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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番外二(17)
七月初八這日,元氏果然應約上門了。
隨元氏一起上門的不僅有沐長風,還有京中最負盛名的官媒厲姑姑。郭家門房將消息遞到後院,郭老太太才剛梳洗,驚得漱口水差點都嚥下去。這位可是京城唯二的一品誥命夫人!郭老太太連忙甩開下人的攙扶,親自趕去門口迎接。
郭老太太急急忙忙趕來之時,郭家各房的太太早已在門口候著了。
金氏站在第一個,她自認為郭家除了老太太,就屬她的身份最為貴重。理所應當,她最有資格接待貴客。此時金氏正領著一眾妯娌,紅光滿面地與元氏攀談。只是元氏似乎對她的慇勤不太感冒,應答很是淡淡。金氏對此不以為意,兀自攀談得歡。
等郭老太太遠遠瞥見來人,一行人已經進了二門。
站在首位的元氏身形高挑,高出金氏整整半個頭。此時一身海棠紅的高腰華服,雲鬢鳳釵,襯得紅唇雪膚,好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獨子沐長風隨侍左右,身高腿長,姿容挺拔,玉樹臨風。母子倆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站在那兒什麼都不必做便是一道兒風景。
元氏一見到老太太,臉上立即就掛上了笑。
這般熱切,與面對金氏之時的敷衍大不相同。郭家後院的女人沒一個傻的,這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於是看向金氏的目光立即就嘲諷了起來。金氏的笑臉不由地僵了僵,而後撫了撫鬢角只作不覺,又恢復了平常。
她依舊亦步亦趨地跟著元氏,絲毫不給郭二太太幾人湊上來的機會。沐夫人便是在看不上她,也輪不到旁人來不自量力。金氏低垂著眼瞼,牢牢霸佔在元氏身邊的位置。
郭老太太拄著枴杖走得飛快,兩步上前就拉住了元氏的手。
「貴客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元氏是為提親而來,從一進門態度便涇渭分明,對金氏與對郭老太太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此時她看到郭家老太太過來,該表態的毫不含糊。元氏一把接住老太太的手道:「哪裡哪裡,老太太你言重了。」
多少年了,郭家再沒這般身份的貴客上門。
郭老太激動得不能自已,也不將人帶去松鶴園了。嫌路太遠,她只趕忙兒扭頭吩咐了下人前方帶路。不必下人攙扶,拄著枴杖一馬當先的,老太太親自引著元氏往前院的會客廳去:「沐夫人還請這邊請,花廳在這邊。有話,咱們坐下慢慢說。」
提親不是小事兒,自然得坐下慢慢說。元氏看了眼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沐長風,轉頭笑著沖老太太點了點頭,欣然前往。
金氏等人若有所覺,目光溜去沐長風的身上轉悠了幾眼。
老太太此時只有滿心的榮幸,並未多想,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兒媳們心裡已經打起了小九九。她一手攜著元氏,一邊還拄著枴杖。沒出口趕人,金氏等郭家太太們自然跟著一起。於是一行人浩浩湯湯,往東苑的會客廳而去。
等一群人坐下,上了一圈茶水,郭家人這才注意到元氏似乎是帶了媒人來的。
且不說各房太太的看到厲姑姑之時,眼中掩飾不住的驚喜。就說郭老太太先是一愣,而後反應過來是大喜。這思緒只是一瞬,一瞬之後便轉換成懷疑。並非她想妄自菲薄看低了自家姑娘,而是沐家這樣的人家,親自上門跟她們郭家結秦晉之好幾乎不可能。
老太太驚喜的目光中,不掩飾懷疑地看向元氏。
元氏沒說話,低頭淺淺啜了一口茶水。元氏的右手邊,則是沐家俊美得彷彿畫中人的嫡長公子。老太太的目光再移向厲姑姑,心思幾番碾轉,端著杯盞的手都在發顫。
「這,這位可是……?」雖說看出來,元氏親口沒承認,她心裡還有些不信。
元氏放下杯盞笑了,「這位是京中有名的冰人,厲姑姑。」
另一邊的厲姑姑聞言,極有眼色地站起身來。
厲姑姑這一站起來,元氏的來意便不言而喻了。元氏的嘴角這就含了笑,她狀似有些無奈地指著手邊眼觀鼻鼻觀心的沐長風,輕聲道:「老太太怕是早已看出來了。妾身這趟過來,是來替長風這小子來向你府上的姑娘提親……」
這話一出,如在暗藏洶湧的水面投入一顆石頭,花廳裡嗡嗡的議論聲瞬間高起來。
一旁的厲姑姑立即就張開口誇了起來。
媒人的這張嘴,那是厲害得沒邊兒。厲姑姑張了口說出的話,那是句句動聽,字字能甜到在座郭家人的心裡去。
金氏等郭家幾房媳婦聽著聽著,按奈不住激動,差點就這話認了自家的姑娘。
說來,郭家的子嗣昌盛,未出閣的姑娘家自然也多。今日花廳裡坐著的,不論哪一房都有一兩個待字閨中。郭家太太們聽了厲姑姑天花亂墜地吹捧,心裡邊忍不住就飄飄然,都覺得是在說自家女兒,自家姑娘的福氣到了。
這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氣麼?沐家是什麼樣的人家?百年將門,聽說祖上出了四代名將。那是入了青史的人家。若是自家的女兒嫁入沐府,那是無上的榮耀。
二房的符氏最是激動,雙目放光,紅光滿面,恨不得豎著耳朵聽每一個字。
符氏心裡想得美啊,在她看來,她的長女郭佳,那是郭家十幾來個未出閣的姑娘中最最拔尖兒的一個。年紀與沐長公子匹配不說,相貌學識也是出了名兒的好。她多年的教導,佳兒不僅性子溫婉,儀態大方,還是個最懂事體貼。
若是有人上門提親,定然是看中了她的佳兒,沒有旁的可能。
金氏一看符氏這做派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心裡忍不住就呸了一聲。郭佳那小賤人,小小年紀別的沒學會,光學了一身裝腔作勢的虛假氣。沐家人能看上她?看上她才是眼瞎了。
可心裡這般想,金氏心裡的火氣還是蹭蹭往上冒。
她只覺得十分生氣,生氣又可笑。整個郭家都是靠著她家老爺在撐,這群人到底哪兒來的臉面自命不凡。金氏不由地冷笑,這沐夫人要提親也只會看中大房的姑娘。二房這對賤人母女平素藉著大房的威風吆五喝六,還真把自個兒當人物了?
心裡鄙夷著,金氏自個兒卻也豎著耳朵聽。
其實她要比符氏看得更明白些。今兒這媒人花言巧語的,說得好似元氏湊巧看到郭家哪房姑娘覺得得了眼緣,這才親自上門為兒子提親。實則怕是沐長風自己相中了。才叫元氏尋個好的借口上門提親,如此姑娘家的名聲也更好聽些。
「府上的六姑娘乖巧溫順,正好配了沐公子……」厲姑姑說得口都干了,「雖說兩人年歲確實差了些,不過男子大些也合適,會疼人。」
「六姑娘??!!」符氏的笑容瞬間僵硬了。
其實不僅符氏,就是三房的楊氏,四房的焦氏,五房的閔氏,在座的誰人不是臉都僵硬了,俱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厲姑姑。
符氏最是沉不住氣,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十分失禮地直接打斷了媒人的話,急切地問道,「厲姑姑你方才說六姑娘?可是大房那自小便體弱多病的六姑娘?你沒說錯?」
郭家老太太刷地抬起眼:「!!!!」
「……體弱多病?」厲姑姑是得了沐府的口信兒過來,還沒打聽過郭滿是什麼情形,當下便愣住了。她回頭看了眼沐家人,元氏也有些愣住。
「可不是!六丫頭……」
「沒有的事兒!」郭老太太差點沒被符氏給氣死,這話是能當真人面兒說得的?況且六丫頭如今已經好了很多,如今只要好好將養便能跟平常姑娘家一樣。「沐夫人,六丫頭早年身子是有些虛,如今調理得好著呢……」
「可是母親,六丫頭前些時候不還請了大夫嗎……」
「那還不是落水染了風寒!」郭老太太厲聲道,「這事兒沐夫人怕是也知道。六丫頭去您府上做客鬧的那一場……說來,也是我府上教導不嚴。」
一提起賞花宴,元氏就想起郭滿來。當時還是沐長風將人送去她的院子,想著那姑娘嬌嬌小小的,性子倒是活潑開朗。面上的猶疑也收起來,元氏順勢又為沐長雪道了歉:「賞花宴那日,是長雪魯莽,實在對不住。」
郭老太太立即擺手:「哎~過去的事兒便不要再提。」
元氏笑笑,將這事兒揭過去。
……
既然說到了郭滿,剩下來的事兒自然是圍著定親來。笑話,她兒子難得鬆了口,親自提了要的兒媳,她這作娘的怎麼也得替兒子達成心願。
元氏想著,這些個事兒由她一人來安排就行,不必拘著兒子一個大男人坐這兒聽。於是便打發沐長風出去。正巧耳聰目明的沐長風聽了一耳朵的酸言酸語,心裡十分著惱。他也沒多異議,跟郭老太太行了個晚輩禮便出去了。
這個時辰,元氏攜沐長風一起上門的消息已然傳遍了郭府。
郭家的姑娘們坐不住,早已經在園子裡溜了不止一圈兒。都在猜沐家人為何上門,也盼著能再園子裡撞見一回沐長風。哪怕說不上話,叫他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上回壽宴好些姑娘被郭老太太拘在院裡,根本就沒機會跟沐長風搭上話。
郭滿捏著玉珮,也跟著一起來逛園子。畢竟今兒一過,沐長風那金疙瘩就是她的未婚夫。所謂未婚夫,那就約等於是她的男人。郭滿別的麻煩自然是能躲則躲,但自家男人的事兒,再麻煩她也絕不叫旁人佔到一丁點兒便宜。
雙喜雙葉一左一右地跟著鬥志昂揚的主子,也鬥志昂揚了起來。
郭滿是早早知道元氏今日回來的,所以,一大早特意換了身喜慶的衣裳。妝容也拾掇得精緻,紅唇粉面,好叫自己蒼白的臉色看著紅潤健康些。
郭滿的院子聽瀾軒離花園其實有些遠,主僕三人從聽瀾軒過來,至少得走一刻鐘。郭滿身子比較弱,自然走得更慢些。三人穿過花園的小徑,剛出了園子,還沒在裡頭走上一圈就遇上站在廊下的郭嫣郭佳。
兩人沒看到郭滿,正烏雞斗王八一般互掐著。
郭滿主僕瞬間又縮回了草木之中,不是她怕了這兩人。而是郭佳郭嫣這兩人雖說水火不容,但自從郭昌明壽宴那日之後,一看到她就會擯棄前嫌一起對付她。怕這時候過去會引發兩人圍攻她一個,郭滿決定帶著雙喜雙葉繞路。
雙喜雙葉一前一後,護著郭滿的衣裙不被草木勾到,小心地從小路走。
郭家的這片園子不大,其實是一個嵌套式的設計。東側過去,穿過角門,裡頭還有一個小套院。不過那院子裡頭沒什麼可賞的,被池塘佔了大半,四周除了假山就剩幾座涼亭。平日裡除了郭昌明作飲酒寫詩會去坐一坐,基本不會有人去。
郭滿從角門過去,才走到拱橋,一眼便看到躲在湖中心的涼亭裡跨坐在欄杆上的沐長風。
這廝今日倒是別緻,換了一身朱紅的廣袖錦袍。本就是象牙的冷白皮,在朱色的映襯下,白得彷彿一尊玉雕。隔得遠,郭滿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他此時好像是故意避著人,正坐在一個隱蔽的角落,半邊身子都藏了起來。
郭滿站在他對面的湖面,本想喊他一聲。
張了張口,想到角門的另一邊還有一堆人在找他,於是便作罷。郭滿舉目在湖面上四處看,想著既然來了,也該去跟那廝說兩句。然而看了半天,湖上沒橋就算了,一艘小船也沒有。郭滿嘖了一聲,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沐長風的背。
只見這廝百無聊賴地撿了地上三顆石頭,而後,咻咻地扔了兩顆下水。
只聽咚咚兩聲實墩墩的響聲,連水連朵水花兒都沒激起來。郭滿心裡正想著真笨,打水漂兒都不會。她心裡才鄙夷,不一會兒,就見平靜的池面,浮起兩條翻了肚皮的錦鯉。
郭滿:「……」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池魚似乎是郭昌明花了大價錢淘來的稀有品種錦鯉。具體值多少銀兩郭滿不清楚,但……沐長風這廝這麼厲害的嗎?丟兩顆石頭就砸兩條魚???
興許是郭滿的意念傳遞到了,沐長風感覺後背似乎如芒在刺。
他刷地回過頭,目光筆直地看到湖對岸的假山旁邊,站著個紅彤彤的小姑娘。紅彤彤的衣裳,紅彤彤的髮帶,紅彤彤繡鞋。
嗯,從頭到腳,一身紅。
同樣一身紅還嫌郭滿紅的沐長風:「……」還沒嫁人呢,就穿成這樣,這年頭小姑娘都是這麼著急出嫁的麼???
雙喜雙葉看了一眼朱紅的未來姑爺,再看看一身火紅的自家姑娘,默默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想到:這夫妻倆,真是有默契……
然而就在這麼一瞬,湖中亭的欄杆上坐著的男子站起了身。
須臾,他腳尖一點,輕盈地就躍上涼亭的亭蓋。而後在郭滿主僕驚悚的目光之下,他不借助任何外力,直接從湖中亭飛了過來。
只見這人的雙手自然地展開,朱紅的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沐長風彷彿天上俯衝下來捕食的禿鷲,一把抓住郭滿,拎著又飛了回去。
快得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眼前就沒了郭滿的人影。
雙喜雙葉瞪大了眼,驚得下巴都合不攏。再抬起頭,湖中亭裡已然是兩個人在了。郭滿傻愣愣地在沐長風的眼前站定,一臉大寫的懵。
在看到這張臉之後,沐長風陰鬱了一上午的心情突然就放晴了。
他彎下腰,雙眸直視郭滿的眼睛,衝著郭滿抬起右手。修長的拇指與中指輕輕一搓,就是一個清脆的響指:「哎醜丫頭,清醒了沒?腳落地了!」
郭滿一個哆嗦回了神,看著她,嘴角就垂了下去。
沐長風一愣,正要說什麼,就眼看著平素皮猴一般鬧騰的小丫頭,烏溜溜的大眼睛泛起了水霧。那塗了胭脂的紅彤彤的小嘴兒,也抖啊抖的,一副要哭的模樣。
沐長風張狂的笑臉一僵,心裡的洋洋自得霎時間就被慌亂衝了個乾淨。
「哎,你莫哭啊,」他有些手忙腳亂湊近了去看著郭滿的臉,企圖替抹眼睛,「又沒把你丟水裡,你哭什麼?」
郭滿的眼底已經泛出了淚花,嘴巴也抖抖抖……
沐長風生怕她哭出來,兩手迅速在掏袖子。掏半天才掏出一張帕子,他遞給郭滿:「小丫頭平常不是挺皮實的麼?爬樹、爬山、打人你都使得,怎地拎著你在湖上飛一圈兒就受不住了?哎哎哎,莫哭莫哭……」
說著,他那帕子就蓋到了郭滿的臉上,而後,極其不講究地就是一抹。
「!!!!」假哭的郭滿瞬間傻了。
……天煞的魔鬼!!她特意花了半個時辰才拾掇出來的『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桃花妝啊啊啊……郭滿本來只是突發奇想,假哭嚇唬一下這人,這下子是真哭了。
「姓沐的你作死啊!」
郭滿給了他一拳,瞬間捂臉,「我精心準備的桃花妝……」
然而捂得再快,眼疾手快的沐長風也還是在郭滿捂臉的瞬間看清了自己隨手的傑作。郭滿本來暈紅的眼窩,彷彿被誰擂了一拳般暈成一團,黑乎乎的。
沐長風:「……」
他真不是故意的,他方才只是怕她哭想替她擦擦眼睛。誰成想胭脂水粉居然這麼不耐擦的。「我弄濕了再替你擦一擦吧,別哭了啊。本來就長那樣醜,就算化了妝也沒好看到哪兒,糊了沒關係的……」他嘀嘀咕咕的。
沒關係你個大頭鬼!
郭滿氣哭:「你才丑,你最醜,嗚嗷嗷嗷嗷嗷……」
「莫嚎叫,千萬莫嚎,外頭幾個人在四處堵我呢,」沐長風連忙摀住郭滿的嘴,做賊似的看向亭外道,「要不然我給你打一下?」
郭滿閉著眼睛嚎:「嗚嗷嗷嗷嗷嗷……」
「那你要怎麼樣嘛!」沐長風情急之下沒注意,兩手將人環著給壓在了懷裡。他死死捂著郭滿的嘴兒,想著亭外一堆人對他虎視眈眈,頭一回如此無措。
郭滿被口水嗆了下,她一抹眼睛打了個嗝,「那要不然你給我親一下,親一下我就不哭。」
沐長風瞬間抬頭瞪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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