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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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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還珠樓主] 蜀山劍俠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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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5 02:31: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回 輕敵蹈危機 暗襲陰魔迷幻相 轉安憑定力 內瑩神智返真如

上文寫到的那散仙,名叫朱逍遙,因為情痴,誤迷妖屍,死而不悟,致被妖屍邪法困住,戟指咒罵,逼令獻出生魂,不然便用邪火妖光,使其受煉魂之慘。那道者先見雙方惡鬥,仍頗憂急,聞言略一尋思,在火焰中高聲答道:"我本想以此一身了完這孽債,現和你孽緣已盡,百年迷夢,也已覺醒。我話出口,決不反悔。可是你須明白,大劫已然發動,這才開始。你那新歡尚有些日苟活,你卻斷無倖免。你要我命,想用我生魂行使妖法,卻是未必。但我必允所請,只須依我兵解即可聽從。你應知我死後法力大遜,不似你們妖邪,能以元神變化,一樣作怪,且又甚之。如有差失,發之外人,那卻不能怪我食言。好在此時我已在你們掌握之中,妖光煞火佈滿全室,決走不脫。如以為然,可將妖火撤去,隨便一刀一劍均可殺我。你下手吧。"

四人本就覺這道者可憐,又聽出夙世深孽,俱想救他。後來癩姑聽出此人因為毀了戒體,自懺前非,欲以一死了此孽緣,心志甚堅,方改主意,決定助其兵解,再救他元神脫險,只為妖光厲害,無暇顧及。嗣聽他和妖屍對答的話,知已覺醒迷夢,救他之念更切。謝琳素性任俠,更是早抱不平。二人同一心理,正在算計如何解救。妖屍已經發動,冷笑道:"你休把老賊尼奉如天神,我夫妻今晚定要將她化骨揚灰,以解百年仇恨。

既然願意兵解,量你也逃不脫我夫妻的手內。我倒要看看,還有什外賊敢闖進這裡送死?"隨說把手一招,先前赤紅火焰立即飛回。那道者仍在真氣護身之下,昂立不動。

妖屍怒喝:"狗賊道,你還在賣弄伎倆,怎能殺你?"道者也冷笑道:"今日之事,昨夜我已算出大半,只是先前過於情痴,惟恐到時舉棋不定;又自信生平無多過惡,不致毀滅,本身之事並未十分推求。人心難測,還有你那新結交的妖人,俱是極惡窮兇之輩,知道有無暗算?你只把刀劍放來,我必無抗拒,一準兵解就是。"妖屍冷笑道:"我想你也不會食言。實對你說,你以為只要死於兵解,便可不致損傷你的元神,那是在作夢呢。這是你自願如此,兵解以後,法力更差,更易由我擺佈,莫又後悔,怨我心毒。"

道者哈哈大笑道:"玉娘子,你看錯了。你那用心,分明是一時不能致我於死,又知仇敵厲害,妖光雖毒,莫可奈何,這才想下毒計,知我自來言出必行,有意拿話套我。等我自甘兵解,一為你所殺,立用極陰毒的邪法禁制住我真神,增加你的邪法兇威,欲以此致敵人的死命。不知人家已具仙佛兩家上乘法力,此舉不特徒勞,連我也未必便如你意。事已至此,不必多言,是否如我所料,到時自知。請下手吧。"末句還未說完,妖屍已怒火上攻,口中厲聲喝罵:"狗賊死在眼前,還敢信口開河,教你知道仙姑厲害!"

隨說,左肩一搖,立有尺許長一口飛刀向前飛去。那道者瞥見刀光臨頭,哈哈一笑,護身真氣立即收斂,毫不閃避。刀光往下一落,將頭斬斷。緊跟著便見一團青氣,裹住一個小人疾飛而起。妖屍也真歹毒,人一殺死,揚手便是一蓬黑紗般的妖霧,朝那小人當頭罩下。

當雙方鬥口問答時,旁邊癩姑等四人故意以全力和毒手摩什苦鬥,一面裝著往外逃遁之勢,以使其不疑。實則聲東擊西,早就打好主意,準備道者一死,立即舍此就彼,猛衝上前解救。事有湊巧,謝琳所習《滅魔寶籙》,專破這類攝魂邪法,一眼瞥見妖屍手上放出黑色煙網,正好拿她把降魔法力試演一下。隨同三人倏地轉身,衝盪開烏金妖光,往道者身前趕去。一面手掐靈訣,往外一揚,手上立現出一團明如皓月的寒光,先照過去。妖網便有似潑雪向火,一閃即消。謝琳跟著再把寒光罩向小人身上,那小人好似喜極,連在光中稽首不已。兩方本只三兩丈之隔,小人剛得脫險,四人也已衝破妖光趕到。癩姑、輕雲惟恐妖屍又有別的邪法,也在此時指揮法寶、飛劍向妖屍攻去。

妖屍萬想不到敵人被困妖光之內,還有這等法力,竟被鬧了個措手不及。只得先運玄功變化,抵禦躲閃,設法還攻。同時,毒手摩什猛覺敵人百忙中忽然舍此即彼,去救情敵的元神,不禁怒上加怒,怪吼一聲,連忙趕去,已是無及。四人往前只一湊,那小人早在有無相神光以內,益發無如之何。妖屍、毒手見此情形,憤怒欲狂,一面合力轉攻,一面把妖屍預定毒計如法施為起來。

四人救了道者元神,正想轉身往前面衝逃出去,猛覺天旋地轉,頓成了黑暗世界。

身外妖光並未撤退,反倒加了力量。只是光景昏黃,烏金雲光不住明滅閃變,較前更急,混亂目光。連癩姑、謝琳的慧目法眼,均看不出眼前景物,彷彿存身之所已非原處,換了一個地方。上下四方無邊無際,妖光以外一無所見。四人多未經過這等局面。輕雲雖然三入幻波池,但為妖光所混,急切間也未看出端倪。謝琳出手得利,一上場便滿心想要施展降魔法力。哪知妖屍因見敵人來勢太強,起初不合自恃,只把自煉法寶埋伏室內,未將原有禁制移來,以為室居前洞最秘密曲折深邃之地,由前洞門至此有許多層埋伏,敵人如來,首先觸動各層埋伏,不等進門,早就有了警覺。哪知變出非常,鑄成大錯,毀去肉身,悔恨無及。憑自己和毒手摩什的法力,竟會毫無所覺,不知仇敵怎麼進來的。

那麼厲害的重重埋伏,竟被仇敵隱形潛入。又見敵人所用法寶、飛劍無不神妙絕倫,威力至大,惟恐法寶無功,反而斷送。

妖屍生性本最陰毒沉鷙,一見形勢不妙,便強忍奇憤,乘著仇敵為妖光所圍,趕忙遁出,把五遁禁制全移了來。又以仇敵入內,未受五遁阻困,恐仍無效,情急拼命,又想下一條毒計:準備再如無功,便拼犯大險,誘敵入網,孤注一擲。先就疑心七煞玄陰天羅未必能將仇敵擒殺,到後一看,果如所料。雖幸妖光厲害,暫時已將仇敵困住,但那佛家神光威力甚大,所用法寶、飛劍也厲害得出奇。毒手摩什竟不敢櫻其鋒,和仇敵硬對,只用玄功變化躲閃。這些都是大出意想之事,越把對頭看重,估得過高,已然決定改用誘敵之策。偏生才把朱逍遙殺死,生魂眼看入網,仇敵只一舉手,便吃強行救去,把用生魂去引發禁網的原計,無形中破去。除卻親身犯險,更無良策。不禁又驚又急,只得把心一橫,招呼毒手摩什加重妖光威力,暗中顛倒禁法,變換地形門戶。就在天旋地轉,妖光明滅甚急之際,四人已被移出室外。洞中原有禁制埋伏,本就厲害非常,況又加上二妖孽全力施為,自然其力更強。謝琳初次經歷,和癩姑、輕雲一樣,只知妖屍已用五行大挪移法換了地方,身已不在原地。至於五遁,妖屍既恐無功,又恐仇敵因以警覺,打草驚蛇,轉生枝節,不來上套,意欲一舉便致死命,雖然移來,隱忍未發,只仗妖光掩護,陰施毒計。妖光以外一片混亂,暗影昏沉,渺無邊際。謝琳如何知道厲害,還以為這類妖術邪法破之甚易,便把《滅魔寶籙》上的三陽降魔神焰和五火神雷相繼施展出來。只見金光寶焰、五色神雷火花似雹雨一般發將出去,再加上原發出去的刀、劍、法寶,電掣虹飛,威力立時大增,初意這一發動正法,縱令妖光難破,別的妖術邪法定必失敗。哪知妖屍用的是聖姑所遺諸般禁制,謝琳所施二法不特未能得手,反倒引發內中妙用。癩姑畢竟經歷得多,見謝琳所施諸法毫無反應,妖光依舊強烈,知道自來遇上妖術邪法,最可怕的就是這等測看不出對方虛實動靜,而自方所用法術、法寶不能見到實效的混沌景象。再者洞中原有五遁禁制,何等神妙,妖屍斷無不用之理,怎會不見形跡?越想越覺形勢不佳,忙對謝、周、上官三人道:"妖光甚強,聖姑禁法不顯形跡,破法的人尚未見來,不應有此景象,定是二妖邪有什陰毒詭謀。我們法寶、飛劍多在外面,固然妖邪收它們不去,但聖姑禁制現被妖屍竊據為用,卻是不可輕視。好在妖屍今日伏誅,定數難逃,二妖孽決不能侵害我們,也不爭此一時半時,莫要中了她的詭謀,人雖無礙,出什別的意外,卻不上算。快將各人法寶飛劍收回來吧。"

謝琳經時一久,也自生疑,聞言立被提醒。想起下山以前父親所示機宜,說得洞中禁制那等厲害,尚是大概,詳情未便先洩。自己因見進門容易,消滅妖屍肉體那麼順手,又恃有伏魔神通,因而把事看易。照眼前形勢觀察,單是二妖孽已夠應付,何況父親所說景象尚未現出,分明不是易與,如何輕敵起來?謝琳本是機智絕倫,心念一動,立把先前輕敵之念去了多半。輕雲、上官紅虎穴重往,深知厲害,更不必說。忙照癩姑之言,四人各把飛劍、法寶假作勢衰,徐徐收回,不再似前追逐往來,疾馳遠去。

謝琳再以傳聲暗向癩姑道:"癩姊姊言得極是,伏魔諸法連用無功,妖光之外必然伏有禁制。家父雖有五遁精一,紅兒業已佔其先機,後必無害之言,但是聖姑所設禁制,未見妖屍運用,無跡可尋。先前被她用五行大挪移法倒轉地形,急切間分辨不出門戶方位。縱有制勝之策,也不可造次先發,致令警覺,自以謹慎為是,不過這等相持,也非善策。妖屍擅長玄功變化,詭詐百出,萬一另有陰謀,使我預計生出枝節,不討厭麼?

反正她也傷不了我們,可將法寶、飛劍集合一處,暫不進殺妖邪,移作前鋒。再各用神雷合力當先,專一衝蕩妖光,姑且隨意前進,試上一試。我想七煞玄陰天羅縱然厲害,以我四人的刀、劍、法寶和神雷威力,如此猛烈攻擊,又是化分為合,避開前面,專攻擊一面,怎麼也必有點傷損。聽葉姑說,此是軒轅老怪平生得意的邪法異寶,本是有形之寶,以極高邪法煉作無形。只說不易毀損,並未說是無法可破,試試何妨?"

癩姑知謝琳雖已覺出形勢吃緊,心仍好勝,惟恐救人的一撥成了功,自己這一撥尚為妖光禁制所困,少了光彩,欲用全力,再拼一下試試。七煞玄陰天羅乃妖人師傳性命相連之寶,必極重視,哪怕不能全勝,如將妖光破去一些,也好爭點面子。本想勸她,少時易、李、謝三人一來,大功即可告成,至多把七寶金幢施展一回。好在此洞深居地底,不怕累及無辜異類,已期必勝,無須如此亟亟。繼一想:"五行大挪移法乃洞中原有埋伏,加以奇門五遁,化生妙用,易靜不出,決不能破。至多埋伏發動時現出跡象,辨明門戶生克,或者不致陷入死地而已。可是妖屍設計陰毒,此時全局在她掌握之中,妖光以外無跡可尋,便不前衝,一樣被引入伏內,不是自守可保無事。轉不如聽從謝琳,姑且試試。萬一寶、劍、神雷威力略挫妖光,妖人不捨重寶,敗退下去,因而現出五遁跡象,豈不也有利些?"心中尋思,便即應諾。

四人隨把飛刀、飛劍、法寶聚向護身神光之處,同時癩姑和周、謝二人各掐靈訣,運用玄功,合力發動神雷。這時那烏金色雲光越來越盛,勢也越疾,似排山倒海一般,閃變起無限金星,飛花電舞,四方八面潮湧而來,正當萬分猛惡之際。三人為想增強神雷威力,原是同時發動,只聽霹靂連聲,一片震過,金光雷火紛紛爆散。妖光似驚濤駭浪一般騰湧中,剛覺出雷聲沉悶,妖光各為排蕩,立即合攏,未怎擊散,勢轉加強。倏地眼前一暗,四外妖光忽然一閃全隱,妖屍和毒手摩什也不見蹤跡。阻力雖去,神光以外仍是一片沉冥,宛如置身黑暗世界之中,什麼也看不見。試將法寶、飛劍放將出去,探查遠近,只見一道道的劍光、寶光在暗影中向前疾駛,既無止境,也不能照見別的人物影跡。謝琳施法由手上放出兩道光華,照向前去,也是如此,身上卻是輕鬆得很。

本來三人以為身已入伏,恐有疏失,只得將法寶、飛劍招了回來。先前道者朱逍遙元神自從遇救,到了神光裡面,朝四人拜謝之後,便由口中噴出一股青氣,將身托住,跌坐其上,彷彿入定神氣。三人見他兵解之後尚有如此功力,外有神光保護,不畏侵害,應敵正急,無暇多言,又當他煉氣凝神之際,未便相擾,一心對外,均未顧及和他說話。

及至眼前形勢驟變,正想方法應付,忽聽道者發出極微細的聲音說道:"諸位道友此時已被移向中洞。聖姑禁法神妙無窮,貧道道淺力薄,本也莫測高深,乃是連日在此暗中留意,觀察五遁生克變化與顛倒挪移之妙,約略得知一點大概。照著日前見聞,全洞禁制樞機雖然發源於此洞下層靈泉癸水,但是中央戊土乃聖姑生化之地,中宮主位所在,與此洞癸水相剋相生,同為命脈,變化無窮,威力至大。貧道早知崔盈氣數已盡,少時戊土威力必要發動,甚或生出許多幻相。諸位道友功力既深,法寶尤為神妙,更有佛法護身,只要身在光中,不出光外,以適才眼見法力之高,一任她五遁齊施,也無可如何。

時機一至,便可轉敗為勝了。"

三人方覺道者所說雖是好意,除指出地系中洞以外,俱都無關宏旨。並且中洞戊土禁制之力的外層法物,已被上次易靜師徒破去,換了乃父易週一道靈符代替。固然聖姑法力無邊,各洞各層的五遁禁制均能自行變化,往復相生。但這中宮主位所設法物頗關重要,預先被人暗中破去,威力到底要差得多。何況上官紅未拜師以前,先就得了乙木全訣,後隨乃師玄龜殿一行,又得了師祖易周的指點傳授,加以生就仙骨仙根,靈悟絕倫,用功更勤,早已深悉微妙,縱令戊土發生妙用,有上官紅乙木剋制,也可無慮。當初易靜重入幻波池時,易周曾示機宜,命由中洞入內,五遁之中獨破戊土法物,並令以靈符代替,設下一樣可以生出妙用的贗鼎,以防妖屍事前警覺。今日妖屍將一行四人移向中洞,此老精於先天易數,千百年內過來因果,默運玄機,加以推算,立即洞悉本源。

洞中禁法阻隔,難不倒他,今日之事,必和各位師長一樣,早已推算詳明,此舉定必含有深意。這位朱道友功力似非尋常,新遭兵解之餘,又被妖網一罩,元氣傷耗,理應調神靜養。適才聽他元神說話聲音微弱,十分吃力,患難同舟,自應關切。只是他強力嘶聲,多勞心神,所說怎會無關痛癢?此人深淺雖未盡悉,即以適才所見情形而論,也似乎不應如此平庸,難道還有別的用意不成?

想到這裡,三人再一回頭注視,道者說完前言,便自四面張望,神情似頗緊張。心疑有故,方欲設詞探詢,猛瞥見左側暗影中飛來一團邪霧,中現妖屍,披頭散髮,滿面鮮血狼藉,目射兇光,口角微帶獰笑。神光以外,暗霧沉沉,一片昏黑。妖屍身上又無光華,只籠著一團綠色濃霧。如非四人慧目法眼,妖屍又穿著一身素白,直看不真切。

其來勢特快,彷彿暗夜荒郊,突由側面飛來一個厲鬼,神態比前還要兇惡得多。到了近側,便咬牙切齒,戟指厲聲咒罵不已。癩姑、謝琳先當妖屍隱而又現,不是佈置停當前來誘敵,便是自己一行身已入伏,妖屍故意激怒自己出手,以便五遁禁制生出反應。事已至此,終須一斗,出手不出手俱是一樣。不過妖屍玄功變化頗不尋常,既敢對面,必有所恃,多半出手也傷她不了。不願徒勞無功,意欲稍停,徐觀其變,以靜防動,看她到底有什花樣。暫時仍守在神光以內,只在暗中準備,乘隙出擊,並推測門戶方向,相機而作。咒罵之聲,視同犬吠,先未理睬。後來聽出妖屍竟為那姓朱的道者而來。

原來妖屍窮兇狠毒,基於天性,生平睚眥必報。一與為仇,不將對方酷虐殘殺,決不罷休。加以素日自負奇美絕豔,獨超仙凡,所有情人面首任其玩弄,死生惟命,百死無悔。那姓朱的道者雖為她而死,但是死前先已悔悟警覺,只以一死了卻孽緣,為轉世重新參修正果之計。死後又和仇敵一路,情同背叛,由此可見仍有由迷網中跳出的人。

似此絕無僅有的事,已認為大逆不道。再加上道者元神所說的話,在癩姑等四人聽去無足重輕,在妖屍卻重又激發其滅屍銷骨之痛。於是回想道者初見面時的情景,分明早知強敵深入,近在肘腋。如真迷戀自己,不記前仇,沒有怨忿,又深知臥室中的設備埋伏,只須在一進門時,出敵不意,先將埋伏引發,防護好了自己的肉身,再行詳說來意,敵人任是多高法力,也難傷害,弄巧還要入網受擒,那是多好。即使他知自己心毒,平日所說埋伏恐有不實,防誤犯險,不敢冒失引發,預先也應報警。一經喝破,敵人自必發動,自己也無不信之理,如何會遭仇人荼毒,鬧得全身粉碎?若是就連這樣也恐敵人厲害,先下手來傷他,不敢公然喝破,那麼只要上來不和自己糾纏,作那酸腐醜態,勾動蘊蓄多年的慾火,同時又假惺惺作態,當人情急之際縱身引避,說上許多逆耳之言,激動自己暴怒,一意殺他煉魂,也不致元神離體,授人以隙,使敵人乘虛而入。追原禍始,姓朱的實是罪魁。再查看仇敵,對己及自己的同黨無異水火之不相容,獨對他卻在身陷七煞神光、奇險百忙之中,盡心盡力,不惜犯險,奮身相救。事後各無一言,直到強仇大敵將入羅網,忽然脫口一說,便洩自己機密。前後情形諸多可疑,不特和仇敵似有成約,就許是他因妒生忿,因此生真元已破,為想轉劫成真,拼遭兵解,了此前孽。一面心懷怨毒,不令別人快活,特地勾引外賊乘隙加害自己。故此仇敵易於潛入。否則他先被烈焰困住時,仇敵明可救他,卻不出手,他也不求人救,直到兵解以後,方救出險。

可恨自己糊塗,先聽他說仇敵深入肘腋,因其言多閃爍,又在被困反目之時,既未背信,兵解前,又曾露出有外人相救之意,怒火頭上,又認為強仇業已被困,欲逃不得,何力及此?也未稍加思索。一生數百年來,慣以詭詐陰謀隨意致人慘死。自從脫困復體,法力愈高,除對老賊尼心猶顧忌外,別無所畏。平日認為此外誰也無奈我何,誰知容容易易,敗於幾個無名賤婢之手。而同謀勾引最關緊要的,卻是她這舊情人。越想越疑,越疑越恨,越覺所斷不差分毫。

妖屍此時惡貫將盈,心神暗中受禁;加以豔屍被毀,骨化形銷,終身未有之痛,較諸前受雷劫怨毒更甚。等到布就羅網,待要復仇之際,因對頭一句話,想起後果前因,痛定思痛,急怒交加,兇焰更熾,不禁犯了有生俱來的兇野殘暴之性。神智已昏,處事益發顛倒悖謬,一味任性,不計利害。尤其對於舊歡的仇恨鬱怒難消,不先暴跳發洩一場,宛如骨鯁在喉,萬分難耐。本意恨極仇人,雖已有了成算,只是怒不可遏,想先惡毒咒罵一場,然後再引這幾個去上死路。這一來,卻又平白多吃了虧。

癩姑先只當她故意罵陣誘敵,以為法寶、神雷傷她不了,不願無的放矢。嗣聽妖屍專指道者元神毒口咒罵,對於四人只偶然隨口帶上一半句,五遁和原有埋伏並未發動,並且越罵越兇,漸漸聽出妖屍認定情人內叛,引敵上門,毀她那副豔骨。此舉直動了真氣,並非偽裝,仇深恨重,只願毒口洩忿,欲使對頭聞說少時所受奇慘,心神震悸。不料對頭只是微露憐憫之色,默然相向,絲毫不以為意。於是怒火越發上攻,咒罵不已。

敵人又未有動作,遂致忘乎所以。按說妖屍何等兇狡,不應如此稚謬,癩姑實在不解。

而謝琳早就準備好伺機一擊,不問成功與否,且先試試,能傷妖屍更好,至多引發埋伏,也比長此對耗強些。見癩姑一味注視妖屍,遲疑不動,便扯了一把。癩姑忽然心動,想起妖屍此舉出乎常度,也許惡貫滿盈,情不由己,忙即點頭會意。跟著一個暗號,冷不防,四人把飛刀、飛劍、法寶、神雷齊朝妖屍猛發出去。

妖屍也是背運當頭,中心首鼠,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中洞外層法物早被仇敵破去。

雖有聖姑遺留的環中世界,仇敵被自己倒轉禁制,移向小須彌境禁圈以內,上下四外混亂昏茫,急切間分辨不出方向門戶,難於走脫以外,那戊土禁制,只是易周靈符妙用所化幻相,並無實效。誤以為敵人只要出手,不特傷害不了自己,必將戊土禁制勾動,外五行禁制隨以相生。如能就此殺敵,省卻往中洞內寢宮涉險更好;否則,便仍用前策,豁出相拼,也報此仇,徑引仇敵去犯內洞。總之認定眼前仇敵全成了網中之魚。正罵得起勁頭上,做夢也沒想到毒手摩什煞光一撤,失了防禦。對方那些神物利器雖不能衝向禁圈以外,在圈內照樣具有極大威力妙用。本未防到,忽然同時夾攻,焉能禁受?如非修煉多年,擅長玄功變化,又是煉就元神的話,只此一擊,不必李寧再用佛光化煉,便已伏誅,形神皆滅了。

癩姑等四人因先前刀劍、法寶無功,也未想到妖屍會受重創。大家出手原快,癩姑的屠龍刀尤為神妙迅速,一道紅光當先而出。說時遲,那時快,妖屍瞥見敵人突然發難,先猶輕敵,並未逃遁遠避,一意行法,只將身形飛向一旁,手掐靈訣往外一揚,滿擬戊土禁制必要發動。誰知黃光一閃之下,仇敵刀光已然臨頭,這才覺出不妙,忙施玄功變化逃遁,已是無及。癩姑屠龍刀首先攔腰而過,跟著周、謝、上官三人的飛劍、法寶也急如閃電,相繼飛到。除輕雲出手最遲,青索劍只掃中一點芒尾外,下餘全部奏功。謝琳更是心靈手快,神目如電,瞥見這次妖屍居然受傷,一面欣喜,一面不問能中與否,覷準逃路,又補了一神雷。妖屍連受重創之下,身形已被飛劍、法寶分裂,當時不及復原,接連兩聲厲嘯,化為幾縷飛煙,投入暗影之中遁去,一閃即隱。

癩姑等四人見此情形,心氣愈壯,立縱遁光,姑試往妖屍逃路衝去。剛一起飛,猛又覺出天旋地轉,光景越發黑暗。四人不知妖屍經此一敗,越認定仇敵太強,外層五行禁制不能為功,以為適才不該大意,沒有察出戊土被人反制,轉中誘敵之計,連受重創,耗傷了不少元氣,如非精於玄功,幾遭滅亡。悔恨急怒交加,決計冒險,專施前策,不再發動外層埋伏禁制,便宜四人省了許多心力。易靜等三人也因此空隙,無人阻撓,從容出險,尋到洞中靈秘之地,終於兩下里合力,完成大功。不提。

癩姑等四人一見又是適才初斬妖屍肉體時景象,方恨先前疏忽,不曾留意觀察,以致方向門戶難於推測,只得聽任妖屍行法,挪移倒轉,無計可施。正戒備間,倏地眼前一亮,毒手摩什的七煞玄陰天羅又閃現出千萬層烏金雲光,排山倒海,四方八面潮湧而來。四人覺著,還是煞光妖法厲害,照例不進則退,越逼越緊,難於相持固守。謝琳忙即運用有無相神光,任擇一面,奮力前衝。衝了一會,癩姑見妖光雖極強烈,妖屍、毒手全未現形,方覺有詐。眼前光景忽又一暗,隨著煞光變滅之間,面前忽轉清明,現出一片實在景物。定睛一看,這地方乃是一處高大庭堂,通體似一大塊美玉,由內裡挖空鑿成的宮室,上下四壁俱是渾成整玉,不見一絲縫隙。溫潤光滑,煥影浮光,祥輝自生,明如白晝,更見不到絲毫妖氛邪霧。那玉宮通體作長方形,橫闊約十五六丈,外壁是一圓門,不知如何走進。門外煞光邪霧依舊濃烈,卻不能侵入門內一步。左半壁前設著一個大蒲團,旁列鍾、磐、木魚,各有欄架,似是主人參禪誦經之所。右壁空無一物,只玉壁當中有一大圓圈,色黃如金,深入玉里,彷彿天生成的玉斑,不類人工法力所為。

只是圈作正圓,整齊已極,並無分毫暈痕。乍看頗似玉壁上鑿一個大洞,再將一塊黃金嵌入,嚴絲合縫。此外,全室空曠,更無別物。只當中地上現出丈許寬一條淡青色的界痕,由身後圓門起直達裡面,其直如矢,也是十分整齊,估計約長在二十丈以外。盡頭處又是一個極高大的圓門,看去甚深,氣象莊嚴,甚是雄偉。門內兩旁似有空室,卻看不出實在景象。知已到了中洞內層聖姑靈寢所在。

四人除上官紅功候尚淺外,俱有高深造詣,上來匆匆,還未十分覺察。及至細一諦視,立悟聖姑法力的精微奧妙。原來當地共是內外兩層宮室,連同外間廣堂,共是三層。

頭層長方形,長僅十丈左右。再往前去,便是通寢宮正門的甬路,但比外間窄不了許多,長卻有數十丈。乍見前面乃是虛景,隨人心意自生幻相,非寧神定慮,仔細觀察,看不出它實在遠近。四人因是適才妖光中運用法寶、飛劍全力向前猛衝,忽然到此,又見門外妖光邪氣尚在蒸騰暴湧,卻不能侵入雷池一步,心疑誤打誤撞,無心中撞來此地。邪不勝正,一行脫出七煞玄陰天羅,二妖孽不是被正法隔斷在外,便是不敢闖入。忽聽妖屍隱隱叫囂之聲,由門外傳來,似在和毒手摩什爭論。大意是說:仇敵已入網,眼看倒轉禁法迫其入伏,為何自己僅僅離開這一會的工夫,便被衝破玄陰天羅逃走,不見形影?

毒手摩什答以仇敵擅長隱形,此時必然尚在網中,將身隱起,如被衝逃去,以自己的法力,斷無不察之理。妖屍力說仇敵頗有伎倆,可恨適才誤為所算,受了點傷,施為稍慢。

敵人所衝逃的方向正與妖屍相反,等她運用玄功復原趕來,敵人已不見,這事奇怪。妖屍說到這裡,忽又失驚道:"糟了!這裡正是老賊尼的寢宮正門,因總圖未得,此洞只此一處,不能隨意封閉,莫要被敵人無形中誤撞進去。那天書、藏珍俱在五行殿百寶龕內,萬一失去,如何是好?"毒手摩什聞言,忙即阻止,似怪妖屍話不留神,如被仇敵聽去,豈不等於提醒?

妖屍笑道:"你看得倒容易。可知老賊尼法力甚高,這一門之隔相差天地,人在門內,多高法力也休想聽見什麼。這正門連我也不敢走進,弄巧仇敵就許入伏被陷,進去容易,出來難呢。不過,近日我覺出老賊尼處處暗助外人,事情難料。這正門之內藏有極厲害的禁制,並能生出諸般幻相,誘人入阱。休說我們冒失走進,觸動埋伏,難於脫身,便在門前往內窺視仇敵行蹤,也易上當,陷入危境,簡直分毫大意不得。仇敵如在網中,一任隱形神妙,多少也能查看出一點端倪。你對此中玄妙尚不深知,有老賊尼預留下的禁法暗中作怪,不能以常理來論。我與仇敵仇深似海,被她們逃走固然可恨,最關緊要的還是那半部天書和所藏法寶,如被巧得了去,我夫妻便今夜能脫出此地,以後也休想活命。正門以內,是萬去不得。尚幸前兩月我因日夜搜索總圖,探尋老賊尼的縫隙,仗著昔年在她門下多年,久居此洞,略知底細,居然被我無心中發現出一條秘徑,可以避開正門奇險,只是通行也非容易。我想你暫時仍守在這裡,我獨自由那秘徑入內,乘其未覺,飛入停屍之所,索性不等今晚,就仗你借我這件法寶,去往神燈後面,先把那半部天書取下,並把禁制引發,以免天書被仇敵得去,永受其害。百寶龕中藏珍,且待擒敵報仇之後,今夜子時再行下手。此行即與仇敵相遇,一則驟出不意,我玄功變化,飛遁神速,決難阻擋;二則裡面埋伏甚多,層層相生,一觸即發。如與狹路相逢,仇敵必仍用飛劍、法寶夾攻,一味猛追,決想不到照著我飛行的途向方法追逐,只要一步走錯,步步荊棘,阻力橫生,非被陷在內不可。萬一她們知機,得了老賊尼的暗助,仍由此門退逃出來,有你在此防守,我又早將全洞禁制一齊發動,任他大羅天仙,也難脫身。

這樣,夜來行法,取寶毀屍,雖較艱難,卻可立於不敗之地。你看如何?"

毒手摩什好似自恃邪法,意欲徑由正門入內搜敵,先試一試;如其不能,再照妖屍前言行事,免得又生枝節,夜間多費心力。妖屍力言正門禁法太兇,堅持不可涉險。並說:"此時正門因仇敵無心闖入,禁制已被觸發。非我小看你,實則門戶就在眼前,除我深知虛實,近又悟徹玄機奧妙,尚能尋到而外,你初來不知深淺,休說由此深入,恐這眼前門戶你就尋不著,如何可以犯險妄進?"毒手摩什似仍不服,欲施邪法搜索門戶。

因此煞光閃變愈急,勢更猛烈,兩番在門前疾馳而過,卻未進門;而且敵人相隔這麼近,竟如不見。

癩姑等四人在門內看得逼真,因聽妖屍這一派話,俱料此來由於聖姑法力暗助,門內人的言動,妖屍竟一點也不知悉。方各尋思盤算,忽又聽妖屍笑道:"我的情郎,你看如何?老賊尼實是厲害,這不是負氣好勝的事。幸她元神坐著死關,她那玄功先機任怎神妙,也只算那大綱節目,不能鉅細不遺,一一預留下防禦暗算之法,毫無疏失。我能脫困復體,又先得到上半部道書,也由於此。否則你這等魯莽,她元神稍能隨意行動,以她往昔為人,此時便有花樣對付你了。還是少安勿躁,乖乖由我一人前去,看似犯點險難,實則知進知退,比你同去穩妥得多呢。"底下便不再說。

癩姑等四人知道妖屍要由別的秘徑入內,多半還許是在面前出現。又聽出那半部道書是妖屍的催命符,藏在寢宮一盞神燈後面,妖屍為防落於敵手,不等子夜大舉,冒險先來竊取,不由全動了心。卻不知數應有此小困,中了妖屍陰謀暗算,心神一動,立受禁法反應。否則四人之中只謝琳一人不知中洞寢宮情景,上次女神嬰易靜來此入伏,被李寧佛法救出,一切經過,癩姑等三人均曾聽說起過,這時分明見外間景物,壁上黃圈,與易靜所說入伏前情景一樣,怎會茫然無覺?雖見前途深杳,目力難窮,偶然省悟,看出聖姑禁法神妙,鎮攝心神,免為所困,也只一時之明。及聽妖屍故意唱隔壁戲,好勝貪功之念太切,心一旁註,依然又入幻境。如非功行深厚,法力高強,加以妖屍數盡,種種湊巧,才入陷阱便自警覺,四人縱有天大法力,本性已迷,除了反害自身,更難施為。就算功候精純,不致滅亡,本元損耗也必難免了。

癩姑等四人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心疑妖屍已由秘徑入內,意欲犯險試探著往裡壁圓門中走入,窺伺妖屍進來也未。總算知道當地埋伏重重,一直未敢大意,又防妖屍捷足先登,取去天書,準備堵截。各把飛刀、飛劍以及一切應用法寶準備停當,剛待緩緩飛進,猛瞥見左壁那團金色圓圈忽似電光一閃,全圈立隱,現出一個同樣大小的圓洞門。

青光電漩中,妖屍突由洞內斜飛而出,勢甚神速,卻不向裡壁圓門直飛,先由左壁斜飛出來,到了前面青色界畫的甬路之上,然後沿著左邊界線,時高時低,燕子戲水勢般接連三個起落,往前面圓門飛去。明知仇人對面,竟不再顧,一味前飛,好似十分匆迫,惟恐被四人搶了先的情景。四人先聞二妖孽門外密語,已有先入之見。再見妖屍那等飛法,慧目注處,又看出幾分趨避。謝琳首喝:"快進!"癩姑、輕雲也均未及尋思,徑在神光護身之下,四人一同急追上去。雙方勢子都快,原是首尾相銜,等到門前,妖屍忽然一晃無蹤。妖屍前進之勢甚疾,四人未免追得也太急了些,加以覷準妖屍起落之處緊緊追逐,不差分毫,沿途並無阻力和什異兆,便把前言信以為真,惟恐妖屍先將道書奪去。情急勢猛之下,暗中又將禁制引發,不容瞬息,便已入門。

妖屍雖和妖黨打定主意,當夜以全力去破靈寢前五行交會的諸般法物,跟著盜取道書、藏珍,相機毀壞聖姑法體,報仇雪恨,但是畏威已久,心仍有些內怯。加以先擬施展邪法,利用修道人的生魂去引發靈前禁制,使其佔住五行中任何一宮,減卻一些威力妙用,然後親身誘敵入阱,不料被仇敵救去,勢又緊迫,別的妖黨根行功力不夠,再說也來不及。以前所煉生魂,又均煉成邪沫異寶,準備夜來大舉,各有用處。事情難料,惟恐小不忍則亂大謀,到時功虧一簣,滿盤皆誤。更以種種巧合,把仇敵法力估得過高,勢非拼犯險難,不能成功。及至飛抵門前,瞥見裡面五遁法物各蘊奇光,閃幻不息。妖屍本來深悉中洞五行殿靈寢的先後天五遁交會妙用無窮,威力無上。自從出困復體以來,全洞設施均已精悉微妙,隨意運用,獨此中樞奧區,因後半部道書不能得到,怎麼靜心參悟推詳,也只略知皮毛。屢次巧使有法力的同黨試驗,全遭慘死,形神皆滅。聖姑又素恨惡自己,今日肉身受戮,已應玉牒最後所現遺偈。此時只剩元神,不論怎樣情急報仇,難道連幾個時辰都等不得,又來犯此奇險?適和毒手摩什故意漏活,說完分手時,已想起可怕。再見今日寢宮法物無人入內,便煥威光,猛憶前情,不寒而慄。

妖屍仗著機詐絕倫,儘管臨危卻步,望門而止,心念一動,忙運玄功,先隱身形,再往門側閃開。其間不容一瞬,來人既未看妖屍收勢,前進又急,恐因法寶、飛劍生出反應,不是易與,又不肯冒失施為,所以易於入阱。妖屍閃退時,還想仇敵厲害,未必上套。又以不消多時便要大舉,只要仇敵不致走脫,復仇便自有望,本無須乎如此急急。

素日行事均甚沉練,並且越是仇深恨重,志在必殺,設計格外周密準狠,一發必中。怎今日會如此煩躁,神志不寧,舉棋不定?正打算先把外層埋伏引發,不問能否生效,且先絆住仇敵,再作計較。忽見四人帶了所救生魂,已然一擁入門,不禁大喜。妖屍也真惡毒,見仇敵入網,斷定萬無倖免,知道四人法力甚高,必能掙扎些時。心想:"就此剪除一些未來叛逆,並可激動仇敵怒火,使其死前多受苦厄,正好一舉兩得。事完也到子夜了。"當時目蘊兇光,朝門內微獰笑了一聲,立由原徑退出,先往前面召集同黨自來納命。不提。

這裡四人先還不知中了妖屍毒計。及至飛入門內一看,那門高約九丈,寬約兩丈,作長圓形,外觀已極壯麗,內裡更是祥光瑞彩,靜美莊嚴。當地乃是一同極高大的玉室,上下四壁通是整片碧玉,甚是空曠。只當中地勢微微隆起,成一方臺,有兩級不到半尺高的臺階。臺上有一個三丈大小圓形的白玉榻,四邊無欄。榻上端端正正坐著一個妙齡少女,身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白色禪裝,頭上卻有又長又黑的秀髮,披拂於後,沿及兩肩。

一手指地,一手掐著印訣,十指春蔥也似。下面赤著一雙其白如霜,看去柔若無骨,而又瘦如約素的玉足。安穩合目,跌坐其上,口角微帶一絲笑容,面上容光更似朝霞,玉朗珠輝;宛如華鬟天人現真妙相,光彩照人,望之自然生敬,不敢逼視。那白玉榻後環立著十二扇黃金屏風,隱現風、雲、雷、電、水、火、刀箭、林木、黃沙之形,金光燦爛,閃變不停。榻前立著一盞白玉燈檠,佛火青瑩,光焰若定。燈側地上插著一柄金戈,長只尺許;一根樹枝,彷彿剛折下來,晨露未乾,青翠欲滴;此外有一個盛水的小金缽盂和一堆金黃色的沙土。為物俱都不大,一樣接一樣做一圈環起。最奇的是四人一進門來,先是妖屍不見蹤跡,再見室中景象十分祥和安靜,又知榻上坐著的就是聖姑,不禁肅然起敬。身在禁中,以為那十二扇金屏中蘊五行和風、雲、雷、電,便是寢宮中的禁制埋伏中樞,不特那五行法物一樣也未看見,一心還在打算同去榻前,向聖姑禮拜通誠之後,再去尋找妖屍所說榻前神燈和燈後所放天書。危機四伏,一觸即發,絲毫也未覺察出來。不過一行四人到底夙根深厚,不似尋常,儘管入網,仍存戒心,進門便即收勢,並恐變起倉猝,加緊防備,並按著神光,緩緩前進,並未冒失。

正往前走,癩姑、謝琳、輕雲三人在前,忽聽上官紅低喚:"二位師叔,請看這位朱道長為何如此?"三人忙即回顧,那道者元神本和上官紅並肩在後,這時忽然滿面驚懼之色,作出奮力強掙,大聲疾呼之狀,手也往後亂指,偏是有形無音,一字也聽不出。

情知有異,忙向所指之處回頭,這才發現那五樣法物陳列在身側不遠,業已走過。這麼空曠通明所在,明顯顯放著五樣奇怪東西,尤其那座神燈有一人多高,兀立在中,憑四人的目力竟會一人未見,直似本來隱起,突然出現光景,心已奇怪。再往前一看,先前分明行離玉榻前面臺階僅丈許遠近,就這聞聲回顧略一掉頭之間,竟會遠退出了好幾丈。

謝琳心還有恃無恐,癩姑等三人久為聖姑先聲所奪,成見甚深,俱都驚疑起來。

輕雲首先向謝琳道:"二姊留意,此是五行法物,與易師姊上次所見一般無二。當初易師姊陷身在此,如非李伯父施展佛法,親救出險,幾遭不測。我這時想起適追妖屍入門,妖屍失蹤,五行法物先隱後現,莫非中了妖屍誘敵之計,陷入埋伏了嗎?"一句話把眾人提醒。癩姑終是久經大敵,矇昧只是暫時,一經警覺,忙即一面鎮攝心神,一面忙喚:"二妹、師妹、紅兒,先勿妄動,我們陷入伏內,已無疑義,少時五遁威力便要發作。我們務要鎮攝心神,再打出困主意。如若求逃太切,心神一分,便受禁制,神智昏迷,多高法力也無所施了。謝家二妹近年禪功堅定,大家倚賴不少。少時變起,千萬運用禪功,勿令神光有什疏漏。此舉關係不小,稍微疏忽,便要多費我們一二百年功行,還是便宜的事,再壞就不堪設想了。今日之事,原已定數,功成早晚,時至自解。

千萬各人守住心靈,不可自恃。"

謝琳一則不知聖姑暗助,發作不快;二則無什經歷,人又十分天真好勝。見癩姑連聲疾呼,眾人面上全現驚懼之色,而那五樣法物依然安安靜靜環列地上,並無異兆,心中暗笑眾人膽小張皇,微笑答道:"事真可怪。但是我想聖姑既恨妖屍,又註定我們今日成功,怎會遇什險難?如其不然,家師、家父、葉姑,總有一位囑咐我了。妹子雖然皈依日淺,但這有無相神光,照家師說,卻是諸邪不侵。毒手摩什那等厲害的煞光,尚且衝破,何況聖姑正在坐關,只是遺留的禁法,並非真與我們為難,怕它作什?你看這五行法物不還是好好的麼?"癩姑方覺謝琳口氣誇大失檢,想要設詞勸阻,已是無及,末句話還未說完,倏地一片祥光閃過,地上五行法物全都失蹤,忙喊:"不好!"令眾戒備時,忽又眼前一暗,緊跟著便聽水、火、風、雷、刀兵之聲與揚沙、拔木之聲,宛如天鳴地叱,海嘯山崩,四方八面一齊襲來。眼前也不昏黑,只是青濛濛一片氤氳,上不見天,下不見地,無邊無涯,一任慧目法眼,運用神光四邊注視,什麼景物也看不見。

這時剛剛開始發難,四人如若守定心神,靜以制動,不去引發它,一樣也可無事。

無如謝琳天性好強,疾惡好勝,一見中了妖屍誘敵之計,困人五行禁制以內,心便有氣,覺著困中待救不是意思,又認定有無相神光威力妙用甚大。適在前面也曾遇到與此大略相同的混亂景象,癩姑、輕雲先也說得厲害,後來不特一行未受到一點危害阻力,妖屍猖狂了一陣,反而受傷逃走。象周、李、上官三人所說,以前涉險遇到的五遁威力,始終未見發動。癩姑又只耳聞,並未身經,難保不先入為主,有了成見。照著前半情景,不是聖姑禁法不如傳言之甚,便是妖屍該當數盡伏誅,聖姑法力超妙,早已算就禁制滿了時限,減卻威力。否則,果如傳言所聞,今日也難必其成功了。固然此是中樞奧區,這靈寢重地比較別處厲害,父親和葉姑也曾說過。但聽師父來時口氣,只說臨事小心,不要自恃等照例的活,並未十分看重,又無此行還要受困之言。聖姑本想我們同誅妖屍,料無為彼張目之理。妖屍不知去向,何必枯守在此?莫如退將出去,至多禁法不曾失效,引發五遁威力,現有神光護身,也必無害。再如真個不妙,豁出違背葉姑告誡,將來被她說上幾句,拼耗一點元氣,多用四十九日苦功,施展新由《滅魔寶籙》中學來的諸天元會九遁神功,帶了眾人由地下遁走,也可無事。省得又和先在前面一樣,一見妖屍倒轉禁制,光景昏黑,便自驚疑,不敢妄動,白讓妖屍猖狂了好一會,豈不冤枉?謝琳想到這裡,見癩姑、輕雲連上官紅和那道者元神,都在運用玄功,守定心神,神情十分肅靜,心又暗笑眾人過慮。就算禁法真具極大威力,身在神光以內,各人都持有兩件防身禦敵的至寶奇珍,怎麼也不致受什危害,何用如此矜持?忍不住脫口笑道:"此時情景,和先在外面妖屍鬧鬼差不許多,五行禁制威力尚未發動。我想許是聖姑早算到此,所遺禁制已滿時限,失效了吧?現在一點動靜俱無,何必膽怯?枯守無益,如不就此覓取天書、藏珍,我們索性退將出去,等易姊姊她們三人來了,再同下手。此時先尋二妖孽,將他們絆住,免他們有了閒空,去和家姊、瓊妹作梗。癩姊以為如何?"

癩姑雖覺謝琳不應看事太易,還沒想到當時形勢,宛如森林黑夜,四面伏有極猛烈的地雷,火藥引子到處都是,只要見到一點火星便要點發,人不特不知厲害,手裡卻持著一個大火把,在那藥引叢立的昏林之中亂照,自然稍動便即爆發,神速無比。所以聽了謝琳之言,忙即勸阻。謝琳一想:"空自從小修煉到今,極少遇到大陣勢。癩姑法力並非庸流,平日口氣也頗自負,卻把這裡五遁禁制看得如此厲害。反正有恃無恐,至不濟照著最後預計,不過吃點小虧。好歹我且經歷,看它到底是什景象,如何厲害,也長一點見識。"因癩姑力說最好鎮攝心神,靜守待機,不可率意行動;自己也看出四外青靈之氣,與適才外面一味黑暗沉冥景象不同。但是嗔妄之念一動,必欲一試,情不由己。

仗著神光由己主持,笑道:"癩姊姊如此慎重,我們不妨姑往外退幾步試試,不能行再作罷。"話到末兩句上,也不與別人商議,便遁神光後退。

謝琳一半由於好奇,一半好勝,不耐在此枯守,並認定人言太過或是禁法失效。本心不是想和聖姑鬥法,故意多事。退時還在揣度那五行法物先前位置,特地往左方繞走,以為能從容退出更好。哪知眾人已在五行包圍之下,此時靜立不動,還未必能保其長此無事,稍一動作,埋伏立被引發,按照所觸犯的宮位,生出阻力。緊跟著五行合運,先天后天自相生克變化,發出無限威力。如非早有救星同行,到了萬分危急之際,所運有無相神光一出破綻,禁法妙用乘隙侵入,一個防禦不及,便為所制。不似初進門時,雖受禁法反應,因在神光之內,四人夙根又均深厚,只稍受制,便自警覺;此時只要稍微疏懈,不特幻象重重,隨念起伏,所有法術、法寶全失效用,並還神智全昏,自尋死路。

即便功候精純,夙根深厚,機警靈悟,懸崖勒馬,猛然警覺,人已被陷在內,僅能運用玄功,強自掙扎。除非耗到有極高法力的外人來救,或是禁法全部止住,自顧尚且艱難,不敢絲毫鬆懈,更無餘力可以逃出了。衛仙客夫妻乃崑崙派中有名人物,昔日身陷癸水禁制之內,危險萬狀,眼看形消神滅,後來還是經人解救,僅得死裡逃生,到底壞了真元,伏下異日禍根。癸水一宮尚且如此厲害,何況中樞奧區,五行合運相生之地,自更厲害得多。

癩姑自從知道中了詭計,便自提心吊膽。一聽謝琳口氣不妙,想攔,沒等出口,謝琳已運神光返身繞退。方疑有變,說時遲,那時快,簡直未容思索,隨著神光剛一轉動,就彷彿火上澆油,一觸即燃,猛瞥見四外青濛濛的景色,恰似千萬花筒一齊點燃,同時捲動起千萬層大小云漩,勢子比電還快,一閃即滅。四人還未及看真,就在青氣隱滅、光影閃變中,面前景色忽轉混茫,先前水、火、風、雷、土、木、金戈轟隆巨震,以及一切吼嘯觸擊、澎湃奔騰的聲音全都停止,不再聽到一點聲息。身子卻似包在無邊無際的黃色霧海里面,中間只隔著一片神光。

四人先前追趕妖屍入門時,謝琳預先把神光往外展大了些,和入口一樣高大,約有三四丈方圓的外圍,高達九丈。原意是防妖屍將天書竊取到手,上前爭奪時易於迎門堵截,不使逃脫,並免四人擠在一處,法寶、飛劍施展不開。入門之後,發覺中計,只管和眾人問答盤算,並未將其減低縮小。塵霧一起,猶如萬丈黃雲中矗立著一座祥光萬道的光幢,分外顯得佛家法力神妙,不比尋常。這時謝琳已被癩姑一把拉住,意欲力阻,不令再有行動。話還不曾出口,謝琳看出戊土禁制已被觸發,只是眼前景色由青轉黃,勢子彷彿厲害,因隔著一層神光,並未覺出有什危害阻力。暗忖:"畢竟聖姑正坐死關,法力雖高,不能親手施為,遺留的法術無人主持運用,似要差得多。這戊土威力尚無毒手摩什的烏金色煞光厲害,先後天五行合運,料也強不了多少。"繼一想:"諸姊妹均看得此事奇重,而這些人俱是峨眉之秀,向不怕事。周、李二人並曾身經,日前還在談虎色變,如是尋常,怎會如此?興許剛開始,威力尚未發作,也說不定。尤其這霧奇怪,乍看好似無奇,霧又不甚濃厚,怎晃眼之間,神光在內固仍清明,光外卻絲毫也看不遠?

不特與前兩次昏黑青黃景象不同,便與初見情形也迥乎有異,直似被包沒在極厚密的實物以內。莫非真個厲害不成?"

謝琳此時心神已受了一點禁制,在未恍然警覺以前,這等想法乃是大難將發時的例有文章。想只管想,仍然仗恃有無相神光威力妙用,毫無畏怯。也幸近年身入佛門,得了上乘傳授,心神湛定,功候甚深。本來受禁的人念頭一轉,有了顧忌,應該越想越怕,神智因之搖惑,而禁法的威力也隨著對方氣餒而繼長增強,乘隙潛侵,使其無由自拔。

謝琳卻是魔高定力也高,無什雜念。當反應初起時,依然抱定前念,雖覺出一點厲害,未生畏心。後來得免危難,警覺甚快,也由於此。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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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5:44: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一回 烈焰可棲身 微波能起浪 一朵燈花生世界 兒重煞幕護妖壇

癩姑到底追隨屠龍師太多年,佛道兩家均有極深造詣。更因久經大敵,臨事謹慎,雖不似謝氏姊妹有那麼厚的佛緣,連得好些千載難逢的珍奇和遇合,行事終究老練得多。

謝琳則得天獨厚,大成之前該有這場小挫,一上場來便即粗疏自恃,一念之差,幾遭大險。如非警覺得快,不特自己,連一行皆為所累。輕雲是近來勤修,法力精進,為人行事更比癩姑謹慎。上官紅是夙根靈悟,天生仙骨,初當大任,始終謹慎。癩姑適才再一告誡,眾人益發守定心神,不敢稍忽。以上官紅而言,就算前在依還嶺多服靈藥,迭經高明傳授,但她入門修為才得幾時,尚且無害,何況謝琳?四人數中,應有此難,不過暫時小困罷了。

輕雲、上官紅均知法力功候尚差,一經警覺身入危境,便專顧自己,不敢隨意言動。

癩姑卻是旁觀者清,一見謝琳屢勸不聽,心中奇怪,覺著謝琳近年不特功力大進,來前又承師長指示機宜,不是不知禁法厲害神奇,怎會如此情景?便料她不知何時疏忽,無意之中受了禁法所迷,心情顛倒。一行仗她神光護身,萬一真入幻象,神光先散,豈不全敗?數千裡將良友請來,有什挫折,異日何以對人?想到這裡,手忙拉緊謝琳,先不勸說,細察神情。見她面上神光依然煥發,目光靈瑩猶昔,只秀眉微揚,似在尋思之狀。

知她就有迷惘,也還不深,心雖稍放,安危一瞬,仍是大意不得。此時癩姑處境至難,既要顧人,還要顧己,兼顧全局,心神稍失鎮定,自己也許一樣入迷。如果所料不差,勸已無用,反而有損。只得一面運用玄功鎮攝住心神,一面把飛刀、法寶齊放出來,在神光中護住四人和所救元神,以防萬一神光有了疏失,多加上一層保衛,比較穩妥。同時又盤算應付之法,準備相機再給謝琳一個當頭棒喝,使其警覺。輕雲見狀,情知形勢不佳,不敢開口,也將飛劍、法寶放出,如法施為。上官紅因未奉命,未敢妄動,仍守在側。那道者元神見五行禁制已被引發,憂容轉斂,雙目垂簾,重又入定,甚為安詳。

這原是瞬息間事。癩姑正在準備以前所傳佛家法力,運用玄功,突向謝琳喝破。不料謝琳正尋思間,忽見癩姑拉緊自己的手,輕雲也在禪光內放出飛劍、法寶,對一行五人又護上一圈,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因被癩姑拉住,不便強掙。心想:"眾人成見甚深,未必肯信。且把有無相神光往外擴大,立可試出戊土禁制威力強弱,免得爭論。"

隨想隨施法力,隨將神光往外展開。哪知不動時,只是身陷戊土之中,還不甚大妨事;這一施為,戊土禁制立生妙用:四外黃塵看似虛質,無什阻力,及至神光在外一脹,不特上下四外堅逾鋼鐵,人和神光被包在內,分寸難移,並且生出極猛烈的重壓,往中心擠來,神光竟被逼緊,一點伸張不開。謝琳見狀,不禁大驚,才知果是厲害。忙以全力抵禦時,上下四外本是一色淡黃色光景,原看不出一點別的景象,倏地黃影一閃,化為千萬層黃色雲濤,金光電閃,齊往中心壓來。內中夾著無量數的暗黃金光,其色較深,暴雨一般打到。始而挨近神光,便即爆炸分裂。末後越現越多,不等到達,便自相排蕩衝擊,紛紛爆裂。每團黃光看去最大的只酒杯大小,那威力卻極驚人。一經爆裂,便是震天價的霹靂,數又極繁,密如貫珠,漸漸匯成一片連續不斷的轟轟巨震。那爆裂出來的火花星光佔地甚廣,互相激射飛濺,宛如千萬花筒,交相發射,合為星山火海,聲勢猛烈雄奇,難以形容。雖隔著一層神光,兀自震得人目眩神昏,耳鳴心悸。謝琳自出生以來,未曾見到過這等陣仗。如換功力稍差一點的道術之士,處此境地,必定驚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心神再一搖惑,不能自攝,護身神光首先失效,稍有疏隙,五行真氣立即侵入,人為幻象所迷,魔念一起,便自不可救藥。就算同來諸人明白,未為魔頭所乘,也是愛莫能助,至多不受牽累,已萬幸了。

此時情勢,端的危機繫於一髮,險到極處。尚幸謝琳仙骨仙根,屢劫清修,都是童真入道,夙根至厚,元神凝鍊。加以此生從小便受仙人撫養傳授,取法既高,近隨小寒山神尼勤修,又得了師門心傳。雖以習練《滅魔寶籙》稍微外務,功候不純,易召魔頭,但受禁制不深,真神迄未搖動,稍微迷惑,只是暫時的事,本身定力依舊堅強。一見情勢萬分危險,驚念才起,立覺神光為戊土神雷所迫,重如山嶽,直往內縮退,大有支持不住之勢。想起受人重託,數千裡遠來,不但未助成人,反使良友為己所累,休說身敗名裂,只要內中有一人失閃,也應愧死。便拼著性命,運用神光,強行撐拒。誰知戊土威力強烈異常,那萬丈雲濤已難抵禦,戊土神雷尤為厲害,上下四外,一齊往中央打來。

身外神光受不住那猛惡威力的震撼排蕩,已起了波動,光圈已是越來越小,高下減了一多半,外圍也減去了三分之一,所剩不足兩丈方圓。照此情勢,再如不能支持,不消多時,就算神光不破,人已隨同壓縮成了一團肉泥。

可是謝琳仍不害怕。忽又心想:"自己決不至於遭此慘劫,同來諸人自然也是禍福與共。再說禍善福淫,也斷無此理,怎情勢這等險惡?萬一真個逢兇,自己和癩姑、輕雲俱擅玄功,元神凝固,或者無什大害,至多壞卻肉身,不會形神皆滅。上官紅根骨極佳,學道未久,卻是可憐。"心念一動,百忙中往癩姑等三人細一察看。先以變生倉猝,形勢奇險,只顧以全力應付,又以不聽良言,至有此失,懷著幾分內愧,無暇觀察眾人神色。初意三人定必驚慌失色,無計可施,甚或埋怨自己,誰知目光到處,竟是不然。

輕雲、上官紅正運用飛劍、法寶,在神光內繞上一圈,各自澄神定慮,從容沉著,立在側面,那猛惡的聲勢,直如不聞不見。癩姑則把飛劍、屠龍刀,還有一件法寶,齊放出來,與輕雲等連成一體,隨同環繞在身外;她本人竟在自駕遁光之上,閉目合睛,入定起來。那道者元神更在所運青色罡氣之上,安然入定,態甚莊靜。謝琳功候原深,見此情形,忽然想起土遁初發難時,雖然四邊阻力絕大,不能行動,但神光尚可抵禦,未受壓迫衝擊,神雷也無此時繁密。只因自己見勢不佳,心略驚慌,便立即增加了幾百倍的威勢。照此情勢,眼看不保。後以徒憂無益,又想:"聖姑既然事早安排,不應如此顛倒,儘管自己以全力抵禦,勢仍如此猛烈。癩姑等先前那麼膽怯,此時應更驚懼,不料卻運用玄功,暗中戒備,外表反倒從容鎮定,毫無畏色。又曾力勸自己,不合輕敵自恃,致有此失。來時父親曾說,聖姑以前乃旁門中第一流人物,夙根深厚,屢世清修。只因前生不合妄動嗔念,與同道友人打賭,欲試自己定力智慧,特意再生投入旁門。雖以夙因不昧,生具靈悟,未行一惡,終以所習不是玄門正宗,本身雖不曾為惡,卻種下好些孽累。及至佛緣遇合,皈依淨土,又以生性好勝,所習複雜,空具無邊法力,不是上乘佛法。後來功候日深,老是相差一步,不能完滿正果。幸遇天蒙、白眉二位老禪師指點,聽到幾句偈語,恍然大悟,這才知道佛家雖然放下屠刀,立登彼岸,禪修途徑卻是走錯不得。又欲肉身成聖,這才發願,以元神坐百年死關,求那上乘正法,就便了卻妖屍這段公案。她雖未能即時成真,她那法力卻是兼有釋道諸家之長,高妙精微,不可思議。

尤其最長於心靈禁制之術,厲害無比。故此所設諸般禁制,五遁諸法,無不層層相生,變化無窮,非得她傳授,精於彼法的人,多高法力也難破卻。千古修道人而又生具好勝特性,居然做到言出必踐,無人能敵。似她這樣的,無論佛道、正邪各派,除絕尊者而外,連她不過四五人。其獨步當時以此,其不能成就正果,多坐這百年死關,也由於此。

父親吩咐此行不可輕率自恃,當入洞時也頗存有戒心。嗣見事甚順手,五行埋伏一直未發,加之父親、葉姑平日常是那等勸誡口吻,既認作了常談,又誤以為妖屍合當伏誅,洞中禁制多半期滿失效,所以妖屍連遭大挫。於是把事看易,心神疏懈,不知何時受了禁制。現看三人這等神情,回憶適才所為,不特愚妄自用,並連父師之誡竟會忘卻。分明一時不慎,中了圈套,陷入危境。幸而平日功力尚強,否則不堪設想。"

當時思潮如電,一起伏間,謝琳猛觸靈機,忙即鎮攝心神。欲待運用玄功,先將心靈之禁剋制,護身神光、本身法力自必隨以復原增強,免去危害,再打主意。經此一來,雖然醒悟,神智漸復清明,可是禁制威力也隨以加大。尤其是雜念叢生,思潮繁亂,儘管學有根底,仍覺甚是勉強,越知所料不差。安危瞬息,心神再稍搖惑,立有不測之憂。

於是拼命以定力鎮攝心神。

癩姑本在運用禪功,靜候時機。先見謝琳手忙腳亂,指定身外神光,面現急迫之容,誤以為入魔已深,一行諸人全在危境。自己雖然發難前未受禁制,此時一樣也是疏懈不得,哪敢優急,致分心神,又恐一發不中,反而激出亂子,只得沉下心去,反虛生明,把本身元靈真氣運用純熟,使其活活潑潑地靜以相待。嗣見謝琳看了眾人一眼,跟著神態又復轉自如,目光內視,面上神采重又煥發。一手仍指定神光,抵禦外來重壓,知是時機稍縱即逝,一面祝告聖姑默佑,一面猛將所運元靈真氣化作一片光華,往謝琳當頭一罩。同時大喝道:"你忘卻來處了麼?"癩姑深知此舉也極危險,元神雖凝鍊純一,但已有人我之相,自己佛家功候又未達到爐火純青地步,萬一謝琳入迷已深,靈光照將過去,不能破禁使其警覺,自身也不免連帶受累。無奈四人同舟共濟,連所救道者元神,都成了一體,只要內中有一人入迷,均受其害。必須四人一樣,先定固了元神,始能運用法力抵禦一時,再作脫身之想。否則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若照著預計施為,稍有破綻,為魔所乘,牽一髮而動全身,難保不皆為一人所誤。就算不致如此之甚,同門三人神智未昏,再仗法寶之力脫險出去,謝琳卻受了害,也是問心不過,無以對人。因為別無善法,所以事前十分謹慎,先求聖姑默佑,隨即施為,進退均極神速。

癩姑一聲喝罷,哪敢察看謝琳神情,忙先復原,潛光內照,先保住了自己,覺無警兆,方運慧目法眼往前注視。謝琳本來仍在受禁之中,彷彿常人夢魔將醒情景,心中明白,在彼奮力掙扎,縱無此舉,也將清醒復原。經癩姑靈光一照,猛覺眼前一亮,耳聽一聲大喝,忽然警悟,心神立即復舊如初,重返靈明。謝琳佛門功力原本較高,禁制一解,法力大增,有無相神光隨又增強。但戊土威力依然猛烈,神光只恢復到與先前一般高大,便即止住,不能再長。謝琳此時已然想起,小寒山起身前數日,父、師、葉姑先後所示機宜,迥非適才心理,氣早平靜。五行合運,相生變化,還須全盤發動。運行以後,再以法力制住一宮,始有脫身之望,勉強不得,更忌躁妄。先前神光內縮,由於心靈受制所生幻象,並無所損。因為臨危警覺,幸無疏漏,致敗全局。但戊上威力至大,所以只能恢復到原來一般高大,不能再長。便不再謀進展行動,只把現狀勉力維持,靜心待變。

癩姑見她靈智恢復,知已無害。照著掌教師尊下山時所賜法諭,聖姑生有特性,未來之事早有預定,法力雖然極高,無論何等禁制,只要當時能自解免,人再服低,又不是妖邪一流,以後便不致再由此生出災害。不過脫禁至難,不是她昔年算就,意在警誡,點到即止;便是預伏助力,自行解免。謝琳法力不應受禁,也許先前稍驕自恃,藉以示儆。此關一過,雖仍不可大意,心神料已不致再受禁制。專力抵禦五遁,危難便減多了。

不禁寬心頓放,勇氣大增。為防萬一仍有疏失,心中尋思,也未向眾人說破,只在暗中打點,相機應付。方料土遁無功,必要再生出庚金或是別宮妙用,果然有無相神光剛一復原,黃光一閃,那上下四外的無限雲濤忽然隱去。緊隨著風雷大作,雜以金戈、刀箭之聲,眼前雪亮。先是金光、銀光二色奇光,層層相間,閃幻若電,又似狂濤一般,上下四外排山倒海齊湧上來。身外神光才略鬆動,又受重壓,只是還能支撐,不似先前抵擋不住。眾人有了先前經歷,連謝琳也小心翼翼,只以全力運用抵禦,保住原狀,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似此相持不多一會,金銀光中忽現出千萬金戈、刀劍,耀如霜雪,齊向神光飛射而來。一會越緊越密,中雜無量數的大小箭弩彈丸,宛如暴雨飛瀑,射到面前,彼此互相激擊排蕩。萬頃金銀光濤中,閃變起千萬點星雷火雨,精芒耀目,難以逼視。一時金鐵交響,無限繁響匯成一種極猛烈的炸音,益發聲勢厲害,驚心眩目,比起先前戊土,猶有過之。

四人始終鎮定心神,守在神光以內,聽其自然。似這樣挨有半盞茶時,金銀二光連閃兩閃,先前戊土黃雲重又出現。方疑來勢更要猛惡,不料兩下里才一混合,忽自消滅無蹤。跟著面前一暗,上下四外全被陰雲包沒,乍見時還未覺怎厲害,倏地大片玄雲起處,隱聞海嘯之聲自遠而近。隨見一線白光環繞雲外,成一極大圓圈,遠遠飛來,晃眼之間,化作萬丈銀濤,發著轟轟發發的巨響異聲,泰山壓頂般齊往神光上面打到。上方如此,神光下面又突起了幾根巨大晶柱,飛泉猛噴,直衝上來,才一挨近,猛然震天價連聲巨震,爆裂分開,卻不消散,化作千萬團大小灰白光華。有的往光外打到,有的自行擊撞衝激,二次散裂,重又雹雨一般打到。最厲害的是那些由水柱爆散的灰白光華,才一撞裂,只有空隙,不遇擊撞,立即暴長加大,一經撞擊,又行分裂,仍是如此,生生不已,越來越甚。本來聲勢猛惡,比起戊土、庚金又加勝些。謝琳沒有防到有如此厲害,竟連神光幾被衝動。方往下方加緊戒備,不料上方四外陰雲狂濤中,也起了無數水柱,與下方一樣情景。威力之大,簡直無可形容,眾人雖在神光以內,也幾乎難耐那等猛烈的震撼。

癩姑因輕雲前在北洞下層與英瓊雙鬥妖屍,嘗過癸水神雷滋味,傳聲詢問比那次如何?輕雲答以手勢:比前厲害得多。癩姑暗忖:"想不到五遁威力越來越猛,少時順序運行以後,先後天五行使要合運。如不按照預計制住機先,決擋不住。上官紅雖然精習木遁,道力功候尚淺,初上大陣,居然鎮定如常,固是可嘉,但到了緊要關頭,能否勝此大任,實為難料。並且身在伏中,為時久暫不知。聖姑法力微妙,瞬息萬變,局中人覺著時間甚長,實則就許彈指之間,時機稍縱即逝。各位師長雖示機宜,但對此五行合運如何下手,卻未明言。且喜適和輕雲傳聲問話,暗中留意,果無警覺,更無差池。莫如先向上官紅叮囑幾句。"

癩姑心念一動,忙向上官紅傳聲,告以大任將臨,務要留意。可慮的是五遁似須一一應過,木遁居於第四,以木製木,不等五行現完,恐生出別的阻力;不制,又恐木生火旺,不能制火。五行合運,威力過大,一個失措,反有大害。最好在木遁將完,火遁將現之時,姑試為之。是否可行,須看自己手勢行事。上官紅忙即點頭應諾。

這時玄霧忽然又起,幻出黃雲和庚金二色奇光,完全出現,也是連閃兩閃,便自消滅,隨聽萬木搖風之聲。四人不知即此便是五行合運,每生出一行,便要增添出好大威力。可是已現過的戊土以次諸遁,須到五行齊備,方同出現,此時只在暗中加威,卻不現形相。任是多高的慧目法眼,也看不出。似此愈來愈烈,到了五行皆備,一齊運行,便不可制。實則木能克土,不必以木製木,只要在戊土發而未收之時,令上官紅以木製土,立可無事。偏生錯過機會,危機一發,全未知曉。誤以道家常理推斷,認為是應有現象。幸而癩姑預向上官紅叮囑,稍作戒備,不然,雖不致形神消滅,元神也必受重創無疑。

這五行中,只有乙木來得先柔後猛。始而如小風初起,枝搖葉動,幽籟徐舒,清飆遠引,自協官商。忽然萬木蕭蕭,狂風大作,走石飛沙,濤奔浪舞,萬籟交鳴,匯成一陣緊一陣的洪洪發發的怒吼,中間更雜著一種極尖銳淒厲的異聲,甚是刺耳,令人聞之,自然心悸。漸漸聲勢越惡,直似海嘯山崩,地軸翻圻,千百萬天鼓一齊怒鳴,宇宙若將傾頹。這才顯出乙木威力,比起先前三次所經厲害得多。耳中所聞已是如此猛惡,面前所現景象也更比前厲害十倍。自從風木之聲一起,先是青雲沓靄,和初入伏內光景差不許多,只是彼靜此動,略有不同。晃眼煙嵐四合,綠雲如浪,上下四外潮湧而來。乍看勢仍不算十分猛惡,及至海嘯一起,立即隨同加盛,漸漸綠雲化為青光,威力越發加大。

眾人的有無相神光,被綠雲團團包緊,本就覺著神光外面有一種極大的潛力壓迫,分毫轉動不得,經此變化,更增加了不少的壓力。此時謝琳雖然靈智早復,得以施展佛法,運用神光,一心應付,照樣也覺出形勢危急,分毫不敢鬆懈,大有不進則退之勢。這還不算,緊跟著青綠雲光在電閃翻飛中,忽又現出千百萬根大小青柱,由上下四外一齊打來。這乙木神雷又與先前土、金、水三遁不同,那青色光柱撞將上來,並不爆炸散裂。

先是狂濤一般,後浪催著前浪湧壓突起,夾攻而來。第一層到了近前,吃護身神光阻住,便各自兀立光外,依然向前猛力壓迫,也不散退。後面無數青柱,又接踵趕到,晃眼之間越聚越密,環光矗列。這回卻比先兩三次看得遠,但是神光之外,無論何方,全被這類青色光柱佈滿,密壓壓望不到底,除了神光之內數丈之地,上天下地,全被青柱塞滿。

跟著海嘯忽止,這些大小高低不等的千百萬青柱互相旋轉擠軋,一味爭先猛進,吃神光一格,鬱怒不宣,旋轉摩擦愈疾,發出一種極繁密的軋軋怒聲,比初起時的風中異吼還更尖銳淒厲,悸人心魄,那壓力自然也增加了不知多少倍。

四人雖看出這五遁禁制變化一回,便加出好些威力,卻沒想到乙木禁制竟有如此猛惡。更不知層層相生,已變化到第四宮上,一會便要萬木生火,五行全數合運,危機瞬息,大難已將臨頭。輕雲前曾身經,見這次與前番迥乎不同,尤為疑怪,正和癩姑相對驚顧。謝琳覺著乙木威力遠勝於前,一任自己運用全力抵禦,竟會相形見絀,萬分吃緊。

知道這次與先前不同,只有拼命竭力相抗,稍微鬆懈,抵擋不住,吃它一壓一逼,神光縱不破裂,也必定被束緊,壓力更大,萬無幸理。此時已是難支,乙木神光還在不斷增長,威力如此險惡,何能捱到終局?想了又想,除卻違背師父不許毀壞洞中景物洞壁之誡,拼犯大險,仍用諸天遁法穿地而出,直無逃路。並且下手仍須迅急,等被逼緊,再逃更難。一時情勢迫急,正待施為,就在這籌思轉念之間,那上下四外乙木神光所化千百萬根青柱,因摩擦擠軋時久,壓力有增無已,同時每根柱上都有煙嵐嫋嫋冒起,漸漸射出一兩絲青色火星。上官紅道力雖淺,木遁禁制出諸聖姑傳授與高明指教,自隨乃師上次人洞,有了親歷,加上苦念恩師,赴援心切,連日用功益勤,精進之餘,業已窮極精微。青光青柱相繼一現,早就看出形勢不妙,只為未學後輩,又過信癩姑等人道力高深,未奉命令不敢妄發。心中卻是憂疑,覺著可怪。便在暗中加緊戒備,靜等一聲號令,立以全力施為,免有疏忽,致誤機宜。

癩姑雖然誤解師長指示,沒悟出即此便是五行合運,但畢竟學道年久,見聞得多。

平日見上官紅演習木遁,又曾試習,不恥下問,雖以勤於正課和籌計除妖救友,往返小寒山接待良友,無暇深造,也頗識得一個大概。青柱上菸絲一起,猛觸靈機,頓時醒悟,木一生火,五行齊備,自然合運。又看出謝琳大有力絀之勢,如此猛惡,再一合運,怎能抵擋?心念一動,暗道不好,正發號令,命上官紅不等丙火化生,急速下手,以木製木時,忽見所救道者元神重又睜眼,面向謝琳雙手亂指,嘶聲疾呼:"不可妄動!"同時又瞥見謝琳面容突轉沉肅,眉間隱帶煞氣,手掐靈訣,將有舉動。癩姑識貨,一眼看出那是恩師屠龍師太所說的諸天印訣,知道謝琳好勝,不耐久困,見情勢危急,竟想把日前閒談所說《滅魔寶籙》上的殺著施展出來。聖姑法力無邊,禁制嚴密,要逃出立有不測之憂。幸能逃出,縱不受傷,也必毀損仙府。謝琳已在開始施為,口頭勸阻,恐來不及,忙縱遁光衝將過去,出其不意,先施法力,把謝琳左手諸天靈訣閉住。同時口中大喝:"二妹且慢!從長計較。"說時遲,那時快,這次癩姑手揮目送,念動即發,連續氣的工夫都不到。同時上官紅更是蓄勢引滿,令下即行,俱是快極。無如癩姑警覺本就稍晚,又經這點枝節,雖然慢不到一眨眼的工夫,那千百萬根青柱已如快刀斬石,火星四下飛射了。幸是木火化生接續之交,火光火星尚是青色,上官紅早準備停當,發動神速。否則所差也只瞬息之間,再遲半秒施為,青柱上激射出來的火星立即由青變紅,丙火也必就此引發,化成一片火海。接著戊土、庚金、丙水也會由隱而現,連同乙木、丙火,五行合運,發出不可思議的威力。一任四人神通廣大,決支持不了多少時候。而且法寶、飛劍將失去靈效,只能按著各人道力功候深淺,相繼陷入那五行法物的陷阱之內,結局不死,也必受傷害無疑。如今雖避免了這種不幸,但四人仍被困於丙火法物神燈以內,威力可想而知。

癩姑、謝琳、上官紅三人原是一同發動。那有無相神光也極神妙,光中人可以施展法寶、法術,隨意發向外面,無論人物法寶危害,除非行法人失卻主馭,決難侵入一步。

謝琳一時激發意氣,只覺此外無計,心中原拿不穩。吃癩姑飛來一擋,百忙中又瞥見神光外面青色煙光火花四下激射,上官紅又已發動,雙手一揚,一片奇光閃閃的青霞,電也似疾飛向神光之外,展布開來,也分上下四方六面,向那千萬青柱由內而外反罩上去。

兩下里勢力俱極強大,才一接觸,謝琳便覺光外阻力一輕,方才心喜。同時忙收諸天訣印,想要誇獎上官紅幾句,話還未及出口,只見青柱火花突湧起來,吃青霞罩住,連衝突了幾下,不曾得勢,忽然疾如電掣,一閃即收,只剩下東方一團青氣,吃青霞緊緊逼住。同時四外金、白、紅、黑各色煙光一齊暴起,上下四外又被包沒,卻未覺出怎樣壓力來。

似這樣連連電閃般變滅了幾次,四外菸光又化作一片青光,忽然轟的一聲,驚天價的大震過處,新變化出的青光之中突起了一點火星,才一現便自爆散,上下四外已是一片赤紅。光中隱隱現出一些景物,一條青氣正由光中斜射出來。耳聽癩姑、輕雲雙雙"咦"了一聲,同運慧目一看,身外神光已被一幢銀焰包沒。銀焰之外,還包著一層紅光,光外已恢復原狀,現出殿臺靈寢。聖姑依然安穩跌坐,玉榻之上那五件法物也重出現。神光內射出來的那條青氣,乃上官紅所放青霞,正斜射在那五行法物樹枝之上。

眾人本都慧目法眼,仙根仙骨,迥異尋常,身雖被陷,由於法力不敵,心靈未受禁制。加以五行中的乙木一宮又被上官紅制住,只仗先後天變化,由土、金、木三行會合化生出的乙木彌補缺陷,以增加丙火威力,少了乙木本宮真氣,威力要差得多。眾人一運玄功,定睛注視,立可看出真假虛實。見了這等情形,拿先前所見景物默一尋思對照,首先覺察出存身之處地方大小。謝琳方想告知眾人,癩姑、輕雲也早警覺了。再互相里外一看,原來四人已全陷入火遁法物以內,連人帶神光一齊暴縮,困在殿前神燈之上,那四外包圍的銀光便是神燈的焰頭。只是一樁奇怪:那麼指頭大小的燈焰,眾人身在其內並不嫌窄。如非寧神定慮,運用玄功,靜心觀察,還看不出實景和火光以外的景象。

並且心神一懈,火外景物便已模糊隱去,有無相神光也成了虛景,看去似和先前一般高大,只被困在火焰以內進退不得。

癩姑、謝琳初次身經,均覺厲害神奇,不可思議,都知此時情景稍微疏忽,最易走火入魔。上官紅關係尤為重要,身在火禁之中行法,所運又是乙木,與火相生,其能隔火施為,也以此故。但木易發旺火勢,利害相兼。現正魔頭潛侵極猛之際,如若定力稍差,萬念紛集,一為魔頭所乘,神智稍被搖惑,對方木不受制,五行立可合運,全數遭殃,仍所不免。其勢又無法相助,都替她擔著心。及至仔細一觀察,上官紅跌坐光中,潛心獨運,竟是靈光活潑,神儀瑩朗,心智專一,迥出意料之外。當難初發時,那木宮法物的樹枝還有兩三縷菸絲火焰在青霞中衝突,騰騰欲起,隱有奇輝閃動,明滅不定。

就這一會,竟被製得煙焰皆收,無異凡物,除仍蒼潤欲滴,似自樹頭新折而外,不見一點異兆。那青霞卻是分外鮮明澄潔,宛若實質,比起先前只是一道青氣,要強得多,知已無礙。想不到她小小年紀,入門未久,居然如此精進,有這麼高定力,俱都暗中誇讚不置。

內中周輕雲是過來人,曾見過別人被禁情景,細察看了一陣,頓覺好些異象。見癩姑、謝琳各運玄功,默坐待機。看出只上官紅無什差錯,無須如此。因恐分上官紅心神,不敢明言,便用傳聲對二人道:"以妹子昔日見聞經歷,凡陷身五遁以內的人,本身固是滄海一粟,渺乎其小,並且內中危害至大,難於抵禦,多高法力也難久持。所以衛氏夫妻前遭大難,幾乎形神皆滅。便易師姊日前為救燕兒師弟,自投此洞水禁以內,待了些日。我和瓊妹親見,以她那樣法力,去時又得易伯父母指教,深知底細,備有好些防禦之寶,尚且提心吊膽,自說隨時皆有奇險,危機四伏,難於應付,不敢稍微大意。後將總圖得到,悟出機密,仍如臨淵履薄,看得十分慎重,與她平日自恃神情,大不相同,可知厲害已極。此是中樞要地,禁法自更厲害。可是我先恐心神失馭,致招魔頭,後見形勢不甚嚴緊,再加仔細考查,竟似全局安危只繫上官紅一人,我們三人竟無什相關。

初入困內,心神稍懈,尚覺身居大海,外景模糊。自從青霞凝鍊,益發晶瑩以來,便無此異狀。以妹子妄測,聖姑固是法力無邊,但她痛惡妖屍,算就諸孽今日伏誅。只為做誡後輩未學不可看事太易,一面大顯神通,一面卻留下這以木製木,不令五行合運的破綻。而破她的法,卻是得了聖姑真傳的後輩,並非外人。所以我們抵禦萬分困難,上官紅一出手便可無事。照此情形,不特早有安排,連我們被陷火宮,也必是含有別的用意。

照理,心神必須以極大定力鎮攝,不可稍懈,雜念更起不得,應有的危害更多。請看妹子先前試探著起了好些思慮,又說了這許多活,何嘗有什警兆?入定默坐似乎不必。乘此閒暇,大可潛心體會,仔細推詳,我們被留在此,到底聖姑有何心意?是否與除妖取寶有關?只要隨時戒備一點,不要十分大意,更不可強作脫身之想,不看準時機,決不妄動,就無妨了。"

二人聞言,立被提醒,越想輕雲的話越覺有理。略一試探,果無異兆。謝琳被困本是出於無奈,只恐危及良友,不敢再作犯險之舉。及見無事,心又活動,暗付:"前在山中因習練寶籙甚勤,姊姊常說我只顧好勝,欲以法力掃除邪魔,不知念起貪嗔,轉誤正課。異日法力高強,尋常妖邪自必可勝;如若遇見魔教中的首腦人物,或者並非妖邪一類的勁敵,勝負便自難料。尤其是功候不純,到時略一疏忽,難保不受人暗算。彼時我還不服,誰知第一次出手便遭挫折,雖然無礙,到底面上無光,終以能先脫出為妙。

現在聖姑似有默助,情勢似兇不兇,何妨再試一試?"哪知暗中剛開始行法,略一施為,光外忽現五色奇光,風雷大作,四外壓力重如山嶽,一齊迫來,身外神光幾難抵禦。這才知不妙,未可力爭,急忙收手,重將心神定住,漸漸恢復原狀。因又不謀而行,暗中試探,幾乎生出亂子,偷覷癩姑等三人神色,竟如未覺,好生慚忿。正在盤算,少時想好主意,和癩姑明言,二次試用別法脫身,忽聽男女笑罵之聲,由遠而近。三人聽出內有妖屍口音,不禁想起適才輕雲所說,知道妖屍認定仇人入伏,滅亡在即,前來觀看虛實。默唸時刻已將深夜,易靜應已出困。許是聖姑真個把一行留在此地,等易靜、李、謝三人到來,合力除妖,也未可知。忙各傳聲注意,故作昏迷,窺伺妖屍和眾妖黨動作。

但愁上官紅這道青霞無法掩蔽,被妖屍發現,難保不侵入生花樣作怪。

正尋思間,妖屍同了毒手摩什和另外七個妖黨已然走近,到了宮門外面停住。聽毒手摩什的口氣甚是驕狂,竟欲率眾深入寢宮,徑直下手。妖屍力阻,說:"老賊尼狡詐陰險,我們雖有破她之法,又得你在此相助,自可無慮,但畢竟諸位道友法力還差,還是仍照預計,分班入內,小心應付為是。"說罷,隨即行法施為。一片煙光閃過,外面便多了一個丈許方圓的法臺,當門而立。妖屍便朝毒手摩什一聲媚笑,當先走上臺去。

毒手摩什跟著走上去,立在妖屍身後,拔起臺上一面主幡,面帶獰笑,神情甚傲。同來七妖黨來時神情已不一致,半帶勉強。及見二妖孽到了臺上,妖屍一面行法,一面不住向毒手摩什含情獻媚,神態親暱,大是不堪,別人全都不睬,似各懷有妒意,面上均帶不悅之色。妖屍此時越發妖豔,已非適才披頭散髮,血流滿面,獰厲之相。分明見眾人不快,也視若無睹。除不時回顧毒手摩什,媚眼流波外,只忙亂著行法部署,將臺上預設的法物一一現將出來。

眾人一看,那些法物與殿前五行法物一般無二,只內中多了一鼎。方料妖屍要用代形禁法毀那五行法物,妖屍忽然纖腰微扭,倚向毒手摩什胸前,斜睃著一雙媚眼,手指臺下同黨,暱聲說了兩句。妖黨中有一赤面長身的妖道立即勃然暴怒,口方喝得一聲:

"玉娘子……"底下話未出口,毒手摩什一聲怪笑,隨手揚處,撤出一蓬烏金光華,向前罩去。

妖道原是未來以前已然有些醒悟,知道受了妖屍陰謀愚弄,只為深知二妖孽厲害,已受劫持,不欲公然得罪。妖屍又在暗中頻施邪媚,心仍未死,鬧得又恨又愛,又疑又怕,首鼠兩端,欲罷不能,心想:"姑且隨來,相機行事。反正留心不上她套,敷衍到事完,日後再作計較。至多不過生些悶氣,當不至於反臉成仇。"及見一到寢宮門外,妖屍立即把假面具揭去,怒視眾人,除新歡外全不放在眼內。同時又看出所行法術大是陰毒,分明要選出五人供她犧牲,不禁妒忿交加。知道毒手摩什已受妖屍迷惑,此君的尊容性情決非妖屍所喜,一樣也是愚弄,為之效死,本心是想喝破妖屍的陰謀毒計,毒手摩什如能省悟,自必不肯甘休。二人因此反目,固是快事;否則藉此抽身,以免少時禁制發動,任人宰割。妖道法力也頗不弱,又來了八九十天,人更機警,先是受了妖屍迷惑,陷溺太深,一經醒悟,立有打算,對二妖孽原有防備。此時一面說話,廣面早在暗中行法,準備逃走。

哪知二妖孽早已商定,妖屍為示用情專一,不特要把同來諸人一齊斷送在寢宮外五遁之下,並欲先酷殺一二人以立威。因此妖道才一張口,烏金色光已疾如電掣,當頭罩下。妖道百忙中看出毒手摩什變臉,剛急飛起,才只兩丈來高,便吃妖光困住,懸在空際,被人佔了機先。情知無幸,一面施展邪法防身,一面厲聲大罵。毒手摩什只微微獰笑,先不理睬。跟著又把手一揮,滿室都是烏金雲光佈滿,通無隙地,只空出法臺前另六妖黨的立處和宮門一面丈許地帶。然後戟指妖道喝道:"無知蠢畜!玉娘子被困在此,並未尋找你們,乃是你們這些豬狗自行投到。適才我已當眾言明,玉娘子自是美勝天仙,不能禁人愛她。但她只是一人,不能分身。她雖傾心向我,你們這夥不知死活的豬狗必然不服,當我逞強霸佔。好在你尚在此,不曾離洞,道書、寶物也未取出。今日之事,勝者為強。門內設有五遁法物,無論何宮破去,均可直入取寶。本來我可隨手而取,但是我如先取,你們當我佔先得手,必又不服。為此約定:不論何人,休說全破五遁,毀屍報仇,只要能破去一宮,直入藏珍複壁將寶和道書取出,不必大功全成,也願將玉娘子讓出。底下滅屍報仇,收拾殘局,毀去此洞,並還由我一人出力包辦,以作得手人的賀禮。到時卻由玉娘子按照預計行法,派誰是誰,不許退縮。如若畏難推倭,或是心懷二意,欲加阻撓,卻休怪我夫妻狠毒。你這蠢畜豬狗,只知無事時昏想天鵝肉吃,向玉娘子乞憐獻媚,臨陣卻想逃脫,犯我適才法令。既然自知膿包,就應早日滾蛋。只想快活,卻不肯賣命出力,天底下沒有這等便宜的事。似你這類豬狗,我手裡萬容不得。如因破法效忠而死,我夫妻又借用你真魂行法,不過是當初有點自不量力,為色喪生,應得的苦楚,事後仍能轉世投主。你未上陣,先就膽怯背叛,料你那殘魂剩魄也無什大用。

再者拿你作個榜樣,叫別的豬狗們看看,以免效尤,自家葬送,形消神滅,還累我夫妻多費手腳。"說罷,將手連指兩指,妖光便似電一般急閃起來,旋轉不休。

妖道先雖覺出妖光厲害,自恃玄功變化,又有法術、法寶護身,尚能抵禦。心想至多拼舍肉身,怒火中燒,猶自毒口咒罵。此時正作萬一不濟,拼連人帶法寶一齊葬送,變化元神逃走。不料妖光竟有如此猛惡威力,才一轉動,護身諸寶首失靈效。妖光只閃了兩閃,便自紛紛爆裂,在烏金雲光中灑了一蓬星花彩雨,晃眼消滅。跟著妖道全身便被束緊,雖仗玄功變化,運用元神,不曾就死。因身已被烈火焚燒,萬箭攢射,並還麻癢,苦痛有甚於死。這才知道真個酷虐,萬難禁受。並且少時便要形神皆滅,決無生路,不由膽寒心悸,盛氣全消。慌不迭顫聲哀告:"玉娘子,我由海外萬里遠來,為你出力,效死效忠,本無他意,只為一時昏愚,鬧到如此慘狀。我知你夫妻將我立威,也不想求活。只求你念我數百年苦修之功不是容易,現在為你而死,以前多少總有香火之情,稍微恩寬,許我兵解。情願以我生魂供你行法,惟望保住靈魂,恩深如海。"

妖屍聞言,從容仰面媚笑道:"你想我為你向丈夫求情,放你走麼?"妖道說到末兩句上,已被妖光製得通身戰慄,力竭聲嘶,痛苦難耐已達極點。瞥見妖屍詞色不惡,覺著有了生機,方強忍楚毒,抖著語聲,斷斷續續答道:"我自知罪,不敢求生,只求饒我真魂,好為你效力,破法取寶。"話未說完,妖屍立即面色驟變,滿臉立改獰厲之容,厲聲向上喝道:"該死豬狗,做你孃的夢呢!我自出世以來,只有我不愛人,幾曾有人敢中途背叛我過?就這一樣,你便慘死百回,再化劫灰,也難消我的恨。這不過是我丈夫性急,今夜忙於取寶復仇,無此閒心,便宜你少受一點活罪罷了。如由我性處治時,至少也要使你加上百倍痛苦,才肯把你消滅。還敢向我求饒嗎?適才勇氣哪裡去了?

這等膿包,沒骨頭,我真悔以前和你這樣豬狗相識。你自作自受,快些自認劫運,閉上你的狗嘴,以免引人作嘔。乖乖等死,還落一個痛快爽利;再如多言,或自強行支持,希圖苟延,非但無望,惹我性起,更有你的好受,那時死活不得,平白多受苦痛,就悔無及了。"

毒手摩什接口怒喝道:"我們正事要緊,及早完工,好隨我回山享受快活,哪有許多閒話?"隨說雙手一搓,往上一指,妖光立即加強,連珠炮火一般紛紛爆裂起來。妖道聽出二妖孽毒心難回,生望已絕,一時悲憤慘痛,咬牙切齒,強掙扎著顫聲罵道:

"你兩個妖鬼淫魔,休要快意。我自孽重。落你毒手,命數如此。可是你們惡貫已盈……"底下的話未及出口,妖光中毒火陰雷已經爆炸,一聲慘號過處,妖道全身立被震成粉碎。元神化作一團燻煙,還待飛逃,吃妖光往起一兜,只閃得兩閃,連那黑煙和那些殘屍剩肉一齊燒化,無影無蹤。

妖屍重又恢復了妖嬈體態,一臉媚笑,扭著妖軀,款啟朱唇,笑向臺下眾妖黨妖聲說道:"這蠻子忒不知自量,才落到這等結果。我此時想起毒手道友也實處治太過。你們如若不能相助,當可明言。毒手道友愛我太深,人又心直性暴,免得觸怒了他,又是有始無終,白把多少年的功行斷送,連魂魄都一起消滅,還有一層,我們雖然情深義重,但他一向言出法隨。適已有言在先,你們如無二意,不論何人取得藏珍,我仍嫁他為妻,決不更改。你們心意如何?"眾妖黨雖全是邪教中有名人物,但比毒手摩什卻差得多,一見二妖孽如此惡毒窮兇,前人死狀奇慘,淫威暴力之下,早已觸目驚心。明明前後都無幸理,知道妖屍故意作態,稍有違仵,立上死路。除卻甘供犧牲,或者還能死中求活,別無善策。空自悔恨交加,心內雖在盤算,口內哪裡還敢道個不字。只是驚悸憂疑之際,心念不一。一個回答:"他自取死,我們有言在先,怎能反悔?"另一個回答:"為玉娘子效力,死而不怨:哪有臨陣退縮之理?"

妖屍聞言,便朝這兩個妖黨作了一個媚笑。毒手摩什妒念奇重,見妖屍一身蕩態,笑臉向人,已然勾動妒火。偏巧內有三妖人原是師兄弟兩個,帶一得意妖徒,法力較高,並特為此事煉有兩件破五遁的法寶。未來以前,本想人寶兩得,懷著滿腹奢望而來。到後看出艱難,才死了心。猶盼妖屍性淫,人總可得,戀戀不捨。及見此情形,一面心寒膽怯,卻不十分甘願,意欲暫且敷衍,稍有空隙,冷不防施展全副神通,乘機遁走。一面又想少存體面,不願過於顯出害怕。於是三人不謀而合,同聲答道:"玉娘子,實不相瞞,我師徒為助你出困,祭煉法寶,委實下了不少苦功,並還傷了兩個同道,一個門人。先聽毒手道兄之言,心中並未多讓,以為不知鹿死誰手。此時一看,他那法力實是高強,我師徒知不如人,現已甘拜下風。即便憑著多年辛苦煉成之寶,僥倖得手,也決不敢居功,對玉娘子作那非分之想了。"

三妖黨原意,自己在左道中頗有名望,卻受二妖孽如此凌辱挾制,日後何顏見人?

因此故示大方,無所希圖,就便奉承毒手摩什幾句,為使減卻敵視之意,以便少時伺隙逃走。師徒三人除稱謂稍異外,口氣全差不多。方自以為所說得體,哪知妖屍自負古今絕豔,力能顛倒仙凡,為所欲為,最恨人對她離心。尤其是當日是她生死關頭,口裡雖強,內心甚怯。先前已有一舊日情人迷夢忽醒,飛跳出網去,寧以一死完孽,不再受她迷惑。跟著又毀了珍愛如命的豔屍原體。及到寢宮設臺行法,剛一開始,又有一同黨反目背叛。想起聖姑玉牒法偈,曾有"眾叛親離,邪媚失效,便該數盡"之言。自從昔年犯戒被逐以來,凡所交結的人,無論邪正各派,只要為她所惑,都是始終如一,竭忠盡智,死而無怨。曾共淫慾的,更是明知受了玩弄,一樣肯為她粉身碎骨,從無反悔。此時不怪自己太已淫兇,卻怪今日怎會接二連三發生此事?心疑聖姑遺偈將要應驗,預兆不祥,正在怔忡疑慮。忽聽三人又是這等說法,益加觸動忌諱。陰沉沉一聲冷笑,驟轉怒容,正待發作,欲言又止,轉過身去。

那三妖黨人極機警狡詐,口裡說笑,暗中早已留意,說時偷覷毒手摩什滿面獰厲容色,正注視著右側兩個妖黨,似要發難,又強忍住怒火之狀,目光全未留意自己這一面。

同時又看出妖屍神色驟變,比先前痛罵新遭慘禍的妖道還更難看。猛想起適在前洞,曾聽妖屍咒罵兵解遇救的舊情人所發奇論,怎不留神,只想討好毒手摩什,忘了忌諱?知她心同蛇蠍,必然不懷好意。因估量自己法力比先死妖道要高得多,所煉法寶尤為神妙,恰可用作替代。暗忖:"此時進退都無幸理。乍來時,還覺新煉成的法寶可破五遁禁制,哪知日前便中一試,竟連外洞禁制也是難破,何況設有法物的主宮中樞要地,具有五行生剋之妙,用以脫困,卻似可能。適才受二妖孽深機誘迫,妖屍又說破禁之法已有萬全準備,於是心活上當,妄想因人成事,混水摸魚,找點便宜。不料到後情勢大變,妖屍用心惡毒,臨事又如此謹慎。再看門內,光雷隱隱,甚是兇險,入門決無好果。人固必死,那元神可保,也必是妖屍欺人之談。邪法不成,自是形神皆滅;僥倖成功,妖屍也必將這些有道人的真神禁錮,使與妖幡一體同化,常受煉魂之慘,永無出頭之日。如何可以信她,反正入內也不免於形消神滅,還白代淫兇仇人出入效命,便宜狗男女快活遂心,豈不太冤?定數難移,該死也決不能活。想是平日為惡,應有此報。聖姑禁制定比狗男女妖法還更厲害得多,與其被仇人葬送,轉不如就在外面冒險一試,還有幾絲之望,如逃得快,多半能脫毒手。"念頭一轉,乘著妖屍回身行法,將要發令派人之際,互相一使眼色,悄沒聲地同時發動。法力最高的一個當先開路,揚手發出兩團碧陰陰的火球,一團直撲妖屍,一團直衝妖光,一現便即爆炸。

妖屍和毒手摩什驟不及防,妖光竟被衝盪開一個大洞。毒手摩什的七煞玄陰天羅,本與心靈相應,運用施為,神速無比。一則鄙視群邪,並已殺一儆百,決無反抗。心中又生妒火,正在想少時如何處死另兩個情敵,心神旁註,不曾留意。這三妖黨又均是能手,聲東擊西,雙管齊下:一面運用全力發出兩大陰雷,同時施展邪法,催動肉身衝破妖光逃走;一面卻運用玄功變化,將元神離體,往法臺一方隱形飛遁,其勢極速。

妖屍正在行法,瞥見陰雷打到,因是同在妖光籠罩之內,心恨三妖黨語犯忌諱,想佈置停妥,首將這三人開刀,迫使入伏。即便破禁成功,也必使其受盡苦毒,再煉化其元神,為法寶增加威力,以消惡氣,做夢也沒想到網中之魚居然也會情急反噬。對方所發陰雷,又是多年苦功專煉來破洞中庚金禁制,內有月魄太陰真精和無量窮陰鬼火,加以邪法合煉而成,幾乎同以此享盛名的九烈神君最厲害的獨門陰雷差不多少,用以破聖姑庚金之禁固是無效,用以對付敵人卻是厲害非常,妖光煞火尚被衝破,可想而知。妖屍這一雷本禁不住,總算百年苦煉,功候甚深,應變機警,並且肉身已毀,只是元神,玄功變化,飛遁神速,危機瞬息之間,竟被遁向一旁,避開正面。雖然未受重創,但那陰雷威力猛烈,又在空處發作,沒有妖光煞火阻隔,一經爆炸,分佈至廣。妖屍所施邪法專為對付門內五行禁制,法臺之上毫無戒備。總共連法臺直到寢宮門前,不過數丈方圓,此外全是妖光煞火佈滿。那七煞玄陰天羅不是尋常邪法,妖屍事前如無準備,或是預告毒手摩什,一樣也不易通行。只聽震天價同時兩聲大震,碧焰火花紛紛爆裂,密如星雨,竟把那數丈空隙填滿。休說妖屍無法逃避,在萬分匆迫之中,連毒手摩什也受了傷。比較起來,還是妖屍性雖兇毒,應敵穩練,不似毒手摩什性暴粗野,本身又是元神,不易受傷,一覺變出非常,飛身縱避時,早將元神凝鍊,施展玄功變化妙用,雖然受傷,卻甚輕微。毒手摩什自恃邪法高強,從未吃過人虧,一見三妖黨背叛,已是怒火上攻。

多高法力,也禁不住變生時腋,事出非常,相去又如此之近。身方受傷,再一眼瞥見心上人受傷張皇之狀,陰雷密佈,仍在爆炸不休。他不知妖屍陰毒狡詐,傷雖不重,別有詭謀,不由情急暴跳,鬧了個手忙腳亂。

毒手摩什一面忙運玄功,張口噴出一片墨綠色的妖光,護住全身;一面忙向妖屍趕去,手揚處又是一片妖光,將妖屍罩住。等到臨近妖屍,方欲問她受傷如何,才猛想起仇人正用陰雷開路逃走,益發大怒,急得厲聲怪嘯,暴跳如雷。儘管自己飛遁神速,捷如雷電,由此至前面洞口還有重重阻礙,斷難追趕得上。怒火燒心,萬分情急,恨不能一下把仇人抓來,嚼成粉碎,生嚥下去,方消胸中惡氣。於是又把妖屍放下,忙著下手施為,那烏金色的妖光立似狂濤一般飛湧增強,重又急如電掣,閃變明滅。這雖是總共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但以仇人也是能手,就這微一慌亂之際,左側那團陰雷已發出連珠般的霹靂,快要衝出光網之外,妖光煞火這一加盛,重又困入重圍。

毒手摩什斷定仇人一面暗算,一面隱形飛遁,必緊隨在這陰雷之後。大罵:"無知孽畜!任你如何隱形,也難逃我眼底。"說罷正待行法,使其現形擒拿時,逃人好似本就死中求活,拼命一試,作那萬一之想。及被妖光煞火困住,陰雷無功,力絀勢窮。自知一落仇手,必比前人死狀還慘;又以隱身法已被妖光照破,無法再隱:因此剛現出原形,忽發陰雷自炸,一聲極沉悶的雷震,全身粉碎,三人同時斃命。妖屍在旁忙喊:

"快些停手!"毒手摩什仇深切齒,及想到元神還有大用處,妖光連連電閃了兩下,休說血肉無蹤,連劫灰影子也未見冒起。其他妖黨雖然也各負傷,幸仗逃人無心加害,陰雷分向二妖孽發出,一見變起,雖未敢隨同妄動,均忙行法防護,只略波及,受了一點誤傷,俱甚輕微。一見如此厲害,益發膽寒,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毒手摩什餘怒尚未全消,回顧餘黨,正欲威嚇。妖屍忽然面帶慍色,飛近身來,似嗔似喜,嬌聲問道:"你怎不聽我的話?把這三個蠢物殺死,以為就解恨了麼?"毒手摩什一把摟住妖屍纖腰,問道:"這些豬狗真個詭詐,你幸未受什傷。可惜他們怕被擒受罪,自用陰雷炸死,沒多給他些苦吃。無論何人,休說傷你,便沾你一指頭,或說上一句錯話,先死的幾個豬狗便是榜樣。"邊說邊朝臺下三妖黨頻頻獰笑,意頗自傲。妖屍先不睬他,等到說完,才冷笑一聲,問道:"我的好丈夫,好情郎!難為你有這麼高的法力,行事應敵如此莽撞粗心。仇人五遁禁制,須用五個有道力的元神為我勾動埋伏,同時施展我的法力,始能有望,你怎忘了?老早便將他們元神消滅,少時就算能如我願,也必多費心力。再者,這三個豬狗委實可惡已極,百死不足消我夫妻之恨,為報行刺之仇,果真將他們形神一齊消滅,也還可說,照他們自殺情景,以我冷眼觀察,只恐未必吧?"毒手摩什性如烈火,一聽妖屍語意譏刺,不禁怒道:"我恨極這三個豬狗,又沒想到他們會捨命。報仇心甚,誠然手急了些。但你意思似說仇人已然逃走卻不對,我這七煞玄陰天羅,只要在網中,斷難逃走。並且此寶與我心靈感應,如是幻化,更無不覺之理。分明是仇人原身,怎有差錯?至於五行禁制,我本未放在心上。是你膽怯,執意勸我慎重,以求萬全。不必為了人少發愁,你且先試,少時如若不濟,由我一人入內,保你如願,還有何說?"

妖屍見他發怒,又改媚笑,答道:"你還和我強口。我也看明那是仇人肉身,一個不假。可是仇人均有極深功候,人當急時,又是修道人,知道元神一滅,萬事全休。就被擒住,也必希冀苟延一時,以求生路。自家毀滅,既無此理,死得又那等快法。他們那陰雷雖非你敵,卻與先死那廝真不相同。剛一發動,便將你神光震開一孔,幾乎被衝逃出去。後來神光加盛,暫時並非不能勉強抵禦,如何陰雷勢子減得那麼快?尚未到十分受制,也未見怎強行衝突,才一晃眼,立行反雷自炸,肉體粉裂,隨被神光消滅無蹤。

休說元神始終未見,連一縷殘煙餘氣也未見他們現出,大出情理之外。你竟一毫未覺,還在得意,因此疏忽,被他們巧瞞過去。他們分明知難脫我夫妻的手,拼舍肉身,發難之先預將元神隱遁一旁,當時能逃更好,否則便待事完,乘隙遁走。我們仇未報成,反吃他們暗中譏笑,日後還要報復生事,不更氣人丟臉麼?"

毒手摩什本極內行,聞言立被妖屍提醒,不禁又暴跳道:"你說得對,是我疏忽。

不過我這光網難於衝破,適才未有警兆,想還在此。即便他們逃得巧,已然遁走,多遠我也能夠追上。我且把光網收緊查看,如不現形,即是逃走,無論如何也必追擒回來,煉他們生魂,多加磨折,方消這口惡氣。"說罷,正要施為,妖屍攔道:"你又急躁不是?你此時一行法,別人也連帶受傷,又是無益有損。憑這三個蠢物,能逃我夫妻的手麼?他們發難時,我雖驟出意料,稍微受傷,但一想他們既叛我潛逃,如何還分心分力暗算傷人?早就防他們巧使那聲東擊西的詭計。恰好我法物齊備,部署停當,算計仇人如用此計,逃路必在我這一面。當時也不問料中與否,忙先運用玄功,防禦陰雷。表面故作陰雷厲害,受傷膽怯,飛身左右,亂閃亂躲,實則阻他們逃路。他們暗我明,又深知我神通,更恐發覺,自必隨同閃躲,以免撞上。無如地方太窄,我飛行變化又快,稍一不慎,便非撞上不可。同時發動禁制,就用這三個蠢豬狗來試我法寶威力。現已困入少時化煉仇敵的滅神幡下,想必正在掙扎,受那陰火化煉呢。你不必再費事了。我想這豬狗恨我夫妻必甚,自知萬無倖免,此時就強用他們,必不肯出力,弄巧還要生事。本來我想命他三個進去,現且作罷,先使受盡罪孽。如仍用得著他們,經我炮製,心膽早寒,必不敢再萌他念;如用不著,事完再帶了走,同你迴轉仙山,每日拿他們消遣,緩緩報仇。比你一擊即完,不有趣些麼?"二妖孽天性兇殘,同惡相戀。妖屍說時,又是媚目含春,巧笑嫣然,做出萬種風流,千般媚態。毒手摩什聞言,摟住妖屍,喜得格格怪笑。妖屍把手一推道:"時已不早,你還不放手,把神光收去?諸事停當,該是取寶的時候了。"毒手摩什依言,收了妖屍身外神光,一同返回臺上原位。妖屍掐訣行法,將手一揚,一片五色煙光閃過,臺上立現出五樣法物。

癩姑等四人被困火宮神燈焰頭之上,目視門外,看得逼真。見那法臺形式與門內聖姑躍坐的殿臺一般無二,只少玉榻和榻後環列的玉屏。那五樣法物也和門內形式一樣,只位列次序顛倒,每件法物之後多了一面妖幡,愁雲慘霧,隱隱籠罩其上。毒手摩什手持一面七尺來高的主幡,上有黑氣飛繞,立在後面。法物現出之後,妖屍回眸媚笑道:

"這三個豬狗現落在水宮之內,你將主幡放起,給他們換個好點地方,多享受些,與你稍微消氣如何?"毒手摩什立照預定施為,將手中幡往前一擲,立有一幢五色妖光簇擁著那面主幡,飛向五行法物之上,虛懸空際。妖屍早掐靈訣相候,見幡飛起,往外一放,喝一聲:"疾!"那幡急轉起來。煙光隨即大盛,先前黑氣也化作數十道各色妖光,由幡頂當中往四面分射過去。光色大部黯淡,並不十分鮮明,也不轉動,只看去強勁,彷彿是實質。

妖屍正接著行法,內有一道淡黃光華忽似靈蛇吐信,連閃了幾閃,大有乘此掙逃之勢。妖屍叱道:"老黃,你到這時還敢倔強麼?我因念你以前對我忠心不二,又想你法力較高,可代我主持此幡。雖然用你生魂,但絕不似對別人那樣,多受煉魂之痛,怎倒不知好歹起來?乖乖為我盡力,事完,看你立功大小,還有你的活路。現有毒手道友為我護法。你以為煉就玄功,暫時元神難於消滅,雖出不意落入我手,只是被困一時,無奈你何,稍有機隙,便可逃走,你是在作夢呢。休說此幡經我苦煉多年,具有無邊妙用,你元神已被禁住;就算你乘我行法之際,伺隙逃脫,毒手道友飛行急如雷電,任逃多遠,指顧間便可追上。七煞玄陰天羅厲害當必深知,被他煞光一罩,立行消滅。何況內外埋伏重重禁制,也決無逃理。我想你平日那麼機警,其愚不至如此。如因怕老賊尼五遁之禁,或是存心叛我,到此緊要關頭故意掣時,更是蠢極。可知我幡上主要生魂不止你一人,有你固可多加威力,無你一樣可以成功。再如執迷不悟,我只要一句活出口,你數百年苦功便化烏有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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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5:46: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二回 勢蹙悵雙飛 計窮輕一擲 妄肆兇威殘羽黨 自投羅網困金屏

妖屍所煉妖幡附有不少生魂,因急於盜寶脫身,只求速成,功候還差。這許多生魂,都是左道中高明人物,多半法力尚存。妖屍明知自己所行邪法既太陰毒,又系出於計誘愚弄,使其誤投羅網,必恨自己入骨。雖然勉強制住,到了緊要關頭,難保不反抗圖逃。

一切順手還好,稍有疏忽,或是失利,不特被他逃走,使主幡威力大減,邪法無功,並還生出反應為害。毒手摩什未到以前,儘管準備,不敢輕舉妄動,也由於此。果然才一上場,內中一個主要生魂便想掙逃。如在平日,自然容他不得。此時情勢正當緊急,成敗關頭,不得不強忍氣憤,心雖痛恨,不便遽下絕情。一面口中勸導,一面暗朝身後使了個暗號。

毒手摩什早有準備,立時怪叫道:"一個狗道殘魂,有什用處,也值與他廢話。待我將他消滅了吧。"妖屍故意極口勸阻。誰知那黃光竟是置若罔聞,掣動越急,漸漸伸長,眼看就要與幡脫離。妖屍本就忿恨,見狀不禁大怒,兇威暴發,滿口白牙一錯,戟指厲聲大喝道:"這賊道有他不多,無他不少,如此可惡,就除去了他吧。"毒手摩什始終自恃神通,洞中五行禁制傷他不得。日前應敵,又曾在外洞試了一下,覺雖厲害,憑己法力尚可無礙,益發自信,意欲獨竟全功。只為妖屍力阻,勉徇情人之意,並非本懷。一見網中之魚尚敢倔強,並還不聽好說,自容不下。聞言應聲而作,揚手一片妖光煞火,電掣而出,立將那道黃光裹住。也不知是妖幡禁法厲害,還是黃光故意以死相拼,壞他這面主幡,黃光緊附幡上,竟吸取不下來。毒手摩什怒火頭上,竟欲就勢消滅那生魂,跟手一指,妖光立即加盛,煞火星飛,突然爆炸。微聞一聲慘笑過處,黃光固然消滅,主幡也為煞火炸傷,旁近妖幡也受魚池之災,消去了好些威力。

二妖孽心身早受聖姑禁制,行事往往顛倒錯亂,毫不自知。妖屍原意是令毒手示威,可是一面又痛恨那生魂,意欲除去,加以怒火頭上,勢成騎虎,妖光煞火發作太快,方一遲疑,主幡已受重創。等到覺出不妙,再行阻止,已是無及,這一來,主幡大失靈效。

雖恨極毒手摩什魯莽,不是理想情郎,無如用人之際。豔軀已毀,如非多年苦功,元神凝鍊無異生人,專長邪媚之功,近又得了赤身教中魔法秘訣,似毒手摩什這麼高法力的人,簡直迷他不住。論起法力,不知能否應付,勉力周旋,本就有些情虛,如何敢於真個觸怒。暗忖:"這面主幡本是用來鎮壓五行法物,兼作有難時防身之用。想不到用心太毒,為想多加威力妙用,強攝了兩個道力極高的生魂在上,急切間無力煉化,致懷仇怨,以死相拼,使此幡與之同歸於盡。結果自己白用心機,在壞了好些同道。幸而五遁還未發動,如當移形代禁,五行合運,與敵相拼之際,出此大錯,更難辦了。現此幡已無什大用,莫如取下,就令毒手摩什防禦危害,看看他倒有多高法力,如此猛暴。真要所謀不成,索性激他入網,作自己的替身,以免長此糾纏,不論成否,難於擺脫。"

想到這裡,妖屍頓生毒念,不特沒有發急埋怨,反倒回眸嬌笑道:"這都是你上回要負氣回山,我雖急難求人,但是一生不受人挾制。我見別的來人又只會說嘴,全無用處,反倒糾纏得人噁心,這班冤孽恰有好些不知自量,情甘犯險送死的。有的為了妄想把我霸佔,爭風火併,兩敗俱傷。我因他們此來不是圖寶,便是圖色,全都不懷好意,死無足惜。老賊尼禁法十分厲害,我煉這移形代禁之法,萬一到時破它不了,必反受害。

除你以外,無人可敵。彼時我以為你對我情愛不深,既已決絕,不便相煩,迫得無法,才想起利用這些生魂,煉一主幡,以防不測。誰知時日太短,功效稍差,致有此失。現被你無心中毀去,雖然省我運用時好些顧忌,但我這禁法卻有了破綻,如一生出反應,就全仗你了。"

毒手摩什深知這面主幡祭煉不易,被自己無意中毀損,心本不安。及見妖屍仰賴自己,並無不悅,忙笑道:"你忒多慮。我稍施為,便將此寶毀去,可知比我法力要差得多。有我在此,手到功成。此時已離子正不遠,你說仇敵作梗的話已然應驗,只是送死,現在別無動靜,豈非膽小太過?此洞深居地底,哪有我大咎山宮室壯麗?成功之後,你看我無須此幡,一舉手間便將它倒反過來,震成粉碎,以免異日落入仇敵之手。我早不耐久候,你再遲延,我就要自行下手了。"

妖屍表面獻媚,心實忿極,氣無可出,口中應諾,暗罵:"你這妖孽,在在軒轅門下修煉多年,一點不知天高地厚。你除比我多了兩件師傳異寶,論功力神通,我並非不如你。不過運數背晦,昔年來此,先吃老賊尼一個大虧,又被她暗留禁制,連遭挫折,不得不須你相助罷了。此時成敗未卜,你便如此自滿。少時成了固好,萬一不妙,我還可逃,似你這等粗莽浮躁,休想活命。"正在邊答邊想念頭,一眼瞥見水禁法物所困三妖人的元神,尚在水中掙扎圖逃,其力甚強。妖屍向來取法甚高,用心狠毒,因主幡上附有不少修道人的元神,將來還可重煉復原,此時功效卻差,以為威力妙用既已減少,索性不用,把重擔交與毒手一人。卻不想此幡與所施邪法表裡為用,缺少不得。休看妖光煞火可毀傷它,卻不能助長邪法威力妙用,如何可去?並且幾個靈性未混的倔強生魂已然消滅,功效雖差,轉能運用自如,無甚顧忌。儘管不是聖姑五遁之敵,照妖屍先前設計那等周密穩妥,己身卻可立於不敗之地。至多邪不勝正,元氣再受點傷,仗著早悉全洞禁法微妙,逃走並非無望。

也是惡貫已盈,一味倒行逆施。滿腹怨毒正無從發洩,一見水中被困的元神欲逃甚力,不禁怒從心起,也沒開口,手掐靈訣,往水盂中連指兩指,一口真氣噴去。五面妖幡參伍錯綜,一陣亂轉,那大有尺許的半盂淺水,立似噴泉急湧,噴起丈許高,三尺來粗,下小上大一根水柱,隱聞水嘯之聲。內中三個身有妖光黑氣的小人,立時慌了頭路,凍蠅鑽窗一般上下飛馳,亂飛起來。妖屍一聲獰笑,再朝下一指,那直插地上的一柄金戈忽煥奇光,一閃不見。同時水柱內金鐵交鳴,密如貫珠。緊跟著金芒如電,急閃之下,先現出無數兩三寸大小的金戈,一窩蜂似急追三小人,紛紛環攻,越攻越密。晃眼間上下佈滿,外觀宛如水晶包著的一座金塔,金光水影,相映生輝,耀眼生纈。始而三小人還能勉強在金戈陣中衝突,仗著妖光環繞,也未受傷,只看去狼狽已極。漸漸越來越緊,上下四外齊被金戈逼緊,護身妖光黑氣雖未攻破,但已寸步難移,神情甚是慘苦。再一晃眼,金戈突隱,重煥奇輝,又生出無量數的飛刀飛箭,暴雨一般朝三小人潮湧而至,內中並夾著許多灰白色的彈丸,打向三人身旁,立即爆炸,銀光一閃,齊化為一蓬蓬的飛針,細如麥芒,光卻強烈,與飛刀飛箭一齊夾攻。只一眨眼工夫,三小人禁不住金水相生雜沓交擊,身外妖光黑氣相繼破散。照理,此時金水之禁只要再往上一合,三妖人的元神便應消滅。可是妖屍對敵殘酷,一心欲使多受苦痛,不令即滅。破了小人護身光煙以後,反將金水威力減去,再一施法,立有一片白氣漫過,晃眼之間分作三股,將小人周身裹緊,凌空倒吊在水柱之內,每人身外各有無數飛針飛箭環攻刺射,毫無休歇。

小人受了重創,法力已失,絲毫不能抗禦,全都通身亂顫,突睛吐舌,張口狂叫,隱隱聞得極淒厲的哀號,聽去力竭聲嘶,神情慘痛已達極點。

癩姑等雖知被害的師徒三人也是左道妖邪,見這求生無路,求死不能,比凌遲碎割還要厲害十倍的殘酷之狀,也由不得憤慨髮指,不忍卒視。妖屍卻是行所無事,得意非常,滿面春風,笑吟吟媚視毒手摩什,笑道:"我雖早將這五行禁制煉好,因當初元神沒有復體,僅能帶著老賊尼的鬼鎖鏈,在左近各室略微走動,既難走遠,並還不能行出本室之外。這一年拼受點苦,掙扎著無形禁鎖,冒險往東後洞搜尋鎮物。無意之中發現有一少女來盜天書,本想將她抓死,攝下生魂與我作伴,無奈我那元神只能到那間室外附近,不能再走向前。眼看來人就要得手,幸我急中生智,強運玄功變化,將手伸長,才行奪下。同時禁制發動,因此一掙,周身大震,不能再殺來人,忙遁回來。此洞除泉脈水路而外,別無通路,來人資質雖好,乃是凡人,怎會被她走進,還到那等重要之地?

後我復體,遍尋全洞,後洞仍無出入途徑,又決不是由複壁泉脈進出,至今不解。天書雖然得到,只因上半部被來人扯去了幾頁,五行禁法獨缺乙木一宮符訣妙諦,縱然困居多年,領悟微妙,可以融會貫通,終不敢自信。再四籌計,不將藏珍和後半部天書取到手內,就能脫身,也終是個隱患。儘管仇人現坐死關,憑我法力,也未必能是對手,為此打這穩妥主意。一面照那天書施為,設下五行法物;一面用昔年別人借我的天魔解體移形代禁大法,來破仇人五行合運之禁。初次施為,先還拿它不定。現拿這三個叛逆一試,除功候尚差,本質不如外,竟和仇人所設威力妙用大體相似。我那移形代禁之法,學時頗費心力。你妒心太重,我怕你聽了生氣,不便說出來歷。你可以相信,無論敵人用何高明異寶,只要形式一樣,靈效略微相同,立生妙用,威力至上。照此看來,成功果是無疑的了。這三個叛賊先前尚有萬一備用之意,因他們已然落網,還在自恃玄功,想毀法物逃走,適才和你說話,沒有留意,幾為所算,這才勾起我的怒火,決意除掉他們。本來一彈指間立可消滅,只為恨他們詭計暗算,傷我丈夫,特地留他們殘魂,等少時事完,再帶往大咎山仙宮之內,慢慢消遣,給你出氣如何?"

毒手摩什同受禁法所制,只顧聞言心喜,重又抱住妖屍親熱,竟忘了時已子初,正是緊要關頭。不知不覺,自延時刻,以致易靜從容出險,乘此時機尋到複壁秘徑,直入寢宮奧地,一舉成功。這且不提。

二妖孽只管毒虐同類,觀之為樂,互相嬉笑指說,竟沒想到正事。後來還是殘餘同黨中有一妖人名叫繡帶仙人朱百靈的,人最機警,雖也悔恨上當,繼一想:"事已至此,只有恭順下心,盼妖屍一切如願,或者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前人固是前車之鑑,就是妖屍敗亡,也必相隨同歸於盡。"旁觀者清,見二妖孽當日行徑大改常態,口中催促行法,卻又無故遲延。尤其妖屍也自恃起來,把生死關頭看威容易,迥非先前謹慎持重神情。

一味互相調笑狎淫,醜態百出,簡直不似有法力道術人的行徑。又知聖姑禁法厲害,往往不知不覺便受了制,神智迷亂,忘乎所以。越看越覺可疑可慮,又想討好,為少時元神求脫之計,便在臺下賠笑說道:"玉娘子,此時已入子初,該是破法取寶報仇之時了。"

朱百靈在妖黨中貌最俊美,妖屍聞言倏地警覺,再一瞥見朱百靈一雙秀目正注視著自己,端的丰神俊秀,美如少女,回憶前情,心中一蕩,方生愛憐之念。猛想起此身已被野人霸佔,似這等知情識趣,善解風情的美好男子,以後再難親近,不禁有氣。念頭一轉,立即由愛轉妒,由妒生恨,暗付:"此人本是我口中一塊肥肉,雖以仇人法嚴,未能如願,彼此垂涎已非一日。不料心急脫險,二次引鬼入室,無端來了一個無力抗拒的管頭,平日慾望只有打消。我不能得,也不甘便宜外人,索性斷送了他,省得牽腸掛肚。"想到這裡,表面卻不顯出,假意暗拋了一個眼風,媚笑道:"果然是時候了。好在一切詳情,如何施為,適已指明。朱道友法力高強,又有鎖陰神帶護身助威,當可無害。縱有疏失,你我交情較深,與眾不同,又對我忠心不二,有始有終,不特保你元神無事,功成之後必以全力助你轉此一劫,以為日後相見之地。就煩道友打這頭陣,去破仇人土宮吧。"朱百靈先前還想:"頭陣、二陣人內的人如全失利,或可迫得妖屍作罷,所以好意提醒。沒料到自討死路,去當頭陣。適才毒手摩什朝己怒目獰視,已懷惡念,怎敢違忤?"料是運數,只得待百死之中勉求活路。把心一橫,嘆道:"玉娘子,我為你死,原所甘心,但你言要應驗。請即行法,我去闖這頭關便了。"毒手摩什平日見妖屍對朱百靈分外垂青,本蓄妒念,又連聽兩人語意親密,與眾不同,不由怒起,厲聲喝道:"賊狗道!既已奉令,快上前送死,哪有許多話說?"妖屍知他有了醋意,忙回眸媚笑,佯嗔道:"別人為我夫妻盡力,你怎謾罵起來?"一面又悄聲說道:"你看他能活麼?樂得在死前哄他兩句,這你也氣麼?"毒手摩什還待發話,妖屍一邊說話,已經如法施為。

朱百靈也沒理睬毒手摩什,一見妖屍發動,將手一抖,平生得意的護身法寶鎖陰神帶立化一道粉紅色的光華,由袖內飛出,隨即暴長,向身上繞去,從頭到腳,縱橫交織,環繞了十幾圈,把全身護了個風雨不透,內外通明,如在粉光影裡。卻把兩頭留在外面,各長三五丈,頻頻伸縮吐吞,宛如龍飛電舞,神妙非常。光色既極鮮豔,人物風采又極俊美,卻去送死,連妖屍那麼淫兇惡毒的妖邪,心雖不欲其生,也已不無憐惜。

這次是全體妖邪存亡之機,比先不同,全都注視裡面動靜。妖屍更以全神全力應付,準備施為。火宮四女也自留意觀察,見那妖道一表人才,所用法寶也頗神妙,看神氣,其左道法力似非尋常,並得妖屍指點,來勢甚是狡猾。他不先觸動五行禁制,才一入門,便自停住,往四外注視。一眼瞥見敵人化作小人,安坐火焰之上,身外還隔有一層祥光,另由光中射出一股青霞直罩木宮法物,似知有異。忙向門外回身喚道:"玉娘子,你說那四位仇敵,雖被五遁困住,並未受制入魔,乙木反為所制。我不深悉此中妙用,你可仔細查看一下,以免有失。"妖屍先前誘敵入伏,一見禁制發動,威力驚人,心中內怯,不敢冒失入門查看。斷定仇敵只要入網,早晚形神俱滅,萬無生理。後來又聽門內風雷止息,似已復了原狀,估量仇敵不死,至多也只能仗著護身寶光支持片時,心中甚是拿穩。每次妖屍愚弄同黨去破寢宮法物,從門外俱能看見被陷妖人。這次不知怎的,風雷止後看似復原,門內光霞閃閃,依舊變幻不休,一門之隔,竟看不出內裡五行法物的動靜景象。心想:"必是被陷五遁中的人法力較高,所生反應。等少時召集同黨,設下法臺,如法施為,內外對照,便可看出,此時何必以身試險?"忙到前面召集毒手摩什和其他一班妖黨,按照預定陰謀毒計,連激將帶誘迫領將進來。意欲憑藉近年苦心祭煉的天魔解體移形代禁之法和毒手摩什相助,合用全力,破禁取寶之後,毀去聖姑法體,報那百年禁錮之仇。就便將所有同黨也一網打盡。行時,再同施邪法,倒翻地府,將幻波池毀滅。一心打著如意算盤,做夢也沒想到那奪去數頁天書的少女,便在所困仇敵之內,不特精習乙木遁法,並將木宮法物制住,以致五行合運減了好些威力妙用。仇敵道力既高,法寶尤為神妙,被困固止暫時之事,毫無所傷,並還因此窺見她的破綻。

妖屍設好法臺以後,又受聖姑法力暗禁,妄動殺機,未曾下手,先殘殺了一半同黨和主幡上有用生魂。主幡再一受傷,不復運用。五行禁制原系竊自聖姑,尚能生出妙用,但只得了半部天書,所學不全,內中乙木遁法更是照外洞五遁依樣葫蘆,未得真訣,等於充數,與聖姑所設五遁天地懸殊,如何能與比擬?不用尚可,這一發動,無形中先受暗制,門內情景自然難於觀察。這時妖屍算計,妖道入內,必將五遁引發。正在目注臺上五行法物中的戊土一宮,相機下手,破法復仇。半晌不見動靜,門內光霞幻變,又看不甚真,心方奇怪,忽聽妖道急喚之聲隱隱傳出。妖屍在在洞中禁錮苦煉了百年,當局者迷,急切間竟未警覺。寢宮禁法已生效應,內外形聲隔絕,此是隨著妖道大聲疾呼,行法人的念頭與實景相應,所生出來的幻相。定睛一看,門中光霞閃變中,隱現出五行法物。

妖道好似看出厲害,正由內往外狂奔出來,口中急呼:"玉娘子!好人!我萬里遠來,為了愛你,死固不惜,但是仇人禁法厲害,我多少年的苦修也非容易,何苦使我形神俱滅?請念初見時彼此傾心相愛之情,容我逃生吧。"妖屍聞言,心方一動,偷覷毒手摩什,目射兇光,正在怒視自己。暗忖:"此人關係大局,性暴而又奇妒,必不能容。"再見妖道惜命情急,狼狽之狀,已快逃出門來。可是門內五行安然陳列,並無異狀。心生鄙賤,不禁勃然大怒,厲聲喝道:"無用狗道!此時怕死貪生,有何用處?速將門內土遁引發,少時還有生機;如敢後退,先前三叛賊便是你的榜樣!再如遲疑,我自在外引發,你少時連想保持殘魂剩魄,都無望了。"話未說完,忽見門內黃雲暴湧,塵霧飛揚,風沙傳擊,發出極淒厲的怪嘯,勢甚猛惡。妖道立被捲入黃塵影裡,一面施展身外餘剩下的兩道粉紅色的彩虹,電射龍飛,在迷漫塵沙中滾來滾去,一面仍在大聲疾呼求救,已然離門不遠。妖屍以為妖道法力甚強,戊土已被引發,並未將他制住,大出意料之外。暗忖:"此人有用,好在移形代禁之法已可施為,又正缺人之際,何必這麼早斷送?"心念一轉,立將邪法發動,手掐靈訣,指定面前用沙土祭煉堆成代替戊土沙物的小山,猛運玄功,張口噴出一股青氣籠罩其上。跟著把手中靈訣一放,又有酒杯大小一團青綠色的奇光,由鎮壓主宮的妖幡上飛出,懸空停在土山之上,高約丈許。此是妖屍準備破禁的魔教中最惡毒的上乘邪法,預計這團青光往上一擊,一聲霹靂,土山炸得粉碎,立由妖光化煉成為灰煙消散,門內戊土法物也隨同破去。

妖屍終是驚弓之鳥,強鼓勇氣犯險相拼,心膽早寒。正行法間,忽想起成敗安危系此一擊,仇人何等法力,所留遺偈無不應驗。今日更受重創,毀去肉身,兆頭大是不佳。

此舉無功,萬一生出反應,吉凶難料。雖有毒手摩什保護抵禦,但他性太粗野自恃,莫又有什疏失。想再囑咐兩句,令其加意戒備,以防不測,於是欲發不止。說時遲,那時快,就這微一遲疑耽延,青光欲下未下的當兒,還未及和毒手摩什打招呼,猛瞥見面前黃影一閃,風沙之聲隱隱大作。情知有異,忙往面前注視時,只見自設戊土法物忽然自生妙用,變作丈許大小一團塵霧黃沙。跟著土雷爆炸,如擂急鼓,勢子越來越盛,所噴青光幾乎籠罩不住,甚是吃力。有一小人影子在內,先吃土雷打得七翻八滾,狼狽異常,似已失去知覺。再看門內妖道,已然不知去向,土遁已收,五件法物仍是原狀,環列在地。妖屍心中大驚。暗忖:"土遁已被引發,如若邪法無功,理應反克;否則我這裡法力尚未完全發動,朱百靈縱死,也應死在仇人土遁以內,怎會有此景象?事太可怪。仇人如若太兇,天魔解體之法克她不住,但又不應如此平安。"又一轉念,忽然想起:

"乙木真訣未得,必是魔法雖強,但以乙木太弱,難制戊土。行法時,朱百靈恰在裡面,為戊土所殺。功雖未成,卻將他的元神移來。適才不應先破戊土,忘了弱點。照此形勢,移形代禁,破法報仇,尚非無望。"越想越以為是,重又鼓起餘勇,忙先行法收勢,想將戊土法物止住時,隱隱聞得黃沙土雷交鬥中,透出一聲極微弱的慘嘯,妖道元神所化小人,已經消滅無蹤。土遁也隨寧息,法物恢復原狀。

妖屍行事素不認錯,妖道為她形神皆亡,視若當然,反連先和妖道說話時的假顏色都收拾起,只媚視毒手摩什,暗令戒備。說完,突把笑容斂去,粉面一沉,滿臉獰厲之容,戟指殘餘二妖黨喝道:"你們看見了麼?這廝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好好的我命他去當頭陣,本來引發土宮便是大功,至少元神可以保全,不過轉上一劫,何況我夫妻念他出力,定必助他轉世成道,將來到我夫妻門下,只有更好。不料,他到裡面忽然情虛畏死欲退,我氣他不過,將元神移來除去。現在你們總可知悉,仇人現坐死關,只憑預設禁法埋伏,無人主持,尚可趨避防禦。我這五行禁制卻比仇人還要厲害,前進尚可求生,稍有退縮,或懷二心,由門前起,上下四外俱有神光包圍,決逃不脫。我略一點手,便將你們移向這裡,與他一樣同受滅神之罰,後悔就無及了。"

那二妖黨一名唐寰,一名劉霞臺,早已心寒膽怯。不過人當危急之際,總是百計求生,不到死滅,不肯罷休。聞言同聲應諾,互相看了一眼,吞吐答道:"玉娘子之命,我等不敢違,效死更無二心。只是仇人五遁五宮,我們人只兩個,照你先前預計,未必足用。自來一人勢孤,何如這次命我二人一同入內,引發埋伏之後,如可退出,便急退出來。等玉娘子破了她這一宮,二次我二人再同入內,如法行事。這樣,五遁或可依次破去,免須多人,也給我二人多有一線生機。玉娘子以為如何?"妖屍聞言,才想起同黨凋殘,人少難如預計施行,倏地警覺,由急變怒,暴跳如雷,咬牙切齒,先把已死諸妖人厲聲咒罵了一陣。繼想:"適才委實火性太大,偏又加上這魔鬼狂傲自恃,性如烈火,先在前面殺死了好幾個,到此又生枝節,真個苦不能言。現時實苦人少,不敷應用,這兩個狗賊話倒有理。果如所言,於計亦得,全局只戊土一宮難破,莫如權且依他們所請,令其同進。倘可如願,便把這兩狗道留在末後戊土遁內,再行除去;如若不能逃出,反正不夠,也不爭此兩人。那就索性冒一回險,叫醜鬼多加小心,一同入門,將五遁一齊引發,運用玄功急遁出來,再施魔法。如有不妙,便在醜鬼煞光護身之下,豁出法寶、道書不要,連仇人遺體和此洞府一齊毀滅。好歹也將大仇報了,再同飛走。醜鬼不知厲害,萬一不濟,至多由他做替死鬼,自身怎麼也能逃走,有什顧忌?"想到這裡,益發心橫,決計一拼,獰笑答道:"我夫妻玄功變化,法力高強,報仇之法盡多,人少有什相干,你們如此膽小怕事?如不允你二人之情,必不甘心。只管同去,但能退時,也須同退,不可使有一人落後。門內情形我已說過,你二人原是同道,功力雖不如朱、黃等人,但俱精火遁,又均帶有水母宮中異寶,足可防禦。可代我將仇人內火引發,急速退出便了。"唐、劉二人聞言大喜,又聽是犯火宮,更對心思,一聲領命,便即起身。

二人出身原是昔年水母宮中被逐出來的侍者,早知妖屍淫兇,直無人理,因受同道慫恿,覬覦聖姑藏珍而來,本心不為貪色。到後,一見妖屍生得這等豔絕仙凡,加以邪媚勾引,方始心搖神蕩。明知必無善果,只為妖屍迷惑,戀戀不去,一樣也遭了惡報。

二人法力不十分高,但是修道年久,各有幾件異寶奇珍,所用飛劍也與眾不同。昔年經水母用玄天妙法,在北海眼十萬丈寒泉之下,採取癸水真精與大陰元磁凝鍊而成。彼時,水宮侍者各有一柄。發出時寒光逼人,不必上身,道力差的人,百步以內吃冷光一照,立中寒毒。再不見機速退,一被擊中,或與接觸,寒毒攻心,血髓凍凝,通身發黑暈倒,難免於死。多猛烈的火,遇上即滅。二人又與火行者是莫逆之交,煉就火遁。故此覺著有了生機,至少這頭一關火攻總能闖過。便妖屍和毒手摩什,也覺二妖人必能勝任。

二妖人因有所恃,並不似朱百靈那樣先就膽怯。入門便直往前,到了五行法物之前,正待犯那丙火神燈,一眼發現燈焰上停著四女一男五個小人。男的一個,正是新在妖屍這裡相識,比較投緣,昨日曾用隱語警告自己,速行設法逃回海外,免得玉石俱焚的海外散仙中有名人物朱逍遙。適才聞他背叛妖屍,兵解之後,被敵人將元嬰救去。後來中了妖屍陰謀挾持,還在悔恨不聽他的良言,自投死路。又聽妖屍說他彼時必已入伏消滅,誰知仍和仇敵在一起。看神情,這男女五人似與妖屍所料不符,未受傷害。自己被迫來引發火遁,偏巧有人在上,焰中護身神光極似佛門法力,又有一股青霞射在乙木之上,四女神情自如,丙火許已被其鎮住。如果不能引發火遁,二妖孽狠毒兇殘,必不容活。

如和朱逍遙一樣與敵聯合,可是敵人也同被困在此,如真有神通,就不能破法除妖,也必遁走,怎會久困火中,不能脫身?少時妖屍魔法發動,仍不免形神皆滅。改犯別宮,既違妖屍命令,又不比火宮較有把握。不過丙火如再引發,這男女五人就能抵禦,妖屍如施移形代禁之法,也立化灰煙而滅。四女不說,朱逍遙卻是新交良友,同難相憐,又覺不忍。無奈妖屍法令嚴厲,自己又無救他之法,實是為難。略一尋思,自覺愛莫能助,還是顧己要緊。二妖人也是平日手黑,慣用水母所賜元癸神劍冷光傷人,該當數盡。不知宮中禁制,隨著心情實景,虛實變幻,因人而施。到時只看了焰中人影一眼,便只顧低頭尋思,以為五人已被困在火遁之內,僅僅能暫時自保,無什伎倆,未再向火焰中留意查看。白費了朱逍遙一番心力尚在其次,更因上官紅那股青霞能由焰中透出,直射乙木法物,心疑丙火許被對方所制。再不兩下相抵,不施全力,不能再引發它的妙用。反正非此不能交差,不特沒有保全同道之心,反想借此賣好。算計丙火再發,威力必要暴長,五人決不能當。自己這幾件法寶專制丙火,如能得手,便將這男女五人乘機擒去獻功。妖屍對這五人殺身之仇,恨深切骨,沒想到存身火中,安然無恙。這一生擒獻上,狂喜之下,必能換得自己這兩條活命。等脫了此難,回到海外,再加以全副心力,約請能手,設法報仇,豈非絕妙?二妖人差不多一般心理,主意打定,互一商議,便自發難。

焰中五人早把妖屍殘殺同類和一切醜態看在眼裡,並已料定一會便有詭謀毒計,正在互相戒備。先見一個妖道飛身入內,進門發現火中有人,便向妖屍報知,本是討好。

哪知妖屍在外,厲聲喝罵幾句,忽施邪法,將妖道攝回門外法臺之上,並將土遁發動,加以慘殺。跟著又命殘餘二妖黨飛進門來。這兩妖人卻不似前一人畏縮,直到近前才行停住,朝神燈上看了一眼,面上似有驚異之色。癩姑因來人專犯火宮,方囑眾人小心應付,忽見所救道者元神突然起立,朝著下面妖黨連聲說道:"二位道友,你們現在受妖屍愚弄,滅亡在即。這裡五行合運,已被先天乙木製住木宮法物。我們可以無害,你們卻萬萬觸犯它不得。數百年辛苦修為,煞非容易,稍一失足,萬劫不復。我看妖屍狠毒,你二人無力逃走。聖姑禁法厲害,此時雖未看出發難,料你二人已然入伏,危機密佈,萬無幸理。現只乙木一宮受制,是你二人一線生機。可運用你們的法力故意將它觸動,我這裡再求諸位恩仙行法,放你二人入內。這樣你二人的肉身雖不一定保全,元神當可無恙,妖屍也奈何你二人不得。再有片刻,妖屍數盡,便可脫身轉劫了。"

癩姑等四人見道者不住急喊狂呼,一面打著手勢,只是新受重創的元嬰,聲細若蠅,甚是吃力。知他心性善良,對來人如此關切,想必和他一樣同病相憐,便未攔阻。初意火宮外面妖屍言行動作尚能聞見,來人就在眼前,不比妖屍是在門外,每有禁法阻隔,又是旁門中高明之士,語聲雖是極細,當無不聞之理。哪知連說帶比,白急喊了一陣,對方竟似無聞無見。因見道者為友情熱,又知這班妖黨多為邪媚所惑,旁門中也有好人,不一定都是極惡窮兇,否則道者頗知自愛,對於來人也不會如此,不禁生出同情之念。

謝琳最是天真仗義,以為語聲太低之故,首先忍不住,大聲向外喝道:"喂,你這兩人怎不知死活好歹?有好朋友警告你們,為何連看也不看一眼?"癩姑見他們仍似未聞,料已受制,方在籌思傳聲之策,道者突然失聲驚歎道:"自作之孽,真難解救。想必聖姑不肯饒恕,由他們倒行逆施去吧。乙木雖被我們制住,丙火威力仍大,這兩人俱精水火二遁,如再引發,許比先前厲害也說不定,我們還須小心應付呢。"

謝琳連受挫折,矜氣已去大半,此時看見聖姑未再為難,言行自如,暗中早準備停當,想好突出應付之策。癩姑、輕雲因見聖姑雖將自己一行困入火宮,但自從謝琳心服,神智恢復以後,便不再有別的危害和絲毫警兆,與平日所知所聞兇險情景,迥乎不同,更料定此舉必有深意。上來只是略示警戒,此後非但無害,就此出去也非難事,只時機未到罷了。妖屍毒計原在意中,自二妖黨入門,早就防到丙火再發,勢必較前猛烈。照當前身經,和由光中發現聖姑寶相面現喜容,種種情景,以及師長前示機宜,雖然難關已過,漸漸走向成功路上,到底易、李、謝這一撥大援尚未到來,怎敢疏忽。聞言忙囑上官紅小心行事,隨機應變,又忙朝下面注視。

這時道者元神剛剛說完末句,重又入定。二妖人恰好抬起頭來,先朝前後四外觀察,未及施為。妖屍見二人遲不發難,已在門外厲聲叫囂惡罵,神態兇狂,宛如雌虎、羅剎變相。毒手摩什也在厲聲咆哮,並說:"二人必已被困,反正人少,前策已不能施,有我在此,何須畏懼?莫如隨我下手,如願便罷,如真不行,豁出舍了藏珍,可將仇人五行合運,連全洞禁制一齊引發。然後你我合力施展神通,倒翻地府,在我神光護身之下,借她五行合運之力,助長威勢,將地水火風爆發,使此山化為火海。仇人正坐死關,不能行動,至少她那屍體也必化成劫灰,豈不把大仇報了?"妖屍聞言,不以為然,力說:

"我已行法,外面五遁與內相應,去的人如若失陷,立可看出。現無一毫影跡,必尚勾留在內,畏縮不前。你看門內光霞閃閃,看不見兩狗道,這是初入伏時應有之象,丙火併未觸發。你法力雖比我高,對於仇人禁法,你只照各派法力常理論斷,不似我曾隨她日久,又在此被困百年,深知底細,這賊尼委實神通廣大,法力高強,與眾不同。尤其是詭詐百出,早設下許多陷阱。你雖自信必操勝算,但不是到了萬分危急,非拼不可,仍請聽你心愛人的話,穩妥些好。反正只此片刻,無須如此猴急。我預計全般無用,再由你下手便了。"一面又戟指門內怒罵,催二妖人下手。

癩姑等四人由內望外,見聞逼真。妖屍卻說光霞閃閃,看不見妖黨形影,越知二妖孽落在下風,分明已受制。一門之隔,內外聞見各異,足證聖姑法力無邊,玄機微妙。

敬仰之餘,再看二妖人行事,也頗慎重,雖聽妖屍怒罵催迫,面現憂急,舉措仍不慌亂。

開首似是查看形勢退路,四外觀察了一遍,彷彿若有所悟,面上略現喜色,互看了一眼,先不近前發難。緊跟著摘去道冠,披髮赤足,正對五行法物前踏罡布鬥,各將手往四外一陣亂指亂劃。二妖人原在一片寒光、大團冷霧籠護之下,貼地低飛。經此施為,立由光中飛出大片寒星,冷螢如雨,灑向所指之處,各按方位凝聚不動,晃眼現出一個丈許大小、寒光堆成的八卦方陣。手掐靈訣,口誦法咒,又照八門生克飛巡了兩遍,將陣布好。然後同飛向巽官方位上去,禹步立定。一個由寶囊內取出一粒黃油油的晶丸,往神燈上打到,同時另一個便張口一呼,再往火宮噴上一口氣。

二妖人因這類先後天五行合運的禁制擊力越大,反應越強,心疑丙火法物被陷其中,勉強鎮制,非有極大擊力,不能激出反應。加以畏死心切,未尚發動,先圖自保,仗恃水火二遁出色當行,以為這等作法進退自如,還可乘機攝取焰中被困的人。只顧貪生狡詐,賣友求生,打著如意算盤,哪知聖姑法力兼有佛道兩家之長,神奇微妙,不可思議,禁法因人而施,每與相左。那晶丸乃妖人向少陽神君大弟子火行者用本門法寶換來的異寶烈火神珠,本身便能發出極猛烈火;再與真火相合,便如火上添油;再加無限火藥,威力之大,可以想見。那五行法物,即使不去犯它,稍微挨近,便要入阱,以火引火;況又加上巽地罡風,自然一觸即發,捷如影響。哪知大謬不然。那烈火神珠出手便是火星飛射,好似一團將爆發的火藥,夾著一片爆音飛向前去。後又隨著一陣罡風,勁急異常。不意剛一挨近神燈,忽如石投大海,無影無蹤,罡風也同時寧息。休說引發火遁,連燈焰均未見有絲毫搖閃,只彷彿有一絲紅線微光,略在陣前一閃即隱。二妖人一見法寶無功,心中大驚。耳聽門外妖屍催迫愈急,知道再不引動丙火,定將妖屍激怒,用移形代禁之法,和先進來的妖黨一般攝將出去,加以慘殺。心下一著慌,更誤以為丙火被人制住,非施全力不能激發。忙又同時施為,二次改了方法,欲以真水之寶激起反應。

各將身畔一個小黑玉葫蘆取在手內,掐起靈訣,將葫蘆對準神燈微微一撒,各激射出一股寒光,銀箭也似往神燈焰頭上射去。就在兩下里似接未接之際,人還未及看清,那寒光忽然反激回來,就勢布開,往二妖人當頭罩下。同時八卦陣圖中的寒光冷霧也潮湧而起。

癩姑等四人適才隱約見到的一絲紅線突然現出,電閃一般掣動了幾下,倏地變作一片薄而又亮的火雲,包在外面,不見一絲縫隙,直似一幢銀色輕紈穹廬,外面再加上一層薄薄的紅綃,色彩鮮明,奇麗無儔。四人因見妖人發動在先,神燈始終寧靜,無什異狀,先還疑是妖人屢試無功,覺出形勢不妙,情虛內怯,特又加意防備。晃眼之間,忽聞轟轟火發,與水沸之聲,由八卦陣中隱隱透出。再定睛一看,紅光之外並無他異,內裡冷光寒霧中卻生出無數火焰。同時又看見神燈焰頭上有一線極細紅光射將出去,一直注向妖陣之上,方始緊貼著化為紅雲佈散開來,通體包圍。那光細如遊絲,不運用慧目凝視幾乎看不見,才知火宮妙用已被引發。一行人居然未受危害,好生欣幸。二妖人毫未警覺身已入阱,還在裡面奮力鼓勇,就在自己所布八卦陣中環繞飛馳起來。

謝琳笑向眾人道:"這兩妖黨法力不弱,尤其所用飛劍、法寶,乃水火精氣所煉,均非常見之物。面上也無什邪氣,想是旁門中知名之士。適才朱道友那麼急於救他們,竟會不覺,你們說他們多麼晦氣?"癩姑笑道:"二妹,你真有眼力。這廝剛飛進門時,我已覺他們劍光與眾不同。因初學道時隨師海外採藥,無心中見兩位散仙為爭一島鬥法,見到過一次,事隔多年,早已忘卻。後見他們兩次施為和入門時妖屍所說的話,才行想起,這兩妖黨定是昔年水母宮中徒眾無疑。第一次所發小珠,乃磨球島離珠宮用太陰真火煉成之寶。既能持有這類法寶,足見與少陽神君師徒也有淵源,修道年限更不在淺。

卻為貪淫二字,迷上妖屍朽骨,形消神滅,真個冤枉。聖姑決不妄殺無辜,照此情形,必有自取之道。陷入火宮本就難活,偏又不知利害輕重,欲以真水剋制,激發丙丁真火,欲向妖屍覆命,不知聖姑五行禁法神妙無窮,克力愈大,反應愈強。由五行逆運,先天丙火化生出後天真水,陰陽兩儀迭相為用,鬧得水火既濟,兩下里外夾攻,威力更大得不可形容。現兩妖黨已然神智昏迷,入了幻境,縱有法力,也不知運用,一會便化劫煙消亡。這類人死無足惜,只是他們那兩道劍光和那玉葫蘆中萬年月魄寒精所煉天一玄陰真氣以及那粒火珠也同斷送了。二人又均佩有寶囊,想必尚不在此。真個可惜已極。"

謝琳笑道:"實不相瞞,我見初上來時諸事順手,未免看容易了些。又受了一點禁制,越發私心自用,把家父和葉姑的活認作常談。後來才知聖姑法力之高,萬分敬仰。

你不用可惜,我想常人暴殄天物,尚且不可,何況神仙異寶?聖姑既然凡事妙燭機先,早在百年以前算定,無論何人也不能逆她而行。此寶可惜和我們此時心情,她老人家必早算到。尋常妖邪之物自不屑留,水母和少陽神君,我均曾聽葉姑說過,他們那法寶無故決不傳與外人,自是難得。難道以聖姑的法力,還算不到?據我猜測,妖人雖不能免,幾件好的法寶必定留下。你們是未來主人,已承受天書、藏珍,不必說了。聞說聖姑最喜聰明乖巧的女孩,我今日雖助你們,也算是為她老人家效點微勞,與大家合戮妖屍,清除仙府,好端端將我們禁入火宮,自無此理。再說後生小輩拜見前輩尊長,原該有點打發。也許她老人家知我姊妹不久下山,無什稱心法寶,特留在此,等賜這幾件見面禮呢。"輕雲聞言,忍不住好笑。

癩姑知謝琳狡獪,現已悟出聖姑法力性情,欲得此寶,故意如此說法。雖然半出戏言,聖姑事無鉅細,均預有安排,又最愛根骨深厚,美慧天真的少女,其所希冀並非無望。想起仙都二女遠來,熱腸可感,正想措詞補上兩句,代為求告。一眼瞥見二妖人繞完全陣之後,忽變成兩小人,仍在光中飛行不已,飛勢卻緩了。許多風、水、火交鬥之聲,彷彿更厲。知他們肉身已化,元神轉眼也就消滅。正想查看所帶法寶、飛劍存在與否,猛覺神燈焰光連連閃動,似有變故。暗忖:"此寶只飛出一線餘光,便將妖黨中兩能手禁制消滅。此時別無妖人進門觸犯禁制,怎會有此現象?"疑心妖屍發動魔法,忙令大家小心戒備,並留神四下觀察。跟著,門外震天價一聲巨震,神燈焰光立又靜止如恆。再看門外,煙光雜沓,狂濤怒湧,妖屍和毒手摩什同聲叫囂,雜以咒罵。因這次光景混亂,中間又隔著一幢寒光冷霧,看不真切。料定妖屍認定二妖黨引發火遁,妄施魔法,全局俱敗,心機白用,也許還受了重創。正尋思間,光霞倏地大盛,一閃之間,前面圓門忽隱,水、火、風、雷與拔木揚沙、金鐵交鳴之聲,一時盡起。回看聖姑法體和玉榻後面十二屏風,一齊隱去。先二妖黨元神失蹤,那幢寒光連同外圍紅雲也同不見。

到處都被五色光華佈滿。寢宮和外間廣堂似已打通,連成一片,而且地域廣大,無邊無際。妖屍、毒手同在烏金色雲光環繞之下,正在五色光海之中往來飛馳,行法甚急。毒手摩什仍是原來惡相,妖屍卻比前幾次相貌神情還要獰厲得多。只見她披頭散髮,面上穢汙狼藉,鐵青著一張臉,兇睛怒突,白牙森列,通體赤裸,一絲不掛,搖舞著兩隻瘦長利爪;腰懸革囊,前額、左肩各釘著七把飛刀和七枝小飛叉。身有一片青綠色煙氣籠罩,外面包上一團玄霧,霧外方是妖光、煞火籠護。神態惶遽,兇暴醜惡,如發狂易,改了常態。

這時洞中禁制似已全被引發,妖屍、毒手正以玄功變化,全力拼命施為。妖屍深知厲害,死生呼吸之間,情急自不必說。便連毒手摩什那麼自恃,儘管厲聲叫囂,施展神通,猛力相抗,也未似先前一味驕狂自大之狀。癩姑等四人見二妖孽雖然被困在五色光霞海中,仍能上下飛舞,往來馳突,並未將他們制住。毒手摩什乍上來還在妄想裂毀仇人法體,不料剛一發難,便陷遁中。休說仇人法體,除卻霞光萬丈,彩焰千重,排山倒海,狂潮一般湧將上來而外,一任運用目力,竟看不見別的影跡。在癩姑等四人眼裡,只見他飛行自如。毒手、妖屍卻覺出阻力壓力奇強,越來越甚。尤厲害的是,妖屍本來深悉禁法奧秘和一切躔度、門戶方位,平日隨心發縱,運用自如,此時竟全一無所施。

仍照以往精習,頻頻如法施為,想先遁出圈外,觀察清楚,再行相機進退;未後覺出隱人危機,又想全身遁逃。哪知兩層全未辦到。一任想盡方法,無論逃向何方,全是前路茫茫,無有止境。並且每變換一回,禁力必然加大許多。

毒手摩什這才漸漸覺出厲害,對方五遁禁制威力絕大,竟是從來未見之奇,大出意料。盛氣雖餒了不少,仍恃邪法高強,到真不得已時,還可犯險一拼,尚不十分驚惶。

還在安慰妖屍,力言:"無妨,有我在此,必能保你出險。"妖屍想起他是罪魁禍首,如非有他,自己也不敢如此大意放縱,肉身先不會毀去。還有適才設壇行法以前,如不是他暴戾奇妒,連殘殺了好些同黨,便無須乎自己上前,進退也可自如。事縱無功,受害者只是別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就是現在,如不因他口發狂言,一味自恃,也不會有此孤注一擲之舉。心雖恨極,無奈尚須此人相助合力,如與反目,勢更危急。只得一面隨聲敷衍,勉與合力,準備把全身法寶施展出來,與仇敵一拼存亡;一面暗中準備退路,仍在烏金雲光圍繞之下,施展玄功變化,使周身俱在妖煙籠罩之下,打算少時辨清殿中門戶方位,發動邪法倒轉地府時,好了便罷,稍有不妙,立即單獨遁走。就算醜鬼也能逃脫,他那七煞玄陰天羅雖然厲害,憑自己的法力和玄功變化,卻難加害。他此次並未代己復仇,一舉成功,到後糾纏也有話說。這一來,二妖孽便作了同床異夢。毒手摩什空自修煉多年,竟為妖屍邪媚所逮,一毫也未覺察,依然盡心盡力為之效死。

說時遲,那時快,先是五色雲光上下四方如驚濤怒奔猛壓上來。二妖仗著妖光煞火抵禦,還能強力衝突,不受阻遏。晃眼之間,五遁威力驟轉強烈,五色光華電閃也似連連變幻明滅,阻力越大,有類實質。奇光騰幻,本就綺麗無儔,加上妖光中的煞火似花雨一般爆散,兩下里衝擊排蕩,更成奇觀,連旁觀者都眼花繚亂。休說分辨門戶方位,連想似前衝蕩飛行,都越艱難。隔不一會,妖黨外圍受不住五色雲光強壓,漸漸縮小,共只兩丈大一團,雙方勢子逼緊,一發便自爆裂迸散,四下飛射。旁觀看去,直似一片浩無邊際的五色光海之中,隱現著一團四圍火花亂爆的烏金光球,在裡面滾來滾去,使人心驚目眩,不可逼視。

毒手摩什見此情勢,越發情急;妖屍再故意做作,一味表示膽小害怕,相依為命之態,更使其內愧。不禁暴跳如雷,厲聲咆哮,惡口咒罵,拼命加強妖光煞火之力,四下亂撞。五行神雷忽然相繼發動,始而現出成團成陣的大小黃光,夾著無量黃沙猛襲上來,摩什才一抵禦,又化作千百萬金戈,夾著無量飛刀飛箭,暴雨一般襲來。緊跟著,水、木、火三行接連出現,有的是千百萬根大小水柱,有的是狂濤一般的大小影子,都是前後相催,一層緊迫一層迫壓上來。尤厲害是每化生一回,便相會合,加強許多威力。等到丙火神雷發動,勢又為之一變。千百萬火球火箭剛剛出現,五行便自合運。五色神雷互相擊觸猛軋,紛紛爆炸,剛剛分裂,互一相撞,又復併合為一。那風雷之勢也比先前加增百倍,互助威勢,宛如地覆天翻,海山怒嘯,聲勢之浩大猛惡,直非言語所能形容。

毒手摩什得有軒轅老怪真傳,邪法甚高,尤精於翻山越地、防身飛遁之術。而妖屍被困幻波池多年,除寢宮五行法物而外,洞中一切埋伏設施不特多能領會,幾乎全部可以運用挪移,至於門戶生克之妙,更所深悉。初發難時,二妖孽如若同心協力,專作逃生之想,並非完全無望。只因摩什來時氣焰沖天,過於驕狂自恃,上來便把話說大,把弓張滿,無法收鋒。及至當日連遭挫折,妖屍再撒嬌送媚,冷嘲熱諷,巧言激將,更成了能進不能退的騎虎之勢。急愧交加,越發痛恨聖姑,既想代妖屍復仇,證實平日所言不虛,以博心上人歡愛,又貪圖那些藏珍,儘管覺出情勢緊迫,依然口說大話,一味蠻來。妖屍見所料情勢會出意外,雖知不妙,心中膽寒,也是貪得道書、藏珍,當日又有毀身化骨之痛,報仇雪恨之心更切。自恃深悉洞中形勢和一切禁制微妙,並還有同了一個替死鬼,急怒交加之下,有似失心瘋狂,首鼠兩端,自相矛盾。明知兇險萬分,偏欲巧使同黨去跳火坑,自在岸上觀望,相機進退,坐收漁人之利。初意寢宮禁制和外五洞差不許多,只要避開五行法物,不被吸去;或是就陷在內,只要照著以往精習和生克向背之妙,如法施為,必可代解;真要不行,便暗用天魔解體大挪移法,使用同黨代死,變化元神,仍可逃走。開頭雖在辨別門戶方位,並非完全想逃。嗣見形勢越緊,猛然想起:"寢宮五行禁制雖與外洞體用施為相同,但是外洞所設全是禁法,內裡這五行法物俱是仇人昔年所煉至寶奇珍。自己雖然未冒失入內,以前愚弄同黨,犯險送死的曾有多人,竟連元神一齊消滅,死時慘狀均經目睹,並非不知厲害。平日常在門外窺探,早有戒心。本定以魔法收功,如能毀壞五行法物,始可入內;否則,寧舍天書、藏珍不要,至多在外面與醜鬼合力姑試倒翻地府,毀洞復仇。不問此舉能否如願,一擊之後,立即遁走。怎會如此昏愚無知,事到臨頭,便不由自主,硬往火坑裡跳?"念頭一動,魂驚魄悸,由不得又恨又急,又悔又怕。跟著五行逐漸舍運,化生出無限威力,身外妖光煞火禁不住六面重壓夾攻,逐漸縮退逼緊。毒手摩什空自發威,怪嘯狂吼,猛力抵禦,並無效用,已然行動皆難,進退不得。萬分情急惶恐之下,妖屍又想起誤在毒手摩什身上。

再一回顧,看到那一張獰厲兇惡的醜臉,不禁怒從心起,一面打點毒計,忍不住戟指罵道:"你這醜鬼,不聽我話,害死我了!"

可笑毒手摩什色迷心竅,明明見妖屍手掐靈訣,神色不善,竟沒想到就要反臉為仇;反覺委實不合自恃太過,累她受此驚險,問心不安。一面仍勉強抵禦,一面強顏慰解道:

"乖乖,你莫驚惶。我本意是想為你復仇取寶,沒有打點逃路。賊尼五遁果然厲害,照此情勢,報仇還許有望,天書、藏珍恐難全得了。我現在準備裂山穿地而出,任她法力多高,也阻我二人不住。我正準備行法,不能兼顧,故此神光減退了些。休說有我在此保你,真到危急,我還可向教主恩師求援。他現在雖不願下山,見我危急,決不袖手,至多事後加點責罰而已。他來去如電,只要我告急,無論相隔多遠,立時可以趕到。我還有好些法寶、法力尚未施展,乖乖害怕作什?"妖屍原是氣急暴怒,口不擇言,說完方恐對方激怒,多生枝節,或被警覺,有了防備。心正後悔失言,打算出其不意,先下手為強,暗施魔法,把毒手摩什制住,使五遁威力有了集中之處。再運用元神,按照平日所知五行生剋變化,一層層衝出重圍。本是行家,只要衝離當地一步,或稍辨明門戶方向,立即遁走。及見對方如此說法,又復心動,以為軒轅師徒乃異教中頭等人物,醜鬼所說並非虛語,如若真能護己脫險,豈不更好?便把惡念暫且止住,乘機回首,報了一個媚笑,佯嗔道:"我如再為仇敵所傷,看你平日那麼大威名,拿什面目對我呢?既有法力,還不快使出來!"

毒手摩什所說不能兼顧,原系實情。本來是攻守兼施,雙管齊下。只為五行禁制之力大強,五行神雷再一發動,又加成了無限威勢。七煞玄陰天羅乃本門心神相連之寶,平日佔慣上風,自然運用由心,無往不利,今日落在下風,危害也與相連。加以生平第一次受到這等意想不到的挫折,那五行神雷飛濤暴雨一般密壓壓湧擊而來,雖仗妖光煞火防護,暫時未得近身,心神一樣也受到劇烈震撼,稍微疏懈,便受傷害,形勢險惡。

尤其那面妖網關係性命,不能失去,必須加意運用防護,以免為敵人五行神雷擊破。孤注一擲以前,又非仗此寶防身不能施為,不能先收。互相牽制之下,心神不能專注一樣,形勢如此兇險,一發無功,立有敗亡之慮,大則形神皆滅,至少亦決不免受重創,或將肉身葬送。單是自身一人尚還不妨,偏又顧上妖屍不算,一心還在想復仇討好,證實先說的大話,以致所施妖法延緩。妖屍卻不計及同黨安危,專為自身設想,不特不稍體念,依然一味愚弄,意圖取巧,並欲伺便加以暗算,不住撒嬌送媚,明諷暗激。毒手摩什多年兇橫,性情暴烈,怎禁得住這等激刺,惱羞成怒,無從發洩,更想及早成功,挽回顏面。這一盛氣用事,利害全置之度外,不由亂了章法,竟然冒失起來。

癩姑等四人存身神燈焰上,始終不曾離開原地,因在五遁包圍之外,所見又是一番景象。見二妖孽觸動埋伏以後,先是裡外通連,成了一片光海。二妖身外妖光當時縮小,陷身其內,儘管上下翻騰,往來飛駛,可是並不遠去,只在方圓十丈以內左衝右突,亂竄不已,神情慌張,甚是可笑。似這樣隔了沒多大一會,神雷便已發動。轉瞬之間,五行合運,眼前光景立變,不特不似二妖孽所經那等險惡,所見景物迥乎不同。只見各色光霞逐次發生變幻,忽然一片五色光華往前一湧一卷,眼看一聲輕雷震過,寢宮原景倏地重現。玉榻之上,依然安坐著聖姑,一切景物陳設,與先前所見絲毫無異。二妖孽卻不知去向。榻後十二扇金屏風上,繁霞煥彩,突發奇光,閃幻如電。隱聞水火、風雷、刀兵、木土之聲,匯為極繁碎的爆音。另由榻前五行法物上,各突起一股指頭粗細的各色光焰,互相交錯,直射屏上。再細定睛查看,那十扇金屏已然不似實質之物,看去又深又遠,屏上所有風、雷、雲、水、火、金、木、沙、土諸般形相齊生變化,發出威力,閃幻不停。二妖已被攝入在內,烏金色的妖光發射出各色光雨精芒,隨同滾轉,不差分毫。分明二妖孽已被聖姑五遁禁制困住,四人好生驚喜。

謝琳首道:"看此情形,二妖孽已然被困,滅亡在即。可是我們也在火宮禁制之內,長此困守,也不是事。我們合力衝將出去如何?"癩姑道:"照各位師長仙示,分明要等易師姊她們與我們會合,始竟全功。並且語氣之間,二妖邪法也頗厲害,臨未收功時還有驚險場面,怎會才一自投羅網,立即消滅,死得如此容易?尤其毒手摩什,家師仙示雖曾提到,並未說他數盡今日。這等有名妖孽,如應此時伏誅,事前必有指示。以我臆測,好似這廝暫時還要漏網。再者,我們被禁火宮之內,必有原因。只是全作壁上觀,無所事事,似乎不應如此。五行合運生化相連,現時木宮受制,你們看射向金屏上面的五行真氣,只有乙木光華較弱,威力也似稍遜,各宮禁法息息相通,二妖孽妖法頗高,妖光煞火更是神奇,現雖被困,仍能支持。與先前數妖黨身一入困,神智全昏情景,大不相同。稍有空隙,必被逃走。萬一無知妄動,引發別的變故,使其乘隙逃走,悔之何及?最好還是權且忍耐片時,靜俟下文。我想二妖孽已被禁在此,令姊與瓊妹無人能敵,易師姊斷無不出困之理,久俟未來,還有因由。事機緊急,瞬息百變。她們三人一到,立可收功,不急在此一時。就算全出乎預計,或另生波折,也等二妖孽真個伏誅,再衝破火宮禁制出去未晚。"輕雲笑道:"此時五遁之力全注金屏之上,二妖孽未能即時伏誅,許是乙木受制,以致牽連全部,減了一些威力。我看上官紅乙木遁法甚是精熟,何妨稍撤禁法,使乙木失禁,發揮五遁威力,試上一試呢?"

癩姑還未及答,忽聽轟轟風雷之聲,自殿後壁內發出,金屏上面五遁風雷之聲,聽似猛急,但都具體而微,聲並不高。此則聲甚壯烈,彷彿四壁皆受震撼。方在傾耳察聽間,跟著一聲清磐,風雷聲止處,緊貼金屏後壁上方,霞光連閃兩閃,現出一個大圓門。

同時瞥見易靜、李英瓊、謝櫻三人,同駕有無相神光現形飛出。才一照面,易靜當先,似已發覺四人被禁火宮之內。因那圓門尚有一列臺階直接金屏之上,不到門外,看不見屏上所生變化。易靜又是精悉五遁微妙,胸有成竹。一見四人困入火宮,只知情勢緊急,忙於救人,又見下面並無妖屍影跡,不等飛出,忙先行法將預掐就的靈訣往外一放。癩姑等四人只覺轟的一聲,面前火花亂爆中,一片紅霞閃過,身外一輕,人已離開焰頭,脫困出禁。同時所有一切禁制,以及五遁風雷的繁喧一齊停止。只上官紅一人因是專意寧神,註定下面青枝,目不轉瞬,儘管變出非常,急切間不曾發現乃師飛出。所施法力又與原設禁制無關,乙木真氣依然存在。加以初當大任,謹慎非常,惟恐失措,雖已隨眾出困,未奉癩姑之命,也未收法。

癩姑、謝、週三人見易靜等三人飛出,心方驚喜,百忙中忽又聽一聲厲嘯,眼前一暗,一片烏金色的雲光電也似疾,當頭罩下。妖光煞火中擁著毒手、妖屍,二妖孽各搖舞著一雙利爪,惡狠狠正往屏面玉榻上聖姑法體抓去。猛想禁制一停,二妖孽也由屏上脫困飛出,聖姑護身禁制也許已同被易靜止住,喊聲:"不好!"謝琳忙催遁光上前抵禦,癩姑、輕雲也忙指飛劍、法寶迎敵。本來已經來不及,幸得上官紅乙木真氣未撤,覺著變出非常由不得往旁偷覷,開頭還沒看見易靜,卻一眼瞥見屏上萬喧盡息,光煙齊收,二妖孽離屏飛出,烏金雲光立時大盛。二妖孽好似驟出意料,滿面驚疑,目閃兇光,還在四顧張皇。上官紅一時福至心靈,忙把飛劍和乙木真氣同時發將出去。初意有了適才經歷,覺出乙木功力頗高,已能出手,二妖孽必以邪法來侵,打算先下手為強。沒料到二妖孽竟舍四人,先往聖姑法體抓去。就這事機瞬息,間不容髮的當兒,乙木真氣恰將來勢擋住。上官紅雖已精習乙木遁法,因初臨大敵,又震於二妖孽的威名,不知自己功力深淺,始終隨眾應付,未敢輕易妄動,並未全數發揮。這時巧值危機,感念聖姑恩德,不由情急萬分,便把乙木威力全數施展出來。那先天乙木神雷好不厲害,二妖孽又當元氣受創,新傷之際,竟會阻住,不得近身。

癩姑等三人法寶、飛劍齊施,相繼發動,易靜、英瓊、謝瓔三人也已飛出,七人一同合力。英瓊識得厲害,一到便將寶珠飛出,化作一團禪光,已早照在聖姑頭上。二妖孽幾番衝突搶撲,不得近身,毫無效果。眾人的法寶、飛劍又極神奇厲害。尤其是周、李二人的紫郢、青索雙劍合壁,本來就是天府至寶,諸邪不侵,近年隨著周、李二人的精進,益發增加了極大威力,合為一體以後,更是神妙莫測。英瓊又是疾惡如仇的天性,鬥不一會,徑自舍了仙都二女的護身神光,強著輕雲,雙雙身劍合一,往妖光煞火叢中穿去。癩姑的屠龍刀,易靜的降魔七寶,以及仙都二女近所煉諸寶,無一件不是神物利器,身子又在有無相神光防護之下,立於有勝無敗之地。謝琳更把《滅魔寶籙》所習諸法頻頻施展,大顯神通。幾下裡夾攻,二妖孽一面想要報仇,一面抵禦勁敵,又見這一班新仇敵並無一人落網受傷,自己的算計已然失敗,如果此時再一敗退,藏珍、天書必為仇人所得,重將貪慾勾動,加倍情急。本就有些應接不暇,哪禁得起峨眉山鎮山之寶兩口仙劍合一來攻,稍一疏神,妖屍首先受傷,雖仗邪法高強,玄功變化,不致消亡,到底受傷不輕。毒手摩什還算見機,不似先前狂妄自大,一擊不中,看出厲害,一面以全力運用妖光抵禦眾人法寶飛劍,一面運用玄功變化飛遁,隱現無常,飄忽若電,不曾受到傷害,一樣也是處於下風。

二妖孽自是狂怒憤恨,也各施展邪法異寶,欲傷仇敵。無奈對方人多勢眾,各有神光法寶防身。周、李二人飛劍威力更大,邪法自是不能加害,全無用處,法寶遇上,吃劍光連絞幾絞,便化殘煙碎星而散。妖屍的飛叉先吃破去,飛灑了大片星雨,晃眼散滅。

二妖孽先還不捨放棄復仇、取寶兩層妄念,沒料到這班新出道的仇敵竟是如此難敵,儘管厲聲獰嘯,大肆兇威,暴跳如雷,全無一毫用處。嗣見放出的法寶紛紛斷送,每施邪法不是無功,便被謝琳破去。別的尚可,那合壁雙劍實難抵敵,七煞玄陰天羅雖未毀壞,竟被衝入。妖屍又受了傷。漸漸看出不妙。急怒攻心之下,二次再生毒計,決意捨棄藏珍,專一報仇,施展軒轅老怪嫡傳最狠毒猛烈的邪法,倒翻地府,猛發地、水、火、風,將新舊仇敵一網打盡,同時消滅。於是二妖孽互相一打手勢,毒手摩什便在暗中行法施為起來。也是眾人疏忽了些。特別是易靜因秘決已得,不會再受妖屍禁制,自身法力又高,劍寶神奇,上來便佔上風。覺著這寢宮禁制乃是五行合運,互相生化,通體關聯,並且威力之大不可思議。自己雖然精習微妙,餘人尚無所知,倉猝之間不及傳授。妖屍又是內行,恐有疏失,一個不巧,連自己人也受了危害。尤其愛徒上官紅功力尚淺。因而投鼠忌器,哪知引出大亂子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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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5:47: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三回 月彎蕩陰霾 厲嘯一聲飛毒手 金幢壓地肺 伽音九劫起真靈

上文寫到癩姑、謝琳、周輕雲、上官紅四人存身火宮神燈靈焰之上,眼看毒手摩什與妖屍玉娘子崔盈被困在十二扇金屏上五遁風雷之中,已經力竭勢窮。不料易靜同了李英瓊、謝瓔三人由玉壁圓門中飛出,救人心切,誤將五遁禁制止住。毒手、妖屍由金屏上脫險飛出,欲害聖姑法體未成,在眾人法寶、飛劍環攻之下,依然猖撅。易靜因眾人尚未精習五遁禁制,上官紅法力更淺,投鼠忌器,妖屍又是內行,更不肯造次,欲在百忙之中抽暇傳聲指點,待機而作。一半是因二次對敵,看出對方先受禁制,元氣大傷,僥倖脫出以後,妖光煞火,已無前此之盛。而自己一方人多勢眾,宮門又已被神光堵住,二妖孽決逃不脫,只要破去其護身妖光,立可使其伏誅,都未免大意了些。這類鬥法勢極神速,總共不到半盞茶時,即使當時指點傳授也來不及。眼看危機瞬息,發難在即,尚未察覺。

也是眾人該當有這一場虛驚。易靜連經挫折之餘,深知妖屍玄功變化,邪法高強;尤其元神出鬥,不是肉體,更為神奇,此時看去雖受創不輕,伎倆尚不止此。只是不知何故,妖屍只管隨同叫囂,把身帶法寶、飛刀之類施展出來,拼命向前和自己拼鬥,所用最擅長的玄功邪法和一種極厲害的妖煙邪霧,並未施為。妖屍已是勁敵,況又加上一個負盛名的魔頭。不過摩什雖和妖屍情形稍異,看似運用全力應戰,但除妖光煞火較厲害而外,並無驚人之作。固然自己一行法寶皆非尋常,並還有專破邪法的謝琳,使其計無可施,照著平日所聞,二妖邪的神通廣大,未免不符,事出意料,漸漸生疑。便料二妖孽先是打算復仇、盜寶,一舉成功。繼見情勢不妙,一行又有佛光和紫、青雙劍護身,無法加害,苦鬥下去,就不至於敗,也不能勝。怨毒仇恨之心又重,於是以退為進,表面勉強應付,暗中蓄好勢子,冷不防猛下毒手,施展邪魔教下最狠毒的邪法,以希一逞,也說不定。心想:"妖屍雖在洞中多年,精習諸般禁制,但總圖未得,終遜一籌。妖光難破,急切間無如彼何,夜長夢多,時機稍縱即逝。何如先下手為強,即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反運禁法,姑試為之。"又一轉念:"李伯父曾說,到時還來相助;父親也有聖姑現坐死關,須李伯父來始得功行圓滿之言。現未見到,必是妖屍伏誅,尚須少待。以前屢因操切事,父師預示先機,定無差錯。"心又遲疑起來。

仙都二女又與易靜心意不同。謝琳童心猶盛,斷定妖屍不能倖免,而又均精邪法,意欲藉此演習,試驗伏魔諸法功力深淺。及見邪法全被破去,每鬥必勝,想起對方雖是妖邪中名手,尚為己敗,可見先前被困受欺,全出聖姑禁法之力,不關妖屍。心中高興,益發樂此不疲,直想留著妖屍多鬥上幾次法再行除去,才對心思,別的毫未顧及。謝瓔近雖功候日深,但是平素謹慎,性又仁慈,始終緊記父師尊長和智公禪師之言,七寶金幢非到情勢萬分緊急,不可妄用。適才為救良友,施展此寶,用時並還十分小心,以全副心力主持,開頭略一展動,便將守護妖幡的一些生魂全數消滅。幸而妖屍行法,將法臺移走,否則各妖幡上所附的精魂便要全滅。這些多是有道人的生魂元嬰,修為至此,頗非容易。只為一念之差,自投死路,吃妖屍邪法禁錮,供其役使。方幸妖屍伏誅在即,有了一線生機,卻被毀滅,連墮輪迴,轉入畜生道中都不能夠,豈不可憐?事後心情還在不安。又知妖屍所攝有道人的生魂尚多,不知附在何處,惟恐此寶一用,又有毀滅。

心想:"現有神光護身,已不再畏毒手妖光邪火,自己一方又明佔著上風。反正妖屍數盡今日,遲早伏誅,何必非用此寶不可?"於是在有一件佛家降魔除妖至寶,竟無心使用。

這三個可以制勝的能手,不是舉棋不定,便是優柔寡斷,僅憑各人飛劍法寶,隨眾應敵。看似佔著優勢,實則二妖孽功候甚深,除妖屍開頭稍微疏忽,吃紫、青雙劍繞身而過,受了創傷,元氣略微損耗外,以後知道仇敵勢強,法寶厲害,便不再攖其鋒。一些飛騰變化,比電還疾,隱現無常,雖是敗退之勢,直難捉摸。不時回飛,還施展邪法,異寶還攻,如非神光護身,周、李二人身劍合一,直難逃其毒手。易靜見對方敗意甚濃,連傷法寶,依然戀戰,毫無退意。而妖屍又是曾受聖姑玉牒恫嚇,早已首鼠兩端,心膽內怯,怎會如此固執成見?心中生疑,不禁留意。因見妖屍最畏紫、青雙劍和癩姑的屠龍刀,仗著飛遁神速,又有毒手摩什隨時防護,三人竟再傷她不了。自己也因對方滑溜,瞬息百變,惟恐打空,只將飛劍發出,隨眾助威。暗將滅魔彈月弩、牟尼散光丸二寶取在手內,意欲俟機加以猛擊。正值二妖孽邪法準備停當,故意先後現形,原意是想誘敵,並使誤解,以便行那一網打盡的陰謀毒計,這一湊合再好沒有。癩姑、周、李三人,好容易發現二妖孽同時現形,東西相背,妖屍少了毒手護衛,下手正好,如何肯舍。加上屢次經驗,不約而同,立催飛刀、飛劍,兩頭夾攻。說時遲,那時快,三人勢子本就神速無比。易靜更早算好,妖屍一現,立將二寶同時發出。一粒彈月弩,直取妖屍;同時卻將牟尼散光丸往毒手摩什打去。主意原想得好,因妖屍屢次隱現逃遁,多是隱形變化,飛遁閃躲,而毒手摩什也趕來救護。散光丸雖不能消滅妖光煞火,卻可暫時阻住來勢。

彈月弩出去,恰與癩姑、周、李三人三面合圍,妖屍失了毒手護衛,一任隱遁如何神速,也是非傷不可。哪知二寶剛分向兩面,同時爆散,忽然眼前一暗,隨聽四外上下、洞壁地底殷殷震動。眾人並未想到邪法如此陰毒,地覆天翻的鉅變就要發作。事前雖也略有警兆,不到全部發難,決覺不出會有少時那麼厲害。又以變兆輕微,聖姑所留埋伏又多,誤以為敵我雙方,不知何人觸犯了原設的禁制,略一疏忽之間,禍變發動。

眾人本來不及制止,也是般般湊巧。妖屍起初不是不知處境之危,不能離開毒手摩什,終是貪心太重。眼看邪法發動在即,萬分緊迫中,一眼瞥見聖姑玉榻前,神燈後面,有幾點寒光閃動。目光剛注過去,緊跟著又見一片祥霞閃過,榻前倏地現出一個玲瓏剔透的玉墩,上有金磐、玉魚等法器,中間端端正正放著一個玉篋。妖屍以前原在聖姑門下多年,一見便認出那是聖姑當年修道時用的圓玉幾。不特夢想多年,窮搜未得的天書秘籍,連聖姑多年辛苦煉成的鎮山三寶,也在其上。這些至寶,自己多能領解微妙,有的當時即可應用。如能得到手,不特異日神通無人能制,可以為所欲為;並且出困以後,立可不受醜鬼挾制霸佔,說好便罷,不好,當時翻臉,也無顧忌。再能忍耐上二三年的委屈,連軒轅老怪也無如己何。這等千載一時的良機,如何捨得放過?利令智昏之下,本和毒手摩什暗中約定,以進為退,稍一前攻,略微穩住敵人,突然抽身飛遁,同時邪法也自發動,為想獨吞,既未通知同黨,事機也委實迅速異常,一經發現,立運玄功,飛撲過去。毒手摩什始終不知聖姑法力究有多深,天書、法寶全未見過。一心只是迷戀妖屍,別的全未在唸。又未得妖屍知會,仍照預計行事。加以敵人勢強,攻殺甚急,因而還在暗中施為,深信妖屍必能自保,立即可以退出,無暇分神旁註,以致和妖屍分了開來。等眾人見二妖孽居然由合而分,不約而同,各將法寶、飛劍紛紛飛追截殺之際,妖屍已然轉撲到神燈後面。

妖屍目光到處,認出那幾點寒光乃是最末兩妖人失落禁遁中的兩件水母宮中至寶。

那圓玉幾在一片祥霞輕籠圍護之下,已全現形。敵人好似尚未顧及發現,心中狂喜。知這樣霞乃是寶光,並非禁制,正要伸手攫奪,連那兩件至寶也同取走。無如妖屍快,仇敵也快,易靜的滅魔彈月弩恰由身後打到。引寶專傷妖邪元神,妖屍深知它的厲害,偏是事機瞬息,稍縱即逝,沒奈何,只得勉強運用玄功,拼著捱上一下重的,只要把玉几上法寶、天書取到手內,終有復仇之日。那兩件水宮至寶,來得及順手取走更好,不能,就便毀去,或是舍下。反正轉眼全數毀滅,仇敵也不能享受。心念動處,全身已往玉几上撲去,滿擬手到功成。做夢也沒想到,看得逼真的東西,手一下去,竟會撈了個空。

情知上當,心猶不甘,未及再加查看,忽聽毒手摩什傳聲,令同速退的暗號。剛猛想起,兩下所設邪法已然發動,如與毒手一同施為,遁退稍遲,不在妖光防護之下,同黨法力尚不深知,稍微疏忽,就許波及,縱不致與仇敵一同毀滅,受傷在所難免。如不一同發難,威力便減,一擊不中,再舉便難,前功盡棄,自身安危也關重要。就這微一遲疑疏神,彈月弩的寒光正好打中身上,化為無數寒星,圍繞四面,紛紛爆散,降魔至寶,威力甚大。妖屍以前全仗玄功變化,躲閃抵禦,上來志在得寶,拼挨一下,已是失計。及至撲空上當,又復心智搖惑,不能當機立斷。等背心上捱了一下重的,想再飛騰變化,已是無及,元神立時受傷,益發急憤交加,心慌意亂,失了方寸。

再說毒手摩什性烈如火,暴烈異常,生平又從未吃過人虧,無端遇見幾個無名的後起人物,連連失利,由不得暴跳欲狂。早想施展毒手,把仇敵全數消滅,均吃妖屍再三攔阻,久已憤不可遏。等到準備停當,與妖屍分頭誘敵,不料反上了敵人的當。迎頭方受周、李、謝諸人的法寶飛劍夾攻,猛地又吃易靜冷不防打來一粒牟尼散丸,恰又是剋星之一,身外妖光立被衝散一洞,不及補滿還原。周、李二人看出破綻,忙運紫、青雙劍乘虛穿入,如非他精於玄功變化,人也幾乎受傷。恰好邪法也在此時成功,怒上加怒,急火攻心,再也按捺不下。以為妖屍必按預計行事,百忙中也未看清妖屍處境不利,相隔尚遠,不及同遁,一聲招呼,便自發難。這些全是瞬息間事。

眾人剛佔到一點上風,便聽風雷殷殷,一齊震動,變生倉猝,幾被疏忽過去。仙都二女法力雖高,和周、李二人一樣經歷尚淺。易靜雖是久經大敵的人,但因三探幻波池,連吃了妖屍好些虧,未了一次又是幾乎喪命,當晚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偏是妖屍邪法高強,仗著玄功變化,閃轉騰挪,又有毒手相助,疾逾電掣,鬥了些時,分毫奈何她不得。好容易盼到二孽分開,稍微得手,自把全神貫注一方。因為變起太快,那上下四外的風雷無異一架巨炮的火引,正在點燃,不容人思索考察,就待爆發。加以戰場上劍光、寶光飛馳,以及雙方所施法術帶起來的各種風、雷、水、火之聲,匯為繁響,極易相混。如等發覺,大禍必然爆發,眾人雖不致死,地府卻要倒轉,地、水、火、風全被勾動,山崩地陷,聖姑法體必難保全,連道書、藏珍也必隨同淪陷地竅洪爐之中,化為劫火了。本來萬難挽救的事,幸而癩姑從小出家,便隨屠龍師大在海內外修煉遊行,中間連經許多艱難危險的戰鬥,論起眾姊妹經歷,獨她最多,人又異常機警幹練,震聲才一發動,便覺出它激烈猛急,有異尋常。心念一動,立即發話,大喝:"瓊妹,速發定珠妙用。謝家大妹,留心妖孽弄鬼。"

事有湊巧。謝瓔雖然心念仁慈,不肯輕用七寶金幢,這時因二妖孽久未成擒,中間連經癩姑、謝琳暗中催促急速下手,以免妖屍萬一乘隙逃走,意思已然活動。但以適救易靜出險時,初次施為,因幢頂舍利飛返西方,失了鎮制之寶,威力大得驚人;同時覺出自身功候尚欠精純,雖能隨念施為,事前如無準備,到時便不免有難於駕馭之感,稍微失措,自身固可無害,卻易惹出別的危害。暗忖:"父親雖說妖屍今晚就戮,並未說她不逃。看二妖孽如此神通,也委實不可不慮。"便在暗中施展佛家法力,運用全神,與此寶合為一體。表面仍在隨眾應戰,以防萬一,卻不顯出。及聽癩姑發話示警,心方一動,四壁上下震聲中,忽起了一種極沉悶的巨響,彷彿火引燃到了火藥。只為幻波池底地層石質堅厚異常,下面雖成了火海,上面還有若干丈地層,未全熔化成漿。可是阻力越大,蓄勢越猛,那情景好似用一片有伸縮性的軟皮,包在一個火油罐上,下面烈火已將內中的油燒得滾沸,快要內燃,油煙熱氣一個勁往外膨脹,沸聲洪烈,已將上層包皮衝脹起老高,晃眼工夫,便要爆炸。就是上面包皮還能稍微支持,四邊的鐵已經通紅,油一點燃,一樣也是全化烈火,往外橫溢爆炸。形勢險惡,已達極點。就在這四壁上下,隨著震聲搖晃,眾人全部覺著不妙,連眨眼都來不及的當兒,癩姑發話也還未完,同時忽又聽有人傳聲大喝:"速展七寶金幢,鎮壓禍變!瓊兒速護法體!"那語聲來處好似極遠,晃眼已經臨近。說時遲,那時快,來人話才入耳,謝瓔業已發覺,那亙古難見的奇災浩劫,也將猛然爆發。七寶金幢神妙無窮,不可思議,謝瓔年來功力精進,更是情急之際,貿然施為,只要能搶在山崩地陷,通體尚未爆裂成灰之前,也可防禦鎮壓,何況事前已有準備。隨著心念動處,一座金霞萬道,彩焰千重,通體祥輝閃閃,七色七層的金幢寶相,忽自謝瓔身後飛起,端的比電還急,當時長大,矗立殿中。每層祥光中,各射出一片極強烈耀眼的精芒光氣,往上下四處交織射去,再自動地徐徐轉了一轉。本來地底有一股極猛烈的大力,帶著一種極奇異而又沉悶的巨震,剛在狂湧而上,洞頂四壁受不住巨力震撼,已在一齊晃動,搖搖欲崩;地面也似吹脹了的氣泡,倏地往上噴起老高。眼見危機一發,恰巧金幢已出,立即鎮住。寶光照處,洞頂四壁寧靜復原,地上的大泡也已平復如初。地底本來似開了鍋的沸水,水、火、風、雷宛如海嘯天崩,轟轟怒鳴,說也奇怪,自從金幢徐徐一轉,轟聲頓止。只聽一片極繁密的騷音響過,跟著似地動一般,全洞上下,略微搖晃,便已寧息無聲。一聲浩劫,就此鎮壓下去。

戰場上的情景,卻更熱鬧了。妖屍和毒手摩什均非常尋常妖邪,當金幢乍一出現之時,妖屍最為識貨。她自與仙都二女交手,首先覺出是個勁敵。尤其後來的一個,身外的有無相神光,已較前者為強,身上更似藏有什麼奇珍異寶,隱蘊著一種從未經見的祥氛,但卻未見敵人使用。中間雖也施展出幾件飛劍、法寶,俱與所料不符。自知玄功變化,邪法高強,當晚這些強敵雖也頗有幾件能傷自己的法寶,但都不能致命,並還可用變化躲閃。但若再遇上別的佛門異寶,卻是吉凶難卜。因此對於謝瓔格外留神,只要對面,必以全力戒備。這時妖屍深入玉榻之前,離門是遠,為貪天書,捱了易靜一彈月弩,過於急怒慌亂,不由亂了章法,但是仍未忘情天書、異寶。明明聽得毒手摩什暗號,照著預計本應先自退下,隨同發難,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關頭,如何能有尋思工夫,微一遲疑,毒手摩什已先下手發難。妖屍則想起不能再延,猛瞥見前面敵人身後飛起一幢七層金霞,看出是件具有無上威力的佛門至寶,不禁神魂皆顫,一聲厲嘯,運用玄功,往外飛去。

妖屍本極機警狡詐,情知此寶難當,對面又都是勁敵,逃時不特隱了形影,並還施展身外化身之法,幻出一條人影,聲東擊西。在一片妖光環繞之下,故意往斜刺裡飛去,真神卻由右側相反方向加急飛逃,掩飾絕妙。那護身妖光,又是一件真的法寶,多高法力的人,也易被她瞞過。無如惡貫已盈,那七寶金幢現出在先,出於意外。妖屍如在前面發覺得快,再加飛劍神速,不被佛光掃中,或許能夠倖免一時。這時金幢在中,妖屍在後,想由後面繞過金幢,飛向前面,如何能夠。休說精芒寶氣籠罩全殿,無隙可逃,便有空隙,此寶靈異微妙,對於妖邪仇敵,如磁引針,一經施為,不必主持,自能發揮威力妙用。何況內中還發出一種滅魂寶氣神光,依著對方妖邪法力深淺,加以誅擒不必上身,多深功侯的妖邪,也禁不住這一照。跟著寶氣一卷,立即擒住;差一點的,當時消滅,形影皆無。至多也只捱上一些時日,斷無生理。隱形與否,全不相干。一任如何機巧變詐,精於逃遁,全無用處。眾人之中,易、李二人先已見過金幢威力,知妖屍難逃此劫,又忙著與新來的一位神僧相見,還未在意。癩姑見妖屍逃時,妖光隱現,心疑有詐,正指屠龍刀堵截,口中大喝:"留神妖屍化身隱遁!"話才出口,那帶有妖光的假妖屍,吃金幢精芒射中,也沒聽有響聲,但已消滅無蹤。方疑妖屍怎消滅得這麼容易?

忽聽謝瓔喝道:"該死妖屍!我叫你逃!"循聲一看,金幢下面竟多了一個妖屍影子。

同時殿門前一片金光雷火斂處,李寧已現身形,手止眾人,不令往外追趕。英瓊、輕雲、易靜正往前追去,毒手摩什已然當先逃走。

原來毒手摩什離門最近,發難之時,準備挾了妖屍,隨著山崩地陷之際,衝空直上。

等到了空中,立將妖光佈滿,準備快心快意,大施毒手,給這些劫火餘生的仇敵一個斬盡殺絕。縱令對方有護身法寶神光,不致全死,到底殺一個是一個,總可稍出胸中惡氣。

正打著如意算盤,不曾想妖屍並未與己一同發動。剛怒喝得一聲,未及發話,眼看地震將起,火勢就要爆發,猛瞥見七寶金幢出現。毒手摩什儘管邪法高強,但造成這等猛惡的浩劫尚是初次,知道此舉異常猛烈,況又帶有一個心上人的元神,所以七煞玄陰天羅並未收去,反施邪法加盛妖光,以防穿火而起時有什疏失。此寶原系軒轅老怪嫡傳心法,為邪魔道中有數法寶,迥異尋常。妖光全憑主持人本身真元運用,與正教中飛劍功效大同小異,妖人真靈與法寶息息相關。又因與眾惡鬥之際,妖光分佈甚廣,七寶金幢才一出現,神光寶氣首先與妖光接觸,那麼厲害的七煞玄陰天羅立被吸住,竟和紙一般燃燒起來。所施邪法,也吃鎮住。毒手摩什縱然平日驕狂,見此情勢,也由不得嚇了個魂飛膽落,銳氣全消。何況此寶大有來歷,關係著自身的安危榮辱,萬失不得。當時急痛交加,哪裡還敢停留,慌不迭運用玄功,立即自行切斷未被寶氣燒化的殘餘妖光邪火,往前洞竄去。剛出頭層殿門,待往中洞前面飛去,猛瞥見迎頭一片金光,擁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神僧,迎面飛來。因是生平初遭慘敗,毀了性命相連的至寶,悔恨痛惜,眼裡都要冒出火來,又知來者必是一個勁敵。萬分情急之下,怒吼一聲,張口便是一團其紅如血,帶著一片黃煙的妖光,朝前打去。此是毒手摩什苦練多年的內丹,與七煞玄陰天羅異曲同工,不到危急,輕易不用。一經施為,爆炸開來,立即石破天驚,整座山頭也能震成粉碎。適在殿中對敵,本就想試一下,因妖屍尚在覬覦天書,又見敵人法寶神奇,玄陰神幕無功,此寶每用一次,要耗損不少真元,因而中止。嗣見七寶金幢消滅妖光那等神速厲害,自然不敢冒失嘗試,自取滅亡。及脫危境,遁出金幢寶光以外,就是中途不遇敵人,到了幻波池上面,痛定思痛,憤無可洩,也必乘著下方無備,施展此寶,試上一下。明知敵人持有佛門至寶,必不能傷,但至少總可將仙府靈境毀去一半,聊以洩忿。

不料又遇大敵當前,看那來勢和身外祥光,必又是個難惹的佛家高手。雙方來勢俱急,萬閃不開,既不知來敵深淺,後面剋星又必追來,連怕帶恨,自然情急拼命,猛運真氣,施展絕招孤注,將這內丹煉成的至寶發將出去。滿想拼個你死我活,敵人萬難躲閃。誰知那麼激烈的妖光,竟似打在一片厚棉之上,對面金霞一閃,敵人不見,同時鼻端聞到一股旃檀異香。那團妖光的四面好像含有絕大潛力,將它壓緊,不特不曾爆裂,反有被那金霞祥光吸住之勢。這一驚,更是亡魂皆冒。忙施全力,張口猛往回一吸,僥倖吸了回來。鬥敗的公雞,心膽皆寒,情知不妙。於是急忙發出殘餘的烏金雲光護住全身,拼性命由旃檀香光中硬衝出去。毒手摩什飛遁神速,急逾雷電,對鬥時原未停留,又在逃命急竄之際,眨眼已經無蹤。

那神僧乃是李英瓊之父李寧,奉了白眉老禪師之命而來。本心不要傷毒手摩什,只防他敗逃時毀壞仙府靈泉聖蹟。併為異日仙都二女大咎山之行,易於收功起見,特地破他這一著。毒手摩什一路飛逃出了幻波池老遠,兀自聞得身後有旃檀香襲來,逃命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心腸再作復仇之想,就此逃回大咎山妖窟而去。其實李寧所施,一半是自身法力,一半仗著白眉符偈,佛法妙用。當毒手摩什發出妖光妖火時,人早由他頭上隱形飛過,直達五行殿內。易、謝、周、李諸人瞥見毒手摩什逃走,知他飛遁神速,忙要追趕。謝瓔因為專注妖屍,又以七寶金幢不宜妄用,如將此寶催動,或是發揮妙用,追擒毒手摩什,並非難事。無如現在幻波池底,深洞之中施為,殿內外一些被妖屍攝製的殘魂厲魄尚且不免消亡,如再追向上面,休說所過之處,凡是生魂,無一能免,更不知有多少具有惡質戾氣的生靈遭殃。耳聽謝琳連聲催促,心方躊躇,李寧已經飛進,才一照面,便即搖手將眾人止住。眾人也忙上前,禮見不迭。

李寧笑道:"可喜你們大功告成,功德不小,並還代聖姑解脫一樁孽累。只是你們來日還有大難,事情也還多呢。二位謝賢侄女,一會就要有事他去。妖屍殘魂只好由我發付,免誤時機,致添枝節。一切詳情,再作詳談吧。"說罷,便令謝瓔將金幢寶光暫且收縮,閃向殿角。再命眾人離榻丈許,分兩旁立定。只令英瓊一人立在榻前,手指牟尼寶珠,放出祥光,照向聖姑頭上。剛剛佈置停妥,李寧立處忽煥奇光。隨見地面上突然湧現出一個蓮花玉墩,上面放著娑羅樹葉織就色如翠羽的大蒲團。李寧笑道:"難怪聖姑有此一關,當年分明算就今日之劫,必要假手一些與她有因緣的後輩。仍不肯稍微示弱,特意將絕尊者昔年坐禪的金剛靈石、娑羅蒲團暗藏地底,仗著道法玄妙,竟連許多位道友都被瞞過,我更不必說了。有此二寶鎮壓仙府,便我們這些人一個不來,二妖孽也只不過把地火引動,熔化下層石土,和地震一樣,使得全洞搖晃震撼,騷擾些時罷了。真要稱其兇心,倒翻此洞,化為火海,仍辦不到。我來時,因覺起身太遲,禍變迅速,安危不可一瞬,萬一到得稍晚,便難補救,曾請稍微提前,恩師卻說無須。果然聖姑預有佈置,真個令人佩服呢。"

話剛說完,忽見玉榻後面上設五行、風、雲、雷、電的十二扇金屏,突分左右,往兩側移去,現出屏後玉壁。壁上有一形似洞門的丈許大小圓影,上寫金光燦爛的幾行字跡:"伽音九劫餘生,誤牽孽累,自修正業,始悉玄根。坐關之初,嗔心已解,諸般小技,皆是前設。蓮座蒲團,絕公故物,敬以奉歸,非敢自炫。水母遺珍,蠶山所急,收贈瓔、琳,聊酬遠惠。眉老禪師,佛法無邊,智珠在前,當已明照,未來種種,必有安排,敬此陳謝,不再瑣屑。"等到眾人看完,金光閃處,字跡忽隱,只留下壁上圓門一圈痕影。李寧笑道:"絕尊者二十三般西方法物,俱是佛門奇珍至寶。千百年來授受相承,顯晦無常,尤以這金剛石蓮禪座、娑羅蒲團最關緊要。自從尊者證果飛昇,久無音息,不知怎會落在聖姑手內?法物奇珍,返諸本門,雖出聖姑盛情美意,但如追溯前因,我在東晉時,了是尊者門下最後收的一個小徒弟。現在還有好幾位師兄留在人間,靜修禪業。我屢劫重修,孽重德薄,易以克當聖姑厚惠?且等回山覆命,稟奉恩師吧。"說罷,向南九拜,徑往寶座蒲團讓上跌坐,英瓊隨運玄功,將手一指,牟尼定珠立即大放光華,祥輝閃閃,籠罩全殿。跟著,李寧閉目入定,約有半盞茶時,頭頂上激升起一道白光,往定珠上射去。晃眼,珠光越強,珠卻停在空中,不再似以前浮空徐轉。前半面忽煥奇輝,宛如一面晶鏡,發射出一道極強烈的銀光,帶著繽紛瑞彩,將那壁上圓門緊緊照住,光注之處,與門一般大小,不差分毫。乍看,又似光自門內發出,與珠相對。

後半面的珠光卻更加柔和。珠光照射,約有半個時辰,壁上圓門依然如故,並無半點影響。

易、謝諸人知道定珠威力至大,無堅不摧,何況此時李寧又以本身元靈運用,益發揮出無上妙用。但聖姑封閉的殿壁死關,竟會攻它不開,不禁驚異。李寧倏地張目,大喝道:"聖姑,你諸般魔障業已解消,三千大千世界,無罣無礙。貧僧現奉白眉禪師大金剛旃檀佛偈,送你返本還原,重歸極樂。本來無魔,勝他則甚?急速勘破玄關,西方去吧。"說到末句,雙手齊掐訣印,往外一揚,十指齊散毫光,射向圓門之上。緊跟著,再一口真氣噴向門上。隨聽霹靂一聲,圓門上金霞電轉,連閃了幾閃,門便隱去,由門內射出一片白光。李寧將手一指,牟尼珠上祥光立即包圍上去,化成一個由小而大的光巷,一頭直抵洞門,將白光罩定。便見門內一個妙齡女尼,在一幢祥光環繞之下冉冉飛出,含笑朝著李寧諸人略一點首,徑往法體頭上落去。李寧雙手連掐訣印,朝那法體一揚,一聲輕雷震過,聖姑元神往下一沉,與身合而為一。隨著李寧手指處,牟尼珠光往上一升,重返原狀,仍停當空,聖姑頭上立有一圈佛光現出。聖姑相貌本是粉搓玉琢,麗絕人天。這時勘破死關,功行圓滿,越發寶相莊嚴,儀態萬方,神光照人,不可逼視。

只是目仍未啟。李寧也重新閉目入定,雙方躍坐相對。約有頓飯光景,忽地四目同開。

李寧笑道:"既然聖姑昔年預有安排,恕不遠送了。"一言甫畢,聖姑徐伸右手,往上一指,又是一聲輕雷震過,當頭洞頂忽然裂開,現出兩丈方圓一個天窗,宛如一口數百丈深井,直達幻波池上面。接著,聖姑含笑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外面和易、李諸人,然後起立,朝李寧合掌為禮。李寧笑道:"多謝聖姑預示先機,少時傳示諸後輩,定照尊意行事便了。"說罷,將手一招,牟尼珠便飛了回來,英瓊揚手接去。同時聖姑便在一片祥光彩霞簇擁之下,冉冉上升。李寧和易、謝諸人也分別禮拜,相送不迭。聖姑初起頗慢,漸上漸速,一會,快要升到頂上,倏地一道金光由聖姑身畔發出,直射下來。

隱聞一串連珠霹靂,自上而下,晃眼到底,金光忽隱。再看洞頂,業復原狀,更不見有絲毫痕跡。

李寧隨下禪座,向眾說道:"且喜聖姑今日證果。照此情景,修道人一時誤入歧途,再修正果,煞非容易。以聖姑這樣高的法力,生平又從未做甚越軌的事,只為當初一念之差,好勝負氣,立意要在佛門創一旁宗,使一班旁門之士有所依歸。本此修為,一樣能成正果,用心並非不好,卻累她惹下許多魔孽,歷劫多生。雖然今日得成正果,總算完了她的夙願,畢竟受了許多辛苦艱危,又坐這百年死關。如非夙根深厚,功力精純,道法高強,又具有絕大願力和堅忍不移的心志,事無大小,早在百餘年前潛心推算,預識先機,戒備詳密,使其強仇大敵,無懈可擊。休說百年死關,法力已失靈效,不能施為,哪怕尋常人也可毀損她的形神,制其死命。何況還有許多有形和無形的諸般魔頭,以及死關中應遭逢的水、火、風、雷之危,無日無夜,常年侵害,功候毅力稍差一點,便遭慘劫。就是適才易賢侄女由複壁秘徑飛出,不知二妖孽已被困入金屏五遁之中,乍見燈中人影,以為先來四人陷入火遁,誤撤原設五遁之禁,致被二妖孽脫身出險。妖屍動作已極神速,毒手摩什比她更快,又都心毒手黑,事起倉猝,人所不料,當時情勢端的危險已極。聖姑昔年統籌全局時,推算稍有疏忽,固無幸理,便火宮中留伏的四人少上一個上官紅,也是凶多吉少。法體縱不致被二妖孽消滅,或是抓裂粉碎,殘毀在所難免。她這百餘年死關中光陰,無一刻不是滿布危機。臨末了這一關,尤為厲害兇險。外面是二妖孽尋仇加害,這還可仗你們保護抵禦;那破關以前的諸般魔擾,因為道高,魔頭也更高,比起異日道家四九天劫中諸位道友遇天魔威力,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又以聖姑過於小心,本身法力又高,坐關以前預設法力封閉,十分嚴固。其中無形之魔,到此緊要關頭,越發厲害。她在裡面,以定力智慧戰勝諸魔,寸念不生。因有一兩次想到功成在即,心念微動,魔頭立即乘虛而入。仗著深根夙慧,定力堅強,好容易才得戰退,轉危為安。為此屏除意念,雖然反照空明,人我兩忘,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可是她在未出死關以前,一切外相,仍舊難於分辨敵我去取;縱能分別真偽善惡,心念一動,魔隨以生,只好全當魔頭,付之不聞不問。而她定力越強,關門也越堅固難拔。此時情勢,必須助她的人具有無上法力,攻破死關,將她接出,使其復體重生,方可無害。單是定珠之力,尚還不夠,乃以佛法和我本身元靈助長定珠威力,又仗白眉恩師傳賜金剛訣印符偈,先後費了不少心力,才將聖姑死關禁制破去。直到佛光接引,將人圍擁,脫出了死關以外,不致再受魔頭侵害,聖姑元神方得自如,顯其神通法力,完成夙願。如是另換一人,除非再轉一劫,上來便得正宗傳授,或能有望。今世往好的說,不致墮落;一個不好,便不免於身膺慘劫,前功盡棄,墮入輪迴。

"你們全仗多生修為,從未入過歧途,看去今世修為容易,彷彿得天獨厚。卻不知過去生中經歷,以及由旁門中轉歸正果的,有多難呢!就以今世而論,比較起來,自比一般容易,只要勤於修為,將來成就當可預卜。但是幻波池開府之後,一切艱難危害便要接踵而至。首先便是衛仙客夫妻這一夥。他們自從瓊兒、輕雲再入幻波池將他們救出以後,本可少釋仇怨。也是瓊兒煞氣太重,不合在北洞水宮殺了沙紅燕約來的一個妖黨,因此仇怨日深。彼時他們覺出你們功力不似所料為淺,又有幾件奇珍至寶,無人能破。

心貪洞中藏珍天書,知道你們無故不會尋他們的晦氣,對於池底藏珍,只是各憑法力,捷足先登。與妖屍的仇恨又居首位,不願在未得手以前多樹強敵。為此暫時不與你們明鬥,卻往四處借寶約人,欲在你們下手以前殺死妖屍,復仇奪寶,先佔此洞,再分雙方強弱存亡。這些日已捲土重來了三次,每次均不免於傷人折寶,不曾佔得分毫便宜,仗著沙氏兄妹持有一件異寶,總算保命回去。末了這次,因沙紅燕受了兀南公嚴詞告誡,負氣未來,辛凌霄與她在一處,也未前來。只沙亮、東方皓、衛仙客三人在一起,因向一隱跡多年的旁門能手借寶,聞說妖屍不日命盡,一時心貪情急,沙亮力主搶先下手。

自恃防身有術,又借到兩件旁門異寶,並新約了兩個有力幫手,以為至多不能如願,進退決可由心,不致失陷,大可一試。眾人中只沙亮為人陰險狡詐,去時還存有私心,把五人分作兩起:東方皓和兩旁門女散仙一路,他和衛仙客一路,分先後隱形入內。不料陰謀詭計被兩女仙臨場省悟,見東方皓為妖屍所殺,不曾深入,立仗玄功變化和獨門隱遁之術,急匆匆搶救了東方皓的元神,冒著奇險,逃出洞去。到了幻波池上面,恰值衛仙客怪沙亮不合暗用陰謀陷害同黨,在彼爭論,證明所料不差。心中忿恨,不特沒有現形警告二人,說毒手摩什已與妖屍合流,潛伏洞中;反倒潛施法力,發了一個業已得手的假暗號,令沙、衛二人速往策應。

"這兩女仙,乃東方皓好友,心腸還算不差,覺著衛仙客情尚可原,等沙、衛二人匆匆趕下,估量必與毒手相遇,難討公道,行前特向衛仙客傳聲,告以厲害,令其見機速退;如見難逃,速自兵解,保衛元神遁出,免為妖光煞火所困,形神俱滅。可是事已無及。總算沙、衛二人俱都機警,一見毒手摩什,全都魂飛膽落。一個是拼舍肉身,保了元神,先逃出來;一個是自行兵解以後,元神無法逃遁,勉強遁入別室,直到易賢侄女撤了洞中禁制,方得僥倖逃了回去。如今妖屍已死,毒手摩什不久伏誅,洞府藏珍全被你們得去。剩下沙、辛二女俱都量淺忌刻,見人、寶兩失,必把所有怨毒全種在你們幾個人的身上,勢必日夕營謀,報仇奪取。你們雖仗有好些飛劍法寶,師門心法,以及聖姑遺留的五遁禁制和一切埋伏,敵人休說隨意侵害,便想擅行入內,也所不能。但那老怪兀南公和另兩個同類卻是難惹。不過老怪為人外表驕狂,內裡也極謹慎,故生平不曾敗過。自知他許多打算俱是逆天而行,全想以人勝天,所以行事異常慎重。哪知準備了多少年,上次銅椰島向妙一真人和正教中諸位道友尋仇,仍未討了好去,更把銳氣減了一半。他自來好勝,除妙一真人夫婦以及乙、凌、白、朱諸老是他沒齒深仇,一息尚存,決不甘休外,對於尋常侮犯他的人,因他說過自身道法高強,無論何人對他稍微無禮,他一出手,必定當場處治,不容逃遁,絕無二次再尋舊帳的事。

"如果你們遇上他時,或能夠逃脫,或是勉力抵禦,使其無力加害,退了回去,那麼除非二次向他尋事,否則日後即便狹路相逢,他也置若無睹。可是近數百年來,在他手下逃脫的,簡直沒有幾個。他對門人雖頗護犢,但也頗講情理。依我推測和聖姑行前通靈所示先機,暫時他自知徒黨理虧,又知你們一切因果成就和許多倚仗,不是他師徒所能傷害,暫時當不至於冒失前來,行那勝之不武,不勝為笑,逆天而不可必之事。但沙紅燕是他前生寵姬,今世愛徒,淵源至深,瓊兒又不合將那妖黨殺死,仇怨本已結成。

以後沙、辛二人常來相擾,日子一久,殺傷漸多,仇恨更深。沙紅燕人更機智詭詐,必定百計千方激他出來。再要沙紅燕死在你們手中,那他更是非來不可。如論功候法力,你們自非其敵,尚幸佔了極好地利和前人遺留下的設施。我去以後,如能格外奮勉用功,照著聖姑天書勤思禁遁,到時只要能抵禦一時,便可無害。話雖如此,事情卻是艱險異常。此老來去如電,瞬息萬變,出沒無常,什麼法寶、飛劍也難傷他分毫,臨機稍微疏忽,便招殺身之禍,悔之無及了。開府中間,事變還多,此是最危險的一個。餘人雖不似老怪這等厲害,也都不是庸手,應敵之際,依然大意不得。妖屍雖已就擒,但她早得聖姑真傳,叛師以後又得了高明妖邪指教,更經幻波他百年苦煉。她那元神凝鍊,有勝生人,如非過戀以前軀殼,直用不著復體重生。她那玄功變化,不在毒手摩什以下,即用七寶金幢將她消滅,也須三日三夜。"

"本來無須乎我在此,因毒手摩什受傷遁走,他那七煞玄陰天羅為乃師所傳性命相連之寶,現遭損毀,不敢回見軒轅老怪,此時正在大咎山頂,無日無夜祭煉還原。他與你們仇深刺骨,尤以瓔、琳姊妹為甚,如不乘此時機將他除去,必留下後患。乘其無顏見師,法寶已毀之際,前往下手正是時候。無如七寶金幢誅戮邪魅的威力太大,他那地方又是高出雲表的山頂,此怪更煉有一粒元丹,消滅不易。如若過分發揮金幢威力,幢頂舍利子已失,少此鎮壓,一經展動,方圓數百里內稍有絲毫邪毒之氣的生靈全遭毀滅,山嶽陵谷也不免於崩頹。並且寶光上衝霄漢,就許把一干邪魔引來,潛侵暗算。你姊妹法力雖高,到底經歷尚淺,難保不上仇敵的當。就說金幢與身相合,可無大害,到你姊妹警覺追敵,或用金幢防禦還攻時,對方用的本是聲東擊西之策,金幢稍一移動,有了空隙,毒手摩什立棄肉身遁走,豈不正中他計?妖邪眾多,俱是能者,除非金幢寶光將他罩住,不能傷害,否則防不勝防。最好先把令尊的心燈取來,再仗有無相神光隱身,到了大咎山頂相機下手。先借心燈之力,權代舍利子鎮住金幢寶光,以免難於駕馭,心神專注一處,不能分用,致生空隙。等擒到妖孽以後,再將他收入心燈之內,用佛火神焰煉化。你姊妹便在山頂由一人運用心燈,生煉妖孽;一人運用七寶金幢,斂去寶光威力,只在有無相神光環擁之中略微放出一幢祥霞,將你二人護住,一任四外妖邪煩擾,不去睬他。這麼一來,休說毒手摩什急請來的一干妖黨,便軒轅老怪親來援救,也說不定。他們技窮智絀之餘,弄巧還要使出魔教中翻山倒海的下策,一半分你姊妹心神,一半藉以洩忿。無論聲勢鬧得多麼猛烈,在妖魂未盡消滅以前,均可不去理他。因為那只是魔教中的上乘魔相,多高法力的人,不知底細來意,也必認以為真。實則金幢隨著行法人的意念,自然生出無上威力,千百里內大地山河齊受鎮壓,任何邪魔皆難侵犯,魔頭幻相,不理便自煙消。"

"事完之後,四外環伺的妖黨尚多,你姊妹只可略以二寶虛相恫嚇,逼其遁走。切不可以一時之忿,因見內有兩個極惡窮兇,便起殺機,運用二寶威力加以誅戮,致樹不可消解的強敵,留為異日之患。須知七寶金幢固是佛門至寶,威力至上,但因少卻一粒舍利,有了缺陷,也並非全無一人能敵。此人介乎邪正之間,為魔教中第一人物。雖然現修禪業,輕易不會出手,所來妖黨也無他在內。但恐有他門徒多事,無從分別,展轉報復而牽引出來。就有忍大師護持,終歸惹厭。令尊不願借用心燈,一半為磨練你們,一半也是為此。按說令尊原非可欺之人,但你姊妹仍須用力巧取,始能得到,否則決難如願。毒手摩什祭煉玄陰神幕,須要多日始能復原,本可無須亟亟。一則你姊妹此行還有一點周折,雖是令尊手中之物,卻不是手到便可取來;二則夜長夢多,妖孽平紊逞強嬌恣、失敗後絕不肯甘休,初敗愧憤頭上,還在羞於求援,時日一久,便有妖黨前往慰問,或老怪暗中示意,遣往的同門告以厲害,自必加緊戒備。所以此行非早不可。內中隱情,此時尚難明言。到時雖然明白,也只可以意會,不可互相揣測商儀。好在謝瓔、謝琳姊妹夙根靈悟,一別三年,功力大為精進,又是孿生同胞,近年所取途徑雖略有出入,心意行動大致仍是不差,必能同時省悟,如能始終不落言詮,日後便可免生枝節。"

"至於妖屍,先和你們對敵,以及入阱出阱連受幾次創傷,內中最重的是紫、青雙劍一擊,元氣頗有損耗。如被脫逃,以她邪法之強,自然修復甚易。可是她當晚一直未有緩氣的閒空。末了,不合自作聰明,用身外化身之法幻形遁走。因她一面想隱形逃遁,惟恐幻形被人識破。一面還要施展邪法,以假為真,於是一心成了二用。金幢寶光所照之處,多厲害的妖邪也難脫身。如起生人,見機迅速,拼舍肉身不要,或者還有萬一幸脫之望,但也難極。她偏是個妖魂凝鍊之體,本來任多神妙威力的法寶,也難傷她、比起肉身應敵,要強得多。無奈此寶神妙,不可思議,尤妙是專戮妖魂厲魄,對方玄功變化越高明,它反應出來的威力也越強。妖屍再一心分意亂,更易落網。連想拼喪失多年真元,僅僅掙脫少許殘魂剩魄去墮輪迴,都是絕望。現困寶幢之下,又有兩三個時辰。

此時就放了她,要想恢復以前兇焰,也非再經百年苦煉,不能如願。不過仗有聖姑真傳,近年苦煉之功和兩件防身異寶,就此消滅尚非易事……"

"瓔、琳姊妹去後,可外用紫、青雙劍和易賢侄女幾件法寶,環繞戒備。內裡借用白眉恩師定珠護法,由我一人以旃檀佛火將她煉化。此舉雖比施展金幢稍微費事,但較穩妥,再免延誤事機。"

"金蟬等七小弟兄,近在小南極天外神山開府,此係另一天地,乃千古無人能到之奇境,被金蟬等無心發現。但因被海外群邪忌妒,險阻甚多。異日一音大師掃蕩小南極四十六島邪魔,與金蟬等頗有關聯。不久他們便要分人到幻波池探望,借用兩件法寶。

瓔、琳姊妹以後便應下山修積外功,同道之交,以多為宜。等除了毒手摩什,送還心燈,見過父師和一音道友之後,可以來此小聚,就便與南極諸人晤面。如能同往靈境一遊,不特可開眼界,也有好些便利之處。"

"齊靈雲、秦紫玲不久也要重返紫雲宮,那裡還伏有一個禍胎,法力不算甚強,亂子卻大。自從那年大破紫雲宮。被他偷偷混了進去,當時峨眉諸弟子不曾發覺,便朱真人也因一時疏忽,為他獨門邪法顛倒迷蹤所矇蔽。末了雖仍覺察,又以銅椰島有人被困,事正緊急,加上別的要約須赴,無暇及此,又算出此是定數,只得權且放過。這些年來,被他潛踞珠宮貝闕,苦心潛修,意甚叵測。自知峨眉勢盛難敵,欲在主人未到以前,仗著頻年盜取,經他法力重煉的法寶、仙兵,會合宮中神獸,攻穿海府,竊寶而逃,珠宮損壞,已堪痛惜。再要吃他攻穿海眼,洩了地火,不特海嘯地陷,萬里滄波變成沸湯,大地也全受到震動,近海各地受禍尤烈,被害生靈直無量數。所幸這廝身雖旁門中人,心性尚好,以前極少為惡。此舉出於情急無心,自己並不知要惹出這等亙古未有的巨災浩劫。否則,萬死也難蔽其辜了。故此靈雲姊妹、師徒等人,必須在他發難以前,趕往制服。但去早了,他那拾取昔年殘破仙兵、神鐵、靈金所煉之寶尚未煉成,一見主人歸來,抵敵不住,一落下風,不甘委諸敵人,必要自行毀去,也是可惜。必須時機將至,正好前去。齊、秦二人現在秦嶺一帶行道濟世,已然開讀掌教師尊開府時所賜密柬,知道輕雲在此,期前自會前往,故未來尋。"

"輕雲等我煉完妖屍,至多再與瓊兒她們聚上三日,便應趕往秦嶺,隨同齊、秦二師姊往紫雲宮開府。好在你們一班同門兄弟姊妹,僅僅十多年的險阻艱難,多勞心力,以後各人根基日漸穩定,無甚難題,修道積功無不隨心所欲。只等三次峨眉鬥劍,多半功行圓滿,各依等次成就。雖有一些兵解轉劫的,因為各異派妖邪經此次重劫消亡殆盡,再世修為便少許多阻礙危難。何況靈根未昧,各有同門至好預約接引,助益甚多。除非誤入歧途,自甘墮落,決無他慮。比起別的修道之士,便宜容易得多了。一切說來話長,好些尚難明言,略說大概而已。此洞本還有聖姑留藏的靈泉仙釀、玉髓瓊漿,以及各種花露,均在後洞夾壁之內。瓔、琳二賢侄女遠來相助,此役首功,主人本應取出相款,偏值多事之秋,只好再來同飲。連那兩件水母宮中至寶,也等日後來取。請先行吧。"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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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5:55: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四回 佛火煉妖屍 獨指祥光擒豔鬼 蓮花明玉鑰 重開寶鼎脫神嬰

李寧說罷,便令眾人如言準備。外洞本經李寧來時佛法封閉,人來立可警覺。因煉妖屍,有警恐難分身出敵,仍由易靜先將裡外各層禁制發動,以防萬一。再由眾人各照李寧選用的法寶、飛劍放將出來,結成一團光網。李寧仍向蓮花寶座上跌坐。英瓊放出牟尼珠,化作一團祥光,凌空定在李寧頭上。一切停當後,謝瓔手指金幢,帶了妖屍玉娘子崔盈元神移入光網以內。李寧將手一揮,謝瓔手掐靈訣一指,妖屍立由寶幢金霞影裡甩跌出來。見狀似知萬無幸理,神態悽惶,兇焰盡去,在光網中縮伏成了一團黑影,鳴聲哀厲。看去受創奇重,行即消亡之狀,狼狽已極。李寧望著妖屍,微笑不語。回顧光外侍立的易靜、癩姑,送客出洞。仙都二女先前已向李寧和眾人拜辭作別,重又告行,收了七寶金幢,退出光外。由易靜、癩姑、上官紅師徒三人陪送出洞。英瓊、輕雲因雙劍合壁,不能離開,侍立在側,未曾隨送出去。英瓊見妖屍那等委頓之狀,以為金幢威力所傷,元氣殘耗,法力已失。方覺父親無須如此慎重,就憑紫、青雙劍也能將她消滅,決逃不脫。哪知仙都二女剛走不多一會,忽聽一聲厲嘯,妖屍突現原形,披髮流血,咬牙切齒,滿臉獰厲,搖伸雙爪猛由地上飛身而起,電也似疾,往李寧頭上撲去。同時身上妖煙環繞中,隨手發出大蓬碧螢般的妖火,向李寧當頭罩下。李寧原與妖屍同在光網之中,相去不過兩三丈遠近,這等神速來勢,似乎決難躲閃。周、李二人雖然深信李寧法力高深,似此變生倉猝,妖屍又是勁敵黑手,如無幾分自信,決不妄動,見狀也甚駭異。無如事變瞬息,休說思索舉動,還未來得及看清,猛聽一聲斷喝,光網之中金光彩霞,忽然一齊煥發,目光到處,李寧頭上定珠祥輝暴脹,妖屍並未撲近身去。

李寧手掐印訣,由中指上飛起一股酒杯粗細的純青色光焰,縷縷斜升,約有丈許,結成一朵斗大靈焰,停於空際。一聲喝罷,人已雙目垂簾入定。再看妖屍,已被收入青色佛火靈焰之中。另由牟尼珠上發出一蓬花雨般的祥光,由上而下,將她罩住。同時鼻端聞到一股旃檀異香。開頭妖屍急得連聲厲嘯,在佛火靈焰中亂蹦亂跳,形容慘厲,悲嘯不已。晃眼之間,上面祥輝與下面佛光靈焰隨著妖屍叫嘯騰躍,逐漸加盛。妙在光焰雖盛,十分柔和安祥,並不強烈。妖屍卻禁受不住,由勉強衝突,變成拼命掙扎抗拒。

不到盞茶光景,便由厲嘯狂怒,變成極淒厲的慘嗥哀鳴。全身似被束緊,口眼以外,再也不能動轉。李寧將妖屍收回旃檀佛火之中,重又雙目垂簾入定起來,只掐訣的左手中指上,發出一股純青色的光焰,嫋嫋空際。和尋常打坐一樣,神態莊嚴而又安祥,不見分毫著力之狀。周、李二人方覺正宗佛法微妙高深,迥異尋常。忽見易靜、癩姑領了趙燕兒、上官紅、袁星、米、劉諸弟子,一同飛入。

原來靜瓊谷諸弟子,因幻波池有聖姑禁約,男子入內必有災禍,去的人再是妖邪一流,或存敵意,妄有希冀,百日之內必無生理。此是聖姑昔年所用梵教中一種極厲害的禁咒,去人任是多高法力,縱或能免死傷,也須應點。並且一經施為,冥冥之中便有天魔主持,不滿所咒時限,連行法人也難將它撤去;否則自身便有反應,受其危害。當年聖姑因為起初生性稍微偏激,厭惡男子,又防洞中天書、藏珍為異教中妖邪盜竊了去,施展此法,尚在諸般埋伏禁遁以前。及至功候將成,發願坐關以前,默運玄機,推算未來、過去一切前因後果,上溯多生,遠達東晉。得知自己與白眉師徒以及接掌此洞的主人,或是昔年道侶,或是師徒同門,前生契好,無不各有因緣。並且這百年死關經歷異常艱險,雖然功候期限一到,立即飛昇極樂,成就上乘正果,但是功行完滿之日,危機四伏,禍變瞬息,應在場的人,一個也少不得。尤其閉關期中魔頭重重,紛至沓來,終日伺隙相侵,無時寧息。稍微著相,或生雜念,立為所乘。略一疏忽,則功虧一簣,白受多少年的艱難辛苦。萬一不妙,就許元神走火入魔,不知何年何月始得修復,甚或形消神散,都在意中。反正法力已不能施,最好是把出關的要節委諸別人,自身心無二用,一念不生,常日神光內瑩,空明淨澈,不為魔頭所擾,方是萬全。無如死關重要,強仇甚多,事前行法封閉,堅固異常。來人如非具有極高深的佛法,便難為力。而將來攻破死關,並還持了白眉符偈接引相助的正是一個男僧,覺著不合施此禁咒,但也無法撤去。

只得預留下幾句遺偈,等李寧初入幻波池,元神探查東西兩洞時發現,便知戒備;並告以禁消時日,須在聖姑飛昇以後,不可大意。令禁峨眉門下男弟子期前擅入,以免道淺力薄,致遭不測。所以趙燕兒不知誤入,終於死裡逃生;便李寧也吃衛仙客夫婦打了一千金鉈。此時李寧初得白眉禪師佛門心法,因是入門日淺,又在塵世上混跡多年,前生法力尚未全復,功力也比現在差得多。如非元神先在內洞查看,發現壁間遺偈,有了戒心,又仗著佛法護身的話,死固不會,重傷決所難免。他是聖姑一個極有力的助手,尚且不免應點,何況別人。

周、李二人深知厲害,又以除妖屍時,難保不有妖黨逃脫,既能逃出,決非庸手。

所以走前嚴囑眾弟子謹守谷中,不許離開,靜俟好音,奉命再往。趙燕兒和袁星等三人等了一夜,中間只見神鵰匆匆飛落,說在雲空中隱形瞭望,適才瞥見一片極強烈厲害的妖光,擁著一個妖人往西南方飛去,以後便不見有人逃去。眾弟子又等了多半日,仍無信息。趙燕兒、袁星知道此後非同小可,惦念非常,不知成功與否,正和神鵰商議,欲事後邊偷探動靜,正值易靜、癩姑、上官紅師徒三人送走仙都二女,來命眾人移居仙府,自是喜出望外。袁星便忙著收拾一些用具,意欲帶走。剛捧起一口飯鍋,便吃神鵰冷不防一爪抓去,拋向一旁。易靜、癩姑正和燕兒說話,聞聲回顧,見袁星正罵神鵰:"這是多麼喜歡的事,不說收拾東西早走,還要淘氣。"神鵰只睜著一雙金光四射的神目,歪著一張白如霜雪的毛臉,冷冷望著袁星,也不答聲,大有鄙夷之色。癩姑見狀,笑道:

"呆東西,幻波池仙府,經聖姑多年辛苦經營,中間又經妖屍嘯聚妖黨,日常飲宴,要什麼好東西沒有?休說以後你們全要斷絕煙火,就說目前還不免時常要用,也不希罕這些簡陋用具,沒的拿去糟踐了好地方。鋼羽曾在洞中住過些日,頗知底細,自不願你帶去。你把這些放在一堆,留待異日別的修道人取用吧,不必帶了。"鋼羽方歪著頭朝袁星叫了兩聲。袁星方始恍然,氣道:"鋼羽大哥,你總是喜歡欺我。有話好說,動你那爪子作甚?差一點又受了誤傷,這是何苦?"話未說完,神鵰忽然飛走,沖霄而去。眾人俱當它先往幻波池,也未在意。易靜仍主張將谷口暫行封鎖,留作眾弟子的別洞;或俟新居開建,一切就緒之後,再定去留。於是稍微耽擱,易靜重又行法,封禁谷口。

上官紅忽然失聲問道:"師父和諸位師叔所救的那位道長元嬰,弟子先前一心應敵,不曾留意,已有好些時不見此人了。聞說七寶金幢光照之處,左近妖邪鬼怪全數化滅,莫非二次又遭慘劫了麼?那有多可憐呢!"癩姑笑道:"紅兒真個心好。昨夜一戰,看出他不特修為精進,並還知道臨事謹慎,應變神速,膽智皆全。無怪聖姑格外垂青,我也愛極。昨晚牛鼻子遭遇雖慘,這等道心不淨,修煉多年還不能免欲,妄犯淫邪的人,本來死不足惜。尤可笑是已然覺醒迷夢,還要自命多情,抱著妖屍朽骨纏綿,叫人看了肉麻。這次不過是妖屍過於心黑狠毒,加於他的太慘,相形之下,使人覺他蠢得可憐。

偏又遇上幾位天真心善而又愛抱不平的姑娘們生了憐念,鬧得我也隨眾人趁熱鬧,一同合力,將他救下。他本來不是不知妖屍可惡陰毒,先就不應由海外趕來,自投羅網。就說情有獨鍾,故劍難忘,妄想妖屍經此大難,可以回頭,趕來相助,苦口勸其歸正,然而到後見其執迷不悟,就應把話說完,潔身而退。可他明知妖屍無可救藥,並還忘情負義,意欲加害,又算出了彼此危機,以他法力,此時逃走,並非不能。就算是戒體已破,意欲轉劫重修,何地不可尋人兵解,何必非死在妖屍手內?死前又作出許多難堪的醜態。

此人總算運氣還好,要單遇上我時,他自心甘情願迷戀淫兇,犯此奇險,我也許懶得過問呢。你看他死前那等慷慨,死後元神卻又那等膿包畏縮,守在有無相神光以內,還在運用玄功凝鍊真元,彷彿萬一有甚不測,還可抽身逃遁神氣。自隨我們逃出火遁以後,見妖邪勢頗猖獗,甚是害怕,似乎知道謝家姊妹最是面軟心慈,格外肯看顧他,一直緊隨你謝二師叔身旁。因他先非妖邪一流,尋常修道人的元神生魂,只要不是敵黨,本可無害。何況金幢至寶,本身具有靈性,能夠分判敵友。就這樣,你謝二師叔還覺他膽小可憐,又以此寶初用,惟防萬一波及,不等施為,當催謝大師叔取用之時,已早將他元神收入玉瓶之內,現已隨身帶走。只你一人彼時正在專心致志,運用你的乙木遁法,故未見到,別人多已瞥見。你師父、李師叔和我心意相差不多,因恨妖屍體生出的反應,無心中成全,順便解救,無足重輕,樂得有人帶走省事,故此行時未問。想不到你這姑娘也如此慈悲呢。"上官紅道:"弟子怎敢有甚成見?不過此人遭遇可憐,修為到此,煞非容易,好容易大劫之餘,保得元嬰,如為寶光所滅,豈不有失諸位師長救他初心?

二師伯又最愛憐弟子,言笑不拘形跡,故此冒昧請問,並無別意。"癩姑道:"你們初學道的人,是非輕重尚在首次,心性仁慈,原是好的。"

正談說間,易靜因為從此多事,為防外來妖邪潛入盤踞,照舊封閉之外,又加上一層近日學會的五行禁制,剛剛佈置好了走來,隨率領眾人一同出谷。到了幻波池上,忽見神鵰由東南方急飛而至。袁星看出它曾在遠處飛回,問其何往?神鵰答以有一舊日伴侶路過附近,在谷中遙聞鳴呼趕往。眾人急於同往仙府新居,未再追問。當下穿波飛降,到了谷底中洞門外。易靜又傳眾人簡便通行洞府的口訣禁法,方始偕入。周、李二人因知妖屍已落旃檀佛火之中,智窮力竭,只待消滅。要緊關頭已過,四圍光網只防萬一殘魂剩魄掙逃,紫、青雙劍無須親身主持,何況殿內還有五遁禁制。見眾一到,便和眾人同向李寧身後的玉榻邊上並坐侍立,互談各人以前經過。才知英瓊、謝瓔這一路雖未遇到強敵,所歷險難,也不在癩姑等這一撥人以下。

原來易靜自從那日在北洞下層由聖姑玉屏留影,悟徹玄機,隨在靈源池底發現總圖,得到手內剛剛通曉,便值沙紅燕同一妖黨由壁間靈泉水脈施展邪法暗中侵入。這時,周、李二人正想由北洞甬道退出,見二妖人慾破水宮法物,去往池邊提那鎖鏈,惟恐惹出禍事,送了趙燕兒的性命。一時情急無計,飛回阻擋,來勢過於神速,又是雙劍合壁,只一照面,便將沙紅燕所約來的妖人殺死。易靜原已發覺妖人暗入北洞,早在池底幻出假的法物,引其上當,以毒攻毒。沒想到周、李二人去而復轉,不及阻止,知道錯已鑄成,難於挽救。又發覺妖屍就要前來,一面急催周、李二人速退,一面乘著妖屍與沙紅燕惡鬥,詳參總圖機密,暗中運用,使其兩敗俱傷。此舉雖近冒險,仗著妖屍怒火迷心,既與沙紅燕苦鬥,又防另外二仇敵遁走,易靜掩藏運用,更極周密靈巧,當場並未覺察。

後來妖屍連連吃虧之下,周、李二人與沙紅燕相繼退逃,妖屍帶著萬分怒火窮追出去。

一則大限將臨,心神暗受禁制,日益倒行逆施;二則自恃邪法,以為前洞秘奧業已盡得,運用由心,誤認為仇敵全數逃遁,無一存留,又見妖黨傷亡甚眾,地有殘屍,有的生魂尚未消滅,居心狠毒,只顧收那同黨殘魂剩魄去煉妖法,將各地五遁禁制重加施為,使其復原。不特北洞未再回去細加查看,連被易靜、上官紅用易周法寶靈符和先天乙木遁法暗中破去中洞戊土遁法,在易周法力掩飾以假為真之下,也竟始終沒有發覺出來。便宜易靜一人潛身水宮,細繹詳參,為所欲為,直到洞悉全圖微妙,燕兒心身元氣也漸康復,方始出水。

易靜如與燕兒同回靜瓊谷,原可無事。再者總圖到手,勝算可操。以前所失顏面,業已挽回,轉辱為榮,本無須乎亟亟。無如天生好勝,疾惡如仇,明知妖屍和諸妖黨還有些日數限,終以兩次受挫之辱,氣忿難消,立意乘機下手。哪怕不聽師長所說時機,不能就此把妖屍除去,好在洞中禁遁已能運用,無論如何也給妖屍一點苦吃;就便如能將天書、藏珍先行盜走,豈非快事?一時急功太切,卻不想妖屍如不該死,便不容易傷她;果能予以重創,更無須後來大舉;聖姑昔年也無須小題大做,費上若許心力,周密佈置了。並且那後半部天書,暗藏聖姑靈寢後面的五行殿壁之內,藏珍也在內一起存放。

內外五遁之禁,息息相關,不將五行殿法物禁制破去,不能成功。如能成功,妖屍即可侵入,易靜當時如不能將妖屍殺死,至少聖姑法體必為所毀,決難防止,豈不與原意相背?那麼機智靈慧的人,一時私心自用,竟只偏想了一面。仗著真解已得,出入隨意,一點沒費事,便將所經之地層層埋伏一齊制住,由複壁秘徑,將燕兒送出險地,自己卻由原路退回。

這時易靜已然得知妖屍由原停屍處遷入北後洞最上層的密室新居以內。因知那地方曲折難行,全洞只此一處,聖姑無甚設施。妖屍素極詭詐,又多疑忌,既把此處闢作秘室,休說仇敵,便對同黨也必存有戒心,防其隨意侵入,窺見她的陰私,或是群雄相遇,爭風吃醋等情。如在原有禁制之外設下妖法埋伏,前往必被發覺。一擊而中,固大快事;萬一妖法厲害,仍是徒勞。憑藉此時法力神通,自然不會再遭陷困,但既然打草驚蛇,還想盜取天書、藏珍,必須更艱難。念頭一轉,把原來心意稍稍變動。又知開那複壁秘徑,必須將東洞玉屏前寶鼎中的蓮花玉鑰得到手中,有了此鑰,再仗連日參悟出的各處妙用,不特中洞靈寢五行殿可以按圖索驥,循徑出入,就那玉屏後面夾壁之內,便有好幾件希世奇珍藏在其內。至不濟,這幾件法寶總可到手,不致空手退出寶山。於是決計舊地重遊,取那寶鑰。

誰知道高膽大,行事稍微疏忽,誤以為送走燕兒時,對於沿途禁制埋伏只是略微挪移停止,隨過隨即復原。行動極速,無多耽延,所行又是最近最短的一條途徑。並且此是為燕兒重創新復,急於送他出困,更無餘暇再習通行口訣法術。又想借此演習連日所得,能否全數由心運用之故,但可趨避,無須停止,便不去動它。回來因已習有通行全洞法訣,無須停止禁制,只照尋常潛蹤飛行,埋伏無人觸犯,妖屍自然不會驚動。就算先前警覺,也必當是有人由內往外逃走,決想不到仇敵去而復返。如意算盤打得倒好,哪知災難未滿,一時大意,沒想到妖屍在洞潛伏多年,後洞秘奧雖然未知,前洞禁制以及形勢,比起易靜熟諳得多。如在平日,妖屍自恃羅網周密,無人能入,還許有個疏忽。

當日偏巧新遭挫敗之餘,更覺仇敵竟能衝破各層禁網,隨意出入;尤可怕是末了兩個仇敵,居然由壁間靈泉水路秘徑深入北洞水宮重地。自己用盡心力,施展諸般埋伏禁遁,不特未佔分毫便宜上風,反吃仇敵傷了許多法寶和同黨,兩下里會合,由五遁網中從容逃退。去時自己冷不防還吃了虧,如非法力高強,玄功神妙,幾受重創。仇敵既能來而復去,早晚必要捲土重來,覺著來日大難,形勢不妙。又是愁急,又是暴怒,由不得對於防衛一切,格外加了戒心。回到中層,召集殘存妖黨,略微詢問經過,計議之後,首將禁制埋伏挪移運用,在各入口要路上加上好些阻力,另外再施妖法警戒,以防仇敵捲土重來,只要入洞,立可發覺。不分日夜隨時巡邏,查看動靜。

易、趙二人才一出水,把沿途埋伏略微制止,妖屍立即警覺,循蹤追來。全仗易、趙二人飛遁神速,又是擇優挪移禁制,不是一路施為過去,所行之路既短,又是北洞夾壁水道,等妖屍追來,人已送出洞外。妖屍正在咬牙切齒,憤怒咒罵,不料仇敵才一離洞,重又退回,如是往常,妖屍早已下手施為。這時因見仇敵如此從容進退,彷彿和自己一樣,洞中禁遁埋伏已無所施,大是驚駭,沒敢當時發作。知道殘留妖黨決難抵敵,便用妖法發令,命各退下,以防打草驚蛇。獨自運用妖法,隱形尾隨在仇人身後,等到查看明瞭來歷用意,相機下手,除此大害。易靜為防無心中撞見妖屍,露出馬腳,也將身形隱去。無奈妖屍終是行家,暫時雖看不出來人相貌,細一留意,來蹤去跡卻可看出幾分。先見仇人這次回來竟能不犯禁制埋伏,通行無阻,稍微疏忽,連影跡都覺不出來,越發駭異。知道一切禁遁已無所施,不禁又驚又怕。連次吃虧之餘,益發不敢大意。只是強按捺著兇焰怒火,偷偷尾隨在仇敵身後,看看是否已悉全洞微妙,還是隻知大概。

一面暗中盤算毒計,相機伺隙,猛然一擊。上來只當是正教中新來的能者,雖然驚疑,還沒往極壞處想。及至易靜到了東洞玉屏之下,因要行法停止禁制,心難二用;又知所有妖覺俱在北、中二洞等處,東洞左近空虛無人,總圖在握,自信過深,以為妖屍除仗聖姑遺法,其餘伎倆雖多,全難不倒自己。當時一心只顧取那鼎中玉鑰,妖屍運用玄功變化一路尾隨,竟一毫不曾覺察。到後匆匆行法,先將玉屏上禁制止住,與外隔絕。然後照著總圖如法施為,幻出一種假的反應,以防妖屍萬一轉動全洞禁制時,可與中洞戊土之禁一樣,表面上仍生妙用,與各洞相生相應,暫時不致警覺,趕來作梗。行法甚快,晃眼一切停當,便往寶鼎前走去。

那鼎原在玉屏之下,當易靜和李英瓊頭次探幻波池時,曾欲取走。因聽聖姑遺偈,留音示警,同時鼎中禁法發動,射出大五行絕滅光線,鼎底又生出一種極猛烈的潛吸力,將鼎蓋吸住,往下合去,封閉嚴緊,不能再開。加以四外危機密佈,五遁禁制紛紛夾攻,不能再留,只得一同退出。及見李寧,才知事前不知底細,錯過好些良機,並且內有幾件異寶,就藏在二人立處的洞壁以內,一時疏忽,未得取出,悔恨無及。鼎中遺音留偈,說明一切藏珍應由英瓊取出,他人不得擅動,易靜也並非是不知道。只為貪功好強心盛,以為自己和英瓊義屬同門,情逾骨肉,無分彼此。便聖姑也是前生道侶,頗有淵源,不過彼此好勝負氣,一語之嫌,各不相下,致生後來許多因果。自從二次入池,備悉前因,已然向她服低,自不會再有參差。何況以後幻波池雖與諸同門一同執掌,為首主持之人卻是自己。此舉只是乘機取出,並給妖屍一個重創,略報前仇。至於天書、藏珍,就由自己一手成功,也是遵奉師命與聖姑遺言分配行事,並非心存貪私,意欲事先攘奪,據為己有。聖姑既然事事前知,料必早已算就,不致見怪。越想越覺有理。為防萬一,下手以前並向聖姑通誠祝告。大意是說:蒙聖姑恩佑,賜以總圖,現已洞悉機密微妙。眼看不日便可秉師命與聖姑遺教,掃蕩群邪,肅清仙府。妖屍尚有些日數限未滿,本不應妄有舉動,但是妖屍精通玄功變化,邪法頗高,甚是猖獗。意欲就著人在洞中未去之便,略挫兇鋒,並將天書、藏珍相機取走,妖屍妖黨俱非所計。聖姑妙法無窮,不可思議,尚望終始成全,俾得成功,不受梗阻。祝告時,因當地已與四外隔斷,不曾留意身後有人,竟吃妖屍暗中聽去。

妖屍一見仇敵現出身形,竟是上兩次來過的女神嬰易靜。那麼猛烈的五行合運所生丙丁神火,並未將她燒成劫灰,被她逃出火網,自己竟會毫無所覺,已是迥出意料之外。

照著仇敵所祝告的口氣,分明不知何時偷進洞來,也不知潛伏了多少天。並且還把窮搜多年,未能到手的總圖搜得了去。經此一來,不特以後全洞禁制埋伏俱成虛設,連那後洞靈寢五行殿中法物也能隨便應用,竟比自己還強得多。此時對方只是初得總圖,地理不熟,運用也尚欠精純;又仗自己玄功變化,長於趨避隱伏,行動巧妙,才得尾隨窺伺,未吃看破。想再利用原有禁遁困她,已決不能。緊跟著,又想起聖姑遺偈中大劫將臨之言,不禁驚魂皆顫。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認定眼前仇敵是惟一克星,不在此時將她除去,不論總圖仇敵是否實得,或是在甚隱秘所在尋到聖姑遺留的總圖偈,因而悟出玄機,並未得甚圖書之類,只要此人一走,與正教中群仇會合,立即傳佈。不消數日,洞中秘奧變化盡人皆知,如何還有容身之地?這還不說,最關緊要的,是那開通全洞夾壁秘徑的蓮花寶鑰。自己曾用多年心機,並還為此煉了兩件代形法物,以備破那寶鼎。想不到仇敵竟有開鼎之法,如被得去,藏珍、天書盡落仇手。休說此時難免於禍,即便暫時勉強掙脫禁網,將來也必被仇人尋到,受那形神俱滅之慘。有心上前拼命,無奈對方法力甚高,上次用那麼厲害的五行禁遁尚為所破,被她從容逃走,何況現在。驪珠已落人手,休說鬥敗無幸,即或能勝,必被逃走,決難制之於死,反而遺患無窮。

妖屍正在暗中咬牙切齒,萬分愁急,易靜已然準備停當,行法開那寶鼎。妖屍忽然急中生智,想出一條毒計。那寶鼎經聖姑法力,禁閉嚴固,本無打開之望。也是易靜該有這些日的災難,由總圖上參悟出開鼎妙用。雖然開時形勢異常危險,照第一次的見聞經歷,互相考證,此鼎除外面設有極厲害嚴密的禁制外,鼎內也似藏有極大威力妙用,大五行絕滅光線便是其一。不過照著上次初開時那等自然和容易,又似其中難易,因人而施,只要聖姑默許,便非難題。自己等一行既是接掌此洞的主人,至多不能如願,決不致有甚大的危害。五行絕滅光線雖極厲害,憑自己的功力和幾件護身法寶,事前又有防備,也足能抵禦。如其不行,非由英瓊手取不可,再打主意暗算妖屍,也來得及。雖是姑試為之的心意,無如天性堅毅,行事果斷,再一把事看難,益發把全副心神貫注上去。祝告聖姑之後,便去鼎前先試探著照近日總圖所得,解去封鼎禁制。再用自身法力徐徐將鼎蓋提起,懸高數尺。然後在寶光環繞防護之下,行法攝取寶鑰與鼎中收藏多年的靈藥奇珍。易靜本是初試所學,不知能否生效。一見事頗順手,剛一如法施為,鼎邊四圍便是五色毫光相繼變滅。跟著鼎中微微一陣音樂之聲過去,鼎蓋便離鼎口,冉冉升起數尺。當地已與別處禁遁隔斷,妖屍妖黨不會發覺,萬一無心闖來,一走近自己設禁制圈界,立即警覺。萬沒想到,妖屍早已尾隨在側,深居肘腋之下,又是行家。如若先前不知仇敵設有禁圈,無心闖來,易靜自然可以覺察。即以旁觀者清,行動一切均有準備,妖屍又是一個煉就妖魂,更長玄功變化,怎還會有甚警兆?

易靜當時只覺功成在即,好生歡喜。及飛向鼎旁,剛探頭往裡一看,猛瞥見大五行絕滅光線五色神光精芒,宛如雷電橫飛,雨雹交織,將鼎口蓋了一個滴水不透,繁霞電閃,耀眼欲花,不可逼視。左手略微挨著了一點邊沿,那五色精芒便潮湧而上,電漩急飛,朝四外斜射上來,幸是身在寶光環護之下,否則非為所傷不可。這才知道厲害,吃了一驚。此時妖屍正施展妖法未成,易靜如能想到聖姑果真默許,取出玉鑰,怎會有此景象?只要知難而退,改弦更改,哪怕仍去尋找妖屍晦氣,不與甘休,均可無礙。偏是固執成見,又因鼎蓋已開,絕滅光線威力雖強,有寶可以防身,依然是不肯死心。也不細想鼎才多深,固然神光耀目,憑著那麼好一雙慧眼,怎會看不到底?連鼎中景物,也一點觀察不出?以為中間只隔著一層神光,照此形勢,單單行法攝取,已不可能。除卻運用玄功,縮小身形,衝光而下,便須先將絕滅神光破去,始能到手。第二策雖較穩妥,但是艱難費時,且無把握。前策雖較犯險,更不知絕滅光線以外有無別的厲害埋伏,行動卻須神速。防身法寶神妙,雖能抵禦,萬一妖屍突然襲來,驟出不意,逆轉五行,生出強烈的反應,一個措手不及,也許吃她先法制人的虧。好在五遁禁制,已悉微妙,就被暫時困住,也可設法排解。何況妖屍尚在夢中,警兆一現,立即退出抵敵,也來得及,不會吃她佔了機先,事前也並非不謹慎。念頭轉到這裡,立即停手,靜心向四外觀察一遍,並無絲毫動靜。於是放心大膽,決計犯險入鼎。

這一旁卻把妖屍愁急了個不亦樂乎。仇敵法力之高,出乎意料,沒等妖法完成,鼎蓋已開。尤可慮的是自己最畏懼的絕滅光線,竟傷她不了,平安退落。此時對方破綻毫無,稍一妄動,打草驚蛇,再想入網,固比登天還難。如其就此退去,也是無如之何。

不下手,又不甘心。方在疑慮不決,易靜連人帶法寶化作一團光華,二次飛向鼎上。妖屍看出易靜這等行徑,正合心意。知道鼎中還藏有一種極猛烈無比的太陰元磁的吸力,萬無破法,大五行絕滅神光便是它上層掩蔽,互相生克。這層遮蔽微有破裂,休說還要深入,只要對準鼎心花蕊,任你多高道力的能手,也被吸了進去,直到煉化成了劫灰以前,便是天仙也難將鼎打開,不死不已。自己用盡心力苦煉了兩件法物,異日欲以魔教中最神奇的移形代禁之法,洩去鼎中太陰元磁真氣吸力,也只姑且擬議,到不得已時,勉力一試,並無把握。不想仇敵自投羅網。那些防身飛劍、法寶越強、吸力越大,何況自己又安排好了毒手,便不下去,也要冷不防倒反禁遁,五行逆運往中央一迫,將四外封鎖,迫向中心,使其對準鼎心花萼。同時犯險飛向鼎上,拼卻葬送一件心愛法寶,打入鼎內,衝破一線光層,將真氣吸力引發出來,制敵死命。這樣真是再妙沒有。

妖屍這裡劍拔弩張,躍躍欲試。易靜哪知厲害,到了鼎上,停住下視,見鼎內光霞飛漩,激射起千重精芒電閃,比起適才初見,還要顯得威力驚人。光層之下,第一次來時所見情景,分毫也看不出來。想起聖姑遺偈留音,曾有"妄動者死"之言。通誠祝告,如已獲允,縱不似上次開鼎那等容易,形勢何致如此嚴重?反正不久便竟全功,何須犯險亟亟?心方有點畏難躊躇,略生悔念,猛瞥見四外五色光華亂閃,五遁威力齊煥金光,潮湧而來。事前未見警兆,還不知妖屍暗算,只當是犯了聖姑禁約,妄開寶鼎所致。變生倉猝,驟出意外,妖屍又是處心積慮,猛以全力相加。五行逆動,正是反克,比起正常威力加倍。易靜人在鼎蓋與鼎口的中間,四外全被遁光封閉,急切間難於抵禦。人在飛劍、法寶防護之下,雖然無傷,但是利不抵害遠甚。不施展法寶,人必受遁光的重壓環攻;稍一施為,便將元磁真氣引動,本就易於激發禍事。妖屍更是陰毒,禁遁雖發,卻不現形,只在暗施妖法,故意現出一面破綻,誘敵入網。說時遲,那時快,易靜驚疑百忙中,瞥見左側一面遁光稍弱,恰巧又是癸水逆生出的戊土,知道土遁主宮已破,此是別宮化生出來的戊土。欲以法寶,開通出一條道路,稍微緩手,以便行法制止。心還暗幸妖屍未曾警覺,未湊熱鬧,起手便是一粒牟尼散光丸發將出去。哪知她這裡不施法寶,尚逃不出羅網,這一施為,入阱更快。散光丸剛剛發出,妖屍的一件法寶也同時發出,恰巧迎個正著。隨著晶丸散裂,精芒借一擋之勢,竟以全力往鼎中飛射下去。

易靜正待隨著散光丸往側面衝出,就這變生瞬息之際,瞥見一溜綠陰陰的光華飛來,射入鼎內。看出是件妖邪法寶,心方一動,猛又瞥見下面大五行絕滅光線倏地高漲飛漩,神光電雨,宛如一圈光網,由四方八面反兜上來,勢子比電還急。剛暗道一聲:"不妙!"猛聽得妖屍格格怪笑之聲,起自身後。未及回顧,猛覺得身子一緊,由鼎內神光分合中,突升起一股大得不可思議的吸力,將人裹了個緊,不禁大驚。忙運玄功猛掙時,連人帶身外寶光全被吸住,哪裡還掙得脫。同時那四邊飛起的光線,已與上空鼎蓋沿邊相連,密無縫隙,好似一蓬光絲將人包在中心兜緊,上面空懸著的鼎蓋立往下壓來。同時隨著格格怪笑聲中,似見妖屍影子在光層外閃了一閃,也未十分看真。跟著眼前一暗,連人帶寶全被吸入鼎內,錚的一聲,又是一片細樂聲中,上面鼎蓋已合。由此與外隔絕,困陷在內。初下去時,估量情勢必極兇險,知掙不脫,便專一運用玄功,靜心應付,聽其自然。易靜終是法力高深,久經大敵,這一來,竟收了以靜制動之效。吸力首先止住,人也到底,正落在當中蓮萼之上,只是蓮萼未開,玉鑰便在其內。四面鼎壁乃是一塊整玉,光潤無比,除蓮萼外,空無一物。上層絕滅光線,也只隱隱交織,不似開鼎時那等強烈。此外空無別物,也看不出毒龍丸與那幾件藏珍所在。易靜仔細觀察了一陣,知道越是這樣難測,越難開鼎出去。聖姑既然一切前知,早有安排,妖屍伏誅在即,不應再為張目,助長兇焰。固然大功告成,全在自己年得總圖之上,斷無不能脫困之理,終是令人難堪。心情本就憤慨,再一想到妖屍伏誅在即,趙燕兒脫困回去,癩姑、周、李諸人正在等候自己得手而回,共商大計,不想才出陷阱,又入羅網。鼎中吸力如此厲害,偏是鼎中空空,除中心蓮萼外,觀察不出別的微妙。如說事出有意,假手鼎中之行取出玉鑰,怎這等難法?靜心查看了一會,不願空入寶山。又以聖姑法力微妙,蓮萼看去雖然不大,也許內有法力掩蔽,故看不出,至少玉鑰總在其內。意欲將鼎心玉蓮花打開,不問有無靈藥藏珍,先將玉鑰取到手內,查看出吸力來源,再行設法破鼎而出。

易靜藝高人膽大,以為查出吸力來源,便可設法破解上層大五行絕滅光線。適已經歷,仗著這幾件護身法寶尚能抵禦,無足為害。誰知此鼎本身便是一件前古奇珍,再經聖姑多年苦煉,加上許多設施,所有內中埋伏的一切妙用,全是一體,息息相關,互為生化,奧妙無窮,一件破不了,全不能破。此外,並有風雷烈火之禁,威力至大。除中心蓮萼方圓盈尺之地尚可容身,苟安一時外,上下四外危機密佈,一觸即發。守定中心毫不妄動,每到子、午二時,尚不免要受那罡風雷火環攻,豈可冒失行事,再加觸犯?

易靜初下去時,恰巧落在中心玉蓮花上,本來身體瘦小,又是玄功化身,所以暫時保得無事。這一妄想開那蓮萼,立將鼎中妙用引發,不可收拾,日受風雷神光熬煉。如非功力深厚,又有許多防身法寶,稍差一點,不等謝、李二人來援,已早化成劫灰,形神皆滅了。易靜此舉雖稍魯莽自恃,畢竟久經大敵,機智靈慧,因想鼎中具有那麼奇怪猛烈的吸力,下面必還藏有極厲害的埋伏,被困以後,怎會如此安靜,除頭上蓋著那層神光外,別無異兆,斷定花樣決不止此。儘管自信甚深,下手時依然小心戒備,不恃把幾件防身禦敵之寶全數施為備用,並還運用玄功,將本身縮小,在好幾層寶光、劍光環繞之下凌空停立,目光註定腳底蓮花寶萼,寧神定志。先照由總圖上悟出來的一切解禁之法,試著依次施為,如果全部不能生效,再以本身原有法力,破開蓮萼上面封鎖。鼎中原有五遁之禁,正反相生,威力之猛,更比罡風烈火還要強盛,隨著被困人的強弱,或增或減,變化無窮。五行一經合運,或是轉而逆行,休說尋常道術之士,便是天仙一流人物,也未必全能應付,厲害非常。總算易靜發覺洞中無論何處埋伏,俱設有這類五遁之禁,因先得總圖,知道運用與制止之法。幸而有此一舉,上來便將五遁禁止住,無意中去了一個極危險的難關,直到後來脫困,鼎中五遁威力,始終不曾發難,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尤可怕是開頭便將五遁引發,還可照著近日所得如法制止,如果五遁以外的危害也接踵而至,或是相繼發難,仍許有手忙腳亂、難於應付之苦。而鼎中變化,因時因人而施,分合先後與被困人觸發之處,各不相同,並無定準。如當罡風烈火先發,身被元磁真氣吸住,外受神光火線環攻,危機瞬息之際,五遁更猛發威力。再想如法制止,不特勢所不能,萬難兼顧,縱有解破之法,也無力行使,而原受的危害卻益發加重威力,處此危境,斷無幸理。

易靜本意,不問有無,上來便佔了先機,以圖省力。及至如法一施為,果有五色遁光做一圓圈,環著玉蓮花,分別一閃面滅。自覺所料不差,先頗欣喜。暗忖:"這類五遁禁制,威力至大,既無須有甚別的設施,按理再有也不會比此加甚。現已分別解去封閉蓮瓣之法,破它想必不難。倒是適才那股吸力十分奇怪,入鼎以後,便自渺然,查看不出一絲朕兆。如自玉蓮花中發出,被吸入鼎極快,此時神光已然高漲,包向頭上,鼎心玉蓮含萼不舒,下時看得逼真,並不見有開合痕跡。照著先後觀察試驗,互相印證,那吸力必是寶鼎本身的妙用,人在口外,便被吸入,鼎內轉無所覺。可惜大五行絕滅光線是另一種法術,寶光四射,映得四處鼎腹玉壁明霞閃幻成無限奇輝,豔麗奪目。寶光好似較前鮮明,姿態也似格外生動了些。"別無異狀,漸漸放心大膽。因見蓮瓣兩次行法不開,一時心急,便把師門嫡傳五丁神手施展出來,哪知變生俄頃。先前安寧無事景象,原因止住五遁,去了寶鼎一半威力,花外禁制失去好多靈效,非等觸動蓮萼,方始發難。兩次行法開花,內裡埋伏已被激動,再加施為,無異火上添油,立時爆發。她這裡手掐法訣,往花上一發,剛喝得一個"疾"字,蓮萼花瓣忽然開張,立有一大蓬五色精芒,由花心和千百花瓣層中猛射上來。易靜立被蕩起,停留不穩,心方一驚。就在花開一瞬,精芒電射之間,四外埋伏禁制全被引發。上層是五行絕滅光線,似火花暴雨一般,飛灑下來。四外鼎腹,又忽發烈火狂濤湧到,晃眼佈滿全鼎,鼎的體積好似大出了多少倍。

以易靜的法力,水、火、風、雷均非所懼,但是此火威力猛烈,迥異尋常。通體一團赤紅,人居其中,宛如置身一個大火爐內,中間還夾著千百萬條五色光雨和千百萬根五色光線,環繞飛射,又勁又急,力大異常,隨著上下神光,處在夾攻之中。玉蓮花心內,又突發出先前失陷所遇吸力,將人吸緊,定在那裡不上不下,行動皆難。跟著由烈火中起了一種彷彿金鐵木石全可吹化的怪罡風。於是火煽風威,風助火勢,只聽轟轟發發之聲,震耳欲聾。火得風力,由紅色又轉成銀白色,精光勝電,刺目難睜,勢更奇烈。

火又助長風力,勢子較前更猛。加上五色光線交織其中,一時雷轟電舞,風火齊鳴,聲勢駭人,從來罕見。護身寶光儘管有好幾層,依然覺得炎威欲熾,越往後越覺難耐。火尚其次,最厲害的是火中生出來的罡風和那絕滅光線。前者威力之猛,不可思議。易靜連人帶防身寶光,俱吃太陰元磁真力定住,本不能動,可是那風卻硬要將人帶走,力大異常,又是八面亂吹。有兩次,易靜稍微疏忽,幾被它將最外面的一層寶光揭開,現了縫隙。後者是勁疾得出奇,雖隔著好幾層寶光,時候久了,竟似有點敵它不住,常被衝動,震撼失次。每遇以上兩類事發生比較猛烈時,那烈火立即隨同壓迫上來,奇熱如焚,難於禁受。起初易靜還想用法力、法寶去解破它,誰知不解破還稍好些,一有舉動。譬如滅魔彈月弩、牟尼散光丸之類法寶發將出去,外面風、火、神光不特未被擊散,反因一震,加了許多威勢,更是難當。嚇得只好停手,不敢妄動。抵禦解破既是不可,不去理它,可是人在這幾重夾攻之下,又實難禁受。並且心一驚惶害怕,立生出種種反應。

這還算是命不該絕,為了愛惜鼎中玉蓮,不捨毀傷,行法開時,未施殺手,人又始終在重重寶光防護之下,稍差一點,也沒命了。

似這樣,易靜在風火神光合煉之下,苦熬了兩日一夜。中間用盡心力,休說出困無望,並還經過兩次奇險,幾把性命葬送。至於困苦艱難,更是無庸說了。末後眼看有點不能支持,忽然急中生智,悟徹反本歸原的玄機。首將嗔妄貪懼等一切雜念去掉,照著昔日師傳和上次紫雲宮神沙甬道中被困時一樣,竟在兜率寶傘之下,打起坐來。聖姑鼎中禁制甚是玄妙,多半隨著心念來去生滅,經此一來,果然大有靈效。雖然一樣仍有罡風、烈火、神光環攻侵襲,但在法寶防身入定之下,居然做到以靜御動,只要心神寧一,不受搖惑,身外寶光便不致再被衝蕩分裂。痛苦固仍不免,比較已能忍受得多,不似先前那麼危疑震撼,難保瞬息。從此由靜生明,漸把鼎中微妙全數貫通。中間也曾養精蓄銳,伺機一逞,意欲衝開鼎蓋,脫身飛出。哪知這次鼎蓋合時,太陰元磁真氣已被激發,將鼎蓋吸緊,成了一體,加上原有禁閉之力,休想再開出絲毫縫隙。並且鼎內一切危害,好容易才得稍微停止,恢復常態,除卻定時發難,不再無故施威。這一妄動,重又引發,前功盡棄,又費上好些心力方得平寧。固然要訣已得,不致驚惶失措,陷入危境,但形勢也是險極。兩次試過,知道單憑己力出困,實是絕望,只得平心靜氣,勉強忍耐,以待時機。

直到妖屍數盡這天,李英瓊、謝瓔二人進洞以後,與癩姑等四人往救易靜出險。這一路路程較近,所遇埋伏阻力自然少些,又是英瓊舊遊之地,按說到達要容易些,但是不然。因為妖屍自從那日發現易靜潛入,困陷寶鼎以後,知道敵人既已深悉玉鑰現藏鼎內,見盜寶的人未回,決不甘休,日內必還有敵黨接踵來此救人盜寶。除毒手摩什以外,別的妖黨決非來人敵手。多死一個妖黨無妨,死在敵手卻是喪氣。好在此鼎誰也難開,與其平白葬送,助長仇敵勢焰,當中多設陷阱,縱其入網,比較好些。不過事情難料,今日所困敵人既能運用收發洞中禁制,再來同黨焉知不是能手?倘若來的又是一個行家,能由埋伏之中通行,不現痕跡,自己無從警覺,寶鼎固打不開,卻做了別的手腳,豈不是糟?便命兩個得力同黨埋伏要口,持了符訣,代為主持。先將沿途禁制停止,見有人來,不可臨敵,先故意放他過去,再將來路埋伏,依次層層發動。等來人快到地頭,再把前面埋伏發動,兩下里夾攻。同時傳聲報警,自己趕來,再打擒敵主意。除非來人真個法力不濟,或已被困失陷,在自己未到之前不許動手。又把自煉的法寶埋伏了兩件在鼎側,加上妖法運用,設計原頗周密。

事有湊巧。那兩個妖黨,一名蠍道人袁靈,一名金頭仙娘。本是小南極四十七島妖人中的健者,一兄一妹。平日自恃邪法,甚是兇橫,人又陰鷙險詐,城府極深。對於妖屍原具奢望而來,到後一看,形勢既是不佳,主人也是陰毒淫兇,對人全是虛情假意,並不以己為重,幾天一處,便生悔恨。但終以垂涎藏珍和天書,妄念難消,不捨就去,勉強呆了下來。及見形勢日非,毒手摩什再一來,方始感覺有些絕望。心雖痛恨妖屍,不特未顯出絲毫痕跡,更因擅長魔教中一種最高明的魔法,一經施為,任多厲害淫媚之術決不受迷。可是表面上,卻故意裝著迷戀妖屍,甘死無悔的神氣。妖屍見他兄妹如此恭順奉承,漸漸心喜,時常令其代主各地埋伏。二人又具穿山行地之法,通行土石,如魚游水,神速無阻,多深厚的石山,一躥即入。但他們不從向人炫露,同島那麼多妖黨,俱無知者。本來隨時可以不辭而別,一則性貪且狠,明看出妖屍滅亡在即,就能倖免,也沒自己的份,終想覷便剩隙,趁火打劫,至少也把五行禁制學會,才不在萬里遠來這一行;二則近日探出玉鑰為開夾壁秘徑至寶,還有好些毒龍丸均藏寶鼎以內,更想暗中下手,相機一逞。難得妖屍命他倆防守東洞,自合心意,不捨離去便由於此。妖屍雖然刁狡多疑,對於洞中禁制,任多親厚的同黨,只令其持了自己符偈,暫代主持一部,從不肯全數傳授也不肯以全局相托。無如自大好高,喜人奉承,二妖人又格外留心,百計推詳,不時相機附和,自告奮勇;加以近日妖黨傷亡大半,人數太少,不夠分配;二妖人又是自來恭順老實,故作遁法精微奧妙,只能暫時奉命,照本畫符,自己學它既無此功力,本心也不想學。妖屍竟為所愚,隨時分派,不似別的妖黨專守一地,竟被二妖人把五行禁遁連偷帶暗中參悟,學會了大半。表面依然裝呆,故作謹慎,明明知悉也裝不會。每次奉命防守,總在有意無意之間套問機秘,或是說上一兩句外行話。最妙的是平時兄妹相對,哪怕揹著人,也以假為真,故意把假話當作密談。暗中卻用魔教中心通之法,傳達真意,端的紋絲不露。妖屍慣用元神隱形和一切隱秘邪法詭計,查探同黨的言行動作,眾妖黨稍存怨望,或是背後詞色不遜,全被探悉。獨把二妖人始終當作忠心不二黨羽,近日每有使命,也不再查考防範。加上毒手摩什長日糾纏,也無暇再行多事,二妖人因得暢所欲為。

這日準備停當,意欲冒險一試,私開寶鼎,正好離開所守要地,預定一個偷開寶鼎,一個在附近巡風瞭望。本來謝、李二人入內,還要艱難,幸在二妖人下手以前,鼎後翠玉屏風在妖屍傳授以外,忽然幻出許多異狀。袁靈覺出玉屏上藏有極厲害的埋伏禁制,臨場膽怯,恐有差池,忙用心通傳意,將乃妹喚去相助。金頭仙娘心疑倉猝之間出了什麼變故,一得警報,不暇再顧別的,忙即趕往。謝、李二人到得正是時候,主持禁制的敵人一個也未在。這還不說。東洞禁制本與別處有些不同。因是藏寶秘徑所在,又是存放寶鼎之處,室有玉屏,上伏五行禁制樞機,可以獨自為政,本身自具五行妙用,與別洞的禁遁可分可合,運用起來,威力固較強大,到了緊要當兒,不致受到別洞牽連。但是內中卻也藏有一些害處。那翠玉屏風本身便是一件法寶,與內洞寢宮禁遁大同小異。

妖屍不曾全得天書,內中妙用至今未能盡悉,上部天書乙木遁法又被上官紅先得了去,五遁中,妖屍只此一宮較弱,不能儘量發揮它的威力。如全由自身主持,尚還無妨,假手他人已是稍差,況且二妖人又心懷二意,起了監守自盜的叛念,為防主人警覺,上來先將藏珍要地與外隔絕。觀風的一個,應援匆迫,再一疏忽,勢愈孤立。而來的這兩個外敵不特道力高強,法寶神妙;內中李英瓊因和上官紅常時演習飛木禁遁,已頗知道其中微妙,並又持有聖姑所贈專一克制乙木的庚金之寶;謝瓔的有無相神光,更是佛家防身禦敵的大法。所過之處,雖然也有禁遁埋伏阻礙,但佔了無人主持的便宜。二人同在神光護身之下,用庚金之寶,如法略一施為,立即過去,簡直通行無阻,所有沿途禁制埋伏均同虛設,比起英瓊上次來時,迥不相同。妖屍既未得到絲毫警兆,又打著隨了毒手摩什當晚子時出困遠遁的如意算盤,彼時正在暗用陰謀詭計殘殺一班同黨,以免日後羅唣。認定東洞埋伏厲害,又有袁靈兄妹代為主持防守。眾妖黨中只此二人始終恭順可靠,對於自己雖也愛戀,但極謹慎知趣,不似其他妖黨想入非非,色、寶全想獨佔,稍微酬應,便可滿意,日後不致糾纏不清,由怨望生心,便作強敵。並且四十七島同道甚多,將來有好些用處。因此獨對袁氏兄妹,暫時還沒想到加害。對於東洞也極放心,不接警報,決想不到會出亂子。

隔不多時,妖屍便和癩姑等一行惡鬥起來,更加無暇及此。直到五行殿外設壇行法,同黨內叛傷亡之餘,覺著勢單需人,方始想起東洞還有兩人可用。明知入殿犯險的人凶多吉少,但是事在緊急,合用的人太少,為了成功復仇,就將這兩人葬送在寢宮五遁之內,也說不得了。於是忙用妖法傳喚,卻並無迴音。只當二妖人必是無心中看破自己毒計,見機乘隙,先行遁走。心雖怒恨咒罵,本宮無甚動靜,仍然未想到秘徑全開,大勢已去。直到易、李、謝三人由寢宮壁上開門飛出,方知不妙,身陷敵手,劫運業已臨身,什麼都來不及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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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5:56: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五回 無意縱兇頑 七寶騰輝穿秘甬 同心求聖籍 一丸神泥鎖玄關

謝、李二人初進來時,因為沿途禁制無阻,又未見到一個敵人,覺與初料不符,轉覺可疑,加了小心。二人一個法力甚高而天真,一個素來膽大貪功,本都無甚機心,這一臨事謹慎,自然得益。因不知當地禁制已與別洞隔斷,二人正潛蹤行進間,忽覺埋伏已撤,心疑妖屍或其同黨潛伏在易靜被困的鼎室之內,欲取姑與,誘人入阱。二人雖然不怕,但惟恐多生枝節,便把行進改緩,一路在有無相神光掩護之下,靜悄悄往前行去。

果然剛把那半截安靜的甬道走完,便聽風雷殷殷,勢甚猛烈。再看前面鼎室,也在五色煙光籠罩之下。

幻波池,英瓊來過兩次,曾與妖屍對敵,看出有人入伏,觸動禁網,方有這種景象,中間偏又隔著一段空的,心中奇怪,大是不解。雖然不怕妖屍,但易靜尚在困中,惟恐驚動仇敵,人救不出,因而憤事,誤了全局。意欲查看明瞭虛實動靜,然後下手,便把腳步停住。遙望室內煙光雜沓,奇霞精芒交相變滅中,忽聽一聲慘叫,聲音馬上低微,彷彿有甚顧忌,強忍痛苦,不敢高聲呼叫。緊跟著,便聽一男子嘶聲低喝:"我已應了賊尼禁咒,法力已盡,萬無生理。你是女身,或者無礙。我們定中了妖屍詭計,雖是自投羅網,咎由自取,此仇不可不報。一落仇手,萬事全休,埋伏一發,她必警覺趕來。

日前所說決不可信,也許在暗中看我兄妹慘狀為樂,你萬不可走進。乘其未來,或是未下手以前,急速逃回島去要緊。"說到末兩句上,話聲已是模糊低微,不能成句。女的卻無一言回答。

英瓊只當是衛仙客同黨一流人物,正待掩進前去偷看,猛瞥見一道碧綠光華,長僅三尺,細才如指,中間裹住一縷黑煙,由風雷繁霞轟騰瀰漫中斜飛出來。一出禁圈,微微將頭一撥,正對洞頂飛撞上去,恰在二人有無相神光圈外飛過,兩下里相隔僅只尺許。

綠光不知外面隱有敵人,稍飛過來一點,便非撞上不可。初衝出重圍時,似甚吃力,還不怎快。這一撥頭向上,真如閃電一般,神速己極,未容一瞬,便已到頂。綠光前頭似有一粒金紫色的星光,先噴向前,打向頂壁之上,同時聽到叭的一聲極輕微的炸裂之音,可是頂壁依然完整無恙。那碧光意似穿壁而上,一撞未裂,便著了急。始而如凍蠅鑽窗,滿頭亂撞,撞了一陣,連換了七八處地方,俱無效果。忽然停住,盤飛了兩匝,意若有悟,重又掉頭,貼著洞頂,順來路甬道往外飛去,電射流星,晃眼無跡。二人也不知這碧光是甚來路,室中禁遁全被引發,勢甚猛烈。只奇怪僅限於鼎室以內,與英瓊前兩次所經大不相同。待了一會,不見妖屍,也不見有別的妖黨出現。略微盤算,決計深入。

神光護體,雖然無害,但卻無法制止裡面已變作了漫無涯際的光霞,急切間,也找不到易靜被困的寶鼎所在。前已有人來此觸伏,一死一逃,如將妖屍驚動趕來,恰好撞上,未免冒失。只得仔細搜索,查看過去,又尋了一會,仍未尋見。英瓊便和謝瓔商量說:

"事已至此,已入虎穴,始終未逢一敵。妖屍、毒手全都不見,也許與二姊、癲師姊們動起手來。看此間形勢,好似適才逃人,將室中禁制隔斷以後,不知又誤中什麼埋伏,以致一死一逃。記得前次來時,聖姑五行禁制異常神妙,一經引發,埋伏地域便廣大得不可數計,蹄涔化為滄海,輕塵無異山嶽,妙相無窮,莫可端倪。五行禁制隨時變化,我們只憑護身神光冥搜潛索,何時尋到寶鼎?依了小妹經歷,聖姑每在暗中顯靈相助,莫如先向聖姑通誠祝告一番。然後施展大姊七寶金幢,將五遁埋伏制住。先尋到寶鼎,救出易師姊,免誤機宜,你看如何?"

謝瓔原以金幢初次施為,不敢輕用,因和英瓊至好,不肯逆她,又急於救出易靜,只得應諾。哪知一方是佛門至寶,一方是聖姑妙法,正是各有千秋,均具無上威力,而當地恰又是妖屍禁閉生魂的復室左近。二人來時,所領師長機宜,只是一個大概。幢頂一粒舍利子己然飛返西方,又失了鎮壓,道力稍差,或是心神稍微疏懈,不僅制馭不住,還易生出他變。二人自不知這些底細,總算謝瓔道力尚高,雖然一樣天真,卻比謝琳心慈謹慎,未即下手,先就運用佛門真傳靜攝心神,並未激發別的亂子。而玉屏上面最厲害的埋伏,已被先二妖人引發,此時便是妖屍親來,也難於收勢復原。如非此寶,便找上幾年,也找不到那寶鼎所在,救人更不用說了。英瓊見謝瓔遲不下手,方覺她過於小心,謝瓔已準備停當,運用佛法,在本身元靈主馭之下,七寶金幢突由身後現出寶相飛將起來。這時室中五遁一同施威,合運相生,威力極猛。七寶金幢照例是敵勢越強,阻力越大,所生反應威力也是越大。只見一幢七層七彩,上具七色寶相光霞剛現出來,微一展動,幢上金光彩霞便似狂濤一般,往四外湧射出去。頭層金輪寶相立即轉動,射出一片祥光,約有丈許大小一圈,蓋在二人頭上。祥光照處,瞥見寶鼎就在右側不遠。鼎後玉屏也在五遁煙光環繞之中若隱若現,只是看不真切。二人一見大喜,乘這五遁威力為佛光所逼,忙搶過去。剛到鼎旁立定,瞬息之間,那五行禁遁吃佛光一迫,也立生出反應,互相生化。五色光焰夾著大量烈火迅雷,也如狂濤一般,上下四方,六面壓湧,緊逼上來。金幢寶光也增加了無窮威力,往外排盪開去。一時金戈電閃,巨木如林,水柱撐空,橫雲匝地,烈火赤焰如海,中雜五行神雷,再加上罡風鼓煽,後浪催著前浪,爭先壓來。還未湧到,彼此途中擊撞,又生變化,增加出許多聲勢。這一面的七色光霞再迎將上去一撞,只見光焰萬丈,芒雨橫飛,金霞異彩,雜沓生滅,千變萬化,耀眼生纈,不可逼視。雙方威力同時繼長增高,有加無已,越往後去,聲勢越發駭人。彷彿地動天驚,全洞壁一齊震撼,大有轉眼即要崩塌之勢。

謝瓔金幢本能運用自如,只為初次出手,便遇到這等兇險猛惡之局,乍上來時還能勉強應付,嗣見形勢越來越猛惡,未免膽怯,略一驚慌,金幢益發難於制馭。所幸功力甚深,一見不好,立攝心神施展師門嫡傳,方得強行制止。漸漸悟出雙方生克消長之理,試以全力收制金幢威力,使其減縮,僅將寶鼎和二人立處護住,不令再往外衝突排蕩,經此一來,果然好了許多。對方五遁威力雖仍變滅化生不已,卻不似前猛惡,漸成平局,相持不下。本來當初聖姑鼎內遺偈留旨,原定英瓊開鼎,謝瓔施展金幢護法禦敵。英瓊以往曾有經歷,又加近年功力精進,大非昔比,況又有謝瓔一個極有力的幫手和開府時所得法寶、飛劍,下手必定容易,只要事前不把妖屍驚動,必能成功,卻沒想到這等難法。先見聲勢如此驚人,也由不得心虛膽怯,不敢冒失從事。又見謝瓔神情緊迫,惟恐金幢威力太大,一個制馭不住,有甚閃失。忙把牟尼珠放起,意欲合力鎮壓住五遁禁制,再打開鼎救人主意。哪知時機已熟,那驚心駭目的場面總共不到半盞茶時,便已過去。

牟尼珠剛化一團祥光飛起,謝理也已悟徹微妙,轉危為安。二人見狀大喜,更不怠慢,忙照預定,由謝瓔獨當全局,英瓊照著妙一真人仙示,取出開鼎靈符,朝鼎一揚,一片祥光閃過,鼎蓋竟往上升起。同時鼎內大五行絕滅光線,便似暴雨一般激射出來。

英瓊在紫郢劍光籠罩之下,早有防備,加上七寶金幢護法,光雨一出,便被金幢寶光消滅。可是英瓊劍光近前便吃逼住,也難探頭往內觀察。五行絕滅光線原是四外橫飛亂射,與前無異。及為金幢所阻,不能旁溢,便直向上衝去,光雨繁密勁急,勢更猛烈。

七寶金幢雖能剋制,但要防禦諸般禁遁,又防毀傷寶鼎,不便施為。晃眼之間,光線上與鼎蓋相接,聯成一體,下面太陰元磁真氣倏地發動,生出絕大吸力。如非先有妙一真人神符妙用,吸力一動,鼎蓋重合,再開艱難已極。尚幸英瓊心靈手快,因鼎開以後,易靜並未乘機飛出,鼎內神光又如此強烈,不得飛往中心探查,疑慮交集之下,見室中禁遁已被金幢抵住,無須牟尼珠相助抵禦,正指珠光飛向鼎的中心,鼎蓋剛被真磁吸緊,易升為降,珠光上前,恰好齊中心將它托住,祥光照處,光雨立消。鼎口一層最嚴密的封鎖一去,太陰元磁真氣息息相關,互為生應變化,連同鼎內罡風烈火全部斂去,一齊停止。再定睛往下一看,鼎內情景與昔年初見無異,只當中蓮萼上跌坐著易靜玄功變化的小人,周身都有寶光環繞著,防護甚密,似在入定之中。雖已被困多日,不特面上神情不現一毫委頓狼狽之狀,光儀反而較前瑩明朗潤。知道果然因禍得福,長了許多功力,心中欣幸。方欲出聲相喚,忽見易靜開目笑道:"玉蓮寶鑰就在蓮房以內,聖姑早有定見。我未便代庖,仍請瓊妹自取吧。"說時聲隨人起,易靜騰光而起,飛將上來。一眼瞥見謝瓔手持七寶金幢,正以全神應付一切禁制,不禁驚喜交集,忙又接口道:"瓊妹,速取寶鑰藏珍。謝家大姊何來佛門至寶?聖姑五遁總圖已蒙見賜,我已深悉妙用。此寶威力至大,不可輕用,請先收起,我好停住這些禁遁,再作詳談。以免五遁止後,收寶稍緩,稍微疏忽,毀損洞壁和原有景物。"謝瓔見她大難初脫,反更精神,也是喜出望外,忙即依言行事。果然易靜略一行法施為,鼎後玉屏即由焰光霞彩隱現之中突現原形。

同時所有五遁禁制忽全數收去,音無痕影。真個上來那等艱險,容易起來也真容易。

這裡易、謝二人重逢敘闊,話未說上幾句,英瓊手才伸向鼎內,鼎心玉蓮便自行舒萼盛開。首先觸目的,便是那柄如意形的玉鑰,輕輕一拔,便到了手內。下面蓮房跟著上浮。那蓮房大約一尺多方圓,共有五十個穴巢,內有十多個空著,中藏之物似已被人取走。餘者都是飽滿豐盈,有的精光外映,寶霞流輝;有的異香撲鼻,聞之神旺心清。

知道那發異香的毒龍丸,每一蓮巢之內各藏數粒。下餘發光的,全是聖姑當年自煉,小巧精細的法寶。方欲試探開取,哪知玉蓮竟似有甚知覺,不等動手,逐個兒自行開張,迸將起來。英瓊大喜,忙喊:"二位師姊快來,幫同取寶。"謝、易二人聞聲飛過,只見那先飛的全是大如彈丸,小才如豆的一些小巧靈奇的法寶,共約十二三件。以下全是毒龍丸。飛昇甚速,只見奇光星射,芳香流溢,光丸閃閃,飛躍不已。二人到時,英瓊業已到手多半,只相助取了些毒龍丸。英瓊全數交與易靜,並請謝瓔隨心選取。謝瓔謙謝不取。易靜笑道:"瓊妹無須亟亟。你仍全數保藏,少時事完再議,此均未節。最要緊的,還是開那壁中秘徑,好取出聖姑最後秘藏的天書、異寶。"英瓊答說:"癩姑四人已由中洞直入寢宮重地,這裡如此鬧法,妖屍、毒手始終不曾趕來作祟,定與謝家二姊、癩師姊她們相拼。我們仍舊往裡夾攻,豈不是好,何必尋甚秘徑?除了妖屍,再覓藏珍、天書,不更省事麼?"易靜道:"瓊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妖屍復體已久,本來早該離此他去,只是為了天書、藏珍,戀戀不捨。現得毒手為助,圖謀更急。適才那等聲勢,妖屍當無不覺之理,竟未趕來作祟,事頗可疑。焉知不是妖屍看出數限將臨,形勢不妙,難於兼顧,舍輕就重?自來先下手為強。妖屍雖無總圖,畢竟曾得聖姑傳授,在此多年,以我所知,她如冒險入殿攘竊藏珍,並非一定不能。她擅長玄功變化,飄忽若電,多厲害的法寶也難阻止。瓔妹寶幢固能制她,一則此寶威力忒大,不可輕用;二則寢宮內有好幾條通路,妖屍未必不知。妖屍、毒手一見勢急,不是冒險先入寢宮盜寶逃遁,必用魔教中的殺著損壞天書、法寶和寢宮景物、聖姑法體。我雖被困多日,匆匆不及詢問詳情,但瓔、琳二位賢妹既已遠來,自必有了成算。妖屍應在子夜落網,此時也還尚早,明往易生枝節。好在複壁秘徑的寶鑰已得,通行非難。如能搶在前面佔了先機,天書、藏珍一得到手,必要拼命搶奪,決不肯舍。"謝、李二人覺著有理,便請易靜主持。

易靜笑道:"天書、藏珍固是妖屍夢想多年至寶,這複壁秘徑被人開通,也是她致命一傷。休看適才五遁施威,那麼猛烈的聲勢,未見趕來,那是她權衡輕重,不暇兼顧;又誤料此鼎非有聖姑靈符,不能開放。如知我已出困,又在開通秘徑,事關她生死存亡,必定來拼無疑。此間五遁禁制俱有關聯,我現在此,禁遁被我停止,妖屍斷無不覺之理。

尤其開通秘徑的門戶,這裡便有兩處,內中也有極強烈的禁制。乍開之時,正反五行互相剋制,聲勢甚大,並有風雷異聲,全洞壁內俱生回應,妖屍一聽即知。本來無法隱蔽,事有湊巧。當我第二次來時,無意之中走入間壁小室之內,因見那室甚低,石色猶新,裡面還設有法壇,上置妖幡、法物之類,好似妖屍在作移形代禁之法。同時看出許多小甬道,連同這類小室,本是實心洞壁,近年方經妖屍開闢出來,以備妖黨通行之用。地既隱秘,每個出入口均有妖法掩蔽封禁,外人不易得知。跟著,我便困入寢宮外庭,幸蒙李伯父救出險地。第三次重來,也未在意。嗣得總圖,細加搜求,昨日忽然悟出間壁小室右壁角有一凹處,形如一門,與秘徑通路相隔只有二尺。妖屍開此密室甬道,原極費力,又以總圖未得,不知地形,當時只求大小合用,未往大開。否則四外再多開闢二三尺,便將複壁打通,無須再尋玉鑰和出入門戶,徑由側面攻入,直達宮殿了。那洞壁雖無禁制,石質堅固非常,如用尋常開山之法,仍恐驚動妖屍。我看金幢乃佛門至寶,妙用甚多,能由主人心意運用,無堅不摧,又不起風雷之聲。最好由大妹下手,將那洞壁攻破入內,比較穩妥,只要把入口一關避過,到了裡面,並用玉鑰通行,就容易隱秘了。"

易靜不知環室一帶禁遁,早被前二妖黨隔斷,只當適才五遁、金幢一齊施威,別洞定有反應,妖屍已然警覺,只為舍輕就重,暫時未能趕來。謝、李二人匆匆相見,一同忙著下手,不暇詳說前事。恰巧發現隔室洞壁有一處與複壁通路相隔甚近,開通省事,更可避開正面入口風雷之聲,兔被妖屍覺察來擾。說罷前言,便率謝、李二人走往間壁一看,前見法壇已被妖屍移去,不在原地,只留下一座與寶鼎形式相仿的假鼎。三人俱知這類移形代禁的法物,不經妖法施為,無關緊要。可是一下手破它,便易將法人引來,轉生枝節。其實,妖屍邪法甚高,更參以昔年所受聖姑傳授,不似尋常。近日因邪法煉成,除假鼎準備就近破那寶鼎,仍留原地外,法寶已然全部移去。易靜不知鼎中藏有不少生魂凝鍊的陰煞之氣,一到便請謝瓔施為。謝瓔因見室中空空,只存一鼎,慧眼細查,不似附有生魂在上。此處不特深居地底,更在極深厚的石洞壁以內,想來金幢的威力不致累及無辜,便將金幢放起,依言行事。妖屍新闢之地,沒有聖姑所設埋伏禁制,四圍禁遁又經敵我雙方先後隔斷制止,去了抵抗力。謝瓔又有第一次的經驗,乍出手時,寶光甚是柔和。謝瓔見這次威力不猛,眼看頭層寶幢上的一面金輪祥輝閃閃,輪光徐轉,正往所指右壁角照去。心正歡喜,猛瞥見第三層上一柄戒刀形的法物忽煥異光,由刀尖上射出一線精芒,白如銀電,強烈耀眼,徑往左裡壁那座假綠玉鼎上射去。佛門至寶施為之際,動靜強弱,行法人均有感應。謝瓔覺出金幢突發威力,雖不似適才那等震撼難制,勢也甚猛。知道附近如無敵黨潛伏,也必藏有邪法異寶之類,否則不會有此現象。

心中一動,銀色光芒已然射向鼎上。那七層七色寶光先經謝瓔制馭,本未往外開展,光團甚小,這時也一齊煥發精光霞彩,偏向假鼎一面湧去。說時遲,那時快,未容眾人觀察發話,兩下里已經接觸,銀色精芒疾同電掣,當先射到。一聲大震,假鼎立即炸成粉碎,由鼎中飛起一團黑煙。眾人還未看真,同時又聽到"叭"的一聲極輕微的爆音,黑煙隨同爆散,化為數十百道碧螢黑氣,發出卿卿慘叫之聲,待往四下飛竄。寶光彩霞也已湧到,好似含有極大吸力,才一挨近,螢光黑氣便似萬流歸壑,紛紛掉頭投到。跟著一裹一卷,便即掣轉收斂,金幢寶光仍復原狀,並無他異。只見金光彩霞略微閃變,微聞一串低而且密的慘呼響過,便已消滅,無影無蹤。

易靜道:"妖屍真是狠毒,萬死不足以蔽其罪。我只當此鼎是件尋常禁物,想不到竟將許多道術之士的魂魄煉成陰煞之氣,禁閉在內。固然這些殘魂剩魄十九是她妖黨,不在山中修煉,妄動淫貪,自投死路,咎有應得。但照如此死法,形神兩滅,連一縷殘魂都不能保全,也太慘了。"謝瓔心慈,聞言不禁生了側隱之心,惟恐前進,再有傷亡。

便和易靜商量,金幢只備應急之用,暫且收起,另施別法開路。易靜笑道:"大妹心太軟了。這複壁秘徑,妖屍從未走進,怎會伏有妖黨生魂?這裡有的,已然消滅。只要把人口打通,上了正路,便不會再遇上這類的事了。萬一別處還有這類事,原屬定數難逃,我們又出於無心,並非過失。並且這等兇魂厲魄,如非罪大惡極,焉能遭此慘禍?勉強保全,不論他轉劫重修,或墮輪迴,結果不是害人,便是害物。就變畜生,也是毒蛇猛獸,擾害生靈。本著除惡務盡之旨,轉不如一體消滅,可省許多的事。誅惡即是為善,我們不專搜戮他們已足,何必因此還生顧慮呢?"謝瓔平日飽聞忍大師普度眾生的上乘佛法,認為凡遇惡人,無不可以度化,只看自己願力如何。覺著這類旁門修道之士也有上好根器,只為夙孽牽纏,誤入歧途,修到今日,煞非容易,形神皆滅受禍大慘,未免可憐。自己道行願力尚淺,不能度化歸善,已是不安,如再任意殺戮,豈不有違平日信念?聞言頗不為然。但以易靜年長,素所敬愛,人又面軟口嫩,不好意思當面駁她的話。

心想:"複壁秘徑,妖屍不曾走過,自不會有生魂在內,儘可施展此寶。少時如與妖屍、毒手二孽相對,卻須慎重。不是真個非此不可,以後決不輕用便了。"當時微笑了笑,也未回答。

易靜把總圖、玉鑰俱已拿到手,便無寶幢,也能通行全徑。上了正路之後,更用不著。只為匆匆見面,未及談說仙都二女得寶經過,又看出是件生平未見的佛門至寶,猛然觸動多年心願,意欲藉以試驗此寶威力妙用,並防驚動妖屍。因此舍卻正面入口,另闢一個門戶。到了裡面,再用此寶把洞途各要口封鎖禁制,試上幾處,以定將來借用之計。哪知此寶和聖姑禁制都具有極大威力,一路斬關入內,不如按圖行法的順理成章,略一施為,立可制止,省便得多。中間有兩處耽延,到得稍晚,幾誤了大事。二人正談說間,金輪徐轉,寶光照處,那堅逾金玉的右洞壁漸漸消融,也並未見有碎石和裂紋,自然內消。已現出一個丈許大小,與金輪一樣形式的大洞,不僅地位合適,十分美觀,尤妙是四邊稜角,圓平齊整,宛如天成。英瓊道:"這門好像本來就有,還要使它復原麼?"易靜笑道:"我不料此寶如此神妙,不可思議。你看開門之處,石質已然被消化,不見殘礫,形式又好。多此一門與妖屍所開秘室小徑相通也好,就留下它吧。"說時,英瓊性急,見門內有一甬道橫在前面,暗影沉沉,隱隱聞得風雷之聲,欲縱遁光當先飛進。吃易靜一把拉住,說道:"瓊妹不可造次。這條秘徑深藏複壁以內,宛如人的臟腑脈絡,上下盤旋,環繞五洞,共長三千七百餘丈。我們所行,雖只由此往中洞後壁一段,僅佔全程中之一二,但也要升降迴旋,上下好幾次,始能到達。新門正當入口不遠的側壁,此中險陰關口尚多,現為金幢寶光所逼,又未撞到各層禁制要隘,還覺不出怎樣,只要深入事就多了。入內的人,休說是個門外漢,便算總圖得到,不能悟徹機密,或是本身功力不濟,到了緊要關心,一個制它不住,便被其反克。內裡這些埋伏禁制,不特比外層還要厲害,並還各具有妙用,隨時分合。一被困住必被聖姑借用此洞原有煉成的地、水、火、風,煉化成了劫灰,萬無脫生之望。你有牟尼珠、紫郢劍二寶護身,又有我和謝家大妹在後接應,固是無害。但是上來便將全體埋伏引發,收拾制止就費事了。"

英瓊聞言止步。易靜隨令謝瓔暫收金幢,自己居中,謝、李二人為左右輔,各縱遁光,一同飛進。入口左轉,上了正路,把遁光放慢,順著途徑,一路留神戒備,緩緩向前飛去。

這複壁秘徑,寬窄大小高低均不一律。入口一段,宛如一條極高的夾壁巷,寬僅七尺,因其通體俱在聖姑仙法禁制之下,內裡霧氣濃密,一望沉冥,看不出離頂多高。易靜一心想試驗金幢妙用,又自恃法力和身帶諸寶,未照總圖所示,將沿途禁遁止住。好在入口一關已過,就這樣照直通行過去。初上路時,只覺出暗影中含有一種奇怪力量,上下前後都有吸力,將人抵住,無論進退,俱有阻滯,比起尋常飛行,迥乎不同。三人功力均深,劍遁又極神妙,倒是阻不住。知是應有現象,也就不去睬它。去不多遠,漸覺身後和上下兩方吸力加重,越往前越厲害。地勢也突易升為降,驟然下落數十百丈。

除兩側加寬外,來去兩途和上空都是一望沉冥,渺無邊際,三人那麼高明的慧目法眼,均看不出一點影跡。風雷之聲反倒渺然無聞。易靜知已入伏,不知何時觸發禁制,生出險阻危害,因須貼地低飛始能循徑前行,不致走迷,囑咐二人小心戒備,貼著原地面緩緩下降。正在留意觀察,並告知謝瓔準備好了七寶金幢,隨時應變。猛瞥見前途暗霧影中,似有豆大一粒火星閃了一閃。忙喝:"二位妹子,小心埋伏!"一言未畢,那前後左右的濃霧,好似一片油海遇火,當時一齊燃燒,化為無邊火海,火浪千層,爭向著三人湧到。同時上空更飛墮下一座火山,千百片烈焰赤雲當頂壓下。火勢既極狂烈,中間還有不可思議的奇怪吸力,威勢驚人已極。

三人本有準備,見此情形,不約而同各將法寶相繼發出。仗著三人法寶各有妙用,英瓊牟尼珠尤為神妙,一片祥光,將一行三人罩定。那上方和四處的火浪儘管爭先湧來,到了祥光圈外,全被阻住。赤熛烈焰鬱怒莫伸,自相翻騰排蕩,終是不能近身。三人再往前進,也頗艱難,其勢又不能停留。易靜雖具成算,為想試驗金幢威力妙用,卻不肯使,只率李、謝二人同運玄功,由火海中強力衝將過去。那火阻不住敵人,似極震怒,轟的一聲大震過處,火勢忽似狂潮一般卷退下去,隨起了極猛烈的罡風。這風比起謝、李二人先前所遇,又自不同,勢如山海,迎面當頭壓倒,風力之大,從來未遇。三人連施法寶、飛劍,加上謝瓔的有無相神光護身,也僅只不被衝退,前進卻越發艱難。四外烈火剛剛下去,吃罡風一吹一卷,倏地由分而合,化作碗缽大小的火球,似雹雨一般,重又夾攻上來。吃寶光、神光一擋,立化作震天價的霹靂,紛紛爆炸。但均聚而不散,每團雷火震過,便化成一片火雲,包在三人護身光圈之外,漸漸越包越厚圍成了一個大火團。那無數的火星,便在裡面自相沖壓排蕩,匯為繁響。風勢本是越來越猛,三人護身光華吃火雲包設,無異實質,火球一加增,阻力也隨同加大,不特前進越發艱難,身上也似加了極重的壓力,尤其那轟隆的萬雷交鬨,與呼呼的罡飆怒嘯之聲,雖在寶光、神光圍護之下,也震撼得使人難耐。

英瓊首先發急道:"癩師姊姊她們四人尚與二妖孽惡鬥,勝敗難知,全仗師姊的總圖和謝姊姊的七寶金幢往援。照現在的情勢,何時才能趕到哩?"謝瓔料定易靜既得總圖,當有破禁通行之法,本不想再取金幢應用。及見前行越難,易靜並未如何施為,面上神情反似緊張。不知易靜是想乘機觀察金幢威力妙用,看出謝瓔過於慎重,未便相強,故意延宕。同時卻又防到埋伏厲害,萬一難當,暗中早準備好了應變之法,卻不下手施為。謝瓔及聽英瓊一說,猛想起:"癩姑等一行四人未必能是毒手摩什之敵,況又加上妖屍。對方可以隨意運用原有埋伏禁制,主客異勢,相差太遠。妹子近來雖然勤習絕尊者《滅魔寶籙》,降魔法力大為增高,也因習了寶籙,把佛門上乘功課耽誤,功力欠純。

別的功課不說,只那有無相神光,便不如自己。固然妖屍數盡今夜,該當伏誅,去的人卻難保其不為二妖孽邪法所傷。萬一有甚閃失,豈不冤枉?看此情勢,風火神雷異常猛烈,易師姊大約只知途徑,破法尚難。好在秘徑中絕無生魂潛伏,與其掙扎強行,何如施展金幢開路,早與癩姑等四人會合?非但易於成功,至少免去顧慮,有勝無敗。"

金幢乃佛門至寶,靈妙無窮。遇敵之時,除非對方也是行家,法力又極高強,只要情勢真個危急,不必主人運用,便會自行飛起,發揮威力妙用,平日更隨主人心意進止。

如非三人護身法寶靈異,風火不侵,早已自行飛起。這時風雷震撼已久,又被火雲一迫,聲勢越猛。再待一會,便主人心念不動,也是不甘退守,本在躍躍欲試之際。謝瓔既念同胞,復慮良友,心裡著急,念頭一動,立即激發。也沒等主人行法運用,便由身後現形飛起,又照例是以強應強,一出便具極大威勢。只見一幢七色的金光霞彩,突由三人光圍中升起七層法物,一齊轉動,同射出一色精芒。四邊更有一圈繁霞彩焰,一齊往外湧射出去,緊壓光圍外面的火雲,好似狂風之掃浮雲,立被衝散,蕩將開去。跟著寶光大盛,四外火球只要挨近,便即震裂,化為縷縷殘焰而散。罡風雖仍強烈,狂吹不已,可是一與光霞相接,便向兩邊分散開去,阻力銳減,後面吸力也自消滅。三人身上立輕,行動自如。易靜暗中留意,見狀大喜。因知聖姑禁法變化無窮,生生不已,暫時雖為金幢所破,必有餘波,且更猛烈。兩敗固是不妙,如將秘徑埋伏破去,再重設施便難。好在此寶妙用已見一斑,此處已無庸再試。便乘罡風未變化之際,暗中行法,手掐禁訣一指,口喝:"風火已退,大妹請將法寶收起,到了前面關口再用吧。"話未說完,風勢忽止,金幢寶光也自減縮十之八九。易靜見狀,心中越發驚讚。

謝瓔因金幢未聽指揮自行飛起,出於意外,勢又絕猛。吃驚之下,惟恐和先前救人時一樣,制它不住,全副心神貫注其上,並未看出風退是由於易靜照圖所得暗中制止,依言收了金幢,二次同進。這一帶風雷之禁一被止住,前行便無甚大險。只是徑路盤纖曲折,高下回旋,歧路交錯,每條路口均有門戶關閉。經易靜用蓮花玉鑰一指,立即開放。這才看清此中門徑重沓,如此繁複,謝、李二人好生驚奇不置。易靜笑道:"這只是按照九宮八卦、五星躔度,就著原有風、雷、水、火地利設施祭煉而成。各小門戶上禁制埋伏,多屬風雷五遁,有此玉鑰即可開通,還不甚難,倒是前面有兩層通往中洞的門戶,因與聖姑坐關的五行殿中樞要地相連,禁閉嚴緊,堅固已極,開通實是艱難,恐還要借重大妹七寶金幢一用呢。"謝瓔含笑應了。

易靜用功最勤,又精細,早把總圖上所指途徑門戶參悟極熟。除卻開頭一段,以後三人便並肩飛行,至多遇到各路交錯之處,略微辨認宮位躔度,即行通過。一路之上無多停頓,不消多時,便把東洞秘徑繞飛完畢,走入中洞主宮地界。這一帶甬路本是又高又窄,三人正在一路辨認途向,往前飛駛,忽然接連兩個轉折過去,地勢突往上高起了數十丈。剛由斜坡轉入平路,眼前忽有一片黃光阻路。定睛一看,原來那甬道已變作了圓形,只有丈許方圓,宛如一條長蛇,一路婉蜒而來。圓洞盡頭有一片同樣大小的黃光將路阻住,光景沉靜晦暗,色彩並不鮮明,慧目注視,也看不出那光有多厚多深。易靜知是全程最厲害的戊土重關,那黃光乃聖姑昔年神泥所煉,比起前後洞的戊土禁遁厲害十倍。自己雖已深悉微妙,也須費盡心力始能解破飛渡,收它仍難。此是聖姑所煉五行法寶之一,雖極神妙厲害,與所施禁遁不同,如能用法寶、法力將它制止,便可收為己有,不生反應。如借七寶金幢之力收下,不特省卻許多心力,異日脫難復仇,且有大用。

便止住謝、李二人,暫停前進,笑道:"此是聖姑一丸神泥,用來封閉這主宮入口要道,破解煞是費事。並且各洞通往主宮的秘徑,共是四門,均有此寶封閉。如不收去一處,移居以後,一旦有事,秘徑形同虛設,便自己人也不能往來自如,豈非缺點?只有煩勞大妹,用佛門至寶一試。"

謝瓔本料這是易靜適才所說嚴關,又一聽說關係日後,如此重要,益發欣然從事,口中應諾,便要將金幢放起。英瓊攔道:"大姊且慢。下山時掌教師尊所賜諸寶,土、木兩宮均有剋制。這黃光看去暗沉沉的,好似無甚出奇,易師姊說得那等厲害,自無虛言。我們各人俱有幾件法寶,何不試它一下,到底有多大威力?也可見識見識。"易靜道:"此寶委實靈異,本來瓊妹不說,也應先行激發它的妙用,才可收取。否則金幢寶光一照,難保不將它逼逃,去與別門相合,又多生枝節了。"謝瓔的金幢本已隨著心念現形,因黃光靜沉沉地擋在前面,並未引發施威,立處相隔又遠,寶光尚未照將過去,與其接觸。聞言便運玄功制住金幢,不曾先發,又往後退數丈。英瓊便要動手,易靜忙道:"瓊妹留意。你那乙木之寶,只能剋制前洞戊土禁遁。五行法物俱能合運逆行,已是難極。此寶是千萬年混元一氣神泥凝鍊之寶,決制不住。轉不如那牟尼珠,還可保得有利無害。如欲引它發難,可先將珠光護身,再發一神雷,便可見出端倪。你那乙木之寶也非尋常,日後還有大用,萬一毀損,豈不可惜?"此時英瓊功力大增,已不似先前那等輕率,忙即應聲住手,依言行事。先將珠光放出籠罩全身,然後揚手一太乙神雷,照準黃光打去。英瓊本來深知聖姑法力高強,法寶神妙,只為一時好奇,並非不信易靜之言,不過有了以前兩次經歷,心較拿穩。初意以為發難情景和戊土禁遁相似,不過威力加強,比較厲害而已。哪知神雷發出,眼看一團雷火金光打向黃光之中,照例應該一聲震天價的霹靂過處,雷火橫飛,星光四射。對面無論煙光雲霧,縱不一擊即滅,至少也必擊散好些,或是衝開一個大洞。哪怕對方勢強,隨滅隨生,分而又合,斷無不動之理。這次卻是不然,兩下里才一接觸,黃光立起變化,只見雲光亂旋,突突飛湧中,直似一張冒有濃密煙光的大口張在前面,神雷直投其中,無異石沉大海,渺無蹤跡。金光雷火一閃後,即行沉沒,更聽不到半點聲息。緊跟著形勢卻嚴重起來。

原來這些途徑多是天造地設,原石生成。中經聖姑多年苦心佈置設施開闢,參合陰陽五行、九宮八卦諸天星躔之妙,加上諸般禁制埋伏,本就具有極大威力,外人休想擅入一步。後來聖姑皈依佛門,發下宏大願力,欲坐死關。彼時上乘佛法尚未參透,本身法力卻高得出奇。知道多生修積,數百年苦煉之功,及身受百年諸魔之擾,成敗存亡,在此一舉。因此事前十分慎重,儘管苦心推詳,洞悉前因後果,與未來種種,仍存戒心。

為防萬一,又把通往中央主宮坐關之處秘徑四道重要門戶用所煉先天神泥封鎖。所有途徑多是石質,獨這近門四條婉蜒如蛇的圓形甬道,通體俱是神泥所化,比起紫雲宮的神沙秘甬還要神妙厲害得多。來人一進甬道,便已入伏,前進觸犯黃光固無生路,後退也難於倖免。易靜雖然悟出總圖微妙,獨此一處尚未深悉,快到盡頭,才知此是神泥所化。

總算破解通行之法已得,到了急時省悟,尚來得及,不致遇困被阻,仍能過此難關罷了。

易靜適說神泥靈異,防其遁脫,並非不對,但是應在未入圓徑以前施為。此時人已深入,神泥固不能變化飛遁,人也白受一場虛驚。

英瓊一見雷火無聲,情知厲害,不禁驚異。猛瞥見全甬道上下四外前後一齊震撼,發出與前面同樣暗黃色的雲光,宛如天崩地陷。身子立在虛空之中,上下四外漫無底止,晃眼全身俱被雲光包沒。同時覺出壓力之大,從來未有,如非定珠祥光籠護,萬難禁受。

就這樣,心神稍疏懈,珠光便有被迫之勢。再看易、謝二人,已無蹤影,不禁大驚。忙把紫郢劍連同身帶諸寶取了兩件,放出一試。除紫郢劍還能穿行光雲之中,但已進退吃力,不能任意飛騰外,下餘諸寶,剛出珠光圈外,便被黃雲裹住,如非見機急收,幾被卷裹了去。經此一來,身外黃雲又生變化,倏地由虛變實。始而化作豆大的金星,暴雨點一般,從四方八面一齊打到。吃珠光一擋,忽又伸長,化為千百萬根尺許長的光鑽,前頭噴射猛火烈焰,一窩蜂似攢射過來,密集於光圈之外不退,越來越密。雖有珠光擋住,不得近身,衝擊之勢也是猛而無聲,不知怎的,兀自令人心情煩熱難耐。火雲漸漸融成一片,看去與前又異,彷彿其色昏黃,暗光閃閃,也辨不出是光是火。乍上來,英瓊還能移動,及至雲光三變之後,四外全被阻滯,寸步不能進退。正覺心情怎會如此煩熱?猛想起:"牟尼珠光環護之下,萬邪不侵,不應有此現象,定是神泥作怪無疑。易、謝二人斷無失陷之理,必在一旁行法破解。我獨失措,豈不難堪?終歸無害,理它則甚?"當時靈機一動,忙即澄神定慮,將法寶、飛劍全數收起,一意默運玄功,主持牟尼珠光,一任身外雲光變化,視如無睹。

英瓊意念一定,方覺心神安靜,不再煩熱。忽聽易靜在身側不遠笑道:"好了!好了!"聲才入耳,猛瞥見金霞亂閃,四外雲光如潮,齊往身側易靜發話之處湧去。定睛一看,謝瓔手指七寶金幢,與易靜並肩而立,似由先退之處剛剛飛到。金幢凌空矗立,高約兩丈,七層法物齊煥光霞,彩氣蓬勃。頭層上面的金輪徐徐轉動,由邊沿上射出一圈金霞,廣約畝許,宛如華蓋撐空,寶相輝煌,奇麗無儔。先前所見黃光雲光,已化作黃塵暗霧,疾如奔馬,正往金幢之下湧去。吃光霞連卷幾卷,轉瞬消滅。適才所經圓形甬道也已不見。方覺地形不對,好似換了一個所在,隨見謝瓔手揚訣印一指,金幢不見,手上託著一粒寸許大的黃色晶丸,遞與易靜。再看立處,乃是一座圓頂形的宮門外面,門作青色,緊閉未開。門外地勢高起,上有鍾乳四垂,宛如天花寶蓋,纓珞垂珠,光怪陸離,幻彩流輝。下有數十處大小噴泉,雪灑珠飛,聲若嗚玉。通體石色,宛如翠玉,精瑩朗潤,淨如晶冰,景絕清奇。

英瓊正驚顧問,易靜已和謝瓔走近,笑道:"瓊妹近來功力精進。此係聖姑神泥,好不厲害,連這一段圓徑也是神泥所化,我連日細參總圖,竟未看出。如非事前有了準備,說不定還要吃它點虧呢。此寶不特生生無盡,威力至大,並還能搖惑人的心神,使其入魔。敵人到此,只要為其幻相所迷,便即喪失神智,不能自拔,任有多神奇的法寶,也無用處。適才瓊妹激發它的威力,身入伏中,七寶金幢正在發動,我又略知解法,結局雖不至於受害,但吃點小虧,當所難免,你居然能在緊要關頭,鎮攝心神,毫未受其潛力侵襲。修道年淺,有此功力,足見夙根深厚,心性靈悟,與眾不同。現在神泥已蒙大妹相助收下,有此一丸到手,事完再收其餘三門便甚容易。日後稍微重煉,即可全部應用。現往寢宮還有兩處關口,內只一處尚須借用金幢,餘均不難,且先開了此門再說。"

那門看去本是一片整玉,僅具門形,當中有一圓圈。易靜略一端詳,隨和英瓊一同走近,仍照前法施為,手掐訣印,畫了一道符。英瓊便持玉鑰往圓圈中點去,一片風雷之聲過處,玉門立向兩邊開放,現出一條黃玉甬道。三人飛身同入,易靜重又行法將門閉好,再同前行。又斜行向上走了一段,方入平路,以後甬道大小便都一樣。走到盡頭,又有一門阻路,門作金色,中有五行符篆。易靜便令謝、李二人止住,笑向謝瓔道:

"門內便是聖姑藏珍之所,我本來可以按照總圖如法制止。一則匆匆參悟,疑有未盡,恐和適才神泥甬道一樣,萬一有甚失措,關係非小;二則此門禁制,五道俱全,一時同發,威力聲勢太大,惟恐打草驚蛇,別生枝節。如果不等施威,便用金幢將五遁制住,我再行法一收,就省事多了。"謝瓔知道此舉非同應敵,對方又非邪法,上來須以全副精神駕馭金幢,猛然上前佔其先機,將它鎮住,方能濟事。口中應諾,隨施佛法,運用玄功,將金幢準備停當。行抵門前兩丈遠近,突將金幢放起,將七層寶光齊指門上,正射一面。兩下里才一接觸,門上立即彩光電旋,水、火、風、雷之聲同時怒發,聲雖不洪,看去猛惡已極。眼看要生鉅變,往大處展開,無如發動在後,未及發威,已被金幢寶光籠罩,落了下風。易靜見狀,自是欣喜,忙再行法一收。一聲輕雷,五遁光華全都斂去。謝瓔也將金幢收起。仍是英瓊用玉鑰將門點開進去。

內裡乃是一間大約半畝的玉室,室中心橫著一條青玉案,天書、藏珍俱在其中,有的奇寶騰輝,精芒奪目;有的奇書鳥篆,形制古異。五光十色,觀之目眩。三人仔細一看,那天書只存下半部,上附一小柬。大意說:此書連同上官紅所得均是副冊,尚有正籍藏在靈寢殿臺之下。本是天府秘笈,全書均是天書奇字,非尋常修道人所能領解。副冊乃聖姑手錄,只有全書十之七八,未得全釋,便即皈依佛法。除了妖屍之後,可用副冊中附藏的靈符將書取出。但是峨眉掌教正在閉關期內,此外能識此書的人甚少,又不應與外人觀看。此時尚不能習,可將它藏入五行殿舊日藏珍秘室之中。原有禁制,必須如法復原,四門神泥封閉尤不可少,以防外邪盜取。妖屍在上宮紅手內搶去的上半部副冊,現被妖屍藏入北洞上層石壁深處,外有禁法封鎖。今夜妖屍變生倉猝,無暇及此,尚存其內,不曾取走,事後往尋,極易尋出。到手勤習之後,可即行法,兼用神火化去,不可遺留。正籍天書,到時自有天仙一類人物前來指點,並代聖姑將書送還天府。由此室中通行出去,共有兩層甬路。在下一層,乃聖姑坐死關的所在,己用法力、法寶將其堵塞填實,堅逾百鍊之鋼,僅留盡頭容身之地。前壁也由法力封禁,時機不到,誰也難開,切忌妄動。可由上層甬路開通出去,外面便是聖姑停法體的五行殿靈寢。三人看完柬帖,先向聖姑分別禮拜通誠,再行查點。除天書外,藏珍共是大小二十三件。內有幾件俱是前古奇珍,仙府異寶,妙用靈異。比頭次幻波池連同今番鼎中所得諸寶,更關緊要。不過多半威力甚大,非經自身重煉,不能輕易使用而已。三人見大功告成十之八九,只等誅戮妖屍,便即圓滿,好生歡喜。

英瓊終惦著癩姑等一行四人,催著易靜將天書、藏珍收入法寶囊內,重又上路。前面室門,因由內開,收法容易,易靜如法略一施為,便將禁法止住,開門出去,果然前面現出一上一下兩層甬路。下層齊入口處填死,只剩一條斜行向上的途徑。如非看過柬帖,認得封洞神泥,極易混過,並看不出下層還有一條入口。遙望前面雲光滾滾,變滅不停,與前面所走甬道大不相同。易靜知道這一段沿途阻礙埋伏尚有好多變化,好在快到地頭,自己足能應付,並須留為後用。

金幢妙用已然試過,便不再令謝瓔出手。由英瓊手中要過玉鑰,獨自當先,手掐靈訣,如法施為,往前飛將過去。那些雲煙光霞,本是聖姑所煉五行真氣,與五遁禁制又自不同,如放金幢,難免消損。三人只將它分開,由內中穿將過去。一路雲光分合起伏,風雷殷殷,不消片刻,路將走完,相隔前面寢宮殿壁約有一二十丈。易靜惟恐驟然出去,與妖屍相遇,或是將她驚走。意欲誘敵,不等到達,先就行法開通出口。哪知出口正在玉榻前面,金屏之上,妖屍、毒手已同入伏被困,由壁中秘徑往外走的人卻看不見。只見癩姑等四人帶了一個修道人的元嬰,被困在火宮法物神燈焰內。未出以前,又隱聞壁外五行合運,繁響洪大之聲。廣殿空空,妖屍、妖黨一個不在。知道五行禁遁一經陷入,瞬息萬變,多高法力也難保其不受傷害,救援愈早愈好,分暑不能延誤。一時情急,人還未及飛出,先將全殿禁遁止住。也是毒手摩什數限未終,才有此無心之失;否則二妖孽已同陷入金屏禁遁之中,眾人合力,加上李寧,不必仙都二女去借心燈,已可使其伏誅了。

眾人正在互談前事,忽聽李寧在光圍中傳聲說道:"妖屍已困入旃檀佛火之中,元氣虧耗已甚。雖然消滅須時,但她智窮力竭,只等孽報受完,形神消滅,更無伎倆可施。

先前為防萬一,借用爾等法寶,此時已用不著。除留定珠護法之外,下餘諸寶,爾等可各收去。仙府新得,雖是舊遊之地,爾等尚未全部親歷。易賢侄女可領她們遊行全洞,將外層禁遁先行恢復,並將通行符訣一體傳授,以備隨時出入,不致受阻。此事也非一時能了,事完回到此地,妖屍也被佛火煉得差不多了。殘魂一旦煉化,我便離此而去。

不久仙都二女在大咎山絕頂,用心燈化煉毒手摩什,固不一定需助,你們情誼上卻不能恝置旁觀,理應前往助威,但是敵人必在此時來犯,由此生出許多事故。屆時輕雲、燕兒已各起身,爾等為首三人均往大咎山助陣,幻波池只眾弟子留守,本非來敵對手,全仗原有禁遁埋伏抵禦。所幸天書法物,連同藏珍、神泥均已到手,不特可以隨心運用,此起妖屍在日,威力還要大得多。再把靈泉水道和幾處秘徑加緊封閉,先來諸敵決難擅入一步。不過沙紅燕、辛凌霄等,均曾來過三數次,好些要道秘徑以及出入之法,頗有曉悟。爾等雖得總圖、天書,但初來主持,畢竟還生,此中門徑重複,變化甚多,匆匆佈置,難保不有疏失之處。可乘我在此數日耽延,從速設施完畢,以便我臨走之前,仔細推算一遍,看看有無漏洞。同時再將正籍天書取出,收入昔日藏珍之處。我走之後,再將後洞內層禁制,把五行法物加上一層掩蔽,不來敵看出。這等嚴密佈置,即使敵人能夠偷偷混入,也多是自投羅網,寸步難行,再想暗算你們,更是萬難了。"

易靜欣然領命,率眾辭出。只英瓊孺慕情殷,知道父親別遠會稀,難得相見,好容易為煉妖屍暫留數日,如何肯舍離去。力說:"以後長居此間,暇中儘可遍歷全洞,無須忙此一時。不比周師姊與燕弟長行在即,不知何日重來,欲多經歷,併為異日再來出入方便,自然應該同行。至於重施禁遁埋伏,有易師姊主持已足,何況自己尚未通曉,隨去無用。通行符偈和運用制止之法,學它又非難事,等爹爹走後,再向二位師姊請教,也是一樣。"堅持不肯同行。

易靜、癩姑知她孝思純篤,就不再相強。李寧見愛女仍是這等依戀,等眾人走後,笑道:"我兒天性固是可佳,但也忒痴了些。你什麼都好,只惜殺氣太重,將來不免因此多受險難。定數難移,我此時告誡原無用處。不過,人定未始不能勝天,你又孝順,或能少為補救,也未可知。你本應劫運而生,難於相強,以後再如臨敵,只緊記父言,得放手便放手,無須趕盡殺絕。像日前在北洞靈泉池畔冒失殺人的事,不可多犯,就少去好些強敵糾纏了。"英瓊敬謹領命,守侍在老父旁邊。

細看妖屍,被困佛火焰光之中,神情萬分慘厲,已不再似先前那等兇野。又見父親雙目仍自垂簾,說話均用傳聲,好似仍以全力施展佛法,不曾絲毫鬆懈。忍不住問道:

"爹爹不說妖屍伎倆已窮,只等孽滿消滅麼?女兒也看出她元神受創甚重,掙扎皆難,怎還值這等重視呢?"

李寧仍以傳聲答道:"你休小看這妖孽。此時她雖元神重創,神情狼狽,實則她那妖法神通尚在,元神未被煉滅以前,仍能變化飛遁。她在旃檀佛火包圍之中,一開始還連施邪法,只是欲逃未得。自知孽重限終,無由倖免,強行掙扎,平日多受罪孽,向我求告又必無效,方始停了蠢動。本是力竭術窮,再加上幾分做作,妄圖釜底抽薪,以退為進,故示不能支持,以懈怠我的心神。暗中卻以全力運用玄功,蓄好勢子,以為制她的佛門至寶已被仙都姊妹帶走,少了一個致命的剋星。只要稍微疏忽,便乘隙暴起,全身而逃更好,不能,也可施展分化元神之法,保得一半殘魂剩魄,逃往大咎山去,再打主意。哪知惡貫滿盈,任用心機,皆是徒勞。休說詭計瞞我不了,即或我一時不察為其所愚,這大小旃檀佛法妙用無窮,一被佛火罩住,除我饒她,任逃出多遠也無效用。行法人正以本身元靈運用,我又急於回見師祖覆命,一直未肯疏懈,並借牟尼珠助長佛火威力。你此時看她狼狽,還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再有一二日,元神真氣耗損大半,那由元氣凝鍊的形體逐漸被佛火煉化,重返妖魂,跟著再遭煉魂孽報,那情景才叫慘厲呢。"

妖屍因身陷佛火焰中,一味瑟縮戰慄,本已不再暴跳怒罵。李寧父女這一問答,似知妄想已絕,始而厲嘯連連,又強衝突了兩次,佛火立即隨著加盛。妖屍難於禁受,重又強行斂跡,不再發聲。靜止了不多一會,忽又哀聲求告起來。大意是說:自知罪深孽重,萬死不足蔽辜。但是佛門廣大,善惡兼收。自己屢世修為,能到今日,也非容易。

現在惡滿數盡,並不敢妄希寬赦,只求老禪師、仙姑大發慈悲,深恩輕罰,略留一縷殘魂,使得墮入普生道中,暫留縷蟻之命,即是天高地厚之恩,百世難忘。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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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5:57: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六回 佛火滅餘氛 咫尺違顏空孺慕 丹砂消累劫 宮牆在望感師恩

前文說到妖屍連施狡謀毒計,想由旃檀佛火神光之下遁走,均未如願。未了,自知孽重數盡,萬無生望,又改用軟語乞憐,哀告不已。李寧知她仍在妄想運用陰謀,以圖逃免,微笑說道:"我佛慈悲,回頭是岸。你看旃檀佛火神光威力無上,如能自己解脫,一樣可以逃生,照你此時心志,便我想放你,也辦不到。能否保全殘魂,在你自己,求我何益?"妖屍聞言,若有所悟,待不一會,重又囂張起來。李寧也便入定,不再理會。

暫且不提。

且說女神嬰易靜同了癩姑、周輕雲、趙燕兒以及門下男女弟子上官紅、袁星、米鼉、劉遇安等師徒八人,奉了李寧之命,巡行全洞,並傳眾人通行出入之法。易靜、癩姑以為二妖孽伏誅在即,固不會再生事端。但是領頭作對的衛仙客雖死,金鬼仙子辛凌霄尚在,二人自命神仙美眷,夫妻情深,雖然乃夫死在妖屍毒手之內,與峨眉不相干,無如此女劫數將臨,日益倒行逆施,所約幫手又有不少傷亡,必定移恨峨眉,決不甘休。還有紫清玉女沙紅燕,本來就視峨眉如同仇敵,加上英瓊在北洞水室為救燕兒,一時情急,無意中殺了同來妖黨,沙亮又為毒手所殺,凡此種種,均因想要強佔幻波池,盜取藏珍而起。不料費盡心力,連遭險難,白將乃兄和一些同黨斷送,更失卻不少飛劍、法寶,結局仍被聖姑算定,由峨眉派獨奏全功,仇恨愈深,而且人又陰毒。照李寧預示玄機,不特兩家必定合謀,不久就要捲土重來,拼個死活;而且到時一個處置不善,沙紅燕的今生師長、前世丈夫、方今異派中最厲害的人物兀南公還要前來。師長閉關,全憑眼前幾人應付,實非小可。癩姑更斷定沙紅燕性情乖僻,到時即不傷她,也是不能化解。否則李寧也不會提到兀南公來時,如何抵禦的話。反正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學道的人照例不免多災多難,與其到時留這禍害,仇復不已,還顯示弱,怕她師父兇威,轉不如相機除此一害再說。互一商議,好在總圖連正副冊天書,已全得到,副冊所缺乙木一章,早在上官紅的手內,恰好配上,運用全部威力,比以前妖屍執掌更多妙用。又得了聖姑全部藏珍和助長五遁威力之寶,一經全數施為,便大羅神仙到此,也難脫身。欲就李寧佛火化煉妖屍,未走以前,可以討教,便乘巡視並傳示眾弟子之便,沿路佈置起來。

不過聖姑仙法兼有佛道正邪諸家之長,取精用宏,備極神奇。癩姑夙根功力,兩俱深厚,事前已得師長仙示和所賜道書,已有根基,一點就透,當時便可和易靜一樣運用。

上官紅入門雖淺,一則生具仙骨慧心,敏悟異常,用功又極勤奮,先學乙木遁法已盡其妙,雖然膽小矜持,也能觸類旁通,不問自明。餘人自趙燕兒以下,俱以為日尚淺,只能略知通行之法,遇到極精微處,便周輕雲也只和上官紅伯仲之間,儘管易靜盡心傳授,照樣不能當時學全,隨心運用。因此沿途解說施為,經了好些時,才將中洞走完。輕雲笑道:"五洞地域廣大,照此巡行,得耗多少時刻?李伯父煉完妖屍便走,妹子也就要告辭,不能再效微勞。承二位師姊厚愛,學成再走,自有大益。但妹子此時尚無用處,將來再傳妹子,也是一樣。我看連眾弟子也由他們循序漸進,無須亟於傳授,以免李伯父先行,無從請益。二位師姊以為如何?"

易靜因輕雲嫻雅溫厚,此番又出了大力,事成卻不能同居仙府,固然紫雲宮瑤宮貝闕,只有更好,總覺無以為報。這等不厭求詳,原是為她一人,聞言覺著有理。再聽到未兩句,忽然想起米、劉二人出身旁門,雖然平日用功甚勤,向無過失,但細察根骨,俱都不夠。以前曾聽輕雲暗囑英瓊"對於門人最要留意,入居仙府以後,更應謹慎"等語。還有一日,見她和劉遇安揹人談話,雙方神情甚是莊肅,輕雲好似有所告誡,見自己無心中走過,便借閒言岔開。暗察神色,又不似有甚過失。幾次想問,俱因那些日紅兒用功精進,眾人誇讚,不肯揚此抑彼。又想起英瓊收米、劉二人時,因一干先進同門均未收徒,所收又是旁門中人,執意不肯。輕雲與她世交至好,看出二人心誠,再四說情,方始強允。又因二人入門由她力說而成,知道不久便要移居仙府,本門法嚴,英瓊稚氣天真,二人終是旁門出身,根骨功行全差。人心難測,以聖姑之明尚有妖屍之累,故對師徒雙方別前加以告誡,並無他意。雖然洞中仙法,自身功力不濟,決學不會,便會也不能運用,但身為眾人之長,總以謹慎為是。心念一動,立即點頭稱善。好在天書、總圖,癩姑、英瓊均可隨意勤習,癩姑更是走完中洞,驪珠已得,沿途遇有不曉之處,稍為指點,即可應用。日內還要三人勤習,只要不傳授輕雲,便不忙此一時,這一來,自快得多。

癩姑見易靜運用施為無不由心,好似早已精熟,知是玉鼎陷身,靜中參悟所致。笑道:"此次易師姊苦難最多,可是所得也最多。不特盡悉此中微妙,並還處處輕車熟路,瞭如指掌。照此法力,此時便放妖屍出來,任她久居此洞,長於玄功變化,也非敵手了。"易靜笑道:"你休小看妖屍,她雖少了乙木全章,不能盡發五遁威力妙用,伎倆也實不小。尤其是心思細密,多疑善詐,連對她那最親密的妖黨,也無一不加防範。別的不說,她為想破青玉鼎,煉一代形禁制的假鼎已足,她竟煉了兩個。不論何事,進退全有兩條道路。如非聖姑道妙通玄,事無鉅細,早在百年以前算就,並還留下預防之法,佔了先機,妖屍所行所為,全部落她算中,現今回憶前情和細閱總圖微妙,休說我們,再多幾個能手,也除她不了。再要被她尋到總圖和寶鼎蓮花玉鑰,更休想佔她絲毫上風。

其實,妖屍資質真好,只是夙孽太重,一入邪道,便自陷溺日深,不可救藥了。聖姑和她也是夙孽,不然怎會留她至於今日?明明斷定不能回頭,仍還給她留出幾條生機呢?"

癩姑笑道:"你知道麼?我們便有一位同門,夙孽之重並不亞於妖屍,以前累生苦修,均未解脫。到了今生,更多種出一層孽因,險阻艱危更甚妖屍。不過他是男子,從未開過色戒,就仗著九世童真,元靈未昧;又得師長格外恩憐,藉著玄法為他減孽,和小師弟李洪幾次金剛佛法暗助,終於被他歷盡兇危災害,排除萬難,功行完滿,天仙可期,為本門男弟子中數一數二人物。別的不說,單他那兩件法寶,就無人能敵。可見淫過萬犯不得。他曾受邪魔環伺,在美豔如花的脂粉陣中困處兩年,受盡邪媚引誘,每日求死都難,終能守身如玉,心同止水,並將夙世情孽感化,渡過一大難關。否則,這一關是他最緊要的關頭。對方雖是淫邪女子,不但在有法力,不能傷她分毫,還須加以愛護,不能就此舍之而去。你們說是多難?要和妖屍一樣,稍為失足,不必今生,前幾生時已早完了。"易靜邊聽,邊在行法佈置。聽完,笑問道:"你真是個百事通,見多識廣。你入門還在我以後,平日又常在一起。我入門雖比你早不多少,以前師父與本門均有淵源,怎此奇事便一點也未聽說?這是何人,有此本領?"

癩姑笑道:"我比師姊年輕,有什多的見聞?前事還不是聽屠龍恩師說的。至於超劫成道一節,那我是據情理推測。這人,你和周師妹全知道。你沒聽李伯父說,幾個小淘氣,就這經年不見,已在從古仙凡未到過的天外神山開府了麼?那地方,又名光明境,在小南極磁光圈外,自來便為宇宙之謎。最奇的是一個極南之區,偏與極北的北極陷空島地底相通。當地有一妖物,名為寒蚿,已有萬年以上功力。磁火極光,何等厲害。他們身帶十九俱是庚金之質的法寶、飛劍,就有小和尚一路,佛光只能護身無害,沒有天河星砂這類前古仙人祭煉千年的異寶,以毒攻毒,互相抵消,如何能入居當地?休看金、石、甄、易諸人人小身輕,個個根骨深厚,遇含又巧又多,再加上小和尚和阮師兄法力更高。到的是那等奇怪地方,此行經歷定比我們還熱鬧呢。"易、週二人才知那是轉劫歸來的阮徵和大師兄申屠宏,還有苦行頭陀高弟、現在東海面壁九年尚未滿期的笑和尚,均成名已久,尚未見過。於是互相談說小南極光明境天外神山,定比紫雲宮中景物還要奇特。休說常人,便海內外許多有名散仙,連那極光元磁真氣的屏障,也衝不過去。都想將來事完往遊,一開眼界。不提。

因為洞府既大,門徑又多,為防萬一,格外細心,雖比先前快出好些,仍費了不少時光,才得佈置完竣。恐李寧要走,雖然無甚疑難請益,終想再討點教,決計人去以後,再行分人觸犯禁制,以資演習,便同往寢宮趕去。

到後一看,李寧端坐蒲團之上。英瓊仍侍於側。佛火中的妖屍仍是原樣,神態反更兇惡獰厲。已然連經紫青雙劍、散光丸、彈月弩、定珠和七寶金幢等仙佛兩門內最具威力的至寶重創之餘,又經佛火神光連煉了數日,元神居然還未耗散,這是何等神通。正在驚奇,英瓊見易靜等回來,笑道:"你們怎去這麼久?爹爹都快走了。"癩姑笑答:

"妖屍還是好好的,伯父怎就要走?"英瓊道:"妖屍自為佛火神光所困,幾次行詐暗算,未得如願。後被佛火神光束緊,不動還稍好些,微一掙扎,苦孽更甚。她又偏不安分,結局便成了這個樣子,連眉眼都不能閃動一下。固然她就放老實些,也是一樣形神俱滅,到時佛火神光往上一合,形神齊化烏有,但痛苦終要減去好些,還可多延半日。

她這一妄想衝逃,不久便受降魔真火反應,侵入體內,與她元神相合,內火外火,裡煎外燃。她本是妖魂煉成形體,已和生人無異,因是邪法高強,神氣堅凝,所受罪孽也是最烈,常人還可求死,她連求死都所不能。此時休說她自己,連行法的人看她可憐,或是放她,或想早點弄死,免其多受苦孽,皆辦不到。這也是她造孽太多,平日專一煉人生魂作惡,應得的報應。鬧得最恨她的人,都不忍見此慘狀,幾次求爹爹早點發動神光將她化去,以免看了心惻。適才爹爹傳音相示,說是多費不少心力,才得勉允所求,提前了半日。你看妖屍對敵時,施展玄功變化,形體分合隱現,無不由心。一為伏魔神光所制,通體便似實質。此時元神真氣已被旃檀佛火熔化將盡,以她多年苦功所煉,無異生人的形體,不特知覺俱在,且較常人受苦,感覺更敏,其苦甚千百死。乍看不覺得,還以為她兇呢,試再仔細一看,就知道了。"

眾人聽英瓊一說,早看出妖屍雖然相貌慘厲,兇晴怒突,手舞足蹈,似要撲人之狀,但和泥人一樣,就這麼一個姿態,休說手足,果連眉眼都未見分毫動轉。身外薄薄籠著一層祥輝,也分辨不出那是伏魔神光,還是旃檀佛火。易靜、癩姑俱都內行,知道妖屍好似一具薄紙胎殼,包著滿滿的沸油,內裡已完全熔化,只要點燃,立時爆發消滅。再一計算時日,果是第七天上。因為一路說笑巡行,無人在意,知眾弟子功力精進,不久便可長年辟穀,故也不覺飢渴。方在欣慰,忽聽一聲佛號,李寧睜開雙目,手掐訣印,往外一彈,只見指甲上似有一絲極細微的火星彈出。妖屍身上忽有一片青霞,自內透映,身外祥輝立往上合,其疾如電,只閃得一閃,眾人倒有一半不曾看清,便即隱去。再看妖屍,已無蹤影。先前連李寧帶妖屍籠在一起的光霞,也全不見。眾人齊向李寧參拜,敬贊佛法神妙,不可思議。

李寧道:"依我本心,並不願使其受如此殘酷之刑。無如妖屍淫兇太甚,惡孽如山,偏要多那苦吃,我實無力為其減免。今日瓊兒見她受苦不過,又貪圖與我聚這半日,屢次苦求。那降魔神光、旃檀佛火威力之大,真個不可思議。為徇瓊兒之求,再三謹慎,仍幾乎引起反克。雖然近年功力稍為長進,不致有什閃失,到底不可大意呢。且喜你們得此仙府,更有主人遺賜的天書、奇珍,福緣不小,望你們好自修為,同證仙業。所應留意的事,前已說過,我也就要走了。"英瓊把小嘴一努道:"爹爹就是這樣,女兒為想和爹爹聚談這半日,說了許多好話,才把妖屍提前消滅,哪知走得更快。早知如此不上算,誰耐煩代妖屍求情呢?"李寧笑道:"痴兒,怎的還是當年稚氣?你平日疾惡太甚,與易賢侄女均為峨眉女弟子中煞氣最重之人,平日又最痛恨妖屍,居然肯代求情,固然一半由於孺慕,起因終由於此。即此一念惻隱,你已陰受其福,我也少卻好些顧慮。

此必是你近來道基日固,加以至性感格。你我父女,均是世外之人,雖然別久會稀,將來均可望成就,何必在此半日依戀?在先我也未嘗不願為你稍留。但我想,恩師限我第八日辰初回山,而大旃檀佛火化煉妖屍,決用不著七個晝夜,便你不求,再有兩個時辰也至終局。也許恩師別有差遣,或有甚事,尚須在外多耽延半日。事完之後,我一按神光,默運心靈,果然有人在途中,並還是奉了你朱伯父與乙師伯之命而來。此事靈雲、紫玲二賢侄女也在其內,事情由天殘、地缺與雙鳳山兩小引起,頭緒甚多,內有兩部伏魔禪經,關係緊要,必已早在恩師算中,我便想留此,也辦不到。"

眾人方想請問來者何人,是否還要進洞相見?忽見中宮戊土起了警兆,繼聽神鵰鳴聲遙傳。英瓊本因神鵰未隨眾人一路,五洞皆閉,又經易靜照聖姑總圖分別施為,恐被隔禁前洞,正想詢問,忽聽連聲鳴嘯,未作人言,必有急事。先疑易靜來時,傳授通行之法,神鵰不能領會,誤犯禁制,細聽又覺不像。方欲出視,袁星已跪稟道:"稟告師祖,洞外有客求見呢。"言還未了,易靜突然失驚道:"此是何人,竟能直入中洞?怎又將門閉上,不再深入?待我去看。"

李寧笑道:"無須,此是尋我的人。他因身有異寶,法力也高,五遁禁制雖不如易賢侄女新得仙傳,但也不弱。此人行事最是縝密,雖然飛行極快,為防妖邪跟蹤,又須走過大咎山妖巢附近,仗著是自己人,不待通款,便仗法寶防身,啟門而入。為防你們多心,怪他賣弄,好在入門即可無妨,所以不再前進。鋼羽雖是異類,自經洗髓伐毛之後,功力大進,靈慧非常。適才在靜瓊谷,因楊道友坐下古神鳩路過,此鳩得道數千年,威力靈異,只太猛烈,專尋妖邪晦氣,二鳥和你們人一樣,原極交好,相約遠出淘氣,便乘瓊兒在此侍立,你們巡行各洞之便,私出赴約。歸途不料易賢侄女事完,把五遁一齊發動,它如在內,當可通過,有此一門之隔,如何得進?恰巧來人趕到,倉猝之間,也找不到門戶。雙方本來見過,各知來歷,人鳥相商,一個是熟地方,指明門戶所在,一個便行法,連它一齊帶進。此事起自古神鳩,你們樂得不加聞問。並非取巧推倭,實在是你們前路方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在楊道友不是外人,又是兩生師執,法力也高,足能勝任,索性由他獨任其難也好。神鳩由於為主忠心,你們三人無須怪它,也不可加獎語,以免他人效尤。我也該走了,無須延客入內。此人也不可不見,都隨我往前洞去吧。"說完,收了聖姑所贈蒲團法寶,便自起身。

眾人不顧問話,以為來人必是師執尊長中有名人物。及至到前洞一看,神鳩早已停嘯相待。來人是個身穿黃葛衫,身材粗矮,看去並不甚起眼的大頭少年,恭恭敬敬立在中洞門內。因禁法已被易靜止住,看不出有何法力,也無一人相識。少年一見李寧,先自上前禮拜起立,又朝易靜等舉手為禮,口稱師妹。正在禮敘,癩姑忽然想起此人相貌,正是昔年眇姑所說的本門先進,不等招呼,便先笑道:"這位大概是申屠師兄吧?我們都未見過,鋼羽有好眼力,還能認得。伯父說事在緊急,命我們不必延客。我想遊覽荒居,不妨俟諸異日,就在隔室少坐,就便領教,總可以吧?"眾人一聽是本門大師兄申屠宏,好生高興。英瓊也拉著李寧的手,直說:"爹爹,女兒和師姊們都想聽申屠師兄詳說此來經過,爹爹只留個把時辰,容我們聽完,再走如何?"李寧微一沉默,笑道:

"你真是我魔障。好在此女該有這些年災劫,結局又是於她有益的事,早去也救不了。

禪經雖然稍為可慮,但血神子早已伏誅,量尤墓中三怪又為古神鳩所傷,上部被此女得去,到手便有佛法封固。另外副冊即便暫時被人竊窺,也無一能解,非用多日邪法,不能取走。依你便了。"

申屠宏已和眾人分別禮見,聞言,躬身說道:"師叔見得極是,朱、乙二位師伯也如此說過。弟子不過想早完師命,並早得那龍珠罷了。李師妹至性孝思,師叔似可稍留。

便弟子也久聞此間諸位師妹全都仙福至厚,雖是初見,已測一斑。極願藉此領教,並謝不告而進之愆呢。"李寧含笑點頭。隨由易靜陪往別室之中落座,問知來意經過。

原來申屠宏、阮徵前幾生已在妙一真人門下,後因誤殺了兩位男女散仙,犯了本門妄殺重條,逐出師門八十一年。二人連經兩世離開師門,受盡辛苦兇危。仗著平日為人好,有力同道又多,被逐出時,諸葛警我同門義重,代他二人跪求了兩日夜,未將法寶、飛劍全數追去。齊靈雲姊妹感他們幾生至誼與救命之恩,一個背了父母,把自己僅有的三粒靈丹,分了兩粒,假傳師命相贈;一個又去苦求神尼優曇,以佛法護二人兩次轉劫。

前生法力俱在,加以始終心念師門,向道堅誠,誓在三生八十一年內減孽贖罪,以期重返師門,仍歸正果。終為二人誠心毅力,排除萬難。內中阮徵處境尤極艱危,生具特性,又愛前生相貌,屢劫不肯變易,不到師父所說期限,知道求也無用,一味潛居苦修,也不轉求別位師執求情。申屠宏和笑和尚前生的賀萍子性情相同,最是滑稽和易,又最機智。平日苦憶師門,到了峨眉開府,益發嚮往。一算時限還有兩年,心想冤孽已消,或能容恕,提前重返師門,便乘乙休、韓仙子與天痴上人白犀潭鬥法之便,苦求乙休說情。

神駝乙休本喜扶持後進,便為他寫了一信。申屠宏持信趕到峨眉仙府上面,正和阿童述說,託其代向師長求情。忽見本門師叔醉道人飛上,交與一封妙一真人所賜柬帖,命其於兩年內覓地將法煉成,再照此行事,又囑咐了一番話,才行走去。申屠宏必須將事辦完,始能重返師門。申屠宏原以師父言出法隨,決無更改,期限未滿,求也無用。一則嚮往師門太切,又當開府之盛,藉著求恩,試探師父心意。知道恩師命辦的事情關係自己與同門至交阮徵的成敗,偏生又不令阮徵同辦此事,僅許先行通知,仍由自己一人去辦。事情那麼艱險,少了一個最有力的助手,豈不更難?當時驚喜交集。

送走醉道人後,仔細再一想:"自己兩生苦孽,修為何等艱苦,恩師全都知道,決不會再以難題相試。現在柬帖未到開視日期,醉師叔只傳師命:令我兩年內往甘肅平涼西崆峒附近,裝著尋常讀書人,借一民家居住,等一姓花的女子到來。那是海外一個散仙,昔年芬陀大師逐出門牆的記名弟子。由見面即日起,便須隨時暗中相助。如被看破,便與明言,說自己是峨眉門下的棄徒,現正帶罪立功,與她同樣是在西崆峒尋求藏珍,尋到之後,便可重返師門。不過所尋之物與她不同,彼此無關,合則兩利。如蒙見諒,合在一起,成功之後,對她所尋之物不但不要,並還可以助她一臂,任何難事,皆能辦到。花女因西崆峒天殘、地缺兩老怪物已是萬分難惹,門下徒弟也是個個古怪,專以捉弄修道人為樂,雖是旁門,並非尋常妖邪一流,法力甚強。老怪均護徒弟,除他相識有限兩人外,無論正邪各派中人到此,在他所居烏牙洞十里以內,遇上決不輕放。哪怕無心路過,誤入禁地,除了向他徒弟認罪服輸,非欺侮個夠不完。有那火氣大,或是不服氣想要報復的,三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葬送在他師徒手內。誤入禁地尚且為敵,如何容人在他肘腋之下,將亙古難逢、珍貴無比的至寶取走?雙方所去之處,地名珠靈峽,雖不在所限十里之內,但他師徒隱居此山已數百年,平日何等自負,附近藏有這等至寶奇珍,竟會毫無所知,等人來取,方始警覺,已是難堪;再要被人取走,豈不大大丟人?

還有崆峒派,近數十年雖然衰落,一些餘孽均在山的東面五龍崖下潛修苦煉,準備不久召集散處在外的殘餘徒黨,重整旗鼓,以圖大舉。老怪雖看他們不起,與老怪的門人卻有勾結,常用他本門中的妖婦勾引怪徒,在他洞中淫樂,處得交情甚深,遇有甚事,必不坐視。珠靈峽恰在這兩起對頭的當中,左右皆敵,個個厲害。老怪物性情古怪,剛愎倨傲,近年更甚。如被發覺,還可利用他的古怪脾氣,設法激將,使他不好意思出手,而崆峒派妖人和老怪物的那些怪徒,卻是難纏,事非萬分縝密,而又下手神速不可。花女本有一得力同伴,姓呂,也是海外散仙。兩人乃至好忘形之交,本可同來相助,偏生日前乃師去往休寧島赴群仙盛會,飛書召回,令其防守洞府,兼帶看守丹爐,急切間不能離開。而西崆峒藏珍之事隱秘已逾十年,素無人知。近日忽被人發現,雖未四處傳揚,生心覬覦的也有好幾起。內有兩個雲南蠻僧最為厲害,苦於邪法雖高,不是佛門正宗,急切間無力開那深藏絕澗中的靈石神洞。現在回去趕煉一種大力金剛有相神魔,準備煉成趕來,將那山澗上面大片石地整個揭去,由上而下,不經洞門入內。下餘妖人,也正準備攻洞取寶。事在緊急,為防捷足先登,花女仗著曾在神尼芬陀門下多年,自信能開洞入內,只得犯險趕來。途中本還與兩個同門師妹相識,雙方一見如故,甚是投契。只為花女性傲,因覺初見不便啟齒,又稍自私,當時略為遲疑,就此錯過。分手後,想起後悔,已無法尋人。正覺獨立難成,正在愁慮,一聽自己是峨眉門下,又不要她所取之物,定必心喜,由此兩下聯合。到時柬帖已可開視,但當後半空白尚未現字以前,花女不耐久候,定要前往一試,如勸阻不從,也可聽其自去。花女定必遇險,卻須隨往暗中相助,使其萬分信服。等到第三頁空白相繼現字,指示機宜,再行同行。此時因花女不合幾次探詢,引起對頭警覺,危機已經四伏,等到一得手,對頭一定全來。跟著,蠻僧也必得信追來。底下可照束帖行事。"

"令我所取何物雖未明言,恩師素不貪得。何況開府之後,師祖昔年所留法寶、飛劍全數出現,新近又得了幻波池藏珍,門人各有仙緣遇合,所得均是前古奇珍,神物利器,何在乎此?又命我獨往,連阮徵也不令去。記得昔年師母曾說自己是異類轉劫,儘管多生苦修,向道堅誠,最前一世的惡根骨,尚有些須不曾化盡,所以才有誤殺散仙夫妻之事。此次被逐出門,許多師執同門求情,恩師俱都不允,表面嚴厲,不少寬容,實則因自己由異類修成,轉劫時急於轉世為人,差了功候。本身又秉天地間凶煞之氣而生,忽遇機緣,悟道修為。平日不肯傷生,由於強制,事出反常,雖因此躲過三次雷劫,惡根仍在。並因屢世修為,功力日高,惡根也日固,不設法化去,不特仙業難望,不知何時遇事激發,鑄成大錯,結局仍須墮入畜生道中。恩師雖可為謀,但行法費事,又須不少靈藥,此外只有佛家一種符偈訣印,可以當時見效,雖有此心,無暇舉辦。恰值誤殺散仙夫妻之事發生,也許藉此磨鍊,玉已於成。並有轉劫歸來之日,惡根必已化盡,前路兇危,必須向上自愛,始可轉禍為福之言。"

越想,越覺此行必與此事有關。又斷定事雖艱險,恩師既命前往,斷無不成之理。

不禁膽子大壯,喜慰非常。瞻念師恩,感激涕零,宮牆在望,依戀倍切,不捨就走,又徘徊了一陣。算計此行還有不少時日,無須亟亟。自己和阮徵前生好些法寶,俱因關係重要,群邪覬覦者多,惟恐轉劫失落,存在恩師手中。連經兩世,為表向道堅誠,力踐被逐時誓言,三生八十一年限期未滿,冤業未消,無顏再見恩師,也未託過一個師門至交,代求發還。今日已奉師命,本可求取。只為初奉恩命,喜出意外,又以恩師事事前知,此行如非那幾件法寶不可,必交醉師叔交還;既未提及,必用不著,所以不曾開口。

後來想起西崆峒兩老怪師徒厲害,加上崆峒派一干餘孽,覺出事太艱險,醉師叔已走,只得罷了。

此時越想越難,雖還剩有兩件飛劍、法寶,以對那些強敵,決難應付。成敗關頭,非同小可。好容易熬了八十來年苦難,眼看出頭之際,萬一功虧一贅,負了恩師重命,誤人誤己,如何是好?想來想去,只阮徵昔年因和霞兒世妹交厚,當其犯規被逐,向恩師拜辭下山時,霞兒一再向師母求情,將他新到手不久,名為天璇神砂,又名天河星沙的一件至寶,準其隨身攜帶。師母併為他在九華山鎖雲洞別府內,用玄門最高法力重加祭煉一十三日,將一葫蘆無量神砂煉成七套四十九丸,生出子母妙用。師母每套留下兩丸,以防萬一阮徵轉劫兵解時,神砂失落異派妖人之手,立可警覺,師母只要如法略一施為,不特全數收回,那劫奪此砂的人若不死必受重傷。煉時,只雲、霞兩世妹護法。

在此十三日內,各派妖人遙望兩間乾罡之氣,與天河星沙、大自精金合煉而成之寶,精光寶焰,上燭重霄,齊來劫奪。雖仗霞兒持有神尼優曇所賜佛家異寶靈符防範,未被妖邪侵入,也給師母惹下不少麻煩。可是此寶卻增加了不少威力。阮徵當頭一世兵解以前,巧遇極樂真人,又蒙恩憐,傳以玄門煉寶之法,在四川灌縣靈巖山絕壑之中煉了三年,竟使此寶與本身元神合而為一。阮徵又轉傳了自己,由此雙方這幾件防身劍寶,與形神相合,今又帶以轉世,免卻許多危害,此時威力更大。反正要去尋他,何不借來應用?

念頭一轉,便先往阮徵近年隱居的雲南海心甸飛去。到後一談,阮徵恰也在日前往孔雀河畔求取聖泉,化合靈丹,為土人醫那形似麻瘋的奇病,路遇新由峨眉赴會歸來的天師派教祖天靈子和熊血兒師徒二人。以前阮徵嫌天靈子師徒狂傲,並且幾次由血兒示意勸說,想收阮徵為徒,連經婉拒,話漸無禮。如換昔年,雙方早已動手;只為身在患難憂危之中,不欲再樹強敵。好在身有天蟬靈葉隱形,飛遁神速。井仍用婉言推謝,告以師門恩重,百死不欲變節,並非有甚成見,不領他的好意。天靈子看出他志行堅決,也甚讚許,由此不再勉強。阮徵也就避不再見,已有多年。忽然無心相遇,吃對方先開口喚住,此來又是取他最珍貴的聖泉,不便再避,只得從容禮見。初意對方必要數說幾句,聖泉也必吝而不與。哪知他師徒竟是脾氣大改,一開口便先把峨眉派師徒誇了個古今所無。血兒並由懷中取出雲、霞兩世妹合寫的一封信,大意是說:在開府前三日,聽母親妙一夫人說起,阮徵和申屠宏二人面上血花紅影已消,冤孽化解,不久便可重返師門。並且開府兩日,申屠宏便奉師命,有事崆峒。因母親未提起阮徵,正當開府事忙,又不敢多問。加以昔年尋訪未遇,始終不知何處隱修,時常懸念。後請韋青青代託乃夫易晟,用先天易數佔出近年行蹤,在川滇蠻族部落中行道避禍,時常往來海心山玉樹二十五族與柴達木河一帶,並在一二年內還有奇遇。申屠宏此時也必前往尋他。二人雖是屢生患難,至交親切,但是此行各有重大使命,最好各顧各,事成之後,互享彼此所得現成利益。否則,申屠宏無關,阮徵卻要多受艱危。並還提到,天靈子師徒均與阮徵相識,如有甚信,可以託其帶去,必能交到。齊氏姊妹聞言憂喜交集,知道諸葛警我與血兒交好,便寫了一信,請其在送客時,暗託血兒帶去。

血兒為人誠實,還恐多年未見此人,信帶不到。哪知剛到河前,便已相遇。信未開視,霞兒又用過佛法禁制,連天靈子也不知信中所言何事,還以為峨眉派法力真高,門人也是如此,甚是佩服。又說起雙方由此一會,成了至交。阮徵心細,並未當時拆看。

見天靈子師徒詞色迥異往年,既與恩師訂交,便是師執,重新禮拜,甚是恭敬。天靈子越加獎勉,討水更是一說即允。並說此後一家,以後須用,隨時往取,不必通知。謝別回山,看信得知前事。知道函中所寫雖是實情,但云、霞兩世妹對於自己格外關心。又知申屠宏玄功法力略高,所用法寶卻差得多,此行定必艱險。驚喜之餘,正要尋他探詢詳情,申屠宏恰巧趕到。

二人幾世同門,三生患難,情勝骨肉。平日雖奉師命,但各行其道,無故不許相見。

二人劫後餘生,情誼更厚,又極靈巧機智,別的全遵師命,獨此一節,不肯完全順從。

又看出師父別有用心,於是兩人八十年中,老是千方百計,甘冒危難以求一面。又在背後向師默祝,求恩寬宥,許其平日各自修為,一旦有事,不論事之大小,均可相見,只不在一起。庶幾於遵奉恩命之餘,仍寓恩寬之意。不過二人均極虔謹,接連祝告幾次,並無迴音。雖知已蒙默許,並未由此翫忽,視為故常,反倒格外謹慎,儘管想盡方法,無故仍不相見。現得喜信,大難將完,以前罪孽俱已消免,互相喜慶之際,益發無話不談。阮徵一聽要借法寶,立將左手兩枚鐵指環分了一個遞過。申屠宏忽然想起雲、霞二女函中之意,分明借寶於阮徵有害,執意不收。

阮徵道:"大哥,你是何意?此寶自經師母與李師叔兩次傳授之後,我將其化為兩枚鐵環,不特運用由心,威力更大。並與心神相合,無論相隔萬里,我如法施為,立可收回。固然此寶母砂現為師母保存,再分一半與大哥,用起來要差一點,但我尚有別的法寶,便飛劍本質也比你好,更有天府神箭也在身旁。你我下山時,同是兩寶一劍,你的卻差得多。崆峒老怪師徒何等厲害,如非醉師叔傳有師命,拼多受苦,也必同往相助。

師命固不敢違,但並未提起不準借寶,又特指明尋我通知。到時,我如真個非此不可,舉手即可收回,易如探囊取物,有何妨害?世妹來書,只聽外人易理推算之言,非出師命。如其有害無益,醉師叔早說了。你如不帶走,我只好到時拼卻回山受責,暗中趕去了。"申屠宏最愛阮徵,知他為人剛毅,又極天真好義,雖然末兩句有心要挾,並不一定敢違師命,但他言出必行,永無更改,實無法相強,所說也極有理。以為此寶收回甚易,話已出口,只得再三叮囑,如其需用,千萬收回,不可為此減卻威力,因而誤事。

阮徵含笑應了。這一次見面,為二人八十來年苦盼最喜慰之日。

阮徵因在當地隱跡行道,救過不少蠻人,川滇蠻族奉之如神。他又苦修辟穀,除卻有時命富人舍錢濟貧而外,本身不受一絲一粟之贈。這日因是特別高興,加以不久便要離去,特地向附近的一個酋長要了當地名產花果酒和一條羊肩,與申屠宏尋一風景佳處,聚木點火,烤肉飲酒。又知申屠宏此去崆峒,前半還要隱跡人間,身邊無錢,如何能行?

師門法嚴,最忌貪妄,雖有一身法術,不能使用,便取了一袋金沙相贈。申屠宏比較拘謹,先見他約同飲酒食肉,因喜兄弟重逢,偶然吃一次煙火之食,不在禁條之列,不願攔他高興。及見取出金沙,修道之士留此人間財物作甚?老大不以為然,面色微變。方欲開口勸說,阮徵已先笑道:"大哥,你當我犯貪戒了麼?先我不知雲南到處埋有黃金,為了濟貧一事,這些年來,煞費心力。你我弟兄,哪有金銀與人?要人出錢濟貧,須出他的心願,不能動強,更不能行法搬運。只有遇見機會,勸說一些受我幫助的富酋,捐點錢財,分散窮苦。近三年來,川滇一帶山民大都對我信服,還好一點,以前真是極難。

我又不喜與人開口,勸人出錢,頭一次都很勉強,二次直沒法和人說。所以在此二十年中,仗著法寶、飛劍與前習道法,甚事都好辦,只一須錢,我便發急。有一次,黃河決口,水勢被我行法止住,遇上兩個老對頭,都被我一人打跑。只那將近三萬無衣無食的災民,我卻一籌莫展。總算那些人不該死,當災民嗷嗷待哺之際,忽由上流頭漂來一大塊木板,上坐父子三人,並還堆有兩口箱子。這時水雖歸槽,水勢仍是浩大。我正想將此三人救上,不料河心躥出一條水桶般粗的帶角惡蛟,張著大口,竟想朝那三人吞去。

百忙中我看出那三口箱子滿裝金銀珠寶,知那惡蛟便是此次發水罪魁,先被飛劍嚇跑,水也被我壓平。那蛟本來潛伏水底,心懷不正。恰巧我行法不久,便遇前生仇敵,追出老遠,剛剛回來。它見半晌沒有動靜,出水探看,望見對面漂來三人,當是就口之食。

我見此情形,忽生急智,先不下手斬蛟,只用禁法將兩下里隔斷,不使傷人,同時斷了蛟的退路。然後現身下飛,當著那三人,連用飛劍、雷火,將蛟殺死。初意不過故示神奇,想捐他點銀子,暫救目前,再行設法,富人多半吝嗇,未必便肯多出。誰知那三人竟是寧夏首富,竟沒等我開口,把三箱金珠全數濟貧不說,並還力任全局。只是一件,認定我是神仙,他還有不少眷口,均被大水衝散,要我救回。這事比除妖還難,萬一那些眷口已葬身蛟口,如何救法?迫於無奈,只好用活動點的話,答應代他尋找。出事在日落以前,我由左近飛過,發現此事立即下手,當時將水制住,傷人甚少。這時已是第二日天亮。我知下游不會有人,便往上游尋去。天佑善人,事情真巧,他那一家並未衝入河裡,聚在一個高坡之上,正受一群餓狼圍困。吃我救出,由百里外送往河邊團聚。

老的一個和官府有情面,正在商議賑災之事。我送人時,不曾現身。見他說得甚有條理,用我不著,方始暗中飛走。似此大舉施財雖少,類此之事甚多。有時打算救人救徹,便須用錢。由此方知神仙行道,也非錢不行,才留了心。近年人心信仰,肯出錢的人已多,正覺以後不致為難。前日忽然發現黃河上游和玉樹深山之中金銀甚多,河裡金沙尤為方便,略為行法禁制,又得不少。昨日想今日起身尋大哥去,帶了此物,可以隨時濟窮,特意取了幾斤來,煉成小塊,你便來到。大哥到平涼去,固用不許多。以此濟貧,省得到時為難,不也好麼?"

申屠宏在外行道,也常感到無錢之苦。又見阮徵神儀內瑩,心光湛然,道力益加精進,所說也系實情。師命尋一民家寄居,又令先尋阮徵,必也為此,便接了過來收起。

阮徵因為日尚早,難得有此快聚;申屠宏也以為反正在當地一樣煉法,也不捨就走,於是一同盤桓了好幾個月。

這日阮徵往醫山民重傷,歸途接到大方真人神駝乙休和青螺峪怪叫花凌渾聯名的飛劍傳書。看完,驚喜交集,回去便請申屠宏先行。申屠宏問來書所說何事?阮徵笑答:

"乙、凌二位師伯叔不令告人。我也就走。大約還有兩年,便與蟬弟和幾個未見面的同門一起,我還忝作為首之人。此時暫由蟬弟率領,在外行道。我不是和你說過,恩師所說早已算定,不滿八十一年限期,休想重返師門?不過,這兩三年關係重大,我弟兄真不可絲毫大意呢。"

申屠宏不知阮徵此次為友心熱,甘冒危難,不說真情,另有原因。此後相見日長,無須戀戀,互道珍重,便自分手。又在當地待了年餘,法已煉成,才往西崆峒飛去。為防被妖人和老怪師徒警覺,仗著師門心法,極易韜光,不到平涼府,便已降落。覓一大鎮,換點金沙。裝作一個落魄文人,僱了一輛大車,往平涼府去。次日到了城西,先託遊山,在山麓尋一民家住下。後又藉口在此教館,租了兩間空房。不久便收了幾個村童,教起館來。申屠宏幾生修為,除犯規被逐,這兩世八十年均在妙一真人門下,法力甚高,所租民房又正當入山孔道。以他法力,本來不用出門,只在室內稍為行法佈置,三數十里以內,人物往來,均可查知。只為故意要在人前走動,使妖黨常見不疑;又想乘機救助苦人,行點好事,一放晚學,必出閒步。遇上好天氣,還特意帶上一根尋常鐵棍,同了兩個年長一點的村童,假裝遊山,前往山中窺探虛實和那藏寶之處的形勢。連去幾次,中間也曾兩遇怪徒和崆峒門下妖人。一則申屠宏裝得極像,相貌穿著均極平庸;二則身帶法寶、飛劍,均經轉劫以前妙一夫人所傳本門太清潛形靈符加了禁制。休說所遇諸邪,便天殘、地缺兩老怪物那高法力,如不事前得信,仔細觀察,也看不出來。加上隨行村童掩飾,一點也未被人看破。而這兩起對頭,一起是老怪物有命,照例不許捉弄凡人;一起是正當背晦時光,來人只是山中閒遊,除手持鐵棍,看去有點蠻力膽大,不畏虎狼而外,別無異處,既未犯他忌諱,也就不以為意。申屠宏卻是每去一次均有用意,又是內行,見那藏寶的珠靈峽絕澗,相隔兩老怪所居老巢烏牙洞禁地尚遠,離五龍巖卻是近得只有三四里。

這地方雖名為峽,實則只是一片峭壁危崖,下面臨著一條寬約二三丈的澗壑。因那崖壁上有好幾處大小噴泉齊墜澗中,水氣溟濛,也看不出澗有多深。由對面向壁遙觀,只見碧蟑排雲,珠簾倒卷,玉龍飛舞,靈雨飄空。因為常有泉瀑飛灑,煙雨濛濛,通體青苔鮮肥,草木華滋,鬱郁森森,山容一碧,乍看風景,倒也雄麗非常。再細查看,除卻對崖那短短一片好地方外,不特山容醜惡,寸草不生,並且石質粗碩,宛如利齒密佈,亂石森列,崎嶇難行。偏又不具一點形勢,與對崖迥不相稱,心已生疑。未次去時,四顧無人,隱形飛往對面崖頂一看,更是奇怪。原來崖對面乃是一條狹長山嶺,由五龍巖東面高高下下蜿蜒而來。全嶺皆石,草木甚稀,與澗這面荒寒情景,差不許多。到了近崖,約有十丈長,二三十丈寬一段,方始生滿苔草。山勢由高降下,成一斜坡,降約十餘丈,重又由下而上,與崖相接。因嶺比崖高,左右亂石雜沓,景物寒陋。不是事前有人指點,決想不到嶺盡頭崖下藏有奇景,端的隱秘已極。尤可異者,上次來時,崖壁飛瀑珠泉有好幾處飛舞噴射,這次往探,除卻碧苔綠草,蒼翠欲流,泉瀑俱都未見噴出,好似偶然遇上,並不常有。越看越覺當地形勢隱僻非常,好些妙造自然。如非預有成算的人,不特到了近側都易錯過,也決不會走到這一帶來。心中一動,猛觸靈機,走往靈崖相接之處,細看兩面石色,再把苔草拔起了些一看,立時省悟。忽聞破空之聲,一道碧光正往五龍巖那一面飛去,知有妖黨中能手到來。雖然所帶村童已經安置在離此十里的松林內採掘獲苓,不曾帶來。因防妖人警覺,未加戒備。春夏之交,山中蛇虎常有出沒,既恐有失,又防妖人路過向村童盤問,仍用天蟬葉隱身趕回。

申屠宏因教書只為隱跡,村童根骨都凡庸,雖非正式收徒,畢竟師徒一場,也是前緣。本想邊地窮苦,隨時加以暗中賙濟,並無他念。偏巧內中一個名叫馬龍娃的,根骨稟賦雖也平常,人極聰明,奉事寡母,尤有孝心。沒有多日,申屠宏便看出他至性過人,孝母敬師,又極好學向上,漸漸生了好感,只惜資質不夠。除暗中多加資助外,因他聰明守口,奉命惟謹,每次出門,必帶同行。並還秘囑,遇上異人異事,如何應答留意。

在申屠宏,原因考驗龍娃,明暗幾次,從未錯過。心想多一凡人為助,有時也許得用。

哪知龍娃孝行格天,福至心靈,漸漸看出師父不是常人,隨時都在留意。而申屠宏又是日久情厚,自然欣喜。加以花女就這日內要來,事應數日之內,關係重大,心有專注。

對於這一個平日憐愛、永無過失的徒弟,無形中少卻好些掩飾顧忌,於是又被多看出兩分異狀。當申屠宏由珠靈崖飛回時,見隨來的另一個村童正在收拾已掘好的獲苓,龍娃卻在正對自己來路的高坡上向前眺望,似有甚事神氣。飛向他身後丈許,再行現身過去,悄問:"你一人在此,看些什麼?"龍娃低聲悄答:"老師來時,可曾見有一個怪女子麼?"申屠宏疑是花女已來,無心錯過,不禁大驚,忙答:"回去再說。"隨催起身。

到了路上,設詞命另一村童先自回家,暗中行法,帶了龍娃到家細問。答說:"先想多得獲苓討好,走向對面土坡老松之下。正要掘取,忽見路側危崖後綠光一亮,心中奇怪。正要往看,忽見一個裝束華麗,身材瘦小,背插雙劍的女子,由崖角走出。跟著,便聽一男子口音,在後急喊,要那女子回去。女子忽然回手一揚,便有一道綠光,朝原來處飛去,口說'還你'二字。男的說了兩句,沒有聽清。女的也轉怒為喜,跟蹤走回。

這裡人,全沒那樣畫兒上的打扮。我怕是娘平日說的妖怪,沒敢出聲。過去等了好一會,試探著走往崖後一看,男女二人全未見到。只崖壁下面有一封信,和那日放學後老師由身上取出來看的差不多,也是黃麻布所做。我想一定是那女子丟的,想拿,怕尋來看出我,不得了。又想帶回與老師看,忙把它塞向土坡上山石縫裡,仍回原處,裝不知道,暗中留神,看是如何。待了不多一會,女的忽然急慌慌尋來。先在原處看了看,末了尋到坡上,問我可見甚人走過,和見地上有什麼東西沒有。還給我一塊銀子,要我實說。

我早看出她兩眼太兇,不是妖怪,也非好人。知她先前未見我,便和她裝呆說:'我是採茯苓的,你看我才掘起兩塊,剛來一會。只上坡時,見一穿黃麻布的鄉人走過,未見他撿甚東西。'女子一聽,好似又氣又急。我正疑心怕她害我,不料她只惡狠狠自言自語道:'如是小怪物拿去怎好?'我還裝呆問她:'哪裡有小怪物?'她怒罵了句小狗,一片綠光一閃,便不見了,嚇了我一跳。再看天上,綠光正往上次老師去的那一帶飛落下去。我料她去遠,忙把那信取出揣好,正怕她萬一回來搜我身上,師父就回來了。"

隨說,隨將所拾黃麻柬帖取出。

申屠宏早已聽出此女不是所候姓花少女。再接過柬帖內外一看,越發心喜,著實誇獎了兩句。龍娃先是怔怔地聽著,忽然跪下說道:"老師你肯要我嗎?"申屠宏道:

"你本是我學生,何出此言?"龍娃流淚道:"娘和我早看出老師不是常人,也不會久在這裡。必是山裡有甚事要辦,等事一完,就要走了。我背後留心也不是一天了,也未對人說過。近日我見老師到山裡去得越勤,有時藉故走開,只一轉身,人便不見,才知帶我們同去是為遮掩外人耳目,前日老師到了山裡,又是一閃不見,我特意藏在崖後偷看。老師回時,竟自空中飛落,分明是神仙無疑。回去和娘談了半夜,算計老師不久必走。本來我捨不得老師,也捨不得娘。可娘和我說,我祖父原是大官,為奸臣所害,流寓到此。我娘也是大家小姐,因祖父和爹爹不久病死,我才兩歲,我娘受了無數的罪,才把我養大。本來代人放牛,如不遇老師,上月一場病,早已死去。如今病蒙老師醫好,又給了那麼多銀子。不久,便照老師所說,逐漸添買田地,足可溫飽一生。並且日前哥哥也由蘭州回來,他做水煙生意,一有本錢,就可經商養娘,家事也不愁沒人照管。娘再三勸說,必是多年苦求神佛默佑,才得遇到老師,命我無論如何也要求老師把我帶走。

為防真人不露相,連對我哥哥均不說實話,只說時常賙濟,但不喜見生人,不令他來。

我想我年紀才十三歲,我娘已老,身子又弱,我不知還隔多少年才能養她,我又甚麼也不會,想起就愁急。好容易遇到老師恩憐,恰巧出門九年的哥哥又學好生意回家。我也不想做甚神仙,只想學像老師那樣,不論多重的病,隨便取點水,劃上兩劃,吃了就好。

學好回家,遇娘有病,一吃就好,活到一二百歲,人還是好好的,這有多好。現在我已決定,上天入地,都隨定老師。肯要我麼?"

申屠宏本就喜他至性聰明,當日又替自己無心中得到一件關係此行的機密,高興頭上,暗忖:"此子實是不差。雖然根骨欠好,但他一個牧牛小兒,起初並無求學之念。

只為見時看他應對聰明,舉止安詳,比別的村童要好得多。乃母正有病,家又寒苦,一時投緣,隨往他家治病賙濟,又看出他孝母,才令來館讀書。他竟機警沉穩,言行謹慎,取得自己器重。照此遇合,定是前緣。雖然還未重返師門,不應先自收徒,但自峨眉開府以後,門人俱已奉命收徒,自己收徒,想蒙恩允。如說資質不夠,只要真個向道堅誠,也未始不可造就,前例甚多,不過傳授上多費心力。又是初次收弟子,將來功力不濟,比起一班師弟門下,相形見絀而已。"心雖默許,終於不敢自專。微一沉吟,見龍娃仍在跪求不已,態更堅誠。想起醉道人所說,開視柬帖日期,就在九月中旬,並未指明何日。還有姓花女子也只說此是她必由之路,不曾詳說底細。照龍娃今日所得妖人機密,事發當不在遠。每早拜觀並未現字,何不取視?如果不現,便向恩師通誠默祝,如此子無緣,必有警兆。想到這裡,便命龍娃起立,笑道:"我本心頗願收你從我學道,但我不能擅專。等我向師門遙拜誠求,看你福緣如何?想不到我素來行事謹慎,竟會被你暗中看破,此事必有因緣。若師祖因你根骨太差,所請不許,我們也算師徒一場,你又為我出了力,我必使你母子得享修齡,日子舒服便了。"龍娃聞言,雖極愁急凝盼,並不苦磨,只朝門跪下,默祝師祖開恩,甚是恭謹。

申屠宏知道師門最重性行,此子多半能獲恩允,便將柬帖取出。待要供向案上,通誠遙拜,忽見柬上金霞一閃,知已現字,好生驚喜。忙即拜恩祝告,起立一看,果然現出開示日期,正是當天。恭恭敬敬抽出一看,共有三張,均是絹帖,兩張仍是空白。那現字的一張,預示機宜:明日花女即至,應於黃昏前遣走生徒,去往門外相待,必能遇上。對於收徒之事,也曾提起。並說申屠宏近年功力精進,語多獎勉。在重返師門以前,一切均准許便宜行事。不禁大喜,感激非常。隨令龍娃隨同謝恩,把此來用意和自己來歷略為告知,並傳以初步坐功。令先回家暗告乃母,切忌洩露。龍娃一聽,老師果是神仙中人,心中狂喜,依命拜別回去。

申屠宏設館之地,在山口外坡上,通著一條谷徑,共只兩戶人家,均是務農為業,人數不多,又因平日常受先生好處,對申屠宏甚是親切。此外村集相隔最近的,也有二里多路,地曠人稀,甚是荒寒。學生多是附近村童,連龍娃不過六人。次日一早,便向眾生說,要去看山中紅葉,那地方常有野獸出沒,恐帶人多,照顧不過來,命各放學回家。學童去後,便命龍娃在附近眺望,有無形跡可疑之人出現,到了申正再來。自將室門外鎖,隱形入內,在室中行法,查看來人是否已在途中,並查山中妖黨有無動作。

申屠宏所習,乃窮神凌渾因代說情未允,一時負氣,傳與他一種預防仇敵侵害的法術,名為環中宇宙,與佛教蠻僧和毒龍尊者所用晶球視影,異曲同工。一經施為,照行法人的心意而為遠近,由十里以上到三百六十里以內,人物往來,瞭如指掌。不過此法近看尚可,一到三十里以上便耗精神,無故不輕使用。門外山谷,乃是花女必由之路,相去咫尺,本無須乎看遠。只為昨日龍娃拾來麻柬,得知妖女已知珠靈峽寶穴機密,並還得到一紙秘圖。雖只是內層禁圖,沒有外圖,但這最關重要的已被得去。只須邪法較高的人相助,不由外層開禁而入,徑由崖頂下攻,等將內層埋伏引發,再照圖說解破,一樣有成功之望。不知怎會粗心失落?大是不解。還有,妖女到底是本山原有妖黨,還是僅與崆峒派餘孽有交情的外來妖邪,也須查看明白。此事關係重大,反正要耗一點元氣,索性先由來人看起。及至行法細查來人,並無影跡。只龍娃拾取柬帖的危崖之下有一石洞,石室五間,陳設極為富麗。內有一個相貌痴肥的妖道和昨日龍娃所見妖女,面帶愁急,正在計議。妖人居處地勢隱秘,外壁並無門戶,平日似用邪法破壁出入,看去邪法頗高。五龍巖那面,雖有幾個崆峒派餘孽,均在打坐練法,不似有事情景。恐天殘、地缺兩老怪覺察,又知老怪師徒此時不會出手,未往烏牙洞查看。再四推詳,料那妖人必是崆峒派中有名人物,一向獨居崖中,潛伏修煉。妖女乃他密友,不知由何處取來禁圖,覺著獨力難成,去尋妖人相助,無心遺失,在彼發急商議。昨日曾見綠光飛往後山,與龍娃所見時地相同。也許妖女心疑五龍巖妖人路過拾去,前往查探。照眾妖人安靜形勢,必是妖女恐人生心,還不曾吐口,明言來意。花女來路必遠,不到時候,故看不出影跡。觀察了好些時,不覺已是未正,花女仍然未現。

忽見龍娃如飛往門前跑來,門已外鎖,又有法術禁閉,心想時限將到,便收法起身。

剛把門一開,龍娃已是趕到,見面便悄聲急語道:"老師,那少女來了,果然姓花。"

申屠宏因自己剛才還在行法觀察,所見均是土著婦女,並無此人,心疑龍娃誤認,忙問:

"你怎知是此女?"龍娃悄答:"平涼府只這一帶人少荒涼,幾個村子的人,我全認得。

連日隨老師一起,在家時少,每早一起床,娘便催我快來,村裡來了外人,也不知道。

方才老師命我隨便在附近五里之內留心查看,沒限地方,又教不要老在一處。我怕老師就要離開此地,想借此回家和娘說幾句話。為想順便看看有無可疑之人,特意和娘同立門外。不料走來一個青布包頭,穿得極破的年輕女子,先還不知就是老師所說少女。因她臉生,又向娘打聽附近山中可曾見有兩個不論冬夏老穿著一身黃麻布短衣,面如白紙,各生著三絡黃鬚的孿生怪人?我忽然想起,昨天無心中曾向那丟柬帖的怪女子說起穿黃麻布短衣矮子,她便驚慌的事。心中一動,細朝此女一看,我從來沒有見過長得那麼好看的女子。尤其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毫光射人,來得奇怪。我娘在此居久,知她問的是山裡兩個最厲害的怪人,我母子全未見過,只是傳言,怎敢亂說,答以不知。她便走去,行時看了我一眼。我見娘和她相識,一問,才知住在隔壁趙家。前五日,趙家夫妻由城裡帶她同來,說是他們親戚,姓花,因許了軒轅廟的心願來燒香的。趙家幾門遠近親戚我娘全都相識,哪有這姓花的?又是外路口音。我想十九是老師所說的人,趕忙跑來報信。走時,分明見她人在前面,晃眼便無蹤影。迎頭遇見趙老漢,強將我喚住,說花姑姑是他親戚,家裡很有錢,為了還願扮成貧女,最恨人知道,叫我別向人提說,回來給我糖吃。我說誰管女人家閒事?就跑來了。"

申屠宏聞言,料知所說多半不差。只奇怪相隔這麼近,來了五日,竟未看出,不禁大驚。恐怕誤事,便不等黃昏,徑帶龍娃去往門外鄰近谷口的坡上守候。因那地方是往山陰的一條僻徑,不是入山正路,平日只有一二樵夫獵戶偶然出入,極少人行。一晃已至酉時,並無人過。方想恩師凡事前知,每有預示,不差分毫,也許時還未到。倚在一株古松之下,正在假裝閒眺,暗中守望。龍娃看出乃師盼望甚切,以為先前見過,一味討好,獨往谷口石上坐下,故意編草為戲,前後張望。申屠宏見他忠實,也未禁止。待了一會,谷中忽然走出兩人。谷徑甚直,長約二里,龍娃眼尖,又正留心往裡偷覷,見那兩人身材矮胖,由谷中最前面轉角才一出現,也未見怎走快,晃眼已到面前。那相貌正與花女向乃母打聽的雙生怪人一般無二,心中一驚,仍舊故作不知,低頭拔草。

那兩黃衣怪人快要走過,看了龍娃一眼,忽然立定,同聲說道:"娃娃,我們明日回來,收你做徒弟,包你有許多好處。你父母全家,也從此安樂享福。你願意麼?"龍娃已知他們乃妖邪一流,忙把心神一定,裝呆答道:"我不認得你們,為何去做你徒弟?

我已有老師,還要讀書呢。"其實,這兩個黃衣人正是天殘、地缺門下最心愛的怪徒,雖然驕橫狂傲,照著師規,對於凡人並不一定強其所難。當時不過由山裡出來,看出龍娃氣定神閒,分明見自己用潛光遁法飛過,竟如無覺,心中奇怪。想起連年物色門人,一個也未尋到。前些時,受人慫恿去往峨眉,意欲相機擾鬧,就便物色美質。哪知峨眉聲勢浩大,不特未敢妄動,反吃師父的硬對頭采薇僧朱由穆用金剛手大擒拿法甩出好幾百裡,受了生平未有之辱,仇深似海。已經稟告師父,定約與仇人在本山斗法,不久即要上門尋事。為了峨眉之行,知道只要是美好資質,均被正教中收羅了去。一賭氣,決計不問根骨如何,只要聰明膽大,投緣就收。無如天生怪脾氣,說話任性,開門見山,長得又極醜怪,休說龍娃已經拜師,胸有成見,便不遇申屠宏,就此一說也就疑慮,不肯依從。不過當時如只說不肯,黃衣人也必走去。因終是年幼,見對方相貌醜怪,一張死人臉子,未免有點膽怯,以為老師是神仙中人,事急可以相助,多了這一句口。兩黃衣人聞言,便問:"你老師是誰?我們和他說去。"龍娃心想:"老師法力多高,莫非怕你?"便朝坡上指道:"那不是教我書的老師?不信,你問去。"

申屠宏早看出兩黃衣人的來歷,方在戒備,人已到了面前,劈頭便同說道:"你勸那小孩拜我二人為師,你也得點好處,省得老當窮酸。"申屠宏見二人衣著、相貌、身材均是同樣,又是同時開,言動如一,神態至怪,且喜不曾被他們看出馬腳,索性裝作一身酸氣,搖頭晃腦答道:"吾非好為人師,其母孀居苦節,不令遠遊。而此子有孝行焉,山中虎狼至多,殊違'父母在,不遠遊'之心,而重慈母倚閭之望,吾不能強人以不孝。閣下好為人師,且一而二焉,如設蒙館,則其從之者如歸市,何必此也?惟先生方高臥于山中,使為人子者有暴虎憑河之險,雖敏而好學,亦必望望然而去之,則吾不取也。"黃衣人聞言,似極厭惡,朝地上唾了一回,罵了句:"窮酸!"申屠宏仍自搖頭晃腦說道:"怪哉!怪哉!烏用是鶂鶂者為哉?"話未說完,再看人已遠出十里之外,晃眼不見。龍娃也早趕來,笑問老師:"怎和他掉文?這兩人跑得多快,是妖人麼?"

申屠宏低囑噤聲:"你少說話,甚事都裝不知便了。"想起自己的一套假斯文,滿身酸氣,連這麼厲害的怪物俱被騙走,心方好笑。忽聽身側不遠,"哧"的笑了一聲,忙即留神查看,並無影跡。疑是秋草裡蛇蟲走動,又覺不像,左近也不見一點邪氣。如是敵人隱伏,憑自己慧目法力,決不致看他不出。待了一會,暗中行法試探,終無跡兆,只當是聽錯,也就罷了。

師徒二人守到夕陽銜山,遙望谷口裡斜日反照,映得山石草木一色殷紅。方想少時人來,對方是女子,素昧平生,如何答應?龍娃偏頭遙望,谷轉角處一片銀光,似電閃般略為掣動。還未看清,面前人影一閃,先前所見貧女,已在身前不遠現身。面上神色甚為匆遽,似知形跡被人窺破,見面便匆匆說道:"我有點事,附近可有人家,借我停留一下?有人來問,可說我往南飛去,少時謝你。"龍娃甚是機警,知她後面有人追趕,忙道:"有有,姑姑隨我來。"隨領貧女往坡上走來。申屠宏見狀大喜,因事緊急,不知底細,未便多說,朝貧女點頭笑道:"道友請進,都有我呢。"貧女見申屠宏和常人差不多,並無異處,卻稱她道友,意似驚奇。隱聞破空之聲遠遠傳來,不顧說話,朝申屠宏看一眼,便往門內走進。見是與人合住的兩間村塾,對面只有兩個老婦。正想向龍娃詢問先生姓名來歷,龍娃已先悄聲說道:"我老師在此等姑姑多日,請坐一會,少時自知。我還要代你打發對頭呢。"說罷,轉身便往外跑,仍去谷口石上坐定。

申屠宏見花女飛遁神速,法力甚高,方想後追的人必是妖黨中能手,如與對敵,形跡一露,此地便不能住。那破空之聲已由遠而近,到了頭上,只是聲音甚低,飛得也高,常人耳目決難聽見。抬頭一看,乃是兩道碧綠光華在雲影中出沒,迴翔了幾匝,倏地往下射來,落向谷口附近,現出一個矮胖妖道和一個身材瘦小的妖女。龍娃也真機智,明知妖人在他身後現身,故作不知。等待妖人一出聲,立即回首,裝作乍見驚喜,跳起身來迎面笑道:"多謝姑姑昨天給我銀子。那偷你東西的人,我也見到了。"這男女妖人,本為追趕貧女而來,聞言觸動心事,覺著所失之物更為重要,不暇再顧查問貧女蹤跡,妖女先問:"偷我柬帖的人,現在何處?"龍娃裝作討好,連說帶比道:"我昨日不是和你說,你丟東西時,有一個穿黃麻短衣的人走過麼?不知怎的,人會變成了兩個。除昨日那人,我沒留神看清相貌,不知是他不是外,這兩人,不但身材穿著和昨天的矮胖子一樣,神氣也極相似,走路都甚奇怪,晃眼便走出多遠。路過這裡,還一同張口,好似說他們明天回來,誰敢鬧鬼,動此山一草一木,便要他命。不是昨天矮胖子,還有哪個?"

二妖人聞言,互看了一眼。妖道說道:"我說明明有人盜去,二妹你還怪我自不小心。仵氏弟兄照例言動一起,永不離開,不會獨自行動。照此看來,焉知不是兩人化身為一,仗勢欺人呢?"妖女攔道:"此事現還難說。適才賤婢形跡可疑,看她一個人在珠靈澗前神氣,分明是個深知底細的人。可惜我性急了些,沒有撒下羅網,又防五龍巖諸道友知我來意,日後成功,難保不生心爭奪,事前只招呼你一人,沒有通知他們,才致滑脫。此女能在我二人手底漏網,又敢孤身來此犯險,必非弱者,怎不和我們交手,便自逃去?也是奇怪。據我猜想,內層禁圖就不是她盜去,至少也必看過前洞禁圖,得知出入之法,否則她不會在崖前作怪。我真後悔冒失,沒有看清她是否能夠啟閉出入,便吃警覺,將旗門撤去。弄巧她來在我前,早已下手,都不一定。此事不容易,山中有二位長老師徒和五龍巖諸道友洞府,外人多大膽子,也不敢在內久留。用我們所失禁圖,由崖上下攻,聲勢更是驚人,本身還要具有極高法力。那一帶正是五龍巖左近,就算天殘、地缺二老不問,外人也不敢大舉。只有前洞開通,當時進了頭層,將玉壁復原,重新封閉,便可人不知,鬼不覺,藏在裡面為所欲為,直到功成而去,誰也不致驚動。此非一朝一夕之功所能了事,她一個外人,附近如無巢穴,必不能行。看她扮得和女花子一樣,必在山外土洞,或是窮人家中寄居,平日也許還假裝乞討,在左近出現,都不一定。她飛行甚快,此時已追不上。這小鬼頭人甚聰明,昨日得了我點銀子,被我買動,待我問他幾句。"

這時,申屠宏看出二妖人邪法甚高。又見龍娃應付巧妙,不致有失。乘其初來未覺,假裝回屋,暗用蟬葉隱了身形,湊向前去,暗中偷聽。女妖人也頗縝秘,說話全用邪法傳聲。申屠宏如非精於此道,上來便有準備,也聽不出。龍娃見妖道說完,妖女只嘴皮微動,不聽說話,老師也不知去向。心中因聽妖道之言,知道兩黃衣人與他們不是一路,正打算設詞激使內證,妖女已笑問道:"你這娃很聰明,如能代我訪問一事,我還多給你銀子。"龍娃故意大喜道:"昨天給我那塊銀子,能換許多錢,我娘不發愁了。你這好姑姑,不論甚事,只要說出來,就不給我銀子,我也立時辦去。請快說吧。"妖女也頗喜他天真,隨取了五兩銀子遞過,笑道:"你這窮娃怪可憐的。我也沒甚難事你做,只問你,這幾日內,可曾見有一個用青布包頭,比我要高一頭,皮色細白,腰間圍有一條兩寸多寬,又不像絲,又不像皮的黑舊帶子的貧女沒有?"龍娃喜笑顏開,搶口笑道:

"我看見過。這人穿得雖破,卻極乾淨,和姑姑一樣,不是小腳。頭上青布連臉也包去半邊,腳上穿著一雙黃麻鞋。可是她麼?"妖女答說:"正是。"龍娃道:"你說這人,她並不住在此,但是常來。由今年春天起,每隔十天半月,必來一次,也沒見她討過飯。

我還和她說過話,她說在城裡住,到這裡來,是為燒香還願的。我先沒留心,方才見她和那穿黃衣服的兩人先後走過,本是往東南方的,在谷口停了一停,忽然朝南走去,和黃衣人走的是一條道路。我正編草鞋,覺著電閃般一亮,再往前看,就這一晃眼,她已不見。我才知她和黃衣人一樣,都是怪人。近來本地怪人真多,前天看見幾個和尚更怪,還會在天上飛呢。"妖女驚問:"何處見來?"龍娃答道:"日前山中撿柴,忽見紅綠光飛墮,我膽小逃避,掩向石後偷看,落下兩個胖大和尚,在當地轉了一轉隱去。隔了半個多時辰,又在附近出現,耳似聽說珠靈澗有甚東西,要設法取走,過日再來。又說這些妖道,可殺而不可留。隨後一同飛走。因相貌兇惡,嚇得我悄悄逃回。因娘再三叮囑,不是菩薩,就是妖怪,不許對人說起。如非姑姑待我好,也決不敢說。"二妖人不知龍娃聽乃師說過此來用意,用心恐嚇,信口開河,聞言大是驚疑。又問了相貌,囑令今日的話,不許告人。並代留意貧女蹤跡,如再發現,可將此箭揹人擲向空中,自會尋來,另有重賞。如口不穩,或向貧女洩露,休想活命。隨取一支箭遞過。龍娃諾諾連聲答應。二妖人便自飛去。申屠宏便向龍娃耳語,要過紅箭一看,長只三寸,上有符籙,邪氣隱隱。知是崆峒派中信符,揣向囊內,一同回去。

花女似知敵人已去,正站門口,見龍娃走來,重又回身。申屠宏知對屋老婦終日守在炕上,又曾受過好處,看見雖無妨害,終以縝秘為是。又知隔壁農人快要回轉,忙即行法,將門自外關好,飛身入內。乍一現形,見貧女似還存有疑忌,便先開口道:"我名申屠宏,乃妙一真人弟子,因犯規被逐,帶罪修為已八十年。近蒙恩免,不久重返師門。現奉師命,助道友取那珠靈澗玉壁所藏禪經。本來只知內有極神奇的降魔禁制,不知破解與啟閉之法,僥倖昨日小徒拾得方才那妖女所遺失的內層禁圖。道友如知前洞啟閉之法,再過七十多日,時機一至,立可成功。昨日閱讀家師恩諭,得知當初在壁中藏經的那位神僧法力至高,今日之事,已早在千年前算出。因他昔年由道歸佛,兼有釋道兩家之長,除那部禪經和一柄戒刀留贈道友而外,下餘尚有靈丹、法寶,俱都各有因緣。

玉壁上並有遺偈,載明此事。我們合則兩利,不知道友心意如何?"

貧女喜道:"我名花無邪,前在恩師芬陀門下,與凌雪鴻師姊一同帶髮修行。也因犯規被逐,拜一前輩女仙為師,現已成道仙去。飛昇以前,師恩深厚,曾為我虔心推算,知我災劫夙孽至重,幸尚自愛,對於以前禪功,又能始終勤習,道基頗固。如在遇劫以前,將西崆峒珠靈澗大雄神僧所留兩部禪經得到一部,雖仍不免兵解,受十四年苦孽,難滿仍有成就。又因天殘、地缺老怪厲害,加上崆峒派一干妖人邪法厲害,獨力難成,事前必須將外層禁圖得到,並須有一好幫手相助,才能成功。昔年雖有幾位知交,因我犯規被逐,一直羞於相見。多年來遠處遼海,益發孤寂。平生至交,只有南海散仙呂璟一人,初意到時必可相助。哪知費盡千辛萬苦,日前才得燃脂頭陀指點,將珠靈澗玉壁前層禁圖得到。偏巧此時呂道友的師父南海雪浪山陽阿老人正幹日內要赴休寧島的群仙盛宴,洞中又正煉著靈丹,必須他回山坐鎮。此會與峨眉開府不同,來往留連,須經過四十九日才能畢事。燃脂老禪師說,為防我來時被人看破,還傳了我一道靈符。珠靈澗千年靈秘現已洩露,知道底細的並不止我一個。他那靈符,只能用至今日為止。最厲害的,要算雲南西崑山二惡、蠻僧麻頭鬼王呼加卓圖與他師弟金獅神佛赤隆兒爪。他們不特用晶球視影看出底細,並還將那內層禁圖下落尋到。"

"我這外層禁圖,總算神僧相助,用他佛法掩蔽,未被看出真相。而那內層禁圖,又在恆山丁甲幢三化真人卓遠峰、大法真人黃猛、屠神子吳訟所居妖洞之下。三兇邪法甚高,自從峨眉慘敗回去,益發謹慎,潛居不出,不論明索暗盜,均極難辦。二蠻僧本因算出本身再有十多年劫運將臨,除將禪經得到,不能化解,才不惜多耗精力,苦心參詳。既是結仇樹怨,又恐因此傳揚出去,覬覦人多,事更難辦。最後想好一條主意:知道三兇好色,曾戀崆峒派妖女溫三妹,多年未得如願。二惡記名弟子紅花和尚冉春工於內媚,恰與妖女有交。便由冉春將妖女引往雲南,先令她起了重誓,然後許下好處,授以機宜,妖女欣然領命而去。蠻僧以為妖女志在嫁與冉春,多年來俱因自己堅執不許,未得如願。現在不但答應,並許冉春將來傳授衣缽。除禪經不能與人,妖女得去也難通解,言明看都不許外,事成之後,所有洞中藏珍分與一半。妖女又起了重誓,斷無背叛之理。只是前層禁圖未得,不能由正面入內。必須由裡層崖頂穿洞而入,事機迅速,聲勢驚人。那崖本是大雄神僧由西天竺移來,通體都有法力禁制,堅逾精鋼,除非將他教中最具威力的三十六相神魔煉成,不能一舉成功。便乘妖女往恆山盜圖之便,二惡合力往西崑崙絕頂秘窟之中,苦煉神魔,以備應用。"

"誰知妖女仗她邪法之力和本身媚術迷人,一到恆山,那麼厲害精明的恆嶽三兇,竟吃迷住,每日爭風獻媚,一點沒有看出她的來意。先吃她藉口新得的道書,每日須有定時用功,將那藏圖的上層石室佔去。跟著,暗用蠻僧所借法寶,穿入地底將圖盜去,又盤桓了兩日才走。本來得手甚易,三兇一點也不知道。偏巧妖女去時,冉春便在近側守候,想起以前和妖女萬分恩愛,只為乃師法嚴,稍一違忤,立有煉魂之禍,奉命斷絕,不敢來往,好容易多年相思,忽然得此良機。來時乃師曾說,只要圖到手以後,任憑為所欲為。在未成功以前,如有沾染,事成還可,否則休想活命。沒奈何,只得強捺慾火,連路上妖女引逗,也不敢犯,期以異日。每一想到三兇與妖女縱慾情景,便妒忿欲死。

忽見妖女成功出來,相見一說,不由心花怒放。雙方都是戀姦情熱,色膽包天,竟沒等離開當地,就在丁甲幢附近冉春連日守伺的山洞之中,苟合起來。冉春在附近逗留,早吃三凶門人看見,生了疑心,本就想要盤詰下手,見狀如何能容,立即歸報。三兇均知妖女水性楊花,妖女去時,冉春又作無心路過,被三兇誘迫進洞,行事更極隱秘。屠神子吳訟人較穩練,一查洞中並未失甚寶物,主張由他自去。黃、卓二兇卻是酸火上攻,覺著妖女不應眼前欺人,略為商議,立即趕去。一到,便下毒手,將冉春殺死。"

"妖女自是氣極,翻臉成仇,在恆山苦鬥了三日夜,終因眾寡不敵,用計逃走。路上想起心上人已死,既恨蠻僧以前作梗,又想獨吞珠靈澗藏珍。知道蠻僧正煉有相神魔準備攻山,無暇查知蹤跡。此時如若尋得能手,先把藏珍連同禪經一起盜去,逃往海外窮荒,只要遠出七千裡外,蠻僧晶球視影便看不出。熬過十年,自己法力大進,再往中土將二蠻僧殺死,便可不致應那惡誓。主意打好,立往西崆峒飛來。妖女平日並不在崆峒居住,又知一干同黨俱是刁狡兇貪,不甚可靠。只在後山夜明崖石壁裡面,有她本門一個最厲害的人物,名叫四手天尊何永亮的,是她舊好。自從崆峒派連受正教中人誅戮,同類凋零,便在當地崖腹之中開了幾間石室,在內潛修煉寶,以為將來複仇之計。於是銷聲匿跡,誰都不見,所居連個門戶俱無。當初曾勸妖女隨同隱伏,待時而動,以免在外為人所算。妖女面首甚多,為防不能暢意,連崆峒老巢都不肯住,如何肯與妖道同守,雖未答應,偶然也去看望。深知妖道對她忠愛,居處隱秘,行輩又高,除自己可以叩關求見外,誰也不放進去,便尋了去與之同謀。"

"我知道事已緊急,再延時日,蠻僧有相神魔煉成之後,更是一到便將禪經取走,這比妖女還要可慮,不能再等呂璟相助。明知由上下攻至難,如無蠻僧所煉法寶,事前還有好些佈置,妖女必不敢造次,但是夜長夢多,下手越早越好。所幸前層禁圖已得,如照圖中指示,只須暗中前往,將暗藏苔蘚下的壁上禁制解去,到了裡面,先將外面禁制復原,再照外圖參詳和本身法力,至多三日即可通入內洞,將禪經得到,開禁而出。

壁上共有六道禁制,每次破解雖只個把時辰,但均有一定時刻,須分六日六次才能成功。到了裡面,復原卻易。我也曾親往妖窟探看,因見妖法封禁頗嚴,又恐打草驚蛇,不曾入內,僅在珠靈澗遇到兩次。我的第一次行法已完,未被妖人看出。聽二妖人對談,好似攻山的法寶既難借取,如用妖法攻山,須設法壇,五龍巖本山同黨還在其次,兩老怪師徒事前不打招呼,必來作梗;打了招呼,又恐生心強索。如就此拜他為師也好,偏生近年脾氣更怪,決不再收徒弟。一個不巧,平白樹下蠻僧強敵,所得有限。妖女溫三妹還想快辦,四手天尊何永亮卻力主慎重,隨即走去。第二次行法便是今天,不料被男女二妖人發現。我事前設有旗門禁制,中懸寶鏡,當二妖人發覺以前,我已得知。因為功成只須俄頃,就快完事,又聽二妖人說起失圖之事,心中驚疑,想聽下文。以為二妖人在左側山頭對談,相去頗遠,我將旗門略一轉動,他們的言動立可查知。不料遇到行家,妖人地理又熟,一會便被識破,立即飛來。"

"這時如被看出壁上禁制已解其五,稍用邪法試探,前功盡棄,總算妖人發覺時剛巧完事。我在旗門以內聽出他們要來,以防動手驚動妖黨和老怪師徒,又以孤身一人,兩妖邪法甚高,反正難佔上風,只得收了旗門遁走。因我兩用聲東擊西之法,只拖延了些時候,結局仍被看出,隱身法也吃照破。再逃恐被追上,才想出其不意,暫借人家一躲,以便運用玄功,將身中邪氣解去,只要隱身,便可無慮。真要被他們追上,再與一拼。幸遇道友師徒有意相助,在此等候多時,並且我那最懸念的內層禁圖,也被令高徒得來。雖然事情仍非容易,成功已是無疑。實不相瞞,我和道友一樣,自被恩師逐出,心如刀割,這些年來,無日無時不是心向師門。我改投玄門,實因以前樹敵太眾,畏禍託庇之故。而這第二位恩師,雖然待我至厚,但在入門之前,曾和我說了兩條道路:一是從此改入玄門,將來雖有成就,或許還可以免去一場大劫,無如夙孽未能避免,至多隻能修到散仙一流,對於以前修積功力,未免可惜;二是如暫寄身玄門,仍修佛法,將來雖然不免兵解,並受十四年水火風雷苦難,但由此孽累既可全消,不久重返師門,元神也自凝鍊,再加修為,終成正果。在這積修外功的一甲子中,降魔法力更是高得出奇。

我一口答說,願走第二條路。所以前師所傳禪功一直均在勤習,不曾少懈。此來一切,一半得有第二位恩師和燃脂神僧指點,結局雖幸成功,但我以後遭遇必慘,此是定數。

道友到時也無須顧我,只請助我取出禪經,已感盛情。至於別的藏珍,我不久兵解,原有法寶尚須託人,本來無須乎此,何況大雄神僧尚有法諭,到時我只要那一部禪經,別的全由道友作主便了。"

說時,包頭青布已經取下。申屠宏見她生得長身玉立,美豔如仙,雖然穿得極為破舊,但是通體清潔,容光依舊照人,不可逼視,知她功力甚深。聽完,便笑答道:"道友智珠在前,胸有成竹,再好沒有。我對此事,詳情未悉,只照師命行事。適聽道友說,明晚子時便可下手,與家師所說,尚有出入。禁圖在此,道友不妨保存,還請稍為籌計。

略遲數日,到了家師所說時期,見到柬帖空白處現出字跡,同往如何?"隨說,隨將後層禁圖遞了過去。花無邪知道申屠宏遞圖心意,一面看圖,笑答道:"道友何事多心?

令師妙算前知,自無差錯。無奈我多生孽累相尋,多災多難,不能避免。已為此事許下宏願,稍可為謀,必須盡力以赴,一則藉此消災,二則藉以試驗我近年苦修定力。內外兩圖,關係重大,惟恐勢孤,萬一失落,便連外圖我也交與道友收存,並不帶走。我知貴派法嚴,道友在令師限期以前,不能隨往。好在外圖我已記熟,只借內圖一觀已足。

明日如不前往,連日苦心既同白用,更恐遷延日久,多生枝節,事以早辦為妙。能早成功一日,我將來便可少受許多罪孽。道友先前韜光隱跡,我平日自負眼力不差,竟會不測高深。後見道友隱身神妙,才知法力高強,勝我多多,又奉令師之命而來,即令我明日一無所成,尚有道友大援在後,使我放心多了。"

申屠宏早得仙示,知她為了一個前生愛侶,在神尼芬陀門下犯規被逐,始終心向師門,志行堅苦。對那禪經關心太切,性情又極堅毅,向道心誠,甘犯奇險,百折不回,勸她必不肯聽。心中卻甚敬佩同情,實不願她多受苦難,便拿話點她道:"道友志行,堅苦卓絕,令人佩仰。彼此師門皆有淵源,何況奉命來此,同策事功,故將禁圖交與道友,並無他意。既然道友無須帶往,由誰收存,俱是一樣。師命難違,如道友所云,誼屬同舟,也不能拘執成見。道友明夜成功更好,到時倘有差池,或是獨力不能御眾,請道友索性往兩老怪所居烏牙洞飛去,即可無事。詳情暫難奉告,還望鑑諒。"花無邪外和內傲,外表美豔溫柔,而心如冰雪,又極靈慧。本心未始不想申屠宏明夜同往,可免許多顧慮,一聽這等說法,只淡淡地一笑,並未深問。雙方又各談了些以前修為之苦,以及近和齊靈雲姊妹訂交經過,越發投機,都是道力極高的人,談不到甚男女之嫌。花無邪寄居的農家,雖然受過恩惠,決不走口,終恐日裡現了形跡,妖人不免運用邪法,四下尋蹤,也許被查探虛實,並還連累好人。申屠宏室外,卻有妙一真人靈符禁制,不特妖人為仙法所迷,就無心路過,也決錯過,不會走進。便二蠻僧的晶球視影,也查不出分毫跡兆。好在雙方均非常人,無須安眠,經申屠宏一留,花無邪便即留下,準備明夜入山再走。因感龍娃無意中得來禁圖,成此大功,雖拜申屠宏為師,但是根骨不佳,便將好友呂璟所贈陽阿老人自煉的坎離丹,取了兩粒相贈。

申屠宏知道此丹乃陽阿老人費了一甲子苦功,用九百餘種靈藥煉成,功效比起幻波池毒龍丸差不多少,正邪各派中均視為脫骨換胎的靈藥,每服兩丸,最為珍貴。呂璟乃陽阿愛徒,不知費了多少心力得來,贈與至交,如何舉以送人?方要推謝,花無邪道:

"呂道友與我情勝骨肉,他因想我與他一樣做散仙,永遠逍遙自在,為求此丹,曾向他師父跪求了三日夜,才蒙允許,照著好友情分,本不應該隨便送人。一則我志不在此,服它無用。二則又素不肯受嗟來之食,強人所難,見他得丹那等難,越非我所心願。再者,陽阿老人對我為人前途,早已深悉,賜丹時,曾對呂道友說:'我看你心思白用,花無邪性傲,知你如此苦求,得來決不肯服。你既為友誠切,索性帶兩服去也好。只是不領情無妨,卻不許她退回來呢。此丹多一服,有一服的功效。'呂道友先還高興,平日大小事均不瞞我,獨於此事,卻假傳師命所贈,想等我服後,再行說明。不料人還未到,我己得知。因他再三苦勸,我才對他說:'乃師此舉實有深意。這麼珍貴的靈藥,你先求一服而不可得,末了明知我不肯服,轉以四丸相贈,並還不許退回,分明是想假我手轉贈旁人,如何還不明白?'他方省悟,又素不肯強我不願之事,只得罷了。他既知我必將此丹贈人,所贈恰又是對我出過大力,於我將來轉劫成道有關的人,雖慷他人之慨,一樣也感他的盛情。我也知道峨眉正當鼎盛,靈藥至多,此子根骨雖差,只要向道心堅,勤於修為,將來一樣可得教祖恩賜,不患無成。但是歲月難期,知在何時始能如願?道兄又須常帶他在身邊,似此凡庸,豈不累贅?服了此丹,至少抵一甲子修為,而我也盡了心。令高徒前去必有修積,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遇合,何必推辭呢?"

申屠宏笑道:"我以道友至交所贈靈藥珍貴,受之於心難安,既然盛意栽培後輩,我令小徒拜收便了。"隨令龍娃拜謝。並告以服法,服後再照本門心法加以運用,當日便生靈效。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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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回 古洞盜禪經 一簣虧功來老魅 深宵飛鬼影 連雲如畫亙長空

龍娃一聽這等好法,心中大喜。忙即跪求,說師祖靈藥甚多,自己向道實是堅誠,將來可邀恩賜,年紀又輕,來日方長。乃母以前多病,自己不久從師遠去,實不放心,意欲帶回,如法傳與乃母服用。話未說完,申屠宏笑道:"這類事,各有福緣,當是容易得來麼?你孝心固然可嘉,此事卻難通融。並且你母服我丹藥之後,至少還有三四十年壽命,彼時你已能助她得享修齡,放心好了。"龍娃還待跪求,耳旁忽聽有人低聲說道:"你這娃兒很好,少時我必幫忙送你一粒。這東西有甚希罕,別人當它寶貝,我多著呢。你乖乖服下,免你師父不願意。待打坐完,速急回家,我在谷口外樹林子內等你。"龍娃聽那語聲甚低,和花仙口音差不多,知花無邪還有兩粒,必是憐念自己孝心,怕老師客氣,不許再收,少時暗中相送。又看出申屠宏詞色堅決,似有不快之容,只得依言服了。隨去一旁,如法打坐。一個時辰過去後,忽覺周身輕快,頭腦清靈,昨日師傳坐功,也可如意運行。等坐完一周天,忽覺肚中亂響,疑要解手,又記著適才所聞耳語,便起身辭別。申屠宏只當他見母心切,囑令縝密,暫時對娘也不可洩露山中取經之事,否則無益有害。隨令回家,明日再來。

龍娃見老師並未看出,越發心喜,應聲走出。下坡便是谷口,又覺不該瞞著老師要外人的東西,靈丹已經服下,既想老母康健長生,又恐老師仙人發覺怪罪,再者,剛蒙恩師收容,便即背師行事,也太辜恩,兩面為難,越想越急。心想花仙必來林內贈丹,三次走近林側,又復退回,實在想不出兩全之策。最後無奈,便朝師門遙跪,虔心默祝,說此次背師行事,實出不已,從此不敢再犯。為了老孃,情願受責,但求老師開恩,不要疑心自己膽大欺心,不再傳授道法。獨個兒跪祝了兩遍,才往林中走進。滿擬耗了不少時候,花仙必已在內,入林一看,並無人影。先疑人已來過,背師行事,也許偷偷出來,放了丹藥回去了。藉著月光,尋遍林內不見,又疑被老師絆住,暫時無法分身。惟恐錯過,便在林中守候。哪知越等越沒有影,眼看月色平西,時已深夜。昨晚乃母雖說好容易遇此仙緣,以後當惟師命是從,不回家也不妨事,終以從未這麼晚回去過,恐娘擔心。暗忖:"花仙事尚未成,必不會走,也許老師不令出來。仙人決不失信,再遇時明和她要,也必應允,此時還是看娘要緊。"小孩性情,想到就走。正往回飛跑,忽見前面一株倒地多年的枯樹幹上,坐著一個比自己還小好幾歲的白衣小孩子,月光正照其上,看去衣飾甚是華美。龍娃以前是個牧童,左近村落無多,人家幼童全都相識。暗忖:

"這必是個大戶人家公子,怎會深更半夜放他一人出來,在山野地裡玩耍?"

走近一看,見那孩子生得又白又胖,二目神光炯炯,黑白分明。深秋天氣,身上穿著一件非絲非帛,映月生光的短衣褲,下面赤著一雙白足,所著藤鞋也極有光澤。上衣圓領敞露,胸前懸著一塊形制奇特,從未見過的玉牌;腰掛三枚如意金環,約有茶杯口大小;左肩斜插著一柄非金非玉的連柄雙鉤。這三件東西,全是光華閃閃,人又長得那麼英俊美秀,互一陪襯,格外好看。小孩至多不過七八歲光景,人小腿短,坐在樹幹上,懸著兩條欺霜賽雪的小胖腿,不住踢動,正在昂首望月,見人走過,直如未見。龍娃心雖愛好,想要親近,終以自慚形穢,恐對方是個富貴人家公子,自討沒趣。已將走過,忽想起:"此是崆峒後山,虎狼時有發現,一到夜間,便無行人。便自己也是由昨日起,經老師在身上畫了靈符,才敢夜行。小孩長得如此好看,看那衣飾,決非近處農家頑童。

也許城裡有甚貴人帶他來此遊山,借宿田家,小孩淘氣,背了大人夜出望月。如為虎狼所傷,豈不可惜?和他說話,也許不理。昨晚回時聽老師說,所畫靈符,不論多厲害的野獸蛇蟲,在五十步以內,決不敢犯。對過有一石墩,何不坐在那裡,想法引他開口,勸其回去,以免冒失說話,受他搶白。如不肯聽,便與他家大人送信,自會引他回去。

即便受他點氣,自己到底比他大得多,也不值計較。"哪知剛一坐下,對面小孩突把俊眼一瞪道:"喂!我在此賞月,你這小孩,怎不回家看你娘去,卻坐在我對面討厭?"

龍娃見小孩說話難聽,方自有氣,想還他兩句,想起大戶人家小孩照例看不起人,所帶僕人又多兇惡。此地離家已近,如與爭吵,驚動他家大人,必不說理。就打得他過,不受欺負,或是腿快逃脫,被他尋上門去,老孃必要受氣。再說,他比我小,也應讓他。

念頭一轉,氣方平息。忽見小孩口角上似有笑容,不似真個厭惡自己。猛又想道:"富貴人家子女何等嬌貴,夜深寒冷,就說揹人淘氣,怎穿得這等單薄,也不怕冷?還有肩上所插連柄雙鉤,長有二尺,像件兵器,也是奇怪。"微一沉吟,小孩又笑問道:"問你話,怎不說?老對我看作甚?也不回家,不怕你娘擔心麼?"龍娃聞言,暗忖:"我怕娘擔心,他怎知道?"心又一動。終因小孩年幼,末次帶笑說話,神情更顯天真稚氣,仍當作是偶然,立時乘機答道:"我上晚學才回,走累了,歇一歇腿,就走。這裡離山口近,時常有虎和狼出來咬人。你是城裡大家公子,年紀太小,不知厲害,並且夜深天冷,身穿太少。你大人借住在誰家?我送你回去,明早再玩,就不怕了。"小孩笑道:

"我還當你是好小孩,原來不論對誰,都說鬼話,這已欠打,還說我年紀太小。老實說,且比你大得多呢。如不看你是後生小輩,單說我小,就犯了忌諱,且不饒你呢。也不自量力,要想送我回家。我家大人離此好幾千裡,你送得去嗎?不用你擔心,趁早快走,免惹我老人家有氣。"

龍娃已經藉著問答,湊近前去,越看越覺這小孩宛如美玉明珠,容光朗潤,如花仙面色,同是從來未見。尤其那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眼,隱蘊精光,令人不敢與之對視。暗忖:"近日連遇老師和花仙,均是神仙中人,乍見時,全看不出一點形跡。這小孩更是異樣,說話也有好些怪處,莫非又是一位神仙變的?怎的這麼小年紀?"立意想探出個底細才走,便笑答道:"我就不走,也不礙事,還省你一人寂寞。你家到底何處?相隔幾千裡,如何來去?難道會飛?還說我說鬼話呢。"小孩把俊眼一瞪,微嗔道:"小鬼無理!你當我和你一樣,見人裝樣,專說鬼話,討點便宜,連師父都想瞞著,末了天良發現,又後悔麼?你那師父嫌你搗鬼,也許明早不要你了。快拜我為師,腳踏兩頭船,他不要你時,我要,趁我高興頭上,你還有個著落。"龍娃人本機智,加以新服仙丹,福至心靈,一聽話裡有因,分明點出方才之事,大為驚異。猛想起畫兒上的哪吒紅孩兒,不也是小孩麼?如何因他年小看輕?這等人物,從來未見,焉知不是仙人所變?雖還拿他不定,終以恭謹為是。立即躬身答道:"我已拜了仙師,甚是疼我。雖然方才做錯點事,那是一時疏忽,沒有想到,不是有意欺騙,已經改悔,我那恩師決不會不要我。你就是仙人,我也不能捨了老師拜你。你要真有本事,我就做你小輩也願意。我先前實是好心,並非鬼話。"小孩插口說道:"你分明見我一人在此很奇怪,卻說走累了歇腿。

你先在那邊樹林裡搗了好些時鬼,卻說上晚學。你由昨日起到現在,除卻撿點現成便宜,拜了一個師父,你讀過一句書嗎?如不是我好意作成,你哪裡有這許多便宜的事?白撿了人家要緊東西,白得兩次銀子,又拜好師父,又吃靈丹,脫胎換骨。不然憑你原來那樣,你師父肯要你才怪。如今見了我老前輩的面,連個謝字皆無,還往對面一坐,當我紈袴小孩,一點禮貌沒有,已經招我生氣。最可恨的是無故在樹林裡搗鬼,連男女口聲都分辨不出,硬派我是女的,以為只有姓花的女子才有丹藥似的。我一氣,只好讓你明早自己和她要去,我省這一粒靈丹,將來救人也好。"

龍娃聞言,回憶老師和花仙俱都力說禁圖何等重要,妖人任多疏忽,也無失落之理,想不出是甚原故。照此說來,不特一切均是這位小仙暗助,適才耳旁低語,令往林中賜丹,也正是他,怪不得口音有點相似。當時又驚又喜,不等說完,忙即跪下禮拜。等小孩發完了話,才恭答道:"龍娃年幼無知,只為想得靈丹心切,以為老師室有仙法封禁,又知花仙身上還剩兩粒,她並無用。仙人語聲甚低,與花仙口音有點相像。萬沒想到還有一位仙人近在身側,連老師、花仙全未看出。弟子多蒙仙人成全,感恩不盡。先前說錯了話,情願仙人打我一頓出氣,仍將仙丹賜我娘吃,一輩子也忘不了仙人好處。"小孩見他叩拜惶急,哈哈笑道:"快些起來,我逗你玩的。我比你淘氣得多,早來了好些天了。因憐你事母甚孝,引起同情。知你這等根骨,你師父至多使你母子全家生活安逸,比常人多活二三十年,第一次收徒,未必肯帶你走。為此略施狡獪,由妖人手裡將禁圖盜來,由你拾去。我照例好人、惡人都做到底,當你將圖埋藏,向妖婦說話時,我隱在一旁,早有準備。妖婦如若看破,我就不暇再顧別的,當時便不容她活命了。靈丹仍還與你,你母子節孝難得,加上你至性感格天人,你母子乃有此奇遇。坎離丹專供修道人之用,常人服了,未免大材小用。此丹雖非其比,仍能起死回生,祛病延年。至多數十年,你也成道,還怕你娘不長生麼?"說時早將一粒丹藥遞過。

龍娃見這丹藥不似坎離丹一紅一白,只有綠豆大小,色作純碧,清香襲人,聞之神爽,似比先服還好。喜出望外,重又拜謝說:"請問仙人姓名,與老師、花仙可是相識?"小孩把龍娃喚起,說道:"我也是背了師父,抽空來趕這場熱鬧,與他二人不是一路。你師父雖然法力甚高,無如他明我暗,此時也許不知我的來歷。花道友更是素昧平生。不過我雖貪玩,我師父如若查知,當時便要將我召回山去。也許一會奉命即返。

叫你瞞師父,必然不肯。我名姓來歷,下次相見,你就知道了。明早你見了師父,愛怎麼說都行。我很喜歡你,當長輩的本應再給點見面禮,但我隨身法寶均出師長所賜,不能與人。再者給你,此時也不會用,權且記帳,算我欠的,也等再見再補。我還有事,你回家孝母去吧。"話終人起,小孩手揚處,一片金霞閃過,便即無蹤。

龍娃連忙望空拜謝,歡歡喜喜跑回家去。老母果在織布未睡,心中一酸,撲上身去,母子相抱,親熱了一陣。問知乃母,料他歸晚,到家必有話說,適才強令兄長安歇,獨自守候。龍娃隨將靈丹、銀子取出,悄聲說了當日奇遇,看著乃母將靈丹吃下。因不知何日就要分別,甚是依戀,談到雞鳴,方始安歇。小孩貪睡,乃母因他睡晚,知道隨神仙讀書只是具文,上午無事,不令乃兄喚起。

龍娃起來,日色已將近午,嚇了一跳,匆匆洗漱,和乃母說了兩句,便往外跑。趕到書堂一看,一班學童均在高聲朗誦,老師含笑教讀,並無異狀。剛向聖人老師行禮歸坐,翻開書本,忽聽耳旁說道:"少時放學,你不要走,我有好東西,請你師徒吃呢。"

龍娃聽出是花仙口音,知她隱身在側,低聲謝了。一會日午,申屠宏便說:"今日有事,午飯後,你們無須前來。只有龍娃書未讀熟,尚須暫留補讀。"村童應聲,辭別散去。

龍娃忽然想起母親昨晚曾說今日殺雞煮飯,等自己歸吃午飯,恐怕久候,忙趕出去,託一村童帶話,告知乃母,老師今日甚喜,起晚書未讀熟,已在學中吃飯,不必等候。申屠宏輕易不動煙火,為掩俗人耳目,故意在學房中做些吃食,其實多是這班村童享受,留飯是常事。龍娃說完,正要回去,忽見昨日兩黃衣怪人又在谷中現身,看神氣,似由山外新回,見眾村童正在吵鬧跳蹦,朝自己看了一眼,便往谷中走去。假裝與眾村童說笑同行,蜇向谷口,偷眼往裡一看,最前面轉角處,黃影一閃,便即不見。恐被發覺,又往前走了一段,再從容走回。過了谷口,跑進書房一看,花無邪已經現身,桌上放著二尺多長,碗口粗細兩節巨藕,以及四個碗大桃子。見了龍娃,方要開口,龍娃已搶先說道:"那兩黃衣怪人又回來了。"

花無邪聞言,秀眉微皺,似在想事,略問了兩句,答道:"我見你孝母可嘉,我坎離丹雖還剩有兩粒,但已心許一人,不久便要送去,未能相贈。我走不久,忽然想起離此二百里的瓦亭關附近的深山之中,青蓮庵內,有一老友。庵中一桃一藕,均是海外仙種,今年正當結實之期。想問她要一點來,請你師徒母子,就便借件法寶,便即趕去。

不料她雲遊在外,五年未歸。庵中只一徒弟,原認得我。法寶未借到,卻要了兩段藕和四個桃子,恰好四人分吃。你吃完,可將桃子連半段藕與你娘帶去。雖不是仙丹,常人吃了,也有不少益處呢。"龍娃大喜,忙即拜謝道:"多謝花師伯的好意。索性由我連這整藕和兩個桃子一起帶回去,與娘同吃吧。"申屠宏道:"我知你的心意,想將你的那一份與你兄長。但是此桃吃後,可以一月不進煙火。事已應在日內,我還想令你隨我歷練,並且說走就走,至多行時再令你回家辭母一行。路上如若思食,豈不累贅?"龍娃見被老師識破,紅著一張臉道:"弟子以前家苦,常吃不飽,熬餓並非難事。尤其吃了仙丹,直到今日,未進飲食,一點未覺飢渴呢。"申屠宏笑道:"昨晚只顧與花道友說話,忘了此子未進飲食。我索性成全你的孝友,將我這一份與你吧。"龍娃不肯。花無邪道:"我是主人,斷無道友推食之理。"申屠宏自是謙謝。龍娃道:"我知師父、師伯話已出口,必不收回。我想師父、師伯俱是仙人,不過嘗一點新,無須乎此。還是由弟子拜領一桃,以防路上腹飢,無從得食。下餘一藕一桃,師父、師伯分食吧。吃完,弟子有事稟告呢。"

申屠宏也說有理。當下三人分吃。初意龍娃所說,必是他家中之事。及至龍娃說完昨夜回去,遇一小仙人贈丹經過,俱都大驚。尤其申屠宏覺著本門禁制何等神妙,任多厲害的外人,即便自己不是對手,一近禁圈,必然警覺。此人竟會來去自如,並向龍娃耳邊說話,一點也未發覺。是何能人,有此法力?想來想去,幼童打扮的前輩仙人,只有極樂真人李靜虛,但那行動裝束均不相似。如系老前輩所煉元神,化身遊戲,又不應那等天真稚氣。聽他要龍娃拜他為師的口氣,分明是同輩中人。同門師弟雖有幾個未見過的幼童,一則入門不久,無論如何,不會有此高深功力。再說年紀也本幼小,照他戲弄妖婦,盜圖情形,必是一個極有力而與本門有關的大助手。怎麼一點也想不出他的來路?花無邪雖然修煉功深,佛道兩門均有深造,但是一向隱修海外,交遊不廣,更是聞所未聞。知道此人必是正教中高人,好意從旁暗助,法力既高,隱身尤為神妙,弄巧此時便在室中都不一定。惟恐出語不慎,被人輕笑,互相示意,各說了兩句感佩欲見的話。

申屠宏又暗中運用禁法一查,並無回應,知道人不在側。似此神出鬼沒,平生僅見,益發留心。不提。

一會,花無邪起身告辭。申屠宏勸她夜來慎重,最好暫時不去。見花無邪微笑不語,知勸不住,只得罷了。花無邪走後,便命龍娃將桃藕包好送回,無令人知,明日午後再來。龍娃笑道:"我看老師今晚必要入山暗助花師伯,不是說帶我隨同經歷麼?"申屠宏道:"我說是起身以後,或是事成以後,帶你前往見識。你一點法力皆無,如何去得?"龍娃不敢強求,只得辭別回去。

申屠宏想起贈丹小孩奇怪,試再行法一查看,並無影跡,卻看出珠靈澗有二妖人剛走。知道當晚花無邪去了,凶多吉少。經過一夕長談,得知此女以前諸生孽累極重,竟能以精誠毅力,排除萬難,才有今日。前此犯規,原是無心之失,分明神尼芬陀故意將她逐出師門,激使奮志潛修,消除魔障,以期正果。想起自家身世、經歷,好些與她相同,恩師本有暗助之命,自更非以全力往援不可。只那幼童來得奇怪,怎會查不出點影跡?昨日曾聞身側笑聲,查看無蹤,以為誤認,忽略過去。憑自己耳力,焉有誤聽之理?

定是此人在側發笑無疑。雖幸這等重要的禁圖,竟會任龍娃拾來討好,又以靈丹相贈,不似存有敵意,但人心難測,尚未見面,終以小心為是。再把柬帖拜觀,第二張空白忽現,只是指示當晚如何應付,對於小孩隻字未提。本因兩老怪難惹,雖照第一張柬帖行事,令花無邪事急往烏牙洞飛去,心中終是憂疑,恐難勝任。不料竟有安排,心便放了一半。便在室中默運玄功,調神煉氣,算準時候再去。

一晃,到了子夜將近。因那天蟬靈葉乃上元仙府奇珍流落人間的,共只九片。除崑崙派得有一片外,下餘幾片幾乎全在海外散仙手中。自己這一片,原因十年前路遇一女散仙,為翼人耿鯤所困,自己本非耿鯤之敵,也不知火中困有何人,只為一時仗著寧甘不久身犯奇險,將極樂真人所賜用來保命免劫的一道靈符捨去,將女仙救出險地。跟著阮徵趕來,用手戴二相環,發出威鎮群邪的天璇神砂,將窮迫不捨的妖孽耿鯤驚走,那女仙才得保全性命。事完,仔細一看,那女仙竟是前世誤殺的對頭,這兩世三生七八十年中,已經救過她夫妻三次,始終仇恨難消,以為又要反戈相向,哪知這次竟是消了夙怨。只是說她丈夫也因夙孽,轉劫之後,不似她心靈堅定,中途不慎誤入旁門,不合在東洞庭路遇嚴師婆門人姜雪君,生心調戲,現被擒往王屋山別府,日受風雷苦難,已有半年。雪君法力高強,素稱冰心鐵手,疾惡如仇,去必無幸,不敢前往。此次為耿鯤所困,也為海外求人之故。知道峨眉與嚴家師徒頗有淵源,如能代往求情,將她屢世同修的恩愛丈夫救出,立時前怨齊消,並還感謝不盡。身是師門棄徒,雖知嚴氏師徒最難說話,好容易八十一年限期將滿,有此解孽良機,如何不去?那女仙關心太切,便用這天蟬葉隱形尾伺。依了阮徵,雪君時喜出遊,明求未必肯允,索性乘其出外,用二相環破了禁法,將人救走。然後同在洞中束身待罪,任憑處治,好歹把這一塊心病去掉。幸是自己持重,知她師徒性情,決不容搗鬼,徑往叩關求見,果然對方早知來意。結果是四次登門苦求,受了好些險阻艱難,才將人救出。同時那女仙目睹自己和阮徵為他夫妻身受了許多苦難,始終志不少懈,才將對方感動,把一個就快形神俱滅的恩愛丈夫救了出來;又知二人以前實是無心之失,為此受了大罰,能否重返師門,尚不可知。不特反仇為恩,自動將前生遭劫時所噴血光收去,並以兩片天蟬葉相贈。女仙夫妻才走,雪君便自出洞道歉,才知她是奉了師命,乘機解免這場冤孽。隨將天蟬葉要去,由嚴師婆重用仙法煉過,前年方始發還,實比別人所用要強得多。

申屠宏連經災劫之餘,行事謹慎,知道此行要遇好些強敵。昨晚龍娃所遇小孩隱形神妙,常在暗處,雖似相助,心跡如何,究不可知。如用此寶隱身,便兩老怪也不易發現。寧可多費一點事,終較穩妥。便將天蟬葉取出,照著嚴師婆所傳,行法施為。以為加上一層法力,比起尋常取用要強得多。哪知正施為間,又聽窗外有人"嗤"的笑了一聲,與上次所聞笑聲相似,不禁大驚。申屠宏屢世修為,向道精勤,雖然久離師門,法寶多未發還,如論法力,實是峨眉門下頭等人物。加以久經大敵,心思極細,應變神速。

本來室外設有禁制,聲一入耳,手指處,立將禁法催動,便將師傳五行禁制迷蹤現跡之法同時施展出來。雖因來人心意善惡難知,未肯遽下毒手,但這幾種均是極厲害的太清仙法,威力至大。就是精通此法的本門高手能夠分解,當時也無不現形跡之理。哪知一任施為,仍無跡兆。心中驚奇,不便顯出,故作從容,笑問道:"是嘉惠龍娃的那位道友麼?有何見教,還望明示,怎不現出法身一談呢?"說完,終無迴音。因是笑聲在外,全神註定門外禁制有無變動,不曾留意身後。正想再用言語激令出現,忽聽身後書桌上紙筆微響,知道人已入室。表面故作不知,仍朝外說話,倏地回身將手一揚,同時左肩搖處,一片銀光立將全室滿布,口喝:"嘉客已經惠臨,為何吝教,不肯相見呢?"隨說,隨將五行禁制催動,當時五色光華一齊閃變。心想:"這回你便是大羅神仙,也不愁你不現身了。"方一動念,猛瞥見一片極淡的金光祥霞微一閃動,覺有一種極大潛力,在禁光中蕩了一蕩,便自逝去。再加施為,仍和先前一樣,無跡可尋,知已衝禁遁去。

照此高強法力,真是罕見。又看出那金光祥霞是佛門傳授,自來自去,只是故意取笑,並無敵意。惟恐因此樹怨,便朝窗外賠話道歉,也無應聲。只得收法一看,桌上一紙一筆忽然不見,測不透此人是甚用意。時限已經快到,正待起身,忽聽噗的一聲,禁圈微動,由門外飛進一物落向桌上,乃是失去的紙,將筆裹住。打開一看,上寫:"答應幫可憐人的忙,偏不早去,在此坐一冷板凳,當窮酸,害人家受苦,已是可氣,還用五行禁制嚇我。幸而我警覺得快,不曾上當,沒有丟臉。要被你捉住,我就不和你好了。我去珠靈澗和老怪物洞中等你。那姓花的女子不久便要粉身碎骨,元神還要被妖僧擒去,受那十四年風雷水火苦劫,才得出頭,有多可憐,還不快去!"另外一行寫著:"你猜我是誰?如何反朝我賠禮?可笑,可笑,可笑。"沒有具名。字雖剛勁,語卻稚氣。暗忖:"照此語氣,分明是同輩至交,怎會是個六七歲的幼童?所留的字,也和小孩一般稚氣。"忽然想起一個前生至好,但他轉劫重生才只數年,不應有此法力,並有嚴師照管,也不會放他一人下山犯險。此時人已先往珠靈澗,不知能否相見?果是所料之人,真乃快事。極欲相見,又加時限越近,忙即起身,往珠靈澗隱形飛去。

還未到達,相隔老遠,便見崖前約有十多丈的五色精光彩霞,將澗面連同對面十數畝平地一齊籠罩。內有五座旗門,隨同煙光明滅,不時隱現。並有七八道妖人遁光穿梭也似,在旗門之下往復出沒,其疾如電。澗壁上面,卻看不出什動靜。申屠宏斷定花無邪在緊要關頭被人識破,情急之下,準備與眾妖人一拼。心想:"少時還將烏牙洞老怪師徒驚動,照天殘、地缺兩老怪的脾氣,決不肯與眾妖人合流夾攻。花無邪如敗,能夠逃走,還可無事;如其得勝,必令其門下怪徒出頭喝退眾妖人,上前為難,卻是難當。

花無邪已用旗門將妖人阻住,最好先覓一地隱伏起來。反正當晚的事,十九不能成功,妖人被旗門所困,無所施為,便由他去。如被老怪師徒或有力妖黨將旗門破去,花無邪不能抵敵,再行出頭相助,使往預定地方逃走。"主意打定,便往澗側一座兀立平地的小峰上飛去。那峰離戰場只數十丈遠近,高約二三十丈,雖比對崖低些,看不見崖頂景物,澗壁下面雙方鬥法之處,卻可一覽無遺。見那旗門甚是神妙,煙光雜沓,隨著眾妖人在陣中飛馳穿行,閃變不停。因作旁觀,人在陣外,也看不出裡面真相。剛落到峰上,想用慧目法眼查看花無邪到底進入外層崖壁也未,忽聽身側有人低喚:"老師,你在哪裡?"同時瞥見一隻小手四外亂撈。知是龍娃,不知怎會來此?並還隱身在側,只現一手?好生驚異。恐洩機密,忙把手抓住一帶,龍娃果現全身。天蟬葉甚是神妙,不特隱圈大小由心,連聲音也可由心隱去。因知龍娃隱身之處也有界限,單他一人不能到此。

於是忙把隱圈放大,問他怎能來此?何人帶來?此時可在原地?龍娃說了經過。

原來龍娃回家送桃藕時,又遇昨夜小仙人,因感他成全贈丹恩德,邀往家中見母拜謝。恰值兄長他出,又看出小仙想吃桃藕,由老母作主,將桃子贈了小仙一個,將藕分吃。小仙因將乃兄的一份吃掉,乃母又想將自有之桃留給長子,小仙便說他不能白吃小輩的東西,令乃母將桃吃下,另賜靈丹一粒,與乃兄服用。說完,還教給龍娃兩種法術和一張隱形防身的絹符。說如遇危難,只須手掐靈訣,口噴真氣,將符一揚,立可由心飛走。教到夜間,才行教會。乃母為他備了酒菜留飯,小仙說久已不吃人間煙火,吃得很香,只不肯多吃。吃完,問龍娃想尋老師看熱鬧不想。龍娃自是願意,隨告乃母,也許明早才回,不要擔心。乃母自服丹藥,一夜之間,白髮全黑,身輕體健,又見許多靈蹟,自是信服拜謝。小仙隨帶龍娃往當地飛來,二到便往峰頂落下,一同隱身旁觀。先是兩個男女妖人來此佈陣,滿地俱是黑煙交織,又插了七根長幡,才行走去,黑煙、妖幡已早不見。小仙等妖人走後,令龍娃少候,先將手一揚,一片金霞略閃即隱。跟著飛落,觸動埋伏,黑煙、妖幡忽又出現。幡上更飛出無數鬼火和紅綠妖光,還有許多惡鬼,將小仙圍在裡面。龍娃正在愁急,哪知小仙一點也不害怕,由胸前玉塊上發出一片極淡的霞光,將全身包住。先是滿陣亂飛,逗鬼玩,他走到哪裡,惡鬼便追到哪裡。鬼數很多,奇形怪狀,兇惡已極,偏是不敢近身。追得滿陣亂跑,陰風滾滾,上下四外,千百條黑煙連同暴雨一般的鬼火,也隨同圍湧上去,看去十分厲害嚇人,可是一到小仙身旁,便自消滅。有時追得急了,吃他猛然回身飛起,雙手齊伸,朝鬼臉上打去。那麼高大凶惡的惡鬼,吃他打中,立時噝噝慘叫,化成一團團綠光黑氣,往旁滾去,鬼叫之聲,越發慘厲。鬼仍不退,依舊前僕後擁,黑煙鬼火隨滅隨生,跌跌撞撞追逐不已。龍娃正看得好玩,小仙想是玩厭了,不耐煩再逗下去,將手一招,便往峰上飛回。下面惡鬼煙火阻他不住,跟著如潮水一般湧上。

龍娃正在心驚,小仙已先飛到,將腰間掛的三個如意金環往空一拋,脫手便是三圈四五尺的金光,分三層懸向峰前。惡鬼似知不妙,帶了黑煙想逃,已是無及。由頭一個光圈內飛出一股紫色光氣直射陣中,將惡鬼和煙光鬼火一齊裹住,天龍吸水般往圈中吸進。鬼大圈小,鬼數又多,不知怎的,一到圈旁便自縮小,投入極快。三圈相隔不過丈許,過第一圈時,還略辨出一點痕跡。未容餘煙消散,第二圈中又射出一股紅光,正好接住吸進,其勢極快,只聽一片極悽慘的卿卿鬼叫。第三金圈的一股銀光剛剛射出,與前兩圈紅光紫氣合成一條三色長衙,惡鬼妖光連同數十丈方圓大片黑煙,已全消滅無蹤。

只剩七根上繪惡鬼妖符,帶有不少汙血的長幡,分立地上。小仙笑:"這類障眼法兒,也要賣弄。早知如此,不破它了。"隨收金環,往下面飛繞了一遍,妖幡便挨次隱去。

手揚處,空中又是金霞微閃。小仙說:"恐破法被妖人警覺,又生詭計來與花仙作梗,故此先用太乙迷蹤潛形之法將當地隔斷。否則,人只入他陣地,即使法力高強,不為所困,也必被他警覺。經此一來,花仙可以多辦點事,也許深入澗壁,妖人還不知道,只當未來,這有多好。"

龍娃兩次請問姓名,均不肯說,只說:"我和你師父是至好弟兄,成心逗他玩。他如像我一樣想他,必定知我是誰。我知你想問了去討好,再煩我就生氣了,不愛你了。"

龍娃不敢再問,只上下留意,看他相貌,也被覺察,笑罵:"小鬼不知好歹,一心只想討好師父,以為看明我的相貌,你師父便可猜出幾分。不知我是長得高,今生實年才只三歲,容貌好些不同先前,你說得多細,你師父也未必想到是我。不然,他白天就知是誰,也不會像同外人般做眉眼,說那些過場話打招呼,防我有甚別的用意了。你師父就這點不如阮……"末句話沒說完,又笑道:"我想多隱一會,話又說漏了。反正早晚會知道,我是氣他,分明有閒空,不去尋我,成心慪他。既說漏了口,由你這小鬼討好去吧。"

正說笑間,便見花無邪飛來,到時也頗審慎,先在空中飛翔了兩轉,發下一道光華,見無動靜,方始欣然降落。由身畔囊內取出一寸大小五座旗門,分向五方擲去,隨手一道五色光華閃過,便即隱去。擲完,立往對壁飛去,壁上接連現了六次金光,人便不見。

小仙說:"糟了!我怎疏忽,忘卻隱蔽外壁神光?蹤跡已露,少時必被妖人尋來。此女今晚未必成功,只好做一點,算一點,等你師父來了,再說吧。"隨往對壁飛去,也是一晃不見。一會,小仙飛回。花仙也從壁飛出,面帶愁急之容,正在四下張望。忽聽破空之聲,一道暗赤光華,由五龍巖那一面斜飛過來。光中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相貌兇惡的紅臉道人,還未落地,花仙已帶著一道青光迎上,兩下里鬥在一起。那五座旗門也未發動。妖道邪法厲害,一會青光便被紅光裹住,眼看青光暗淡。正替花仙著急,接連又是好幾陣破空之聲。小仙倏地左肩一搖,手朝空中一揚,那連柄雙鉤立化為兩鉤金紅色的精光,交尾而出,電也似疾,朝紅光飛去。紅臉妖道似知不敵,想要收光飛去。小仙始終不曾現身,鉤光也未現形,到了上空,突然下去。紅光想要逃走,如何能夠,只一接觸,便將紅光絞住。本來妖道也不免死,不知用甚邪法,由身旁放出一片紅光,破空遁去。紅光立被絞碎,灑了一天紅雨。花仙也飛落,手朝上一舉,道聲多謝,人便隱去。

這原是一眨眼之事。花仙身形一隱,那些妖人也隨同破空之聲,紛紛飛落,共是九人,昨日男女妖人也在其內,好似不見紅臉妖道和花仙在場,有些奇怪。一個說道:

"我明見老徐和賤婢在此鬥法,到時看得逼真,彷彿看見一片極淡金霞閃了一閃,便全無蹤。就走,也沒這等快法。莫非有人用太乙潛影迷蹤之法,將形隱去不成?"另一妖人答道:"就說有人行法迷蹤,到此總該見人,徐道友為何不見?難道就這轉眼之間,人便隱形飛去?斷無此理。適見徐道友已經大佔上風,他近年法力越高,也許殺了賤婢,故弄玄虛,使我們撲空,自去破壁取寶。你看何師兄和溫三妹的七煞搜魂陣,不是行家到此,怎會毫無動靜?賤婢必死無疑。莫如我們照溫三妹所說,就今夜分出兩撥,一由崖頂,一由崖前,兩頭夾攻,試他一試如何?"四手天尊何永亮忽然失驚道:"我那陣法被人破了。我數十年祭煉的兇魂惡煞,連同黑青赤屍之氣,全都不見,七煞幡也不知去向。適才心疑行法毫無反應,賤婢無此本領。只有老徐又兇又貪,今日聞我一說,自告奮勇,並還不等這裡有了動靜,便借題目飛來,諸多可疑。他忌烏牙洞二老前輩,也許不敢下手,卻抽空將我七煞神幡盜去。弄巧賤婢也被生擒回山取樂都不一定。由崖頂直攻,也有顧忌,如若在此,必往前崖一試。此地外人一來,立有警覺,非他沒有第二人。他今日所為,不論怎說,都不夠朋友。我們先往前崖一試,如真恃強欺人,我必與他拼命,諸位道友、師兄弟尚須助我一臂。"

眾妖人方在隨聲附和,忽聽花仙在暗中冷笑,喝道:"無知妖孽!你們那七煞妖幡,早被我朋友破去。可笑你們連點影子也不知道,還在狂吹大氣。你那妖黨徐全,素恃是妖鬼徐完之弟,你們怕他,來時果是存心不良,想要賣友獨吞。可惜邪法無功,奸謀未遂,反將他性命相連的天赤劍失去,還斷了兩節手指,才得化血逃生。偏生近年來為一妖女,與徐完不和,平日兇頑孤立,連個救兵也沒處請。我本想不說破,由你們群邪內證。但我花無邪乃芬陀神尼與小瑤宮玉繩仙子門下,兩位恩師戒律謹嚴,向無誑語。實不相瞞,前後兩層禁圖,均已在我手中。此崖有大雄神僧佛法封禁,已有千年,二圖缺一不可,妄想非分,自取滅亡。趁早縮頭遠去,還可網開一面;否則少時伏誅,悔無及了。"話未說完,眾妖人已齊聲怒喝,十來道妖光邪焰,齊朝花仙發聲所在飛去。妖女溫三妹更由懷中取出一鏡,待要向前照去,數十丈五色光華,連同五座旗門,倏地同時湧現。眾妖人知已入伏,陣法厲害,一聲招呼,聚在一起,各施邪法,想將陣破去,就此繞陣飛駛起來。妖女寶鏡晚了一步,為旗門所隔,並未照出花仙。

龍娃見眾妖人合力前攻,破完一座旗門,又有一座旗門出現,光焰萬道,變化無窮,好看已極。正看到有興頭上,小仙笑道:"你師父既打算幫人家,怎不早來?如不是我,那可憐的花道友,豈不為妖劍所害?就這樣,為想將眾妖人引入伏地,我下手稍晚,她那飛劍已經受了點傷,真個可氣。等我把前崖禁光蔽住,送她入內。我再去把你師父催來。你卻不可離開。"隨即走去,待有不到半個時辰飛回,說:"你師父就來,如覺一陣微風急吹上來,便是你師父來到。如果久候不至,便不是落在這裡,我再帶你尋他。

此時我還有點事須走一趟。"說罷,人便不見。一會,果有一陣風落向石側,試喊了一聲老師。

申屠宏聞言,越知來時所料不差,小小嬰童,竟有這高法力,好生欣慰。少時必能相見,便不再去尋找。暗忖:"花無邪已得小師弟之助,進了頭層崖洞,禁圖全得,神妙已悉,照說今晚就許得手。但恩師先機預示,卻說她不到時機強求,不恃成功無望,反倒吃苦,多費辛勞,不是有人解救,命且不保。如今崆峒派所有厲害一點妖人,俱集於此,均為旗門所困。就被破陣脫出,花無邪連來七日,所剩僅此一關,只要被攻進,立可運用內中現成禁制,抵禦外敵。再按禁圖施為,去往內洞尋取禪經。不問敵人發覺與否,均無妨害。先前還恐天殘、地缺兩老怪師徒作梗。一則,為時已久,花無邪當已破關而入;二則,老怪師徒素極自負,生具特性,當雙方勝負未分,妖人以眾對一之際,當時決不至於出手。遷延時久,人已入洞,轉以大雄禪師所設禁制相抗,無可奈何。分明有成功之望,恩師說得那等難法,並令自己首次只可暗助,非出不已,不可現出形跡,其中必有原因,井還關係重大。小師弟尚未見面,不知此來是否奉有師父之命,萬一乘著歸省,或是私自下山,來此惹事,他雖屢生修積,前生法力俱在,畢竟今生尚是幼嬰,天真膽大,惹出亂子,卻不在小。幾世至交情切,不尋見人,問個明白,如何能放心?

休寧島群仙盛宴,他那師父必然不在仙府,定是私出無疑。"越想越愁,又不知他隱向何方。只得悄囑龍娃:"如遇小仙,可告訴他我已知他是誰,並非有空不去尋他,只為峨眉奉命時,不許往別處走動。又以孽難未滿,無顏見人,意欲重返師門,再往相見,請不要見怪。不論什事,務必先見一面,或用本門傳聲之法,先談幾句也好。並說我已知他近來法力更高,我已心服,不要再隱形取笑了。"龍娃應諾。

這時,下面眾妖人已經悟出旗門幻象,一個提醒,紛紛警覺,不由急怒交加。一面各施法寶,將四外環攻的五色精光擋住;一面想九人合力,施展九天都篆、秘魔陰雷,將旗門震成粉碎,再製敵人死命。申屠宏見下面九妖人按九官方位立定,由何永亮為首,各持一面妖幡,幡上飛起一股綠色光氣,正往中央聚齊,看出是崆峒派獨門辣手秘魔陰雷。知道陰雷已是陰毒無比,況又加上九天都篆,一經爆發,除卻對崖有佛家禁制可以無害外,休說陣地一帶,連自己存身的小石山也必被震成粉碎。花無邪的五遁旗門,斷送還在其次,萬一人在崖外,未得入內,再自恃法力,不知隱退,驟為陰雷邪火所傷,凶多吉少。偏為小師弟佛法掩蔽,看不出人在何處。因昨晚一談,越覺花無邪身世可憐。

又知崆峒派首要諸人為煉這種邪法,殘殺修道之士過多,本已引起各正教公憤,仍還夜郎自大,公然在騎田嶺設下九天秘魔大陣,想將各正派仙俠一網打盡。不料極樂真人李靜虛恰在此時功候完滿,元神化身,單人入陣,用太乙神雷大破妖陣,首要妖人幾乎全數伏誅。由此瓦解,剩下十多個餘孽,匿跡銷聲,久不聽人說起。不想竟是處心積慮,隱伏山下,重又煉成陰雷。照此情形,早晚必定猖撅。崆峒陰雷與九烈神君所煉,異曲同工,這班妖人雖非已死諸首要之比,到底不可大意。一時仗義,便把阮徵所借的二相環取下,靜俟綠煙凝聚成一碧綠火球,待要爆發之際,下手破去,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主意打定,忽見西南方現出一團愁雲慘霧,乍看邪氣一團,不過畝許方圓,晃眼展開,鋪天蓋地而來。雲中隱隱聞得極淒厲的異聲,其勢神速已極,聲才入耳,月光立暗,妖雲已是飛近。看出來勢太兇,為防萬一,剛把龍娃一抱,妖雲也停留陣地之上,現出一個醜怪妖婦。生得又高又大,臉似烏金,一頭灰髮披拂兩肩,左右鬢腳各掛著一串紙錢。生就一張馬臉,吊額突睛,顴高鼻陷,大口血唇,自牙森列,下巴後縮,口眼鼻子亂動。手如鳥爪,長臂赤足。身穿一件灰白麻衣,腰懸革囊。才一到達,一聲獰笑,把手一伸,便有五條黑影由指爪上飛出,往陣中抓去。下面五股綠色煙光正往中央斜射,互相會合,凝成一團,尚在流轉不休,那綠氣也正發之不已。只要綠氣放完,變作一個綠陰陰的晶球,陰雷便自爆發。邪法雖未完成,但那綠色光氣,一樣沾它不得,並且所差只是瞬息之間,一樣可化無量陰火爆發,端的厲害已極。不料妖婦鬼手影到處,便似一蓬絲般抓了起來,另一頭便與妖幡脫離。手法更快,五條黑氣往起一裹,便即無蹤。

當妖雲到時,眾妖人陷身陣中,不曾覺察。忽見五條手一般的黑影自空飛下,陰雷便被收去。除卻兩個稍為知底的以外,全都暴怒。未及發話,二次鬼手正要飛下,五色遁光一閃,面前一暗,旗門也便無蹤,變了一片空地。眾妖人瞥見空中一團陰雲邪霧裹著一個妖婦,紛紛喝罵,待要圍攻。妖婦已先厲聲喝道:"我是烏頭婆,與你們無仇無怨,只互相商議一事,不可亂動,免我冒失。"眾妖人一見所料不差,果是此人,又在旁大聲喝阻:"此是烏老前輩,不可妄動!"於是全都停手為禮,轉問:"老前輩,既無嫌怨,何故將我九人陰雷收去?"

烏頭婆面容立轉慘厲,怪聲答道:"話說太長,不及詳談。只因我一個親生獨子,為兩賤婢所殺,僅僅收得幾縷殘魂。非有佛家無上法力和兩件靈丹異寶,還須三十六年苦練玄功,不能使他魂魄復原轉世。這類有大法力的僧尼雖有三數人,門戶多殊,求必不允,甚至受辱,為此先打復仇主意。我那仇人,乃小寒山神尼門下謝瓔、謝琳,既得師門真傳,新近又得了佛門至寶七寶金幢,此已難敵,賤婢謝琳更學會了絕尊者的滅魔寶篆。毒手摩什與她們也有殺徒之恨,一樣奈何她們不得。我老婆子有仇必報,從不輕舉妄動。費盡心力,才訪問出珠靈澗玉壁,乃西天竺一塊靈石,千餘年前,大雄禪師將它移來此地。內中藏有兩部禪經和好幾件靈丹法寶,於我這兩件心事,全有大用。只是內外兩層均有佛、道兩家禁制,埋伏重重,非將此兩圖得到,多大法力也開不進去。並且外面壁上,便有佛家六字靈符,即此已須在佛門中得有真傳,禪功深厚,每日按著外禁圖附載的時刻連來六次,才能暫時化解,稍停它的妙用。而洞門上面,更有道家混元真氣封固,除卻目前有限幾人的太乙神雷與魔教中三十六相神魔外,只有陰雷能開。現在兩禁圖均被一個名叫花無邪的女於得去,她本芬陀棄徒,精於大小金剛禪法,已將六字靈符妙用停止。以為用五遁旗門將你們絆住,只一進門,便可照著禁圖,從容在內施為,不料混元真氣封閉嚴固,卻沒法破。你們想用陰雷法寶,前後夾攻,也是夢想。再被此女冷不防暗將六字靈符復原,人還受傷,濟得甚事?依我想,你們比此女還要無望,不如雙方成全我老婆子,由我向她討圖,止住靈符妙用,再借你們陰雷破門入內。事成之後,我只取一部禪經、九粒靈丹、一件法寶,下餘除數十粒靈丹十人平分,另一部禪經了卻此女的心願不計外,法寶恰有九件,由我作主,正好分與你們九人。既免徒勞,平白結仇樹敵,而你們陰雷雖只九粒,但與九烈道友所煉不同,用後仍能收回還原,並無傷損。此舉不是三全其美麼?"

眾妖人知她煉就七煞形音攝魂大法,道力稍差的人,聲音一被聽見,立被將魂攝去。

一雙鬼手更是厲害,在場諸人誰也禁不起她一抓。正在面面相覷,未及答話。妖婦說完,也不再理睬妖人,徑向對崖說道:"花姑娘,我也知你志行堅苦,理應得此禪經。無如我為報仇與救我兒子,非此不可。我兒為仇敵所殺時,值我歸晚,只由別人代收到一點殘魂剩魄,無法成形,終日心如刀割,不能再延。適才所說,想已聽見,禪經你仍先得一部,另一部,我也在三十六年後還你。如聽我話,將圖交出,以後不論何人與你作對,都有我烏頭婆代你出場。你看如何?"正說之間,花無邪並無迴音,也未現形,只聽一個小孩的口音道:"花道友,今日你已無望,速將六字靈符復原。你走你的,你也不可出聲現形,由我對付這個老妖婦。"妖婦聞言,怒喝:"誰家無知小鬼,敢與老孃作梗?

通名領死!"小孩接口罵道:"無恥老妖婦!你母子積惡如山,在我前生,便想為世除害,未得如願。我知你因惡貫已滿,大劫將臨,不敢與人結怨,故此連對幾個崆峒餘孽,都與之好商量,不似昔年,上來便下毒手。今日便天殘、地缺兩老容你上門猖狂,小爺我也容你不得,別人怕你呼音攝魂,小爺不怕。你想打聽我來歷,好打主意麼?我不要你留情,我說出來,你要不敢動手,當著許多欺軟怕硬的狗男女,你丟人卻大呢。還有甚邪法,只管使吧。"妖婦聞言,並不發火,冷笑道:"我老婆子一生怕過誰來?殺你易如反掌。你果是有來頭,值我下手,休想活命;如是無知童稚,如此膽大,倒也合我脾胃,我不殺你,只捉去當兒子便了。"小孩接口怒喝:"放你狗屁!小爺便是峨眉教祖妙一真人之子李洪,前幾生均在天蒙恩師門下虔修佛法,今生又拜寒月大師謝山為師。

你那兩個殺子仇人,便是我兩位師姊。休看我轉劫才只三歲,似你這類妖婦卻不在小爺眼下呢。你不用怪眉怪眼,小爺現形讓你看,你那鬼手到底能出甚花樣?只管來吧。"

話未說完,人已現身。只見一片祥霞,擁著一個背插雙鉤,腰懸如意金環,胸懸玉辟邪,各煥奇光,短衣赤足的童子。年紀看去雖不似三歲,最多也只七八歲光景。生得粉裝玉琢,俊美非常,加上那一身裝束佩飾,一身仙風道氣,分明天上金童,下降凡世。眾妖人知道,既是妙一真人之子,善者不來,全都暗中驚奇不置。申屠宏在旁,卻代他捏著一把冷汗,一見現出身來,這等形相,不禁驚喜交集,忙用本門傳聲告以留意。未及跟蹤飛去,雙方已是動手。

原來老妖婦聞是妙一真人之子,面上先現驚疑之色。及至聽到未兩句,面色忽轉獰厲,正要下手,人已現出。烏頭婆老好巨猾,刁狡非常,一見這等仙姿英儀,暗忖:

"此子根骨之厚,從來未見,分明此時已是仙佛道中人品,這等美質,如何會死在我手內?自己本已大劫將臨,意欲從此隱跡,不料愛子被殺,復仇心盛,又復出世。就以兩個仇人的根骨而論,均不應毀於己手,何況此子父師無一好惹。莫非情急心昏,仇報不成,反而自投劫數?"心方一寒,猛瞥見李洪在祥霞擁護之下,一手掐著靈訣,一手戟指喝罵。眾妖人除溫三妹手藏袖口中微動,目注對面,似在暗中行法外,餘人全都斜視自己,要看對此嬰童如何發落。眾目之下,就此退去,實在難堪,至少也應將那禁圖搶奪了來,才可落場。好在來時禁網已經暗中布好,花無邪隱身多妙,只一離壁飛行,便即現形。此子仍以嚇他逃走為妙。如真不知進退,逼我下毒手,也說不得了。念頭一轉,厲聲喝道:"無知乳臭,真要我下手麼?"隨說,便有一團灰色暗光,朝李洪打去。這還是妖婦不願與峨眉派結仇,沒想傷害李洪,上來未下殺手,只將自煉陰煞奇穢的天垢珠發出。滿擬此寶除能汙穢敵人飛劍、法寶外,並還發出一種極穢奇腥之氣,聞到便即暈倒。如能將人擒到,說上幾句放走更好,否則他的護身寶光必然被汙,失卻靈效。敵人雖然仙根深厚,終是幼童,奇穢難當,必逃無疑。

哪知李洪並不領情,所帶法寶,乃靈嶠三仙所贈,專御邪法,不怕汙穢。並還深知妖婦來歷,胸有成竹。一見天垢珠冉冉飛來,笑罵道:"我本心想見識你那形音攝神邪法和那一雙鬼手,你偏使出這等下作玩意,有甚用處?"說時,那團灰暗的光氣,已是飛近身側。照例敵人不論用甚飛劍、法寶,只一出手,妖光立即爆散,化為大片邪氣,向人飛湧,其勢極快,並具靈性,稍有縫隙,即被侵入,法寶、飛劍沾上就失靈效,眾妖人深知妖婦全身法寶,無不陰毒厲害,李洪不死必傷。不料李洪若無其事,口說著話,手往胸前玉辟邪上一按,立有萬道毫光,暴雨也似朝前射出,妖光立被撞成無數煙縷,四下飛射。妖光雖破,殘煙剩縷仍是奇穢極毒。妖婦事出意外,驟不及防,又驚又怒,百忙中恐毒煙飛射,傷了身旁妖黨,越發丟人。既然法寶已毀,不願收回,憤急之餘,將手一揚,殘煙重又前飛。吃李洪寶光一擋,消滅大半,下餘邪煙,便由李洪左右兩側繞飛過去。同時妖婦也已橫心,待下毒手,雙手一伸,飛出十條黑影,正向李洪抓去。

猛覺心靈一動,知道花無邪已離崖飛起,待要逃走。想起此女禁圖關係重要,怎今日輕重倒置,與小狗慪甚閒氣?忽聽溫三妹喝道:"那不是賤婢?"目光到處,花無邪已經現身,住斜刺裡飛去。

原來花無邪日前連破外壁六字靈符,以為洞門已現,只要照前圖施為,當可如願。

不料門上還有混元真氣封固,連施法力,均未攻破。李洪去喚申屠宏回來,看出她久攻不開,便往相助,仗著斷玉鉤之力,方覺有點意思,妖婦便已趕來。二人均知妖婦邪法厲害,李洪便令花無邪暫且停手避開,不可出聲。由己上前,如能把妖婦逐走,再打主意。天殘、地缺師徒歷久未來,只要兩老怪不出面作梗,仍是有望。花無邪明知艱險,終以功虧一貫,不捨就走,想看看再說。其實,當時妖婦已下禁網,稍有行動,仍被察覺,以不動為好。誰知妖氣殘煙猛飛過來,才聞到一絲,立覺腥穢奇臭,難於忍受。尚幸功力甚高,忙運玄功封閉七竅,不令侵入,雖未中毒暈倒,餘氣尚是飛揚。惟恐有失,又想起來時申屠宏之言,妙一真人預示先機,定無差錯。不合貪功求速,事未成功,反把強敵引來。妖婦人隨聲到,來去如電,此後防不勝防,又非敵手。再不見機,吃她攝去元神,永淪苦孽,休想出頭。越想心越寒,便照申屠宏所說,往烏牙洞那一面乘隙遁去。身才飛出,立觸禁網。同時妖女溫三妹知花無邪尚在壁上隱跡,暗用鏡光查照,因有李洪佛家禁蔽,不曾照見。這一飛出禁地,立被照出。雖然妖婦所設禁網在發動邪法以前並不傷人,花無邪功力又高,照舊飛駛,可是蹤跡已現,不能再隱。妖婦見了,自然不放過,立舍李洪,口喚得一聲:"花無邪,你跟我來呀。"那一雙鬼手影便即抓去。

妖婦呼音攝神之法厲害無比,如換別人,必被鬼手抓中,真魂元神已被攝住。總算花無邪得有佛門真傳,禪功堅定,事前又有戒心。身剛飛出不遠,忽聽怪婦用極淒厲的怪聲呼喚,才一入耳,便覺心旌搖搖,真神欲飛。知道不妙,忙運玄功制住心神,不去理睬,仍催遁光加急飛遁。不料妖婦飛行更快,人還未到,那雙鬼手影已是追近。

花無邪心靈上也有了警兆,眼看要糟。幸虧那旁李洪見妖婦鬼手舍了自己,去追花無邪,心中一急,把日前路遇女神童朱文談起南疆鬥法,因而要來的乾天一元霹靂子,由側面照準妖婦便打。同時左肩一搖,斷玉鉤立化兩道金紅光華,交尾電掣而出,朝那黑手影剪去。雙方都快,恰巧迎個正著。李洪這主意早就打好,不過提前先發,滿擬妖婦必受重創,甚或震成粉碎。哪知妖婦在百多年前,也為孽子惹事,吃過此寶苦頭,頗為內行。一見豆大一點紫色晶光迎面斜飛而來,知道此寶乃昔年幻波池威震群魔的乾天一元霹靂子,不禁大驚,口喝:"諸位速退!"忙即收手退回時,只聽震天價一個霹靂過去,紫色星光已化為萬道紫光奇焰,橫飛爆散。這一震之威,數十丈方圓以內的山林樹木全都粉碎。眾妖人雖均久經大敵,聞聲立縱遁光逃避。兩個逃得慢一點的,均受了重傷。申屠宏如非為防龍娃受傷,加以禁制,相隔又遠,所立小山也難免於波及了。李洪見紫光過處,妖婦鬼手前半似乎掃中了些,可是逃遁極速,晃眼無蹤。方想妖婦也許知難而退,不料去得快,回得也快,遠遠一聲極淒厲的怒嘯,人隨聲到。妖婦雖然吃了點虧,並不向李洪報復,徑由斜刺裡朝花無邪追去。本來雙方動作神速,花無邪逃並不遠,又不合聞雷回顧,見妖婦逃走,群邪傷避,略一遲疑,四山迴響未息,妖婦又追來。

又避開了李洪一面,那一雙數十丈的鬼手黑影,重又發出。李洪知道斷玉鉤乃曉月禪師苦煉多年,準備用來抵抗長眉真人玉匣飛刀的前古奇珍,到手以前又經天蒙禪師佛法傳授,妖婦鬼手依然竟似無傷,照此情勢,不將花無邪擒到不休。只有霹靂子是其所畏,無奈自己共只向朱文討來兩粒,妖婦來去如電,就發出去也未必能使受傷。如再一擊不中,便無制她之法。不禁又驚又急,立縱遁光橫截上去,手中暗藏未一粒霹靂子,準備迎頭再發。

這一面,申屠宏見狀也著了急,也是隱身飛起,與李洪不約而同往前追截。忽見由烏牙洞那一面飛來一片天幕也似的黃雲,放過花無邪,將妖婦阻住。那雲直似一片橫亙天半的屏障,上面現出兩個死眉死眼,一般高矮的黃衣怪人。這兩個怪人,不特容貌身材相同,連神情動作也都一樣,乍看直似雲屏上畫著兩個孿生兄弟,不似生人。各睜著一雙呆暗無光的怪眼,望著妖婦,一言不發。申屠宏一見,便知仙束之言已應,忙用本門傳聲,招呼李洪速急隱形,退往小山,恩師有話。李洪深知怪人來歷,本就想坐觀虎鬥,只是少年好事,不知厲害,打算乘隙下手,與妖婦一個殺著。又以眾妖人吃了點虧,俱各忿怒,見妖婦去而復轉,氣焰更盛,躍躍欲試,已經出聲喝罵,待與妖婦合流動手,也想借此除去兩個。心方盤算,忽聽傳聲,並有父諭,立即隱身前往會合。因是先後隱形,飛遁神妙,怪人、妖婦全未看出去向。剛到土山,便聽兩怪人同聲說道:"娃娃真乖巧!"李洪聞言,方要開口,吃申屠宏連忙阻住,告以少安勿躁,且看下文。師徒三人往前一看,妖婦鬼手已是收回,仍由一團陰雲慘霧環身凌空而立,望著兩怪人,也不動手,口眼鼻子不住亂動,面容悲憤已極。眾妖人見此陣仗,全部收勢,悄悄避向一旁。

雙方沉默相持,約有半盞茶時,妖婦好似進退兩難,忽然厲聲說道:"我並未到你烏牙洞禁地,何故逞強作對?"兩怪人始終呆視如死,並不理睬。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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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5:59: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八回 貝葉煥樣輝 地缺天殘參佛相 魔宮燒毒手 神童仙女盜心燈

妖婦連問兩次,對方連眼皮都未眨一下,也不前進,也不放妖婦過去。花無邪早逃得沒有影子。妖婦兩問不答,便不再問,兇睛閃閃,望著兩怪人,幾番欲前又卻,好似進退皆難,神情忿怒已極。又相持一會,倏地眉發倒豎,厲聲喝道:"你們既是逞強出頭,就該說個原因,我如無理,立即就走,為何死眉死眼,裝腔作態,連話都不敢出一句?我知你師父一向不撿人現成便宜。大雄禪師玉壁藏珍,他居此多年,毫不知情,一見有人來取,便生貪心劫奪,我想他決不會作此老臉丟人,自背平生言行之事。我不過打狗看主,不肯輕易結怨,並非怕你們。如只是你兩弟兄想要染指,儘可商量。今日之事,凡是出力的人,俱都有份。與其無故結仇樹敵,何如將花無邪尋回,合力下手,一同分享,豈不是好?有什話只管明言,我老婆子在未叫明以前,決不暗中傷你們便了。"

兩怪人聞言,互看了一眼,板著一張死臉,陰惻惻答道:"無知老妖婦,你作夢呢!別的我不知道,就不容人在此賣弄。近年恩師不許我們先動手,才讓你一步。你既發了狂言,想好好逃走,不留一點東西,還不行呢。你那一套只管使出來。否則,我弟兄懶得看你這張鬼臉,先下了手,莫說不打招呼。"

妖婦本因近來時衰運背,不欲樹此古怪難惹之強敵。又見對方人不出門,卻將兩個元神附在本門獨有的五雲鎖仙屏上飛來。表面上好似人正在打坐,發現來了強敵,不及復體,徑用元神出戰。實則取巧,有此雲屏護身,先立不敗之地。此寶用無數人獸精魂戾魄,與乾天罡煞之氣合煉而成,雖是旁門左道,但是天殘、地缺法力甚高,平生恩怨分明,無往不報,對人也是如此。事前先遣門下怪徒四出,用他靈符拘上萬千人獸魂魄,再經選擇。別的左道中人視為至寶的兇魂戾魄,反倒不要,連同一些看不中的殘魂餘氣,一齊在他靈符護持之下遣走。下餘經他選中的,再當眾曉以利害。如願為他服役的,便自認年限,到時放走;不願者,仍用靈符送回。這些鬼魂因煉時極少痛苦,並且年限越多,形神益固,限滿投生,必能體健身輕,多享年壽,那服役最久的也許還有別的好處,因此十九應諾。事出心願,與以邪法強制者不同。對起敵來,也各拼命,發揮所付全力,端的神奇無比!

妖婦暗忖:"怪物師徒欺人太甚,並且都是有名乖張怪僻,不通情理,好說無用,空自示弱丟人,甚至還不容就此退走。有此雲屏護住元神,我那呼音攝神之法多半無用。

莫如施展玄功變化,衝入雲屏,用這一雙抓魂鬼手,將怪徒元神抓裂。也不和兩老怪再交手,以防深入虎穴,中他暗算。就此遁回,約請能人相助,再以全力來拼,非將禪經、藏珍得到不可。"妖婦也是大劫將臨,自信大甚。不知天殘、地缺當晚因見珠靈澗有人鬥法,默運玄機推算,得知有一件關係畢生榮辱安危的事,就在不久發生,心中憂急,此舉別有用意,竟自破例由那未次一坐三百餘年,不曾離開過的危崖石凹之中,隱形飛出,也同附在雲屏之上,兩怪徒實是真身。因烏頭婆邪法厲害,來去如電,非使受了重創,膽寒卻步,不能免於糾纏,故意用法力顛倒掩飾,棋高一著。妖婦果然誤認是兩怪徒怕她,特以元神出鬥,上了大當。主意打定,一聲極慘厲的怒嘯,將身一搖,全身立被一團極濃密的黑煙包滿。同時鬢邊兩掛紙錢也便飛起,化為兩道慘白色的光華,環繞身上。眾人目光還未看清,兩道妖光已環繞一團黑影,箭也似急,往雲屏上衝去。

那雲屏橫亙在珠靈澗斜角上空,看去長只數十丈,高僅十丈,一色深黃,時有光影閃變。眾妖人雖然同居此山多年,只偶聽人說過;有兩個和怪徒交好的,每問俱都不答。

今見忽然出現,並不如所聞之甚,看去好似無甚異處。妖婦卻精玄功變化,相隔千百里外,聲到人到。休說這點間隔,再長百倍,就不衝破,也被由上下左右四邊空處飛越過去,不料竟會望而卻步,已是奇怪。只當過去不遠,便是烏牙洞禁地,不願開罪兩老怪物之故。及見妖婦忽以全力前衝,知她平日行事向不虛發,也無敵手,況當怒極相拼之際,就便將兩老怪引出,這片雲屏也非破去不可。誰知那麼邪法高強,與毒手摩什、量尤墓中三怪齊名的烏頭婆,這一衝,並未將雲屏衝破。一到上面,也和兩怪人神氣差不多,附身雲屏之上,只是動靜不同:怪人仍舊呆立相看;烏頭婆卻是眉發怒張,黑煙和慘白妖光環繞之下,在雲屏上往來飛舞,其疾如電。晃眼之間,黑煙白光之外,忽然附上一層黃雲,漸漸雲氣越附越厚。妖婦便如凍蠅鑽窗一般,此突彼竄,似想掙脫。未了簡直周身被黃雲束緊,成了一個大黃團,妖光黑氣全被包沒,不見痕影。經此一來,休說眾妖人大出意外,便申、李二人也覺老怪果是名不虛傳,連門下怪徒也有這麼高神通。

李洪想起花無邪往烏牙洞中逃走,此時未歸,也頗可慮,意欲隱形往探。申屠宏力言:"此舉系照恩師手諭而行,結局雖未明言,當可無慮。老怪更為厲害,一入禁地,立被警覺。等烏頭婆敗後,再作計較,我奉師命,自有處置。"李洪方始中止。雲屏上忽然光色閃變,由黃而白,轉眼又變成紅色,同時起了無數大小漩渦。妖婦身外所包雲光也隨同變幻,不論飛到何處,均被漩渦裹住,掙脫一個,又遇一個,飛舞衝突之勢越緩,不時發出兩聲慘嘯。申、李等三人因在天蟬葉和禁遁掩護之下,只覺聽去刺耳難聞。

眾妖人卻似心搖體戰,真神欲飛,不能自制。有幾個聲才入耳,便已倉皇飛走。下餘還有四人,均露出強自鎮懾,面帶驚懼之容。方料妖婦烏頭婆情急,正以全力呼音攝神,與敵拼命,猛又瞥見屏上火雲旋轉中,碧光亂閃,一串連珠霹靂大震,烏頭婆身外光雲立被震散了些。緊跟著,一股黑煙比電還疾,沖霄射去,煙中帶著一種刺耳的厲嘯,由近而遠,晃眼餘音猶曳遙空,烏頭婆蹤跡已沓,端的神速已極。跟著雲屏忽隱,兩個黃衣怪人也未駕甚遁光,竟自下落。殘餘四妖人多與怪徒相識,搶先迎上,意似想恭維幾句。哪知兩怪人死眉死眼,全不理睬,厲聲喝道:"那九粒魔陰雷,乃你們門中之物,怎會到烏頭妖婦手內?分明與妖婦勾結,合謀作祟,師父立等回話,快說!"眾妖人俱是崆峒餘孽,苦煉多年,邪法異寶各有專長,滿擬不久死灰復燃,重整門戶,經此一局,才知不論和正邪哪一方比,全差得多。本就氣短,一聽怪徒聲色俱厲,大有翻臉之意,適已看出厲害,又是緊鄰,如何敢忤,慌不迭極口分辯。李洪見眾妖人窘急醜態,反倒消了敵意,還想再聽下去。

申屠宏知已到了時機,老怪已回,悄告李洪:"速帶龍娃回我書房,我去接應花道友回來。這累贅是你帶來,萬不可隨我同往。包你還有事做,但不在今天。"李洪已覺龍娃一人在此可慮,便答應看完即走。申屠宏說聲:"小心。"便往烏牙洞飛去。剛到,便見另一怪徒引了花無邪,由崖凹中走出,引往半里外另一設備整齊的石洞中坐下,笑說:"花道友,此事兩有益處,還望三思。不過家師素不勉強人,本是令我送出山去。

只是我想二位許師兄曾為道友,稍效微勞,想請道友暫緩,等他們事完回來見上一面,再走如何?"申屠宏忙用傳聲,令其婉言相拒。花無邪便告訴妖徒:"令師盛意,並解我圍,甚為感謝,必有以報。尚有要約須赴,改日登門,再見令師兄吧。"怪徒極強橫固執,聞言面色一沉,冷笑道:"我也有事,留否由你!"一閃不見。申屠宏立令花無邪同隱身形,仗著天蟬靈葉與仙柬指示,連越過沿途禁網,飛了回去。李洪、龍娃恰也飛到,各說經過。

原來花無邪危急中想起申屠宏之言,忙往烏牙洞飛去。果然身後現出雲屏,將烏頭婆阻住。先還恐才脫虎口,又人龍潭。繼一想:"申屠宏奉命相助,所說當無差錯。"

一到烏牙洞上空,除來路外,三面均有禁制,不能衝過,只得硬著頭皮下降。見危崖內陷,地並不廣,也無陳設用具。只當中有一個五尺高,二尺多寬的石凹,並肩擠坐著兩個黃衣怪人:一缺左腳,一缺右腳,似是孿生兄弟。雖未見過,料是天殘、地缺。知他們生性乖謬,狂傲固執,與眾不同,便以禮相見。兩怪人冷冷地說道:"我這西崆峒,除五龍巖幾個後輩,因他們師長先住此山,在日對我又極恭敬,容留至今外;向不許外人動本山一草一木。你所做的事,本不容許。但我一向扶弱抑強,見你孤身一人,竟敢大膽來此開山取寶,已有五龍巖這班蠢牛與你作對,再如出手,還當我師徒倚強欺人。

本心由你自去,不料你當危急之際,明知我師徒不好說話,偏往我門前投到,足見膽識過人,妖婦又那等猖狂可惡,才命門人相助。妖婦已為我法力所困,逃生已是萬幸,足可無慮。你所取禪經,到此也能成功,我並還可助你一臂。不過,我二人恩怨分明,助人須有酬報。此事已經洞悉因果,並不想有分潤。只是存放貝葉的金篋之內,有一件佛門至寶,非你不能到手,如肯借我一用,到時,你便可安心下手。不論有多厲害的對頭與你作梗,均由我師徒應付。我事一完,立即還你。此係彼此有益之事。我師徒素不勉強人,時尚未至,也無須馬上回話。如若心願,或是你看出單仗李洪相助無用,仇敵太多,形勢兇危,下手前三日,來此一行,我便可為你安排,使你專心按照禁圖取寶,決無他慮了。"

花無邪知道對方乃方今旁門散仙中有數人物,脾氣更怪,行輩甚高,一向自大,入門並未跪拜,他們竟毫無件色,反允相助,只借寶物一用。按說承他師徒解圍,藉此酬報,原是應該。不過二老行事莫測,以其神通廣大,怎會自貶身價,向一後輩借寶?還有他們既凡事前知,申屠宏也在暗中相助,怎會算不出來?貝葉禪經篋內是何法寶,他們竟會如此需要,自身災劫定數所限,非經魔劫,不能成道,本是明知故犯,並不須人相助。還是問過申屠宏,再行回答為是。略一尋思,正要回答,天殘、地缺已閉目入定,喚了兩聲"老前輩",不聽迴音,只得罷了。身在虎穴,主人喜怒無常,便在側恭敬侍立,以待回醒。隔有片刻,左側有人影一閃,忽現出一個黃衣怪徒。花無邪法力原高,看出怪徒早在室內,並非外來,也許隱伏的不止一人。於是故作不知,方問:"道友,有何見教?"怪徒已作手勢噤聲,似恐驚動二老,態絕恭謹。隨之引往另一洞中,一言不合,便自含怒隱去。看神氣,似以為禁網周密,若不放行,決難脫身。不料申屠宏趕到,將人引走。

另一面,李洪在小山上隱形旁觀,先見仵氏兄弟咬定諸妖人與烏頭婆勾結,經四妖人再三分說,仵氏弟兄雖然息怒,即令眾妖人不許過問此事。並說他們只是不服以多欺少,並非想要自取禪經。眾妖人自是不願,溫三妹便說:"此事譬如不知,中止前念,本無不可。只是雲南二惡定必不容,早將神魔煉成,尋上門來,卻是難敵,不知二位道友可能助我等免難?"仵氏弟兄聞言,冷笑道:"不經我師徒默許,誰敢動此一草一木?

你們只要不離此山,怕他何來?你們不聽話,與那女子為難,卻是自討苦吃。"說罷,人便不見。氣得四妖人咬牙切齒,一言未發,各自飛去。

申、李、花三人彼此一談,均覺奇怪,便把仙柬取出,通誠拜觀,第三頁字跡忽現。

才知白眉禪師大弟子朱由穆,自從銅椰島分手,本約定三生至交姜雪君,隨了大方真人神駝乙休、韓仙子,去除玄門中敗類雙鳳山兩小邢天相、天和兄弟。就便應仵氏弟兄之約,往尋袒護雙鳳山兩小的天殘、地缺鬥法,減少他一點氣焰。不料邢氏弟兄兇狡異常,知道銅椰島攔截韓仙子元神惹下殺身之禍,遍約能人,百計求免。四人最後雖然大勝,邢氏弟兄也吃乙、韓二人追往北極天邊殺死,除去兩個極惡窮兇,卻因此惹出不少事故,這裡暫時不表,留待後敘。

且說妙一真人素持寬大,與人為善。深知天殘、地缺雖非正宗清修之士,除卻生性奇特,專重恩怨,不論善惡,又喜袒護徒弟,是其所短,劣跡卻不多。門人雖不時背師為惡,但他兩人初得道時,頗積善功。尤其所煉護身雲屏,度化了許多冤鬼,用心雖為利己,無形中也積了不少功德。只為狂傲自大,所居直同禁地,有人遊山誤入或是路過,不論仙凡,均受怪徒欺侮,法力越高,吃虧越大。他倆不但不問,有時反為張目。幾個寵徒相貌既極醜怪,行事更極驕橫任性。近年膽子越大,時與妖人勾結為惡,因此樹敵甚眾。朱、姜二人這一去,必與他師徒難堪,只是二人法力雖高,仍難制其死命。念在他倆成名多年,修為不易,又恐其惱羞成怒,激與妖邪合流,生出事來,欲以恩相結,到要緊關頭,為其解圍。同輩之交,不是無法分身,便是素來恨惡他師徒的人。雙方法力都高,事前不能洩漏。知申屠宏機智穩練,如將迷蹤隱跡和乾坤大挪移法煉成前往,照柬帖所說而行,便可勝任。為此命醉道人傳諭,令其依言行事。

這第三頁仙示上,除指示到時機宜外,並說:"大雄禪師法力無邊,不特洞門上的太乙混元真氣,不到時限無法攻開,並且內裡另有法寶封固,不在禁圖所載埋伏以內。

第三層威力更大,刻經玉碑,已化成一片玉壁,法力稍差,也不能取走。屆時蠻僧三十六相神魔已經煉成,隨後趕來。花無邪所要禪經也可得到,當時攜經遁往海外,雖可無事,一則孽難未消,將來仍須應驗;二則玉碑所刻,乃是經解,留在世上只剩五日,便須化去,碑重如山,保留、攜走兩俱不能,非當時默記下來不可。如用前部貝葉禪經自去參悟,至少三百多年始能通曉。事前只採蔽僧朱由穆和李寧可以相助,但各有事,到得甚晚,必與雲南二惡相遇。此經關係蠻僧日後成敗,就令當時不敢苦迫,真形已被攝去,從此苦苦尋蹤,不久便為所害,元神也被擒禁,非滿十四年不能脫難,但異日成就卻大。如甘以身殉道,為久遠之計,經到手後,速將天殘、地缺想借的一片貝葉靈符交與申屠宏備用。再照圖封禁全洞,往末層玉碑之下讀那經解。一任蠻僧神魔攻山,不去理睬。等碑洞將被邪法攻破,經已記全。速將所得禪經用筐中所附靈符封固,高呼神僧法號,乞發慈悲,朝玉碑擲去,立即藏起。跟著申屠宏所請的人也已到來,將碑取去。

蠻僧晶球視影只能看出前半,藏經一節,因有靈符妙用,並未看出。只知關係切身利害的前部禪經已被人取走,因此拼命劫奪,不肯甘休。花無邪若隱避得快,真形不被攝去,未始不可暫脫毒手。無奈定數如此,花無邪精誠強毅,也必不肯早退。苦難雖不能免,將來脫難出困重取此經,參悟未兩章上乘佛法,必成正果。"

花無邪向道堅誠,知道事可如願,又知天殘、地缺借寶之事己有安排,好生欣慰,毫不以十四年煉魂之苦為念。申、李二人益發感動,對於她將來超劫出困之事,均願以全力相助。花無邪自是感謝。申屠宏因仙示未提李洪,便問:"洪弟,怎得到此?"李洪笑答:"我每年此時要到峨眉省親,恰值休寧島群仙盛會,欲往觀光,未得如願。歸途遇見世叔天靈子,將我喝住,先對我誇獎了一陣,後說日前遇凌世叔與陝西黃龍山猿長老,談起這裡的事,回山又探出了些機密。問我如想湊此熱鬧,助花道友取經,便指點我得一件好法寶。並說他去休寧島見了我爹孃、師父,必為分說,事情是他慫恿,與我無干。另外又贈我一道極神妙的靈符,一經施為,不論對方法力多高,也算不出來人心意行動。須等瓔、琳二位世姊有要事尋我時才用。此是他照例三年一次,默運玄功,推算未來,為了感我爹爹高義,一時關切,無意中推算出來的。命我謹秘,尤其不可對師父說。防我不聽話,心思白用,冷不防在我頭上拍了一下,加了禁制,說是一見師父便想不起,我也不知靈否。送走以後,一想師父也是赴會未歸,回山無聊,好在爹孃、師父事前全未叮囑,不算違命,何況還有世叔天靈子代我說情呢。我以前法力,近來多能運用,法寶雖未發還,有斷玉鉤和靈嶠三寶,也能抵擋一氣,便趕來了。"申屠宏知天靈子近與本門修好,此老法力高強,必有深意。仙束未提李洪,可知無礙,才放了心。

花無邪見李洪小小年紀,如此神通,再聽二人敘闊,說起前生之事,更為驚奇,讚佩不置。

一會天明,龍娃告辭回家。申屠宏說:"無多時日,便要下手,形勢較前還要兇險,帶你徒多累贅;並且你不久隨我遠行,母子還要久別。明日我便設詞散館,反正無事,何如家中奉母,多聚些時,事完,我自尋你多好。"龍娃先頗不願,後一想到母子不久分離,不知何時才得重逢,立即應諾,分別拜辭而去。李、花二人均說龍娃至性可嘉。

申屠宏笑向李洪道:"如不是孝母可取,似此庸凡,如何可要?都是你作成我,頭一次收徒便不如人。"李洪笑道:"大哥休如此說。人貴自修,你沒見諸葛師兄初在大世伯門下那等艱難麼?現為本門四大弟子中第一等人物,成就如何?再者,我見這孩子靈巧孝心,頗為喜愛。既作成他拜在大哥門下,也必助他到底,我一下山,必有辦法。我這老長輩決不白當,包你滿意便了。"申、花二人見他不過像一個六七歲的幼童,偏於老練之中,帶著無限天真,深以當龍娃老長輩為喜,都由不得笑了起來。

一會,生徒到來,申屠宏告以不久解館歸去,每人暗贈了些銀子遣走。生徒去後,花、李二人重又現身。因昨晚為妖婦所擾,洞未攻進,反把連日心思白用,又須從頭做起,將六字靈符解完,也到了神僧所限時日。雖然進洞之後尚須三日始得成功,但這次有申、李二人同往相助;兩老怪物既已明言,不致作梗;眾妖人也許不敢違怪徒之誡。

花無邪心急下手,雖然早了數日,生出好些事故,因此卻把崆峒諸妖人阻力去掉,損益也可相抵。三人商議停妥之後,又把兩圖取出,互相觀看,照妙一真人仙示,細加推詳,花無邪才知禁法微妙,息息相通。幸而昨日沒有進攻,否則還要陷身在內,進退兩難。

深悔先前不合私心自用,總算臨事審慎,將兩圖全交申屠宏保管,免卻好些難堪。尤其李洪無端銳身急難,以全力相助,免去燃脂頭陀所說鬼手抓魂之劫,由此銘感在心。不提。

捱到夜間,時辰已至,三人一同前往。因烏頭婆到時,李洪前生曾與孽子鬥法,知她厲害,立催花無邪速收旗門。花無邪本在壁上行法破門,久攻不開。李洪忽然飛往相助,並說自己來歷。花無邪才知引進龍娃的小仙,乃妙一真人之子。看出他禪功甚深,法寶神奇,甚是信服。又早知烏頭婆厲害,只未見過,聞言吃驚,立將旗門收走,未被邪汙。有此埋伏,可多一層防備。這次再至珠靈澗,先將旗門布好,由李洪助她,重破六字靈符。申屠宏仍在小山之上守望。有了二人相助,不特格外放心,並且破完靈符,李洪便由外面加上一層佛法禁制。申屠宏又格外謹秘,用天蟬靈葉將花、李二人形跡隱去,任是多高法力的妖人,決看不出。如有妖人到此,別的不說,外面的一層佛法禁制便極難破。此是天蒙禪師伏魔真傳,與行法人心靈相通,只一有事,李洪先自警覺,端的戒備周密,無隙可乘。初意眾妖人未必死心,至少也有隱伏窺伺。前後也有個把時辰,才得畢事。李洪連施佛法,暗中搜索,連預想要討借寶迴音的怪徒都未見來。第一夜,還當偶然,不料第二夜對方人仍未見,接連三夜,俱是如此。都料這夥妖人均非弱者,即令畏懼怪徒,不敢自來,也必有別的陰謀毒計,或將此事傳揚出去,將與天殘、地缺法力差不多的妖邪引來作梗,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李洪欲往五龍巖、烏牙洞兩處探看。

申屠宏因他這次轉世,法力恢復既快,功候越深,膽子更大,恐生枝節,力說:"看恩師手諭,雖非容易,既可成功,當然無礙,去惹他們作甚?"李洪欲行又止。一晃,到了第五夜,已經事完將走,忽見一道極暗淡的灰白色妖光由山外飛來,往五龍巖那一面投去。飛行甚速,破空之聲也極細微,換了常人,決聽不出。次日子夜,便是成功緊要關頭,特意在當地隱伏了半夜,均無異兆。妖黨往來常有,不願多事。好在李洪禁法有警即知,仍未往五龍巖探看,便同迴轉。

次日,申屠宏裝作起身,退了民房,暗將行李衣物等平日用來擺樣的東西,一齊暗送龍娃家來。告以三日之內前往,帶他同行。龍娃母子見了三人大喜,堅要款待。三人見他誠切,難得動上一回煙火,也就允了。因仙示上只說當晚可以成功,險阻多在人門得手之後,門上混元真氣卻未明言破法,是否順手還不一定,又防臨期生變,特意早些趕往。到後一看,仍無異狀,心雖喜慰,戒備更嚴。快到亥未子初,竟連聽到兩次隱微破空之聲,飛行甚高,遁光一點也看不出。等到發覺,已由側面飛過,好似俱自外來,落處並不在崖前一帶。功成一貫,要緊關頭,就有敵人,也須一拼,只有仍照預計行事,不去睬他。為防門上真氣難破,才交子初,便即下手。仍由花、李二人上前,申屠宏在側戒備。約有盞茶光景,花、李二人攻門正急,李洪心靈忽連起了兩次警兆,都是略現即止,照理人一走入禁地,旗門立現,並且來人不到壁上犯禁,不會有此景象。李洪雖然屢生修積,法力甚高,此生終是年幼天真,無甚機心。那警兆又是現滅極快,毫無影跡。一見旗門禁地仍是好好的,申屠宏尚在小山上守望,並還加了一層本門禁制,有此兩關,敵人稍有動作,萬無不覺之理,怎會已到身旁,尚無異兆?二人本是連人帶法寶、飛劍,合成一道精光,朝門上猛衝。無奈元氣屢分屢合,幾次可以衝破的,均未佔住機先。心雖奇怪,以為敵人如已衝開禁網入內,有此法力,早已出手施為。正急之際,略一尋思,也就放開。李洪並未通知申、花二人,眼看斷玉鉤連同靈嶠三寶與花無邪法寶、飛劍合成的一片精光,未次衝上前去,將門上混元真氣衝散了十之八九,又和以往一樣,不能全數衝破。方在可惜,待要就勢加功施為,猛瞥見酒杯大一團灰白色的妖光打向門上,叭的一聲,元氣四散,門便大開。緊跟著,箭也似急一道暗赤光華由身側飛過,往門裡衝進,來勢神速,事出意外。方道不好,未及施為,就這妖光電射,不容一瞬的當兒,猛又瞥見門前現出五青五白十道光華,也是電射而出,兩下里撞在一起,只聽哇的一聲慘叫,妖光散處,飛起幾條黑影。同時另一道銀光卻往門內射去,耳聽哈哈大笑道:

"狗妖孽!你上了我二人的當了,想逃如何能夠?"花、李二人百忙中俱都情急萬分,話沒聽完,各將飛劍、法寶朝那青白光華衝去。雙方撞了一撞,覺出其力甚大,又看不出什路數。忽聽門內有人大喝:"賢侄不得無理!此是猿長老,經我便道約來相助。申屠宏快放天璇神砂,留神妖孽逃走。"話未聽完,先前妖光散處,旗門出現。

申屠宏見變生瞬息,事前毫無跡兆,敵人便已入陣,也甚惶急。正待往援,門內人一發話,便聽出是師門至交怪叫花窮神凌渾,忙喊:"洪弟、花道友,不可妄動!"又立將二相環取出,方要施為,忽聽一聲可裂金石的清嘯,大喝:"無須,凌花子,你太小看我了。"話還未完,青白光華只與花、李二人撞了一撞,並未為敵,略為一斜,便自讓過。崖前忽現出一個身穿白麻布衫,生得猿臂鳶肩,獅鼻闊口,銀才朱唇,面色紅潤,額前搭著兩道細長壽眉,大耳垂輪,色如硃砂,鬚髮如銀,一對細長眼睛精芒四射,相貌奇古,身材高大的長髯老者。一出現,便凌空而立,一雙細長指爪一齊外伸,那五青五白十道光華,便由指尖上射出,朝旗門內那幾條黑影追去。申屠宏久聞猿長老之名,尚未見過。李洪來往仙府,早聽說起開府鬥法,凌渾義結猿長老,棄邪歸正之事,來時又聽天靈子說過,此時一聽是他,忙即住手。方和花無邪高喊:"後輩一時無知,長老恕過。"凌渾忽然走出,手中託了一件祥輝閃閃的法寶,見面便指花無邪道:"我受令友呂道友之託,來此相助。如今洞門已開,還不快些進去。"花無邪連忙禮謝,飛身而入。申屠宏因猿長老一說,不便出手,也飛過來拜見。

凌渾隨對李洪道:"你這娃兒也不安分,還不到你下山時期呢,便來多事。可笑藏矮子量小,知我想借這裡一件法寶應用,因記青螺峪和開府時的兩次小過節,特意指點你來取此寶,使我不好意思再要。其實,我無此寶,不過稍費點事,有甚相干?倒是他贈你那道靈符,關係重要。小寒山二女不久便與毒手摩什惡鬥,非用心燈,不能制這妖人死命。此時,謝氏姊妹已往武夷等你,須用此符,才可將心燈得到,去往大咎山火煉毒手摩什,除此一害。你這小淘氣,也有一次熱鬧可看。以後便須再過七年,才可下山行道。藏矮子尚且作成你,何況於我?省你費事,已將你那件法寶得到,於你將來頗有大用。至於名稱用法,令師會指點你。底下沒你的事了,還不快走!"李洪笑道:"小侄法寶甚多,本是為開眼界而來,沒想要甚法寶。世叔如是需要,請拿去吧,或是用過再賜小侄,也是一樣。"凌渾道:"胡說!藏矮子還當我非此不可呢,還不快拿了走!"

李洪接過一看,形如一朵蓮花,非金非玉,入手甚輕,料知不是尋常。因和謝纓、謝琳最為投契,知道所取心燈關係至大。只不知師父既是她們的父親,又是誅邪除害之事,為何要等自己這道靈符才能到手?此老脾氣古怪,不便多問,惟恐誤事,匆匆拜謝作別飛去。

申屠宏旁立,看出妖人已死,元神也被劍光擊散。只是妖人法力甚高,元神竟能分合,先被旗門困住,吃他接連幾竄,已將衝出重圍,快要合成一體。猿長老十道光華,先只分射陣角,忽在此時合圍上去一兜,成了一面光網,將黑影包緊,電閃了兩閃,便已消滅。一見飛回,忙即上前拜見。凌渾道:"此時朱、姜二位道友正與兩老怪鬥法,駝子夫妻也要前來,我和老猿要前往觀戰。你快進洞去,只要將禁制復原,便可暢所欲為。那旗門可先收去。如有甚事,我們俱在烏牙洞,立可應援,放心好了。"申屠宏方在拜謝,凌渾已和猿長老飛去。暗忖:"恩師所傳禁法真個神妙,那最關緊要的事,以此老的法力,居然不曾前知。休看成功在即,底下的事更多艱危,絲毫大意不得。"便照所說,收了旗門,往裡飛進。花無邪正收那第二層埋伏的一件法寶,尚未成功。見面匆匆一說,忙將外壁禁制復原。那第二層是一道玉門,法寶是一金環,大約丈許,乍看彷彿畫在門上,是一圈黃印,不在內外兩圖所載之內。

花無邪初進來時,並未看出這是佛門至寶。及至按照總圖行法,想要開門入內,頭一次行法攻門,因是初試,不知威力大小,心懷謹慎,不敢過猛,門上黃圈只色彩格外鮮明,尚無大異。二次再進,因頭次行法無效,也不見有甚反應,膽子漸大,心又急於收功,以免夜長夢多,別生枝節,除照總圖所載,解禁之法施為外,並以全力朝前猛攻。

花無邪曾在芬陀大師門下多年,得有佛門真傳,因平日用功最勤,彼時功力尚在楊瑾前身凌雪鴻之上。以為佛家降魔禁制,十九同源,頭層禁制已解,初試不見有甚警兆,埋伏許在門內,只要把此門攻開,便可照圖行事。因憶總圖載有逐步解禁之言,為防萬一,並還雙管齊下,心料照此行事,萬無一失。哪知全洞禁制,不但息息相關,並與所埋伏的法寶互相連貫,發生不可思議的威力。如非得有佛門降魔真傳,而又與事機巧合的有緣人,便將兩圖得到,照樣無法進去。花無邪這一猛進,恰將金環威力引發,眼前倏地奇亮,門上黃印忽變作一圈金霞,發出無量吸力,吸上身來。如換另一個法力稍差的人,當時定被吸進圈中,吃那西方真金之氣裹住一絞,縱不形消神滅,也休想逃得性命。總算花無邪機智絕倫,法力又高,兩次施為,禁法已被止住,人未入圈,尚可無害。又是行家,一見金霞煥彩,立即警覺,知這黃印乃是佛家法寶,並非禁制。這類法寶,如若無力收取,一經引發,就此想脫身,真是萬難。慌不迭一面運用玄功,奮身縱退;百忙中回手咬破中指,施展師傳滴血化身之法,朝前彈去,化為一片血光,飛上前去。那金霞正待離門飛起,與血光迎個正著。只見血光投入金霞圈中,一閃不見,金環也就停在原處,不再轉動。花無邪知道不將此寶收取到手,不能入內。先前不知誤犯,受此虛驚,一經判明是佛門異寶,不能再以強力引發,便照佛道兩家收寶之法,試探著小心收取。

金環威力雖不再現,連用收法,並無動靜。初意難極,本欲求助。及至與申屠宏見面,說完前事,外壁禁制剛一復原,門上金印也恢復了原狀,不再放光。猛然觸動靈機,重又跪拜通誠。起立之後,先不行法攻那玉門,只照總圖試一解禁,又見金光一閃,心中大驚,趕緊縱退。再定睛一看,那一圈黃印忽化為一個金環,晃眼由大而小,只有茶杯粗細,向洞外一面飛去。事出倉猝,又是驚弓之鳥,見即閃避,不及下手。

申屠宏初來,不曾問出底細,正立迎面,一眼看出是件奇珍異寶,立用分光捉影之法,伸手捉住遞過。花無邪道:"此係佛門至寶,我尚不知它的來歷用法。定數應為道友所有,否則我早已收取到手了。即請收下,無須推讓。我便據為己有,也只暫時保存,多操一份心,並無益處。只門內禪經,關係我大劫安危成敗,此時方悟僅我一人之力,決難如願,仍望道友終始玉成,感謝不盡。"話未完,門內水火風雷與金鐵交鳴之聲同時大作。雖題中應有文章,鑑於前失,知道單靠內外兩圖還不足恃,前路艱危,一層難似一層,把初來急功自恃之念去了個乾淨。二人合力下手,先朝玉門按圖行法一指,門剛自行開放,門內立有千萬點金星激射而來。這一道埋伏,又非禁圖所有,花無邪急切間分辨不出是法是寶,方在驚疑。申屠宏來時開讀仙示,早知就裡,把手中二相環脫下準備,見狀忙往外一甩。環中所收天璇神砂,也化為千萬朵五色星光,激射而出,竟將門內星光衝了回去。隨喝:"花道友,此是佛家八功德池中神泥所化金砂,被我用二相環擋住。速照總圖準備,隨我入門,再將二層禁制復原,此寶便可收下了。"花無邪見他用一枚鐵指環發出五色星光,竟將西方神泥擋了回去,益發欽佩,自愧弗如。同時悟出洞中防衛周密,撣經未到手以前,禁制不能全撤,每進一層,必須先將外層來路禁制復原,始能照圖行事。否則另設的法寶埋伏必生妙用,阻路為害。前面禁制一復原,所伏法寶也可收取,等禪經得到手中,禁法也不破自解,端的互相呼應,神妙莫測。照此情勢,分明神僧深知仇敵厲害,特意設此嚴關。等少時仇敵到來,層層攻破,事情已差不多了。聞言立即應諾。

申屠宏已當先飛入。這時門內星光金霞,吃天璇神砂強力一擋,威勢更盛,互相沖激排蕩,發出極強烈的轟轟之聲,宛如山崩海嘯,震耳欲聾。轉眼之間,神砂星光竟吃阻住,不能再進。申屠宏覺著神泥不特威力逐漸加增,並與天璇神砂互相吸引膠著,生出一種極微妙的變化。不知二寶各具吸力妙用,只要一方勢絀,便可化合為一,增長出無邊威力。西方神泥雖然厲害,卻無人主持。當日之事,神僧早已算定,一切設施運用,至時逐漸失去靈效。少時便與神砂合為一體,成了峨眉七矮中第一件至寶。但是天璇神砂如為神泥所制,雖也一樣相合,卻凝成一金塊,必須多耗心力,日日重煉,始能運用,儘管峨眉仙府藏有天一真水,也費事多了。仙示只說神泥至寶可以收用,並未詳言,申屠宏倉猝之間,自未悟透。又以天璇神砂乃阮徵性命相連之寶,除他年抵禦邪魔,仗以完成仙業外,不久領導金蟬、石生等七矮,衝破南極磁光圈,在小南極不夜城光明境天外神山開府,以及三次峨眉鬥劍,均有極重要的關係。如稍毀損,怎對得起幾生患難的同門至交?當時情勢,已無法收退。心中一急,拼耗真元,把多年苦練的全副功力運用上去。因與阮徵同門同修,各人法寶妙用均所深悉。此舉人與寶幾成一體,天璇神砂不是可以消滅之物,人雖不致死,稍如失挫,創傷卻不在小處,形勢端的險極!

申屠宏這一情急相拼,神砂威力隨同大盛,神泥星光立被制壓後退,未容二次發生變化。花無邪撤收禁制,也已成功。神泥與禁法息息相關,禁制一停,便失靈效。天璇神砂吸收法寶,原具專長;申屠宏全力運用,勢又絕猛,一進一退,相差懸遠,這一來剛巧合適。申屠宏猛覺前面千萬斤的阻力忽地一鬆,神泥也未消滅,只吃天璇神砂分化,雜入五色星光之內,隨同飛舞,向前衝去,上下四外,更無別的阻礙。因素來謹慎,雖料神泥已被制住,依然不敢造次。方在停步觀察,忽聽花無邪道:"前面已是神碑,道友快收法寶,容我過去。"申屠宏聞言,又看見神泥所化金星與五色星光勻合,彷彿原有,運用由心,忽然省悟,忙戒備著往回一收,神光一閃即隱,與平時收寶一樣,只鐵指環隱隱多出一圈極微細的金點。知道神泥已到手,並與神砂相合融為一體,喜出望外。

同時花無邪已將二層禁制復原,朝前飛去。申屠宏跟蹤趕到盡頭處一看,那神碑乃是一片平整玉壁,當中有一片尺許長樹葉形的金影深入玉里,隱隱放光;好似天然生就,又似一片真樹葉藏在裡面,玉質晶瑩,映透出來。知道這便是那貝葉禪經,忙同下拜通誠,祝告起立,又知道此經密藏玉里,金光外映,看去只隔紙一般薄的玉皮,實則相隔還有尺多深厚。並且外壁所刻禪經與此關聯,非把這貝葉禪經取出,外壁經文不能出現。玉質更堅如百鍊精鋼,非照總圖所載,並須精習佛法的人,不能取出,並非容易。到手以前,奪經仇敵也必趕到,實是大意不得。總算事前有了準備,便照預計,由花無邪施展前師神尼芬陀所傳佛法,上前取經;申屠宏在側戒備。事機瞬息,稍為延誤,便生鉅變。

申屠宏少時更須抽空走往後山,參與採蔽僧朱由穆、姜雪君與天殘、地缺師徒鬥法之事。

哪一面都是事難責重,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由不得心情緊張起來。

待了一會,申屠宏見花無邪面壁而立,先是手掐訣印,由中指上放出一道毫光,射向壁上,朝樹葉四邊徐徐轉動。跟著便聽壁內禪唱之聲隱隱傳出。此是神僧所留音文經解,只此一遍。當時如若記憶不全,便須再費多年功力,始能通解。那時花無邪早到應劫之時,必不能仗以自保。禪唱一完,玉碑上立即變化,禪經也自取到手內。暗忖:

"自己不是佛門中人,此經無緣得見,事正危急,也無暇記,不消說了。可笑雲南二惡用盡心機,百計劫奪,雖精晶球視影之法,內洞許多秘奧仍無法窺測。這禪唱留音不曾聽去,便將禪經劫奪到手,也無用處。何況內外兩經互有關聯,若不深悉細情,又是神僧昔年默許的正宗佛門弟子,多高法力也難取走。結局必然是白用心力,害人轉而害己。

聞說二惡雖是邪教,法力甚高。麻頭鬼王更能前知,行事謹慎。怎臨事如此愚蠢?現在花無邪功成在即,先前不合貪功,又稍延誤。又當天殘、地缺與人鬥法正酣,無人作梗之際,按說仇敵應已早到,洞外怎還無有警兆?"方在尋思,忽聽隔洞頂上面驚天動地一片大震,宛如一二十個極大地雷同時爆發。可是洞內仍是好好的,並無異狀。緊跟著,四外風火之聲轟轟交作,頂上巨震更響個不住。兩下里匯成一片,聲勢猛惡,自來罕見。

知道雲南二惡正用有相神魔攻洞,此時雖還無害,遲早仍被攻進,難免一場惡鬥,並且從此糾結,非到強存弱亡,不能分解。

申屠宏再看花無邪運用法力,虔誠默記,直如未聞。暗想:"此女根骨既佳,人又美好,更有這高定力,真個難得。只為當初一時不慎,誤犯芬陀教規,已受多年辛苦危害,結局仍不免於玉碎香消,還受二惡十四年煉魂之慘。如非向道堅誠,自身能夠排除萬難,甘於以身殉道,力求正果,勢必形神皆滅,連元神也保不住。"再想起師長閉關,群邪猖狂,自己雖得重返師門,前路依舊艱難。心忿二惡,明知此經正邪殊途,不應為其所有,和烏頭婆一樣,偏要恃強凌弱,乘危劫奪。花無邪定數如難避免,異日相遇,決不使其漏網。正尋思間,外面風雷攻勢愈急。待不一會,中間忽雜著一種從未聽到過的極淒厲的顫聲悲嗚,隱隱傳來。好像是烏頭婆呼音攝魂之法,又不全像,才一人耳,便是心搖神蕩。知道不妙,尚幸功力堅定,未為所乘。再看花無邪,聞聲面上立帶惶急不安之狀。同時壁中禪唱也已終止,一陣溶檀香風過處,眼前倏地奇亮,耀目難睜。由內而外,滿洞風雷大作,焰光交織,上下四外洞壁一齊震撼,勢欲崩塌。變生倉猝,不禁大驚,忙把二相環往外一甩,那神泥、神砂合化的五色金星,立似潮湧而出,先將內層碑室入口封住。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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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6 16:01: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九回 驀地起驚霆 電漩星砂誅老魅 凌空呈寶相 繽紛花雨警真靈

前文說到李洪遇見凌渾、猿長老相助,得到一件佛門至寶,為了小寒山二女盜取心燈去煉毒手摩什,事關緊要,便先走去。申屠宏、花無邪立照凌渾所說,合力攻入內洞。

申屠宏先在二門上收得一枚金環,又用阮徵所借至寶二相環,將大雄禪師昔年護經之寶,西方八功德池中一丸神泥收去,與天璇神砂融合一體,為二相環增加了許多威力。跟著玉壁神碑出現,所取貝葉禪經也在玉壁層中現出。花無邪立用師傳佛法,由中指上射出一道毫光,朝著貝葉四邊徐徐轉動,隨聽壁中發出禪唱之聲。正在虔心默記,忽聽得洞頂上面迅雷連震,動地驚天,風火怒鳴,響成一片,甚是驚人。申屠宏知是雲南二惡將有相神魔煉成趕來,見花無邪仍在面壁靜聽,若無其事,不禁贊她定力甚高。洞外風雷交鬨中,忽又夾著一種極淒厲的顫聲哀嗚,隱隱傳來,與烏頭婆呼音攝神邪法大略相似。

才一入耳,立覺魄悸神驚,心旌搖搖,不能自制。尚幸功力堅定,忙運玄功鎮攝心神,未為所算。再看花無邪,面色已帶惶急,同時壁中禪唱也已中斷。忽然一陣萌檀異香過處,眼前倏地奇亮,耀眼欲花,滿洞風雷暴作,由內而外,向前湧去,上下洞壁一齊震撼,勢欲崩塌之狀。倉猝之間,不知底細,惟恐有失,忙將二相環往外一拋,那與神泥化合一體的天璇神砂,立化為五色金星,狂濤也似湧出。

剛想先將內層碑室封閉,忽聽身後花無邪急呼道:"道友快收法寶,我禪經已得到手。此時神僧佛法已經發動,井蒙神僧慈悲,佛光照體之後,頓悟玄機,因此得知佛法妙用。固然結局必不能免難,但不到我將前後兩部經文、經解全數記下以及我應劫時限到來,任他天大邪法也難攻進。時機緊迫,不暇多言。只等道友取走貝葉靈符,後半部梵唱二次又起,大功即可告成。前得伏魔金環,乃昔年禪師降魔之寶,用法簡便,只要將前洞六字靈符記住,照我所習佛家訣印,再以本身真靈主持,便能由心運用了。出時可用此寶防身,許能為我除去一害,也未可知。快請習此訣印,由我倒轉禁法,送道友出洞,往後山為二老解圍便了。"說時,申屠宏已經取寶回身,第一次見到花無邪滿面驚喜之容,暗贊佛法神奇,不可思議。就這轉眼之間,此女竟能悟徹玄機,並連洞中佛法也能由心運用。聞言足代欣慰,但知她大功雖成,十四年苦難魔劫仍所不免,定數所限,無法挽救。方覺可憐可敬,花無邪話已說完,將貝葉靈符遞過,催習伏魔金環用法。

知時迫勢急,難於久延。好在禪師千年前早有準備,來時見洞外六字真訣,因防異日或許有用,已經記下。佛道兩家降魔法寶,多由本身元靈主馭,大略相同,所差只這訣印。

既然易學,又可為此女驅除妖婦,自應學了再走為是。見那貝葉靈符形如一片手掌大的翠綠樹葉,並無符號字跡在上,只是金光隱隱,祥輝浮泛。用法恩師已經示知,便不再細看,隨手藏起。花無邪立傳訣印,告以用法出於禪師遺偈留音。並說:"道友不是佛門弟子,好些無關,故未聽出。適才風雷祥光,便是佛家威力。三五日內,我與道友尚有一面之緣,但必無暇長談。且等過十四年,劫後重逢,面謝大德,再行奉告吧。"

申屠宏無可勸慰,只得舉手作別,說聲:"道友珍重,行再相見。"隨將先得金環取出,如法一試,立有一環金光套向身上,看去只將腰間圍住,但是佛光遠射,全身均有祥輝籠護。知道威力至大,少時如與二相環合用,多厲害的妖邪也不是對手。如非花無邪夙孽太重,必須經此一劫始能成道,後山之行又奉有師命,不敢違背的話,便助此女脫離,也非無望。略一尋思,花無邪又催道:"道友盛情心領,此時不必管我,請快去吧。"說時,滿洞祥光閃變,二次風雷又起。申屠宏知正倒轉禁法,忙縱遁光往外衝去。覺著所過處阻力絕大,如魚穿波,身外焰光萬道,祥霞變滅如電,不容一絲縫隙。

知道花無邪防範周密,佛法威力至大,已與主持人心靈相合,神妙已極。這還是有意放走,更有佛門至寶防身,這才不覺飛過兩層門戶,一看前面,已是頭層出口。忽然想起:

"洞外現有云南二惡;又聽哀呼之聲,與烏頭婆邪法相似,也許妖婦也捲土重來。這兩起妖邪均極厲害,又都性情乖戾,有己無人,雙方均把禪經珍逾性命,寧冒險難,勢欲必得。但知正教中人已經出手,天殘、地缺不容外人在此猖撅,日前已經出手,大有左袒花無邪之勢。這類妖邪平日雖不相下,一到事急,照例同惡相濟。也不知雙方聯合與否?自己如若現形飛出,定必群起夾攻。何如仍用天蟬葉隱身?雙方如未合謀,必在外面先自火併,樂得任其相持,耽延時候,等後山事完,再作計較。如已聯合,二惡氣運未終,又擅魔教中小金剛不壞身法,除之甚難。仗著隱形突出,冷不防將妖婦除去,想可辦到。"

沿途光焰雜沓,飛行遲滯,直到主意打好,才到洞口。立將天蟬葉取出,並用大乙潛光之法,連護身寶光也同隱去。哪知到了洞外一看,珠靈澗對面平地之上,竟設有一座法臺,上面各色幡幢林立。另有十八個身高丈六,相貌獰惡,威風凜凜的神將,手持各種奇怪兵刃法器,按九官方位立定。當中兩個身材高大,相貌兇惡,手持戒刀、金鐘、火輪、法牌等法器的紅衣蠻僧,坐在兩朵丈許大小,血也似紅的千葉蓮花之上。花瓣上面,各有一股血色焰光朝上激射,高起丈許,合成兩幢血光,將兩蠻僧全身一起籠罩在內。法臺周圍,也有一層血光環護。上首手持火輪、令牌的麻面蠻僧,由牌上發出一道金碧光華,長約百丈,直射身後崖壁頂上,神態甚是緊張。臺前不遠,一片愁雲慘霧,籠罩著日前所見妖婦烏頭婆和一個形似鬼怪的妖人。這妖人生得尖頭尖腦,頭上短髮稀疏,根根倒立;臉作暗綠色,前額下面不見眉毛,好似生病爛掉;一雙圓眼,怒凸在外,碧瞳閃閃,直射兇光;高顴削鼻,尖嘴縮腮。上穿綠色短衣,下穿短褲,赤露出黑瘦如鐵的腿足;胸前掛著一個拳頭般大的死人骷髏,背插三叉,腰繫葫蘆。面向臺前懸空而立,似與二蠻僧在爭論。下首妖僧喝道:"侯道友,你我彼此聞名,井河不犯,久聞三位道友言行如一。那盜取禪經的女子,已成網中之魚。來時大師兄曾用晶球視影,此時兩老怪物正準備與勁敵鬥法,無暇及此;又以日前此女心粗糊塗,未肯應他所求,決不會和我們作梗。你並不需此經,不過受人慫恿而來。如肯依我先前所說,我們事後必將你想得到的兩件法寶奉上,從此交個朋友。否則,暫請回去,我弟兄回到雲南,恭候光臨如何?"

話未說完,形如鬼怪的妖人似要變臉,一隻雞爪般的怪手已經揚起。旁立妖婦似與配合,作勢欲發。二蠻僧也似在暗中戒備神氣。不知怎的,妖人面色遽變,好似有甚警兆,吃了一驚,厲聲答道:"我弟兄三人,說到必行,永無更改。無如此時大哥、三弟忽然催我回去,無暇與你兩個不知死活好歹的蠻人糾纏。總之,禪經如落人手,我自會去尋他,不值與你們計較。如落你們之手,不獻出來,休想活命!"下首蠻僧見他聲色暴戾,令人難堪,不由大怒,方一揚手中戒刀,麻面蠻僧嘴皮微動,竟似不令輕舉。剛剛止住,妖人也似事情緊急,連未句話都未及說完,竟化作一條綠氣,刺空激射而去,其疾如電,餘音尚在搖曳,人已飛向遙空雲層之中,一晃不見。妖婦見幫手一走,神情更轉獰厲,口、眼、耳、鼻似抽風一般,不住亂動,厲聲喝道:"我向不服人,只為我子殘魂不能重聚,苦痛日深,心如刀割,明知劫數將臨,依然來此拼命。早知你們必來犯險作梗,特請侯道友同來,與你們商量。此事合則兩利,分則難成。只求保全我兒一命,暫借此經,並不據為己有,終於歸你們。已經再四言明,你們偏不聽。休看侯道友已走,照樣能壞你們的事,不過不願兩敗俱傷而已。休再固執。"話未說完,麻面蠻僧本來目注前面晶球,全未理睬,忽然一聲詭笑道:"我弟兄向不與外人聯手行事。念你為子心切,暫寬一線,聯手仍是休想。你既吹大氣,我且將攻山神魔暫止,讓你先去下手。你如不行,或是為人所殺,我們再行下手如何?此事並非容易,便我兩弟兄來此,能否如願,也還未定。但我二人劫數未臨,法力又高,雖還有未盡算出之處,早已防備周密。不似你這老妖婦,為了孽子,明明大劫臨頭,還敢膽大妄為罷了。"

妖婦聞言,立被激怒,厲聲喝道:"我本心防你們作梗,鬧得兩敗俱傷,為了我兒,忍氣吞聲。否則,我已將量尤三友吸取真神之寶白骨吹借來。你們先前也曾嚐到厲害,如非預坐小金剛禪,心魂早已被它攝去。何況此女微未道行,我只一吹,她必由我擺弄,自將禪經獻出。話須言明,到時不要作梗。"說時,申屠宏因聽蠻僧口氣,後山鬥法似剛開始,稍遲無妨,意欲相機下手除害。仗著隱形神妙,便往側面繞去,早看出妖婦胸前掛著一個白骨哨子。先聽飛去妖人姓侯,本就疑是量尤墓中三怪之一。再聽妖婦說出白骨吹,益發驚異,先前異聲悲嘯必是此物無疑,怪不得連自己也幾乎支持不住。為防花無邪聞聲閃失,心中忿恨,忽聽蠻僧喝道:"無恥妖婦!讓你先下手,盡說廢話作甚?

想捱到神魔攻破山頂,撿便宜麼?直是作夢,此地三日之內,決無人來作梗。現且停手讓你,再如拖延,我們前言便作罷了。"申屠宏出時,風雷之勢並未停止。再稍往前,便見崖頂之上焰光騰湧中,另有十八神將與臺上所立相同,正用手中法器發出百丈風雷,在麻面蠻僧右手令牌妖光指揮之下,猛力攻山。這時忽然一閃不見,山頂仍是好好的,心方稍放。妖婦也是惡貫滿盈,明知前路兇危,仍想因人成事。素日又極兇橫自大,本想借著說話延宕,等山頂稍被攻出一點裂痕,再行運用玄功變化,入內奪經。及被蠻僧道破,怒火上升,自覺難堪,不由犯了兇狂之性,怒喝:"蠻人休狂,此時無暇多言,早晚必取爾等狗命!"未句帶著哭音,甚是刺耳。二蠻僧好似早有成竹,任她叫罵,只把目光註定妖婦動作,全不答理。妖婦說完回身,兩臂一振,身外邪氣立即暴脹,滿頭灰髮連同鬢腳兩掛紙錢一同倒豎,飛舞起來。跟著飛身而起,將那兩隻雞爪般的怪手往外一伸一揚,立有十條黑影由指爪尖上飛出,各長數十百丈,將對崖連頂帶洞交叉罩住,大片愁雲慘霧便疾如奔馬,朝前湧去。

申屠宏行事謹慎,上來便恐蠻僧、妖婦設有禁網,為防觸動,特意由側繞去,相隔尚遠。本在準備發難,及見妖婦動作神速無比,知那妖雲邪霧只一近身,妖婦心靈立有警兆,便不等湧近,突然現身,大喝:"無知妖孽!你劫數到了!"說時遲,那時快,申屠宏原因身是峨眉高弟,不願暗中傷敵,又防一擊不中,又留後患,身形一現,二相環一甩,天璇神砂早化作無量星濤,金芒電舞,狂湧而出。妖婦長於玄功變化,原可遁走。無如心痛孽子,奪經之心太切,邪法又高。剛一返身施為,心靈上便有了警兆,覺著左側有人隱形埋伏。忽然想到日前吃虧之事,由於李洪作梗而起。心疑花無邪與李洪合力下手,一個人內取經,一個在外接應,又在作對。不由怒火中燒,既想報復前仇,又想借此賣弄給蠻僧看個厲害。表面裝著行法,實是就便佈置邪法,乘敵不備,冷不防回身,用鬼手抓魂,將仇人生魂抓去。不料煞星照命,左側隱伏的並非前見幼童李洪,天璇神砂已是極厲害的剋星,又加上西方神泥,威力更大,一經發出,疾逾雷電。尤厲害是稍為沾上一點,下餘立生感應,一齊飛湧而來。當時見機,變化遁走,尚非容易,何況事出意外,一味蓄勢前撲,未有退逃之念。當申屠宏現身時,妖婦也已猛然回身,揚手抓到。雙方恰是同時發難,迎湊在一起。等妖婦瞥見對方是個大頭麻衣,身有佛家金光祥輝環繞的少年時,那山海一般的五色星濤,已當頭罩下。心方一驚,猛覺身外壓力絕大,行動不得,才知不妙,怒嘯一聲,便要化身遁走。哪知此寶威力無上,專戮妖邪,不動死得還慢一些,這一行法強掙,星濤受了激動,內中神泥所化金星各具絕大吸力,首將妖婦通身繞住,吸了個緊。申屠宏再伸手一指,與金星雜在一起的五色星光跟著往上一湧一裹,互相激撞,紛紛爆裂,火花密如雨霰,只管隨分隨合。妖婦卻是難當,只慘號得兩聲,便已形神皆滅。

申屠宏因知妖婦身帶法寶甚多,均極汙穢狠毒,惟恐消滅不盡。側顧二蠻僧,目注自己,面有驚容,守在臺上,一意戒備,並未出手。料他們行事審慎,必不先發。為防萬一,便將飛劍放出防身,連新得伏魔金環也放將出去。金光方離身而起,果有幾聲極難聽的鬼哭悲嘯之聲,由神砂星濤中發出,金光還未飛到,已經消滅。申屠宏終不放心,仍指定金光祥霞罩上前去,使神砂由佛光照過,方始縮小收回。正想此寶如此神妙,好在為時尚不算晚,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將二蠻僧有相神魔破了再走。忽聽麻面蠻僧喝道:"道友奉命後山解圍,正是時候。你我素無仇怨,我們早用晶球視影看出此事,各用小金剛不壞身法防護,道友法力雖高,仍是無奈我何。並且道友一來我便看出,有心假手道友除此妖婦,以免你那女伴元神被她攝去。我們志在取經,並無他意。道友何苦違背師命,與我們作對?"申屠宏不知蠻僧僅知大概,並未看出底細,所說一半是詐,急切間被他矇住。又知所持魔教中不壞身法,委實難破,心雖吃驚,仍想略示威力。方在尋思如何下手,猛聽後山烏牙洞那面雷聲大作,精光寶氣上衝霄漢。一看日色,已是西初,知難再延,只得大喝道:"大雄禪經,留贈有緣,各憑法力,善取無妨。如被花道友先得了去,你們如敢傷她一根毫髮,妖婦便是榜樣!"麻面蠻僧忙插口道:"我們決不傷她。道友留步,尚有話說。"申屠宏原知恩師既有仙示,決難挽回,只是可憐花無邪,一時義憤,又看出蠻僧有些內怯,故意如此說法。急於趕往後山,說完,便自飛走。耳聽蠻僧大聲疾呼,又嘆息一聲,也未回身理睬。飛行神速,晃眼烏牙洞在望。忙照仙示,不飛近前,先在中途隱身飛落,步行趕去。看出沿途均有埋伏禁制,有的已為人破去。仗著師傳靈符,通行無阻,徑由亂山中繞到洞前危峰之上。

那烏牙洞在崆峒後山深處,地甚僻險,中隔森林絕澗。天殘、地缺師徒脾氣古怪,喜怒無常。怪徒更是驕橫任性,仗著乃師袒護,專與生人為難。故此處平日為仙凡足跡所不至。申屠宏也是初次來此,地方就在日前申屠宏尋找花無邪時,所見怪徒住的山洞左近,該洞位列西首危崖凹中,並不廣大。洞外大片盆地,三面均是危峰怪石,宛如犬牙相錯,石色烏黑,形勢奇特,險峻非常。本來四面均有極厲害的禁制,申屠宏未到以前,既防主人先行驚覺,更恐採蔽僧朱由穆和姜雪君識破,老早施展迷蹤隱形乾坤大挪移法,另用天蟬葉隱身,悄悄前進。先還恐主人法力高強,稍一疏忽,便觸禁網,甚是小心。哪知剛到峰下,一片黃雲閃過,所有禁制忽全撤去。隔峰遙望,佛光祥輝,連同各色光華,仍在隱隱相持,映得滿天暮雲俱成異彩。知道雙方未分勝負,心中一寬,立即走上。到了峰頂,覓好藏處,往下一看,崖對面兩座危石頂上,分立著兩人:一個是面如冠玉,身著黃葛僧衣的小和尚;一個是美豔如仙的青衣少女。看年紀都不過十多歲,都是氣度高華,神儀朗秀。一見便認出是師門至交,朱、姜二位師叔。知道神駝乙休、韓仙子,還有先在珠靈澗所遇窮神凌渾和猿長老,也必在此,細一尋視,井無蹤影。凌、猿二老,本為解圍而來,也許隱伏在側。乙、韓兩老夫妻,本與朱、姜二人約好一路,事又一半為了乙氏夫婦追戮雙鳳山兩小而起,怎會不見?

這時天殘、地缺也未現身出鬥,只把日前逐走妖婦烏頭婆的黃色雲屏放了出來,也不似那日飛得高,只橫向天半,將烏牙洞連崖護住。雲屏上面立著五個怪徒,一律黃色短衣,相貌醜怪,仵氏弟兄卻不在內。朱由穆由手指上發出五道佛光,朝屏上五怪徒射去。姜雪君左手指定一青一紅兩道長虹也似的精光,分射開來,將雲屏兩頭罩住;另一手掐著一個法訣,目注前面,蓄勢待發。五怪徒立身屏上,不言不動,態甚沉穩,各有一幢白光護身。另外一道五色精光寶氣,由屏中心激射出來,分佈成一片光牆,擋向怪徒前面,將佛光敵住。有時勢子稍絀,吃佛光往前一壓,縮回屏上,五怪徒立現不支之狀。可是彩光也頗強烈,略為退縮,晃眼強行衝起將佛光敵住,怪徒神色又復自若。朱由穆見狀,將手一指,佛光重盛,五彩光牆又復後退。雙方進退不已,似此相持到了天黑,精光祥霞照耀之下,四外峰巒齊幻異彩,更是奇觀。申屠宏知道天殘、地缺尚未出現,還不到下手時期,且喜雙方全未驚動,便耐心靜候下去。中間姜雪君幾次想要揚手施為,均吃朱由穆止住。到了後來,光牆似知不是對手,已不再往前衝起,卻擋向雲屏前面。這一改攻為守,看似勢衰,佛光反倒不能再進,成了相持不下。

姜雪君意似不耐,叱道:"老怪物!你以為將元神附在孽徒身上,人不出面,只憑這萬千遊魂所結的擋箭牌,就可免難麼?除照我們先前所說,將兩孽徒獻出,當面責罰,念你二人雖是左道旁門,除喜護短任性,夜郎自大,和這次包庇雙鳳山兩小外,惡跡無多,只要肯認錯服低,便可無事。否則,我不似朱道友仁慈,一發無音神雷,你這千萬遊魂煉成的保命牌和你這老巢,齊化劫灰了。"隨聽洞中有兩人怪聲怪氣,一同答道:

"你當我弟兄怕你們麼?不過你們來得湊巧,正趕有事,暫時無暇罷了。是好的,少時我弟兄自會出來見個高下。你要不怕造孽,無音神雷只管發放,看看可能傷我分毫?"

話未說完,忽聽當空有人大喝道:"老怪物,少要說嘴。你明知姜道友可憐這些遊魂,用意只想迫你倆出頭,不肯下此殺手。得了便宜,賣乖作甚?本來是我的事,被朱、姜二位趕在前頭。我夫妻照例不喜兩打一,小和尚已經搶先,只得讓他。原想你這兩個老殘廢自負多年,既敢縱徒為惡,包庇妖邪,人已尋到門上,總該把你那些鬼門道使點出來,令人見識。始終藏頭不出,已是無恥,還要發狂言,空吹大氣。我夫妻決不打幫槌,朱、姜二位道友也無須人相助。只是來了半日,看著悶氣。我夫妻也不與你倆動手,只將你倆這龜殼揭開,省你倆無法出頭,你倆看如何?"申屠宏早看見神駝乙休同了韓仙子,突在烏牙洞上空現身,相隔洞頂危崖不過數丈高下,可是說話聲音,卻在朱、姜二人身後列峰之上,正與相反。再一回頭注視,果然又另有一個神駝乙休在崖對面相去裡許的小峰之上立定,戟指喝罵。韓仙子卻未在側。怪徒聞聲,一齊朝前注視,身後崖頂有人卻並無所覺。知是身外化身,難得是兩下均能一樣言動施為,各行其是,心中好生讚佩。乙休話未說完,朱由穆已經插口大喝:"駝兄住手!我不撿人便宜。老殘廢可速出現,免得駝子用身外化身、五丁神掌將你牢洞抓去,被人逼出,平白現世。"

話還未了,烏牙洞上空的乙休聽朱由穆發話阻止,早不等說完,手伸處,立發出五股長虹也似的金光飛射下來,將烏牙洞連崖頂一起搭緊。乙休隨縱遁光飛向空際,口喝得一個"疾"字,那高廣約十多丈的一座危崖,連同當中凹進的烏牙洞,立似齊地面鏟去,一片裂石之音過處,齊整整與地脫離,吃乙休手上五道金光抓起。剛剛懸向空中,先是青濛濛一片淡煙閃過,猛聽天崩地裂一聲大震,那座危崖忽然自行炸裂,宛如千百巨雷同時爆發,那石崖已化為百十丈大一團烈火,聲勢猛惡,從來罕見。乙、韓二人同時不見,只剩小峰上面乙休原身哈哈大笑道:"老殘廢慣用心機,平白將你倆的牢洞自行炸裂,鬧得少時無家可歸。你倆多年煉就的靈石真火,可曾傷我分毫?白便宜山妻煉一純陽之寶。"說時,韓仙子也在峰上現身,腰間掛著一個黑葫蘆,揚手一招。崖石爆發所化火團本懸空中,立時電馳飛去。申屠宏先還奇怪,雷火怎會聚而不散?這才看出火外還包著極薄一層光網,淡如輕煙,火光強烈,如非慧目法眼,休想看出一點痕跡。

韓仙子見火團飛到,將手一指,火團便裂了一口,自向葫蘆之中鑽進,晃眼全消。籠在火外的青色淡煙,也往韓仙子袖中投入,同時不見。對面雲屏之上,五徒忽然一閃不見。

跟著雲屏斂處,先飛起一團黃氣、兩道青光,將朱、姜二人的佛光劍光接住。同時現出兩個一缺左腿,一缺右腿,相貌奇醜的孿生怪人,並肩而立,挨擠甚緊,鬚髮皆張,神情好似忿怒已極。也不發話,一照面,便朝乙、韓二人並立的小山峰飛去。身上也未見甚遁光,連手足都未見動,飛起來卻是快得出奇,人方出現,便已飛到小峰前面。申屠宏那好月力,竟未看出是怎麼飛過去的。便是朱、姜兩人那高法力,也似出於意外,未及阻隔,便被飛近身前。申屠宏因天殘、地缺已經出現,一面準備貝葉靈符,一面朝前細看。就這瞬息之間,雙方已經交手。

原來天殘、地缺恨極乙休,本朝乙、韓二人撲去。不料對方知他巢穴一毀,又把靈石真火失去,必要情急拼命,事前早有準備,先前所見淡青色的光網,忽又出現。天殘、地缺的太乙潛光遁法,雖不如佛家心光遁法可以神遊千萬裡外,念動即至,但也迅速不可思議,去勢又猛,差一點沒被撞到網上。同時朱、姜二人見兩老怪物一言不發,縱遁飛來,竟舍自己,朝乙休夫妻撲去,佛光、飛劍也吃那黃氣和兩道青光敵住。知兩老怪物得道年久,在各異派旁門中獨樹一幟。所用二寶,乃二人昔年在兩極盡頭,採取千萬年前遺留,快要積成星球的混元真氣凝鍊而成,青黃二色,一清一濁,分合由心,威力至大。此外,尚有一件異寶,乃南極磁光煉成,更是厲害。這三件法寶,多高法力也不能破。看去雖只一團黃氣,大才尺許,如在當地破去,一經震裂,五千裡方圓以內,立被鴻漾大氣佈滿,自相激射震裂,地震山崩,洪水怒湧,烈火燒空。在此震圈以內,人畜生物固全毀滅,弄巧還要蔓延開去。所到之地,氣重如山,生物遇上,立即閉氣裂腹而死。非俟二氣日久自分:輕氣上騰,為云為雨,大雨數年;重濁之氣,受了雨溼凝聚,化為土石下降,方始停歇。雖不似天地定位以前那麼厲害,災區相差懸遠,也須經過數十百年才可無事。震圈以外,人物雖不至於死亡,水火天時之災,也多受波及。端的厲害無比。

老怪物對此三寶一向珍逾生命,不特與人對敵從未用過,並且多年來均深藏在所打坐的崖洞山腹之內,親身坐鎮守護,連門人也不令見。原備幹三百年大劫臨身之時,去往兩天交界之處,把應遭劫的幾個同道至交也約了去,仗此三寶抵禦未劫。論起為人用心,並不算惡。只是自恃成道年久,法力高強,性既驕狂自傲,又專以一時喜怒來分親疏。怪徒每喜結交妖邪,橫行為惡,儘管法嚴,事後也必責罰,但因師徒情長,當時必加護庇,與對方為難,從未清理過一次門戶。尤可恨是無論是甚極惡窮兇,如雙鳳山兩小之類,遇到危臨事敗,無可幸兔,只要肯低首下心,忍受苦痛惡氣前往求告,碰到二人高興頭上,也必援手,不稍顧忌。結怨甚多,人卻奈何他倆不得。朱由穆前生有兩好友,便吃他師徒大虧,幾乎慘死。彼時激於義憤,未及往尋,便奉師命轉世。上次峨眉開府,恰遇見當年肇事的兩黃衣怪徒,事已過去,兩友已經仙去,本想放過,兩怪徒反向自己招惹,逃時叫陣。因值有事,遲延至今,方始來會。對這三寶,事前原料對方防避佛光擊破,決不敢用。不料竟自施展出來,必是恨極乙休夫妻,又知自己和他倆一樣顧忌,不肯造此浩劫,佛光威力神妙,非此不敵之故。老怪物尚是初會,果然有點門道。

本心不想除他倆,只是憤其縱徒行兇,略加做戒。雖然備有制他倆之法,照此神通,委實不可輕視。如果對方情急,豁出兩敗俱傷,大家造孽,自將大氣爆散,佛光還不能收回。見姜雪君不等對方衝向光網之上,揚手先是一粒無音神雷發將出去。嬪姆的無音神雷何等威力,勢更神速,發時並無聲音,多厲害的妖邪一被打中,只金光一閃便成劫灰,甚或形神皆滅,萬無不中之理,哪知對方竟似預先知道。金光閃處,高地大片山石全成粉碎,塵霧高揚,湧起數十丈高下,地也擊碎了一個大深坑。再看天殘、地缺,人已飛出十里以外。金光閃過,人又飛回原處,手略一揚,那高湧天半的塵霧立即消散,行動端的比電還快。同時每人肩上發出一片五色奇光,流輝四射,耀眼生纈,冷氣森森,老遠都覺逼人。

姜雪君見對方已將兩極磁光所煉之寶發出,便將師門至寶天龍剪化為兩道金碧光華,交尾而出。天殘、地缺二次飛回,本仍想朝乙休拼命,一見此寶,知道厲害,只得暫停。

雙方鬥在一起,動作都神速,原是瞬息間事。朱由穆心念微動,還未及出手,乙休已哈哈大笑道:"我向不喜以多欺少,似他倆這等老殘廢,兩人只能算得一個,連山妻也無須上前。既是專來尋我拼命,有我一人足夠發付。小和尚和姜道友速將法寶、飛劍收轉,停手觀戰。我先看看他倆那混濁之氣結成的壞包,是什麼玩意?"說罷,不俟答言,身形微閃,化作一道金光,驚虹刺天,朝那黃色氣團飛去。氣團原吃佛光包沒,停空相持不下。申屠宏是個行家,早看出氣團雖小,重如山嶽,佛光雖然將它包住,並看不出能夠破它。金光正要往佛光之中穿進,忽聽朱由穆大喝道:"駝兄不可負氣,老怪物雖然可惡,此是他倆的命根。你將此重濁之物送往兩天交界之處破去,也頗費事。他倆不過藉此抵擋,便敢造此大孽,我也早有防備,決可無害。還是由我與姜道友對敵,老殘廢若是服輸便罷。快請回來,免他日後說嘴,道我又請幫手。"乙休不理,依然衝光而入。

朱由穆知道乙休欲以全力大顯神通,將此寶送往兩天交界之處毀去。此次來時,曾接妙一真人飛書相勸,又遇師弟李寧代傳師命,本心不欲過分。惟恐乙休記恨對方袒護妖邪,結局雖將雙鳳山兩小除去,因被連次作梗,不特大仇元兇幾被漏網,韓仙子還失了幾件法寶,連所居白犀潭水宮也幾不保,又結下許多無謂仇怨,必不甘休。又知妙一真人密令門人暗有安排,為防乙休走極端,特意趕在前頭,故意虛張聲勢,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不料乙休久候不耐,依然出手。一見不聽攔阻,氣團漸有上升之勢,只得發揮全力,指定佛光,連金光一起包住,不令上升。雙方功力原差不多,氣團早變成了一個極大光球,金光、佛光齊煥霞輝。雙方再一進一退,便在當空上下滾轉,氣象萬千,壯麗無倫。

朱由穆一面阻住乙休,不令飛走;一面尋思:"兩怪物幸吃薑雪君絆住,不然事更難測。此時勢成騎虎,除卻最後一著不能取勝,否則乙休也決不善罷。"又見天殘、地缺手掐靈訣,知他倆也要施展殺手,用玄功變化應敵,便喝道:"老殘廢!並非我們倚仗人多欺你倆,只為駝兄恨你倆自不為惡,卻喜庇護妖邪,想將你倆御劫三寶破去,以示做戒。我想強行勸阻,你倆也看見了。再不服輸,駝兄法力高強,我一個阻他不住,你倆數百年苦煉之功,付於一旦了。你倆那小諸天邪法和玄功變化均無用處。如嫌我們多了一人,我請姜道友停手,由我和駝兄對敵如何?"此時天殘、地缺也是氣急之下,竟沒想到對方知他倆運作如電,早有成算。聞言暗想:"自己原不捨的這兩道磁光,才被絆住。只要對方天龍剪一收,立可施展玄功變化追上仇人,乘機下手,與乙休拼個存亡,免得施展殺著,為害生靈。"聞言,正在準備,誰知姜雪君已得暗示,天龍剪往回一撤。三方動作均快,又是同時發動。就在這將要飛起,時機不容一瞬之際,朱由穆大晦檀佛法已經施為。天殘、地缺剛收轉兩道磁光,要往上空飛起,猛聞到一股旗檀異香,當時心神便覺迷糊,知道不妙。怒喝一聲,手才往起一招,意欲拼命,忽又瞥見一片祥霞,由側面峰上冉冉飛墮,看去並不甚快,可是才一人目,全山立被籠罩在內。同時空中出現一個身高丈六,形與觀世音相似的一尊菩薩,頭上環著一圈佛光,手執一朵青蓮,拈花微笑,凌空而立,寶相莊嚴,氣象萬千。一時祥輝瀲灩,花雨繽紛,一派祥和景象,與先前金光寶氣滿空激射飛舞,形勢迥不相同。二人便清醒過來,只覺天機寧靜,通體一片清涼。不特先前怨毒嗔怒之氣一齊化為烏有,連發出去的那些法寶也全回到手上,彷彿噩夢初回,並無其事情景。

二人言行心念本都相同,猛想起身非佛門中人,此時空中忽現佛菩薩金身,所用法寶又復無故收回,直如未發,必是敵人施展大旋檀佛法,身已受制無疑。多年盛名威望,不料毀於一旦。心中一急怒,神智剛又一迷,同時空中飛劍、法寶,連同強仇乙休元神所化金光,也均不知去向。這時二人已為佛法所制,隨著心情反應,成敗所關,仙凡繫於一念。當嗔念才起之際,已經神智不清,周身火熱欲焚,憤怒之下,再生先前惡念,立為本身真火所焚,墮入輪迴了。總算二人苦煉千年,法力高深,神智尚未全昏,見空中寶光全隱,心中一動,忙往左右查看。目光到處,乙休已經回到原處,身前光網已收,連同山石上分立的朱、姜二人俱在向空頂禮膜拜,神態十分虔敬,滿面喜容,哪有絲毫敵意?再看側面高峰之上,現出一個葛衣矮胖少年,不由大悟。

原來二人日前曾算出為了自己一時負氣,護庇妖邪,始而勢成騎虎,欲罷不能,終於樹下強敵。事後虔心推算,不久便有對頭尋上門來,此次鬥法,竟關係到成敗安危。

恰巧日前珠靈澗有人鬥法,剛算出取經女子和一同伴是個救星,設計引來,向其借用靈符,偏又不答應,被人隱形潛入,衝破禁網,帶了逃走。話已出口,不能向其作梗,或是自行強取。並且不到時限,經和靈符均取不出。後又再四推算,除此無救。自己那高法力,競會推算不出詳情,越知厲害。總算此女雖未明允借符,也未拒絕,又曾助她脫難,見時神情甚是感激,也許不致袖手。萬般無奈之下,知道此女便肯借符,也在敵人到來以後。只得先把兩個最招恨的徒弟隱藏起來,自在洞中打坐。表面故作大意,僅將護身雲屏放出,並分化元神附在五怪徒身上,出來應敵。本想拖延時刻,以待解救。不料被神駝乙休所愚,將洞府連崖拔去。自己將什就計,暗放石火神雷,又吃韓仙子收去,失了一件至寶。連遭失利,怒火中燒。心料花無邪乃芬陀棄徒,與敵人多有淵源,日前不肯借符,必由於此。這時符當取到,並未送來,可知無望。多年盛名,就此斷送,惡氣難消。反正敵人難傷自己,好歹也須與之一拼。及至現身出鬥,所恃三件法寶,又吃敵人分頭敵住,兩不相下,已是忿極。尤可恨是乙休竟想把將來御劫三寶中最具威力的混元一氣球毀去,如何不急?暗忖:"你既無所顧忌,索性大家造此大劫。"恰巧敵人託大收回天龍剪,正要趕往,佛身忽現,法寶無功,自己也未離地飛起。正在心念起伏,周身火熱劇痛之際,一見申屠宏,猛觸靈機。剛自醒悟,盛氣一平,周身重又立轉清涼,越知所料不差。本身功力原極高深,當時明白過來,剛雙雙頂禮膜拜下去,口呼:"我佛慈悲!"似覺一片祥輝透身而過,宛如醍醐灌頂,周身氣機和暢,神智益發空靈,哪有絲毫雜念。

正在潛光反視,靜心體會,忽聽身側有人喚道:"老怪物,齊道友嘉惠於你不少,今此佛光一照,異日天劫兔去許多魔障。加上你那三寶抵禦外魔,決可無害。靈符已收,還不起來?"睜眼一看,自己跌坐在地,並未跪倒。旁邊除先前五人外,又添了二人:

一是凌渾,一是猿長老。以前均曾見過,猿長老更是對頭之一。俱都含笑,環立面前。

彼此都是有道之士,自然無須細說。本來勝敗未分,又有佛力化解,芥蒂全消。從容起立,笑答道:"以前種種,本屬虛幻,不消說了。只是嘉客遠來,蝸居已為乙道友所毀,只好請至小徒洞中一敘了。"朱由穆笑道:"道友你說此話,又入魔障。以前既是虛幻,怎會毀去?"乙休也微笑插口道:"道友仙府已為佛光復原。只是高足們不合私出觀戰,雖然隱形,並無用處,佛光照時,妄生嗔念,如非符收得快,幾乎墮劫。現在人俱昏迷於峰側崖凹之中,尚在受苦。只有小和尚能救,你我均難為力。可是這一來,氣質已變,決不再為盛名之累了。"凌渾笑道:"我向不服人,今日越看出佛法神妙,不可思議。

只金身一現,佛光所照,彈指之間,不特在場諸位仁兄仁姊殺機悉混,連我駝兄說話也文雅起來。自與駝兄相交以來,連峨眉開府,第二次又聽到他這等吐屬。早知如此,我和老猴頭真不該藏得那麼遠。假使藏在左近,讓佛光照上一照,好歹把我這身窮氣和老猿的一身野氣去掉,不是好麼?"韓仙子、姜雪君等俱都覺得好笑。連申屠宏正向天殘、地缺禮見,素來謹飭的人,也被他引得忍俊不禁,只不敢笑出聲來。

天殘、地缺聞言回顧,已早看出烏牙洞仍是好好的,原樣未動。又知門人均在受苦,便請眾人同往。申屠宏隨往一看,怪徒共是七人,仵氏弟兄也在其內,業已昏迷不醒,面上各帶苦痛神色。朱由穆道:"因申屠宏不是佛門中人,不能盡發貝葉靈符妙用。否則,此等西方至寶本有無上威力妙用,善惡轉移之間,大千世界任何事物,哪怕化成劫灰,立可返本歸原。二位道友也必回坐原處,不在外面了。他們七人,佛光不曾普照,如藏原處,便可無事。可是不如此,焉能轉禍為福?可惜福緣還淺,因我也是劫中之人,不敢妄行收取。幸家師早知此事,已用佛家心光收去。如在我手,他們更是得益不少呢。"隨說隨將自煉佛光放出,照向七人身上。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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