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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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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靡寶] 女神再臨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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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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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4 00:51:5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四十章 母星印記-3

  楚環滿足地欣賞著男人僵硬的臉色,扶著樹幹站起來。

  她一動,腰部就一陣鑽心地疼。先前混戰裡,不僅手臂上的舊傷再度撕裂,腰上也被一隻黑猱偷襲成功,三條傷口皮肉翻開,慘烈觸目。

  楚淵放下保溫箱,吩咐楚環坐好,幫她處理傷口。

  楚環不再抗拒。她脫去上衣,側靠在樹根上,在藥劑發揮作用後,緊鎖的眉頭終於漸漸鬆開。迦樓羅落在她肩頭,擔憂地輕輕鳴叫,小腦袋蹭著主人的臉頰。楚環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背,安撫著它。

  楚淵眉頭緊鎖,目光落在少女佈滿冷汗的蒼白面孔上。他盯著一縷貼在女孩臉頰上的黑髮,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

  只穿著黑色運動胸衣的少女身材勁瘦勻稱,光潔白皙的肌膚下是緊致的肌肉,讓她的身軀充滿了女性難得的力量美感。

  「好點了嗎?」楚淵非常紳士地把外套搭在少女肩上,擋住了白玉似的肌膚,「黑猱簡直不要命地追殺我們,你做了什麼?」

  楚環想了想,「我之前好像殺了頭猱的兒子。」

  「……」楚淵撿起了沒能量的鞭子,交換給楚環,「還能湊合用。你也太省了。剛才明明可以開槍把頭猱解決了。」

  「我們才進來半天,就遇到這麼多異獸了,誰知道後面還有什麼?」楚環說,「好鋼用在刀刃上,手槍要用在後面的大怪上。話說你哪裡來的槍?」

  「系統配的。」楚淵說,「還有兩根替換的能量條。」

  楚環放心了。楚淵的槍法甚至比她的還要好,裸眼射擊成績也一直碾壓她。他有槍在手,她能輕鬆不少。

  楚環又灌了幾大口能量飲料,終於緩過了氣。她起身穿好衣服,低頭掃了一眼手環,眼珠不禁瞪圓了。

  「我幹掉了那麼多黑猱,怎麼系統還扣我的分?!」

  「技術性扣分。」楚淵漠然道,「我說了,你對武器的運用太摳門了。我要是不回來救你,你必死無疑。不過現在的年輕人很依賴手槍,一慌就喜歡亂開槍。你倒是走了另外一個極端。」

  楚環無法反駁。

  「走吧。」楚淵去拿保溫箱。

  「吱——」迦樓羅突然驚叫。

  一道疾風掠來!

  「趴下!」楚環大喝,飛身將楚淵撲倒。

  楚淵伸手將她抱住,飛快朝旁邊接連滾了兩三圈,堪堪躲過利爪襲擊。

  頭猱拖著流血的斷臂,用牙咬住保溫箱的袋子,抓著樹藤一蕩,瞬間跳回枝頭,飛躍而去。

  楚環迅速拔槍射擊。她的手先前用力過度,現在還在細細顫抖。而頭猱在密林中動跳西蕩、動作敏捷,又有枝葉樹幹遮擋。楚環白浪費了好幾發光子彈,它卻已越逃越遠。

  「我來!」楚淵自她手中將槍奪了過來,沉聲喝道,「你是嚮導!想想你現在該怎麼做!」

  楚環深吸一口氣,同男人四目相接,識海轟然碰撞。

  她抬起手,按在楚淵後頸。無形的神經元蔓延,兩個人的精神網路在這一瞬間接駁。

  如一條蟲洞跨越了不可能的距離,貫穿連同了兩個本永遠不會有關係的星系。

  楚淵瞳孔狠狠一縮,繼而舒展開。

  在他的眼前,展現出了前所未見的一幕。那是只有嚮導才構架得出來的精神世界。

  周圍景色驟然一暗,化為虛無的空間。草木,生靈,空氣,全部都以能量光的形式呈現在他的識海裡。這一刻,他彷彿神靈,洞察周邊的一切。頭猱的奔逃的身影清晰無比,跳躍的軌跡也化為了具象的線路。

  「兩百米!」楚環咬牙,氣息拂在男人耳畔。

  她的精神網目前只能張開兩百米,頭猱一旦出界,就再難尋獲。

  楚淵雙手穩健平舉,健臂肌肉緊繃,強大的力量自皮膚下驟然爆發。

  瑩白色的光子彈如閃電一般飛射出去。它精準地穿過密集如網的樹枝,穿破樹葉,筆直不折。

  頭猱抓著樹藤,從一側斜著蕩回來,朝另外一側粗大的樹枝上躍去。半空之中,光子彈倏然沒入它的身軀,穿過它的心臟,從身軀另一側鑽出,沒入樹幹中。

  頭猱龐大的身軀撞在樹幹上,一路翻滾著,折斷樹枝,墜落在地上。

  楚淵緩緩放下槍,側過臉,看著近在咫尺的黑髮少女。

  呼吸交錯,兩人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面孔。四週的森林大地已化作精神網裡的符號。

  地衣如密集的繁星鋪滿大地,向四面八方蔓延;樹木裡,能量帶千絲萬縷地緩緩流動;昆蟲像螢火上下翻飛,美不勝收。

  就連風也有了具象,清泉般在空中流動,環繞著緊密站立的兩人,捲著枯葉和螢火,飛向上空,掠過連綿不絕的林海,吹向不可探知的遠方。

  「你看到了嗎?」楚環低聲問。

  「看到了。」楚淵回答,嗓音沙啞。

  楚環的手還放在他後頸。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情緒波動自這男人身上傳來。那是一種灼熱的衝動,油然而生,毫無阻礙地沿著神經元的生物電流,傳達到了她的腦中。

  他想吻她。

  楚環的心猛地狂跳起來,呼吸一窒。

  兩人身軀緊挨著,體溫交融,空氣中瀰漫著自男人身上傳來的馥鬱馨香。男人只需要微微低頭,他們的鼻尖就能觸碰在一起。

  而下一秒,楚淵轉回了頭,深吸了一口氣。

  楚環的手自他的後頸滑落,背脊泛著一層涼汗。

  精神接駁中斷,共感結束,兩人回到了現實之中。

  仙境般的景象無處可尋,取而代之的倒更像是人間地獄——滿地動物的殘肢和鮮血,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鮮血吸引了周圍的食肉動物。楚環感覺得出已經有些大型生物在往這邊靠攏。

  「走吧。」楚淵聲音平緩,面孔冷硬。

  楚環點了點頭。

  他們迅速取回了疫苗保溫箱,離開了密林。

  這次,他們沒有再遇到難纏的變異物種。

  ***

  密林之外,一片眺望不到盡頭的草原正等著他們。這裡應該曾是一大片農田,但是早已荒蕪。

  晴空如一張蔚藍剔透的水晶碗倒扣著大地,山丘緩緩起伏,碧草柔韌修長,每片葉子都在陽光下散發著油亮的光澤。風吹草浪陣陣,一波推一波,一直漫向天的盡頭。

  天地之間,盈滿絢爛而清透的陽光。空間場嚴格模擬了原事件的每一個細節,包括季節。

  初夏的母星地球北半球,渺無人煙的荒野,萬物蓬勃生長。如果沒有變異蟲和獸出沒,人的肉眼很難看出來污染的痕跡。

  兩人一個開路,一個斷後,橫穿草原。

  開闊的視野給人一種安全感,楚環不禁漸漸放鬆。而將近正午的陽光直射而下,暖風輕柔如催眠的樂曲。很快,連續數場大戰後的脫力終於開始展現它的威風,疲睏全面入侵,開始在楚環的大腦裡攻城掠地。

  迦樓羅拍著翅膀,沒入了楚環的身體裡,被收了回去。楚環腳步漸慢,朝天打了一個方圓半公里都能看得清的呵欠。

  「覺得累了就休息一下。」楚淵在她身後喚道,「你要是暈倒,我是不會背著你走的。」

  「不是說好了同伴要互相幫助的嗎,殿下?」楚環扭頭瞥了他一眼。

  「那是在合理的範圍內。」楚淵說,「學員錯誤估量自己的體能,導致的虛脫暈厥,我作為被救援對象,愛莫能助。而且系統還要扣你的分。」

  楚環無法反駁,只得放慢了腳步。

  累是不太累了,卻是更睏了。楚環為了打起精神,只好找楚淵聊天。

  「聽說這套訓練系統基本都採用了真實的場景。還原度有多高?」

  「98%以上。」楚淵說,「尤其是母星地球。所有直徑超過十公分以上的物體都被記錄在案,儘可能地複製了出來。你沒發覺,空間場裡,連重力都完全模擬母星?」

  「發覺了。」楚環說,「母星的重力要大一些,行動沒以往那麼輕鬆。所以說,我們現在看到的,就是母星上的真實景色?」

  「覺得美嗎?」楚淵目光裡盛著溫潤笑意,眺望著遼闊的草海,白皙的面容在陽光下俊朗分明。

  「這裡就是人類起源的地方。現今所有的文明,都在這裡被孕育出來。第一艘的太空艇在這裡建造,啟航。第一個AI系統在這裡啟用,第一位哨兵和嚮導,也誕生在這片大地上。」

  「很美。」楚環由衷讚歎,「可是你們是怎麼做到的?通往母星的蟲洞早在一千年前的AI戰爭中被炸燬了。後來幾次重建,都受到流亡機械生命的阻撓。你們是怎麼得到這些資料的?」

  「我們湊巧從一個受損嚴重的儲存終端裡找到了一批地球掃描資料。」楚淵有些欣慰道,「時間記錄是一萬三千四百年前,正是人類已經決定放棄地球,開始逐批向太空移民的時期。」

  「這真是非常珍貴的資料了!」楚環深嘆,「所以,我們現在是真的站在一萬三千四百年前的地球上?我們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當年真實存在的?」

  「是啊。」楚淵朝她會心一笑,「有沒有一種回到真正的家園的感覺?」

  「還真有!」楚環深呼吸著,大步前行,「可惜通往地球的蟲洞不知何時能被修復。我記得這個修復項目已經停了幾百年了。首腦們覺得機械生命只要不過來就好。」

  「治標不治本。」楚淵冷聲譏笑,「如果那些流亡的機械生命真的倖存,按照它們的進化速度,從對面強行打通一個蟲洞也是遲早的事。但是我們卻就此高枕無憂,又立刻陷入自相殘殺的輪迴之中。」

  「那麼?」楚環問,「如果楚國如今是四國之中國力最強大的諸侯國,您不會去吞併其他三國,甚至天子的邦國?」

  楚淵自眼角朝她輕輕一瞥,「小姑娘,你問我這個問題,膽子很大。」

  「你自己說了,在這裡,你不是楚國太子,而只是我的救助對象。」楚環渾不在意,「孤旅同伴,討論一下國際局勢,又有什麼不妥的?」

  楚淵低沉輕笑,「當然會。統一天下,建立盛世之治,是每一個王者的終極理想。但是——」

  他又忽然慧黠一笑,幽深的黑眸裡折射一點鋒利萃光,「那個局面至少在我有生之年裡,恐怕不會出現。如果我子孫不算愚鈍昏庸,或許有朝一日會實現吧。」

  「是啊。」楚環嘆道,「華夏族的星域實在太大太遼闊,目前沒有哪個政權能夠有效地統一管理。現在看來,四國並治其實是最理想的局面。」

  楚淵點了點頭:「加五分。」

  「噗——」楚環樂不可支,「叩謝殿下隆恩。」

  說著,轉著手腕,朝楚淵做了一個紳士行禮的動作。

  楚淵傲慢地點了點頭,眼底一片笑意,顯然被少女活潑的舉動深深取悅了。

  「人類永遠先需要瞭解過去,才知道將來的道路在哪裡。」話題一轉,楚太子又繼續煲製雞湯,「如今華夏族的幾大政權雖然相對穩固。但是伴隨著科技發展,政權掌控力度加大,進一步吞併、統一,也是必然的。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同人間萬物一樣,總有衰有榮。這是天之道。」

  楚淵佇立在山崗上,昂首眺望前方,風清日朗,縱使穿著一身非常樸素的灰撲撲的工作服,依舊那麼俊美挺拔,高貴不可直視。

  以楚環對她老哥的瞭解程度,知道此刻應當有掌聲捧場。於是她啪啪地拍了幾下巴掌,乾巴巴道:「殿下你知道得好多哦,好崇拜你哦。」

  楚淵滿意點頭,還越來越帶勁兒了,「你們這些年輕人,不要整天都沉溺在現代社會的浮淺的娛樂裡,打遊戲,追星,毫無建樹!你們應該多看看歷史書,學習一下古人的典籍……」

  「……」楚環討了個沒趣,扭頭繼續趕路,沒搭理他。

  這天下就沒有不愛發表演講的上位者。楚淵做了三十多年太子兼父親,簡直病入膏肓。尤其是面對青少年,他不嘮叨點什麼就覺得渾身癢癢。現在環境比較安全,一身輕鬆,楚淵不緊不慢地跟著,對著女孩冷冰冰的後腦勺繼續說教。

  「人類文明每次發展到了瓶頸階段,都要回顧過去,返璞歸真,才會得到新的昇華。」

  楚環的耳中:「嘰裡呱啦,嘰咕嘰咕,呱啦啦啦啦……」

  「個人的發展也是如此。當你遭遇挫折無法更進一步的時候,就要沉下心來去思考,去回顧你的初心。」

  我的初心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做個訓練而已。楚環簡直煩不勝煩,淚流滿面。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得到這樣的懲罰?

  「不要以為嚮導只能從事輔助性行業,就因此自暴自棄……」

  楚環:我哪有!?

  「每個人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都有他的使命。你要努力去尋找,不要迷失了自己……」

  莫名其妙就成了『失足少女』的楚環終於忍受夠了,拽緊了背包帶子,一溜煙衝下山丘,把那個叨神甩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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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淵:歡迎各位收看本期的《楚家講壇》節目,我是主持人楚淵,這位是我們特邀嘉賓楚環小姐。大家掌聲歡迎!

  楚環:我想換台……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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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5 00:3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四十一章 母星印記-4

  楚淵人高腿長,裝備也輕,被甩下後也不急,施施然地邁著老腿,竟然又追上了楚環。

  風自遙遠的高空俯衝下來,掠過草原,推著行人的背。兩人腳步輕快地順勢小跑上了一個山丘。

  遙遙前方,有銀帶在閃爍,那是蜿蜒流淌在山丘之間的河流。它就像一列小火車,從密林中鑽出,歡快地奔過草原,又駛向更遠處的群山之中。

  「翻過那片山,我們就能抵達營地了。」楚環指著遠處黛色的屏障,「我們加快速度,正好趕到河邊用午飯,還可以休息一下。」

  「好。」楚淵點頭,目光落在草叢裡一株開著深紅花朵的灌木上,露出驚訝之色。

  「居然能在這裡看到玫瑰!」他笑著伸出手,如一位浪漫的詩人般感嘆,「上帝依舊眷顧這顆星球,所以將玫瑰留了下來。」

  「別碰!」楚環倏然變色。

  可是已晚。楚淵猛地縮回手,指尖上冒著小小血珠。

  「好潑辣的花。」他劍眉輕皺,苦笑,「難怪花如美人。」

  然後,兩眼一翻,噗通倒地。

  「啊啊啊——」楚環忙不迭衝過去把他接住,成年男子的體重毫不客氣地砸下來,差點沒把她也壓斷了氣。

  「你裝逼呀!你繼續裝逼呀!」楚環抓狂,飛快用軍用繃帶捆住他被紮的那隻手,用嘴吸出傷口的毒血。

  可是效果並不理想。楚淵昏迷中的膚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青,他的手環檢測到主人生命垂危,扯著嗓子拚命尖叫。

  「閉嘴!顯示心率!」楚環大罵,從醫療包裡取出解毒針給楚淵注射。

  報警聲猛地停了。楚淵的手環竟然聽從了楚環的指令,彈出全息屏,監視著楚淵各項生命指標。

  楚環一愣。居然還可以這樣操作?或者是因為在空間場裡,同伴的手環也是虛擬的,會員也有權限操作?

  楚淵的生命指標好比崩盤的股票,飛流直下。

  解毒針起效太慢?楚環當機立斷,一把扯開楚淵的衣服。

  「嘀——」楚淵的心跳變為一條直線。

  「你大爺的!」楚環破口大罵,「被花紮死!你居然會被一朵花紮死!說出去我們楚國還要不要面子了?」

  楚環從包裡掏出一根手指粗的針管,裡面裝滿乳白色的藥水。她咬掉針套,手指在楚淵肌肉健美的胸膛上按壓摸索著,找準了肋骨之間的位置。

  楚環長吁一口氣:「我早就想這麼幹了。」

  說罷,手起針落,狠狠紮向男人的胸膛。

  粗長的針頭刺穿皮膚和肌肉,紮入了心臟。

  ***

  空氣中瀰漫的醇酒和鮮花的濃香。清央宮中的每一盞燈都在今夜被點亮,光華異彩,瑰麗璀璨。雕樑畫棟被燈光渲染的豔麗異常,宮闕層巒疊嶂,宛如天宮。

  御花園中,隨處可見喝得微醺的客人,豔妝華服,倚欄說笑。懸浮燈猶如提著燈籠的小精靈,漂浮在御花園的上方。

  那是她的傑作。本來只是設計出來給楚璇學校裡的話劇表演做道具的,卻沒想成了楚王宮裡最受歡迎的一道夜景。

  楚淵穿著華麗而繁複的長袍,手裡夾著頭冠,走在燈火通明的長廊上。

  紗裙飄飄的少女們嬉笑著自身旁跑過,匆匆停下來朝他行禮,嬌柔的嗓音彷彿黃鸝的啼叫。他卻並未多看她們,徑直朝前走去。

  這是一個美麗的夏夜。白日裡剛舉辦完一年一度的國祭,盛大的宮宴將會通宵達旦。這也是他第三次擔任大司命,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轉過一個彎,楚淵終於來到了喧鬧的源頭,也看到了他費勁功夫尋找了半夜的身影。

  「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少女穿著象牙色的紗裙,揮舞著雪白的雙臂,高聲呼喊。

  她爬上了高高的雕像,坐在那匹黑玉石雕刻的戰馬背上,搖搖晃晃。而下面是一大群喝得半醉的貴族少年,衣衫不整,瘋瘋癲癲,場面好似群魔亂舞。

  「你們就讓她這樣爬上去了?」楚淵見兩個堂弟在旁邊湊熱鬧,厲聲叱喝。

  堂弟欲哭無淚,「淵哥,這位姑奶奶想要做什麼,宮裡誰敢說個不字的?」

  楚淵啼笑皆非,一擺手,兩個堂弟溜之大吉。

  「願神靈祝福這一對新人!」楚環手挽著一個大花籃,朝下面撒著花瓣,「一拜天地!」

  下方的少年們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把一對少男少女推到中央,被楚環撒了一頭的花瓣。兩個孩子滿臉酡紅,在一片起鬨聲中朝東方拜了拜。

  「二拜高堂!」楚環又一撒。

  兩個孩子又朝她拜了拜。

  楚環哈哈大笑,「夫妻對拜——到白頭!」

  兩人被身後的同伴們一推,直接抱在一起,熱情接吻。眾人起鬨歡呼。楚環在上面天女散花,宛如女神降臨,祝福天下有情人。

  楚淵嘆了一口氣,把頭冠丟給一個機械侍,提著長袍擠進人群裡,抬頭就被楚環撒了一臉的花瓣。

  「啊!老哥!」楚環看到了他,也沒有搗蛋被抓的驚慌,酡紅的面頰,嬉皮笑臉,濕漉漉的雙眸如泉水中的黑玉珠。

  楚淵頓覺不妙。

  「我們偉大的大司命駕到——」楚環突然振臂高呼。

  楚淵扶額。

  人群嘩然,圍著楚淵拍手行禮,笑得東倒西歪。

  「他是生與死的主持——他是善與惡的裁判——」

  少年們你推我擠。楚淵奮力甩開那些往他身上倒過來的少男少女,擠到雕像基座下,仰頭喝道:「下來!」

  「神賜予你們愛——」楚環抓著花籃,漫天一撒,然後自馬背上縱身一躍。

  少年們高聲歡呼。花瓣落了楚淵一頭一肩。他顧不上拂去落在臉上的花瓣,伸出雙臂,穩穩地借住了落下來的少女。

  楚環摟著他的脖子,放肆大笑。她頭髮蓬鬆,花環已經蔫了,寶石髮簪也七零八落,臉頰更是被酒意渲染出醉人的潮紅。

  「你……嗝……看到了嗎?」楚環的呼吸裡都是果酒甜膩的芳香。

  「看到了。」楚淵低頭凝視她片刻,面色冷漠,抱著她從瘋狂的人群中擠了出來,大步而去。

  遠離了喧囂的御花園,東宮顯得尤其清幽寧靜。

  楚淵拒絕了宮人和機械侍的幫助,抱著他醉醺醺的妹妹一路走來。

  四盞機械燈像提著螢火燈籠的小精靈,輕飄飄地前後飛舞。

  楚淵徑直進了寢殿,把楚環丟在床上。楚環在床上打了個滾,嚷著要喝水。

  「你能呀你!」楚淵咬牙切齒,卻還是從宮人手裡接了糖水,把人摟懷裡,耐心地餵她喝下。

  「想吐要提前說。」楚淵捏著妹妹的臉,「敢吐我床上,看我揍死你!」

  楚環哼哼唧唧,清醒了點,像條蟲似的在床上蠕來蠕去,一邊看著楚淵滿頭大汗地解厚重的外袍。

  楚淵常年高強度鍛鍊,身形健美挺拔,脫去了汗濕的中衣後,露出來的肩背肌肉虯結精悍,充滿了雄性的力量之美,宛如大師手下的大理石雕像。

  楚環吹了一聲口哨。可惜酒精麻痺了舌頭,聽起來像是哄小孩兒尿尿的噓噓聲。

  「想上廁所?」楚淵撈著毛巾擦著胸膛上的汗,坐在床邊,又換了一張濕帕子給楚環擦臉。

  十八歲的少女,光潔飽滿的臉上沒有半點脂粉,連油膩膩的熱汗也只讓她的面孔顯得更加可愛。少年人彷彿都是透明的,飽吸了天地精華,再自內而外散發出來,通身亮晶晶,全都是鮮活的青春。

  楚環舒服地眯著眼,扭來扭去,把汗濕的脖子往哥哥手下送去,喉嚨裡發出愉悅的咕嚕聲。

  「別亂動。」楚淵心底冒火,「膽子肥了,居然偷跑去喝酒。你今天喝了多少?讓爸知道,挨訓的還是我……」

  「一點點……」楚環遲鈍地說,「啊……我想吃烤龍蝦!」

  「才喝了那麼多酒,吃個屁的龍蝦!」楚淵罵,「都說了別亂動!想吐?」

  「好熱!」楚環嘟囔著,翻來覆去,翻身將兄長的手壓在身下。

  毫無預兆地,少女豐盈而柔軟的胸脯壓在來不及抽走的手上。女孩微涼汗濕的肌膚光潔得彷彿一塊軟瓷,活潑的心跳自胸膛裡傳來。

  楚淵呼吸猛地一窒,心跳幾乎停止,渾身寒毛站立。

  而女孩被壓在身下的手硌得不舒服,無意識地扭著。

  涼滑的肌膚摩挲,柔膩的觸感產生一股強烈的令人顫慄的電流,沿著青年的手臂直竄而上,竄遍了他的全身。

  楚淵深深呼吸,面色鐵青,僵硬地把手抽了出來。

  他喉結滑動,片刻後,轉身換了一塊帕子。再扭回頭,就見楚環扯去了紗裙,露出一大片雪白得刺眼的背脊。

  楚淵嚇得跌落了帕子,手忙腳亂地拉起薄毯把人裹住,只覺得這一下就讓他頓時老了十歲。

  幸好宮人都被屏退了,殿中只留了兩個機械侍。機器人的好處就在這時體現了出來。它們不會思考,服從命令,並且不會說三道四。

  「熱啦!」楚環氣鼓鼓,在兄長臂彎裡使勁翻滾,「走開,放開我。我要吐你一身!」

  楚淵額頭冒青筋,吼道:「你想挨揍嗎?」

  楚環張口,哇地吐了他一身。

  楚淵:「…………」

  楚環看著他:「我提前說了的。」

  楚淵黑著臉,把人丟回床上,起身去浴室。

  楚環則被機械侍也拖去洗了個澡。

  等到楚淵沖了個澡,換了條睡褲走出來,滿意地看到妹妹換了睡衣,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打鼾。她的頭髮還有點濕潤,搭在柔軟的枕頭上,像是濃密的海藻。

  楚淵嘆著氣,在她身邊坐下,靜靜地凝視她的睡顏。

  楚環翻了個身,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著他,問:「你今天看中了哪個?」

  「什麼?」楚淵挨著她側躺了下來,輕輕抹著她柔軟濃密的長髮。

  「沈家的幾個女孩兒呀。」楚環半闔著眼,嗓音朦朧,半睡半醒,「今天他們家不是一口氣來了六位嚮導女孩,讓你隨便挑選?」

  楚淵冷淡地笑了笑,「不是我挑選,是讓父親和祖母挑選。我只負責和他們選中的那個結婚。」

  「可是將來要洞房的是你。」楚環看著兄長,呵呵笑,「人盡可妻。」

  「可不是麼。」楚淵躺下,伸出手臂讓她枕著,就像他們小時候一樣,「我這樣的身份,確實是人盡可妻的。」

  楚環靠在兄長赤裸的肩上,聞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清爽溫潤的男性氣息,閉上了眼。

  「他們說,哨兵和嚮導結契後,彼此心靈相通,情投意合,會一輩子相愛,忠貞。真想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楚淵把她整個兒摟在懷裡抱著,手指穿過她濕涼的長髮,說:「你會的。你還有一年的時間。我們環環一定能覺醒的。」

  楚環輕笑,呼吸就像羽毛一樣輕輕搔著他頸側敏感的肌膚。楚淵的耳朵不禁微微發紅。

  「要是不能覺醒也沒什麼。」楚環含糊的嗓音飽含著倦意,「我要做一個偉大的機甲師,這不用非得是哨嚮。」

  「是啊。」楚淵微笑起來,「有哥哥在,你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想造機甲,我就送你去讀最好的學校,送你進最好的研究院……」

  「我要個大車間……」楚環嘟囔。

  「行!」楚淵低笑,「等你畢業了,哥哥送你一個最高級的大車間!我看咱們就把廣樂殿後面那塊空地用來改造,你覺得如何?」

  楚環哼了哼,半睡半醒,似乎是答應了。

  沐浴過後的身軀散發著薄荷花的清香。臂彎中的身軀柔若無骨,隔著一層薄薄的被單,緊貼著青年精壯結實的身軀。

  楚淵覺得有些熱,卻是下意識將人擁得更緊了,彷彿怕把人丟失了般。

  他知道自己的心率正在一點點提升,知道自己或許應該放手起身,但是肢體卻是叛變了理智,沉醉在這親密的接觸之中。

  「黃裙子。」楚環忽然說。

  「什麼?」楚淵嗓音暗啞,低頭看她。

  楚環強打起精神,看著楚淵,說:「沈家的小姐,有個穿黃裙子的。我不喜歡她。」

  「她對你不敬?」楚淵立刻皺眉,「她說了什麼?」

  楚環嗯了一聲,似乎睡去。

  「環兒,」楚淵翻身,俯身壓住了她,輕輕用指節摩挲光滑的臉頰,「乖兒,告訴我,她對你說了什麼?」

  楚環疲憊地睜眼看著他,神情裡帶著無奈地包容。她眼中蒙著一層粼粼波光,柔軟的嘴唇微微開啟,呼吸裡帶著果酒的甜香和薄荷漱口水的清爽。

  楚淵只覺得喉嚨一緊,火在皮膚下流竄,身體起了反應。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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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四十二章 母星印記-5

  彷彿中了蠱一般,他的頭緩緩低了下去,滾燙的額頭抵著女孩冰涼的鬢角,沉重的軀體都壓在了她身上。

  「說呀。」他催促,嗓子裡好似含著沙子,「她說了什麼?」

  兩張臉靠得太近,楚環都快成了鬥雞眼,只好低垂了眼簾,委屈地說:「她要給我介紹男朋友。」

  楚淵額角冒起了青筋。

  「她問我將來上大學後,是走讀還是住校。」

  「別理她!」楚淵怒火中燒,捧著楚環的臉,粗聲道,「什麼玩意兒?還沒上枝頭就想著佔窩了!她以後不會再出現在宮裡了!」

  楚環無言地看著他。

  「誰也不能把你趕走!」楚淵深深凝視著她,說,「環兒,你是哥哥的命。」

  楚環沉默地看著他,眼裡濕潤的水氣終於凝結成了實體,順著一側眼角滾落,沒入髮鬢之中。

  就這一滴晶瑩,溶斷了青年腦中最後一根理智的弦。澎湃的情緒轟然上湧,沖垮了堤壩,宣洩而出。他托著少女虛軟的頭顱,低頭重重吻住她微啟的唇。

  數十年後的楚淵,依舊清晰地記得他們之間這唯一的一個吻,記得女孩唇齒間的甜美芬芳,和柔軟得彷彿一用力就會破的嘴唇和舌。而他心底的飢渴卻如填不滿的溝壑,令他不斷地深入,索取,輾轉著掠奪。

  青年興奮得遍體如焚,手臂和肩背肌肉都僨張,環著楚環的背,將她癱軟的身軀整個兒擁在懷中,緊緊箍著,彷彿生怕她會跑走了一般。

  而楚環早沒了半點力氣,連手指都幾乎不能動彈。室內朦朧的光線下,她秀麗的面孔佈滿紅暈,一直蔓延到修長的脖頸上。

  楚淵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卻根本停不下來。他的手因太過興奮而微微顫抖,不住地撫過楚環的臉頰、脖頸、肩膀,反反覆覆地吻著她的唇。

  楚環似乎已經被酒精和剛才那個漫長的深吻徹底弄暈了,半睜著的眼裡盈著滿滿的水光,視線渙散,胸膛急促起伏。

  這無所防備、任由索取的姿態簡直激發了男性最原始的佔有慾。壓抑了許久的野獸自內心深淵中掙脫,釋放出連自己都震驚的瘋狂。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渴求她。

  楚淵拋下了全部的理智,遵循本能地指引,在一片昏天暗地中痴痴地吻楚環。輕柔地,狂熱地,像一頭怎麼都吃不飽的飢獸。

  纖細的身軀劇烈顫抖,似乎已無法承受。

  青年撐起身,拿開女孩擋著眼的手,吻落在她濡濕的眼睛,發紅的鼻尖,最後又覆上顫抖的唇。

  吻非常溫柔,帶著安撫和愧疚,不斷地落下。女孩急促起伏的胸膛漸漸平緩。兩具身體毫無縫隙地緊貼在一起,青年身體上的變化無處可遁,而他也並沒打算遮掩。

  敲門聲毫無預兆地響起。

  楚淵反射性將楚環用被單裹緊,抱在懷中,警惕地盯著寢宮的門。

  「阿淵,你出來一下。」楚王的聲音裡有一種異樣的堅定和冷硬。

  楚淵遍身的熱意瞬間褪去。他低頭看懷中的人。楚環依舊閉著眼,呼吸平穩,似乎是真的睡去了。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紅腫的唇珠,小心翼翼將她放下。

  縱使用冷水擦了臉和身子,楚淵也知道自己這幅模樣瞞不了同樣是男人的父親。他已做好迎接怒火的準備。

  楚王屏退了所有侍從,冷聲問:「裡面的人,是環兒?」

  楚淵點頭,緊接著就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眼花耳鳴。

  「你在想什麼?」楚王怒斥,「你想要毀了她嗎?」

  「不,父親。」楚淵平靜地說,「我愛她。」

  「她是你妹妹!」

  「不是親的。」楚淵看著他,眼神陰鷙,「從小大到,祖母一直在私下對我耳提面命,就怕我把她當親妹子,讓她多佔了王室的便宜。我怎麼能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楚王語塞半晌。他注視著這個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兒子,喘著氣,「你們……」

  楚淵搖頭,「她喝醉了,已經睡了。」

  楚王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楚淵朝緊閉的寢室門望了一眼,眼神異樣溫柔。

  楚王頭疼地揉著額角,說:「你想怎麼樣?你就要訂婚了。你要她做你的情婦?」

  「不!」楚淵冷峻道,「我不會這麼折辱她。」

  「難道你想娶她?」楚王冷笑著問,「楚國王太子娶自己的『私生女』妹妹?我們楚王室還要不要臉?你要她出去怎麼做人?你一旦對外承認她的血統,她就要失去公主的頭銜,這個最能給她庇護的封號。而宗室是不會同意你們的。於你不過是風流,於她卻是毀滅性打擊。我頂住那麼大壓力封她為公主,就是為了保護她。你想為了一己私慾要毀掉這一切嗎?」

  「不……」楚淵痛苦地說,「我發過誓要保護她……」

  「那就別再碰她!」楚王嚴厲道,「我就知道你們倆實在走得太近了,果真要出事。而且你的太子妃我們已經選好了,是沈四小姐。」

  楚淵根本不記得誰是誰,只問:「穿黃裙子的嗎?」

  楚王莫名其妙,想了想,說:「好像是。怎麼了?」

  「我不要她!」楚淵堅定道。

  「你——」

  「我會和沈家的女孩兒結婚,按照我們之前約定的一樣。」楚淵冷冰冰地說,「除了黃裙子的這個,其他隨便哪個都行。」

  「就這個是個A++的嚮導!」楚王無奈道,「其他的等階都太低了……」

  「無所謂。」楚淵淡漠道,「只要姓沈,只要是祖母的侄孫女就行了,不是嗎?」

  楚王無法反駁,值得氣呼呼道:「那,送環兒去朝歌唸書。」

  楚淵震驚地看著父親,「丹陽科技大已經錄取了她……」

  「中央軍校的機械系比丹陽科技大的好十倍不止。你要真心愛她,就該把她往更高更好的地方送去,讓她高飛,而不是把她留在身邊對你撒嬌!」

  楚淵沉默了。

  楚王肅聲道,「要是你祖母知道了這個事,恐怕環兒這輩子都走不了了。她會立刻把環兒塞給你做側妃,你信不信?」

  「我信!」楚淵緊咬牙關,面無表情道,「我知道,我犯錯,毀的卻是她的一輩子。我不會再越界的,您放心吧。」

  楚王長嘆,苦口婆心道:「阿淵,我們一家能有今天,也是你當初用命博來的。我知道你勞苦功高,應當得到獎賞。但是你妹妹她……她年紀還這麼小,也許她將來會有別的選擇。」

  「我知道。」楚淵說,「當年母親去世的時候,你就對我說過,我們這樣的人家,必須擁有足夠強大的能力,才能守護住愛情。我會強大起來的。」

  楚王語塞,眼睜睜看著兒子面若冰霜地決然離去。

  楚淵連夜把熟睡的楚環送回了她自己的寢宮,自己一夜未眠。

  楚環日次醒來,全然不記得前夜發生過什麼。她喝得太多,記憶斷在自己爬上黑馬雕像的那會兒。黃裙子,迷亂的吻,初嘗的情慾,全都沒有在她後面的記憶裡留下痕跡。

  楚淵當時生出一股悲憤的怨和怒,心裡知道自己這是無理取鬧,可卻依舊無法控制,忍不住事事去尋楚環的麻煩,直到逼得她也發火,和自己爭吵了起來。

  當楚環朝自己扔著書大喊「我才不是你妹妹」的時候。楚淵心裡那不甘和怨忿忽然煙消雲散。他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和痛快,看著眼前氣得滿面通紅、眼眶濕潤的少女,平靜而專注地看著她,只想再度將她狠狠吻住。

  真好。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便可以肆無忌憚地愛你。

  可惜楚王生怕這樁醜聞繼續發酵。他一邊將沈太后送去夏宮避暑,一邊將楚環送去了朝歌,再把兒子趕進了婚姻的殿堂。

  楚環毫不知情,一臉委屈地離去。

  但是少年人的適應能力是非常強大的。她很快就在學校裡混得如魚得水。她第一次離開楚國,發現了外面廣闊的世界,無比興奮。每晚她都在電話裡喋喋不休地對楚淵匯報她新鮮快活的大學生活。

  結束通話的時候,楚淵總覺得有些寂寞。

  數個月後學校放假,楚環元氣十足地蹦達回家,身邊還多了一個人。

  「他叫司徒啟明。」她驕傲而幸福地向楚淵宣佈,「他是我的男‧朋‧友!」

  少年清俊溫潤,小小年紀就風度翩翩,同活潑的少女站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連沈太后都誇讚道:「環兒有本事,找的這個男孩模樣家世都好,很是般配。」

  楚淵看著妹妹像一隻歡快地小鳥一樣圍著那少年轉,眼裡都是戀愛中的光與熱。他還撞見他們倆在月下的花園裡相擁接吻,如痴如醉,難捨難分。

  楚環必然會記得這個花前月下的擁吻,記得這個俊美的少年男友,卻是永遠不知道,她也曾品嚐過另外一個男人給予的狂熱迷亂。

  楚環不知道,曾有這樣一個夏夜,她一度離愛情那麼近。

  楚淵卻一直記得楚環穿著牙白的紗裙,頭戴花冠,笑嘻嘻地坐在黑馬雕像上撒花的模樣。

  宛如愛神降臨。

  而這個清麗秀美的愛神正款款向自己走來,笑顏嬌媚,高高舉起花盤——然後嘩啦潑了楚淵一頭冷水。

  楚淵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白花花的陽光透過樹梢落下,像灑落了滿地銀幣。微風涼爽,耳邊流水潺潺,空氣中瀰漫著食物的香氣。他正躺在薄薄的草地上,一塊石頭正硌著他的尾椎,十分不舒服。

  他挪了挪屁股。楚環的腦袋出現在了視線裡。

  沒有仙女一般的紗裙,沒有美麗的花環,更沒有甜美的笑容。視線裡的女孩蓬頭垢面,一臉不耐煩。

  「活過來了?」她鬆了口氣,把剩下的半帽子水隨手潑在了卵石地上。

  「恭迎太子殿下回魂。」楚環幸災樂禍,「您老人家聖體可安康?腰酸不酸,腿疼不疼?舌頭還麻不?」

  楚淵確實覺得舌頭還有點麻,這是中毒的後遺症,估計毒素被代謝掉還需要一兩個小時。好在這不妨礙他說話。

  他翻身坐了起來,問:「我們到河邊了?你把我背過來的?」

  「不是的。」楚環說,「我找了根笛子,吹著吹著,你就跟著我走過來了——當然是我背你來的!你以為呢?」

  楚淵揉著眉心,「我怎麼了?」

  「神眷顧地球,給地球留了一朵花。您手欠要去採花,被神懲罰了。」楚環翻著烤魚,往上面抹著佐料,「都記起來了嗎?」

  楚淵看著紮著繃帶的手指頭,鄙夷道:「真難看。」

  「這叫難看,那你真該看看先前自己中毒時的樣子。」楚環譏笑,「你下線後最好記得把這段訓練視訊給刪了。」

  楚淵不屑一笑,忽然覺得身上少了點什麼,低頭才發現自己近乎全身赤裸,只穿著一條底褲,大咧咧的岔著腿,像一條在太陽下晾曬了半日的鹹魚。

  「你脫了我的衣服?」他面無表情,「你還做了什麼?」

  「放心。」楚環丟了一個冷冰冰的白眼過來,「您的貞操和你的底褲一樣,都還在你的身上。空間場裡有監控錄影的呢,我能對你做什麼?」

  「我不記得有什麼急救措施是需要脫光患者衣服的。」楚淵撿起丟在旁邊的衣褲,慢條斯理地穿著。他的身材白皙修長,雙腿筆直有力,相當勻稱健美。

  人類在星際航行中又進化了一萬多年,基因不斷進化,外形越發完美。而哨兵又是人類中更先進的個體,體魄更加強健。楚淵雖然失感了,但是依舊保留了3S哨兵的完美體魄,每一根線條,每一塊肌肉,都保持著巔峰的狀態。

  而在楚淵的背脊上,有一塊拇指大的銀白色金屬嵌在後腰的脊柱之中,暴露在皮膚之外,在白日光線下閃耀著刺眼的光。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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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四十三章 母星印記-6

  那是機械脊椎留在外部用來檢測和補充能量的介面,是他曾重傷瀕死的證明。肉體的傷疤已被醫療倉消抹殆盡,只有這一處,是無法抹去的印記。

  楚環每次見到這塊小小的金屬片,都會心疼如絞,當年噩夢般的一幕幕情景總會控制不住浮現在眼前。

  瘋狂的哭喊,手在門上捶打得血跡斑斑,隔著防彈玻璃看到男人遍體鱗傷,血流如注,卻依舊堅守在門前……

  「滿意你看到的嗎?」楚淵忽然回頭,朝正打量他的女孩狡黠一笑。

  楚環心驚肉跳,趕緊把頭轉過去,遮掩住慌亂的眼神。

  「我不介意滿足你的好奇心,小姑娘。」楚淵繫著皮帶,「你這個年紀的孩子,自制力不強,很容易受到誘惑。」

  「是啊……」楚環簡直啼笑皆非,「等到我將來見到更好的,也就不會稀罕了。」

  「不。」楚淵穿好了外套,平靜地說,「你不會見到更好的。」

  楚環:「………………」

  「所以,請珍惜現在和我相處的每分每秒吧。」楚淵微笑著,走到火邊坐下。

  楚環扶額,簡直要鬱卒,「是毒素!毒素讓你渾身高熱,心率過快。我只有脫了你的衣服,用涼水給你降溫。我不知道你們男人會怎麼腦補,但是我真的不會抓住這點機會佔你的便宜!」

  「那真可惜。」楚淵動手給魚翻了個面。

  「可惜什麼?」楚環下意識問,話剛出口就後悔了,急忙道,「不!你不用回答!」

  楚淵笑得意味深長,拿樹枝戳了戳魚。

  這條足有四十公分長的大魚也是變異種,魚鰭尖銳如針,嘴部怪齒嶙峋,眼珠凸起,賣相十分驚悚。但是儀器測量它的肉質可食。烤熟了的魚肉滋滋作響,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楚環切了一大塊魚肋肉,拿樹葉托著,往上面灑胡椒。

  楚淵伸出手。

  楚環:「自己動手。」

  楚淵:「不照顧受傷的救助對象進食,扣二十分。」

  「你只是手指被花刺紮了個洞!」楚環真想把魚肉摁在對面男人的臉上。

  「你是要拒絕完成救援對象的要求咯?」楚淵問。

  楚環老實地把魚肉雙手奉上,咬牙切齒:「殿下,請用午膳。」

  楚淵很滿意地接了過來,撕了一條魚肉,放進嘴裡,忽然停住了。

  「噢……」楚環快絕望了,「別和我說你又被魚刺噎住了!這魚根本就沒有小刺!」

  「不。」楚淵搖頭,把魚肉嚥下,「很好吃,出乎意料。這個作法很特別,你跟誰學過?」

  楚環怔了一下,說:「我把帶來的所有佐料全抹上去了。大概您王宮裡的廚子不會這麼做菜。」

  「他們確實不會。」楚淵吃著魚,淺笑道,「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會。」

  「凡是不會做飯的人,都會這麼幹。」楚環重新切了一塊魚肉,狼吞虎嚥。

  她上午經歷了數場惡戰,又背著楚淵這麼個大個子一路狂奔到水邊,早餓得虛脫,也顧不得維持形象了。

  楚淵優雅地用著餐,一邊目光複雜地注視著楚環。那目光並不帶褻玩,也不陰森冰冷,卻像是一根煩人的羽毛,在人後頸上掃過來,掠過去,讓人渾身一陣陣發雞皮疙瘩。

  「好吧!好吧!」楚環舉手投降,一臉不甘地從身旁的卵石堆後拿出一片大樹葉,上面是兩大塊烤得金黃噴香的魚籽,「一人一半,總可以了吧!?」

  楚淵滿意微笑,拿走了較大的那塊魚籽,「看在你還算自覺的份上,就不扣你的分了。」

  楚環心如刀割,趕緊把剩下的魚籽一口吞了,生怕這男人又找藉口來搶。

  好在楚淵見好就收,沒再折騰。兩人相安無事的用完了午飯。楚環又給楚淵檢查了一下身體,確定他體內的毒素已經被代謝得差不多,不會影響行動後。兩人重整背包,繼續出發。

  動身前,楚環趁著楚淵去河邊洗臉,偷偷折了三根樹枝插在沙地裡,把吃剩的魚骨架擺前面,朝西天拜了拜。

  「各位楚家在母星的老祖宗保佑,求那位大爺接下來不要再出什麼么蛾子了。一把年紀的人了,老不正經,國運堪憂,大楚要亡呀……」

  「走不?」楚淵在遠處喚,「別拜了。學員在空間場內進行封建迷信活動,扣十分!」

  楚環默默豎中指。

  兩人離開了那片被小樹林包圍的河灣,沿著河道,朝大山出發。

  ***

  午後,太陽全面釋放出了它的威力,陽光如毒箭,射得人抱頭鼠竄。地面飛快升溫,草原上熱氣蒸騰,宛如一口燒開了的蒸鍋。

  這才是初夏,可地面溫度居然有四十五度,空氣都已扭曲。如果不是兩人的衣服都有溫度調節功能,他們估計已經成為一塊錫紙烤肉。

  而好處有兩條:一是楚淵也被曬得蔫蔫的,沒有再開他的「楚家講壇」,楚環耳朵終於清靜;二是變異動物也不肯在這樣的天氣裡出窩覓食。

  兩人一路走來,遠遠看到樹陰下趴著一隻變異的野獸,也不知道什麼品種。雙方互相打量了一眼,那獸大概嫌他們倆肉少衣服多,意興闌珊地繼續睡覺去了。

  一個小時後,他們終於走完了大半個草原。樹林逐漸密集,在河流兩邊形成了越來越寬的綠帶。迎面的風中偶爾會夾著一絲涼意,帶來不期然的舒爽,令人精神振奮了起來。

  「我們要在入夜前翻過山頭。」楚環說,「對面山腰上有一個廢棄了的工事據點,我們可以在那裡過夜。從那裡到營地,只有兩個小時的路程。我們需要明天十點前抵達營地。如果明天一早出發,算上會遇上野獸被耽擱,時間應該也夠。」

  「你確定那個據點是安全的?」楚淵問。

  「到了才知道。」楚環說,「所以我們最好早點抵達。如果情況有變,那就要天黑透前再找另外一處安全的地方過夜了。」

  他們再度檢查了一遍裝備後,加快了進行速度。

  進入山下水草豐澤的區域後,他們很快就同一群熱情好客的食肉生物喜相逢。

  最先出來迎接兩位的是一家子變異天鵝,爹媽帶著七隻醜小鴨,聲勢浩大地朝進入領地的兩足獸撲過來。

  它們的腳蹼進化出了異常鋒利的爪子,喙部呈勾狀,渾身羽毛如片片鋼刀。這生物就算沒變異,也可以把人追得滿田坎亂跑,更何況變異後體型還大了三倍,簡直就像兩架嘎嘎叫的小型飛行器,橫衝直撞而來。

  「我覺得親鵝只是自衛。」楚淵大聲說,「殺傷了不會威脅生命的動物,系統也是要扣分的喲。」

  「這是你臨時編出來的規矩吧!」楚環恨恨地收下已經出鞘的刀,一鞭子把兩頭鵝趕開,拽著楚淵邊躲邊跑。

  天鵝追了幾百米後,果真停了下來,伸直了脖子嘎嘎叫了幾聲,悻悻地扭身走了。

  「瞧,我說的沒錯。」楚淵還很慈愛地朝遠去的小天鵝揮了揮手。

  「是啊……」楚環異樣的聲音傳來,「但是我覺得這頭應該會威脅到我們倆的生命了。」

  楚淵轉過身。一條頭大如酒桶的墨綠色巨蟒吐著舌自沼澤裡高高支起身子,金黃色的蛇眼裡,瞬膜一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兩人。

  楚淵和楚環對視一眼,突然分頭向兩方撲去。

  巨蛇張開了血盆大口,一口咬下,啃了滿嘴泥,尖銳的獠牙深深插進了泥土裡。

  爬行動物智商不高,白長了這麼大個頭。

  楚淵愉悅地吹了一聲口哨。

  「你還要和它自拍合影嗎?」楚環大吼,拽著他拔腿狂奔。

  濕地裡的昆蟲和爬行動物種類繁多,原本都潛伏在巢穴裡,等著熬過白日的酷暑。而這份平靜轉眼就被闖入的人類徹底打破。

  兩人在前方飛奔,巨蛇搖尾,地動山搖地狂怒追趕。楚環他們時而分開,時而匯合。巨蛇被捉弄得暈頭轉向,乾脆認準了個頭較大的那個雄性食物,緊追不捨。

  「你要是不想給它開腸破肚把我挖出來的話,就要想點辦法了!」楚淵大喊。

  「跟我來!」楚環吹了一聲口哨。楚淵敏捷一轉,躲過巨蛇的一次襲擊,飛奔到楚環身邊。

  「跟緊了!」楚環大聲道,「我數到三,跟著我朝右轉!」

  她帶著楚淵筆直衝向一片茂盛的荷花池。巨蛇掀著水花氣勢洶洶追來。

  炎炎烈日下,碧葉朝陽舒展,青翠濃鬱,朵朵淺粉的荷花佇立在荷葉之間,隨風婀娜輕擺,如攝影師鏡頭前正婷婷玉立的佳人。

  「一!」楚環大喊,繼續朝荷花池衝去。

  「二——」

  楚環一邊跑著,一邊掂了掂手裡一塊剛才撿起來的石頭,遠遠地砸進了荷花池中。茂密的荷葉一陣波蕩。

  「三!轉——」

  兩人整齊地一個急轉彎,朝右狂奔。

  巨蛇追上,嘶叫著凌空撲來,獠牙銳光一閃。

  荷葉忽然劇烈動盪,整個荷塘隆起,一個巨大的黑影破開荷葉撲了出來。

  「趴——」楚環未說完,就感覺楚淵健壯有力的胳膊摟住她,將她撲倒在地,護在身下。

  男子沉重而堅實的身軀以保護的姿態徹底覆在她身上。心跳一陣狂亂,下意識屏住氣。

  卡車大小的巨蟾躍出水塘,長舌捲住巨蛇,如纏住一條小小蚯蚓,嗖地將之吞進了嘴裡。蛇尾露了一截在外,拚命紐纏拍打,卻是再也無濟於事。

  巨蟾滿背大大小小的毒瘡,蹲在岸邊如一座小山,暗紅的眼睛似乎看向楚淵他們。它的脖子一鼓一鼓,慢慢地把蛇吞進嘴裡。

  「這玩意兒……」楚淵壓低聲音問,「水裡有幾隻?」

  「就一隻。」楚環呸呸吐出兩口泥,「你……勞煩挪一下,我喘不過氣來了。」

  低沉的笑聲字男人的胸腔直接透過緊貼的身軀傳來。楚淵反而更加用力地壓制住她,眼神滿是促狹,「別動。萬一它還沒有吃飽呢。」

  楚環鼻腔裡全都是男人馥鬱的資訊素的味道,心想真是見鬼了,一個失感的哨兵怎麼還會散發這麼濃鬱的資訊素?他難道已經自戀到把自己的資訊素保存下來當作香水在用?

  被這股氣息熏著腦子,又被男人幾乎以佔有的姿態半壓著,楚環根本就沒法動。她連腰都在一陣陣酥軟!

  好在巨蟾出水片刻就被這火辣辣的陽光鞭撻得受不住,又躲回荷池裡去了。

  它一轉身,楚淵便撐起身子,站了起來。楚環隱隱鬆了一口氣,遍身依舊酥麻,彷彿有細細的電流沿著經脈亂竄。

  「楚小姐,」楚淵傲慢的嗓音傳來,「你不會是要我親親抱抱才肯起來吧?」

  一股怒火直衝雲霄,楚環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惡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大步朝山林而去。

  楚淵惡劣的低笑了兩聲,跟在她身後。

  接下來一路,他們又遇到好幾撥變異生物,幸而攻擊性都不太強,未費太多功夫就解決了。

  日頭逐漸偏西的時候,兩人終於抵達山腳。而空氣愈發潮濕悶熱,彷彿有一雙大手給天空拉上了簾子,厚重的雲層遮住了烈日。

  等進了山,茂密的植被遮天蔽日,林間潮濕陰涼,同山外宛如兩個世界。

  「不知道這座山有沒有古猱。」楚淵突發奇想,「也許同咱們之前殺的那一家是親戚,聽聞噩耗,又會來找你報仇。」

  「您腦補能力這麼強,怎麼不去進行文學創作?」楚環沒好氣,「猴子又不會打電話。」

  遠處傳來悶雷聲,悠遠綿長,像是神靈在雲層上嘆息。不過短短十來分鐘,天光就已暗了許多。山間驟然起了風,林海齊齊發出嘩嘩浪聲,枝葉搖曳。

  春夏交際的雷陣雨,說來就來。林間生物感受到了雨的氣息,紛紛歸巢還穴,倒是大大方便了急著趕路的兩人。

  楚環閉著眼睛用精神力掃描山林地形,試著找一條適合翻山的路。她感受到了天地間各種能量在瘋狂翻湧、流竄,鳥獸們散發著畏懼的情緒。這些生命和能量如一團揉亂了的蜘蛛網,黏乎乎地黏滿了精神網。

  長時間高強度使用精神力,楚環已經感受到精神力枯竭的預兆。她腦中產生尖銳的疼痛,無法集中注意力。

  忽而,一團光靠近了她,明亮而沉穩,如旭日般磅礡。那是楚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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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環:你騷不騷包呀!!失感了還一身資訊素味!想要勾引誰呀!

  楚淵:你問我?你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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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四十四章 母星印記-7

  縱使失感,他的生命光依舊這麼強大,如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

  「不要被干擾了。」楚淵低沉渾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嘗試去遮蔽那些多餘的資訊,只專注找你想要的。」

  一股強大的能量隨著這句話灌注進了識海裡,疼痛驟然消失。楚環深呼吸,放鬆了下來,在精神網裡將疾風、雷電和生靈逐一遮蔽。那些光點和脈絡一點點消失,剩下的只有山石。

  片刻後,她睜開了眼,長吁了一口氣。

  「看清了?」楚淵問。

  楚環側過頭,男子英挺俊雅的面孔近在咫尺。睫毛纖長,鬢角濃密,臉上每一根線條,每一處轉折,都是她看了數十年,也渴望了十多年的。

  呼吸交錯,資訊素的芬芳裡飽含著水氣,令人迷醉。

  楚環這才發現,楚淵的手一直搭在自己肩上。剛才感受到的那一股強勁的能量,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從男人身上傳遞過來。可是,那是什麼能量?

  楚淵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說:「如何做一名嚮導,你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

  「是。」這一次,楚環非常虛心。她曾是頂尖的哨兵不假,但是她如今也確實是個才入門的嚮導。過去掌握的技能放在今天,能為她所用的不多。

  「看得出你是個很渴望力量的人。」楚淵說,「人們對嚮導有個錯誤的認識,覺得嚮導相對孱弱無能。所以你潛意識裡有些排斥自己的屬性。」

  「而實際上呢?」

  楚淵說:「那就要你親自去實踐和摸索了。」

  「我知道了。」楚環思索著,點了點頭,「走吧。我找到一條路。」

  風越來越強勁,這股大自然強大的力量輕鬆地壓彎了森林裡百年古樹的頭,撼動著整座山林。

  天昏地暗,暴雨如期而至,如開閘洩洪一般,從天往下倒灌。

  樹木枝葉擋去了大半的風雨,可僥倖逃脫的雨依舊威力兇猛,潑水般澆在人身上,沖刷得幾乎睜不開眼。兩人冒雨狂奔,聽著雷聲在頭頂轟鳴,看著閃電的光一次次穿透密林。

  天地間彷彿回到了創始之初的混沌狀態。不約而同地,兩人都笑了起來。

  「爽!」楚淵高喝。

  「殿下應當很久都沒有吃過這種苦了。」楚環大聲說。

  「你以為呢?」楚淵反問,「你覺得我在停戰的二十年裡,都在種花養鳥嗎?」

  楚環大笑,一臉雨水,高聲道:「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好——」楚淵喝彩,「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是大雨。」楚環扭頭笑道,又接了一句,「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楚淵擊掌,「還有什麼?」

  楚環朝他慧黠一笑,黑漆漆的眼珠靈動一轉,笑顏在昏暗幽林裡彷彿由內而外散發著光。

  楚淵心臟猛地一縮,腳步踉蹌。

  楚環沒注意到他的異狀,大步朝前走,朗聲頌道:「丈夫隻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八千里外覓封侯。」

  楚淵神色恢復如常,快步跟上,笑著接上:「定將捷足隨途驥,那有閒情逐水鷗! 笑指瀘溝橋畔月——」

  「幾人從此到瀛洲!」楚環歡快喝彩,扭頭朝他燦爛一笑。

  楚淵望著她的目光深邃似海。隔著雨簾和紛飛的碎葉,兩人在這糟糕得彷彿末世的天氣裡對視了一眼,卻於那短暫的接觸中品味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和愉悅。

  風雨時大時小,一直轟轟烈烈肆掠了將近三個小時才漸漸停歇。楚環他們走走停停,在雨停前終於鑽出了林子,站在了高高的山脊上。

  涼風獵獵,山澗裡雲霧繚繞,蒼山如獸群匍匐在腳下,獸脊綿延起伏,直至雨幕未收的天地盡頭。

  遠處還有悶雷陣陣,而前方的積雲卻終於散開。夕陽如萬道金箭射穿雲層,為群山渲染重彩。遠處懸崖上,數條瀑布如白練高懸,亦被霞光染如流金。

  楚環放出了迦樓羅。雪白的綬帶鳥如靈巧的百鳳,發出悅耳的鳴叫,振翅翱翔。

  「太美了!」楚環深深呼吸,為這壯麗的大自然之美折服,「看到這一幕,覺得先前的一路艱辛都是值得的。」

  「十萬大山。」楚淵迎風眺望,英俊的側臉被夕陽勾勒出了一道硬朗分明的金邊,「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地方。」

  這裡位於母星上古華夏國的西南地區,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自東北向西南,一百多公里的山脈裡,遍佈上百座山峰。這裡地形複雜險要,易守難攻,曾設有不少軍事要地。

  古地球文明末期,平原上的城市一個接一個陷落。尤其是人群聚居的大城市一旦受到病菌感染,爆發起來簡直猶如人間地獄。於是越來越多的人逃離城市,進入山林。

  「不是變異的人類,就是變異的野獸,根本沒有更好的選擇。」楚環嘆息,「那真的是個糟糕的年代。」

  「是啊。」楚淵說,「驚恐而絕望,一直蔓延了幾代人。很多孩子從出生到老死,都沒有一日不惴惴不安。」

  但是猛獸終究還是槍炮可以對付的。人類把很多軍工研究所都建在了深山之中。在這裡,他們編寫出了Pinocchio系列,創造了初代高智能AI。靠著這台無所不能的超腦的運算,他們開始了星際大移民時代。

  「但是它們後來背叛了人類。」楚環說,「其實,有一群學者對此持不同觀點,覺得AI已成為了新的生命體,它們只是在反抗人類的奴役。它們能繁衍,能成長,感情模組讓他們也能高度模擬人類的情感。生命的定義不應該只侷限於碳基體。」

  「也許有道理。」楚淵笑了笑,注視著楚環,「但是,模擬的感情,是真實的感情嗎?」

  楚環頓住。

  「當一個AI說愛你的時候,它是真的愛你,還只是遵循一道刻板的指令?」楚淵撩起一根擋路的樹枝,非常紳士地請女士先過。

  「AI通過感情模組來感知人類的情緒,並且模擬出相應的良性回應。但是這只是人類賦予它們的一種功能,其目的不是為了建立感情,而只是為了讓它們更好地揣摩人類的思想,更好地為我們服務。況且,就連這也成了一把雙刃劍。」

  「因為,雖然感情模組裡唯寫了愛、忠誠、信任……但是Pinocchio讓它們自己學會了恨、怨、懷疑……」楚環低聲說。

  楚淵點頭,「賦予AI於感情,就是賦予了它們欲望。人類把AI們造就得儘量逼真、類人。於是它們也真的覺得,自己應該像人一樣活著,想要人類擁有的一切。於是,人類和AI分裂,大戰數百年。」

  「幸而當時有光明嚮導和黑暗哨兵出世,拯救了人類的敗局。」楚環說。

  「是啊,我們有哨兵和嚮導。」楚淵淺笑,「人類總在一次次滅亡的邊緣被拯救回來,大概我們真的是神的寵兒。那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兩人駐足,遙遙的對面山頂上有一處灰色人工建築,植被環繞,非常不起眼。

  「就是那裡。」楚環看了看地圖,「別看著近。望山跑死馬。況且我們還要徒步經過下面的山澗。底下猛獸非常多。」

  「為什麼不能讓對方來接我們?」

  「我的身份就是派來接你的基地人員。」楚環說,「設定裡,當年這個時候有磁場干擾,通訊裝置不能用。不過放心,我還有別的辦法。」

  她掏出了訊號槍,裝彈,朝天空扣動扳機。

  訊號彈升空爆炸,閃爍著刺目的紅光。

  片刻後,對面山頂有光芒閃爍。那是對方在給他們打摩斯密碼。

  「聯繫好了。」楚環用手電筒和對面交流了片刻,「基地裡的特勤主力出去執行任務,要明天才會回來。留守的人沒有上級命令不能出動。他們讓我們先尋找個安全的地方過夜。明天我們先動身。他們會儘量早點來接我們。」

  他們沿著一大片茂密的桉樹林往下走,半個多小時後,來到了一座荒廢了的建築物前。

  從建築風格來看,這座建築應該是對面山頂基地的前身。坍塌的樓房和牆壁上的裂縫昭示它曾經遇到過一場強烈地震的摧殘。這大概也是它被棄用的原因。

  舊基地被遺棄了有好幾年的樣子,蔓藤吞沒了大半沒倒塌的房屋,房頂,庭院裡雜草叢生,散落著白森森的獸骨和糞便。顯然這裡成了野生動物的一處家園。

  一輛兩廂小貨車被斷牆壓扁了半邊身子,通身已鏽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張開的車前蓋像是一張怪笑著的嘴。車身上有一塊殘缺了一角的標誌,畫裡的好像是一條蛇。

  「這是什麼?」楚環問。

  楚淵卻沒有回答。

  楚環用精神網將建築物內部掃描了一遍後,朝楚淵點了點頭。兩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系統嚴謹而細緻地複製了一切,裡面還保留著當年倉皇撤離時的模樣。

  翻倒的桌椅已腐朽,輕輕一碰就成碎片;天花板大面積脫落,露出著深灰色水泥,如孩童隨手拼湊的世界地圖。牆壁佈滿裂縫,喜陰的植物見縫插針地在裡面紮了根。苔蘚、陌生的菌類佔據了房間裡每一處陰暗潮濕的角落。

  兩人一連搜尋了好幾件屋子,都一無所獲。房間裡原本放著的儀器幾乎被搬空,只留下損壞嚴重的幾台,和一大堆雜亂的纜線。

  楚淵拿腳踢了踢地上一個像培養槽一樣的東西,笑道:「你猜猜這裡曾經培養過什麼玩意兒?」

  楚環背脊一陣發涼,「不論是什麼,我都覺得看起來像是不應該被培養出來的。」

  電筒的光從牆上一晃而過,一個圖案閃現。楚環再度照過去,看清那是一個半人大的標誌,和在外面車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樣,只是這個是完整的。

  那不是蛇!一圈蕨類植物環繞簇擁著一個抽象畫女人。她有著長髮豐胸,以及蛇一般的下半身,手中還執著一條鞭子。雖然造型詭異,但是畫像又有一種精心設計過的美感。

  「看出來了嗎?」楚淵問?

  楚環點頭,「女媧。」

  女媧,古華夏神話傳說中,創造了人類的母神。

  「這是實景還原?」楚環問。

  「是的。」楚淵站在了女媧圖示前。圖中女神身段妙曼靈動,就算是蛇形的下半身也十分勻稱,盤成了優美的弧度。可見設計這個圖示的人,對女神充滿敬愛之心。

  「這個標誌已經失傳了上千年了。」楚淵說,「我曾在一份有關AI戰爭的記錄裡看到過它。一架被擊落的AI戰艦上,就有這個標誌。」

  「它表示什麼?」楚環問。

  「母親。」楚淵說,「機械生命們,稱呼它為『母親』。這點上,它們和我們的文化是共通的。」

  他朝楚環看去,目光幽深,「它,或者是她,是一切高智AI的初代,幫助人類進行星際大移民的女神。是人類能從滅亡的邊緣存活下來的大功臣。」

  「那後來的『白帝』是……」

  「她的子孫。」楚淵說,「或者說,是她的升級版本。初代已經在一次次升級中被徹底覆蓋,消失了。到了『白帝』叛變的時候,連人類都不記得初代AI是誰了。機械生命也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圖騰噴繪在身軀上。」

  楚環不禁撇嘴,「瞧,看來人類並不是唯一一種會把古神拋棄的物種。」

  「你也覺得機械生命是新物種了?」楚淵頗有興味地問。

  「那你覺得感情模組製造出來的感情,是真的嗎?」楚環反問,「就我所知,人類會產生感情,也是大腦某個區域運作,分泌化學物質的結果。這聽起來和機械生命的感情模組除了原件材料不同外,並沒有什麼區別。」

  楚淵蹙眉,竟然沉默了。

  烏金西沉,夜色女神俯身擁抱大地,山林逐漸昏暗。因暴雨而被壓下去的躁動又重新自林間宣洩了出來,晝伏夜出的生物如勤勞的上班族,正整裝準備出門工作,養活一家老小。

  楚環趁著楚淵沉思人生哲學的空檔,四處走動了一圈,將整個廢基地用精神力掃描了兩遍,確定這裡還算安全,便決定今晚就在這裡休息。

  她找到了一間門窗完好,出入都很方便的房間,把楚太子殿下請過來繼續發呆。

  楚淵找了張金屬凳子坐著,看著黑髮少女裡裡外外地忙著收拾。她在外面各個要處布下防獸的陷阱,又去打水,打獵,準備晚飯。

  很難想像一個才十八歲的女孩子,會有條不紊地做這些事。楚思也快滿十八歲了,卻是又懶又蠢,連杯咖啡都要機械侍沖好端到手邊。

  而在這個叫楚環的女孩兒的資料裡,也並沒有記載她曾經參加過童子軍,或者接受過任何義務教育之外的培訓。

  可見他拿到手的資料,已經是華國方面修改粉飾過了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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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5 00:39:59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四十五章 母星印記-8

  一個人的言行能充分展現出她受過的教育。這個女孩宛如一個職業軍人或者特工,而且並未遮掩。這種引起他關注的手段,有些劍走偏鋒。可是楚淵也不得不承認,確實很有效。

  晚飯是一隻有小型犬般大的灰兔,也是生得獠牙尖爪,大概不吃草改吃肉已有很多代了。

  如同處理中午那條醜魚一樣,楚環胡亂地把佐料往兔子身上抹了,架在火上烤。這兔子雖醜卻肥,隨便一烤,油就滴滴答答往下落,火堆吱吱作響,撲鼻的香氣瀰漫四方,也引來了一些夜間覓食的生物。

  用餐期間,外面的陷阱響動了好幾次,有獸的哀鳴傳來。

  楚環飛快吃完,又出去了一趟,把落入陷阱裡的倒霉蛋弄死取了出來,丟給了遠處黑暗中的那群眼睛。

  一陣雜亂聲後,咀嚼啃噬的聲音傳來。

  此刻,天色已全暗,天空呈現出剔透的深藍。

  星子稀疏,月如銀盤。不論在古地球,還是在一萬三千年後的遙遠星域裡,衛星始終這麼盡忠職守,永遠準時為人類點亮黑夜。

  楚環將陷阱重新恢復,返回屋內。

  楚淵已經吃飽喝足,正在泡茶——他居然還帶了茶包!

  楚環卻像個勤勞的家庭婦女,男人剔牙看電視,她還要忙裡忙外收拾屋子,把吃剩的半隻兔子用密封袋裝起來。

  「你好像很習慣照顧人。」

  「不。」楚環扭頭白了楚淵一眼,「我伺候殿下是為了拿積分。」

  「你有照顧人的習慣。」楚淵看著她,「你過去,一定長時間照顧過某人。」

  楚環怔住,低頭繼續清點著槍支。

  我當然曾寸步不離地照顧過某人。你以為那是誰?

  「他必然是個很幸運的人。」楚淵的微笑在火光之下顯得十分柔和俊美。

  「是啊。」楚環溫暖一笑,「一個幸運的混蛋。」

  「你讓我想到了一個人。」楚淵在她對面坐下,往火堆裡丟了兩根樹枝,看似不經意地說,「有人說過你很像我妹妹嗎?」

  楚環擦槍的手停住了。

  融融火光照著楚環清俊秀麗的臉,讓她看上去就像油畫裡的女郎般,有一種迷人的憂鬱之色。

  「長得尤其像。」楚淵卻好像沒留意她的異樣,「第一次見你,差點以為就是她死而復生了。」

  楚環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啞聲說:「您看起來不像是會抱著沒穿衣服的妹妹睡一個晚上的男人。」

  「因為你不是她呀。」楚淵輕笑,「雖然連名字發音都一樣。我最初看到你的資料,還嚇了一跳,以為你和她有血緣關係。」

  「然而?」楚環挑了挑眉。

  「我查了你們的DNA。」楚淵將熱氣騰騰的水杯湊到唇邊,輕輕吹了吹,「人類很神奇。完全沒有關係的兩個人,居然會長得這麼像。」

  楚環低垂著眼簾,把光子槍的能量條推進槽裡,卡好。

  她自己也一度懷疑過小楚王不是否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楚淵的話打消了她的疑慮。

  「確實有人這麼說過。」楚環說,「我還特意去找過她少年時期的相片,可惜非常少。」

  「你們都有一雙生機勃勃的眼睛。」楚淵透過火光,凝視著對面的黑髮少女那酷似亡妹的面容。

  楚環離開他去朝歌念大學的時候,就是這個年紀。

  他不該讓她走的。這樣,她就不會遇見司徒啟明,不會和對方相愛,不會受傷。他就應該謝絕李承欽訪問丹陽,這樣李承欽就不會在落馬時掉在她跟前,把她忽悠進了婚姻殿堂……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楚環已解開了髮辮,脫去了厚重的戰鬥服,只穿著一件白色長袖衫。衣衫上血跡斑斑。

  「傷好些了嗎?」楚淵問。

  「有點癢,在癒合中。」楚環摸了摸腰,斟酌了片刻,說,「繼續和我說說建陽公主吧。我……我很崇敬她。」

  楚淵懶洋洋地笑了,「你想聽什麼?」

  「隨便。」楚環說,「她……她為什麼一直單身?」

  楚淵噗哧笑,樂不可支,眼角散開細細的紋路,卻別一番灑脫不羈的風度。

  「3S哨兵,身兼一國元帥,還是一位高貴的公主。她當時是位於金字塔頂尖的精英,真正的一隻鳳凰。」楚淵說,「沒有男人能配得上她。」

  「你不就是——」楚環猛地把「男人」二字死咬在嘴裡。

  楚淵卻是誤會了她的意思,「我確實也曾是3S哨兵,但如今我只是個失感的廢人罷了……」

  「你不是廢人!」楚環反射性不悅道。

  「你這口氣和她真像。」楚淵莞爾,「而且你比她幸運。她因為愛上不該愛的人,吃了很多苦。」

  楚環輕聲嘆:「你很愛她。」

  「是啊。」楚淵笑容裡滿懷柔情,「她是我的驕傲。」

  楚環停頓了片刻,把檢查好的槍放下,換了另外一把。

  「你看過她的影像吧。」楚淵充滿自豪地微笑著,「多美的姑娘,是不是?她做什麼都能做得極好。當初學機甲,就能成為機甲製造名師。覺醒成為哨兵,替我領兵作戰,又能成為名將。有時候我覺得她就是太完美了,才被神帶走了。」

  楚環面孔被火烤得發燙。

  楚淵的目光已透過楚環的身軀,投向了存放過去記憶的空間。

  「她非常獨立要強,有魄力,特別聰明,性格灑脫。她……她其實過得並不愉快。」

  楚環抬頭,很是困惑。

  我什麼時候不愉快過?

  「她有些缺乏安全感。」楚淵面色如水般沉寂,「小時候,一位長輩給她灌輸了很不好的觀念。自從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就有些沒有歸屬感。我們越愛她,給她的越多,她越有些誠惶誠恐。於是拚命回報——這根本沒有必要!誰會和親人計較這些?」

  楚淵深吸一口氣,抬手揉著額頭,「她死後,我回憶她的一生,越回憶越難受。她一生看似功勛蓋世、名揚萬里,可是大部分時候,她都沒有在為自己而活。」

  「不!」楚環突然開口,語氣堅決地打斷了楚淵的話。

  「你怎麼可以這樣否定她的一生?」她甚至有些慍怒,「什麼叫看似功勛蓋世卻沒有為自己而活?你一句話就抹滅了她的價值!你才應該去看看她的那些影像,好好看一下她在機甲車間裡,在戰艦上的笑容。我覺得那是真心的、快樂的笑。我倒覺得她一生恣意昂揚,快意恩仇,活得非常痛快!」

  楚淵愣住,望著黑髮女孩憤慨的臉,陷入了深思。

  「為什麼要把她想像得那麼苦情可憐?」楚環越說越惱怒,「是!她感情不順。但是這都是什麼年代了,為什麼還要以感情生活來衡量一個女人的幸福感?你也離了婚,要是有人因此同情你覺得你這幾十年都過得很慘,你高興嗎?」

  楚淵很是無言以對。

  「為什麼評價男人就看事業,換到女人身上就只看她有沒有好愛情?」楚環氣憤,「生活中可以取得那麼多成就,感情只是其中之一罷了。一個夫妻恩愛的殺人犯,他依舊是殺人犯。而一個離婚的女元帥,她就只是個可憐的離婚婦人了?」

  楚淵凝視著女孩,緩緩笑了,「還有什麼?」

  他一笑,楚環的氣倒消了大半,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只是覺得,她不僅熱愛機甲,也熱愛軍人這個職業,也熱愛她為之奉獻的國家。」楚環平和地說,「她自由地追求理想。她也沒有需要同情之處。她英年早逝確實很可惜,但是她一直都在為自己活著!」

  楚淵沉默良久,說:「家父也曾和我說過類似的話。說我總是覺得她可憐可悲,反而是對她的否定。我卻一直徘徊在自責裡走不出來。」

  「你自責什麼?」楚環一臉莫名其妙,「大元宮的事又不是你的錯。」

  「有些東西……她很想要,我卻沒能及時給她。」楚淵搖頭苦笑,「真奇怪,我居然會和你說這些。你這麼一個小女孩……」

  「殿下放心,我不是搬弄口舌之人。」楚環說,「建陽公主是個英雄。」

  楚淵笑意凝固,「楚小姐,你父母去世的時候,你有六歲了,能記住很多事了吧?」

  「是……」楚環遲疑地回答。

  「他們也是為國犧牲的烈士。」楚淵說,「可是,你是願意他們做偉大的烈士,還是好好活著,做你平凡的父母呢?」

  楚環張口結舌,不知怎麼的,鼻子酸楚難當,眼眶滾燙。

  她突然體會到了在大元宮裡分別之際,楚淵那種絕望的、直擊魂靈深處的悲痛。

  她死而復生,其實並未真切感受到過那種生離死別的劇痛。但是這痛楚,以及倖存者的內疚,楚淵卻是背負了整整二十年!

  「我希望我妹妹能活著。」楚淵望著她,沉聲而緩慢地說,「哪怕做個平凡人,但是快樂,健康,能讓我每天都看到她,和她說說話。哪怕不在眼前,但是知道她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生活得很幸福,這樣也好。」

  楚環實在無法忍受,深深低下頭,藉著夜的遮擋,讓淚水直接從眼中落入腳邊的地上。

  「如果……」她的心臟開始加速跳動,一個瘋狂大膽的念頭再也按捺不住,「如果神靈憐憫,讓她重新回來了呢?如果她重新回來找你……」

  楚淵笑道:「這話,家父也曾說過。」

  「你如何回答的?」

  楚淵輕嘆道:「我本想說,希望她能隨心所欲地過自己的生活,不用再犧牲奉獻。但是楚小姐你剛才才把我教訓了一番,說我對我妹妹的人生解讀有誤。那麼,我只好希望她能重新找個好男人了。她的人生裡,也就這麼一個缺憾了。」

  楚環坐在火邊,覺得遍身血液又漸漸涼了回去。

  楚淵暢想著,愉悅地笑起來。沙啞的哼笑中,有他自己才能體會的自虐般的快感。

  「我想看到她結婚生子。生兩三個孩子,各個都像她一樣聰明又漂亮。週末帶著丈夫孩子回娘家吃飯,一家人吵吵鬧鬧,又相親相愛。我確實希望她獲得一個好愛情,備受寵愛,到老了都還被人捧在手心裡像眼珠子似的疼。希望她,繼續做個快樂的公主。」

  楚環喉嚨堵塞,幾次張口都發不出聲,好半晌,才說:「她畢竟不是真公主……」

  楚淵冰冷的視線如鋒銳的冰刀自女孩臉上劃過,割得她臉頰一陣刺痛。

  「楚國一日不亡,她就是楚國的公主,是我楚淵的親妹子!」

  這話像是一根冰冷的手指,冷不丁地戳在楚環的額頭上,戳得她身子輕微一晃。一股難言的尷尬和失落順著冷汗從全身毛孔裡爭先恐後地滲出來。

  兩人陷入一種難堪的沉默之中,先前那種溫馨融洽的氣氛一掃而空。好半晌,誰都沒有出聲。

  夜裡山風蕭蕭,外面忽而傳來野獸搏擊打鬥的聲音。

  「沒事。」楚環低聲說,「大動物捕食小動物罷了。而且我還撒了些藥,它們聞到氣味,又怕火光,都不敢靠近這邊。」

  楚淵冷淡地點了點頭。

  「你先睡吧。」楚環說,「我守夜,四個小時後叫你。」

  「你先睡。」楚淵說,「你今天太累了,不要再熬了。」

  楚環確實疲憊不堪,光是這麼坐著,只覺得身軀猶如平時拼湊的積木,正在不停地往下垮塌傾倒。她不再推拒,收拾好了武器,拿包做枕頭,躺了下來。

  幾乎是雙眼合上的那一瞬間,她就沉睡了過去。

  ***

  星河、雲海、月球,靜靜地在夜空之中輪迴旋轉。孤狼駐足山峰,仰天長嘯,金屬身軀折射著銀色的光輝。

  山崖下方,機械獸群們浩浩蕩蕩,背脊如密集的魚群,沿著深深的山溝前行。

  大地轟然巨震,山林鳥獸驚竄。遙遠的前方,天空中火燒雲在翻滾,位於地平線上的人類都市被籠罩在熊熊火光之中。高樓崩塌,塵埃四揚——

  「時間快要不夠了!」

  她睜開了眼。

  陽光盈滿窗櫺,天空蔚藍,樹影搖曳。

  風中飄著木樨花的香。那是她最喜歡的花樹。

  屋內非常清幽,她正坐在窗前,感受著微熱的風吹拂著臉頰和單薄的衣裙。她不知道這是哪裡,但是從窗戶望出去的天空是那麼熟悉,彷彿她曾這樣望了有千萬年。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那是軍靴踏在木質地板才能發出的特殊的聲響。明亮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陌生的深藍軍裝,軍靴筆挺裎亮。

  男子快步走了過來,半跪在她面前。

  是楚淵。又不太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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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四十六章 母星印記-9

  是更加粗糙和精悍的楚淵,滿面塵霜,卻如一把淬過烽火鮮血的寶劍,硬朗的輪廓愈發英俊分明,雙目深沉,如浩瀚碧空,如遼闊海洋。

  他的笑容滄桑卻溫暖,凝視著她,彷彿她就是整個世界的中心。她不禁抬起手,輕輕撫上男人已被風霜打磨粗糙的臉頰。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低頭虔誠地吻了吻,嘴唇乾燥。他似乎是從前線匆匆返回的,額角滲著細密的汗。而這個親暱的動作真令人心折,一陣甜蜜湧蕩。

  「你聽清我的話了嗎,九兒。」他的嗓音一如既往低沉醇厚,溫柔中帶著急切,「不要猶豫了,讓我帶你走!」

  去哪裡?

  她只是微笑著,輕撫他的臉,感受著皮膚的溫度。她的手白皙柔嫩,宛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

  「你不該來這裡的,阿戟。」她輕柔地說,「你這樣做不理智……」

  「去他的理智!」男人神色冷漠,「理智是用在戰場上,對付敵人的。當愛人要被處死的時候,沒人任何人能夠做到理智!」

  他倏然起身,從窗戶往下望,面容冷峻。

  「他們來了!快,跟我走!」

  她輕嘆著,搖了搖頭:「我做不到。」

  「不!」男人俯身捧著她的臉,激動地注視著她,「你看著我,九兒。他們不能束縛你!你做得到的!你救過我,那個時候你就做到了!」

  「我走不了的。」她平和地看著他,「你快走吧。我已經抹去了你進入的痕跡。他們不會發現你來過。」

  男子近乎絕望地望著她,問:「你愛我嗎?」

  「愛。」她的聲音開始顫抖,「我愛你。」

  「那你為何不肯為了我們的未來拼一把?」男子重新半跪下來。這麼高大英武的將領,卻卑微地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你……我做不到。」他哽咽,雙目通紅,將臉埋在她膝頭,「九兒,你這是在拿鈍刀子捅我的心。」

  她的視線模糊了。她想她大概也哭了。

  「命令我。」她輕柔地撫摸著男人濃密粗硬的頭髮,「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在這裡原地等他們來。你接管了他們的權限,才能對我下達指令。」

  男人抬起頭,雙目驟然亮起了光。

  「好!」他傾身,攬住了她的後腦,俊美的面孔靠近。

  她閉上了眼,如同他曾經教過她的一樣。隨即,唇上傳來了沉重的碾壓。她啟唇,任由男人霸道的舌探入,給了她一個放肆的吻。她的手顫抖著放在他寬闊的肩上,溫柔地回吻。

  電梯抵達的嘀聲響起,一連串腳步聲朝這邊奔來。

  唇分,她輕輕喘息,和男人脈脈對視。

  「感覺到了嗎?」男人問。

  她點了點頭。

  腳步聲已經逼近門口。

  「他在裡面!」

  男人又吻了吻她的額頭,「我去打架了,你在這裡乖乖等我!」

  一群身著黑色作戰服的男人破門而入。領頭的人怒喝:「楚戟上將,你沒有進入這裡的權限!請你立刻——」

  來人的話終止在軍棍敲暈他腦袋之時。

  男子手執一根漆黑軍棍,動作迅猛有力,如撲向獵物的獵豹。擊打、橫掃、奪槍。混戰間,警報聲大作。男人們大聲叱喝怒吼,拳拳相擊,鮮血飛濺。

  一枚圓溜溜的徽章滾落在她腳下。白底上,蕨葉舒展,包圍著一個姿態妙曼的女神。

  打鬥聲中,她安靜端坐著,絲毫不受干擾。一側的梳妝鏡裡,秀美的女子黑髮披肩,穿著雪白的無袖薄裙,臉頰上一滴不知誰的血珠,給她清麗的面孔平添了一股邪氣。

  她轉頭注視著鏡子,鏡子裡的人也注視著她。背後,是男人正在為她生死搏鬥。

  「快來不及了。」她凝視著她的雙眼,溫潤微笑。

  「醒來吧!」

  楚環猛地睜開眼,就見一個碩大的黑影正朝自己撲來。

  一道光子彈的白光穿過黑影的透露,帶出一股黏稠濃黑的腦漿。楚環在那瞬間轉身滾開。黑色的獸跌落在她躺過的位置。

  「醒了?」楚淵持槍,面色冷峻,對著大門,「還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的。」

  「這情況下睡還睡得著?」楚環迅速摸出槍,同他背靠背而立,環視四週,通身冰涼。

  屋內地面上,牆壁上,少說攀爬著七八個人不人蟲不蟲的生物。它們有著酷似人的頭顱,光裸的身軀呈現棕褐色,如同被火燒過。它們身軀乾瘦佝僂,四肢卻非常細長,前臂像螳螂一般呈鐮刀狀,成年個體甚至還拖著一條粗短的尾巴。

  「它們的尾巴上有針!」楚環驚呼,「這是什麼生物?」

  「也許就是那個培養槽裡養出來的生物。」楚淵哢嚓拉下保險栓,「研究人員估計就和你做飯一樣,什麼基因都往裡面新增,造出來這麼一個醜玩意兒。」

  這麼嫌棄也沒見你不吃呀!

  鑄鐵的門竟然被無聲地腐蝕出了一個大洞,這些生物就是從這裡潛入的,外面還有更多的同類往裡面爬。

  「高智商,集體狩獵,爆頭可殺。」楚環冷靜分析,「你對付門口的,我處理屋裡這幾個。」

  個頭最大的一個怪物將頭轉向楚環,一雙金色的爬行動物特有的眼睛裡瞬膜閃過,呲牙發出威脅嘶吼聲。兩排利齒突出而尖銳,舌長將近兩尺。

  楚環面色如霜,抬起手腕一槍射爆了它的頭。

  寂靜的凌晨的山林被異樣的聲音驚動。光子彈穿透頭顱和肉軀發出的噗噗不絕於耳,獸發出瘋狂的怒吼,那聲音像蛇的嘶鳴,又像人類沙啞的喊叫,喉嚨深處又還含著渾厚的咆哮。

  鐵門轟然炸開,連著外面走廊的半面牆也跟著崩塌。擠在門口的怪獸們被炸得四分五裂,血液和內臟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院子裡聚集的獸竟然有數十頭之多,將本就就不大的庭院包圍得水洩不通。

  「這麼多怪,就為了吃我們兩個人。」楚淵慢條斯理地換了一根能量條,「分到手的能有一口肉嗎?」

  楚環手中把玩著三枚小小的銀色珠子,閉著眼。

  「最後三顆了。」她說,繼而出手如閃電,銀色珠子嗖地彈入獸群之中。

  巨大的爆炸幾乎照亮半邊天空。兩人冒著腥血和斷臂殘肢一路射擊一路飛奔。倖存的獸嘶吼著窮追不捨,沿途還不斷地有獸翻過岩石,順著樹枝而攀爬,飛撲下來。

  楚淵很快就用盡了最後一根光子能量條。

  「隨便給我點什麼!」他朝楚環大吼。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先前省著用了?」楚環隨手套出一個東西拋了過來

  楚淵接住了女孩丟過來的一個東西。他起初以為是個匕首,到手了才發現是一把摺疊弓,配超維金屬箭。

  「好東西!」楚淵手臂一振,弓唰然彈開。

  楚環長鞭一甩,楚淵展臂拉弓,一箭將一頭獸射穿,釘在樹上。

  「漂亮——」楚環大聲喝彩。

  天色已微微放亮,密林之中依舊昏暗。變異獸卻如連綿不絕的蟲潮,緊追不捨。

  兩人在彈藥用盡的情況下已有些狼狽。楚環再度發射了訊號彈,對面山頭燈光閃爍,表示他們沒有上級命令不能出基地,只有讓他們繼續硬撐著。

  楚環意識到,這是整次訓練裡最關鍵、也是難度最高的一個環節。如果她是一個B階哨兵,或許還有應付的把握,但是她是一名受傷未癒、體能有限的嚮導。她快要支撐不住了。

  搏鬥之中稍微一下遲鈍,都會給對方有機可乘。楚環腰傷崩裂,劇痛令她轉身時慢了半拍,一頭獸的尖尾巴刺中了她的大腿。

  楚淵大喝奔來,一箭將獸射死在地上。

  「你還行嗎?」楚淵迅速把楚環扶到樹下,檢查她的傷口。

  毒素飛快順著血液入侵身體。楚環感覺到傷口麻痺,倒是不疼,可是一股徹骨的寒意自腿部往身體其他部分蔓延,身體逐漸麻痺。

  「我的腿動不了了。」她冷靜地說。

  楚淵用軍用止血帶將她大腿根紮住,轉身將她背起。

  「往哪裡走?」

  其實如今往哪裡走,都是死路一條。楚淵背著她根本沒法很好地作戰,而他們後有猛獸,前方又是一條深深的山澗,流水湍急。

  「退出吧。」楚環無奈道,「我們過不去的。」

  楚淵沒吭聲。

  「抱歉,殿下。」楚環很是疲憊,「是我拖累了你。」

  楚淵笑了,「你是真覺得嚮導在這時刻一無是處,還是覺得我這個失感的人完全靠不住?」

  楚環語塞。

  楚淵背著她沿著山坡往下狂奔,踩著厚厚的落葉,一路滑下去好長一段距離。楚環下意識摟緊了他的脖子,同他緊抱在一起。

  她閉上了眼,將兩人的精神網連結起來,建立共感。

  強勁的能量順著神經元源源不絕地灌注進了她的身體,給予了她力量。她不顧一切地將神經網向四面八方擴展,網羅了山林,河流,捕捉住了所有潛伏在暗處的或是正朝他們追來的生物。每個生物的頭部和心臟都清晰可見。

  「你的識海很美。」楚淵笑了,也閉上了眼。

  天色一點點亮起來,密林裡終於透進了一絲光,濃黑褪成了深深的靛藍。

  楚環伏在男人寬闊溫暖的背上,意識一陣陣模糊。眼前金光晃動,那是透過枝葉落下的陽光。

  她彷彿回到了兒時,楚淵背著她從露營地出發,去看日出。她趴在他的背上打盹,直到躍出群山的光芒把她驚醒。

  楚環感覺到陣陣愜意,睡意如蔓藤纏繞著她,將她不住往下拽。她就想就這樣趴在哥哥的背上,再做一個綿長的夢。

  楚淵把楚環放在一棵大樹下,摸了摸她冰冷的額頭,「還堅持得住嗎?」

  楚環渾身冰冷,蒼白地笑,「你不放棄,我就不放棄。」

  楚淵深深看著她,「試一試?」

  楚環點頭。

  兩人貼著的的手掌緩緩滑動,指尖分開,身體上不再有任何接觸。

  變異獸呼嘯而來。

  「如何?」楚環緊張地盯著楚淵。

  楚淵同她目光交匯,微笑起來。他忽然伸手捏了捏女孩滿是涼汗的臉頰,「我打架去了,你在這裡乖乖待著!」

  楚環的瞳孔因這句話猛地收縮。

  視線裡,高大的男子迅猛轉身,揚起光子長刀,一刀將衝到面前的一頭獸劈成兩半。

  楚環鬆了一口氣,癱軟地靠在樹幹上,笑了起來。

  這個男人,她摯愛的兄長,此刻彷彿回到了他全盛時期。矯健的身影彷彿獵豹,迅猛有力,每一招每一勢,都漂亮得令人讚嘆。有了精細的精神網路,他就是這片土地的王者。

  擊退一批變異獸,楚淵旋即又背起楚環,繼續朝山下飛奔。新的一批獸追上,他又將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再度舉刀迎戰。

  楚環從小就看兄長練武,最喜歡看他射箭舞刀。楚淵手臂修長而充滿力量,揮刀時力量自每一根線條裡迸發出來,動作強勁而流暢,充滿了美感。

  她一直知道,他是自己在危難關頭最能信任和依靠的對象,是那個能將命交付與之的人。

  這一刻,眼前的一幕同過去的回憶重疊在了一起。

  一樣的昏天暗地,一樣的血雨腥風。男人輕鬆笑著,轉身出門去迎戰,去生死相搏,只把一個堅強高大、永不敗倒的背影留給她。

  終於,他們衝出了密林,來到了山澗裡的河灘上。

  一場惡戰後,林中遍佈變異獸的屍首,腥臭的膿血順著岩石縫隙流淌。楚淵揮刀將一枚串在刀上的頭顱甩下,血珠飛濺。飽含殺意的目光淡淡一瞥,變異獸露出畏懼之色,紛紛後退。

  楚環渾身冰冷徹骨,所有知覺都在毒素的作用家逐漸麻痺。終於,就連精神網也無法再維持。

  共感斷開之時,楚淵身軀一震,扭頭飛快朝她望了過來。

  山澗裡突然起了一陣強風,一道白光自上方射下,像是神靈降下了奇蹟。變異獸畏光,紛紛後退。

  來營救他們的人來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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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5 00:40:30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四十七章 母星印記-10

  飛行器緩緩下降,放下了繩梯。楚淵背起楚環,飛快奔過去,攀上了繩梯。

  林中深處傳來一聲長哮。殘存的變異獸在頭領的怒叱下,克服了恐懼,再度洶湧地撲了上來。

  飛行器迅速提升,繩梯劇烈晃動。變異獸接二連三地跳上了繩梯。駕駛員急忙調轉方向。可繩梯隨之一甩,掛在了樹上。飛行器被拽住,險些墜落。

  楚淵感覺到本就軟綿綿趴在自己背上的身軀猛地一沉,向下滑去。他迅速騰出一隻手,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楚環的手。

  楚環脖子以下身子都已冰冷麻痺,毒素讓她面色發青,呼吸困難。她像個哮喘患者一樣拚命喘息,感覺到自己各項的身體機能猶如斷電般一個個關閉。

  繩梯同粗大的樹枝絞纏在了一起,飛機上的警衛一邊朝沿著繩梯爬來的異獸開槍,一邊拚命朝楚淵大吼。飛行器發動機的噪音蓋住了他的聲音,卻不難猜出是讓他盡快上來。

  /放手……/

  識海裡響起了女孩冷靜低沉的聲音。

  楚淵反射性將楚環的手抓得更緊了。

  /你會連累接應我們的人一起死的。/楚環說,/我已經救不回來了,而你還來得及。/

  一隻變異獸爬了上來,伸著鐮刀半的前肢去勾楚環毫無知覺的腿。上方的警衛一個點射,打爆了它的頭。

  /去吧。/楚環的聲音弱了下去,/對不起……/

  更多的異獸前仆後繼地爬了上來。

  楚淵面無表情地看著陷入半昏迷的女孩,忽然,抓著繩梯的手一鬆。

  警衛大吼。

  楚環自半昏迷中感覺到失重,茫然地睜開眼,就見楚淵於半空中將保溫箱朝上方擲去。小巧的保溫箱精準地飛進了飛行器敞開的門內。

  楚淵隨即反身,將她緊緊抱住,堅實的手臂把她摁在胸膛裡。兩人身體急劇下墜,落向深淵。

  叮——

  接駁倉裡,黑髮少女猛地睜開雙眼,大聲喘息。

  倉門緩緩打開,新鮮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視線裡工整乾淨的天花板。

  「恭喜您,您已完成Ⅳ-8『救援任務』。」系統溫柔的女聲響起,「您的本次積分為……」

  楚環根本沒聽。她哆哆嗦嗦地坐起來,身體裡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彷彿神經感受還沒有自空間場裡恢復過來。

  機械侍滑來,體貼地遞來一杯溫水和一張毛巾。

  楚環錯愕,隨即發覺臉頰上的異樣,伸手摸去,觸摸到一片濡濕。

  她哭了……

  ***

  「您辛苦了,殿下。」蒙昭平平淡無波的嗓音響起,一杯濃茶遞到眼前。

  楚淵揉著眉心,自接駁倉裡坐起來。

  「視訊……」

  「您放心,已經處理好了。」蒙昭平說,「凡是您標記的部分,都已經直接從記錄連接埠被刪除了。」

  楚淵點了點頭,接過茶杯。

  門外響起嘈雜聲。禁衛叱喝:「請等一下,您不能這樣進去。必須通報……」

  「讓她進來。」楚淵說。

  門猛地打開,穿著運動裝的黑髮少女一陣風似的刮了進來,直奔楚淵面前。蒙昭平看了直皺眉。

  「你……」楚環盯著楚淵平靜而略微蒼白的臉,「你沒事兒?」

  楚淵掀起眼皮,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空間場裡的一切都是虛擬,你不會現在還不知道吧?」

  「那你為什麼跟著一起跳下來?」

  「為了下線。」楚淵抿了一口茶,「難道你以為是為什麼?和你生死與共嗎?」

  楚環愣住,很是有些窘迫。

  「你進空間場的經驗還不多吧。」楚淵冷哼一聲,「記住了,裡面的一切都是虛擬的。」

  「在空間場裡發生的事,留在空間場。」楚環譏笑,「我本來想感激殿下您對我的不離不棄之恩的,看來我是表錯情了。抱歉,打攪了。」

  楚環轉身告辭。

  「等一下。」楚淵放下了茶杯,朝她走過去,「有個事,我倒是想問你——」

  話音一落,楚淵突然出手,直取面門而來。

  這又是什麼劇情?

  楚環嚇一跳,反射性抵擋。楚淵迅速變幻招數。她又穩穩接住。

  男人一言不發,步步相逼。楚環腦子裡亂成一團,下意識地接招。她能感覺出對方並沒有惡意,但是又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壓迫,令她高度緊張,越發慌亂。

  楚淵抓住楚環一個破綻,狠狠一掌劈向她脖頸。

  楚環的身體訓練有素地躲閃而過,使出一招輕靈卻相當有效的小擒拿手,一舉將男人的手掰住。

  楚淵輕輕冷哼了一聲。

  楚環驀然醒悟,遍體生涼,急忙鬆開了手。

  可是已晚。

  楚淵反手抓住了她,輕鬆瓦解了她狼狽的反抗,將人一個過肩摔,狠狠丟在了接駁倉的床上。楚環被他摔得眼冒金星,還未喘過氣,就又被拎起來,像一隻闖了禍的貓似的,被人捏著脖子,拽進了沒有監控攝像的更衣室裡,狠狠摁在牆上。

  楚環頭暈目眩,心臟瘋了一般狂跳著,兩腿更沒出息,發軟地幾乎站不住。男人的氣息靠攏過來,低沉的、咬著牙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這些招數,尤其是最後一招,挺漂亮的嘛。」

  完了!完了!完了!

  楚環滿腦子迴蕩著這兩個字!

  他認出來了!他認出來了嗎?他認出多少了?

  她剛才那幾個拆招的動作,尤其是最後一個小擒拿手,全都是楚淵手把手教的!是楚淵針對她當年偷工減料的學武狀態,精簡最佳化了招式後,專門為她設計的一套動作!

  而且剛才對招拆招的一套流程,亦是兩人當年切磋的時候最常用的。只有他們兄妹倆才會這麼過招!

  「我我我……」楚環結結巴巴,滿臉通紅地看著楚淵,艱難地嚥唾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淵冰冷的眼神注視著她,忽然鬆開了手。

  「沒什麼意思。就是見你小小年紀,身手不錯,和你切磋一下。」

  楚淵整理著衣袖,扣著袖扣。蒙昭平拿起放在一邊的西裝外套,服侍他穿戴。

  楚環虛驚一場,鎮定下來後,又生出一股失落來。

  他這是不在意?

  「還有什麼事嗎?」楚淵問。

  楚環有些說不出來的尷尬,不甘心地問:「你到底為什麼親自進空間場裡來?」

  楚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忽而低聲道:「為了見你。」

  楚環的臉轟地一下紅了。

  「別誤會了。」楚淵漠然道,「我的人一直盯著你的一舉一動的。你這半個月來,每次訓練和升級的資料,都會以報告的形式呈給我。一個有望一週就從B升到A的嚮導,即使我活了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見過。所以,我親自過來了。」

  「這還真是我的榮幸。」楚環思索著,「太子殿下這是做人才引進?」

  「你現在還不算人才。」楚淵說,「雖然你升級快,可你基礎太低。覺醒只是B吧?哨向等級越低的,升級幅度越小。A和B階的一般只能升兩階。你能升到A++就已很不錯了。然而A++的嚮導,我們楚國還並不是那麼稀罕。」

  楚環依舊笑意盈盈,「殿下,瘦田無人耕,耕開人人爭。我倒覺得我好比一直優質股,將來絕對會大漲大發。只是到那個時候,貴國對我來說,也不是那麼稀罕了。」

  楚淵扣好西裝外套,扭頭對蒙昭平說:「是我的錯覺,還是我的自戀症又犯了。我怎麼覺得這位小姐在拚命引起我的注意?」

  蒙昭平板著一張木頭人臉,決定不回答這個問題。

  「或許有點自戀,但是不是錯覺。」楚環代他答道,「我一直很仰慕殿下,一心想能到殿下身邊工作,為您效勞。」

  楚淵把手抄褲袋裡,充滿興味地打量著楚環,說:「你是華國人。」

  「英雄不問出身。你身邊也有很多別國的能人異士。」楚環挑眉輕笑,「瞧,我是個孤女,無依無靠,必須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俗話說,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殿下你本來就看中我的潛力的,而我經過剛才的合作,確定你會是個值得效忠的主君。所以,我們為什麼不試著進一步合作呢?」

  楚淵眼裡是深邃的笑意,偶爾閃過一點光,也不知是被楚環哪句話觸動了。西裝筆挺的他不再是空間場裡吊兒郎當的拖後腿的救援對象,而恢復了諸侯國太子的身份。

  深沉、老辣、奸猾而又警惕,變得不是那麼可愛,卻又更加穩固可靠了。

  「你要想吸引我投資,就要拿出更多的本事來。」楚淵說,「你在學校裡或許很優秀,但是出了校門卻未必。而我身邊人才濟濟,遠超你的想像。」

  楚環的笑意反而加深了,「我是不會讓您失望的。不過您也最好別讓我等太久。」

  她想了想,朝楚淵走近了幾步,「問個比較私人的問題。殿下您現在有認真交往的對像嗎?」

  楚淵有些意外,哂笑道:「難道你的野心不侷限於工作領域?」

  「不方便回答這個問題嗎?」楚環一臉天真嬌媚地眨著大眼睛。

  「不。」楚淵下意識說,「並沒有。」

  「很好!」楚環滿意地點了點頭,「請您繼續保持單身。」

  楚淵簡直啼笑皆非,扭頭對蒙昭平說:「我怎麼覺得我被調戲了?」

  蒙昭平還是裝聾作啞,望著窗外的綠樹數葉子。

  門外又是一陣騷動。衛兵道:「殿下,華國端王殿下求見。」

  「請他進來!」楚淵下意識朝前邁了兩步,擋在了楚環身前。

  司徒啟明神色冰冷地走進來,道:「聽說方才的訓練錄影出了問題,很多環節沒有錄下來,淵殿下知道了嗎?」

  「是嗎?」楚淵一臉逼真的驚訝,隨即對蒙昭平道,「看來系統還是不穩定,竟然會出這樣低級的錯誤。你趕緊通知技術部來維修!」

  蒙昭平立刻在光子板上煞有介事地操作起來。

  司徒啟明嘴角抽了抽,說:「還有,敝國的學員好像打攪了殿下休息了。我這就把她帶走。楚小姐……」

  他的話語斷在楚環自楚淵身後探出頭來的一瞬間。

  和全息相片裡看過數次的臉不同,眼前的少女是活生生的,眼睛宛如長夜寒星,眉宇間繞著一股幹練之氣。光線昏暗的更衣室裡,雪白的臉龐如明珠綻放著溫潤的光芒。

  只不過這麼帶著好奇的一瞥,就讓司徒啟明覺得時光瞬間倒退了數十年,站在他眼前的是那個已偷看了他數天,卻依舊不敢開口搭話的女孩。

  那一剎那,夏日蟬鳴,運動場上的豔陽,教室裡的歡笑,全都自記憶深處翻湧上來。彷彿一切都沒變。

  楚淵看著司徒啟明走神的樣子,意味深長地笑道:「是不是很像環兒?我當初見她也大吃一驚。對了,你當初和她相識的時候,她就是這個年紀吧?」

  司徒啟明乾巴巴道,「很像嗎?我沒怎麼看出來……」

  「父親,淵叔叔。」司徒子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高大的少年,正是來湊熱鬧的李鳳笙。

  「聽聞兩位世叔蒞臨,小侄特來給兩位長輩請個安。」李鳳笙揚起燦爛如秋陽的笑臉,瞬間驅散了屋內的尷尬。

  司徒啟明緩了一口氣,「鳳笙也是許久不見了。子彥在學校期間,還需要你多多指點。今天週末,你們幾個孩子出去玩玩吧,別總悶在屋裡。」

  司徒子彥得了父親示意,走了過來,自然而然地拉起了楚環的手,招呼著李鳳笙,朝外面走。

  「稍等一下!」楚環忽然抽出了手,轉身又走回楚淵面前,對他伸出了手,「今日得殿下指教,勝過三年苦讀。多謝殿下!」

  楚淵眉毛輕輕佻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微涼,纖細,卻並不嬌柔,反而帶著點薄繭。是一隻握得穩槍,把得住刀的手。

  /來看我們的機甲游戰隊總決賽。/

  手分開。楚環微笑著朝楚淵欠身行了個禮,隨著司徒子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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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四十八章 嚮導訓練-1

  「恭喜!你現在是A-3了!小王不?小王不,你在聽嗎?」

  楚環回過神,渙散的目光凝聚在司徒子彥擔憂的臉上。

  「啊……是嗎?」她清了清喉嚨,「真好。看來可以順利加入戰隊了。」

  「你看起來很累。」司徒子彥輕柔地幫楚環取下檢測裝置,「想知道你現在的神經網深度是多少了嗎?」

  「多少?」楚環問。

  「250。」

  楚環噗地笑了,「哈哈哈哈!你罵人,我要找你家長告狀!」

  司徒子彥也笑了起來,清俊溫潤。

  「告什麼?」司徒啟明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

  屋內的愉悅的氣氛彷彿被風掃過,消失殆盡。楚環抿了抿嘴,端坐著沒動。司徒子彥低聲喚了一聲父親。

  「我和這位楚小姐聊一會兒。」司徒啟明對兒子說,「可以給我們幾分鐘嗎?」

  司徒子彥略微猶豫,還是放下手裡的東西,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司徒啟明拖來一張轉椅,在楚環面前坐下,朝她溫和地微笑。

  楚環心平氣和地看著他。

  司徒啟明比她在新聞視訊裡看著的還要瘦許多,似乎繁重的政務讓他十分勞累。他的面容依舊俊雅溫潤,成熟男子特有的魅力優勝當年。被他這樣溫柔凝視著,相信絕大部分女子都會忍不住面紅心跳。

  他們分手已經有三十多年了。如今兩人身在曾經相戀過的校園裡,以陌生人的身份對峙,這多少讓楚環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唯一不變的,是司徒啟明資訊素的味道。以嚮導的身份感受,果真和哨兵時不同。原來是這麼一股馥鬱而綿長的淡香,像是秋日低調綻放的花,不驚豔喧嘩,卻長久留香。

  「很難得看到子彥會這麼關心一個人。」司徒啟明嗓音柔和而富有磁性,「其實我很早就聽說過他有你這麼一個朋友,但是並沒在意。現在看來,你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呀。」

  這是在考察兒子的追求者嗎?

  楚環乾笑,「子彥很熱心腸。」

  「我這做父親的,還是第一次聽人誇子彥是熱心腸。」司徒啟明笑道,「你果真是個很特別的孩子。」

  被老情人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並且稱呼孩子,這真是令人雞皮疙瘩噌噌冒。

  司徒啟明拿起了光子板,看著楚環的檢測資料,「真是令人驚訝。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上升趨勢這麼顯著的情況。你現在感覺如何?」

  楚環說:「除了有點累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你才完成了一項24小時的膠囊任務,雖然身體沒事,但是精神上肯定是相當疲勞的。」司徒啟明放下光子板,饒有興致地注視著楚環,「很可惜,系統出錯,你們這次的任務只錄下了很小一部分。我只好去看了你過去訓練的視訊,非常令我大開眼界。我得說,我是見過本國特種兵的表現的。你在技巧上,絲毫不比他們差多少。」

  曾作為3S哨兵的楚環接受過相當嚴格的訓練,若不是受嚮導體質侷限,她的表現絕對不只如此。

  「我看過你的資料,楚小姐,上面並沒有記載你曾受過任何這方面的專業訓練。」司徒啟明溫和地問,「你能向我解釋一下嗎?」

  楚環正要回答,司徒啟明又加了一句:「我是不會接受什麼『玩遊戲的經驗』這樣的回答的。」

  楚環嘆氣。她就知道司徒啟明不會那麼好糊弄。

  「我不知道。」楚環很坦然地說,「覺醒成嚮導後,我就會了。」

  「明白了。」司徒啟明並沒有糾結這一個答案,又繼續問:「我還剛剛得知,你從華國興京來朝歌的路上,所乘坐的太空民航艦曾遭到劫持。你就是在那時候覺醒的,還一度被劫匪綁架走。很幸運的的,楚太子的專艦正好路過,將你們救下。」

  楚環沉默。

  「而當時發生過一場惡戰。曾有一位英雄駕駛著機甲,幹掉了大半的劫匪。楚太子其實只不過是順手撿了個便宜。我說的對嗎?」

  楚環低垂著眼簾,說:「看來楚太子身邊是該做一下大掃除了。」

  司徒啟明呵呵輕笑了起來,「我的身邊也有他的人。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子彥還當你是個需要他保護的天才嚮導呢。」

  「我做好事不喜歡留名。」楚環說,「我只想平靜地過我的生活。」

  「非常高尚的品德。」司徒啟明點頭讚許,「你讓我對時下的年輕人大大改觀了,楚小姐。這也讓我對你更加好奇了。你的父母:楚宏傑先生和劉蘅女士,也是兩位為國奉獻犧牲的烈士。這是他們的照片,對吧?」

  楚環看著光子板上對她而言始終有著疏離感的楚氏夫婦的相片,點了點頭。

  「挺有意思的。」司徒啟明低頭劃動,「我們的生物遺傳學專家根據您父母的容貌和基因資訊,去模擬推算他們倆女兒的容貌。可是不論模擬出了多少張臉,卻沒有一張……和你相似的!」

  楚環僵住。

  司徒啟明手裡的光子板上播放著幻燈片,每一張都是楚氏夫婦女兒的模擬圖。除去黑髮和濃眉大眼同楚環一樣外,明顯看得出,人的顱骨輪廓,臉部肌肉走勢,都有比較明顯區別。

  「遺傳學很有意思,是不是?」司徒啟明關了圖片,笑盈盈地注視著面色微微發白的少女,「其實要不是發現楚國方面在悄悄調查你的出生資料,我們也不會發現這個秘密。畢竟楚氏夫妻也相貌端正,生出一個美貌的女兒,非常正常。」

  楚環秀眉輕顰,問:「那我親生父母是誰?」

  司徒啟明說,「從遺傳基因鏈上來分析,你又確實是你父母的女兒。況且你的基因也非常有趣。要知道,任何一種生物都是有各種缺陷的,所以我們會生老病死。這些都會體現在我們的基因裡。但是你不同。」

  「我有什麼不同?」楚環問。

  「你是完美的。」司徒啟明說著,話語裡有著極細微的激動。也就楚環這麼瞭解他,才分辨得出來,他此刻其實非常激動。

  「你的基因裡,沒有現今人類所知的任何一種遺傳疾病,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小小的缺陷。你的骨骼、肌肉、臟器、皮膚,全部都是最完美、最健康的狀態。你有最快的自我修復能力,你的大腦的使用率和運轉率也遠超常人。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被生出來的,但是你是現今為止我見過的最完美的人類。」

  楚環目瞪口呆。

  她知道小楚王不的體質相當好,大腦也非常強大,卻只當她是個有天賦的健康的少女,並被想到她會完美到這個程度。而楚環知道人類不會這麼完美。他們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疾病,身體構造會有缺陷。

  「非常奇怪。」司徒啟明說,「在你頭十八年的人生裡,你一直普普通通。從你的師生評語上來看,你成績優秀,但是有社交障礙。居然從來沒有人發現你有這麼特殊的體質。不過看你的醫療記錄,你除了換牙外,還真的從來沒有生過病。你甚至除了疫苗外,沒有打過一支針。」

  楚環想了想,「你們不會把我捆在實驗室的椅子上吧?」

  「當然不。」司徒啟明微笑,「只要花時間和金錢去做基因修復,我們也能培養出更多和你一樣的完美人類。只是那耗資巨大,而且沒有必要。現今的哨嚮人才已經可以滿足社會發展的需要了。當然,你這樣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那我可以鬆一口氣了。」楚環訕笑。

  司徒啟明優雅微笑,修長雙腿換著交疊,「下面,讓我們來說一說你和楚太子的事。」

  楚環的眉毛抽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空間場裡。我和他只見過一面。」

  「只見了一面,他就標記了你。」司徒啟明說,「他甚至都失感了!」

  楚環臉頰微微發燙。

  「他當時注射了血清。」楚環一開口就發現自己嗓音變輕柔了,急忙壓低了聲音,「而我那時候還沒有正式在學校註冊,還不是預備役學員。」

  「我並不是為這個事責怪你。」司徒啟明非常和善地說,「你當時剛覺醒,想必還弄不清楚狀況。他佔了你的便宜,而你畏懼他的權勢,並不敢聲張……」

  「不!」楚環堅決地打斷,冷峻道,「我是自願被他標記的!」

  司徒啟明沉默地注視著楚環。

  作為曾相戀過三年的戀人,楚環感覺得出他越來越不悅了。看來這些年裡,他和楚淵的關係在惡化。雖然他們從來也不是朋友。

  司徒啟明又忽而笑了,露出瞭然之色,「是的,楚太子縱使失感了,年齡也足可以做你的父親,但是他依舊是一位充滿魅力的男士,不是麼?」

  「這我不能否認。」楚環眨眼,嫣然一笑。

  司徒啟明莞爾,「你們這樣的年輕女孩,都是很勇敢,有決心去追求自己的夢想的。」

  「我知道我和他在身份上有雲泥之別。」楚環說,「但是愛慕之情並不需要許可。」

  「但是你是軍校生,楚小姐。」司徒啟明嚴肅道,「你是我們華國的預備役學員,是一名準軍人。你有必須要遵守的規矩。在未批准的情況下,你不適合同國外軍政人士過度接觸。」

  這點倒是楚環之前一直忽略了的。她皺起了眉頭。

  司徒啟明又問:「膠囊任務的視訊是看不了了。有什麼是我該知道的嗎?」

  「不。」楚環說,「楚太子是一名紳士。他不僅很好地配合了我的訓練,還指點教導我了很多東西,讓我受益匪淺。最後撤離的時候,他也給我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確實。」司徒啟明緩緩點頭,「我也很驚訝,他會放棄生的機會,選擇陪著你一起死。」

  楚環沉默著。

  她也怎麼都沒料到,楚淵竟然會作出這個選擇。哪怕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模擬訓練。

  「換做是我,也一定會很感動。」司徒啟明說。

  楚環眼前冷不丁地冒出楚淵抱著司徒啟明深情款款緩緩墜落的畫面,寒毛頓時唰然起立,渾身打擺子。她趕緊縮著脖子甩腦袋,把這九天神雷般的情景趕出腦海。

  司徒啟明又問:「聽子彥說,你這麼拚命訓練,是想加入學校的機甲游戰隊?」

  「是。」楚環很樂意換個和楚淵無關的話題,「我一直對機甲很感興趣。」

  司徒啟明說:「那你知道,你的精神閾值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你是說深度嗎?」楚環說,「我知道這很罕見。」

  「是。」司徒啟明說,「我們討論過你的情況,一致認為,你雖然初始等階很低,但是你的上升空間非常大。別的哨嚮至多只能提升兩到三個階,但是我們覺得,只要給你安排合適的訓練,你升到S階以上。努力一點,成為3S嚮導,也不是不可能。」

  3S嚮導,是比3S哨兵還要稀少珍貴的人才。整個華夏諸國,現有的3S嚮導也不過百來人。楚國目前就只有二十多名3S嚮導,基本都是3S哨兵的配偶,且身居要職,是一群相當精貴的金鳳凰。

  當年,楚國唯一一名男性3S嚮導還是楚環的私人醫療小組的組長。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會在一起,直到那名嚮導突然宣佈和情報局的一名3S男哨兵訂婚,跌碎了眾人眼鏡。

  楚環想不到自己今生潛力如此強大,難怪她能驚動攝政王殿下親自前來。而楚淵那瞎子居然還笑她頂多混到A++!

  「你們對我有什麼計畫?」

  司徒啟明平和道:「放心,你會繼續留在學校裡上學,享受人生裡最寶貴的一段大學時光。我們會和哨嚮訓練樓的教官做好溝通工作,白塔會為你制定訓練計畫。」

  「好。」此舉正中下懷。楚環又問:「我不需要付出什麼?」

  「你有什麼?」司徒啟明哂笑,「你好像一無所有,楚小姐,你甚至連伙食費都不大夠吧?不過放心,你現在是國家重點培養對象,我們是絕對不會讓你餓著的。況且你本來就是預備役,將來還需要你為祖國衝鋒陷陣呢。」

  楚環頓時有點糾結了。她還想學成一身本領,回去為楚國人民鞠躬盡瘁呢。可她現在拿著華國護照,受著華國政府照顧,並不是很好意思為楚國效勞。東食西宿這樣的事,她是斷然做不出來的。

  可是華國和楚國將來一旦開戰,她該怎麼辦?

  舉著個牌子站在兩軍陣前,上面寫著「Make Love,Not War」嗎?

  司徒啟明放下光子板,施施然起身,準備離去。

  楚環起身相送。

  少女紮著馬尾辮,已換了一身粉紫色的T恤,活潑的顏色更襯得她膚色雪白,五官靈秀。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和眉宇間淡淡的愁緒,卻又同他記憶中那人少年時不同。

  她少年時可是無憂無慮,永遠都似陽春三月的明媚春光,照得他心裡每一個角落都透著暖意。那股暖意,一直殘存至今,支撐著他度過每個寂寞清冷的夜。

  而眼前這女孩,更像後來的她。成長了,為愛受過傷了,心裡懷著家國,於是多了許多憂愁。

  她若還活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朝自己燦爛笑一回。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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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5 00:41:02 |只看該作者
卷二 第四十九章 嚮導訓練-2

  司徒啟明如來時一樣,浩浩蕩蕩而去,連午飯都沒有留下來吃。楚環倒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司徒子彥提議請她吃飯,她從善如流。

  兩人並肩走進食堂,便覺得氣氛有些異常。不論兩人走到哪裡,都有一群眼睛跟著他們轉,好像他們倆成了吊在狗眼前的一塊肉骨頭。而當楚環看過去的時候,眾人又匆匆收回目光。

  沒了哨兵超強的聽力,楚環弄不清同學們都在議論什麼。可是看司徒子彥隱忍著尷尬的臉色,也猜得出不會太動聽。

  楚環知道司徒子彥不會說,等到他去買飲料的時候,朝在遠處柱子後探頭探腦的方雪莉打了個響指。方雪莉猶如得令的小狗,搖著尾巴奔過來,一屁股坐在楚環對面。

  「說罷。」楚環道,「都在議論些什麼?」

  方雪莉興奮得滿面紅光,壓低嗓子,神秘兮兮道:「校園網上都傳遍了,說今天上午在哨兵訓練樓,咱們的端王和楚國太子為了爭奪你,都大打出手了!」

  楚環默默放下了開胃湯,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喝這種容易噴出來的流質食品比較好。

  「然後呢?」

  「聽說兩人把房間都打爛了好幾間。但是楚太子到底失感了,不敵端王。於是你就被端王給搶走了。」方雪莉兩眼如透視掃描器般上下打量著楚環,「你沒事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今天只是去做訓練了。」楚環說,「其他的事,無可奉告了。」

  「連我都不能告訴?」方雪莉頓時哀怨。

  「你不知道嗎?」楚環對她說,「我們倆一旦在軍校註冊,就成了預備役學員,屬於華國預備役,一舉一動都是受華國軍方監督的?」

  方雪莉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左右張望。

  「而今天上午的訓練內容屬於軍事機密。」楚環聳肩,「一旦我說出去了,就要被憲兵抓走。哦,聽到了機密的你也會被抓走哦。你真的想聽嗎?畢竟看在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

  「不用了!」方雪莉忙不迭擺手,「不過你可千萬要把握住自己。端王雖然和王妃分居很久了,可畢竟沒離婚……」

  「他們分居了?」楚環訝然抬頭,「什麼時候的事?」

  「在我四歲的時候。」司徒子彥清潤的嗓音自楚環身後傳來。

  方雪莉縮著脖子,端著餐盤一溜煙跑走了。

  司徒子彥在她空出來的位子上坐下。他彷彿沒看到楚環臉上的尷尬,非常紳士體貼地把一瓶冰果汁蓋子擰開,遞了過去。

  「他們分居很多年了,只是一直壓著不讓媒體報導。最近他們在辦理正式的離婚和財產分割手續,媒體方面有些鬆動,消息也就傳出來了。」

  少年面色平和,非常冷靜地說著。

  「抱歉。」楚環慚愧,「我不是有意打聽的。我只是很驚訝。」

  「沒什麼。」司徒子彥淡淡道,「從我記事起,他們就不住在一起了,只在必要的時候一起出訪或者應酬國宴,假扮一下恩愛夫妻。也不要當我是生活在破碎家庭的可憐小孩。我父母雖然沒有感情了,但是關係還是挺好的,也都很愛我們。」

  楚環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他們不是結了契的哨嚮嗎?哪怕是分開一段距離或者時間,都會焦躁難耐,極度思念對方的。分開不會非常痛苦?」

  司徒子彥說:「有一種相當高級的阻斷劑,『夢蝶』,是我母親研發的,取莊周夢蝶之意。它可以非常有效地緩解結契雙方在分開後產生的焦慮,副作用也很小。常年使用,會讓雙方自然解契。非常昂貴,堪比液體鈾金。他們倆用了差不多有十二三年,後來就不需要用了。」

  楚環默默聽著。

  司徒子彥微微苦笑一下,「家父說,家母花了三年時間發明這個藥劑,就是為了能離開他。」

  「為什麼?」楚環不禁問,「他們當初是有目共睹的恩愛夫妻。」

  「家父心裡一直記掛著另外一個女人。」司徒子彥非常坦然地說著,一握著刀叉切著盤子裡的烤龍蝦肉,「我是在我母親對我姐姐抱怨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一些。他們因為那個女人才分開的。」

  「這怎麼可能?」楚環不由哂笑,「結了契的哨嚮可是絕對忠誠地愛著對方的,生死不離的程度。」

  「不是你想的這樣,小王不。」司徒子彥認真地說,「哨嚮互相吸引,最初是資訊素引發身體和神經強烈的反應,產生一種比迷幻劑還強烈的情感衝動。但那並不是純粹的愛情,那只是強大的交配和繁衍慾望在支配著他們的腦子。當哨嚮互相標記、甚至結契後,兩人精神世界達成即時共感,思維隨時交流,這時候倒是能產生真摯的感情了。但是……」

  楚環輕聲說:「對方想的任何事,不論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大腦都會接收到。」

  「是的。」司徒子彥無力一笑,「那位女士,是家父的初戀,當時還是個普通人。家父遇到家母後就和她分手了。後來……後來她去世了。從她去世後,家父就無時無刻不思念她,越發懷念她的美好。」

  「這些你母親全都接收到了。」楚環深深地替姜鬱霖感到苦悶。

  「是的。」司徒子彥苦笑,「家母說,她知道丈夫並未出軌。但是他總是那麼思念那位女士,讓她備受折磨。可是她又沒有辦法阻止一個人去思念亡者。這情況即使在我出生後也沒有改善。他們大概這樣彼此折磨了四五年,家母發明了阻斷劑,提出分居,家父也並沒有去挽回。」

  兩人沉默地坐著,食之無味地吃著各自的午飯。

  「我只看了點錄影碎片。」司徒子彥忍不住問,「你和楚太子……」

  「令尊也很擔心我愛上他呢。」楚環抬頭,眼裡閃著促狹的笑。

  司徒子彥白淨的臉頰微微泛紅,「他年紀大你很多。」

  「就是呀!」一個書包砰地椅子上,李鳳笙魁梧的身軀彷彿從天而降,坐在了楚環身邊,「一個五六十歲的失感的老頭子了,就算是太子又如何?我們小王不不會那麼沒眼光的。」

  楚環忍著把飲料潑在李鳳笙臉上的衝動,「你剛才倒是出現得及時。發覺你真的很有抓住時機湊熱鬧的本事。」

  「我是有禮貌的晚輩。兩位前輩來了,當然要去請個安。」李鳳笙把英俊的臉湊過來,嘴角勾著帶著邪氣的笑,「你和楚淵用共感溝通了,是不是?感覺是不是很棒?」

  「那就是一種溝通方式罷了。」楚環說。

  「用共感在公共場合調情是最棒的了。」李鳳笙不請自拿地從司徒子彥餐盤裡抓薯條吃,「全世界只有你們兩個才能聽到的情話,感受到的情緒波動。如果嚮導足夠強大,甚至可以建構出一個臨時的虛擬世界,你們倆可以在裡面盡情地做點什麼。我曾經和一個辣妞兒在國宴上有過一次很刺激的經歷。我們倆建了個共感世界,一邊在宴席上吃飯,一邊在古堡裡互相用奶油……」

  「感謝你的分享!」楚環果斷打斷了他的話,「我對細節沒興趣。」

  李鳳笙嬉皮笑臉。他的午飯是一盤四成熟的牛排,一刀切下去,粉嫩的肉還帶著新鮮血絲。楚環不禁想起了空間場裡那群怪物,一陣噁心,放下了勺子。

  「我看了點殘存的錄影。你們最後遇到的那種人不人、蟲不蟲的生物,叫『偶』,人偶的偶。」李鳳笙叉了一塊牛排放進嘴裡,動作倒是有一種養尊處優的優雅,到底是個王子,「沒想到楚國的程式設計師竟然將它給複製出來了。口味真是夠重的。」

  「你知道它們?」楚環問。

  李鳳笙說:「別看我很不靠譜(楚環:你確實不靠譜),但是我對古地球史有過一些研究。這個『偶』,似人而非人,是古地球時期失敗的基因實驗產物之一。」

  「果真是古人類培育出來的?」

  「他們本意是好的。」李鳳笙說,「那時候瘟疫流行,人類大量死亡。科學家試圖在那些能抵禦瘟疫的動物和昆蟲身上尋找解藥。他們研發了很多疫苗,甚至開始讓人類和其他生物的基因融合。那些試驗品就算噁心,其實威脅性並不大。但是『偶』不同,它具有繁殖能力。」

  司徒子彥抬起了頭,「有繁殖能力,它就能生成新物種。」

  「是的。」李鳳笙說,「總之,『偶』脫離了人類的控制,進入了野外。你知道它們最噁心的是什麼嗎?它們居然和人類沒有生殖隔離!你知道它們為啥那麼對你們窮追不捨嗎?」

  楚環第二次放下了勺子。

  「那群『偶』都是雄性,他們不是想吃你們——或者,至少只是想吃掉楚太子。」李鳳笙說,「但是他們想抓你,小環。毒素會讓你意識麻痺,然後被它們為所欲為,成為徹底的生育工具。」

  「謝謝你毀掉了我的午飯。」楚環無語地看向李鳳笙。

  李鳳笙笑嘻嘻,「沒事,那都是一萬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我們很安全。」

  司徒子彥忽然說:「一萬三千多年前的生物,進化至今,不知道成了什麼樣了?」

  李鳳笙說:「等到蟲洞重新開通之日,我們就會知道了。不過那個時候,我們可能會更加發愁機械生命對我們的威脅吧。以機械的進化速度真的那麼迅猛,那它們此刻已經是無所不能的神了。也許根本就不稀罕我們這些碳基生命了。」

  「我覺得未必。」楚環說,「機械生命也是需要能量來維持運作的。如果它們就和人類一樣,隨著繁殖的需要,能耗越來越大了呢?我們當年之所以離開母星那片星域,就是因為那邊已經沒有了可開採的資源。而我們現今這些礦星正是機械生命所需要的。」

  「我同意小王不的看法。」司徒子彥說。

  「所以,還是回到了老話題上。」李鳳笙說,「當我們內部在戰爭廝殺的時候,機械生命正忙著打開蟲洞,重新殺回來,侵佔我們的礦星嘛。比人類更高等的生命想要掌控、改變我們,亦是易如反掌的。」

  「人類被自己創造的工具所支配,甚至畏懼它。」楚環輕笑,「這印證了那個恆古不變的道理:力量是會反噬的。」

  「況且,蟲洞這玩意兒,其實很好打通的。」李鳳笙放下叉子,擦著嘴,「單方蟲洞的技術我們也已經快攻破了……」

  楚環的眉頭忽而了起來,說:「別說話。」

  她的精神網裡感覺到了一股異樣的波動,是從食堂另一端傳過來的。

  「我這句沒說錯呀。」李鳳笙委屈。

  「閉嘴!」司徒子彥也發覺了不對,高聲道:「把電視聲音調大一點!」

  對面牆上有幾台全息電視機,正在播報新聞。食堂裡人聲嘈雜,對於聽覺敏銳的哨兵來說並不大舒服,但是只要專注,可以捕捉到電視裡的每個細微聲音。

  機械侍把音量調大了後,播音員嚴肅的聲音壓過了食堂裡的雜音。

  「……據悉,這一條單方蟲洞是於當地時間今日凌晨四點五十二分開通,一共維持了一小時二十分。其間約有二十艘太空軍艦通過蟲洞抵達秀川星……」

  「……波提亞帝國貿然開通單方蟲洞,入侵蒼國銀海省秀川星……」

  彷彿一陣冷風掃過,食堂裡,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談,全都盯著電視螢幕。

  「……波提亞軍艦對當地居民進行了軍事打擊,並洗劫了該星的多處白塔。目前預計有大量未成年嚮導被劫持……」

  「……此次星域交火還波及到臨近數個住人星球,甚至跨越國界。鄰國楚國也有派出軍艦協助追擊……」

  楚環和司徒子彥把目光轉向李鳳笙這個烏鴉嘴。

  「這不是證明了我的話有道理麼?」李鳳笙欲哭無淚,「話說波提亞那麼落後的國家,老百姓都還坐獸拉車呢,哪裡來的技術能打通單方蟲洞?」

  司徒子彥低頭操作手環,開始查詢內部消息。

  學生們度過了最初的震驚,紛紛交頭接耳。新聞畫面裡,是蒼國軍艦和波提亞軍艦交火的畫面。波提亞軍艦明顯款式老舊,甚至還有修補過的痕跡,也並不戀戰。他們的旗艦在掩護下飛快沒入蟲洞。而後蟲洞關閉。

  蒼國軍一擁而上。沒來得及撤離的軍艦突然齊齊自爆。刺目的白光接二連三綻放,簡直像足了遊戲裡的畫面。

  楚環他們不約而同倒抽一口涼氣。人群裡響起一片低呼聲。

  「寧可玉碎,不為瓦全?」司徒子彥呢喃。

  「不!」楚環冷聲道,「我倒覺得他們是為了自毀。不讓蒼國軍得到他們的軍艦。」

  「落後的帝國,是怎麼打通蟲洞的?」李鳳笙說,「而且是連我們都還未能建立的單方蟲洞。他們哪裡得來的巨大能量?」

  一個少女突然尖叫,捧著手環嚎啕大哭:「我妹妹……她在白塔學校寄宿,我聯繫不上她……」

  她的哨兵男友急忙把她抱住,低聲安慰。來自蒼國的學生都紛紛不安地聚集在了一處,各自聯絡家裡人。

  幾分鐘前還熱鬧的食堂全都沉浸在壓抑的氣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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