欣慰。可是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健身區域健身又到底是什麼新花樣!

  「我終於吵醒你了?」看到克拉默的冒頭,盧卡茨手上動作不停,並表示:「看起來你最近的警覺性不太好,我已經練了一輪了。」

  克拉默覺得自己簡直都要神經衰弱了:「你就不能在正常一點的時間練嗎?」

  「我睡不著。」坐在那台綜合健身器上的盧卡茨動作稍稍停了一會兒,並說道:「而且我也有些著急。」

  「著急什麼?」大半夜的被人驚醒了的克拉默睡眼惺忪地走近盧卡茨,卻是還沒得到答案就被對方嚇了一跳!

  在靠近那台綜合健身器的落地窗前,那面窗玻璃上居然貼了好多項靈熙近期的照片!但還不等克拉默為這一幕表示些什麼,盧卡茨的聲音就已經傳來。

  「著急恢復狀態。你說我的支持者都在等著我出來為這件事發聲不是嗎?如果他們看到的是我現在的樣子,他們會相信我還沒有被擊垮嗎?」

  說完,盧卡茨又不禁提醒道:「你擋著我了。」

  感覺盧卡茨越來越可怕了的克拉默轉過身來,並且也給對方讓開了一個身位,卻是不禁問道:「你用屋子裡的打印機把照片都打印出來了……?」

  盧卡茨:「對,那時候我有點想吻一下她的照片,但考慮到那其實是你的手機、你的手機屏幕,我就放棄這種做法了。只不過用打印機把她的照片打出來會沒法把色彩還原得很好。你明天能幫我去照相館打印一下她的照片嗎?我找了一點比較大的圖片存在電腦裡了。」

  「你不知道照片多親幾下是會糊掉的嗎!」在這樣的深更半夜,克拉默拒絕和腦袋已經絕對不正常了的盧卡茨繼續交流下去,並在扭頭往回走的時候說道:「我決定先回去睡覺,等到明天早上你正常了再來和你說話。」

  說走就走的克拉默很快上樓回房。

  並且,克拉默顯然還擔心精神突然好得不得了的盧卡茨很可能會半夜來給自己佈置一堆的任務,因而乾脆把房門反鎖起來。

  看到客廳裡的這個角落又恢復了寂靜無聲,盧卡茨從綜合健身器上起來,並在這個方圓數十公里彷彿只有他一個人醒著的時間拿起一張被他用透明膠帶貼在了落地玻璃窗上的,項靈熙的照片,並很輕地親了它一下。

  接著他彷彿終於提起了勇氣一般,打開自己手機的微信app,並試著點開他先前都沒能敢點開的,一條由項靈熙發來的語音短信。

  【盧卡茨,我很擔心你,我……】

  項靈熙的聲音很快從手機的揚聲器裡傳出,它給盧卡茨所帶去的沖擊讓這個男人在慌亂之下都沒能聽全對方所說的那句話語,就直接退了出去。

  有一股像岩漿般的能量在他那彷彿復甦了的火山一般的身體裡肆虐著。

  那讓他不禁想要在雪天裡光著上身去漆黑一片的林間路跑上一個來回。

  但理智卻在提醒著他不要這樣做。

  如今的他還未完全從槍傷所帶給他的影響中恢復過來,在這種天氣外出跑步,或許只會讓他在精疲力盡之後發起高燒。

  那一定會拖延他想要快些恢復狀態的計劃。

  因而他只能退而選擇對著窗口擺放的那台跑步機,並在打開開關之後,在上面跑到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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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十二月,

  項靈熙的舊家。

  在大獲成功的阿姆斯特丹畫展結束之後,項靈熙從那19幅畫中選了10幅畫拿去進行網絡競拍。而後,她又把其中她非常喜歡的,並且認為還沒有真正完成的9幅畫帶了回來。她打算將自己腦中的,那幾幅畫真正的樣子在畫布上還原出來。

  而那場提前一個月就已經開始預熱的網絡競拍則為她帶來了近1300萬人民幣的收入。

  那當然是項靈熙始料未及的。

  她原本想要用這份收入來一次性還清朗格拉克拿來資助他們這個計劃的100萬歐元。

  畢竟,說好了要為他們買單的羅科曼尼亞國家情報局遭逢巨變,根本就沒法在這時候就顧及到他們。

  可她卻是被「資助人」朗格拉克拒絕了。年輕的醫生最終和項靈熙約定讓她先分給自己50萬歐元。

  如果羅科曼尼亞國家情報局後續又把那100萬歐元還給了他,那麼他就再把50萬歐元返還給項靈熙。

  可無論羅科曼尼亞國家情報局是不是真的會把錢還給他們,項靈熙都要給他畫一幅用來裝飾客廳的畫。

  對於朗格拉克所提出的這個附加要求,項靈熙當然是二話不說地同意了。

  她甚至還問朗格拉克——一幅夠嗎?你會不會需要我再為你多畫一幅?

  後來,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居然讓項靈熙和朗格拉克一起討論了好幾個小時。

  但無論如何,現在的項靈熙有錢了。

  並且那筆錢還來得特別容易。

  「對,那座沙發不要了,茶几不要了,小餐桌也不要了。所有貼著空白紙條的統統都不要了。紙條上寫著字的物件是要的,一會兒你們就根據我在紙條上標注的房間名,幫我把東西搬去我的新家裡對應的房間就好。」

  「那……小姐,你的那根槓子上也貼了紙條。」

  「對,那是我健身用的單槓,你們得幫我把它拆下來。需要小梯子嗎?」

  「不用不用,我踩在你不要了的那把椅子上就夠了。」

  在一下多了那麼多錢之後,項靈熙首先想到的,是為自己換一處更大的住所。她想要一間看起來不是那麼擠的畫室、一個同時擁有淋浴間和浴缸的浴室。

  除此之外,她還想要一個可以給她放下一組木質音箱,讓她坐著靜靜地喝茶或是咖啡,並進行冥想的溫馨角落。

  她甚至希望能在用來冥想的溫馨角落旁邊安置出一個可以用來健身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她其實還想要一個獨立的衣帽間來滿足她日益旺盛的,對於格式衣服、鞋子還有小飾品的需求。

  在那些宴會和派對,項靈熙認識了一些新朋友,並且這些新朋友也給了她很多很棒的提議。

  比方說,既然項靈熙可以用簡單的圖形來表達復雜的意向,對於衣著的審美也不錯,那麼她能不能夠給這些踏足了時尚界的新朋友設計絲巾上的圖案?並且,她是不是也能給手提包想一些簡潔漂亮又很特別的元素來?

  那樣的事項靈熙在過去還從未做過,她甚至都未曾想到要去進行這樣的嘗試。

  但是有關「仙鶴博德夫人」的計劃不也是她在過去所從未想過的嗎?

  現在的項靈熙覺得,她可以進行很多很多的嘗試。

  擺在她眼前的選擇有那麼那麼多,讓她不得不每天都得排出時間來,去平復自己腦袋裡的那些過於多的想法,並讓自己別著急,別著急,把已經選好要做的事一件一件地去完成。

  她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在高效地完成著。

  在畫展還未結束的時候,對自己的那十幅畫最終大約能賣出多少錢已經有了些估計的項靈熙就已經飛回國了一次,去物色她想要在賣了原先的那套單人公寓後置換的大房子。

  她原先看中的,是一套大約有160平米的房子。

  但是項靈熙的經紀人亞當斯在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卻告訴她,她盡管去看再大一些的房子。因為,近期她所能拿到的,可不光是那10幅畫在拍賣之後所得的款項。

  一些有錢人看上了項靈熙在近期攀得飛快的名氣,有意出重金向項靈熙訂製她的畫。

  當時項靈熙和她經紀人之間的對話是這樣的。

  亞當斯:「這樣的工作雖然可以一次來很多錢,但我是不建議你多接的。那會破壞你正在摸索的風格,也會降低你在別人印象中的那種藝術性。」

  項靈熙:「聽起來,你覺得這樣的工作我還是可以接個一份兩份的?」

  亞當斯:「對,你聽說過瑞安嗎?現在在美國發展的瑞安。」

  項靈熙:「瑞安?哪個瑞安?」

  亞當斯:「瑞安‧斯蒂法諾。就是那個很紅的歌星。」

  項靈熙:「那個瑞安!我知道他!他唱歌很好聽,長得也特別好看,是英國和意大利的混血!」

  亞當斯:「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聽過有關他的一些傳言。他……他對於自己的外表十分迷戀。在和他閒聊的時候我提到了你,也給他看了你畫的那幅《維納斯的初生》。然後他就問我,他能不能向你訂一幅他的裸體畫像。他覺得自己比你畫的男性維納斯更美。」

  後來?

  項靈熙當然答應接下這份工作。

  如果讓她畫美人,只要能給她包來回的路費的酒店的錢,她甚至都可以不要錢。更不用說「那個瑞安」還打算花不少錢來向她訂製自己的裸體畫像!

  這件事只要一回想起來就會讓項靈熙感到忍俊不禁,而她後來和瑞安打的那通電話則更讓她意識到了她的經紀人所說的「對於自己的外表十分迷戀」是什麼意思。

  來到家裡的搬家工人很快就動作利索地替項靈熙搬走了裡面的所有物件。那也讓這間曾經一度讓項靈熙覺得有些擠了的公寓房看著空蕩蕩起來。

  彷彿連所有快樂的因子都隨之消失了。

  項靈熙臉上的微笑因此慢慢消失。當她看著這間讓她不再熟悉的,她即將告別的屋子,她會不禁回想起盧卡茨跟著陳秘書一起來到這裡時的情景。

  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想那個男人。

  那個……在海牙法庭之後就再無消息的羅科曼尼亞的前總統。

  項靈熙拿出手機,在想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又露出笑容,並在鼓起了勇氣後給盧卡茨撥去電話。

  節奏緩慢的「嘟……」,「嘟……」聲很快響起。

  可項靈熙卻並沒有把手機放在耳邊,而是把電話按到了免提,並只是把手機抓在手上,一邊聽著正在等待接通的嘟嘟聲,一邊走進她已經完全被搬空了的畫室。

  『只有149美金?我以為你會不捨得。』

  『對,我是很捨不得。但是幸好現在我已經把那該死的989塊人民幣還給他們了。我也一幅畫都不打算借給你了。除非……你陪我一晚上。』

  『我想我……應該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理解。』

  「嘟……」,「嘟……」,電話等待接聽的聲音繼續響著,但項靈熙卻知道自己這次依舊不會得到對方的回應。而她這樣做也只不過是完成她心裡的一個儀式。

  彷彿只要她給對方撥出了這個電話,那麼無論對方是否會接聽,她都已經把自己就要搬家了的這個消息帶給對方了。

  『我必須,必須得和你發生了些什麼,然後才能真的開始本來就該屬於我的,平平凡凡的生活!』

  『你帶我到你的畫室,讓我看到了這麼多你畫的我。你真的不知道這些含義嗎,靈熙?你為什麼還會覺得,這樣的事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還可以稱得上是一個『條件』?』

  在這間畫室裡所發生的點點滴滴全化作雨點在她的心中灑落,而在每一顆小雨點上,又都有著一段對於她來說很重要也很珍貴的回憶。而當這場記憶的小雨就要下完的時候,每一顆小雨點上都出現了她和盧卡茨之間的第一個吻。

  「嘟……」,「嘟……」等待接聽的電話提示音終於停止,取而代之的那串提醒項靈熙她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的語音則將她從回憶中驚醒。

  她拿起手機,打開被她置頂了的,盧卡茨的微信對話框,並打下一句很簡單的話。

  【盧卡茨,今天我搬家了。下次你再來我原來的家,就找不到我了。】

  可是這樣的話語卻是在被項靈熙打出來之後又一個字符一個字符地刪了。

  如果,如果那個男人並不關心也並不在意這些,那麼她把這樣的一句話發過去就很自作多情了。

  說的好像……對方還會想要來這裡找她似的。

  想到這裡項靈熙不禁好笑地嘆了口氣,並關上了畫室裡的燈,也終於離開了這間變得空空蕩蕩了的公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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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4 00:38: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七章

  「乾杯!」

  「乾杯!」

  「乾杯!」

  在項靈熙剛剛裝好的新家,她和自己的朋友安廣廈,還有她的經紀人亞當斯一起舉杯慶祝項靈熙的喬遷之喜。

  既然亞當斯好容易才來一趟中國,那麼項靈熙肯定得借這個機會,把自己在國內開畫廊的朋友介紹給對方。

  雖說項靈熙原先的女上司在近一個月裡一直都用力很猛地來和她套近乎,甚至還把曾經和項靈熙關係不錯的同事都一個個派過來和她拉關係,可項靈熙依舊覺得國外的事可以交給亞當斯,但如果在國內辦展覽,她還是希望和安廣廈一起打拚。

  畢竟,讓她在阿姆斯特丹大獲成功的那19幅畫雖然是照著葉永藍大師的路子來畫的,可她卻並不想把自己在國內的路走成葉永藍大師的樣子。

  她希望得到的,是一段段更為真誠單純的關係,而不是小團體內部的互相吹捧。

  項靈熙覺得,她和自己身邊的人得要能讓人說她不好,然後她才能夠走得更遠,也真正走出一個閉塞的圈子。

  亞當斯:「我覺得你現在迫切需要一個新的畫展來向別人表達你真正的風格。你在海牙法庭上的時候雖然也有放出過你畫的那些……那些能表現你不同時期繪畫風格的作品,但是留給公眾們注意到那些的時間太短了。」

  當亞當斯手上拿著酒杯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安廣廈也笑了,並說道:「是挺短的。雖然其中有一幅描繪卡拉喬爾傑總統在雪山上的畫得到了好幾秒的特寫,而且它也在之後的新聞裡反復出現,但是我覺得電視機畫面裡的這幅畫也有相當程度的失真。」

  亞當斯和安廣廈碰了碰杯,而後就繼續說道:「現在我們只要一提到你的名字,藝術界和繪畫界首先想起的就是你在阿姆斯特丹展出的那19幅畫作,還有你放在網上競拍出去的那十幅畫。這顯然是一個錯誤的印象。」

  項靈熙:「我得盡快打破這個錯誤的印象?」

  亞當斯:「當然,如果我們不盡快打破這種錯誤的印象,那麼以後就會很難打破了。而且我認為你應該才是對這件事感到最著急的那個人。」

  項靈熙並沒有很快回答,而是側了一下身,靠在了能透過大的落地窗玻璃看到遠處景象的客廳長桌上,並在把手中的香檳酒喝完後說道:

  「是挺著急的。但是……我還沒想好要把我的風格進行怎麼的調整。」

  說著,項靈熙很快就把放在冰塊桶裡的香檳酒拿出來,在她想要給自己再倒上半杯酒的時候,一旁的安廣廈很快就抓住了酒瓶,讓項靈熙別再喝這麼多了。

  「寶寶,這只是香檳酒,香檳酒。」

  項靈熙小聲說著,而後才從一臉不認同的安廣廈那裡拿過酒瓶,卻是一下就給自己倒上了看起來很不文雅的大半杯香檳酒。眼見著對方還要來搶,項靈熙很快就喝了一大口,把手上的大半杯香檳酒喝成了半杯。

  亞當斯:「聽起來你現在就想要進入到下一個繪畫風格的時期了?」

  「對。」在亞當斯和自己說話的時候,項靈熙得到機會護住自己手上的酒,並很快轉向對方道:「現在我的腦袋裡有著很多很多的想法。這幾天我已經試著去整理它們了,但我還沒能理清楚。這不是一件這麼容易的事。」

  「那你認為這個想法怎麼樣?我們可以把你在海牙法庭上展出的那些畫,還有你拿回來繼續完成的那九幅畫一起,做一個專題展覽。」

  「不。」

  此時項靈熙已經有些微醺。她原本還想好好聽一聽亞當斯的那個想法,可現在卻是話才聽了一半就給出了十分明確的,否定的回答。

  「你先別急著否定我的這個想法,靈熙。在我為你準備畫展的時候,你可以專心理一理你腦袋裡的那些想法。如果你能趕在畫展開始之前就畫出一幅帶上了新風格的畫,那我們就能把它放在畫展的最後一個展廳。」

  「我說不。」

  原本輕鬆的氣氛就此因為項靈熙斬釘截鐵的拒絕而被打破,安廣廈很快想要從項靈熙的手上拿過酒杯,但項靈熙卻是繞開她的動作,讓自己把手上的這杯其實有些酒精度數的香檳酒一飲而盡。

  「你……需要醒一醒酒嗎,靈熙?」

  聽到在上個月合作得非常愉快的經紀人帶著些許的遲疑這樣問自己,項靈熙很快搖了搖頭,並在放下酒杯之後說道:「我很清醒。這點酒對我來說不多不少,剛好夠我和你說些真心話。」

  那位年紀實際已經足夠做項靈熙父親的經紀人向一旁的安廣廈笑著搖了搖頭,示意對方稍安勿躁,並很紳士地對項靈熙示意道:「那我們去沙發那裡坐著談一談嗎?」

  項靈熙點點頭,並跟著對方一起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我其實一直在關注海牙法庭的後續進程。現在卡拉喬爾傑前總統的支持者還在到處遊行,但是前總統本人卻是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出來就此時發表一項聲明,或者說是一次回應。你的想法很好,只是我認為我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就把我們的海牙之行作為主題,去開一次畫展。」

  「那等於是跳過了最重要的當事人去向公眾進行一次陳述,並且我還肯定會消費他的人氣和他現在在國際上的話題度。」

  之前站在客廳長桌那裡的時候,項靈熙還聲稱她今天喝的這點酒對她來說不多不少。可當她真的坐到沙發上,並打開話匣子,她就會意識到……她喝得其實真的有點多了。

  對於酒量一般的項靈熙來說,這點酒不光夠她和自己的經紀人說出些真心話,還足夠她說出許多鬱結在她心裡悶悶不樂的話語,甚至是一些她原本不該和對方說起的話。

  當項靈熙意識到自己聲音中的哽咽時,她沉默了一會兒,並同時一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一會兒之後才說道:「我失戀了。而且是又失戀了!我就是那麼蠢,在一個人身上栽了兩回!」

  聽到了這句話的亞當斯簡直被驚到了,這位很有紳士風度的,並且一直以來都和藝術家們打交道的先生沒想到項靈熙會直接和他說出這些。

  突然一下就從和自己簽約了的畫家那裡聽到了這樣的內幕,這簡直讓亞當斯感到坐如針氈,他甚至都有些想要向就坐在項靈熙身邊的安廣廈求救了。

  但是項靈熙卻沒能給兩人足夠用來交流的時間,並在放下手之後就露出了一張說哭就哭的一塌糊塗的臉,並遷怒對方一般地說道:

  「你以後別再來問我卡拉喬爾傑前總統的消息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什麼都沒和我說!他沒接我的電話,沒給我回電話,也沒回我的消息!我就算這麼去和人催債,別人也該回我一句——『求求你別再來騷擾我』了。可他就是這麼能耐,說斷就斷了,連一句『謝謝再見』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在項靈熙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亞當斯就好像被針紮到了一樣的坐直起了身體。而聽到後面,他則乾脆跳了起來,用懇切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安廣廈,並在得到了對方的點頭示意後逃也似的拿起外套往外跑去。

  為了能夠讓對方再次見到他時不感到尷尬,亞當斯可一點都不想聽醉酒後的女藝術家說出的真心話。

  在「趕跑」了自己的經紀人之後,感到委屈的項靈熙很快就轉過身去,抱住她的安寶寶,把頭埋在人家的胃上,淒淒慘慘地哭了起來。

  對於項靈熙和盧卡茨之間的事其實也並不知道許多的安廣廈輕輕拍著項靈熙的背,說出安撫的話語。

  「不難過,不難過啊。」

  但是聽到了這樣的話,覺得自己越發委屈難過的項靈熙卻是哭得更慘了。

  「上次是這樣也就算了,可這次還這樣!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我還以為我們早就離不開彼此了。可到頭來,這又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又是我自作多情。他怎麼就這麼能騙人呢!他為什麼要明明不喜歡一個人,卻還要讓人以為他非自己不可了?他不知道這樣很傷人嗎?」

  在哭了好一會兒之後,項靈熙又恨恨起來。

  她從安廣廈的懷裡起來,並鞋子一脫地把兩隻腳都踩在了沙發的坐墊上,也拿起茶几上的那包紙巾,一下抽出好幾張來給自己擦眼淚。

  「我喜歡上的就這麼一個混蛋。在他和我一起經歷某件事的時候,他會讓我覺得他是真的喜歡我,他甚至會讓我覺得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歡我。在維也納的時候,他還對我說,等到海牙的事情結束之後,他想要和我就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和我坐下來一起好好談一談。我居然還真信了他的鬼了!」

  當項靈熙說到這裡,她自暴自棄且毫不顧及形象地擤了擤鼻涕,然後就在自己的新家,把用過的紙巾用沒用過的紙巾一包就往茶几上恨恨地丟了過去。彷彿她不是在對著茶几丟紙巾,而是在對「卡拉喬爾傑前總統」丟石頭。

  項靈熙雙手的掌跟揉了揉眼睛,而後就讓雙手一路往後地抓起了自己的頭髮。

  「虧我還想再信自己的感覺一次,覺得一個男人要是能這麼看我,那他肯定不可能只是對我『有一點好感』。可原來,他對我是不是有他聲稱的那『一點好感』都不一定了!」

  項靈熙越想越覺得自己對盧卡茨的那句「有一點好感」恨得牙癢癢,並在看向一直以來都很淑女的安廣廈時跳起來給她演了一段即興演出,並十分傳神地還原了在那間羅科曼尼亞小旅館裡的情景。

  在項靈熙把她對著空氣抓著的,並不存在的衣架丟到地上,並狠狠地跳起來踩上去的時候,盧卡茨剛好從白雪皚皚的森林裡跑步回來。

  當他推開房門回來的時候,他把被他拖在了身後的那兩個輪胎拉了回來,並抖乾淨輪胎上的那些積雪。而當他向遠看去的時候,他會看到那兩個被他用來增加摩擦力的輪胎在他回來的那一路上所拖出的劃痕。

  那顯然是能讓他感到滿意的。

  從外面回來了的盧卡茨對正在屋子裡的那幾名自己團隊裡的人點了點頭,而後就在換上拖鞋也脫去了外套後著急地走到了貼有項靈熙照片的那面落地玻璃牆前,並在帶著笑意看了項靈熙的照片好一會兒之後吻了吻其中一張項靈熙笑得特別漂亮的照片。

  接著他就往旁邊挪了一步,目光緊盯一張項靈熙穿著露背長裙,並背對著鏡頭轉過頭來的照片。

  那讓這個男人越看越想念照片裡的那個人。但在好容易才用幾個呼吸平復了一些那種想要很快聽到對方的聲音的衝動之後,他就又一下沒能忍住地拿出了手機,卻是在點開了項靈熙的聯繫人名片後大拇指手機屏幕上徐晃了好幾下。

  「不不不,還不是現在,再等幾個小時。只要再等幾個小時就好了……」

  這時候一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盧卡茨的團隊成員走到了他的身旁,並說道:「根據波蘭氣象局的預報,這裡的雪還有大約一個小時就能停了。所以,我們把新聞發布會的時間定在了三個小時之後。」

  「好。」給出了肯定回答的盧卡茨目光並不離開眼前的照片牆。

  「您的演講稿還需要再進行一些修改嗎?」

  「還有一點準備時間,我可以自己再看一遍。」

  得到了回復的助理很快就回到了他先前待著的位置。而盧卡茨則在又看了一會兒項靈熙的照片後走到客廳的桌前,給自己倒了些果汁喝。

  當他手上拿著玻璃杯邊喝邊走向樓上的浴室時,他停下了腳步,對底下正在進行新聞發布會前最後準備工作的幾名團隊成員說道:

  「那些照片,出發前我會自己收的,你們都別去動它。」

  底下的人看向樓梯上的盧卡茨,並向其點了點頭。

  把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調整到了最佳狀態的盧卡茨去浴室很快速地沖了個澡。而當他把頭髮吹乾,也換上了一套十分正式的西裝之後,他會覺得……自己都有些沒法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那篇演講稿上了。

  只要他的意志有那麼一時半會兒的鬆懈,那個人的身影就會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需要他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揮散開去。

  「我把那張照片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是為了提醒我自己……提醒我自己……」

  盧卡茨看著手中的那張演講稿,可項靈熙穿著露背晚裝的身影卻是出現眼前,她就站在一座僅能夠容納兩人的陽台上,把她的那頭黑色長髮輕輕撥到肩膀的前側。

  她轉過頭來,彷彿不經意地抬起眼簾,卻是目光才只輕輕掃到他就又笑著轉過身去了。

  那讓盧卡茨的心跳再不受控制起來。

  感受到了甜蜜挫敗的盧卡茨坐到了臥室的床上,並放下演講稿,轉而給項靈熙發出一條消息。

  ——【最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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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4 00:39: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八章

  中國,

  項靈熙的新家。

  在喝得有些暈乎乎了之後,項靈熙發了一會兒的「酒瘋」,並且也藉機說出了她對於盧卡茨的,許多許多的控訴。

  第一次從項靈熙那裡聽到了那些的安廣廈也跟著在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後不斷地說道:「寶寶,寶寶我們不要他了。他太欺負人了。」

  再然後?

  再然後項靈熙就告訴安廣廈,她睏了。

  上個月她晝夜顛倒又缺覺得太厲害,那讓她補了一個月都沒能把狀態調整過來。現在她就算每天都按時睡覺都會覺得覺不夠,那就更不用說她今天居然還哭了那麼久,更累了!

  就這樣,項靈熙在回了房之後就倒頭睡去,並且一睡就是近三個小時,直到天都黑了才悠悠轉醒。

  當項靈熙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看視線時,她會發現已經一個多月都沒有給她發來回信的那個男人居然給她發來了一條信息。

  那讓項靈熙一下就被驚得完全醒了過來。

  她驚楞著坐起身來,並在手上動作很快地把睡得亂糟糟了的頭髮向後撥了幾下,而後她才點開收件箱。

  【最近還好嗎?】

  那居然是一條如此簡短的信息。它在兩個多小時之前被發送到了項靈熙的手機上,並且在中間的那麼多時間裡都沒有一條追加過來的信息。

  不信邪的項靈熙又打開了她的微信app,發現被她置頂了的,與盧卡茨之間的對話框也來了一條信的消息。但那也只是一模一樣的,簡短得讓項靈熙心生憤怒的【最近還好嗎?】

  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給你發了那麼多的信息,那麼多!

  合著你就只回給我一句「最近還好嗎」?

  項靈熙覺得自己氣得簡直都要喘不上來氣了!原本還在著的三分酒意被盧卡茨的這句話刺得頃刻間消散殆盡,連帶著她還被氣得根本就在床上坐不住了,並迅速地爬了起來,在這間裝了地暖的屋子裡光腳才踩在地板上,並邊在地上踱步,邊用腳掌跺地板。

  她想要再等對方給她發一句解釋,可距離上條消息發來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昏睡中的她都沒能在一覺醒來之後就看到很多很多條的消息,對方又怎麼可能在她生大氣的這幾分鐘時間裡就飛來道歉呢?

  因而氣得都恨不得抓起被子來咬的項靈熙只得在等來對方的第二條消息之前又發去回復。

  但那卻並不是回答對方上個問題的「好」或者「不好」,而是一句帶著明顯怒意的反問——【你說呢?】

  【你說呢?】——這句比盧卡茨的那句【最近還好嗎?】更為簡短的話語就這樣飛躍了千山萬水,並一路向西而去,飛到那個剛剛在又一個前羅科曼尼亞國家的城市降落了的盧卡茨的手機上。

  在自己所乘坐的那輛車向著他們的目的地行駛而去的時候,盧卡茨收到了那條由項靈熙發來的回信。

  老實說,盧卡茨並不是很明白他等了好久才等到的這條項靈熙的回復到底是什麼意思,卻是不由地心中「咯噔」了一下。

  因而盧卡茨不禁向替他開著車的保鏢問道:「你結婚了嗎?」

  「我和我妻子的女兒都三歲了。」駕駛座上的保鏢感到有些意外,但是一提起自己的妻女,那名硬漢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很幸福的表情。

  「在你和你的妻子談戀愛的時候,她如果在你問她某個問題之後很久才回一句『你說呢?』,這大概意味著什麼?」

  前排的司機笑了起來,似乎是響起了結婚前他和妻子吵吵鬧鬧的那些時候,並說道:「她這麼回我的時候,多半意味著……我有大麻煩了。」

  「對,我有大麻煩了。我也這麼覺得。」對於這樣的看法十分認同的盧卡茨輕聲說出這句話語,而後就感到不住地緊張起來。

  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發現了一個秘密的保鏢不由地問道:「請原諒,您也收到了一條這樣的短信嗎,先生?」

  「對。」

  盧卡茨又拿起了自己手上的演講稿,但那樣的動作卻似乎不過是個掩飾而已。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張他發自肺腑的演講稿上,並只是不住地去想著項靈熙給他發來這條回信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

  而後,沉默了片刻的盧卡茨就說道:「我有……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去聯繫她了。」

  感到疑惑的保鏢接著問道:「可這是為什麼呢?」

  這不過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卻是讓身為一名成熟政客的盧卡茨感到坐如針氈起來。他幾次試著開口,卻是最終只是說道:「原因很復雜。但我可能……不太想讓她看到我對未來感到迷茫又頹廢的樣子。」

  「看起來您喜歡她喜歡得不行。」

  「對。」這樣的一句話對於盧卡茨來說就容易得多了,但是在給出了一個簡單的「對」之後,他又很快反駁自己道:「不,我覺得應該不止。我可能被她迷的不行。我也沒法想像未來的日子裡如果沒有她會是什麼樣的。」

  說著,盧卡茨就又接著看起了他的演講稿來。

  但他不過看了幾行字,就又心思不定地問道:「你覺得我去見她時應該帶什麼禮物?」

  「帶一束花吧,穿上最帥的西裝。」在說出這個提議的時候,坐在駕駛座上的保鏢還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他們外表出眾的前總統,並說道:「沒幾個女人能在打開門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還鐵石心腸地讓人滾的。」

  盧卡茨:「她不鐵石心腸,她的心很軟,一個不小心就會把她惹哭了。但是這樣真的夠嗎?」

  保鏢想了想,說道:「才去求她原諒的時候就只帶花吧。這種時候帶太貴重的禮物說不定反而會讓人惱羞成怒呢?女人這種生物很奇怪的。有時候你送她很貴的珠寶她不一定會高興,有時候你送她玩具戒指她都可能很高興。」

  「好,好。」

  盧卡茨很認真地應下,而後他才又沉下心去看手上的那張演講稿,並用藍色的筆在上面進行最後的標注和修改。

  而在前排駕駛座上的保鏢則就是在這時候好奇得不行地問道:「請原諒,您的女朋友,她叫什麼名字?」

  「靈熙。她叫項靈熙。」

  「靈熙!靈熙你看到BBC發的最新消息了嗎?國內都轉載了!」

  待在自己新家臥室裡的項靈熙沒能等到盧卡茨的解釋,卻是等來了安廣廈的那通電話。

  項靈熙的心中滿是疑惑:「BBC發的……什麼消息?」

  而後,她就聽到安廣廈帶著些許緊張的,卻是十分肯定的聲音。「羅科曼尼亞的前總統,盧卡茨‧卡拉喬爾傑,他會在半小時後召開新聞發布會,對一個多月以前發生的那些事進行首次公開回應!」

  項靈熙怎麼也沒有想到,她會在時隔一個多月後,從自己的好友安廣廈那裡得到有關盧卡茨的最新消息。

  並且,那還是提前知道了消息的BBC公佈出來的。

  她就這樣真的如她所說的那般,變成了一個和羅科曼尼亞的那位前總統毫無關係的,路人。

  對,就是路人。

  和這個世界上的上億人相比沒有任何不同之處的路人。

  又或者,她和那些人還是有些區別的。

  畢竟,對方起碼在現在應該還記得她的名字,並且還會給她發信息,問她【最近還好嗎?】

  可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項靈熙的這種反應讓電話那頭一看到盧卡茨的最新消息,就著急給她打來了電話的安廣廈感覺到自己此舉可能的不妥,並試探著叫出對方的名字。

  「靈熙……?靈熙你要我現在回來……陪你嗎?」

  「不,不需要。」感覺自己現在腦袋裡亂的厲害的項靈熙給出否定的回答,並說道:「現在我比較想要一個人待著。可以想清楚一點事。」

  說著,項靈熙掛了電話,並登上自己的社交網絡賬號。

  可還不等她在上面搜索BBC剛剛發布的,有關盧卡茨的消息,就已經有很多她的粉絲來她的主頁底下問她到底在多久之前就知道這件事了。

  甚至連BBC的賬號都有很多人提到了她,讓她過去看那條消息。

  那讓原先還感覺自己的頭腦一片亂糟糟的項靈熙反而在一陣刺骨的冰冷後冷靜了下來。

  她不禁光著腳走到她的起居室裡,把雙手撐在長桌上往外看去。

  項靈熙覺得,得到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的自己,應該是打心底裡為那個男人感到高興的。

  畢竟,他終於振作了自己,並決定面對那道很難跨過去的坎。

  只是她也會因此而感到落寞。因為……那個男人的生命裡果然可以沒有她。

  她感覺到自己不過是那個人傳奇經歷裡的某個符號。

  某個特別特別小的符號。

  在屬於這個男人的舊時光裡,沒有任何有關她的痕跡。

  而在這個男人的未來,沒有她也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這可真是一個讓人感到心酸的事實。

  感覺自己已經想明白了這些的項靈熙不禁嘆了口氣,並走到她的新畫室。

  在搬家的時候,她把她迄今為止最為滿意的那幅《維納斯的誕生》掛在了畫室裡最中央的位置。而現在,當項靈熙走到那幅畫前靜靜欣賞它的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又有了新的感悟。

  她的腦袋裡突然出現了許多與此次海牙之行的組畫主題相關的想法,只是這樣的想法卻十分的雜亂,也根本還沒能成型。

  因而已經冷靜下來了的項靈熙決定回到她的起居室,並打開她配在了一個小角落裡的,裝飾意義更大的復古造型電視機,等待國內的電視台對羅科曼尼亞前總統的這次新聞發布會所做的轉播。

  這時候距離盧卡茨的新聞發布會開始還有七分鐘的時間,這家國內的衛視還在播放著其它的節目,但是在屏幕的底部,節目播放單調整的通知則已經開始滾動播放。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以及那些讓人深感無聊的廣告的播放,那場屬於盧卡茨個人的新聞發布會現場也終於出現在了電視機屏幕上。

  原本還坐在吊床上的項靈熙迅速翻身下來,並就坐在地板上,看著那似乎比一個月前還要更迷人了一些的盧卡茨走到他的新聞講台前,還未開口就已經讓底下已經及時趕到的記者們沸騰起來。

  而項靈熙,她則在聽到盧卡茨的聲音從木質音箱中傳來的那一刻就眼睛濕潤起來。

  這名看起來已經那麼像是一名政客的政客就好像現場所有人的老友一樣向人問起好來。他是如此坦然地承認了他對於羅科曼尼亞的民眾所撒的那個謊,也說出了所有人都等待著的那句道歉。

  他向人提起了他曾經的特種突擊隊隊長的身份,也講述了多年前的那個讓他輾轉反側的夜晚,講述了他得知那條憲法補充條款時的心情。

  「就像很多年輕的男孩一樣,那時候的我懷著很大的夢想,我認為我應當能給這個國家帶來很大的變化。我是如此傾盡全力為這個國家奉獻熱情、汗水與鮮血,也嚮往著我們曾經的輝煌……」

  當項靈熙聽到盧卡茨向人講述他還從未對公眾們提起過的那個自己,項靈熙會被他聲音中的那種熱情與真誠所感染,感到熱血沸騰,並為之所折服。

  多麼的不可思議啊,這樣的一個人,居然在短短的一個月之前和她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的生死劫難,並因為她從未動搖過的堅持才撿回一條命。

  但是那些記憶中的點點滴滴才不過要在眼前浮現,項靈熙就搖了搖頭,並對自己說道:

  『快別想了,那個人也從來都不屬於你。』

  想到這裡的項靈熙不禁感到一陣好笑,但是笑著笑著……她卻又一次地哭了起來。

  在新聞發布會現場的盧卡茨結束了他的講述,而現場的主持則示意接下去可以進入到短暫的記者提問環節了。

  所有來到了這裡的記者們都立刻舉起手來,而其中一名有著金色頭髮以及精緻五官的女記者則被第一個點了起來。

  「卡拉喬爾傑,您好,我是來自波蘭國家電視台的記者。我注意到您之前提到副總統埃里克發現了您藏在相框裡的一張照片,因而發現您在退役以前實際已經擁有中校軍銜。請問您為什麼要這樣做?」

  作為一名屬於國家級電視台的記者,這個女孩顯然還很年輕,並且她的容貌也為她帶來了許多矚目。而盧卡茨所注意到的,卻只有這名女記者所佩戴的那枚長度剛好到了她鎖骨處的項鏈。

  只要是曾見到過梵高的著名畫作《盛開的杏花》的人,就都能認出這枚方形掛飾的設計主題。

  在這塊雖大卻不顯得笨重的項鏈掛飾上,白色的杏花作為鏤空圖案出現,而在鏤空的白色杏花之外,則又有著那幅畫作背景色一樣顏色的琺琅。

  那讓盧卡茨罕見地在記者問他話的時候失神了那麼一小會兒。

  在那麼一小會兒的時間裡,項靈熙的樣子是那麼不受控制地浮現在他的眼前,也讓他意識到自己想那個女孩都已經想的快發狂了。

  但是很快,現場響起的閃光燈的聲音以及照相機的快門被按下的聲音喚回了他的心神,並讓他坦言道:「很抱歉,我沒聽清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你能再向我復述一遍嗎?」

  那名原本看起來凜然不可侵犯的女記者因為盧卡茨在愣神時望向自己的那種眼神而抑制不住地臉紅起來,並在盧卡茨向她致歉後帶著些許的不知所措很快表示道:「當然。」

  看著這樣一幕的項靈熙再也無法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視機了。

  屬於盧卡茨的這份注視與失神實在是讓她感到很熟悉了。

  因為,一個月之前,盧卡茨就曾在望向她的時候的時候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只不過,那時候的盧卡茨望向她的這種目光居然都還沒有此刻他望向那名女記者時的那樣深情。

  在今天已經因為那個男人流了很多眼淚的項靈熙終是站起身來。她的木質音響裡又傳來盧卡茨的聲音,可她卻是再也沒有辦法繼續去看這段屬於盧卡茨的,彷彿新的007電影開場劇情那樣的畫面了。

  「我把那張照片藏在辦公桌上的相框裡,是為了提醒我自己,一定要在任期內向民眾公佈這個消息。我也從沒打算把這個秘密隱藏到最後,我只是沒有想到,一切都來得這麼快,那麼突然。但是能真正公開這個秘密,我的心中也有慶幸,甚至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

  背對著電視機的項靈熙聽到屬於盧卡茨的聲音,在眼淚不斷地湧出時又笑了。

  「該結束了。」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哽咽著對自己說道:「我早該明白的。」

  而後她就拿起一包紙巾,把它擺在了自己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吊床上,胡亂地抽出了好幾張紙巾一下全都蓋自己的臉上。

  在幾次深呼吸之後,她總算能夠不讓那些不聽話的眼淚在湧出時模糊她的視線了。

  因而她拿出手機,點開了她與盧卡茨之間的微信對話框,也在刪刪改改了好久之後打出了這樣一句祝福的話語:

  【祝你前程遠大,所有美夢都成真。】

  作為一對曾經起碼在肉體上有過親密關係的男女,項靈熙覺得她的這句告別的話語應當能算得上很溫柔又很浪漫了。

  但是再怎麼溫柔又再怎麼浪漫,那都是最後的告別。

  當項靈熙的眼神中不再帶著猶豫與留戀,她也終於把這句話發送了出去,並緊接著就點開盧卡茨的賬號,把它加到了黑名單裡。

  但那卻並不是真正做了決定之後就行事乾脆俐落的項靈熙所做的全部。

  【祝你前程遠大,所有美夢都成真。】

  她又把這句話打了一遍,通過手機短信發給盧卡茨,並把他的手機號也加到了自己手機的黑名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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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4 00:39: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九章

  身在那座前羅科曼尼亞國家的盧卡茨只給了來到現場的媒體記者們提五個問題的機會。

  因而他的這個新聞發布會並未有在他的講話結束後持續很長的時間。

  天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大的耐心和意志力才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急。但是在那五個問題結束之後,他到底還是對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而這樣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原因只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他就要去找自己心愛的,並且此時已經思念瘋了的女孩了!

  那是盧卡茨在此前都還未在公眾的面前露出過的笑容,也讓對他已經有些熟悉了的媒體記者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這顆歐洲政壇最耀眼的新星雖然在此次新聞發布會之後一定會贏得很多人的好感,可眼下看來,他在羅科曼尼亞的政途卻是已經接近全毀。

  但他居然在這樣的時候,還能露出這樣的笑容,那讓人不禁在被那樣的笑容所感染到之後感到內心翻騰起來。

  可盧卡茨卻是再顧不上現場的那些媒體記者了。

  他甚至都沒有心思去看一看民眾們都因為他的這場新聞發布會而發表了怎樣的言論。

  他只是在走到後台時問自己的一名隨行人員,剛剛他的表現怎麼樣。

  而對方的回答當然是——棒極了!

  於是盧卡茨很快就在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卻是一下就看到了來自於項靈熙的那條短信。

  那是一句前言也沒有後語的——【祝你前程遠大,所有美夢都成真。】

  這樣的一句話雖是祝福,卻讓盧卡茨在看到後本能地覺得很不對勁。於是他一邊衝下樓,去到這家電視台為他準備的休息室,並一邊給項靈熙撥去電話。

  但是電話那頭卻傳來號碼佔線的提示。

  不安的感覺僅在那十幾秒的時間裡就變得愈漸深重,那讓盧卡茨根本就顧不得確認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不是足夠帥氣,也顧不上去看一看自己的衣領是否翻得好好的。

  在快速走進那間休息室後,盧卡茨根本顧不上和身後跟著的保鏢說些什麼,就直接在他們要跟進來之前把門給一下關上,又給上了鎖。

  當盧卡茨在試著給項靈熙打了三個電話卻都只得到了電話佔線的應答時,他的郵箱也發來提示,告知他自己設置的特別關注郵箱地址剛剛給他發來了一封郵件。

  那又是來自於項靈熙的一句——【祝你前程遠大,所有美夢都成真。】

  那簡直就像是一個儀式一樣。

  盧卡茨感覺自己好像站在一間原本無限廣闊的,明亮的殿堂中,而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原本就坐在殿堂盡頭的池邊。可現在,這間明亮殿堂中的燈卻是毫無預兆地一盞盞相繼熄滅,讓他連盡頭的那個女孩都無法看清了。

  剛剛在面對那麼多的記者媒體與閃光燈時都還如此鎮定的盧卡茨在這一刻無可控制地慌亂起來。

  想起項靈熙曾經和自己提起過她在國內用的最多的其實是微信,盧卡茨很快打開了那個他專門為了聯繫項靈熙才裝上的即時通訊app,而被他置頂了的,屬於項靈熙的那個對話框中也已經出現了項靈熙在十分鐘前發給他的那句彷彿噩夢一般的祝福。

  盧卡茨發出了懊惱的聲音,並在稍稍穩了穩自己的呼吸後選擇了向項靈熙發起視頻通話。

  或許,盧卡茨在之後數秒內的心情變化是很難用語言來描述的。

  那得要用上項靈熙的畫才行。

  當這位羅科曼尼亞的前總統點開程序裡擁有的「視頻通話」那一欄的時候,他其實已經著急得都出汗了。但是當他好容易按下那個選項之後,隨後冒出來的「視頻通話」和「語音通話」那兩個細分選擇又讓他焦急得要發喘起來。

  他知道自己喜歡的女孩現在應該很生他的氣。

  那可能是因為……那麼大的事他居然都沒提前告訴對方。

  那讓原本想好了要在新聞發布會之後就立刻給項靈熙打一統視頻電話的盧卡茨猶豫起來,有些不太敢就在此時就對上項靈熙的那雙怒氣沖沖的眼睛。可他又覺得,想要盡快安撫對方的情緒,僅憑聲音肯定比用上視頻電話更難。

  因而在數秒後,他終於還是選了「視頻通話」的那個選項。

  而接下去所發生的,就是從天堂跌到地獄的短短三秒時間。

  項靈熙的微信頭像在視頻通話被發起之後變大,並移到了手機屏幕的正中央,甚至在屏幕的上方還出現了「等待對方接通」的提示。可還不等盧卡茨緊皺的眉頭舒展開,等待對方接通的鈴音就已停止,並且手機屏幕也在猛地變黑之後就跳出了這樣的一個對話框。

  【對方把你加入了黑名單,不能進行視頻通話】

  在這樣的事情突然發生時,人是很難一下子就反應過來的。

  因而盧卡茨在盯著這句話看了很長時間後就機械般地給項靈熙又發起了視頻通話的請求。一次,兩次,三次又四次。

  而在他把這樣的請求重復到了第五次的時候,他的Whatsapp也發來提示,告訴他項靈熙已經通過Whatsapp向他發出了那句已經通過不同的聯繫方式向他重復了三次的話語。

  現在,項靈熙把這句話向他重復到第四次了。

  這當然意味著盧卡茨這時候用Whatsapp也無法聯繫上對方了。

  已經明白了這一點的盧卡茨在最初的緊張、慌亂、甚至是恐懼後很快就思考起了他還有什麼能夠聯繫到對方的通訊方式或者說渠道!

  既然微信和電話號碼是最先收到那句話的聯繫方式,而Whatsapp則在隔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得到消息,那就說明那些非中國製造的通訊方式很可能還有一線機會。

  所以……所以ins,臉書和推特應該還是他可以聯繫到對方的最後陣地。

  而在此時和盧卡茨有著七小時時差的,項靈熙的新家裡,已經不再哭泣的小畫家坐在吊床上。

  她用VPN翻出牆去,給盧卡茨的Whatsapp上也發了那句話語,並在之後痛痛快快地把人拉黑。

  項靈熙覺得……這樣的陣仗可能會有些大。

  但是在最初的難過之後,她又會替自己感到不值,並且還很生氣。

  她覺得,自己除了喜歡盧卡茨,並且肖想過對方之外,她可算是沒有半點對不起那個可惡的傢伙的。

  所有答應對方要做到的她都做到了,並且那些額外的險她也為盧卡茨冒了。

  就連十年前對方在白森林救她的恩情,她也已經在采爾馬特還了!

  可是羅科曼尼亞的前總統閣下居然真的敢這樣對她!

  項靈熙覺得自己必須要做些事情來洩憤,而把盧卡茨在所有她能想到的聯繫方式上都拉黑就會是個不錯的方式。

  在使用VPN把Whatsapp給攻克了之後,項靈熙思考起她還能在哪兒把盧卡茨也給拉黑了。

  她覺得,她應該還有ins,推特和臉書。

  可是她和盧卡茨之間的相處卻是短暫到了兩人根本沒有在這三大社交軟件上互加好友。

  但是沒關係,沒有條件她也可以創造條件!

  哪怕被已經振作起來了的總統認為是無理取鬧也好,可她就是想在「斷絕來往」這件事上做到足夠絕對,以及一絲餘地都不留。

  因而她登上自己的臉書,並很快發出一條狀態。如今在臉書上已經有了很多粉絲的項靈熙提到了盧卡茨,並把那句話公開發表。

  【@盧卡茨‧卡拉喬爾傑祝你前程遠大,所有美夢都成真。】

  當項靈熙的粉絲與盧卡茨的支持者們認為這只不過沒有任何深層次內涵的祝福語的時候,他們也開始在項靈熙的這條狀態下重復項靈熙的這句看起來很浪漫的「祝福語」。

  那樣的情況當然會讓原本還越想越生氣的項靈熙一下就被逗笑了!

  但是很快,很快她就正色起來,並把所有名字看起來像是和盧卡茨有關的賬號全都拉黑。

  這讓項靈熙在轉戰推特之前多費了很多時間,以至於她在登上自己的推特賬號並發出那條最新狀態的時候,守住了自己最後陣地的盧卡茨已經給她發來了信息。

  但是如今的項靈熙早已不是一個月前在推特上無人認識的普通人了。

  她在阿姆斯特丹的畫展上大獲成功,並且那也讓她收獲了許多對她很感興趣的新粉絲。

  因而盧卡茨的那幾句匆忙發出的話語當然就淹沒在了項靈熙並不會看的,那已經堆了數千條項靈熙的粉絲給她發來私信的信箱中了。

  那給了項靈熙很多去拉黑盧卡茨賬號的時間,而當她輾轉去到ins的時候,所發生的也都是相似的情況。

  當項靈熙完成了和盧卡茨斷絕往來的「官宣儀式」,她會恍然覺得纏在自己身上的枷鎖已經被一條一條地解開了。

  她開始變得輕鬆起來,而靈感也在此時悄然而至。

  當她走進自己的畫室,並坐到畫架前的時候,把手機調到了免打擾模式的項靈熙就再不管外面的驚雷與風雨,並用鉛筆在畫布的右下角很認真地寫下了海牙之行組畫中的最後一幅畫的名字。

  ——《得而復失,喧囂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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