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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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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啟夫微安] 繼室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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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6 01:27:35 |只看該作者
第190章 番外二(12)

  郭滿非常想打死這人,然而最終還是沒有。一把將絹花搶回來,郭滿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打死沐長風的念頭給嚥下去。求人辦事威逼利誘是必要的,沐長風這傢伙接二連三地得罪她,正好,郭滿自覺可以得往死裡威脅他。

  沐長風有驚無險地吐出一口氣,心想,小姑娘雖說凶巴巴的,其實還是很有度量的。

  於是尋了個位置,在郭滿隔了一個椅子的位置坐下。聽說幾日後便是郭昌明的四十歲壽辰,沐長風挑了挑眉,轉頭看向郭滿。這小可憐兒過得如此拮據了,還得絞盡腦汁地備壽禮以博得父親的憐愛,真是太惹人憐惜。

  沐公子的同情心都要氾濫成災︰「這不是什麼難事兒……」

  看著郭滿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禿腦殼兒,短短的毛髮茸茸的,他突然就很想摸一把。

  正在他這個念頭蠢蠢欲動的檔口,郭滿突然轉過頭,大大的黑眼兒直勾勾盯著他說話。沐長風頓時一個激靈,醒過來。他心想,這丫頭可不是長雪,也不是才四五歲的小姑娘,隨便朝她頭上呼嚕一把不當事兒。這可是十五歲及笄的姑娘家,好懸他及時收住手,否則摸下去就真成了登徒子了。

  「扇面兒往日我也畫過,仔細一些,不難。」沐長風沉吟道。

  「字我能給你題,扇面兒我也能畫。」沐長風垂眸凝視著郭滿的眼楮,輕聲道,「這樁事兒不必求兩個人。我的丹青雖不如博雅出名,自問還是拿得出手的。若是你實在著急,快的話,一日內便能替你畫好……」

  郭滿砸了咂嘴,想著有些事兒得說清楚。

  其實她想去找周博雅,並非想要什麼丹青,她只是想要執筆之人的名氣。畢竟郭昌明那人可俗氣了,假清高且又極重名氣,誰的名聲響亮,他便推崇誰︰「沐公子來,也並非不可……只不過,你在作畫上,是否也有著與字一樣的名氣?」

  沐長風愣住︰「……嗯???你說什麼?」

  「那個,」郭滿覺得有些尷尬,「我是說,你作畫的名氣,跟你的字……」

  「……那倒沒有。」

  「那沐公子有信心在丹青上的名氣能與博雅公子相較一二麼?」既然問出口了,郭滿也不怕得罪人便繼續問道。

  沐長風心一堵︰「……沒有。」

  郭滿嘖嘖地搖了兩下頭,頗為遺憾地低下頭。雖沒說話,但這態度,一切盡在不言中。

  沐公子︰「……」

  ……沐公子覺得堵心了。這小丫頭是看不上他的畫技麼?這絕對是吧!

  二十三年從未較真過的沐長風沐公子這一刻突然較真了。他丹青上沒有名聲,但比一般人強了不知多少,「六姑娘,若是你想要我題字呢,那就莫找旁人畫扇面兒,你若要要找旁人,那莫指望我替你題字……」

  「哦,」郭滿瞭然地點頭,小心翼翼︰「那我的字畫都要博雅公子的方便嗎?」

  沐長風微微一笑,單手撐在桌子上,手肘支撐著桌面,手掌拖著下巴,另一隻手突然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遞給郭滿。郭滿眨巴著眼楮,就見他突然頭朝著她這邊歪了腦袋。肩上的墨發順著他的姿勢如流水般灑落下來,沉甸甸的,看著十分有份量。

  握著一把匕首的郭滿︰「???」做什麼?

  「吶,怕你夠不到我彎下腰給你夠,」沐公子一如既往的大氣,他口氣淡然道︰「你自己選一塊削吧,我跟你一起禿!」

  郭滿︰「……」誰他娘的要跟你一起禿,她還沒禿好嗎!

  沐長風看著郭滿小臉兒上又青又紫,跟開了染坊似的,心裡突然暢快了。瀲灩的桃花眼微微瞇著,他變換了個坐姿,換了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修長的大手手指穿插自己的髮絲中,黑與白,襯得他手指瑩白如冷玉。

  須臾,他又問︰「可想好了嗎?想好削哪兒便說,本公子奉陪到底。」

  郭滿被他噎了半晌,把匕首往桌子上一丟,「給你,給你,扇面兒就拜託你了,請沐公子務必費心!小女子感激不盡!」

  雖然終於噎了郭滿一回,砸了咂嘴,沐公子絲毫沒覺得扳回一城。

  想半天,看著折扇鋪子裡掌櫃的夥計們疑惑的眼神,沐長風又覺得好笑。他一個二十三歲的大男人居然跟個小姑娘較真,還非氣了人家小姑娘好半天才罷休。

  想想,他警告地掃了一圈。

  掌櫃的夥計立即乖覺地收回打量的目光,低下頭看書的繼續看書,擦桌子的悶聲不吭地擦桌子,十分裝模作樣。沐長風懶得跟他們計較,抬手曲了兩根手指敲了敲桌面︰「方纔郭家小姑娘的話你們也聽到了,扇子一日內製出來。」

  櫃檯後面掌櫃的抬起頭,手裡的書合上了。一旁的跑堂小夥計也湊過來,看著沐長風笑道︰「主子,要不要苗師傅多制幾把?」

  沐長風捋了一把鬢角灑落的頭髮,笑了︰「還是子兮懂事兒。」

  小夥計嘿嘿一笑,撒歡兒地就跑去了後院。

  沐長風又跟掌櫃的去後院說了一會兒,過了一刻鐘才起身離去。門外小夥計已經牽著駿馬從小巷子裡出來,將馬韁繩遞給他。沐長風上馬之前,想起郭滿那毛茸茸的腦袋,便順手呼嚕了一把小夥計的腦袋。

  只是,嗯,感覺毛刺刺的。

  離去之前,沐長風心道,小子的髮絲是不是與姑娘不同?真是太不趁手了。

  ……

  沐長風其實初三便畫好了扇面兒。

  當日聽郭滿說這扇面是獻給郭昌明的賀禮,為了迎合郭昌明迥異的品味,扇面上題的字兒其實是一首風花雪月的詞。沐長風寫不來這等酸腐的悲春傷秋,這詞兒還是郭滿托了人,特意送來給沐長風謄寫的。

  扇子制好了,郭滿原本跟他約定的初四來取。沐長風體諒郭滿是女兒家出門不便,這扇子便在榻手裡多留了一日。

  說來也是巧合,就多停留一日的功夫,扇子卻叫沐長雪給發現了。

  沐長雪當即就來勁兒了,非纏著沐長風,逼問他是否在心儀的姑娘跟前受挫了?否則以他這等沒心沒肝的人,怎會生出如此千轉迴腸的愁緒來?沐長雪嘿嘿地賊笑著,於是又提及那日在沐長風屋裡見到的那節烏黑的頭髮。

  「你若不告訴我,我便告訴娘去!」

  沐長雪覺得真心不容易,她家頑石一般冥頑不靈的兄長終於開竅了,「我要告訴娘,兄長你私藏姑娘家的貼身物件兒,你還背著人偷偷寫這些情詩!你不告訴我,我就叫娘去查!到時候查出來,看你還說不說!」

  說著,沐長雪就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兒。

  沐長風原本以為沐長雪這話只是嘴上說著玩兒的,沒當一回事兒。誰知當日用罷晚膳,元氏便著人把他喚去了主院。母子兩坐在涼亭,元氏是拐著彎兒地打聽他身邊姑娘的事兒。那刨根究底的勁頭,沐長風被逼得沒辦法,最終還是倒出來不少東西。

  除了這姑娘姓甚名誰,郭滿的什麼情況都被元氏給逼問出去。

  元氏聽完了,心裡既欣慰又有些猶豫。欣慰是欣慰沐長風二十多歲的人了,終於開竅了。眼裡終於入了一位姑娘。猶豫是聽說,兒子看入眼的姑娘身子骨兒很差,似乎身世也十分可憐。元氏擔心,這樣的姑娘家會不會不懂事兒。

  「娘您想到哪兒去了!」沐長風只覺得頭大。

  「是誰跟你說兒子看上她了?那就是個小姑娘,小姑娘您懂嗎?」為求逼真的,沐長風還抬起手來比劃,愣是把郭滿肋骨上面的高度比到了自己腰的位置,說謊不眨眼地道,「就是這麼點兒高的一個小姑娘,就這麼點兒!兒子一隻手都能拎起來!」

  「就是我,你也能一隻手拎起來。」元氏才不信他這一口胡言︰「別蒙我,若真是這麼小的姑娘,人家家裡也不安心放她一個獨自出門。」

  糊弄人也不說點靠譜的理由!

  「千真萬確,」沐長風覺得比這麼矮確實有點過分了,他大方一點,又提高了一點點,到肋骨下面,「或許有這麼高?左右不到兒子咯吱窩!」

  「姑娘家小巧些惹人憐愛!」

  沐長風捏了捏眉頭︰「……只是偶然撞見過幾次。」

  「這就是緣分。」元氏道。

  「……」

  母子兩說了一會兒話,元氏才提及了正事兒。說來也是沐長雪胡鬧惹下的事兒。若非長雪賞花宴發了脾氣,愣是把郭家的姑娘往外趕,落了郭家一個大臉面。這回郭昌明的四十歲生辰壽宴,沐家是絕不會去人的。

  實在是沐長雪鬧得太過,哪怕元氏事後派人送了賠禮過來,但到底還是過了分。

  這次郭昌明的生辰,沐家怎麼也得彌補一二,元氏便打算送份賀禮去郭家。

  不必與郭家深交,沐家只表示一個態度,叫郭家往後能少些因長雪那日的舉動而被京中人非議排擠。道歉,本該是當事人去。可長雪的性子倔強,脾氣又火爆。認定了就是不認錯,元氏跟道理說了,她不願去,元氏便只能叫沐長風代替她去一趟。

  沐長風去跟沐長雪去,代表的意思可就不一樣了。

  元氏心裡明白這個道理,但誰叫她只有兩個子嗣。仗著自家是武將之家,行事粗放,不像文人那般刻板講究。她權當自己沒這個意思,就叫長風代勞。

  好在長風不計較這些,思索片刻,他便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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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6 01:27:49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 番外二(13)

  郭昌明是個最好名聲的性子。他的生辰,自然能辦多熱鬧便辦多熱鬧。金氏看透了他的脾性,特意將他四十歲生辰宴盡量往大了辦。只是金氏的能力有限,郭家這些年的名聲也實在太差,好些有名望有身份的人家,根本不願來。

  今日郭家的來客,都是些平日裡跟在郭昌明屁股後頭可這勁兒巴結的人。沐家嫡長子沐長風的到來,著實震動了郭家上下。

  若非考慮到自身年長,太慇勤了不好看,郭家老太太恨不得親自出來迎。

  沐長風被郭家下人一路慇勤地引去郭家老太太的松鶴院。才出二門,一會兒的功夫,他來郭家的消息幾房就都打聽到了。

  且不說郭家太太們受寵若驚,郭家未出閣的姑娘們更是驚喜交加,一個個激動得語無倫次,滿面霞光。原本還想耗著點兒再去給老太太請安的幾個姑娘們,連忙打發貼身丫頭去老太太的院子外守著,急吼吼地就梳妝打扮起來,生怕晚了就錯過。

  郭滿的院子離得遠,身邊伺候的也就雙喜雙葉,還不知道府上來了這麼一尊大佛。等她姍姍來遲到了老太太的院子,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松鶴院難得在非年非節的時候,姑娘們花枝招展地歡聚一堂。不僅郭家幾房太太在,就是該在外院招呼賓客的郭昌明也在。甚至於這段時日,因沐家賞花宴掐得跟烏雞似的二房郭佳和大房的郭嫣兩人,此時竟然姐妹情深地湊在一處親密地說著話。

  只是兩人那假惺惺的做派,看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郭滿扶著雙喜的胳膊,心裡正覺得驚奇呢。抬了眼簾看向上首位置,一眼便看到被老太太拉著說話的沐長風。

  沐長風今日顯然是格外俊朗的。

  平素鬆鬆挽著的墨發此時全用金冠束起來。一身玄底繡金獸紋的廣袖公子華服,腰間束了玉帶,頎長的身段被玉帶掐得極精瘦。腳蹬鹿皮皂靴,兩條腿極長。哪怕此時微弓著腰,也絲毫不會遮掩他身姿異於常人的挺拔俊秀。

  ……哦,怪不得,來了個金龜婿。

  站在門廊前,郭滿猶豫著要不要這時候上去請安。總覺得自己若這麼貿貿然進去,打斷了老太太說話的興致便擾了屋裡其樂融融的熱鬧。然而郭滿在門口踟躕的空檔兒,耳聰目明的沐公子突然回過頭來。

  看到郭滿的瞬間,他的眉頭便是淡淡一挑。

  郭滿猝不及防地一愣,而後便發現屋裡所有人的目光順著他的目光全看了過來。十幾雙眼楮齊刷刷的,郭滿自從穿到這個世界,還從未受過如此鄭重的矚目。她迅速換上柔弱的表情,抬眼怯生生地笑了下。

  郭老太太眸光一閃,立即換上了親切和藹的笑,抬手沖郭滿招了招。而她身旁的郭昌明,下意識眉頭一皺。素來最重臉面的郭昌明,第一眼先注意到郭滿身上的穿著。

  只見郭滿今日一身簇新的紅襦裙,頭上的首飾卻極簡的,襯得一頭青絲烏黑發亮。衣裳的料子雖說不錯也漿洗得乾淨,但大許多,像是臨時穿了別人的衣裳湊數。對比著屋裡一身花枝招展滿頭珠翠的郭家姐妹,寒酸得叫郭昌明的笑臉差點就沒繃住。

  他下意識地去瞥了沐長風的神情,還站著的沐長風看了郭滿一眼便收回了視線,神情淡淡的似乎並無嫌棄。郭昌明抿了一口茶水,心裡卻還是多了幾分惱怒。

  一是惱怒郭滿不識大體,這樣重要的場合,怎能穿得如此破爛就出來見人?二是就在惱恨金氏,大房的份例從來都是金氏在管。六丫頭今日能穿這身不合體的衣裳出來,不是身為母親的金氏太苛刻,便是她教導不利。都說大家族看人素來仔細,一眼能看出彎彎道道兒。這沐長風面上沒怎麼,心裡指不定會怎麼想呢。

  這般想著,他狠狠瞪了一眼金氏。

  金氏對此無知無覺,她如今的心思可全在沐長風的身上。

  郭家的子嗣昌盛,從老太爺那一輩就多子多福,如今鮮嫩的女孩兒自然也多。今日沐長風突然來郭家為郭昌明賀壽,雖說頗有些猝不及防,但對於郭家姑娘來說絕對是見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兒。

  這麼多年金氏心裡也明白,憑她當年的外室上位,想叫大家族的貴夫人們接納她和郭嫣,那是比登天還難。她女兒想尋一門好親,幾乎不可能。但金氏不認輸,郭嫣愣是拖到十七,她硬是沒給隨意配了人。

  如今日這般的機遇可遇不可求,她素來腦筋極快,這般自然打上了沐長風的主意。

  郭嫣的相貌八成像了她,在郭家姊妹當中,相貌氣質著實不算拔尖兒。金氏此時心裡就十分著急,郭家的姑娘都在這兒,個個穿得妖裡妖氣,這沐公子能注意到人群中的嫣兒麼?心裡擔憂著,看到郭滿她下意識地就拉下了臉︰「六丫頭來了?」

  郭滿放開雙喜的胳膊,小碎步上前行禮︰「祖母,父親。」

  郭昌明只是面色不佳地點了點頭,之後便扭頭去端了茶杯。郭老太太則是含笑地抬抬手,很是慈愛地拍拍右側,示意郭滿坐自己的身邊。事實上,不僅金氏在打沐長風的主意,郭老太太也在打。

  她見郭滿遲疑,手下用了暗勁兒地把郭滿拉下來坐。

  郭滿感覺自己後背都要被灼穿了。

  蹭著沐長風過去,在郭老太太的身邊坐下。只是她屁股才搭上椅子的邊兒,郭老太太這邊便笑了。她親暱地捏了捏郭滿的手,道︰「這是老身的六孫女,平常沒怎麼出過門見客。有些嬌生生的,叫沐公子見笑了。」

  沐長風自然不會順著她話說,立即笑道︰「姑娘家自然是文靜些好。」

  老太太聞言,雖說知道他不過客氣話,老臉卻依舊樂開了花。於是又繞著郭滿明貶暗褒地多說了幾句,這沐家的公子都順著她把話圓了。一來二去的,光顧著郭滿一個,底下坐著的兩排姑娘們牙齒都要咬碎了。

  屋裡恨嫁的姑娘們心裡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越聽越不得勁。金氏憋不住,抽出腋下的素絹掖了掖眼角,紅唇白牙地啟唇就想插嘴,想將話帶到自家女兒身上去。

  只是她才說了一句,老太太就歇了話頭。

  根本不管金氏氣得發綠的臉,囫圇地就把話糊弄了過去。老太太逕自指使郭滿道︰「你們年輕人跟我們這些老婆子也說不到一處去,想必在屋裡待得煩了。如今離開宴還早,不如叫六丫頭帶你去園子裡轉轉。」

  說著她見沐長風詫異的眼神,老臉上便有些發燒。

  老太太又哪裡不知這般提議不合規矩,但她心裡與金氏一樣的念頭,想著機會難得,不抓住試一試未免可惜。於是只能厚著臉皮描補道︰「六丫頭年紀尚小,若是有什麼不到的地方,還請沐公子莫要跟個小姑娘計較……」

  郭滿全程眼觀鼻鼻觀心,老神在在地假裝年紀小聽不懂。

  沐長風今日也算見識到了。

  從他進郭家起,路上偶遇的姑娘家沒三個也有兩個。進了屋,陸陸續續進來一屋子姑娘家。姑娘家沒一個知曉避諱的,眼楮就黏在他身上。如今郭家老太太更是明目張膽地指使郭滿招待他……怪不得說郭家規矩鬆散,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不過沐長風的教養也不允許他當面駁了老太太的面子,看了眼郭滿,他就輕聲道了句︰「有勞六妹妹。」

  他都如此說來,郭滿看了眼眼神鼓勵她的郭老太太,自然不能推辭。於是站起身沖沐長風微微一笑行了個平輩禮,給他帶路。

  沐長風不耽擱,兩人真的就這麼一起走了。

  這下子立即像捅了馬蜂窩,屋裡的姑娘們全都坐不住了。一個個坐立難安,心裡怨老太太偏頗又不敢表露,憋得臉都青了。其中郭佳郭嫣兩人更是直接將怨恨擺在了臉上。那怨毒的神情,恨不得指著郭老太太當面罵老不死的。

  郭老太太哪裡不曉得這些孫女的想法,卻覺得十分可笑。不是她看不起這群孫女兒,自家什麼身份都看不清,這輩子都不可能出頭。

  郭滿哪怕再是不堪,也比這裡坐著的任何一個強上百倍。父親是從三品禮部侍郎,母親雖說商賈出身,但她卻是正正經經的原配嫡出。前些時候沐家賞花宴鬧得那一場醜聞,整個郭家沒臉,就六丫頭清清白白摘了出去。

  別說她太刻薄,在座這群孫女若真能嫁到沐家去,也就六丫頭一個有資格。

  老太太的意思明明白白,一個也不準出去。

  幾個兒媳也看明白了,看了眼顯然支持老太太的郭昌明,沒人敢開罪這個家的頂樑柱。哪怕憋屈,也都坐著沒敢動。金氏母女這時候倒是想起郭昌明,求救地看過去才發現,郭昌明盯著金氏的眼神不善。

  金氏心裡一驚,連忙換了表情。

  郭昌明卻冷冷一哼,站起身來沖郭老太太道︰「母親,兒子方才見六丫頭穿得十分清減。您看著若是方便,便給六丫頭多制幾身合身的衣裳,多送去幾件像樣的首飾。」

  這話一出,金氏立即意識到怎麼回事兒。

  大意了,竟然就這麼著了郭滿那小賤人的道兒。她立即坐直了身子,張口就想解釋。

  然而郭老太太看她就煩,沖郭昌明點了點頭,道了一句放心。之後,也意有所指地看向金氏。

  郭昌明見自家母親也這樣認為,心裡更是肯定了金氏所做苛責郭滿的事兒。於是看也沒看她,黑著臉便甩袖離開了。

  金氏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沒失態地打翻茶杯。

  與此同時,郭滿領著沐長風穿過松鶴院的角門,往郭家的後花園去。說來郭家後花園,還當真是個不錯的去處。郭昌明好附庸風雅,自己會摟錢不說,又娶了個江南巨賈唯一的女兒。這郭家的庭院通過幾十年的修繕,自然是美輪美奐。

  兩人穿過迴廊入了竹林,入目便是精巧的江南園林。蒼翠的綠意混合著流水的聲響,竟然叫人產聲片刻恍惚,心曠神怡。

  郭滿看左右無人,朝他伸出一隻手。

  沐長風︰「??嗯??」

  「扇子。」郭滿抬起臉,此時哪還有在屋裡的嬌嬌怯怯。

  那翻眼皮擰眉頭的神態,別提多煩躁了。沐長風冷不丁被這小姑娘翻臉的速度驚著了,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你這是……?」

  郭滿心裡一咯噔,斜眼看過去︰「你該不是沒給小女帶來吧?」

  她也是沒辦法,初四那天實在抽不出空去取。後來雙喜去扇子鋪,聽那小夥計說,這廝竟然把東西拿走了就沒送回鋪子裡。遲遲取不回扇子,郭滿這兩日急得夜裡都沒睡好,頭髮也都多掉了好幾根。今日一看到沐長風,郭滿就急著問他要。

  ……聽這口氣,似乎是在怪他?

  沐長風覺得冤枉︰「本公子初四去鋪子等你一天,你自己沒守約。」

  「那沐公子今日可帶來了?」

  沐長風垂眸瞥著這姑娘皺巴巴的小臉兒,慢條斯理地理了一把華服的廣袖。也不知他是怎麼想,明明懷裡揣著,偏要作死地搖了搖頭︰「沒有。」

  然後眼睜睜看著小姑娘跟貓兒似的,瞬間瞪圓了一雙大眼,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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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番外二(14)

  沐長風僵硬地瞪著郭滿,一動也不敢動。

  說實話,有那麼一刻,郭滿是特別想撲上去給這男人一爪子的。若非記得這是郭府的貴客,郭滿這小暴脾氣……呼,倒不是她非記恨他,既然來郭家為何不替她將扇子帶來。而是這姓沐的說話的表情實在太欠揍了,看了叫人火冒三丈。

  郭滿慢慢吐出一口氣,將心裡冒上來火氣給壓下去,引著他往石凳的方向去。

  沐長風見狀莫名跟著鬆了口氣,鬆口氣的同時又去瞥郭滿的神情。見郭滿低著頭,只看到一個黑乎乎的腦袋,挑了挑眉才抬腿隨郭滿過去。

  一陣沉寂之後,不知過了多久,靜謐的竹林中又突兀地響起男女的吵鬧聲。

  沐長風此時一手按著郭滿的腦袋,一手舉著扇子,撅著屁股躲避郭滿飛快輪著砸的倆胳膊。郭滿氣得要命,用盡吃奶的力氣撲過去便想強行扒扯他的衣裳。沐長風衣冠楚楚的,自然是不允許郭滿扯亂了,胳膊伸得老直,不叫郭滿沾到他身上半分。

  兩人於是就這麼一個按著腦袋,一個輪著無影手地圍著石凳瞎鬧半天。沐長風看了眼旁邊的竹林又低頭盯著郭滿毛茸茸的後腦勺,見郭滿砸了半天,他腳下根本沒動半分,眼中笑意都快滿出來。

  雙喜雙葉︰「……」簡直是欺人太甚!

  兩人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看著氣炸了的郭滿和眼角飛揚的貴客,心裡有那麼幾分空茫和不知所措。

  事實上,方才事情發生太突然,兩人在一旁也沒看明白,這兩人到底是怎麼從和和睦睦攜手一起逛園子發展到打成一團的。明明方纔還在客客氣氣地說著話,轉眼自家主子就跟被惹惱了似的,撲過去就扒拉人家沐公子的袖子。

  而這沐家公子也十分古怪,明明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跟自家姑娘鬧成一團。

  兩人不是沒想過拉開郭滿和沐長風,雙喜從沐長風身後繞過去,嘗試去扯開沐長風。只是尚且未上前,就被沐長風凌厲的眼神一掃,嚇得根本不敢靠近。雙葉則在拉扯郭滿,可郭滿的胳膊又實在輪得太快,她根本靠近不了。

  兩人就這麼面面相窺地在一旁站著,完全不知所措。

  沐長風看著烏呀呀就差撲上來咬死他的郭滿,嘴上樂此不疲地逗人家小姑娘,非逗得郭滿對他窮追不捨。感覺領口都被扯鬆了,沐長風抽空還換了只手按著,理了下衣裳。

  郭滿瞬間被他這舉動給刺激了。

  輪不到人,她就抬腳去踩沐長風腳丫子。

  她這一抬腳去踩,沐長風自然也跟著躲閃。本來兩人還能隔著一條胳膊的距離對面站,此時跟鬼附身似的,你追我躲的鬧了起來。

  小娃娃過家家一般,幼稚得沒眼看。

  沐長風一面跳腳,一面心道︰幸虧四周沒什麼人在,否則他的一張老臉都要丟盡了。不過,這小姑娘真真是個不知矜持為何物的!沐長風心裡輕哼。他知自己生得俊美無儔,惹來京中諸多女子的垂涎。但是對不住,他如今沒有娶妻的打算。即便是有,那也是偏愛身姿豐潤的女子,決不會看上瘦麻桿一樣的小姑娘。

  似乎為了作證自己的偏好,沐長風還斜眼去瞥了下郭滿的渾身上下。嘀咕道,就好似郭家小姑娘這樣前後一樣平的,就決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這般想著,他一雙瀲灩的桃花眼裡,光彩卻要飛出來。

  郭滿不知沐長風心中所想,她折騰了半天,感覺眼前都快眼冒金星了。身子骨實在太差,不過鬧這麼一回兒就受不了。她於是只好停下,一隻手捂著自己毫無波瀾的胸口,扶著石桌哼哧哼哧地喘著氣兒。

  氣人,真他娘的氣人,氣死了!輪得胳膊都酸疼了,居然連沐長風一片布料都沒沾到。

  郭滿的一張小臉兒上青白交加,一面氣沐長風這廝太無聊一面又氣自己胳膊短打不到人。氣半天渾身不得勁,又暗地裡罵沐長風。真是沒見過這麼討厭的人了!她瞪著氣定神閑絲毫不喘的沐某人。若眼真能射飛刀,此時沐長風已經被她扎的面目全非。

  郭滿鼻孔一張一翕的,坐著歇了半天,氣終於喘過氣來。

  沐長風就在隔著一個石凳的位置坐著,背脊挺直,人模狗樣的。郭滿眼楮烏溜溜轉一圈,四周蒼翠欲滴的草木被風拂得輕輕搖動,她猝不及防地又撲上去發了難。

  沐長風本想著鬧夠了就停戰,眼角餘光注意到郭滿偷襲,他眼疾手快地一手扣住小姑娘的臉。長胳膊就是這麼欺負人,他伸直了胳膊,輕輕鬆鬆又把人給撐在了一胳膊之外。郭滿嗚呀呀地舞動胳膊就是打不到他,沐長風嘚瑟得不行,勾著嘴角哼哼地笑。

  「看你,站直了都不到本公子腰高,偏要跟本公子鬧?你累不累?」

  郭滿本就覺得生氣,此時瞬間被他的一句話點炸︰「你說什麼呢!!」誰沒他腰高?臉呢?她哪裡有那麼矮?

  「難道不是?」

  沐長風顯然在郭滿的跟前已經丟掉了所謂的公子矜持,性子裡的惡劣與促狹全暴露出來。他斜勾著眼角,神情是要多氣人有多氣人,對郭滿語重心長道︰「上回不是剛比過?你這小姑娘,怎生不願面對現實呢?」

  ……面對現實你個奶奶的腿兒!郭滿氣得粗話都憋出來。她已經不想跟這人友好說話了,拐著彎睜著眼地說她矮,郭滿咬了牙,今天她就非要打死他!

  雙喜雙葉已經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了。

  空茫茫的眼神,迷瞪瞪的心。兩人對視許久,決定就這麼任由兩人鬧去。只要自家主子不受傷,她們也管不了。雙葉好歹還有幾分神志,想著千萬莫叫其他人見到自家姑娘如此失態,小聲地與雙喜耳語幾句,小跑著去竹林的入口候著了。

  雙喜則想著兩人吵半天,怕是喉嚨都吵疼了。於是又轉身穿小路去沏茶。

  人都走了,就剩郭滿和沐長風倆人。

  幽靜的竹林,不知折騰了多久,郭滿終於是精疲力盡。

  她擺擺手,示意休戰。

  沐長風哼了聲,虛眼兒瞥了一下郭滿。

  他本是隨意,哪知道一瞥見卻發現,小姑娘唇色發白,腳步漸漸虛浮,似乎一口氣上不來。

  他的心裡頓時就是一咯噔。這段時日見到郭滿,不論何時都一副活蹦亂跳會鬧的模樣,他都忘了這小姑娘體弱多病。沐長風意識到自己逗得過了分。見郭滿身子晃了兩晃。他一身汗,連忙兩步上前,在郭滿倒地之前接住了她。

  就在這時,郭滿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沐長風︰「嗯???」

  而後,就發現郭滿突然抱住他後,根本不給他反應的功夫地張開嘴,直接一口對著他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脖子濡濕的沐公子︰「!!!!!」

  被咬的皮糙肉厚的傢伙絲毫不覺得疼,而咬人的郭滿差點崩了自己的牙。一口下去,郭滿疼得淚眼朦朧。然而即便是疼,她的小白牙也死死叼著嘴裡一塊腱子肉不肯鬆口。

  咬死你!!!叫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郭滿淚花四濺,方才就是這人故意招惹他。明明親耳聽這廝說他沒把她的扇子帶來。她都已經準備等會兒用備用的壽禮湊合了。誰知坐下之後,沐長風就優哉游哉地哉把玩自己的衣袖。把玩衣袖便把玩就是,偏生這人要把衣袖裡藏著的東西露出來。

  郭滿方才就坐在他的身邊,眼楮又不瞎,自然一眼看出來他袖子裡的是自己的折扇。

  當然,看到問他要便是,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然而這人討嫌就討嫌在明著把東西拿出來把玩,眼楮也斜看著她,嘴上說出來的話,每一個字都點燃郭滿的忍耐力。郭滿這小暴脾氣,討要不成,自然就自己動手去搶。

  真並非她郭滿氣性大故意欺負人,真的,實在是這小子太欠揍。

  「你這小姑娘……趕緊給本公子鬆口!」衣裳都要被口水濡濕了,沐長風看著就快嵌入他懷裡的小丫頭後腦勺,臉都紅了,「真當本公子沒脾氣是吧?趕緊松!」

  郭滿整個人巴著他,死叼著那塊肉就是不松。

  沐長風只覺得肩膀那塊兒越來越古怪,癢癢的,背上忍不住雞皮疙瘩一顆顆冒出來。他只覺得十分尷尬,面紅耳赤之中又夾雜了一絲絲不知所措。

  於是便伸手,想去扯郭滿下來。

  只是他手虛虛地懸空在郭滿身上,嘗試落下,又不知該在哪兒下手。這姑娘雖說模樣生得十分小,但也是確確實實十五歲了已經及笄的姑娘家。若是一個下手不恰當,摸到了什麼不該摸的,那就……就……

  心裡猶豫著,郭滿的兩細胳膊絞住了圈在沐長風脖子上。趁著他恍惚,眼疾口快地就轉移陣地,鬆口肩膀的瞬間又一口叼住眼前的耳垂。

  耳垂好啊,耳垂的肉軟又不硌牙。

  郭滿這一口下去,沐長風整個身子就是一震。只見這僵硬成石頭的瀟灑公子哥兒,冷象牙似的膚質迅速染上了薄紅,從耳根一路蔓延到臉頰。郭滿此時全心全意地咬人,否則就會發現,懷裡這人眼若秋水,活色生香……

  這哪裡還能忍?絕對忍不了!

  沐長風在臉越來越紅,就快如煮熟的蝦一般紅透。他出手一把探到郭滿身上的不知什麼的地方,剛想用巧勁兒把小姑娘給弄下來。就感覺郭滿整個人如被電流一過,瞬間就鬆開了嘴。

  郭滿胳膊還絞在人家脖子上,此時也是同樣面紅耳赤︰「你踫哪兒呢?個湊表臉的登徒子!!」

  沐公子的手穿過細嫩的腿,感覺到小姑娘細膩的胯骨,低頭看向自己不小心探到的地方。然後發現自己到底摸到了什麼,腦子裡轟得一聲,炸開了。

  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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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6 01:28:17 |只看該作者
第193章 番外二(15)

  即便有老太太的鎮壓管束,也管束不住底下人妄圖攀龍附鳳的心。

  姑娘們耐著性子在松鶴院裡坐了一會兒,實在坐不住才尋了各種借口告退。郭家老太太也知道這群孫女心比天高。她即便有心攔著叫她們莫壞郭滿的好事兒,也不能一直把人拘在松鶴院不讓走。於是只能言語上敲打一番,放她們離開。

  郭佳郭嫣退出松鶴院之時,臉都是紫的。

  在她們看來,她們比身無二兩肉性子怯懦的郭滿可好不知多少。老太太是老糊塗了才放著嬌艷如花的她們不用,偏幫著郭滿那個醜八怪。但氣歸氣,郭家的後院素來是郭老太太的一言堂。她們哪怕頂破了天兒,誰也不奈何不了老太太,更別提當面挑釁她的威嚴。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兩人相看兩相厭地在門口便分開了,各自去尋自己的貼身丫鬟。

  方才被老太太給拘在院裡出不來,她們也並非全然無計可施。左右這沐公子今兒是來賀壽的,壽宴尚未開始,他自然不會半途離席。人還在府上,便是有什麼打算也好說。郭佳郭嫣自恃是府上最有資格配沐長風的人,早暗地裡打發丫鬟跟出來。

  丫鬟們晚郭滿主僕一步,在竹林的入口處被雙喜雙葉給攔住了。

  雙喜雙葉又不傻,老太太叫自家姑娘招待沐公子的用意她們自然明白。老太太都豁出去老臉來,她們自己自然不能出披露,是怎麼也不允許旁人壞了自家姑娘的好事兒的。尾隨而來的三四個丫鬟知道郭滿帶沐長風進了竹林,扭著細腰便想往竹林裡闖。

  雙喜沏了茶便出來跟雙葉一起守著竹林入口,跟倆門神似的一左一右。

  丫鬟們可都是帶著任務來的,不打聽到郭滿跟沐公子說了什麼,回去還怎麼跟主子交代?只是她們身為貼身丫鬟,平日裡養尊處優,根本弄不過什麼粗活都做的雙喜雙葉。

  怕驚動了竹林裡的貴客,一群人無聲地鬧了個臉紅脖子粗,愣是沒窺見林中情形分毫。

  與此同時,林子深處的郭滿已經從沐長風的身上下來了。

  此時兩人面對面站著,沐長風整個人熱得快冒煙兒了。他尷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郭滿的臉色又青又白,心裡那叫一個心虛。兩人隔一個手臂的距離,相顧無言許久。沐長風的眸光閃閃爍爍,根本不敢直視郭滿的眼楮。

  安靜的竹林此時除了鳥語蟲鳴聲,便只剩竹葉被風吹得颯颯作響。夾雜著草木青香的風穿過竹林送到兩人鼻下,顯得越發得靜謐幽深。

  兩條腿間的異樣感揮之不去。郭滿忍了半天,實在沒忍住蹭了蹭,要把腿間的異樣感給蹭掉。她一雙黑黝黝的大眼死死瞪著尷尬得無法自處的沐公子,只要一想到這狗男人竟然真把手伸進去了,就控制不住心裡驟然冒出來的想一拳打死他的慾望。

  ……真,真是太色情了!!這個臭不要臉的!!

  沐長風感覺小姑娘的眼神快把他的臉給瞪穿了。他也不是故意的,這只是意外!

  然而即便是意外,沐長風也無法厚著臉皮假裝沒發生。撓了撓鼻樑,他覺得該說些什麼解釋一下,自己並非喜好童女,也並非是故意藉機猥褻於她。想著,他抬腿走到郭滿的身邊。郭滿順勢抬頭看他,雙眸中怒焰中燒。

  沐長風對上她的眼楮,腦中一片空白︰「……」

  想說什麼,一個字說不出。

  沉默許久之後,沐公子覺得這樣不行。這般扭扭捏捏的態度,根本就是坐實了自己方纔的行徑,是對小姑娘的猥瑣。心中幾番思量,他抬腿上前,斟酌地開口道︰「六姑娘,方才實非沐某故意……冒犯之處,還請海涵。」

  說著,他鄭重地彎下腰向郭滿作了一揖,道歉。

  郭滿擰著兩道小細眉梗著脖子看他,心想兩句話就打發了,沒這麼好的事兒。只是沒等郭滿張口,就聽沐長風又道︰「另外,沐某會對你負責的。」

  身為男子,觸摸了女子如此私密的部位,沐長風其實自己也羞得不能自已。指尖彷彿還殘留著女兒家的柔軟,沐長風將那隻手背到身後。另一隻手拄著唇,幹幹地咳了咳。哪怕他心中自己並非有意,佔了人家小姑娘便宜就該負責。

  見郭滿抿著嘴不說話,他繼續道,「最遲六月底,沐某會請母親上門提親。」

  郭滿︰「……」

  「六姑娘大可放心,沐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不會叫你為難。」沐長風雖說提出這些,私心裡卻只是試探地與郭滿提議,說完了這些,他便盼著郭滿拒絕。

  當然,不拒絕也只能認了,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

  他於是抬腿走到石桌前坐下,取了托盤上兩隻杯子斟滿。端起其中一杯,另一杯則推到郭滿的跟前,「咳,」他淺啜一口熱茶,偏頭去看郭滿,「六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雖說六姑娘生得貌若無鹽了點兒,配本公子的話也確實勉強。但本公子既說娶你,便絕不會食言而肥。今日的孟浪之舉,還請六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郭滿,郭滿都傻了。

  這進展未免太快,方纔她倆不還才為了一把折扇拳腳相向麼?突然上升到提親的高度,猝不及防地,郭滿覺得十分驚悚︰「等,等等……」

  「怎麼?」沐長風挑起一邊眉,「六姑娘還有何要求?」

  郭滿嚥了口口水,瞪大眼楮︰「誰,誰說要嫁給你了??」

  她才十五歲好嗎?還是那種看著不到十三的幼女皮相。郭滿盯著眼前毫不膈應提出的沐長風,目光不由地詭異起來。她狐疑地打量了一圈沐長風,想著這人對她連番的特殊照顧,實在很難不懷疑此人有戀童癖。

  心裡這麼想,她眼神就……

  「不知此番,六姑娘還有何不滿?」沐長風眉頭擰起來。

  他好心好意,這小姑娘竟還拿喬?本就覺得自己虧大發了的沐長風看著面色難看的郭滿,心裡漸漸升起幾絲不悅。嘴角的慢慢收斂乾淨,沐長風的口氣也冷淡了許多︰「六姑娘有何見解?但說無妨。」

  郭滿被他突然的變臉唬得一愣,本來理直氣壯的態度瞬間軟了。

  沒想到嬉皮笑臉的沐長風嚴肅起來,還挺嚇人的。

  別人一強硬,欺軟怕硬的郭某人瞬間慫了。她囁嚅道︰「……其實嚴格來說,這也只是個意外。」小心地瞥了眼沐長風的臉色,她嗡嗡地說,「小女覺得,的沐公子只要意思意思賠小女點兒銀子便差不多,把自己賠給我就……」

  「本公子難道還不值幾個銀子???」沐長風驚了,這是什麼狗屁說辭!!

  郭滿知道傷他自尊了,解釋道︰「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磨推鬼,那什麼……」郭滿道,「有了很多銀兩的話。小女想買什麼買什麼想吃什麼吃什麼,逍遙自在也挺好的。」

  這話一落地,沐長風沒忍住臉色鐵青了。

  他幾乎憤恨地看著目光短淺鼠目寸光胸無大志的郭滿,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這丫頭怕是顱內有包吧?他堂堂沐家長公子,什麼時候被人這麼嫌棄了?沐長風咣地放下杯子,桃花眼都瞪成圓眼楮來︰「要銀子本公子是沒有的。若你不願本公子娶你,這樣吧,這隻手踫了你,你拿去吧。」

  郭滿︰「!!!!手長你身上,我拿去有何用???」

  郭滿被他的謬論給驚了。

  沐長風邪邪一勾嘴角︰「那本公子也沒銀子給你呀。」

  「你們沐家不是一流世家麼?」一流世家什麼沒有,字畫古董銀子銀票,不該甩甩手就來?

  「一流世家也窮。別看本公子今日雖束了金冠,這麼多年就這麼一個金的。沒看到本公子平日裡就拿個破木簪子湊合著使使?」

  郭滿︰「別以為小女眼瞎,那是檀木的!」

  「那是你看錯了。」

  郭滿瞬間氣炸,顧著臉頰威脅︰「……信不信小女氣急了撲上去再給你一口?」

  「你就是咬死我也沒有,本公子囊中羞澀。」

  沐長風攤手,簡直沒臉沒皮。

  「……」

  兩人你來我往,以沐長風摘下腰間一塊玉珮丟給郭滿而大獲全勝結束。

  郭滿還是今日頭一回發現,沐長風竟有如此出色的口才。而沐公子也通過胡攪蠻差,成功為自己贏回了一個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等回過神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今日不過是來給郭昌明送個壽禮,居然糊里糊塗地就把自己搭進去,瞬間突然一口老血湧上來。

  ……他他娘的他腦子抽了麼?他到底在作什麼孽!

  看了眼前後一樣平,站起來都不到他咯吱窩高的氣鼓鼓的小姑娘,沐長風突然想打死為爭一口氣,絞盡腦汁把自己賣了的自己。

  「下月初八,你在府上等著。」沐長風摸著後牙槽,聲音彷彿從牙縫裡擠出來。

  郭滿捏著手裡的玉珮,不甘不願的表情瞬間變了。眼楮滴溜溜一轉,轉向自己俊美逼人的新晉未婚夫,突然齜牙狡黠一笑。

  嘿嘿嘿嘿……她賺了!

  沐長風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小人得志一般笑得猖狂,心都在滴血。

  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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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番外二(16)

  沐長風這麼一金餑餑,自進了郭家的門兒便被人盯上了。郭家這些素來自視甚高的姑娘們早就虎視眈眈,是絕不甘心叫郭滿給摘了桃子的。因著老太太的故意耽擱,她們本就一肚子火。此時看著竟敢膽大包天阻攔她們的雙喜雙葉,心裡那股惡意噌地就冒上來。

  不過她們也知清楚沐長風在竹林裡,動靜鬧太大叫他聽到了不好。於是只能暫時壓著火氣喝退沒用的丫鬟,黑著臉親自往竹林裡闖。

  郭佳緊隨其後,生怕晚一步就失了先機,連個眼風兒都沒給雙喜。雙喜雙葉想攔又不敢,又急又燥的跟上去,被推得好一個踉蹌。推推搡搡之間,徹底惹惱了郭嫣,結果被郭嫣的帶來的婆子給壓著跪在了石子路上。

  郭嫣郭佳等人急吼吼闖進竹林,郭滿揣著折扇,跟沐長風已然達成了和解。

  竹林蒼翠,色澤淺白的石凳石桌點綴其中,襯得小小的園子靜謐非常。偶有一陣南風拂過,竹葉颯颯作響。一群人嘩啦啦地湧入,映入眼簾的便是石桌前垂眸低語的一對年輕男女。

  男子頭戴金冠,玄色華服,貴氣逼人。刀削斧鑿的輪廓,象牙般冷白的膚質上點綴了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唇如點朱,嘴角不笑時也微微上鉤,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肆意飛揚的俊美瀟灑。而他身旁隔著一個石凳坐著身形嬌小的郭滿。

  郭滿正提了茶壺,歪著腦袋,憨笑地替沐長風斟茶。

  這並不算什麼,替來客斟茶本就是作為東道主該有的待客之道。只是沐長風接過郭滿遞來的茶杯之時輕瞥了郭滿一眼。而後垂下眼瞼,竟然是笑了。一股別樣的熟赧溫柔自兩人身上洩開。郭嫣郭佳看在眼裡,瞬間氣血上湧,當場便繃不住了。

  ……賤人!竟敢當眾勾引外男!!

  郭嫣面色巨變,當下便推開扶著她的貼身丫鬟的胳膊。

  她方才匆匆回了趟院子,特意換了身打扮。此時一身湘妃色襦裙賠了碧青色的半臂,自覺整個院子就數她最嬌艷奪目。她牽著裙擺,蓮步輕搖地行至沐長風的手邊,含著嗓音嬌嬌怯怯地盈盈下拜道︰「沐公子。」

  沐長風抬眼打量了她一眼,沒認出來是誰。但還是禮貌地頷首道︰「郭姑娘。」至於是郭幾姑娘,他便不知道了。

  郭嫣卻彷彿得了最甜蜜的讚美一般,嬌羞地低下了頭。

  她這一笑,郭滿瞬間汗毛直立。

  而後不等郭滿消化,就見郭嫣的身後又匆匆跟上來一個碧青的身影,是二房的郭佳。其實不止郭嫣特意去換了身裝扮,郭佳也換了。她此時是一身碧青的紗裙,腰肢掐得極細。比之郭嫣的嬌艷富麗,她則十分素淡清麗。

  行走至石桌邊時,她腳步邁得小而含蓄。裊裊婷婷的,弱柳扶風。

  而後則在郭嫣三步遠的地方站定,凝視著沐長風的目光如秋水般含情脈脈︰「佳兒見沐公子。」比郭嫣會看眼色太多,郭佳看出沐長風根本分不清她們誰是誰,她自報家門。

  沐長風同樣頷首道︰「郭姑娘。」

  郭佳微微勾唇,笑了,「倒是沒料到六妹妹會帶沐公子來竹林。」

  說著話,她自然而然地抬腿走到沐長風對面的石凳坐下。她手上一把仕女圖團扇,優雅地扇了兩扇,一副侃侃而談的模樣笑著介紹道︰「說來我郭家後院能有這麼一塊靜謐宜人的景致,是托了大伯的福。大伯素來文雅,這林子,從石凳到涼亭,竹亭,還有那邊的鵝暖石小徑,每一道景兒,都少不了大伯的巧妙心思……」

  郭嫣一聽立即就不高興了。拿這片竹林的名號獻慇勤,怎麼也輪不到她郭佳來︰「喲,沒成想二姐比我這親閨女還清楚呢。」

  扭了小腰,郭嫣於是也走過來想要坐下。

  只是沐長風對面的位置被郭佳搶了,她只能憋著火氣在郭滿對面坐下︰「可不是?我爹是個愛竹之人,最是喜好在院落栽種各種品種的竹子。說來郭家竹林有好幾處,每一處根據竹子的不同,都有不同的佈置。」

  郭嫣嗓音甜膩,若是故意放軟了嗓音說話,聽著格外的黏膩。「這兒栽種的大部分是紫竹,有小半部分的黃竹……他們文人講究分品種。可在我看來,竹子不都長得一樣麼?」

  她說完,不待郭佳插嘴,自顧自地先咯咯笑起來。

  沐長風沒應她聲,只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郭嫣見他笑了,卻彷彿得了鼓舞一般滔滔不絕地開了話匣子。她一會兒提及前院的湘妃竹竹林,說湘妃竹的斑點又並非是湘妃色的,取了這名字真怪。一會兒又說起郭昌明院子裡龍竹長跟野草似的,沒有花兒的嬌艷,矮矮的,實在看不出那兒顯出氣節。

  那嬌嗔的語氣,愛嬌的眼神,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與沐長風有多熟赧。

  郭滿只覺得頭皮發麻,她左看看喋喋不休的郭嫣右看看插不上話臉色僵硬的郭佳,兩人的目光俱都忽視了郭滿,直勾勾奔著沐長風而去。郭滿順勢看向沐長風,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畫面有種莫名的喜感。

  現如今,古代的姑娘都已經這般直白了麼?還是說,沐長風真有那麼大的魅力,叫這兩人都不顧及姑娘家的矜持,司馬昭之心了?

  ……不過,沐長風似乎,確實有這個資本。

  沐長風比郭滿更敏銳。這種覬覦的目光,他自十三歲後不知看過多少。眼觀鼻鼻觀心的,傲氣的沐公子對兩人的炙熱目光全然只當無物。

  他一口飲盡手中的茶水,復又將空杯子遞給郭滿,忽然道︰「勞煩六妹妹再斟一杯。」

  郭滿一愣,感到兩道尖銳如針的目光瞬間刺向了她。郭滿放在石桌上的手僵硬了,沒伸手去接。只是抬起頭迎向郭嫣郭佳,郭佳郭嫣已施施然移開目光。

  郭滿只得轉頭看向沐長風,沐長風這廝彷彿毫無知覺。

  修長的大手輕輕將杯子放到石桌上,緩緩推至郭滿的跟前。因著推杯的動作,他的上半身也順勢向郭滿的這邊湊過來。

  「階前老老蒼蒼竹,卻喜長年衍萬竿。最是虛心留勁節,久經風雨不知寒。伯父愛竹,自是十分欣賞它不屈的氣節的。」沐長風好似只是感概,沖郭滿道,「六妹妹,請恕長風孟浪,竟忘了開宴的時辰。不知這個時辰去,前院男賓是不是都到了?」

  郭嫣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當然知道父親愛竹是以此標榜自己氣節高潔如竹,她如此說,不過是想在沐長風心裡留下一個天真爛漫心口如一的印象。

  「差不多吧。」郭滿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拿起茶壺替沐長風斟了茶,推過去。

  弄巧成拙的郭嫣一口血梗在喉嚨,且不管沒插上嘴的郭佳滿臉諷刺。沐長風這作死的,接茶水之時偏要衝她笑。

  迅速看向對面兩人,果然見兩人幽幽地盯著她。

  郭滿︰「……」

  沐長風卻又是輕輕一笑,端起來一飲而盡︰「這樣啊……那沐某也該起身了。今日多謝六妹妹的悉心招待,竹林的風景正好。」

  說罷,他站起身,頎長的身姿更顯挺拔︰「郭姑娘你們聊,沐某先行告辭。」

  彈了彈衣袖,不必下人引路,他便大步離去。

  ……

  自竹林不歡而散後,姑娘們便再沒遇到過沐長風。

  郭嫣等幾個姑娘不死心,厚著臉地嘗試去二門處轉悠。然而轉悠了四五趟,直到傍晚郭昌明的壽宴都散了場,才打聽到沐長風只飲了一杯水酒就早早告辭了。郭嫣再憋不住心裡的火氣和委屈,掩面就跑去正院找金氏哭了。

  且不說她如何與金氏添油加醋地將這筆賬一股腦兒算在郭滿頭上,母女二人又是如何商量著給郭滿一個教訓,就說沐長風回了府邸便逕自去尋元氏。

  元氏正等著他呢,就等著聽他說說郭家的情況。

  其實也沒什麼好多提的,郭家的規矩是真的如傳聞般一團亂。姑娘沒有姑娘的樣子,做長輩的似乎也不大拎得清。不過沐長風既然打了娶郭滿為妻的念頭,這些不到之處自然不會跟元氏提。於是避重就輕,只說郭家上下對他頗為熱忱。

  熱忱是肯定的,元氏點了點頭,便不再多問了。

  正好天色也漸晚,元氏手頭還有些其他事兒便準備起身去前院。轉頭見平日裡野馬一樣的兒子交代完了事兒還老神在在地坐著沒走。她不由地眉頭一挑︰「怎麼?還有事兒?」

  沐長風深吸了一口氣,試探地問︰「娘您覺得……兒子娶妻如何?」

  元氏瞬間抬頭,差點沒茶水嗆到喉嚨︰「娶妻??!!」

  「咳,」沐長風被元氏的反應弄得有些尷尬,扭開臉辯解道,「兒子今年二十有三,再有一個月便二十四。娶妻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別人娶妻確實正常,你不是最不耐姑娘家麼?嫌姑娘家嬌氣墨跡。」元氏還記得這小子為避親事,一聲不吭跑去漠北兵營躲了三年,翻遍了半個大召都找不到人……不過既然刺兒頭兒子有成親的念頭,元氏自然是高興還來不急。

  心思幾番捻轉,她於是壓低了嗓音問︰「不過兒子,你看上誰家姑娘了?」

  沐長風喝了口茶,眼前浮現郭滿那雙滴溜溜亂轉的大眼楮,突然覺得自己好委屈。

  頓了頓,他心不甘情不願︰「一個狡猾的醜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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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番外二(17)

  七月初八這日,元氏果然應約上門了。

  隨元氏一起上門的不僅有沐長風,還有京中最負盛名的官媒厲姑姑。郭家門房將消息遞到後院,郭老太太才剛梳洗,驚得漱口水差點都嚥下去。這位可是京城唯二的一品誥命夫人!郭老太太連忙甩開下人的攙扶,親自趕去門口迎接。

  郭老太太急急忙忙趕來之時,郭家各房的太太早已在門口候著了。

  金氏站在第一個,她自認為郭家除了老太太,就屬她的身份最為貴重。理所應當,她最有資格接待貴客。此時金氏正領著一眾妯娌,紅光滿面地與元氏攀談。只是元氏似乎對她的慇勤不太感冒,應答很是淡淡。金氏對此不以為意,兀自攀談得歡。

  等郭老太太遠遠瞥見來人,一行人已經進了二門。

  站在首位的元氏身形高挑,高出金氏整整半個頭。此時一身海棠紅的高腰華服,雲鬢鳳釵,襯得紅唇雪膚,好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獨子沐長風隨侍左右,身高腿長,姿容挺拔,玉樹臨風。母子倆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站在那兒什麼都不必做便是一道兒風景。

  元氏一見到老太太,臉上立即就掛上了笑。

  這般熱切,與面對金氏之時的敷衍大不相同。郭家後院的女人沒一個傻的,這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於是看向金氏的目光立即就嘲諷了起來。金氏的笑臉不由地僵了僵,而後撫了撫鬢角只作不覺,又恢復了平常。

  她依舊亦步亦趨地跟著元氏,絲毫不給郭二太太幾人湊上來的機會。沐夫人便是在看不上她,也輪不到旁人來不自量力。金氏低垂著眼瞼,牢牢霸佔在元氏身邊的位置。

  郭老太太拄著枴杖走得飛快,兩步上前就拉住了元氏的手。

  「貴客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元氏是為提親而來,從一進門態度便涇渭分明,對金氏與對郭老太太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此時她看到郭家老太太過來,該表態的毫不含糊。元氏一把接住老太太的手道:「哪裡哪裡,老太太你言重了。」

  多少年了,郭家再沒這般身份的貴客上門。

  郭老太激動得不能自已,也不將人帶去松鶴園了。嫌路太遠,她只趕忙兒扭頭吩咐了下人前方帶路。不必下人攙扶,拄著枴杖一馬當先的,老太太親自引著元氏往前院的會客廳去:「沐夫人還請這邊請,花廳在這邊。有話,咱們坐下慢慢說。」

  提親不是小事兒,自然得坐下慢慢說。元氏看了眼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沐長風,轉頭笑著沖老太太點了點頭,欣然前往。

  金氏等人若有所覺,目光溜去沐長風的身上轉悠了幾眼。

  老太太此時只有滿心的榮幸,並未多想,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兒媳們心裡已經打起了小九九。她一手攜著元氏,一邊還拄著枴杖。沒出口趕人,金氏等郭家太太們自然跟著一起。於是一行人浩浩湯湯,往東苑的會客廳而去。

  等一群人坐下,上了一圈茶水,郭家人這才注意到元氏似乎是帶了媒人來的。

  且不說各房太太的看到厲姑姑之時,眼中掩飾不住的驚喜。就說郭老太太先是一愣,而後反應過來是大喜。這思緒只是一瞬,一瞬之後便轉換成懷疑。並非她想妄自菲薄看低了自家姑娘,而是沐家這樣的人家,親自上門跟她們郭家結秦晉之好幾乎不可能。

  老太太驚喜的目光中,不掩飾懷疑地看向元氏。

  元氏沒說話,低頭淺淺啜了一口茶水。元氏的右手邊,則是沐家俊美得彷彿畫中人的嫡長公子。老太太的目光再移向厲姑姑,心思幾番碾轉,端著杯盞的手都在發顫。

  「這,這位可是……?」雖說看出來,元氏親口沒承認,她心裡還有些不信。

  元氏放下杯盞笑了,「這位是京中有名的冰人,厲姑姑。」

  另一邊的厲姑姑聞言,極有眼色地站起身來。

  厲姑姑這一站起來,元氏的來意便不言而喻了。元氏的嘴角這就含了笑,她狀似有些無奈地指著手邊眼觀鼻鼻觀心的沐長風,輕聲道:「老太太怕是早已看出來了。妾身這趟過來,是來替長風這小子來向你府上的姑娘提親……」

  這話一出,如在暗藏洶湧的水面投入一顆石頭,花廳裡嗡嗡的議論聲瞬間高起來。

  一旁的厲姑姑立即就張開口誇了起來。

  媒人的這張嘴,那是厲害得沒邊兒。厲姑姑張了口說出的話,那是句句動聽,字字能甜到在座郭家人的心裡去。

  金氏等郭家幾房媳婦聽著聽著,按奈不住激動,差點就這話認了自家的姑娘。

  說來,郭家的子嗣昌盛,未出閣的姑娘家自然也多。今日花廳裡坐著的,不論哪一房都有一兩個待字閨中。郭家太太們聽了厲姑姑天花亂墜地吹捧,心裡邊忍不住就飄飄然,都覺得是在說自家女兒,自家姑娘的福氣到了。

  這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氣麼?沐家是什麼樣的人家?百年將門,聽說祖上出了四代名將。那是入了青史的人家。若是自家的女兒嫁入沐府,那是無上的榮耀。

  二房的符氏最是激動,雙目放光,紅光滿面,恨不得豎著耳朵聽每一個字。

  符氏心裡想得美啊,在她看來,她的長女郭佳,那是郭家十幾來個未出閣的姑娘中最最拔尖兒的一個。年紀與沐長公子匹配不說,相貌學識也是出了名兒的好。她多年的教導,佳兒不僅性子溫婉,儀態大方,還是個最懂事體貼。

  若是有人上門提親,定然是看中了她的佳兒,沒有旁的可能。

  金氏一看符氏這做派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心裡忍不住就呸了一聲。郭佳那小賤人,小小年紀別的沒學會,光學了一身裝腔作勢的虛假氣。沐家人能看上她?看上她才是眼瞎了。

  可心裡這般想,金氏心裡的火氣還是蹭蹭往上冒。

  她只覺得十分生氣,生氣又可笑。整個郭家都是靠著她家老爺在撐,這群人到底哪兒來的臉面自命不凡。金氏不由地冷笑,這沐夫人要提親也只會看中大房的姑娘。二房這對賤人母女平素藉著大房的威風吆五喝六,還真把自個兒當人物了?

  心裡鄙夷著,金氏自個兒卻也豎著耳朵聽。

  其實她要比符氏看得更明白些。今兒這媒人花言巧語的,說得好似元氏湊巧看到郭家哪房姑娘覺得得了眼緣,這才親自上門為兒子提親。實則怕是沐長風自己相中了。才叫元氏尋個好的借口上門提親,如此姑娘家的名聲也更好聽些。

  「府上的六姑娘乖巧溫順,正好配了沐公子……」厲姑姑說得口都干了,「雖說兩人年歲確實差了些,不過男子大些也合適,會疼人。」

  「六姑娘??!!」符氏的笑容瞬間僵硬了。

  其實不僅符氏,就是三房的楊氏,四房的焦氏,五房的閔氏,在座的誰人不是臉都僵硬了,俱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厲姑姑。

  符氏最是沉不住氣,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十分失禮地直接打斷了媒人的話,急切地問道,「厲姑姑你方才說六姑娘?可是大房那自小便體弱多病的六姑娘?你沒說錯?」

  郭家老太太刷地抬起眼:「!!!!」

  「……體弱多病?」厲姑姑是得了沐府的口信兒過來,還沒打聽過郭滿是什麼情形,當下便愣住了。她回頭看了眼沐家人,元氏也有些愣住。

  「可不是!六丫頭……」

  「沒有的事兒!」郭老太太差點沒被符氏給氣死,這話是能當真人面兒說得的?況且六丫頭如今已經好了很多,如今只要好好將養便能跟平常姑娘家一樣。「沐夫人,六丫頭早年身子是有些虛,如今調理得好著呢……」

  「可是母親,六丫頭前些時候不還請了大夫嗎……」

  「那還不是落水染了風寒!」郭老太太厲聲道,「這事兒沐夫人怕是也知道。六丫頭去您府上做客鬧的那一場……說來,也是我府上教導不嚴。」

  一提起賞花宴,元氏就想起郭滿來。當時還是沐長風將人送去她的院子,想著那姑娘嬌嬌小小的,性子倒是活潑開朗。面上的猶疑也收起來,元氏順勢又為沐長雪道了歉:「賞花宴那日,是長雪魯莽,實在對不住。」

  郭老太太立即擺手:「哎~過去的事兒便不要再提。」

  元氏笑笑,將這事兒揭過去。

  ……

  既然說到了郭滿,剩下來的事兒自然是圍著定親來。笑話,她兒子難得鬆了口,親自提了要的兒媳,她這作娘的怎麼也得替兒子達成心願。

  元氏想著,這些個事兒由她一人來安排就行,不必拘著兒子一個大男人坐這兒聽。於是便打發沐長風出去。正巧耳聰目明的沐長風聽了一耳朵的酸言酸語,心裡十分著惱。他也沒多異議,跟郭老太太行了個晚輩禮便出去了。

  這個時辰,元氏攜沐長風一起上門的消息已然傳遍了郭府。

  郭家的姑娘們坐不住,早已經在園子裡溜了不止一圈兒。都在猜沐家人為何上門,也盼著能再園子裡撞見一回沐長風。哪怕說不上話,叫他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上回壽宴好些姑娘被郭老太太拘在院裡,根本就沒機會跟沐長風搭上話。

  郭滿捏著玉珮,也跟著一起來逛園子。畢竟今兒一過,沐長風那金疙瘩就是她的未婚夫。所謂未婚夫,那就約等於是她的男人。郭滿別的麻煩自然是能躲則躲,但自家男人的事兒,再麻煩她也絕不叫旁人佔到一丁點兒便宜。

  雙喜雙葉一左一右地跟著鬥志昂揚的主子,也鬥志昂揚了起來。

  郭滿是早早知道元氏今日回來的,所以,一大早特意換了身喜慶的衣裳。妝容也拾掇得精緻,紅唇粉面,好叫自己蒼白的臉色看著紅潤健康些。

  郭滿的院子聽瀾軒離花園其實有些遠,主僕三人從聽瀾軒過來,至少得走一刻鐘。郭滿身子比較弱,自然走得更慢些。三人穿過花園的小徑,剛出了園子,還沒在裡頭走上一圈就遇上站在廊下的郭嫣郭佳。

  兩人沒看到郭滿,正烏雞斗王八一般互掐著。

  郭滿主僕瞬間又縮回了草木之中,不是她怕了這兩人。而是郭佳郭嫣這兩人雖說水火不容,但自從郭昌明壽宴那日之後,一看到她就會擯棄前嫌一起對付她。怕這時候過去會引發兩人圍攻她一個,郭滿決定帶著雙喜雙葉繞路。

  雙喜雙葉一前一後,護著郭滿的衣裙不被草木勾到,小心地從小路走。

  郭家的這片園子不大,其實是一個嵌套式的設計。東側過去,穿過角門,裡頭還有一個小套院。不過那院子裡頭沒什麼可賞的,被池塘佔了大半,四周除了假山就剩幾座涼亭。平日裡除了郭昌明作飲酒寫詩會去坐一坐,基本不會有人去。

  郭滿從角門過去,才走到拱橋,一眼便看到躲在湖中心的涼亭裡跨坐在欄杆上的沐長風。

  這廝今日倒是別緻,換了一身朱紅的廣袖錦袍。本就是象牙的冷白皮,在朱色的映襯下,白得彷彿一尊玉雕。隔得遠,郭滿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他此時好像是故意避著人,正坐在一個隱蔽的角落,半邊身子都藏了起來。

  郭滿站在他對面的湖面,本想喊他一聲。

  張了張口,想到角門的另一邊還有一堆人在找他,於是便作罷。郭滿舉目在湖面上四處看,想著既然來了,也該去跟那廝說兩句。然而看了半天,湖上沒橋就算了,一艘小船也沒有。郭滿嘖了一聲,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沐長風的背。

  只見這廝百無聊賴地撿了地上三顆石頭,而後,咻咻地扔了兩顆下水。

  只聽咚咚兩聲實墩墩的響聲,連水連朵水花兒都沒激起來。郭滿心裡正想著真笨,打水漂兒都不會。她心裡才鄙夷,不一會兒,就見平靜的池面,浮起兩條翻了肚皮的錦鯉。

  郭滿:「……」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池魚似乎是郭昌明花了大價錢淘來的稀有品種錦鯉。具體值多少銀兩郭滿不清楚,但……沐長風這廝這麼厲害的嗎?丟兩顆石頭就砸兩條魚???

  興許是郭滿的意念傳遞到了,沐長風感覺後背似乎如芒在刺。

  他刷地回過頭,目光筆直地看到湖對岸的假山旁邊,站著個紅彤彤的小姑娘。紅彤彤的衣裳,紅彤彤的髮帶,紅彤彤繡鞋。

  嗯,從頭到腳,一身紅。

  同樣一身紅還嫌郭滿紅的沐長風:「……」還沒嫁人呢,就穿成這樣,這年頭小姑娘都是這麼著急出嫁的麼???

  雙喜雙葉看了一眼朱紅的未來姑爺,再看看一身火紅的自家姑娘,默默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想到:這夫妻倆,真是有默契……

  然而就在這麼一瞬,湖中亭的欄杆上坐著的男子站起了身。

  須臾,他腳尖一點,輕盈地就躍上涼亭的亭蓋。而後在郭滿主僕驚悚的目光之下,他不借助任何外力,直接從湖中亭飛了過來。

  只見這人的雙手自然地展開,朱紅的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沐長風彷彿天上俯衝下來捕食的禿鷲,一把抓住郭滿,拎著又飛了回去。

  快得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眼前就沒了郭滿的人影。

  雙喜雙葉瞪大了眼,驚得下巴都合不攏。再抬起頭,湖中亭裡已然是兩個人在了。郭滿傻愣愣地在沐長風的眼前站定,一臉大寫的懵。

  在看到這張臉之後,沐長風陰鬱了一上午的心情突然就放晴了。

  他彎下腰,雙眸直視郭滿的眼睛,衝著郭滿抬起右手。修長的拇指與中指輕輕一搓,就是一個清脆的響指:「哎醜丫頭,清醒了沒?腳落地了!」

  郭滿一個哆嗦回了神,看著她,嘴角就垂了下去。

  沐長風一愣,正要說什麼,就眼看著平素皮猴一般鬧騰的小丫頭,烏溜溜的大眼睛泛起了水霧。那塗了胭脂的紅彤彤的小嘴兒,也抖啊抖的,一副要哭的模樣。

  沐長風張狂的笑臉一僵,心裡的洋洋自得霎時間就被慌亂衝了個乾淨。

  「哎,你莫哭啊,」他有些手忙腳亂湊近了去看著郭滿的臉,企圖替抹眼睛,「又沒把你丟水裡,你哭什麼?」

  郭滿的眼底已經泛出了淚花,嘴巴也抖抖抖……

  沐長風生怕她哭出來,兩手迅速在掏袖子。掏半天才掏出一張帕子,他遞給郭滿:「小丫頭平常不是挺皮實的麼?爬樹、爬山、打人你都使得,怎地拎著你在湖上飛一圈兒就受不住了?哎哎哎,莫哭莫哭……」

  說著,他那帕子就蓋到了郭滿的臉上,而後,極其不講究地就是一抹。

  「!!!!」假哭的郭滿瞬間傻了。

  ……天煞的魔鬼!!她特意花了半個時辰才拾掇出來的『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桃花妝啊啊啊……郭滿本來只是突發奇想,假哭嚇唬一下這人,這下子是真哭了。

  「姓沐的你作死啊!」

  郭滿給了他一拳,瞬間捂臉,「我精心準備的桃花妝……」

  然而捂得再快,眼疾手快的沐長風也還是在郭滿捂臉的瞬間看清了自己隨手的傑作。郭滿本來暈紅的眼窩,彷彿被誰擂了一拳般暈成一團,黑乎乎的。

  沐長風:「……」

  他真不是故意的,他方才只是怕她哭想替她擦擦眼睛。誰成想胭脂水粉居然這麼不耐擦的。「我弄濕了再替你擦一擦吧,別哭了啊。本來就長那樣醜,就算化了妝也沒好看到哪兒,糊了沒關係的……」他嘀嘀咕咕的。

  沒關係你個大頭鬼!

  郭滿氣哭:「你才丑,你最醜,嗚嗷嗷嗷嗷嗷……」

  「莫嚎叫,千萬莫嚎,外頭幾個人在四處堵我呢,」沐長風連忙摀住郭滿的嘴,做賊似的看向亭外道,「要不然我給你打一下?」

  郭滿閉著眼睛嚎:「嗚嗷嗷嗷嗷嗷……」

  「那你要怎麼樣嘛!」沐長風情急之下沒注意,兩手將人環著給壓在了懷裡。他死死捂著郭滿的嘴兒,想著亭外一堆人對他虎視眈眈,頭一回如此無措。

  郭滿被口水嗆了下,她一抹眼睛打了個嗝,「那要不然你給我親一下,親一下我就不哭。」

  沐長風瞬間抬頭瞪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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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6 01:29:12 |只看該作者
第196章 番外二(18)

  「怎麼?不行麼?」郭滿梗著脖子看著似乎驚呆了的男人,那雙直勾勾的大眼睛毫不避讓地鎖定了他,裡頭的光彩怎麼都透露著一股躍躍欲試。

  沐長風憋半天沒說話,沒出息地紅了臉。

  「你,你這丫頭怎地如此,如此……放肆!」對,就是放肆,哪有未出閣的姑娘家張口便向男子討要親吻的?再視規矩為無物的人也沒這般放肆的的行徑,「幸虧這四周沒有旁人。若是有人,看你小丫頭的名聲還要不要唔——」

  他話未說完,唇上就撞上來一個軟嫩嫩的東西。

  沐長風一雙眼瞬間瞪得老大,就見這滿臉鬼畫符的醜丫頭與他之間鼻息相聞。郭滿的動作有著與她瘦弱的身形不相匹配的乾脆利落,她直接貼上來,抱住他的脖子就吻了下來。

  一股清甜夾雜了藥香的氣息湧入鼻腔,淡淡的,十分清新好聞。沐長風只覺得一股異樣的酥麻在從唇齒之中遊走,霎時間頭皮發麻。

  郭滿是整個人撲過去的。如此凶悍的小姑娘,愣是用一個瘦弱的身軀將沐長風這高大健碩的公子哥兒給嚴密密地壓在涼亭的柱子上。沐長風一動不動,懵了,僵硬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擺。他感覺到似乎有一隻香軟的小狗兒在鍥而不捨地舔他的嘴,那股真切的熱情勁兒,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恍惚間,竟然十分甜蜜。

  沐長風只覺得臉紅得要燒起來,腦中一片空白。

  他自出生長到如今的年歲,從未與那個女子親近過。十七八歲的時候,母親不是沒給他準備過房裡伺候的,他嫌麻煩便全打發了。今日才知,原來姑娘家的嘴兒都是甜的,能甜到人心坎兒裡去……

  沐公子的呼吸漸漸紊亂,眼睫抖得如風中的落葉,不安又有點兒期待。

  郭滿這小姑娘已經變換了姿勢,整個人跨坐在他腰上。沐長風的背抵著柱子的邊兒,因這個小姑娘的放肆行徑而上身向後後仰。如瀑的墨發半披自然地滑落,一小半垂到了欄杆的外邊兒去。朱紅的廣袖與衣裳鋪滿欄杆座兒……

  墨發與紅衫,以及沐公子泛著粉的雙頰,憑地生出一股無聲的旖旎艷氣來。

  郭滿捧著他的臉啄一下,再啄一下,依依不捨。

  沐長風的氣息籠罩在她口鼻之中,說不出是哪一種,但格外的迷人。郭滿肉爪似的手環在沐公子的脖子上,整個人都窩在高大的男人懷裡去。

  沐長風迷迷糊糊之中雙手環住了郭滿的腰肢,只覺得自己抱著一團軟得好似沒骨頭的小東西,氣息也跟著漸漸灼熱起來。

  ……

  ……直到郭滿親夠了,郭滿才慢吞吞地吐著氣挪開了臉。

  即使臉離開了,她的人還跨坐在人家的身上。溫熱的呼吸噴在沐長風的脖頸裡,拂在他消瘦的鎖骨上,一下一下的叫人難以抵擋。沐長風只覺得背後的雞皮疙瘩全都冒出來,他有些茫然地睜開眼。

  平日裡澄澈清明的一雙眸子此時濕漉漉的,像沁滿了湖水。

  郭滿垂眸看著他,靠近了看,這廝的臉連一分瑕疵都不曾有。見他眼神似乎有些不滿,一雙黑黝黝的大眼兒彎成了月牙狀:「我發現了哦~」

  「……嗯?什麼?」沐長風輕輕喘息。

  「你喜歡我。」

  喘息的沐長風瞬間僵直,不可置信地看向郭滿:「……??什麼玩意兒??」

  「我說,沐長風你喜歡我,哦不對,應該說你心悅我。」郭滿摸著下巴笑瞇瞇的看他,表情狡黠得像是偷吃了魚的貓兒,很有點賊兮兮的意味。

  心突地一跳,接著飛快跳動起來。

  他揉了揉肉耳朵:「等等,你方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遲鈍鈍的思緒漸漸歸攏,沐長風看向志得意滿捧著他臉下定論的郭滿,他整個人都受到了驚嚇。

  郭滿眨了眨眼,眉頭皺起來。

  她有點被他這態度傷了。倆小細眉倒豎,郭滿雙眼冒火:「沐長風,你心悅於我。」

  沐長風:「……狗屁!」

  倉促之下,他粗話都爆出來。

  沐長風刷地拉開與郭滿的距離,下意識地就想回嘴懟人。簡直好笑,他沐長風這麼多年一直堅定不移地喜歡豐乳肥臀身材高挑的女子,什麼時候好過豆芽菜?!

  然而這種話不能跟個小姑娘直說,沐長風甩甩頭,趕緊把到嘴邊兒的話從腦海裡甩出去。他今兒個也是見識到了,這世上還當真有這般自我感覺良好的人。沐長風往後仰著脖子,拉開與郭滿的距離,「誰心悅你了?!」

  不過說著這話,他沒忍住拔高了嗓音,弄得跟心虛一般。

  「你!」郭滿瞪著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沐長風,一隻手拍桌子一般拍他胸口,啪啪的,「你的心跳快得彷彿要破胸而出,我都聽見了還狡辯!」

  「胡,胡說八道!」他只是頭一回與女子如此親近,太緊張!

  「承認吧姓沐的!」郭滿這叫一個火大,聽聽這口是心非的話,承認喜歡她就這麼難麼,「你自己聽聽,某人的胸腔裡響得跟打雷似的好嗎?」

  「還不是被你給弄的?哪有女子像你這般不講究地直接跨坐男子身上?」沐長風實在忍不住回嘴,「本公子不過是普通男子,自然會有些反應!」

  話是這麼說,他臉紅得跟猴屁股一般,一對耳尖兒更是紅得都能燒鐵了。

  「那你的反應就只是這種麼?」

  「不然咧?你還想要哪種?」沐長風驚奇了,忽然想到什麼,他瞪著眼針鋒相對道,「你這丫頭腦袋裡裝得是水麼?就你頂著這張能鎮宅的臉,本公子沒把你掀下去還叫你給佔了便宜,你就該偷著笑了,還滿嘴胡說些什麼夢話?」

  郭滿瞪著眼,差點沒被他這理所當然的話給噎死。

  仇視地瞪著他,郭滿想說什麼,又意識到這是古代而眼前這人是世家公子,並非她現代那些能隨便說混賬話的損友。

  郭滿瞬間如吞死蒼蠅一般,將到嘴的話又吞下去。

  可是吞下去,依舊氣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眼神要殺人。

  沐長風這時候也似乎意識到,自己嘴一溜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

  他面上青了白,白了又青。尷尬地拄唇咳了咳,他也不多說,繃著臉就死魚眼地斜看著頂了一張鎮宅臉而不自知的小姑娘,伸手直接一把蓋住她的臉。這話題到此為止,別說話了,他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說出什麼把小姑娘羞哭!

  作為一個好有點兒良知和羞恥心的人,他努力保存了作為一個人最後的一點兒善良。

  所以此時哪怕郭滿如小母雞一般掐著腰,想上天。他沒信口開河也沒人生攻擊,既沒壓著郭滿去湖面照照鏡子看清事實,也沒當面掏出一面鏡子叫她自個兒看她那一臉嚇哭人的五彩斑斕。深吸了一口氣,拎著小姑娘的後脖子,把人又丟回了湖對岸。

  猝不及防地,郭滿臨空又在湖面上飛了一道兒,愣愣地回了原位。

  「嗯??!!」

  「看你年紀小,我今兒讓著你,站著好好反省!」

  莫名哽住,憋得一口老血要噴出了的郭滿:「……你讓著我??」

  沐長風矜持地點頭。

  郭滿仰起了脖子,彷彿殺人一般看向傲氣的不得了的某男人。

  沐長風雙手抱胸,斜眼看著郭滿:「好了,算你贏。」他好似施捨一般居高臨下(實際就是居高臨下地俯視)地做出總結,「哭了這半晌想必你也該哭累了,快點回去歇息吧。」

  說罷,他腳尖一點又飛回了湖中心,背對著三人站。

  郭滿:「……」算你贏個大爺!她正在憋大招,誰要他讓啊!而且他讓了嗎讓了嗎!!

  氣死了氣死了,郭滿沒忍住叉著腰,跟暴躁的小獸似的圍著池邊一顆石頭打轉兒。

  雙喜/雙葉在池邊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戲,到現在還是懵的。連郭滿的臉已經不能看了這件事都忘了提醒郭滿,兩人傻愣愣地看著自家姑娘轉悠了半天,撿起地上一把石頭。而後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隻彈弓。

  一陣不好的預感之後,果然見著她舉起彈弓對準了湖中亭的男人的屁股。瞇起了一隻眼,而後就快准狠地將石頭射了過去。

  去死吧姓沐的……

  「……」

  湖面忽然吹過一陣風,就聽那石頭咻地一聲十分精準地打在了廣袖華服的沐公子的臀上。

  心神不寧的沐長風正在發呆,否則郭滿這點兒攻擊是打不中他的。冷不丁被個石頭擊中了臀部,突然劇烈的疼痛從底下爬上來,他瞬間就轉過身。雙目如鷹,一眼便看到湖對面氣炸了的小姑娘手裡的彈弓正筆直地對著他。

  「你、這、是、在、干、嘛!」他咬牙切齒。

  郭滿冷笑:「沒看到麼?打你!」

  而後,咻咻地往湖中亭射彈弓。

  沐長風沒忍住嘴角抽了抽,身子左右避閃,一個沒打中。郭滿哼了一聲,又撿了一把,繼續……其實這件事到這兒,一人退一步就算揭過去了。但沐長風這人當真是個欠揍得要命的痞子。他躲閃也就算了,明知郭滿在氣頭上,一邊多一邊還言語上挑釁。

  這般氣人,可不是要鬧個沒完沒了。

  兩人就這麼跟兩個三歲小兒似的,隔著一池池水彼此鬧了個上躥下跳。

  早已不知道做什麼表情的雙喜雙葉:「……」

  ……

  事後沐長風想起自己做的這蠢事,忍不住摀住了雙眼。

  趙煜看他頭都要垂到桌子底下去,沒忍住幸災樂禍:「真這麼不情願,你便別成親便是。」說著,他斜眼瞥了石桌旁一個俊美得仿若神祇般不染凡塵的玉冠公子,不住地哼笑,「看,那邊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你便學我,逍遙自在一個人不好?」

  沐長風額頭抵在桌面上,不願跟他說話。

  他倒是想啊,一個人確實自在。不過……沐長風憶起就愛跟他對著幹,還特別的自命不凡的小姑娘,眼裡有著自己都沒發覺的光彩。

  娶妻嘛,也沒有趙煜說得那般不堪:「小姑娘倒也沒那麼惹人厭……」

  「嗯?」趙煜一愣,笑了,「看來你對她印象不錯?」

  沐長風臉從桌面抬起來,白了他一眼。

  一旁神色淡淡的玉冠公子放下杯盞,月牙白的廣袖長袍裡一隻仿若被精心雕琢過的手捻著杯沿,斜眼看了沐長風一眼。清淡的嗓音如玉石相擊,自帶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既然不討厭,那還鬧什麼?娶了。」

  沐長風抓了一把頭髮:「真娶了?」

  「不是已經提過親了?」玉冠公子正是名滿大召的周博雅,他勾唇淺淺一笑,滿室生花,「再差也不會差過我不是?」

  沐長風想起周博雅府上的那位,直白地嫌惡擺在了臉上。

  「說的也是,」他立即得到了安慰,「與你家的一比,我的小姑娘可有趣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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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番外二(19)

  沐家主母親自上門提親,郭家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郭老太太為這事兒已經高興得幾天合不攏嘴,各房大失所望的人卻截然相反,恨得心肝兒都疼了。尤其是恨嫁的二房郭佳母女,郭佳更是嘔得食不知味,整宿整宿地睡不著。六月一過,她就十八了。旁人似她這年歲,孩子都能跑了,她卻連著落都沒有。

  郭佳撲在床上,哭得雙眼都腫得看不清了。

  她不是沒怨過母親眼光太高,在她的親事上挑三揀四。若非母親這些年太挑,她如何能落到今日這般無人上門提親的尷尬境地。只是郭家心裡也明白,她母親挑是想替她選個體面的親事。那些個商賈出身的子弟,郭佳自個兒也瞧不上。

  「佳兒啊,你莫哭了,哭得為娘心都碎了。」

  二太太摟著女兒就想不通了,「大房的這六丫頭,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就她那副不人不鬼的長相,也能叫沐公子給看中了?」人道是男人都愛色,便是不愛色也該有所圖。郭六那短命鬼一沒色相二沒父母兄弟依仗的,到底憑什麼啊!

  郭佳還是哭,哭得快厥過去。她也想不通啊!

  明明論相貌才情,整個郭家十幾個未出閣的姑娘就屬她最拔尖兒。論起年紀,也是她與沐公子最相配。便是沐家要看家世,她也是郭家的女兒。大伯平日裡拿她當親生的疼。每回得了好東西,有那次不送她一份?她與郭嫣郭滿比起來,根本就不差那點兒!

  「娘,我不管!」郭佳抽噎得整個人發顫,尖叫道,「你叫郭六把親事讓給我!她那副樣子嫁去別人家裡也是給郭家蒙羞,你叫她讓給我!!」

  二太太愁得頭髮都白了。這不是讓不讓的事兒,人家沐家指名道姓地要短命鬼,她難道還有那本事逼人家沐家人改口麼?

  「佳兒你莫鬧了!」二太太平日裡也就在自己院子講講狠話,真動手,她可沒那膽子,「老太太當日就口頭應下了這門親。再過兩日,人家就拿庚書上門定親了。你在這兒要死要活有何用?憑地叫人笑話!」

  「她們笑話什麼啊笑話?!」郭佳紅著眼,秀美的臉都猙獰起來,「郭嫣那賤人肯定也在哭鬧。大伯母就不像你,大伯母定然會替郭嫣想辦法的,就你不敢!!」

  二太太被女兒的凶狠嚇一跳,回過神來,白胖的臉盤瞬間就紅透了。

  她胸口一起一伏的,臉上的肉都在抖。一是被郭佳給氣的,二來是也是被戳中了心思惱羞成怒,「金氏想辦法又能如何?金氏她有那能耐搶來麼?老太太當日就一口拍定了,這親事就是郭六的。她們還能跟老太太對著幹不成?」

  「你不幫我搶,我自己來!」

  郭佳發了狠了,一把推開二太太便下了榻。她就不信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沐公子只要嘗過她的滋味兒就明白她的好了。郭六不就是佔了出身的好麼,等她拿下了沐長風,庚帖上的名字該是她的,還會是她。

  「你要做什麼?」二太太被她推了一個踉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驚道,「佳兒你莫做傻事!那等沒腦子的小心思你可給我盡早收了!出了事兒,你這一輩子就毀了!」

  「我不要你管!」郭佳抹著紅眼睛,喚了丫鬟來便要梳洗梳妝。

  這邊二房母女鬧得雞飛狗跳,大房這邊就母慈女孝很多。誠如郭佳所想的,這件事兒不必郭嫣來鬧,她自個兒心裡早早就存了打算。

  金氏從年輕時候就是個有魄力的,拉下臉皮給人當外室。生了兩個孩子,愣是肚子裡揣著一個,將正室夫人給弄死了上了位。如今十多年過去,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今日她壓著郭嫣的親事到如今,就是在等一個攀高枝兒的機會。金氏看得明白,沐家那是絕看不上她女兒的。同樣是大房嫡女,沐家自始至終就沒拿她的嫣兒當嫡出看待過。

  但那又如何,她想要的,從來都能得到手。

  金氏撫摸著還在哼哼唧唧的郭嫣的腦袋,目光幽幽盯著遠處,眼中儘是志在必得。不論用什麼法子,罵名都是虛的,只有吃進嘴裡的才是真。

  正在周府書房,與周博雅下棋的沐長風忽然打了一個寒顫,將一粒白子落下去。

  「怎麼了?」周博雅落下一子,殺倒一片。

  沐長風看棋面上,白子的生路全部斷絕,不由地頭皮發麻:「你就不能悠著點兒嗎?非得這般趕盡殺絕?」他狠狠抓了一把頭髮,看著眼前淡定飲茶的周博雅,欲哭無淚道,「我好不容易才救活這一片,你又給我堵死了!」

  「自己臭棋簍子,怪得了誰?」周博雅鄙視。

  「換人換人,趙煜你來!」什麼溫文爾雅博雅公子?這人就是心狠手辣的黑心人,「我不跟你玩兒了,沒意思。趙煜咱倆下。」

  一旁捧著一碟糕點的趙煜聞言,懶洋洋地斜過來一眼,嘖了一聲。

  「不來,」趙煜的長腿交疊地搭在矮几上,慢吞吞換了個姿勢,癱成一團,「跟臭棋簍子沒什麼好下的!」

  沐長風抓起手邊一梨就砸過去。

  趙煜抬手就接住,啃了一口,站起身走了過來:「哎對了,你不是說這兩日定親麼?」他腿長,兩步就走到沐長風身側,盤腿坐下,「我支援你點兒銀兩?聽說你前些時候買了一副風道子大師的真跡掏空了,如今手頭有點兒緊?」

  「銀兩便不必了,」沐長風撥開肩側的髮絲,懶洋洋的,「你支援我點兒什麼天山雪蓮,百年老參吧。」

  「嗯?」趙煜驚奇。

  「小丫頭身子似乎不大好,要好好補。」沐長風站起身,懶懶地去桌邊到了杯茶。

  趙煜看了他一眼,驚奇地嗤笑出聲:「先前是誰不樂意呢?這就補上了?」

  「此一時彼一時,」淺淺啜了一口茶水,沐長風挑開鬢角墨發,歪靠著案幾的邊沿,「三日後就定親了。往後那是我家的小丫頭,自然得好好養。」

  這賤兮兮的模樣,就是一旁歸攏棋盤的周博雅都看不下去。他摸起棋盤上一顆棋子就衝他的額頭丟過去。

  沐長風抬個手輕鬆接住,臉換了個方向,笑道:「還有你。你的也不能少。你倆左右得了好東西都擱庫房,放著也是放,不如拿來物盡其用。」

  周博雅沒忍住,抓了一把棋子砸他。

  與此同時,郭滿盤腿坐在榻上,看著自己的小金庫眉頭漸漸擰起來。

  「主子?」雙喜端著一盤蜜餞過來,「怎麼了?」

  郭滿將自己所有的家當重新數了一遍。除開郭昌明送她的那堆字畫,眼前這些就是她全部的家當。前些時候風寒抓藥用了些,平素吃補藥點菜打賞下人用了大約兩百兩。上次給郭昌明定制折扇,還請沐長風吃一頓玉滿樓,如今全部還剩四千八百三十二兩。

  倒賣字畫,當真是很賺啊……

  「你們說,我再去賣掉一副畫如何?」說真的,這些字畫再好,她也沒什麼欣賞的情操。不如換多些銀兩放身邊。

  「這可使不得啊主子,」雙葉隨後也斷了一碗藥過來,擱在不遠處的桌上,勸道:「主子您與沐公子的親事一旦定下來,之後便要開始籌備嫁妝了。」

  這些事兒沒人真心替郭滿張羅,只能她們自個兒算計:「沐家畢竟不是一般的人家,主子您嫁過去若想得婆家看重,嫁妝是定然不能露怯的。正院那邊肯定不會為咱們盡心,老爺送來的這些字畫往後就是您的壓箱底兒。左右上回賣字畫的銀兩也夠,不如這些就別動了?」

  這話她就不愛聽了,她的嫁妝難道不該是郭家來出麼?

  「老太太那邊可打聽過了?」郭滿戀戀不捨地摸了一把畫軸,「按理說,姑娘家出嫁,應該是娘家準備嫁妝。老太太最是講究體面,我出嫁沐家,她不可能叫我的嫁妝寒酸的……」

  「理兒確實是那個理兒,但咱們的情況不是跟旁人不同麼……」雙葉怕郭滿聽了心裡難受,嘟嘟囔囔的小聲道,「若咱們夫人在世,自然不必這般摳摳搜搜的。」

  她太小聲了,郭滿沒聽到,「雙喜,你來看看這一幅。」

  舉著其中一幅畫法與《秋日宴飲圖》十分相似的,郭滿自顧自道:「你得了空拿這一幅去當日那家鋪子問問,看有沒有人想買。不過呢,拿出去之前,也該叫個懂行兒的人瞧瞧再說。省得咱們不懂,拿出去便被人給隨意誆了……」

  雙喜看了眼憂心忡忡的雙葉,她聽主子的:「懂行兒的人,咱姑爺?」

  「聰明!」郭滿讚賞地看了她一眼。

  雙喜嘿嘿一笑:「那姑娘寫個信,奴婢叫雙子送去沐府?」

  「送沐府就不必了,」郭滿笑瞇瞇地摸了一把畫軸,煞有其事地道:「就送去咱們先前訂做紙扇的鋪子。那裡頭叫子兮的夥計,不是出入沐府很方便?」

  雙葉看著一唱一和的兩人,這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圖。她瞭然地瞥了一眼道貌岸然的郭滿,有些好笑又有些擔憂:「主子,咱們這親事還沒定下來呢。您這般頻繁地找姑爺是不是不大好?顯得咱不矜持……」

  「要矜持作甚?」郭滿在後院待得快悶死了,好難得才遇到一個臭味相投的人,她就想找他玩兒。「我這是有正經事兒找他,又不是沒事瞎矯情,有什麼不好的?」

  「可是別人家姑娘傳個書信都要被罵私相授受……」

  郭滿擺擺手,對此類說法很是無所謂:「私相授受就私相授受了。反正親事還有三天便定下來。到時候即便有些不好聽,也不算太不規矩。何況,我若不跟沐長風傳出點兒風言風語叫外頭人知曉,你信不信金氏能叫我待嫁期間病逝了讓位給郭嫣去?」

  雙葉頓時一愣,後背的汗毛全立了起來:「!!!」

  「她怎麼敢?!」驚恐地看向郭滿,雙葉被郭滿突如其來的腦洞給嚇著了,臉煞白,「沐夫人可是指名道姓地說要主子您的。眾目睽睽之下定了人選,她難道還敢偷換庚帖?」

  「……誰說要換庚帖,」郭滿斜她一眼,危言聳聽道:「換個人上花轎便可。到時新嫁娘進了門,拜了天地,沐家還能把人退回來不成?」

  「她不知道禮義廉恥麼?!!」

  郭滿幽幽地看著她,沒說話。

  雙喜雙葉忽然就沉默了。她若是有那等自覺,她們如今的日子何至於這般艱難。

  這下子是真的驚悚了:「那您跟姑爺傳出點兒風言風語能抵用麼?」

  「不,傳風聲在其次,」郭滿將銀票又裝回小盒子,「我這回去找他玩兒,就是順便去告訴他這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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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6 01:29:40 |只看該作者
第198章 番外二(20)

  晴朗了幾個月的天兒,忽然下起了暴雨。

  沐長風收到子兮遞來的信兒之時,正濕著衣衫從武場出來。頎長的身形,清雋的肌理,渾身散發著蓬勃逼人的男子氣息。明明並非多魁梧的身材,他站在那兒,卻無端叫人覺得此人兇猛。沐長風抽下搭在屏風上的巾子,隨意地擦拭了脖頸上的汗珠。

  他一面往外走,食指與中指輕輕一撇,便直接撕開了信件看了起來。

  信也不長,也就短短的一頁紙。沐長風看到上好的紙張上面,一坨又一坨糊成一團的字兒,沐長風差點沒一口茶水直接噴出來。

  當真是……真是太醜了!七八歲小娃娃寫的字兒都比這強!

  忍著極度不適,將信看完了。郭滿在信中說起又要賣畫,問他能不能幫她看看,順便估個價。沐長風低低罵了句『小貪財鬼』,卻是笑起來。

  小丫頭片子,人都還沒入他的家門呢,就敢這般使喚人,當真是不見外。不過心裡嘀咕歸嘀咕,沐長風還是揚聲喚了句『來人』。滂沱的大雨濺起漫天水霧,門廊下一武服的小廝聞聲立即小跑著上前。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眾提著熱水提香著薰的婆子。

  婆子們垂頭斂目,尾隨在小廝的身後。每日練武是沐家人自小的習慣,沐長風作為沐家最為重視的嫡長子,要求更是嚴格。日日至少練一個時辰,歇息之時必定要沐浴,這是慣例。婆子們見了沐長風,一個個上前行了禮,而後便熟門熟路地進內室佈置。

  打頭的小廝身高腿長,幾步便衝到沐長風跟前。沐長風俯身衝他耳語了幾句,只見小廝點了頭,轉身從長廊那頭出去,沐長風這才轉身進內室沐浴更衣。

  之後郭滿得來的消息便是,三日後的定親,沐長風會隨沐家下定之人一起上門。屆時郭滿若有什麼想叫他給過過眼兒的,只管拿出來便是。

  郭滿本還想藉機出去轉一圈兒,聽這結果那叫一個失望。

  不過三日轉眼就過,沐長風上門來,她也不是等不及。左右也就沐長風這人好玩兒,他人來了就夠了。想著同意了,郭滿便又叫雙子給沐長風回了個口信。

  沐長風收到口信兒,感覺還是蠻奇特的。這般藉著下人一來一回地遞信兒,總有種兩人已經結成與旁人不一樣關係的感覺。不過事實上,他們之間確實已經跟旁人不一樣。沐長風偏了偏腦袋,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古怪的甜蜜滋味兒。

  日子一晃兒便過,眨眼就是三日後。

  沐家的定親聲勢浩大。辰時剛過,沐長風跨著一匹棗紅大馬,帶一對親自捕到的大雁,領著媒人以及七十二擔彩禮浩浩湯湯進了郭家大門。

  說是定親,但這彩禮的擔數令人側目。而跨坐在高頭大馬上的俊美公子華服金冠,更是引得萬人空巷追隨的景象。郭家下人打開府門看到這般盛況,又是驚又是喜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管家親自跑下來替沐公子拉馬,腿快的小廝一路高喊著進去稟告。

  郭老太太今兒一大早就在等著,此時聽到下人來報,喜得一張老臉都皺成了杭白菊。她連忙扶著王媽媽的胳膊,一面起身一面就嚷嚷著:「快請快請!」

  王媽媽也喜得不得了,忙在一旁提醒:「老夫人可要請六姑娘過來?」

  「請請請,快去請。」郭家不興那些規矩,就是不規矩才得了這麼個好女婿,郭老太太半點不含糊,「年輕人本就該多在一處說說話才是。」

  王媽媽得了老太太的吩咐,立即出去指了個丫鬟立即去聽瀾軒請郭滿過來。

  動靜鬧得這麼大,各房早就在等著今日的人自然也都聽到了。郭佳摸著袖籠裡的東西,眼中閃過志在必得。沐家那樣的人家,自然不可能做了不認。只要她在今日與沐公子成了好事兒,沐公子哪怕心有不悅,也必然只能捏著鼻子認下。只要認下她,往後便好說了,她總有手段叫沐公子原諒她。

  「玲兒,」郭佳喚來貼身丫鬟,「去外頭打聽打聽,沐公子到哪兒了?」

  名喚玲兒的丫鬟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就出去打聽了。

  郭滿得到信兒去松鶴院之時,廳堂裡跟上回一樣,已經聚滿了人。元氏與郭家老太太坐在一處正說著話,金氏等各方太太在下首聽著,也是一臉和樂融融的笑意。沐長風今日比上回穿著更鄭重華貴,一眼看過去,當真是俊美無儔。

  王媽媽掀了珠簾,郭滿才踏入廳堂,沐長風的眼睛便順勢看了過來。

  今日郭滿也是特意拾掇過的,雖說還是瘦弱嬌小,但妝面乾淨嬌美看不出蒼白病弱。寬大的衣裙反而叫她瘦弱的身形更顯飄逸纖細,弱柳扶風。那日賞花宴後,元氏本就對郭滿的印象不錯。今日看著她行事落落大方,尤其一雙眼睛靈氣逼人,眼裡的滿意就更甚。

  郭滿先是上前行了禮,才剛要去下首坐下,便被元氏給拉住了手。

  要上門提親,元氏也是將郭滿的情況打聽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整個郭家,除了郭老太太近幾年對她未過門的兒媳還算公正。這屋子裡坐著的似乎笑語盈盈的人,實則沒有一個好相與的。元氏慈愛地看著眼前嬌小的姑娘,摸了摸郭滿的腦袋,誇了幾句好姑娘。

  郭滿被她摸得臉一紅,倒是真有了幾分羞澀。

  元氏看著就是噗呲一笑,前幾日威逼利誘的,她也算弄清楚自家兒子與這小姑娘相識的前因後果。想著反正她沐家不懼人言,兒子一早巴巴趕來正是想見這姑娘。於是便指了一旁看似專心飲茶實則眼角餘光密切關注的自家兒子,道了句:「丫頭帶長風轉轉吧。」

  郭滿一愣,轉頭去看郭老太太。

  郭老太太鼓勵地點了點頭,笑道:「離飯點兒還早,你且去吧。」

  郭滿於是垂眸羞澀一笑,屈膝向元氏行了晚輩禮,轉身就走去沐長風身邊。

  眾目睽睽之下,看著郭滿小碎步走到他面前站定,沐長風不知為何老臉一紅,心裡還真浮起了幾分羞赧之意。不過在元氏與郭老太太促狹的笑意之下,還是放下杯盞跟郭滿走了。

  坐著不走的郭家各房太太見沐家人竟然這般親近病秧子郭滿,嫉妒得眼睛都發紅。金氏袖籠裡的一雙手死死掐在一處,才將到嘴的冷哼壓下去。

  郭滿這回倒沒帶沐長風去後院的竹林去坐坐,引著他往聽瀾軒的方向去。

  她的那堆字畫都鎖在庫房裡,要拿出來十分不便。畢竟聽瀾軒離主院遠,且一路上的下人實在是多。人多眼雜的,若叫金氏知曉她還存了這些個好東西,必定會惹來事端。郭滿就假裝自己不懂古代規矩,帶沐長風去她的院子去看。

  沐長風也是不知道郭滿的打算,跟著郭滿走,態度倒是十分坦然。

  等越走越偏,越走越看不到人了,他才後知後覺地覺得不對。

  兩人走了快一刻鐘,離得主院和松鶴院已經很遠。他舉目四看,這四周鬱鬱蔥蔥的草木和打理得差強人意的灌木花草,一個人都沒有。豎著耳朵聽,似乎連人聲都很遠。

  沐長風鼻腔裡輕輕一聲哼,他不打算走了。

  他不走郭滿走了幾步發現身後人沒跟上,自然也得跟著停下來。郭滿仰頭看他,眼神有些疑惑的模樣。而後就見這廝突然十分做作地雙手抱了胸,一臉防備地態斜眼俯視她道:「你這小丫頭悶聲不吭的,這是打算帶我去哪兒呢?」

  郭滿眨了眨眼,有些懵:「啊?……當然是帶你去看字畫啊。」

  「看個字畫而已,要走這麼遠?」

  郭滿:「……那要不然咧?」

  「嘖,你自己瞧瞧這四周,這四周,四、下、無、人,人、跡、罕、至,」沐長風俯下身,殷紅的薄唇矯揉造作地吐出了兩個詞兒,一幅『我早已看透了你』的表情道,「該不是又在琢磨什麼對我不規矩的小心思吧?」

  「!!!」郭滿忽然這一口老血的,差點沒噴死他!

  「那是我的壓箱底兒的好東西,哪能隨便拿出來?」郭滿覺得有必要跟著小子講清楚。雖然她確實垂涎這人的美貌,但是今日這大喜的定親日子一過,這人從頭到腳都屬於她,她用得著那麼急色?笑話!

  「我的那些東西應當都是真跡,不便於拿出來。雖說這般帶你去是有些不規矩,但這會兒也不算……」

  「別瞎話哄人了,」看郭滿臉刷地就紅了,一副被他給噎住的模樣。沐長風眼裡忍不住閃過一絲笑意,嘴上卻繃著,「你這小丫頭就是對本公子有不軌之心,滿腦子琢磨的,就是占本公子便宜的事兒。」

  郭滿雙眼倏地瞪大,為這人的自戀驚了:「我不就佔你那麼一回便宜,你還記在心上了?」

  「難道不是?」沐長風一撥肩側垂落的髮絲,煞有其事地哼道,「你看看你,今兒一瞧見我就兩眼發光,亮得跟兩大燈籠似的。」他搖了搖頭,「如今還藉機把本公子帶來這背人之地,你想做什麼?嘖嘖,你這小姑娘的司馬昭之心哦……」

  郭滿這小暴脾氣,咬牙一跺腳:「那照你這麼說,我今日若不佔佔你便宜還對不起你了?」

  「嗯???」沐長風笑容一滯。

  郭滿抬眼看著,直勾勾的,黑黝黝的大眼睛怎麼瞧都有些不懷好意。沐長風僵硬地與她對視,不敢動。而後就見郭滿那巴掌大的小臉兒上忽地閃過一絲惡劣,她彷彿盯著什麼好吃的一般,慢吞吞地擼起了衣袖。

  沐長風眼睫飛快一抖,有些尷尬道:「……玩笑話,你別當真。」

  郭滿兩三步走過來,氣勢洶洶地一把扯住沐長風的衣襟,直接將人給拽彎了腰。而後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一口親在人家的嘴上。

  感覺到唇上柔軟,沐長風的臉瞬間爆紅一片。

  郭滿嗤笑:「上回的親親很甜是吧?想要親親就直說,還拐彎抹角的……真慫!」

  沐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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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6 01:29:59 |只看該作者
第199章 番外二(21)

    兩人嘴對著嘴貼了一會兒,郭滿其實想更進一步去撬開這人的唇。但一想這舉動於現如今的她未免太過色情與猥褻,也確實過了分,便只能可惜地作罷。不過鬆口之前郭滿還是伸出小舌頭勾了他一下,沐長風渾身一顫,臉紅成了胭脂色。

  「哼!」放開他的衣襟,郭滿舔了一下濕漉漉的唇,嘀咕了一句:「口脂花了。」

  沐長風倏地渾身一僵,這句話彷彿長了腳,在他耳中來回地震盪。

  他那雙澄澈得彷彿泉水的雙眸閃爍地躲閃著,不敢直視郭滿的眼睛。就在方才,若是郭滿退開晚一息,他便要扣住這丫頭去追逐那條香軟的小舌。

  沐長風為自己生出如此可恥的念頭而羞愧,此時對著叉腰橫得不得了的郭滿,氣都短了半截。

  「咳,」偏過身軀,他偷偷瞄了一眼郭滿的嘴,紅彤彤的,口脂似乎確實暈染開了。於是尷尬道,「莫,莫要鬧了!不是說要看字畫?快些走吧,」說著還嘀咕了一句,「怎麼回事?有些口渴了……」

  郭滿嘖了一聲,看著臉紅成猴屁股的男人突然很有成就感。

  這沐長風是真好玩兒,每回見她都要挑釁一回,只是鬥不過她,總要弄個面紅耳赤。再然後下回再碰上她,還是不長記性地來來回回地招惹。郭滿看他羞得頭頂都快冒煙兒,想著好歹算她的內人,今日便放他一馬:「下回想要親親你就直說,又不是不給你,哼……」

  不,不是……誰想親她啊!沐長風想說他就是嘴欠逗一逗,沒有那個意思。但是郭滿顯然已經終止這個話題,轉頭說起了她的畫兒。

  「我那兒有一幅筆法與風道子大師很相似的畫作,」郭滿甩著手走前面,矮矮的身子氣勢卻很足,「雖說我看不出什麼,但應該是真跡……」

  沐長風摸了摸還殘留著柔軟觸覺的唇,嘴角悄悄翹起來:「到底有多少,如此小心翼翼?」

  「不多不多,賣個一兩副勉強能度日的這樣子。」

  沐長風:「……」

  聽瀾軒就在前方不遠,說著話,穿過小路,前面那棟便是。

  雙葉人就在院子裡守著,遠遠看兩人過來立即就去耳房燒水沏茶。老太太自從對郭滿改觀之後,婆子每月送來的東西,品質便全上了一個新層次。如今郭滿屋裡用的茶葉,都換成一個嫡出姑娘該有的上等品。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沐長風只虛虛一掃便詫異地挑起一邊眉頭。

  「院子破落,叫沐公子見笑了。」郭滿嘴上說著見笑,面上卻沒有半點羞愧之色。她隨意地進了屋,指使了雙喜去內室取來字畫。

  沐長風也沒說什麼虛的安慰郭滿,這院子確實有些陳舊。

  「沐公子請上座。」其實聽瀾軒已經比起郭滿才穿來的時候好很多了,先前那才叫家徒四壁。屋裡除了一張床一張梳妝台,幾張破敗的桌椅以及幾個掉了漆的櫃子,別的什麼都沒有,「雙喜去屋取了,你且等一等。」

  沐長風有些彆扭,這還是他頭一回進並非沐長雪的姑娘家的院子。他眼睛克制地不往旁處瞥,筆直地坐著,還是覺得耳尖兒有些燒。

  「很空對吧?」郭滿突然開口,「聽說小女還小時,聽瀾軒是郭家最奢華的一棟院子。當初小女母親臨終之前,特意跟父親指定了給小女住。只是這麼多年下來,院裡的東西能搬的都被搬空了。」

  沐長風抬起眼簾,表情有些愕然。

  「很詫異小女會這麼說?」郭滿彎著眼角,「今日一過,沐公子就是小女的未婚夫了。只要沐家不悔婚,你往後便是我最親近的人,與你說不是在正常不過?」

  沐長風剛緩和些許的臉色蹭地一下又要紅起來。

  ……雖說郭滿的話沒錯,但怎麼這般叫人耳熱呢?沐長風端起手邊的茶杯,眼瞼低垂地企圖掩飾眼中閃爍的光彩:「這些話,自然是該與我說的。」

  「不過錢財乃身外之物。錢財之事只是小事兒,我沐家雖說稱不上富甲一方,但要養你個小姑娘不成問題。」說著,他又覺得這話不夠,想想又補了一句道,「親事的事兒你且放心,只要你人好好兒的,本公子不會隨便退親。」

  郭滿聞言,自然地叫笑起來。

  「小女能得沐公子的青睞,心中歡喜還來不及,自然得好好兒地保養著自個兒。」郭滿笑瞇瞇的,「不過沐公子也知道,郭家的子嗣眾多,年紀相仿尚未出閣的姑娘多。這人多,自然就容易心雜。有時候便是小女盡了全力,也擋不住明槍暗箭吶……」

  郭滿歪著腦袋半開玩笑地提議道,「你看,咱們不若先定個暗號如何?」

  沐長風手一頓,看著郭滿的眼神頓時有些複雜。

  小姑娘在郭家過得確實太艱難了些,沐長風想著先前派人打聽到的。再看眼前樂呵呵的小姑娘,只覺得慶幸。小姑娘生在這樣的環境,能長成如此開朗的性子實屬不易。他想出言安慰,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想了想,他於是便道:「你想用什麼暗號?」

  郭滿沒想到他居然絲毫不反對地配合?不由愣了一下:「你不覺得小女沒事兒找事?」

  沐長風白了她一眼。

  郭滿笑得開環,沒忍住站起來,小跑著湊到他的身邊去。沐長風警惕地往後仰,生怕郭滿又突然突襲他。郭滿沒計較他的自作多情,只站在他的面前,雙手合在一處比了個桃心的形狀,嘿嘿笑著道:「就這個手勢。記住了麼?」

  「這形狀代表了我愛,不對,是我特別心悅你。」郭滿嘻嘻笑著,「若哪日你來迎親,我上花轎,我定會在上花轎之前,先給你比這個手勢的。」

  沐長風噌地一下臉又燒起來:「……」

  ……真,真是的!猝不及防之間,又被小皮丫頭給調戲了。

  沐長風有些羞惱,狠狠瞪了一眼郭滿,心裡卻悄咪咪湧起一股甜的滋味兒。他蹙著眉頭很是嚴肅地繃起了俊臉,覺得自己作為未婚夫,必須要好好教一教這丫頭。省得她沒輕沒重地,指不定哪天瞎說話惹人誤會。

  於是他語氣不善地教育郭滿道:「你這小丫頭,到底打哪兒學來的這些油嘴滑舌?再這般調戲本公子,往後便不帶你玩兒了!」

  「……我只是給你比個手勢。」

  「還敢不承認,我都親耳聽到了。」沐長風道,「你方才說這手勢代表什麼?」

  「我愛你。」

  「!!!」驚嚇過度,他嗓子差點都劈了,「你再說一遍。」

  「我心悅你。」

  沐長風立即將頭偏過去。

  這小屁丫頭一張口什麼話都敢說,沐長風心裡又是羞澀又是惱的,嘴角卻控制不住瞧瞧翹起來。他努力壓著嘴角,心裡暗暗唾棄道,真真兒是個口花花的輕浮小姑娘呢!什麼情啊愛的,隨意便掛在嘴邊說,一點兒不矜持!

  「今兒一過,你便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了。」沐長風轉過頭,不看郭滿道,「既然是未婚妻便別跟外人似的稱呼沐公子,往後你就叫長風哥哥吧。」

  郭滿已經無語了:「長風哥哥?」

  「嗯,」沐長風暗爽,抬手呼嚕了一把郭滿的腦袋,「你以後要乖。」

  郭滿:「……」

  雙喜抱著一幅畫在珠簾後頭蹲得腿都麻了。可她半點不想這個時候出去打擾。自家姑娘和姑爺在一起的畫面,那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場面,叫人看著就心曠神怡。

  若非郭滿轉頭看見她的身影,雙喜恨不得蹲個天荒地老。

  被郭滿發現,郭滿自然地衝她招手,雙喜只能嘟著嘴悻悻地將東西拿出去。沐長風看到畫來了,下意識地將手頭的茶放下去,擱遠一點。

  畫展開了,沐長風眼睛立即就亮了起來。

  說來,郭昌明真的十分慷慨。他送來的字畫,件件都是精品真跡。雙喜拿出來的這幅畫雖不是風道子大師的作品,卻也是個與風道子不相上下的名家之作。沐長風小心地拿著畫軸,仔細看了許久,才給了郭滿准話:「是真跡,前朝古畫,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

  郭滿兩隻眼亮晶晶:「那若拿出去賣,值多少銀兩?」

  沐長風忍不住敲了她一個爆栗:「你這麼缺錢?」

  郭滿倆爪捂著腦袋,覺得自己有必要辯解一下。於是可憐兮兮的訴苦道:「方纔不是與長風哥哥說過了?小女在這郭家的日子是真的十分艱苦。若平日裡沒有足夠的銀兩打點上下,怕是連養身子的補藥都吃不起……」

  沐長風看了她許久,伸手進袖子摸了半晌,掏出一疊銀票直接塞到郭滿的手裡。

  郭滿愣住,傻眼了。

  「拿著吧,」沐長風嘖了一聲,還是那副嘴欠討人嫌的模樣,「這些都是給你的。」

  「……其實也沒那麼缺。」

  她確實愛錢,但這感覺怎麼這麼不對呢?

  沐長風纖長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細碎的笑,他又呼嚕了郭滿一把毛茸茸的腦袋,拖著嗓子問:「那你到底是想要還是不想要?」

  「想要。」

  「那便拿著唄,」沐長風將畫捲起來,理所當然道,「既然你都是我的未婚妻了,我還能短了你的花銷不成?這些畫都留著吧,往後再缺銀子,你就叫下人遞信兒去沐府。」

  郭滿盯著沐長風的一雙眼睛,布靈布靈地閃起了光。

  怎,怎麼辦?此時此刻,她忽然覺得眼前這男人瞬間拔高兩米八,身材更偉岸了,相貌也更英俊了呢……

  沐長風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沒好氣地斥道:「小財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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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6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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