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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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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還珠樓主] 蜀山劍俠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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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5 02:10: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回 鳴鼓興戎 眾仙奮鬥蠻人祖 騰光護法 七矮欣逢枯竹仙

原來癩姑奉命下山時,除道書仙示與易、李二人同觀外,另還有一封密束。在依還嶺靜瓊谷三人同居煉法時,因易、李二人同說:"無論柬帖上示甚仙機,反正決不違背,定遵師命行事,先看何妨?"癩姑不便不允,只得取出同看。哪知本來外面標明瞭開讀日期,竟變成了一通白柬,四外隻字皆無。三人知是不到日期,擅自開閱所致,好生悔懼,只得同向峨眉通誠求恕,重將柬帖封好。癩姑性喜滑稽,表面遊戲三昧,對於師長卻極虔敬。這次迫於情面,擅自開閱,事後想起不應違背師命,悔恨之餘,每日均揹人默祝一回,字跡終未再現。

癩姑認定柬帖關係極為重大,早晚總要現出字來,始終如一,迄未懈怠。及至二次去往紅木嶺神宮窺探虛實,覷便盜取紫郢劍,心想:"此劍乃師祖留傳鎮山之寶,竟會失去,敵我強弱相差,事機已迫。"重又遙向師父通誠求告,乞示仙機。祝罷取柬一看,果然字跡復現,並還附有一道靈符。大意是說:"南疆之行,應有多人遭劫,雖在眾弟子領命時先行囑咐,令其到時度德量力,不可輕往,但定數所限,也只一些功力太差,本不在劫之人不往;在劫者仍是不免於難,不過命不該死,均有救星。英瓊一時疏忽,雖然紫郢劍失去,但是神物通靈,敵人不能長久把握,終必飛回,無庸往盜。倒是五雲桃花瘴厲害,弟子中將有六人中毒,非敵人千年蘘荷所煉的靈藥,不能解救。只要一個對時過去,中毒不救,便無生理。即使日後敵人被迫悔禍,也難挽救。此事實系重要。

恰好紅髮老祖去年收一門人,乃昔日綠袍老祖門下妖徒隨引,自為金蟬所救,亟思改邪歸正。因前孽太重,恐各正教不肯收容,知道紅髮老祖與白、朱二老交好,欲藉以為進身之階,恰巧紅髮老祖被洪長豹竊去的兩件法寶,雖為金蠶惡蠱所毀,殘餘之物被他收去,於是前往南疆,獻寶求進。事前又有兩個與他交好的妖人為之先容,因得收錄。近見紅髮師徒因易、李、週三人無知冒犯細故,以致成仇,認作要步以前妖師前轍,心中大不為然。此人在綠袍老妖門下多年,精通邪法,僅比辛辰子、唐石稍次。易、李二人入陣經過他的陣地,便吃警覺,故和同黨閒談洩機。他一心畏禍,嚮往本門,恐與紅髮老祖師徒同盡。那藏靈藥的所在,他便知曉。現在陣中第四十九峰坎宮上把守,可隱形往見,徑與明言,他必樂為相助。紅髮老祖法力頗高,不可輕敵。又值新挫之後,戒備尤嚴。如若遇上,務要遠避,不可自恃隱身神妙,擅自近前。紅髮老祖想將紫郢劍攫為己有,起了貪心,全神貫注劍上。但盜藥一層,也極艱難,得手以後,速急出陣。這時妙相巒谷外眾弟子,有的無心巧遇,有的受一異人指點,正與眾妖人所約的一干妖邪異派鬥法大勝,連傷多人。紅髮老祖聞警出援,紫郢劍也自飛回,激憤之下,必放五雲桃花瘴傷人,乘他元神尚未飛落以前,速用佛光護身,手持六甲分光輪,衝破黑煞妖網入內。一面向眾弟子等警告,並將靈符展動,發生妙用,先將敵人驚退;一面搶護中毒諸人,衝出陣外。此符妙用威力只一剎那間,敵人事後必然看破,加緊追來。如若回身應敵,或被追上,救星到來相隔尚遠,傷人必多,務要速逃。可令易鼎,易震用神梭開路,從地下遁走。爾與易靜等精通地遁之人相助,前後呼應,便可無事。當機貴速,並且前去盜藥,阻礙橫生,又忌和人動武。須俟敵人傾巢出戰時方能得手,稍微延誤,便致債事。務須忍耐,絲毫大意不得。以後到了危急之際,仍用法牌求救,自有人來相助。此事前因後果,早在開府後三日,與玄真子大師伯默運玄機推算。眾弟子法力雖非紅髮老祖之敵,但比他門下妖人和各派妖邪卻強得多。又各持有至寶仙劍之類,只要應敵謹慎,多可無慮。在劫諸弟子雖有六人之多,終能化險復原。到時,當另有人來指示。"末了,柬上又說三人前者不應違命,擅閱此柬,姑念初犯,知悔誠求,再犯重責不貸等語。

癩姑看完驚喜,拜謝師恩之後,立即依言行事。自從先前由天狗坪陣地逃脫以後,敵人知道來人精通地遁之術,便將全地面另加禁制,也恐難阻來人闖入,故除戒備加嚴外,到處羅網密佈,遠非昔比,人一出土,立有警兆。縱使法力高不被擒住,敵人師徒也必全數驚動,下手不得。全陣地方圓二三百里,大小石峰何止千數。那坎宮四十九峰,不知從何數起,隨引又未見過,事機更須慎秘。癩姑好容易費了好些時候心力,才由地底把坎宮四十九峰辨明,峰上把守的卻有兩個妖人。雖看出內有一斷臂妖人,相貌神情與眾妖人囂張兇野大不相同,料是隨引無疑,但那同守妖人不走,也無法上去。只得手持寶鏡,隔著地面向上觀看。心正不耐,那妖人忽然走去。心想:"別處所見更不相似,只此一人還差不多,坎宮陣位又對。反正是撞,且上去試試。"

事有湊巧,念頭才動,敵人又在演習妖陣,風雷四起,立即乘機裂土而出。先還恐觀察不真,引動仇敵,特意避開峰後無人之處,一面上升,一面行法復原,以備萬一看錯,容易遮掩。好在身形已隱,或者無害。不料才一出土,迎面微風過處,現出所料那人,朝那剛復原的地穴低語道:"來者如是峨眉諸位上仙,此時最好回去。否則,也請與我答話,幸勿見疑,免致涉險。"癩姑見他目光四注,似在觀察來人所在,知未看出自己一面,暗中戒備,低聲問道:"道友何人?如蒙見告,便當明言。"那人喜答道:

"我名隨引,峨眉教祖之子金蟬上仙是我恩主。上仙可是昨日來過,為了那口紫郢劍來的麼?暫時是無望了。"癩姑便把來意說知。隨引聞言,好似喜出望外。先飛身峰上,四顧無人,重又下來,跪地默禱了一陣,起來答道:"孽道久欲改邪歸正,日夜悔過虔求,想不到教祖宏恩,許我立功贖罪,真乃萬幸,百死不辭!不過此陣埋伏重重,又有從赤身教借來的幾件異寶,外人休想通地入內。神宮四外,防備更嚴。上仙如在那裡出土,早被發覺了。如要深入,必須緊隨我後五步以內,方可從容通行。那藥藏處,我也知道。一則我奉命鎮守,不能離開;二則藏處深居後洞丹室以內,須由中洞正門入內。

師父正在那間室內行法制劍,前後均有禁法。不論隱身與否,人一走過,立時警覺發難。

上仙又說得如此緊迫,此時必須到手。為今之計,只好冒一點險,等那同伴領命回來,假說有話向師父稟告,陪同上山,直入神宮,假作請命,同進門去。我再立遠一些,能騙得師父許我入內最好;否則再相機行事,設計將他調開,上仙照我所說,前往丹室,將藥盜到了手,然後遁去好了。"

癩姑見他其意甚誠,雖與柬上不與紅髮老祖對面之言少違,但是此外更無善策,已然半日光陰耗過,事不宜遲,便即允了。先料同伴妖人少停即至,誰知候有個把時辰,終未見來,二人俱都愁急。隨引剛把心一橫,待要拼著相隨同逃,棄了陣地前往盜取,忽聽銅鼓之聲。隨引急道:"谷外已有不少敵人到來,那廝想已隨出應援,就此去吧。"

癩姑聞言更為憂急,忙令隨引前導,許以事若發覺,不能存身,必為設法引進到正教門下;如若無事,仍須暫留,以作內應。隨引原也想她吐口,聞言喜之不勝,立即趨前引導。一會直入妖宮,路上遇到好幾撥告急妖人,隨引只作聞得鼓聲傳警,見師請命出戰。

眾妖人有的忙出,有的忙進,無一理會。等趕到宮內,告急的人已是七次。隨引甚是機智,進門遇見秦玠,知他奸狡,對自己卻極降心結交,故意告以陣中空虛可慮,來向師父請求派人鎮守,勿令全出。秦玠笑答:"無妨,師父一出,立可轉敗為勝,現已將行。"正說之間,忽聞哧的一聲,一道紫虹破空飛去。癩姑見紫郢劍飛回,好生歡喜。

隨引知乃師必追,假作回陣,往側一閃。等紅髮老祖負傷追出,秦玠緊隨在後,隨引和癩姑打一手勢,乘機掩了進去。並囑癩姑依著前說途徑入內,為防妖童侍衛看破,也把身形隱起。才到裡面,紅髮老祖師徒便已飛回,匆匆入內取藥行法,並醫手傷。二人暗中尾隨在後,紅髮老祖直入後洞,二人等他取藥出來,方始掩進。剛同現形,由隨引指點,把兩種靈藥取到,傳授用法,紅髮老祖已然將傷治癒,忿怒出戰。二人一同隱身走出,到了洞外僻處,癩姑方始作別,仍由地下遁走。

至於先和妖邪苦鬥的諸同門,除後來莊易、林寒、嚴人英三人,是路遇百禽道人公冶黃,說聽一老友說起此事,令來為眾弟子接應外,只金蟬、石生、甄艮、甄兌、易鼎、易震六人是受異人指點,特為此事而來。餘如司徒平、秦寒萼、楊鯉、李文衎、向芳淑五人,原為兩起,在雲南各縣行道,不期而遇。忽然發現兩個妖人,意欲暗算,吃五人看破。那妖人本是雷抓子的好友,鬥法不勝,便往妙相巒遁走。五人恨他為惡,窮追到此,遇見谷外埋伏的妖人妖人,雙方打了起來,金、石等六人便趕來助戰。陸蓉波、廉紅藥、鄭八姑一起,奉命先尋洞府棲身,蓉波想起昔年隨父雲遊,路過邊山,發現好些勝地,而鄭八姑說江西也有兩處極好山水,於是議定分頭尋訪,尋到後再從眾議。陸、廉二女曾共患難,又以自身法力功行各有所短,便做了一路,展轉尋來。行近當地,望見許多同門在和妖人相持,也上前相助。跟著又是餘英男為首,算計易、李、癩姑三人南疆之行將到,獨自約了申若蘭前來接應,就便和英瓊說那將來同求師長,令與英瓊一起,同在幻波池修煉之事。路上又遇見何玫、崔綺、黑孩兒尉遲火、鐵沙彌悟修、靈和居士徐祥鵝等幾個同門,於是相約同來,以致人多勢盛。

對方那些異派妖人,如金眼狒狒左清虛、追魂童子蕭泰、無發仙呂元子,以及被玉清大師打中子午火雲針、又被斬斷一臂的明珠禪師,還有孔露子曹飛等二十餘人,多一半是慈雲寺、戴家場兩地漏網的餘孽。還有五臺、華山派暗中派來勾引妖人的幾個妖婦淫娃,法力更是有限。只一個萬妙仙姑許飛娘本領最高,偏又未來。這夥妖孽見對方俱是少年男女,又都個個生得仙風道骨,十九英姿颯爽,容華美秀,有的以前還曾交過手,還當易與,暗幸峨眉諸老無一在場,正好下手。誰知撞著了喪門,這班敵人均有異寶、仙劍隨身,簡直無一好惹,才一照面,便被飛劍殺了三個妖婦、兩個妖黨,這才看出不可輕侮。內中又有幾個法力較高的妖人,再紛紛出來助戰,死亡越多。終盼紅髮老祖出場,轉敗為勝,報復前仇,相持不去。哪知紅髮老祖也無用處,終於慘敗。峨眉諸同門雖有六人受傷,卻可救轉。計算敵人傷亡,連各異派的妖邪和門下妖人,不下四十餘人之多。眾人奉命下山,初次出馬,所遇還是勁敵,居然大獲全勝,自是佳兆,互相談說,高興非常。

癩姑因師父柬帖上有異人相助之言,金、石等六矮弟兄又說是有異人指點,卻未明言何人,就向金蟬問道:"那指點你們六個小淘氣的異人,怎不說出?還有在銅椰島跟你們走的小和尚呢,往哪裡去了?"石生對金蟬道:"癩師姊罵我們小淘氣,蟬哥哥莫對她說。"癩姑笑道:"你敢!當著你娘,我不叫你哭出來才怪。"石生把嘴一撇,舌頭一伸道:"啊喲喲,誰不知我們有這一位癩姑娘呢。蟬哥哥,我們慪定了她,偏不說,看她把我怎樣?"癩姑聞言佯怒,伸手要抓。金蟬攔道:"不許再鬧,聽我來說這奇事。

那位道長本叫我不說,見了你們偏又忍不住。我想那位道長也許知道我口不穩所以話只說了半截。如今小和尚還在那裡,等他一來,就知道他是何許人了。"癩姑笑道:"人家白把你們六位尊神指點了半天,卻連人家姓名來歷都不知道,可見人家也當你們小娃兒呢。"石生道:"你知道甚麼?只當你有本事嗎?要和人家比,連提鞋都不要。你想我們六弟兄是服人的嗎?似他那麼高法力,便當小娃兒也不丟人,只怕你還沒這種福氣見人家呢。"癩姑笑道:"這麼一說,你們都得了人家的好處了。"石生方要還言,金蟬把兩隻俊眼一瞪道:"你再吵,我不說了。"癩姑道:"好,你說你的,我聽聽,到底是甚麼奇事?"眾人也附和催促。

金蟬道:"事是真奇,我至今還猜測不透這位仙長是甚麼門道。我們固然功力不濟,可是自從大破慈雲寺起,直到開府、銅椰島之行,正邪各派中的異人以及各位前輩仙尊也見過不少,法力高強的甚多,就沒看見像他那樣奇怪的。我們本該七人一起,因有一同門轉劫未來,先想拉商風子湊成七矮之數,他偏要守定周雲從,陪他在左元洞苦修,不肯一人隨我們同走。後在銅椰島走時,因小神僧阿童和我們很好,也一人行道,正嫌孤寂,初次下山,又沒準地方去,正好把他暫補缺。大家分手以後,偶然談起師姊們南疆之行。這位小和尚雖沒甚經歷,白眉禪師憐他自小相從,不等道成,師徒便要分手,以後全仗他自己苦練修為,險阻艱難甚多,每當無事之時,便把正邪各派中的主要人物來歷一一示知。所以這裡情形,曉得好些。鼎、震二弟聽教祖口氣,三位師姊此行必動干戈,慫恿我們來此,相機行事。本打算來相助,因師父所賜仙示命我們自覓仙府,日期地點雖未限定,總想先把安身之地找到,再作計較。又因紫雲宮、幻波池兩處洞天福地在前,我們縱難比美,也應稍微像點樣子。心想三位姊姊還得些日子才能起身,有的是時間。每日急急忙忙,四處亂跑。海外歸來,先回仙府,想見母親請問幾句話,沒有賜見。由此起身,順江而下,先去湘江、楚澤,繼歷衡嶽、泰山,復往黃山、北嶽,重訪兒時故居。在黃山文筆峰遇到朱文師姊,談起秦嶺深山中有一勝境。重又遺飛嵩洛,西入咸陽,橫越太白高嶺,道出秦川。

"似這樣東西轉折,南北飛馳,把所經有名山水之區全都就便繞越,留心尋訪。其中雖也有不少勝境靈區,不是已有主人,便有別的缺陷,無一適合。朱師姊所說的秦嶺雙松峽,雖還大致不差,終嫌附近景物荒寒,不能襯托,勝地無多,美中不足。這多日來,除卻夜間必做的功課外,每日都在窮搜澗谷,選勝登臨,連飛行了好幾萬裡,經過的山水何止百數,結果白費了兩個多月的光陰,一處差強人意的也未尋到。起初細詳仙示,好似我七人將來所居不在西南邊省,所以未往雲貴兩省尋找。這日正為居處發愁,石生弟忽想起三位師姊快來南疆,也說師父仙示上附有我們將來事蹟。雖都應在三湘七澤之間,沒有滇黔字樣,但也沒有指明邊省不宜建立別府。仙書又有一頁空白,焉知不是天機不宜洩漏,關乎重要的便難預示呢?現在三位師姊行期已近,反正哪裡都是一樣尋找,師父本令自己選擇,如果窮邊非宜,必有阻礙。照小和尚說,邊山中頗多靈境,仙機微妙,只憑懸揣,怎能作準?現已多日,別府尚未建立,我們本來要往南疆,借與妖人鬥法,以試近日功力,何不姑且就便尋訪,許能無心發現也不一定。我雖答應,因想紅髮者怪近已知道邪正之分,又當重劫將臨之際,修道多年,人非至愚,不過受了妖徒蠱惑,自覺面子難堪,雖然懷忿,未必不知利害輕重。師父如此委曲求全,已命門人登門謝罪,給他面子。便下山時,師父所說,也並非釋嫌絕望,事屬兩可。我們本非無理可言,易師姊又善詞令,也許有兩分挽回之望。萬一因三位師姊一去,復歸幹好,不特白跑一趟,他那門下妖人十九可惡,遇上必生枝節。如因我們壞了和局受責,豈不冤枉?

"師父命我居長,將來還要開山收徒,不能再似以前任性胡鬧,叫大姊說我。儘管大家喜事,總覺試尋洞府,原可來此。應援須俟接到法牌信火告急之後,免致債事。大家商量好,便即起身。預定是由秦嶺起身,以前去過和已有主人的地方,俱都不去。於是先往哀牢山中尋找洞府,一路細心查訪,就便往邊山行進。不問尋到與否,這一路耽延,百日之期已到。也不是輕看三位師姊,以老怪的法力聲勢,實強得多,只要反臉成仇,便難善罷,非由法牌告急不可。否則便是事解言和,也就無須來了。昨日一算,已是九十九日,法牌全無徵兆。心想師父只命煉法四十九日,三位師姊必在前數日起身,決不會捱到了期限才去,事情多半過去。同時又在哀牢山中尋到一兩處差強人意所在,只是附近住有生蠻野人。方想把全山踏遍,如無更佳之景,便擇一處將就安居,日後再打主意。

"我們照例尋到天晚,如是夜色清明,或高峰頂上,或疏林平野,尋到一處,便席地用功,四外設下禁制阻隔,以防妖邪暗算。我們連洞穴也不用,日久已成慣例,從來無事發生。誰知那日晚間正在用功人定之際,忽然同時心動,警覺一看,面前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美少年,手上拿著一技新折下的竹枝,笑嘻嘻望著我們。請想本門禁制何等神奇,外人怎能走進?再說外觀只是一片幻景,也看不出有人在內;他卻從容走進,而禁法仍在,並未破去,法力高深,可想而知。我們因看出他不像有惡意,方同起立,待要請教,他卻先開口喚我們小友,儼然以尊長自居。這次開府,所有父師摯友,前輩尊長,以及彼此交情厚薄,俱已知悉。就有一些素無交往,未下請柬,或是請而因故未來的,這些人的名姓和道法深淺,均曾問明。旁門左道,容有遺漏,而有交情有大法力的散仙哪有此人?試一請問他姓名來歷,又不肯說。大家自是不服。震弟更嫌他道出祖父名諱,妄自尊大;又自稱他無事不能前知,現在海內外散仙,十九是他後輩;此次尋找我們,乃是好意相助,彼此有益之事,此事並還非他不可,口氣狂傲。心想就他所說的話,暗用法寶,給他一點苦吃,然後問他:既有這麼高法力,有人暗算,為何不知?艮、兌二弟也因他剛見面,先把各人名字道出,又說他以前的事,心中不快,俱想開個玩笑。

"震弟與艮、兌二弟心念才動,他只笑說了句:'孺子無知,如何班門弄斧?幸遇見我,如換那冤孽,就看齊道友情面,不十分計較,對於尊長如此無禮,小苦頭也吃定了。'說時,三人已同時施展。哪知法術無效,法寶也未飛出。忙手探寶囊,三人所有法寶連同九天十地闢魔神梭也不知怎的,都會失去。因知被盜,一時情急,又認作是對頭,急口喝罵,叫大家留意。一面飛劍迎敵,一面運用法力想將失寶收回,身劍合一。

剛剛飛起,吃他用竹枝向空一指,人劍全被定住,懸於空中,所失法寶,自然更收不回。

我和石、鼎弟正在驚惶,小和尚恐他盜寶遁走,自恃法力,放出佛光,將他圍住。本意佛光全仗本身道力,多厲害的敵人也奪不去,也沒法破。因見對方厲害,特以本身元靈運用,心與光合,意欲逼他還了三人法寶,問明來歷,如與諸尊長稍有一面之緣,便可放走。沒想到佛光倒是將那少年圈住,可是自己真靈也被吸住,一樣不能脫身。那少年笑道:'佛門法力,果是不凡。只惜你功候還沒到家,如何製得住我,我因此身脆弱,須與你們合力,不料你們年幼無知,不識好歹。不過你們師長俱未提到過我。開府盛會,仙侶如雲,有名之士十九在場,偏沒有我。我此時行徑,本也難怪你們多心。現我得此小沙彌代護法身,省事多了,可為我屈留一二日吧。'我和艮弟不動手不好,動手又非其敵。他說那些話,急切間又不易解透。雙方發動太快,又不及攔阻。方想如何說法得體,還是小師弟心靈,上前和他施了一禮,說道:'我弟兄七人,好好在此入定,老前輩忽然走來,問名姓又不肯說,自尊自大,平日從未聽說,心中自然不無疑慮,你也知道難怪我們。你如果真是師執前輩,想也不會和後生小輩一般見識。如用著我們,何妨放下人來好說,只要不令我們違背教規,無不從命。否則,不是仇敵,也是受了妖人之愚,故意尋事。休看我們法力不濟,也還敢於一拼。現在別的不說,只請說出果真是我們尊長,我們便可向你賠罪。否則,寧死不辱。何況還有三人未動,知是誰勝誰敗呢?'"那少年已然盤膝坐在山石上面,聞言笑指我二人道:'兩個年紀最輕,根骨緣福最厚,行事也有分寸,實是難得。他四人自己冒失,我豈有心為難?'隨說,手上現出甄、易三人所失法寶,說聲:'拿去,下次不可如此輕舉妄動。'三人立即飛落,將寶收回,我們才知他果有來歷,所說不虛,一面賠話,並請去了小和尚的禁制。他笑道:

'我不說請他以佛力為我護法,稍留一二日,事完再走麼?我與他無嫌無怨,只想結一忘年之交,本人早已心願,你們何必擔心呢?'阿童自將佛光放出,身便不能轉動,跟著面現笑容,似無所苦。少年話才說完,沒等我問,便接口道:'這位道友與我有緣,我此時已然省悟,適才他並以心靈傳意,說了大概,我決計留此,事完再尋你們去吧。'我知小和尚得有佛門妙諦,功力頗高,道心堅定,極難受制動搖,竟會如此聽話。妙在是雙方不落言詮,便即領會,這比收去我們的法寶還要高明,自然驚服萬分。他這才說起,三位姊姊已與老怪師徒成仇,只因恐有同門遭劫重傷,不肯用法牌告急求救,實則反而不妙,也是定數,故爾如此。這事與他有關,不容袖手,早由遠道趕來當地隱居,只等我們到後,尋到護法的人,立即前往。道路卻是不同,各走各的。令我們速來妙相巒,谷外伏有妖邪,正與幾個同門相持,可上前助戰,只忌入谷陷陣。敵人雖然厲害,卻奈何我六人不得,只管放心。那少年對於小師弟好似格外喜愛,別時,執手殷殷,期勉甚多。並說我六人別府不在此山,不久便有遇合,景物靈奇,不在依環嶺、幻波池以下。等我們新居覓到,他把事情辦完,必還抽暇來訪。

"我說他那坐處太敞,既然須人護法,還恐人知,似此佛光遠照,如有仇敵,豈不跟蹤尋來,怎不重換一僻靜之處?他說:'這地方早已擇定。你們由前半夜起便入了幻境,仔細看看,可還是你們入定時的境地麼?'我們聞言,見有青光一閃,定睛一看,哪是甚山頂高林,這地方竟是一個大石洞,四面鐘乳四垂,晶輝耀影,宛如纓絡寶蓋,天花飛舞,泛彩流光,奇麗非常。他獨坐在一塊天生的水晶石上,小和尚正坐在他的身前,手指著一圈佛光,將二人一同圍住。大家打坐之處,就在他對面不遠石鐘乳下,原來便和我們一起。法力如此神妙,不可思議,怎不令人驚服呢!我們隨即告別起身,到了妙相巒前,果遇妖人倚眾行兇,諸位同門也相繼趕到。原來小和尚並不限定兩天,只等他事一辦完,立可趕來。既有會心,必能知他底細。今己差不多一日,只等小和尚一來,就可問出他到底是哪一位老前輩。"

眾人正聽得有興,忽聽銅鼓咚咚,殺聲甚急,由湖心中隱隱透出。方、元二人倏地一驚,飛身趕將出去。眾人料知有事,也忙相繼追出。易靜忙道:"敵人厲害,邪法難測。我們還有六人中毒,未曾痊癒;外層禁制又為紫郢劍所破,門戶無異洞開,為防萬一敵人侵入,不可無人守護。二甄師弟與鼎、震二侄,均擅穿山行地之法,如聽我傳警,湖上禁制多半失效,速帶六人衝開後面石壁,先後遁走。"甄、易兄弟四人應了。易靜說完,也自追出。方、元二人正在湖面行法,湖面上靈旗招展,湖心圓鏡又現。只見妙相巒那邊紅光突湧,黑氣蓬勃,上衝霄漢,飛也似湧出數十畝大小一片暗赤雲光。中現數十妖人,以紅髮者祖為首,飛馳而來,飛行異常神速。鏡光中望去,只見無數山巒峰嶺,溪谷巖壑,迎著敵人來路,似電一般閃過,晃眼工夫,已被飛越百里遠近。看那情勢,正朝當地而來,知道一會便要到達。

林寒、嚴人英、金蟬、石生、秦寒萼齊聲說:"這老怪師徒,分明是朝我們飛來。

這裡地方不大,外層禁制已無,只剩湖上這片阻隔,未必能將妖人阻住。看這來勢甚兇,與其等他上門,還不如分出人來,迎上前去呢。"易、李二人也主張分人出山迎敵,說道:"萬一不敵,再行退守,另謀抵禦之策。敵人雖眾,法力高下相差大多,除紅髮老祖一人外,均不堪一擊。這樣就是結局為老怪所敗,也可挫其銳氣,剪滅好些羽黨,為世除害。"說罷,便令方、元二人速將湖上禁制略撤,同時放眾人過湖應戰。

方瑛一面催動法術,口中急道:"這使不得!我聽那位前輩仙師說,這湖上禁制比起外層大不相同,威力要強得多。便算敵人能知奧妙,要想破去,也非一時半刻所能突入。照他行時所說,將來如有仇敵侵害,只能盡力抵禦,捱到時候,救星便來;一性急,便要債事。我們這石洞,原是整座石崖掘成,深厚堅固,不易攻破。洞外也設有極嚴密的禁制,與湖中禁制相生相應,神妙無窮,此時看它不出。等湖上禁制一破,或有敵人侵入,立即發動,全洞便為反五行先天真氣封閉。對方便是天兵天將,多大法力,也能保住七日以內不致攻破。我們樂得以逸待勞,隔湖而守。等老怪師徒到來,看事行事:

如覺能敵,再分人過湖與鬥;稍覺不敵,退回時也方便。"易靜道:"元道友兩次過湖,撤禁復原,俱頗費事。如等敵人臨近,出入不更難麼?"方瑛道:"先前因我二人俱都陪同來往,又當無事之時,禁法過於厲害,中有五行真精妙用。旁門大法,頗幹天忌,又耗人真氣,不宜常用。又以那位無名仙師恩德至厚,違之不祥,寧願出入費事,也不稍微背信行事。現在大敵當前,事完便舍此而去,縱耗一點精血,也不相干。少時只要我二人有一人在此主持行法,諸位道友只在出時先說一聲,愚兄妹看出是要過去,便可飛越無阻;退回時也是如此。全憑主持人心靈運用,既不必撤去禁制,也無須傳授甚法術。不過佈置完竣以後,湖中鏡光便隱,這裡四外層崖遮蔽,諸位道友如若過崖迎敵,便無從觀察。勝固無妨,萬一匆匆退回,主持人事前看不出敗象,一個心神照顧不到,即受誤傷。否則,哪怕回時敵人跟蹤追過,儘管同是一路,而一個入伏失陷,一個依然無事,進退均可由心,何難之有?"

眾人聞言,又見二人行法正急,方瑛說幾句話的工夫,元皓已是面紅汗出,不便相強,只得聽之。方瑛抽空把話說完,立即一同加緊佈置。先是手掐靈訣,不住向湖中急畫符篆。畫完,雙手往外一揚,湖面靈旗隱現中,便有五色煙光相繼明滅。等到五行真氣佈滿九宮,一聲雷震,五方五色煙光復隨靈旗一起湧現,合成一片氤氳,疾轉起千萬朵祥雲,匯為繁霞,照眼生纈,籠罩在湖面之上。緊跟著,二人把口一張,噴出一片紅雨灑向湖心。同時,各將手一指,又是一聲雷震,湖心鏡光倏地隱去。全湖霞光、錦雲也似萬千道電閃,一齊掣動,一瞥不見。湖面上依舊是清波浩浩,一片澄泓,清可鑑人毫髮。方、元二人方始如釋重負,走了過來。元皓向眾說道:"幸是適才回時,因外層禁法被李姊姊無心破去,又猜老怪決不甘休,多了一點心,將湖中預設的天視、地聽二法一齊發動。果然老怪回山重又召集徒黨,大舉來犯。只有一樁奇怪,由回來算起,時光又是多半日,老怪如何這時方始尋來?看那形勢,又是由妖窟起身,直朝這裡進發,令人可疑。也許老怪回山,覺出我們不可輕敵,另約了別的厲害妖人相助,事前並還探查出我們藏伏之處,不然,哪會如此?分明懷著必勝之念而來。我以前曾與他們對敵,雖是左道邪法,也實厲害。我想到時諸位道友先莫過湖,由小妹過去先試他一下,看是如何,再定行止。真要厲害,且捱得一時是一時,候到大援到來,一舉成功,有勝無敗,豈不是好?"

元皓先時也頗氣壯,自從妙相巒一戰,看出敵人委實厲害,不可輕視。因自己身有專御毒瘴神刀之寶,可以無害;再者,由層層禁制中往返飛渡,也比眾人迅速容易,不必再另由人主持運用,故告奮勇,前往試探。眾人不知她本一番好意,聽她一面說敵人邪法厲害,不可輕攖其鋒,自己卻請當先出敵,語氣好似有些輕視意味,雖未怪他兄妹驕狂,多半心中不服。內中又有好幾個俱都身有異寶,以為敵人毒瘴、神刀雖然厲害,憑自己這幾件護身法寶,至多不勝,也決不致有甚差池。適才幾為邪法所困,乃是驟出不意,不知邪法底細。此時有了防備,上去首先準備好護身之法,當無受害之理。老怪自是難敵,且先多殺他一些徒黨,一則去害,二則為六個中毒的同門報仇,豈不是好?

眾人中易靜、癩姑、李英瓊深知方、元二人對於本門嚮往情切,竭忠盡智為眾出力,說話天真,心實為好。林寒、莊易、嚴人英、陸蓉波、甄兌、甄艮學道年數較久,性又和善,火氣早退,聞言隨口應諾,不以為意。餘人差不多俱都存有僥倖嘗試之心,因身是客,主人相待又極忠誠,出力不少,並且易、林、嚴、莊等十來個功力較深的同門俱已齊聲應諾,不便再說甚話,只得罷了。

說時遲,那時快,先後不過刻許工夫,湖中鏡光一隱,加上危崖阻隔,來敵形影已不再見。四邊山容清麗,嵐光欲活,只見天光雲影,樹色眾聲,融匯出無限天機。湖上埋伏禁制又全隱蔽,水面上靜蕩蕩的,看不出絲毫警兆。如非適才目睹鏡光中所現形影,萬萬想不到這等清和幽靜的境地,會隱伏有絕大殺機,一觸即發。易靜、癩姑二人久經大敵,終較老練,估計仇敵將到,見眾人仍在聚立閒談,紛向方、元二人詢問說笑,一點不知戒備,各人面上又多半是殺氣隱透眉宇,雖無晦色死氣,到底可慮。方喝:"仇敵行即到來,此次老怪重又大舉,必有幾分自信。我們不同過去應敵與否,均要小心,千萬不可自滿。"

話剛說完,遙聽天風呼呼之聲,由遠而近。眾人方各仰望之間,適才鏡光中所見大片紅雲,已鋪天蓋地由左側數百丈高的危崖之上疾捲過來,那來勢比第一次對敵所見還要兇惡,大約來敵均經精選,不似以前之濫。外來的異派,除先會過的幾個法力較高者外,又添了五六個男女妖人,著山裝的妖徒,不過二十餘人。連一些外來妖邪,共只四十六人,看去俱非弱者。紅髮老祖已換了一身古怪裝束:滿頭紅髮一齊披散,穿著一件孔雀翎毛織就的短衣,一條短褲,左臂偏袒,雙腿到腳一齊赤裸。另披著一件其長過人的紅斗篷,不知何物所制,薄如蟬翼,光色鮮豔異常,後半拖出老長。周身俱是紅雲圍繞,背上插著三叉一刀,左肩另掛著一個黑漆葫蘆,腰間還佩有革囊、寶袋之類。左右各有一個手持長幡的妖徒,內中一個正是那雷抓子。下餘眾妖徒和外來諸妖人,俱都相隨在後,宛如百丈火雲簇擁著數十個妖魔鬼怪,分外顯得獰猛威武。

金、石、秦、廉諸人,方欲開口喝罵,元皓攔道:"有這禁制阻隔,我們能見他們,他們不能見我們。也許一時觀測不透,還有妖人上當呢。"眾人聞言,定睛一看,果然眾妖人到後,只在紅雲擁繞之中,沿著三面危崖和湖邊一帶疾轉如飛,似在搜索敵人情景。不時又各把手一指,便有一片妖光魔火,朝所疑之處飛去。等看不出有甚徵兆,又往別處搜索。在叫那些古木竹林遭殃,吃妖火毀去不少,別無一點反應。眾妖人好似奇怪,漸漸分散開來。紅髮老祖側身停立空中,手掐靈訣,口誦邪咒,血紅色的光華,亂箭一般四下亂飛了一陣,面上神情忽變,好像有些省悟。妖徒雷抓子報應已到。他本和兩外教妖黨亂施邪法,四面窮搜,因有禁法妙用,湖形已隱,幻出一片又高又峻危崖,但是形狀醜惡,草木不生,極不起眼,又當來路之右。眾妖人多以為敵人巢穴是在正面,只和以前外層山景一樣,吃隱形法蔽住,仇敵藏在其內,不敢出鬥,一味向正面和左面進攻,不曾十分留意。偶朝湖這面發出一些魔火妖陷,又吃禁法阻住,暗中消滅,急切間全未覺出有異。這時不知怎的,和乃師一樣,竟會看出破綻。雷抓子貪功心盛,還未等紅髮老祖發出號令,便和兩外教妖人各施法力,一面發出飛叉、飛劍開路,一面忙縱妖光朝前衝去。本心恃有乃師後援和同行二妖人的法力,心料敵人如若自問能勝,早已出敵,再說先前也不至逃走。便想乘峨眉諸老閉關清修,仇敵無處求援之機,多殺些人洩恨,使雙方仇怨日深,不可化解。生怕師父耳軟心活,為了四九重劫,轉與正教暗中結納,又與白、朱二老至好,事鬧這麼大,非出本心。適才回山,儘管痛恨,聽口氣已是大為後悔。本就心中畏怯,迫於無奈,到了緊要關頭,再來兩個挾持得他住,如白、朱二老之輩,軟硬齊施,若一勸說,就許忍痛屈從,變了初心。所以稍見有隙可乘,立以全力施為。那同黨二妖人,更是受人重託而來,巴不得亂子越大,不可收拾才稱心思。

加以本身法力也實不弱。於是三人合力往湖這面猛然一衝。對岸方、元二人料定有此一舉,早有準備,安心要他入網。對於雷抓子,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見他同兩妖人衝來,忙即行法,將禁法略微開放,誘他進入。雷抓子和兩妖人哪知就裡,只當尋常道家禁制以及隱形之術。一見飛叉、飛劍妖光到處,衝蕩起千層霞影,錯認禁法將破,同行二妖人又由遠方初到,平素驕狂自滿,還沒有和峨眉諸弟子見過高下,哪知利害。三人不約而同,各縱遁光,奮力前衝。紅髮老祖原也看出左側有禁法隱伏,方想觀察深淺,行法試探,妖徒等三人已經衝進。一眼瞥見對面現出霞影千重,散而不亂,便知不妙,忙喝:"徒兒們速退,留神入伏!"雷抓子等三妖人聞言心方一驚,身外霞影已由分而合,將三人一齊包沒。當時身上一緊,眼花繚亂,所有邪法妖光全失效用。知道不妙,忙想退回,已是無及,一片金光裹上身來,人便失去知覺,金光再裹著一絞,一齊慘死,屍骨無存。

外面眾妖人只見三人身影被金霞捲去,耳聽一片水火風雷之聲響過,金霞一閃即隱,仍復原狀。紅髮老祖看出內藏先天五遁禁制,三人必已形神皆滅,氣得咬牙切齒,高聲咒罵。側耳細聽,對方終無回應,料定敵人負固不出。這五遁禁制已極神妙,不易攻破,恐還有別的妙用藏在其內,儘管暴跳如雷,終不敢冒失行事。明知仇敵俱是一些末學新進,無名後輩,勝之不武,不勝為笑。無如事已至此,連次挫敗喪亡,已成奇恥大辱。

來時原因適才追敵歸途,發現這一帶山形忽變,看出以前有人行法隱蔽,今始現出全貌。

自己所居密邇,這多年來竟被瞞過,對方法力可想而知。更沒想到對方隱此多年,竟會是仇人一黨。因覺山中空虛,恐有別的仇敵乘虛而入,趕緊回駛,未及來探。回到神宮,運用玄機一佔算,不特行法隱蔽山形的與仇人利害相關,所有逃走的仇敵全數在彼藏伏,連那失去的五雲桃花瘴與此也有關聯,如何不急怒交加。因卦象先兇後吉,頗有傷折,特意加功戒備,把生平所煉幾件得意法寶全都帶上。滿擬仇人多高法力也難抵當,何況多是一些初出山的後輩,哪知一到便將愛徒和二妖黨葬送。事已至此,除卻一拼,更無善策,越想越忿恨。急怒攻心之下,忙命諸徒黨先勿妄動,等自己試探明瞭敵人禁法是何來歷,破去之後,再作計較。說罷,越眾前立,面對三妖人喪命之處,揚手先發出一大片雷火,朝前打去。雷火到處,又變了一番景象:對面危崖忽然隱去,化作一片混茫,青濛濛浮空一片,不見邊際。當中湧起大蓬黑煙,迎著雷火只一卷,便同沒入青靄之中,隱聞風水之聲,無影無蹤。

紅髮老祖以為看那地形,決不應是平地,必是敵人洞府所在山崖之內,沒想到那是大片湖蕩。一見變幻如此神奇,又以所發雷火雖非正教諸長老太乙神雷之比,卻也具有極大威力,吃黑煙一卷,竟如石沉大海,杳無蹤影,用盡目力查看,也看不出對方地形虛實,不禁大為驚異。以自己的法力,雖然遲早可破,但卻不會容易。上來已先受挫,如何還再冒失。紅髮者祖強忍憤怒,把主意想好,命眾妖徒再往後退,且停高空,不要降落,以防萬一敵人挪移陣勢,又中暗算,任自己一人施為。隨向後面瞪目厲聲喝罵道:

"無知鼠輩,小狗男女!你們以為這樣禁制,便可深藏洞內,縮頭不出嗎?既然自恃伎倆,犯上驕狂,就該速急現形納命,還可分別首從,專殺兩次行兇的小狗男女。不動手的,還可勉強各留一命。如待我破法直入,掃滅巢穴,玉石俱焚,形魄齊受誅戮,悔之晚矣:"眾妖人也同聲喝罵不止。

湖對岸諸人看得逼真,見妖人狼狽急怒之狀,俱覺好笑。元皓笑道:"妖人說話舉動,我們俱可聞見。他看我們這裡,只是一片青霧,隨著妖法來攻,不時捲起各種顏色的雲霞煙霧,連湖水休想看出,說話更聽不到了。這等啞鬥,任他辱罵,有甚意思?莫如把聲音傳將過去,和他對罵,然後再把這湖現出,索性氣他一氣。諸位哥哥姊姊,你們看好麼?"眾人多半喜事,除易靜、林寒、莊易等六七人外,俱都贊好。方瑛道:

"妹子又要多事了。由他罵去,使他莫測高深,靜等一二日的難期捱過,豈不是好?老怪法力頗高,雖然仙法神妙無窮,急切間決不致被他衝過來,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英瓊接口道:"按說我們並不怕他,不過照掌教師尊仙示,應劫之人好似不止先前六人。那位前輩仙長別時又是那等口氣。恰巧湖上設有禁制,樂得謹慎,多挨些時,以待制他之人來此。不過我們初次下山行道,便任妖孽挑戰辱罵,既不出敵,也不還口,也是膽怯。我已恨極老怪師徒,再看一會,還要過湖與之一斗,還罵幾句,有何妨害?"

眾人也多隨聲附和。

癩姑便問方、元二人:"仙法是否隱蔽好些?"元皓道:"無名仙師行時,也未說出敵人是誰。只說湖上禁制仍有破法,但是由湖上到洞口共有七層禁制,層層相生,多高法力的人,也非一日半日所能破去。等他破完,救援恰也到來,我二人便可隨同走了。

我意現出無妨,便因如此。"癩姑本也不喜這等啞鬥,笑答:"既是這樣,那就現出好了。"林寒和陸蓉波同聲勸阻道:"我看老怪正識不透仙法奧妙,我們如不現形出聲,他情急之際,必定百計千方盡力來攻。我們不特多看好些醜態,並還可以查知妖人師徒法力深淺,豈不是好?單是出聲還口,雖然激怒,無甚意思,尚無害處。如若將湖面現出,以老怪的多年修為,總可看出一點端倪。最好仍是置之不理,否則,也等他試探出仙法來歷,隱與不隱無足為重之後,再現不遲。"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文便知分曉。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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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5 02:11: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一回 佈陣遏妖氛 霞影千重由地起 飛身援道侶 彩雲一片自天來

易靜、李文衎、嚴人英贊成林寒等人的主張。金、石、甄、易、秦、李諸人不便堅持,只請方、元二人將聲音傳過去。方瑛笑道:"老怪不比尋常妖人,如果傳音出去,我們自己說話,便要留神,防他聽去了。"元皓道:"我們要商量甚話,不會把聲音隔斷再開口麼?快把仙陣移動,大家先還他幾句。再待片時,我還要過去鬥他一鬥呢。"

方瑛道:"妹子總是好事。有諸位高明道友在此,尚且持重,要你過去作甚?"元皓道:

"我早記住以前暗害我們的那幾個妖徒,只姚開江、雷抓子和一個紫臉凹鼻不知姓名的昨日漏網,未被諸位道友殺死。你看對陣,除紫面妖人外,連姚開江這廝也夾在妖人隊裡隨了同來,分明報應臨頭,自來送死,實實氣他不過,所以我非過去不可。我雖非老怪敵手,如出不意,突然飛越過去,專殺這兩個妖人,十九可以成功,你莫攔我。再待一會,看看老怪到底有甚拿手,我便過湖去了。"方瑛笑了笑,隨將陣法略移。

眾人在旁,聞言重又勾起前念。又見對岸只紅發老祖當先行法,同來妖人俱都停空未下,又不敢近前,只在後面厲聲辱罵,語極汙穢兇惡,不堪入耳。益發引起公憤,俱恨不能飛過湖去,一體誅戮,才快心意。中有幾個身有異寶、不畏毒瘴妖法的,更是躍躍欲試。不提。

眾人問答之際,紅髮老祖已連施各種法術進攻。只是才一施為,對面霞影雲煙一卷,便同投入青霧之中,不知去向。末一次還折了一件法寶,不過在煙光中多捲了卷,忙即收回,已是無及,終被吸去。為時已是半日光景,正在忿急,意欲一拼。

忽然遙聽對面喝罵道:"無知老怪!自恃天狗坪佈下三百里方圓惡陣,又仗有毒瘴、妖刀,便欲恃強橫行。前者我們雖然誤傷你師徒,實是你家教未嚴,縱容妖徒與妖婦同惡相濟,自食其果,何況又是事出無知。我掌教真人看在白、朱二老前輩面上,又念你修為多年不易,好意給你臉面,命人持函安慰,免傷和氣。誰知你聽信妖徒讒言,任怎分說,非倚勢行兇不可,終於自取滅亡。先在陣中喪了若干妖徒,又把由鳩盤婆那裡借來的妖幡失去兩面。我們念你年老昏庸,受人之愚,未與你十分計較。昨日有我同門師兄弟數人,路過妙相巒左近,本是無心路過,全不相干。哪知你門下妖徒約了好些外教妖邪,埋伏在彼,無故上前截殺,重又興戎。你這老怪,正起貪心妄想,將前日我們故意遺失的紫郢劍攫為己有,聞報不急出援。卻不想本門鎮山之寶,豈爾區區妖人所能保有?劍主人一舉手間,神物便自飛回,你卻差點沒成殘廢。而且這一耽延,白白多送了好些妖邪狗命。那辛苦煉成的千年蘘荷,卻被我乘隙盜去。敵人深入腹地,盜走你的靈藥,宛如探囊取物,往來妖陣,如入無人之境,你竟是一無所覺。夜郎自大,豈非無恥?

後你追出行兇,亂髮毒瘴,妄施邪法。我們本不難將你所有妖徒黨羽一齊誅戮,留你一人,迫令歸善。因有六位同門匆促中不曾覺察,誤中妖毒,暫時退走。恰有兩位道友在此隱居,正好用你自煉靈藥就近醫治,現已復原,無一傷害。你卻傷亡多人,勝敗強弱早已分明。你竟不知悔悟,又率徒黨妖人上門送死。你見我們暫時不出應敵,是怕你麼?

實對你說,我這兩位朋友也是你的仇人,隱此多年,靜俟你師徒惡滿數盡,始行發難。

因為妖窟密邇,特用仙法將左近數百里山形全都變易,隱卻真形。又在洞府前面設下仙陣,等你到日,自行入網。你近在咫尺,竟無所知,即此而言,法力已分出高下了。今日本擬直搗妖窟,為了良友重逢,不原為此敗我們的清興,特意現出前面山形,誘你自來,並在洞前設下仙陣阻隔。我們在洞前石坪之上,以逸待勞,設下酒宴,看你師徒叫囂醜態為樂,權當下酒之物。眼看四九重劫便要到你頭上,如自知悔悟,急速縮頭回去。

我們念你和掌教師尊有數面之緣,又受妖徒蠱惑,非出本心,還不肯過分為難於你。異日相遇,對你門下妖徒和諸異派妖邪,雖然未肯容恕,對你尚還客氣。再如執迷不悟,你不等四九重劫到來,便恐不免身敗名裂了。真如不知進退,你們也不必猴急,有本領將仙法破去,自然與你相見。如其不能,到時也自會有人過來,先給你那些同來的妖邪一個厲害。你縱為左道旁門,也曾修煉多年,就該有理說理。自己法力不濟,乾生氣著急,無可奈何,卻令眾妖孽極口狂吠,豬狗不如,有甚用處?"

紅髮老祖和眾妖徒一邊行法喝罵,一邊把敵人的話聽了個逼真。因先前匆匆趕回,半路發現山形忽變,回宮一算,查出敵人蹤跡,又復匆匆趕來,靈藥失盜一節,尚未發覺,聞言又驚又急。對方話更刻毒,除亂罵外,還不出一句理來,直氣得怒火攻心,暴跳如雷。紅髮老祖畢竟修道多年,雖以護短,耳軟受愚,一時仍知利害輕重之分,連遭挫敗,已悔當初失策。再吃癩姑一頓好罵,益發愧悔萬分。然而挫辱太甚,勢成騎虎,氣忿難遏,誓欲報復,不與仇敵兩立。只在心中盤算如何施展毒手,報仇洩忿,豈顧自己的身分。口頭上除鼠輩、小狗男女外,始終未說出別的惡言。身後諸妖邪徒黨,看出陣法厲害,敵人定知不是紅髮敵手,負固不出,惡氣難消。對方又有不少女子,妄想用些極汙穢淫惡的辱罵,激其出戰。於是變本加厲,罵得格外難堪。有幾個教外妖邪,更慫恿眾妖人與自己一起,脫去衣褲,赤體辱罵,汙言穢態,無所不至。

紅髮老祖也漸覺這等行徑實在不堪,因行法正急,無暇回看,又不願給敵人聽去長志。正想暗中傳聲,令眾妖徒稍改口風,耳聽對方有兩三女子口音喝道:"這類妖孽,均非人類,不可以人看待,只索誅戮,哪有許多話說?"紅髮老祖正準備好毒手,還未及發,聞言心喜仇敵受激,行即出鬥,便不再阻止妖徒辱罵。運用神目全神貫注於對面青霧之中,引滿待發,只等人影一現,即下毒手。忽又聽見一女子接口道:"你看老怪物眼注我們,似要冒出火來,必有詭謀。師妹們不可造次,我們在此安如泰山,樂得看他師徒獻醜,譬如一群豬狗,理他則甚?"另一個道:"易師姊說得極是,就過去誅戮他們,也不必忙此一時。"

紅髮老祖只當敵人慾行,又被別人一攔,心方失望憤恨,猛聽連聲慘嘯,身後忽然一陣大亂。疑是山外來了敵人,忙即回顧,就這一轉臉的工夫,猛聽對陣急風颯然,知來暗算,不顧再看身後,趕緊回臉重看原處。只見眼前光彩一閃,對陣青霧中突然湧起一幢彩雲,當中裹著一個女子。剛喝得一聲:"賤婢!"猛覺眼前又有兩絲銀芒一閃,知道來人正是秦氏姊妹之一,用彌塵幡護身,用天狐所傳白眉針暗算。紅髮老祖心中一驚,情知厲害,哪還再顧行法傷敵,慌不迭運用玄功,將氣穴七竅一齊閉住,縱身飛起。

哪知秦寒萼知他玄功奧妙,早打好乘隙出擊之策。白眉針一發七根,分上、中、下三路同時併發,驟出不意,來勢萬分神速,一任應變機警,仍未避過。總算紅髮前在紫玲谷見過二女,又知此針來歷十分陰毒,不同能否避開,趕緊先閉氣穴七竅,又急運玄功,才未被深入氣穴,順著氣穴運行,直刺要害。可是七針全打中了面門、肩胸等處,深嵌在皮肉層裡,只要氣穴一開,仍順穴道向上逆行。除卻陷空島吸星球可以吸出而外,只有運用本身真火將它煉化,但非當時可了。紅髮老祖再想迎敵已不可能,咬牙切齒,朝著寒萼目毗欲裂,獰視了一眼,怒吼一聲,紅光一閃,便往崖外遁去。逃時,瞥見身後早有八九個敵人現身,滿空光華電舞虹飛。同來諸徒黨又傷亡了十來個,餘下的正在苦鬥,但都是教外妖黨,門下妖人已剩不多幾個。當時報仇心切,身上又隱伏危機,勢已至此,不暇兼顧,百忙中看了一眼,仍然匆匆忍痛飛走。

原來那先飛過湖的,乃是元皓為首,同了李英瓊、癩姑、金蟬、石生、甄艮、甄兌、易鼎、易震、向芳淑、李文衎等十一人。先是眾人因聽妖邪辱罵,起了公憤,非過湖誅戮,不肯甘休,易靜、癩姑再三攔阻不聽。後才商定,說眾妖邪雖不值一擊,老怪十分厲害,由易靜作主,選出英瓊等幾個身有異寶護身之人前往。由元皓率領,藉著陣法掩蔽,由湖口左邊月牙一角偷渡過去,繞至紅髮之後,驟出不意,各施法寶、飛劍,猛向眾妖邪進攻,稍一得勝,立即飛回,用意只是給眾妖邪一個懲創。本定沒有南海雙童和向、李、秦三人,嗣以六矮弟兄未下山時便有成約,行止禍福與共,不能分開,六人堅欲同行。易靜、癩姑見甄氏弟兄面無晦色,雖無防身法寶,但精地遁之術,到了危時,可由地下遁走,只得依了。哪知向芳淑、李文衎二人,一個貪功,一個好勝,自以入門年久,遇事恥居人後,又各自恃持有防身之寶,只要事先留神,決無妨害,也堅持非去不可。易靜、癩姑和向、李二人新始同門,不甚親密。尤其李文衎入門年久,本是先進,開府敘班,卻在自己之下,平日神情淡漠,不便過於勸阻。向芳淑又是力言無礙,只得聽之。

秦寒萼原本首告奮勇,易靜、癩姑因乃姊紫玲別前數日,再三當面囑託,隨時照護,寒萼也頗敬重自己;又見她面上煞氣已透華蓋,比誰都重,料知凶多吉少:所以再四勸阻。寒萼口雖應諾,心已怏怏。及見南海雙童也得同行,向芳淑、李文行均不聽命,越發不快。又見李文衎暗使眼色令行,二人本來一見投機,私交甚厚,心想:"易靜等多慮,自己身有彌塵幡,毒瘴尚且不畏,還怕妖法不成?"寒萼略微盤算,決計起身,也不與眾同行,只同易靜說了句:"我去看看,稍見不妙,立即飛回。"說罷,一縱遁光,便駕彌塵幡飛走。好在陣法有方瑛主持,通行無阻,快到對岸,忽想起擒賊先擒王,身旁現有白眉針,何不取用?想到這裡,算計眾邪在紅髮身後,尚有裡許之遙,元皓等一動手,紅髮必要回顧,反正雙方仇已不解,如能乘機用此針將他除去,豈非體面之事?

便把雲幢暫停。望見眾人劍寶齊施,同時也誅戮了好幾個。

紅髮老祖不知眾人已然暗中飛渡過來,後半易靜等問答勸阻的話,乃因見他面湖凝望,說的全是詐語。正注視間,忽聽身後悲嘯,忙即回顧。寒萼乘他心神分散之際,急催雲幢,由青霧中飛出,一照面,便將白眉針發了七根出去,居然僥倖成功。按說以寒萼的功力與紅髮相比,相去無異天淵,驟出不意,一時僥倖建此奇功,本應得意,不可再往,見機速退,也可無事。偏見眾同門打得熱鬧,見獵心喜,忙催雲幢飛將上去,一面放出飛劍,口中大喝:"老怪已為我白眉針所傷,遁逃回去。諸位師姊師兄,切勿放這些妖孽漏網。"

癩姑、李英瓊等人,本定小勝即回,也因寒萼一來,見紅髮敗走,這些妖物正好誅戮,略一戀戰,不捨即去。卻不想蜂躉有毒,何況對方玄功變化,那麼高法力,豈有受此重創奇辱,不謀報復之理。殘餘眾妖人中,有好幾個俱是五臺、華山兩派的能手,因從別處聞風趕來,當日才到紅木嶺,與紅髮師徒會合同來。法力既較妙相巒前所殺眾妖人要高得多,又值峨眉開府以後,諸長老便閉洞煉法,門下弟子都是新進的多,遇到勁敵,後援無人。又值寒萼與紅髮老祖結仇,欲乘此時機報復,見紅髮老祖受傷遁走,雖然不免失驚,但深知他的身外化身神妙無窮,好些法力俱未曾施,必因白眉針厲害,想遁回山治癒了傷再來。仇恨愈深,決不善罷,必有毒手在後。此時一退,恥辱更大,俱想奮力抵禦,捱到紅髮老祖去而復轉,反敗為勝,爭回一點顏面。因此儘管眾妖人和法力稍次的同黨死亡相接,兀自不肯退卻,各以全力苦鬥。

眾人仗著法寶飛劍威力,又是驟出不意,雖然一上去便殺傷不少敵人,剩下這些強的,只能略佔上風,急切間卻是奈何不得。眾妖人又是志在後援,只守不攻,仗著遁避神速,知道敵人法寶、飛劍不可力敵,一味運用妖法閃躲防護,不特不易傷害,連殘餘的幾個妖人也被護住,難於傷害。相持也就半盞茶的工夫,眾人正在滿空追逐,眼看好些妖法俱吃癩姑、元皓、李文衎、李英瓊四人破去,眾妖人伎倆將窮,伏誅不遠,心中高興,猛聽高空厲聲大喝:"無知小狗男女!叫你們知道厲害。"同時眼前一暗,滿天空俱吃血光籠罩,成了暗赤顏色,數十道妖光邪焰一閃即滅,對敵眾妖人一齊失蹤。

元皓、癩姑知道厲害,忙喝:"眾人速退,留神老怪邪法!"已是無及,只見彌天血氛中,有一三尺許長赤身人影飛墮,只一閃,便朝秦寒萼飛去,來勢神速,從來未見。

眾人過湖之時,原有準備,雖然大勝,對於防身之道並未疏忽。瞥見血光一現,知道大敵去而復轉,來者不善。男女門人早將護身異寶取出施為,十來道金霞祥輝,各色精光,早紛紛激射而起。癩姑、元皓一見紅髮老祖明知秦寒萼有彌塵幡護身,仍舊先朝她飛去,知是來報白眉針之仇,如無剋制此寶之法,不會如此。喊聲:"不好!"忙同急飛過去,只見小人手揚處,便有一隻畝許大小的血手影,抓向雲幢之上。緊跟著右手指點處,一道比血還紅的精光,長才尺許,電掣而出。二人越知不妙。癩姑首將輕不肯用的佛家降魔至寶屠龍刀飛出手去。同時元皓手揚處,又是大片青光,如箭雨般發出。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雙方施為瞬息之間,那雲幢已被大手強自抓起。雖然秦氏姊妹仙傳異寶未被搶奪了去,起得稍慢,癩姑屠龍刀和元皓的太乙青靈箭雙雙趕到,敵人知道厲害,未如初計將仇人斬成粉碎,但彩雲波動中,化血神刀所化的血光,已乘虛侵入。只見雲幢影裡有一團明光耀處,寒萼一聲慘叫,已受重傷。

紅髮老祖百忙中瞥見左側二寶飛至,不暇再施毒手;又以敵人大多,來的二女,一有佛光護身,一有異寶護身,無法加害,如與相持,下餘仇敵恐被遁走。心想仇人雖未碎屍,有此一刀也難活命。意欲索性施展玄功變化,出沒隱現於敵人叢中,用化血神刀乘機多傷他幾個。因此便不和二人硬敵,忙將神手、神刀一齊收回,身形一閃,便往右側飛去,正好遇上向芳淑、李文衎二人。

向芳淑恃有金姥姥羅紫煙所賜納芥環護身,又有前在秦嶺得到的九烈神君所煉陰雷和師傳仙劍,初生犢兒不怕虎,只圖貪功。卻忘了那納芥環與別的法寶不同,須與本身功力相輔而行,功力越高,靈效越大。只因金姥姥鍾愛過甚,憐她年幼心高,不惜以本門第一件至寶相授,以作防身之用。但因她功力不夠,連上次遇到九烈神君之子黑醜,如非極樂真人相救,尚且幾乎吃虧,何況紅髮老祖一教宗主,如何能以抵禦?偏生又和李文衎二人因為前在秦嶺分取三才劍和該仙人遺留的至寶青蜃瓶,生了芥蒂,臨敵之際,各不關心。李文衎以長門弟子,不甘落於新進之後,又以師傳辟邪神壁足可防身,又加寒萼交情最深,看出危急,趕往救援,與向芳淑先後一路,紅髮老祖恰好迎頭遇上。

這等戰場,雙方行動捷逾雷電。二女本是兩不相謀,向芳淑一見小人影子朝李文衎迎面飛來,揚手就是一粒陰雷。紅髮老祖匆迫中不知易靜沒有出場,本心是想除掉易靜、英瓊罪魁禍首,意欲查看出二人所在,飛身趕往,殺以報仇。見斜刺飛來兩個沒見過的女子,年輕的一個用納芥環護身,必定是金姥姥羅紫煙的門下,附和仇敵來此,並沒打算加害,不料迎面一雷打到。陰雷本就歹毒,又經極樂真人仙法煉製,加了妙用。初發時,只是豆大一粒淡綠光華,全不起眼。一與敵人相撞,立即爆炸,威力至猛。這時滿天都是光焰彌空,彩霞匝地,到處電舞虹飛。紅髮老祖法力高強,又以元神應敵,不畏受傷。由寒萼身前往側飛遁時,瞥見敵人所用法寶無一不是仙、釋兩道中的奇珍異寶,心雖驚異,正在查看易、李二人蹤跡,做夢也沒想正教門下會有這類專一克制元神的魔教中所煉陰雷。等見綠光如豆在眼前一閃,方覺奇怪,颼的一聲,碧焰星飛,已被打中爆裂。如非修煉多年,功力深厚,就這一陰雷,縱不致將元神震散,也必受重傷無疑。

紅髮老祖驟中暗算,不禁暴怒。二女相次飛近,也沒看清何人所發,急運玄功變化,血影一晃,神手和化血神刀同時施為。李文衎飛得較前,一見大手抓到,心中未免膽怯,想逃已是無及,護身寶光先被抓去,心中大驚,慌不迭身劍合一,往旁遁去,左臂被刀光掃中。幸得英瓊和金蟬、石生三人由斜刺裡疾飛過來,這些至寶奇珍,只有他三人最強,並還具有克敵威力。

紅髮老祖見不是路,收轉神刀,掉頭飛去,又和向芳淑成了對面。其實紅髮老祖頗畏陰雷,先前元神已受小創,芳淑如果連發神雷,紅髮老祖忙於抵禦,勢子緩得一緩,英瓊、金、石諸人便可趕到,李、向二人均不至於受傷。芳淑也非坐觀成敗,只因李文衎平日口氣頗傲,適又爭著出戰,當她本門先進,法力必高,心又不甚關切,既想看她法力深淺,如何抵禦,又想乘機取巧,給敵人一點苦吃,以致兩敗俱傷。瞥見李文衎失去護身法寶,負傷遁走,心方一驚,敵人神手、神刀已同時飛到,和李文衎一樣,納芥環先被奪去,化血神刀相繼飛到。

這時場上諸人,因易靜在隔湖傳聲遙喚,連命速退,南海雙童首先由地底遁走;易氏弟兄素日敬畏姑娘,不敢違背,也駕九天十地闢魔神梭飛回崖去。元皓、癩姑自寒萼一受傷,料知凶多吉少,不敢再追敵人,忙搶上前,接住一看,寒萼身在寶相夫人內丹寶光籠罩之下,雖尚未失知覺,只是左膀中了一刀,但面如金紙,人已一息奄奄。總算彌塵幡靈異,二人應援又快,未被奪去。知道此刀中上,按著各人功力,至多對時必死,還有好些禁忌,恐有差池,只得由元皓護持著,同駕彌塵幡送了回去。癩姑忙再回看陣中李文衎和向芳淑,也為化血神刀所傷。同門義重,向芳淑更是至交,危急之際,不由動了義憤,忙持屠龍刀飛身往援時,忽見一道金光,如神龍倒掛,刺破彌空血焰邪霧,自天直下。光中現出一個少女,正是齊霞兒,手持一鼎,鼎口內射出百丈金霞,電駛飛墮。向芳淑納芥環已然離身,腿際已吃刀光掃中,因不捨那納芥環,一面縱遁光欲起,仍在咬牙切齒,運用法力,想將法寶收回。本來形勢危急萬分,霞兒一到,口喝:"老前輩手下留情!"說時,鼎口中金霞已朝那大手射去。紅髮老祖驟出不意,忙使法力抵禦,微一疏神,納芥環便脫手飛去。向芳淑不知此刀厲害,這一猛用真氣,雙足齊斷。

霞兒一手代將納芥環接住,金光往下一沉,就勢搶了斷足。喝聲:"大家速退!"率領眾人便往湖上青霧之中飛去。

紅髮老祖見狀大怒,正欲窮追,癩姑屠龍刀恰好飛來擋住。對湖易靜諸人,見同門受傷,也動了義憤,率領林寒、莊易、嚴人英等功力較高的幾個,趕來接應。易靜當先把專破元神的散光丸、彈月弩發將出去。霞兒揮手一擋,一同護了兩個傷員,齊往霧中退去,晃眼無跡。紅髮老祖正想用玄功變化暗算癩姑,忽見易靜現身,二寶飛來,不得不閃避,緩得一緩。癩姑聞得霞兒催回,也就乘機收回屠龍刀,遁退回去。

紅髮老祖雖然傷了三人,自己也連受了幾次傷,但白眉針之仇算是報過。只是被他認作禍首的易、李二人,一個也未傷到。敵去以後,將運用法術隱蔽遁去的眾徒黨召集回來,一點人數,這次隨來的十八名門徒,只剩了七人,內中還有四人受傷。連前後三次計算,長次兩輩門徒傷去大半。幾個功力較深,也最心愛的全都葬送,一名不留,並十之七八形神皆滅,連想煉元神都不能夠。最難受的是姚開江、洪長豹兩個愛徒,以前遭劫,一個喪了元神,一個喪了本體,逃回山來,自己憐他們相隨了多年,費了許多心力,為他們祭煉元神,法體好容易日見功效,眼看再有一年便可復原,這次也同歸於盡。

各異派中人,死的也有三十個以上。如何不怒氣沖天,恨逾切骨。紅髮老祖一面行法給眾治傷,一面厲聲喝道:"我起初因忿賤婢無禮,不過略施做戒,誰想她們用心如此狠毒猖狂。此仇不報,誓不為人!適才一時大意,為小妖狐白眉針打中。今番我以元神行法,任他峨眉小狗男女持有諸般法寶,也莫奈我何。爾等且退一旁,等我上前,施展無邊法力,將這些小狗男女一網打盡。然後再約集各方道友,同往峨眉去尋諸老鬼算帳便了。"

話剛說完,忽聽對面齊霞兒遙應道:"老前輩暫息怒火,聽我一言分述。家師前以門人無知冒犯,不問動機如何,對於尊長,終是失禮。為此特命易、李二師妹持了家師手書,登門賠罪,理並無虧。修道人不打誑語,今日之事,家師實早算定。老前輩耳軟心活,易受讒言。門下諸高足久與各方妖邪勾結,只礙著老前輩為人方正,又與家師及白、朱二老前輩交往,日近正人,不能為所欲為。令高足不知自身惡貫滿盈,難得有些嫌隙,正好蠱惑師長,乘機與峨眉反目成仇。事情一起,早已全體勾結,百計發難。內中只有一二明達,知道利害輕重之士,無如勢孤,懾於眾人淫威挾持,雖有忠言,不敢傾吐。何況令高足們大劫己臨,甚或累及師長。所以易、李二師妹無論如何卑屈小心,也是難於挽回這場劫數。家師既顧到朋友之誼,又以尊卑之禮不可以廢,不得不盡此微心,欲以人定勝天,作那委曲求全之想。易、李、週三徒追戮妖婦蒲妙妙,原是分內之事,只為令高足們袒庇妖婦,倚眾行兇,始肇爭端,本來無罪。就說一時無知,冒犯威嚴,也屬無知誤犯,情有可原。自己門人,自然也不願她們無辜陷入虎口。縱然為尊者屈,也須有個限度。家師為使情理兩盡,未來以前,命在依還嶺上煉法四十九日,以防令高足們陷阱深密,群起加害。老前輩受讒已深,不加制止,反為張目,實在令人不解,本來開府之後,傳授法術耽延了些日,中間又有銅椰島之行,所以來得稍晚。易、李二人到時,知道拜關求見,令高足必出阻止,不特見不到老前輩,甚至難免凌辱威逼,又起殺機。如有傷亡,豈不有違初意?暗中潛入,又是於理不合。只得略微行權,先向守關侍衛求見,等其開門放入,立用隱身法通行全陣,直達紅木嶺下再行現身。令高足們全體合謀,計周網密,因恃陣法嚴密,來人無由飛渡,獨忘了囑咐守關侍衛。仙山地域廣大,洞府眾多,又未禁與外人來往。各派妖邪平時入山,侍衛認作常有之事,因得混進。起初,秦、雷二高足嚴令亭中守者不為通報,才以傳聲上聞。初意老前輩必能燭照是非,念及以前冒犯出於無知,予以寬大,即或宿怒未消,也只略加訓斥了事。哪知讒言深入,老前輩受惑已甚,始而故不延見,繼則大發雷霆,欲加刑責,令高足們又復紛起囂張,百口辱罵。二人見已辱及師長,雙方友情已絕,再加忍受,何以為人?只得在眾高足倚眾行兇,法寶環攻之下,往回路退走。

"二人本心只想回山,稟知師長,等家父煉法完畢,再由家父率領,前往仙山請罪。

那時事出師命,休說吊打,百死不辭。此時受人一指,卻所不堪。本心不願傷人,無如陣法厲害,苦受迫煎。眾寡懸殊,如不自保,便須喪身,還辱師命。後來老前輩又復親臨,威力更盛。沒奈何,只得力與周旋,不再顧忌,脫身而去。至於昨日一戰,乃是令高足約來異派妖邪,在妙相巒谷外埋伏。原意老前輩萬一放走來人,他們便群起劫殺,不到雙方成仇不止。恰值峨眉有三數門人,追兩妖人路過,正合此輩心意,合力夾攻,法力又是不濟,以致傷亡多人,又將老前輩驚動出來。峨眉眾同門因師長閉洞煉法,奉命行道,惟恐自身力弱,各有求援之法,相約互為策應。同門義氣甚重,一人有事,各方齊集。有的無心相值,有的行法窺見,看出對方人多,紛紛趕來相助。自來兵兇戰危,已成仇敵,勝生敗死。老前輩尚且大顯元神,放出五雲毒瘴,必欲全令慘死,他們尚復何忌,怎能怪他們心狠猖狂?即以今日之事而言,他們避居方、元二道友這裡,本心將昨日中毒諸人治癒,即行離去。仍是老前輩意欲斬盡殺絕,昨日窮追未獲,徒損至寶,枉費了多半日心力,今又殺上門來。如不勉力應付,人非至愚,孰甘任人宰割?應敵乃是人情,亦難為罪。現在雙方仇怨雖已結成,吉凶禍福仍貴知機。須知已死令高足們勾結外邪,矇蔽師長,肇此慘禍,雖屬劫數難免,實亦死有餘辜。現在劫數已應,老前輩人本正直,受愚一時,非出本心。尚望平心靜氣,酌情度理,衡量利害輕重,是非得失。

即使諸後輩罪在不赦,也俟家父及各位師尊煉法完功之後,前往告知。峨眉教規素嚴,門人有過,只要來人所說當乎情理,決不姑容。以免尊卑相對,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萬一後輩無知,再冒威嚴,更傷和氣。再如因此召致別的妖邪乘虛而入,欲收漁人之利,更不值了。愚直之言,敬希明鑑。"

紅髮老祖聽霞兒一說,也頗動心。及見旁立諸妖人面上俱帶鄙夷之色,再一想到身受的奇恥大辱,重又怒火上升,再也按捺不下。不等說完,便將妖法發動,同時取出法寶施為,往面前青霧叢中衝去。

齊霞兒說時,早向身畔取出一張妙一真人的紙條,與眾傳觀。另外附有六粒盧嫗所贈丹藥。那紙條大意是說:"先後受傷九人,數中應有此劫。不久湖上禁制必為敵人所破,但眾人只可進入內洞慎守,不可出敵,不消片刻,便有一前輩散仙來此解圍。五雲毒瘴與化血神刀均極厲害,中人必死。中毒諸人雖仗事前盜有靈藥解救回生,但是元氣大傷,幸有盧嫗所賜靈丹,可用三粒分與大眾,各服半粒,即可復原。化血神刀更是陰毒,也非此丹不救,剩了三粒,恰好應用。但是此丹只能保得不死,將所斷之處接上,終不能似陷空島萬年續斷和靈玉膏,治這類毒傷巨創具有特效。必須三年零六個月以後,始得復舊如初。本來可以無礙,偏生後年端午便有一件大事,為眾同門建立外功良機。

如欲參與,便須去往陷空島求取萬年續斷和靈玉膏。陷空老祖本來與我無怨,開府之時,並派他大弟子靈威叟前來觀禮,照說似可求得。但是此老遠隱北海窮荒,已歷千年,性情孤僻,也非常理可喻。島宮深居海底,為防外人擾他清修,禁閉嚴密,行動虛實,均難推算。仙府諸位尊長無暇及此,沿途恐還有阻。如往求藥,可由眾中推出數人前往,量力行事。對方雖也旁門水仙,多年來獨善其身,不曾為惡。以禮往求,不允便罷,至多受傷三人少積一場功德,仍可修為。如不獲允,無須強求。此老喜收義子,內中頗多妖邪,散居附近各島,卻非善良,眼前各異派妖人,難保不與之勾結。途中如有險阻,可往尋天乾山小男,必有道理。不時來的那位散仙,道法極高,恐有一事相難,此時不便與之相見。請眾照書行事,自己必須離去,以免難處。"此外並注有六粒靈丹用法。

這時寒萼、李文衎各斷了一手一臂,向芳淑是將雙足刖去。傷斷之處點血不見,只冒微煙。雖仗各人俱會玄功,強自運用真氣,勉力掙扎,人已面如烏金,痛徹心骨。眾人匆匆,立即依言分頭行事。尚幸斷落的手足俱已搶回,否則,仍非殘廢不可。向芳淑身有救命靈丹,先連服了幾粒。秦寒萼持有乃母一粒內丹,也覺稍好。只苦了李文衎一人,傷勢較輕,受苦卻大,雖只不多一會,人已奄奄待斃。盧嫗靈藥端的神效,口服不怎顯,治外傷卻是靈極,也不用甚方法,只將藥嵌在傷處,斷肢便接好,一口真氣吹上去,立化一股五色彩煙,異香撲鼻。將傷處裹好,眼看痛止,汙血流出,自然生肌接骨,皮肉長合。一會便漸平復,精血也已通行,只不能運用真氣,一切均與常人無異。中毒六人本已回醒,服藥之後,也覺靈府清明,心身輕快,有異尋常,俱各大喜,起謝眾同門不迭。

治癒受傷九人,霞兒也把話說完,向眾略微敘闊,與方、元二人互相禮見,略微敘談。另給易、李、癩姑三人留了一封小柬,道聲:"行再相見。"便要起身。

元皓道:"老怪物不聽良言,見我們退守不出,還當怕他。此時湖中禁制已全發動,不怕他來攻。反正是這麼回事,正好借送姊姊為由,氣他一氣。"霞兒匆匆不知何意,含笑點頭。方瑛想攔,元皓話已出口,只得如法施為,將陣勢變化。一片靈旗招展中,五色煙光連變滅了幾次,立時全湖現出。只是煙雲變幻,光霞浮空,靈旗隱現,氣象森嚴,備見仙法神妙。霞兒才知他將九宮五行陣位,連湖面一齊現出。雖然敵人識破來歷,也不易攻進,如似先前不令測見高深,豈不更好?方在尋思欲語,元皓手指處,一道長虹般的金橋已往對岸緩緩突伸過去,同時舉手肅客,意欲相送。霞兒知道陣法已現,再隱無用,主人禮意殷殷,樂得藉此讓對方見點顏色也好。便把手一舉,重向眾人作別,往虹橋上去。元皓陪送同行。湖形一現,雙方動作隔湖相望,無不畢現。

紅髮老祖正在大施法力,想將前面青霧破去,忽見煙光變滅,現出陣形,才知對面乃是一片湖水,上設禁制,自己在施法力,分毫沒法進攻。再定睛一看,兩次所傷仇敵俱都無恙,正在指點自己,說笑不已。昨日中毒諸人,還可說是靈藥被盜,因而獲救;這化血神刀中人必死,多高法力的人,也耐不了一時三刻,一日之後,便化劫灰,屍骨無存,怎會當時救轉?便陷空島萬年續斷,也須數日始能復原,也無如此神速。正在又驚又愧,忽見水上又有一道金虹由對崖飛來,上有兩人:一個是齊霞兒,一個是兩次用太乙青靈箭傷人的仇敵,從容談笑而來。看那情景,分明有心現出原景、飛橋送客,分毫沒把自己放在心上,不禁勃然震怒。正待下手,耳聽元皓嬌聲說道:"齊姊姊請行。

你不叫我傷老怪物,只好不遠送了。"說時,橋已飛到。

紅髮老祖心中憤急,身形一晃,化作一隻血手影,想連人帶橋一齊抓住;同時放出化血神刀,朝霞兒飛去。哪知金橋撤得比電還疾,手剛飛起,便已急收回去。湖上立有千百丈金光,夾著風雷之聲湧來。紅髮老祖識得厲害,未破法以前,不敢冒進,只得含憤將血手收回。化血神刀剛飛出去,眾妖人已各施威相助,一時煙光交織,法寶齊飛。

霞兒冷笑一聲,左手將鼎一舉,鼎口內一聲龍吟,飛出百丈光霞,將化血神刀敵住。同時右手一指,飛出太乙神雷,將四外菸光邪法,連同當空暗赤色的妖雲一齊盪開,飛身直上。等紅髮老祖收回血手追趕時,只聽霹靂連聲,數百丈雷火金光飛舞中,霞兒已化作一道匹練般長虹,破空飛去,一閃不見。眾妖人和門下徒黨圍攻太急,沒料敵人這等厲害,又傷了兩三個,折卻了好幾件法寶。怒氣填胸,無從發洩,把所有怨毒俱種在對湖諸人身上,誓不與之並立,重又去到湖邊查看。

紅髮老祖先前連次無功,本已看出一些端倪,因見對方俱是峨眉門下,不應有這類法術,心中還在遲疑。及至元皓輕敵現出湖面,追敵回來,細一觀察,果如所料,對方用的竟是奇門七絕惡陣,乍見大吃一驚。知道此陣共有七層禁制,中藏先天奇門五遁之禁,比起正教中的兩儀六合陣,雖有正反順逆之差,靈效威力俱都弗如,但以旁門法術來論,已是登峰造極,無以比擬。因此陣法逆運五行真氣以為己用,上乾造物之忌,習此法的人如非連經天劫,本身功力深厚,道法高強,便精此法,也輕易無人敢用。迄今各異派中長老,以及海內外散仙中有名人物,除卻兩個大對頭外,只三四人有此法力。

照此看來,對方必還另有旁門中的高人相助無疑,連日所遇那男女二幼童,大為可疑。

據門人稟說,以前曾與之結仇,後忽失蹤,只知是兩個修士,始終不知他們的來歷。看其所用法寶,極似對頭門下,弄巧就許那五百年前所遇老怪又來中土,都不一定。幸是適才不曾冒失,否則吃虧更大。憑著自己法力和玄功變化,要將這七層禁制相繼破去,並非不能辦到。只怕萬一對頭藏在對面崖洞,陣法一破,突然出現,卻是大糟。還有昨日收去五雲桃花瘴,誘激自己窮追未獲的那人,分明與仇敵一黨,法力甚高,至今未見此人出現,更可疑可慮。

紅髮老祖想到這裡,不禁又急又憤,方有一點氣餒,再一留神查看敵人形跡,除在崖石坪上主持陣法的男女二幼童外,俱是昨日見到過的峨眉弟子,別無面生可疑之人在內。想起前情,再見敵人朝著自己指點嘲笑之狀,重又勾動忿怒,暗忖:"那對頭行事,素來強傲,目中無人,決不會令兩幼童主持出面,自己卻在暗中賣弄。性又古怪,不喜管人閒事,如若有心為難,必定尋上門來生事。他雖旁門,行輩最尊,威望法力,一時無兩,萬不會不惜身分,與峨眉門下這類未學後輩的小狗男女打成一片。並且此老已五百餘年不履中土,怎會忽然來此討好敵人?那男女二幼童也許另有傳授,法術相近,功力卻是大差。只要不是老怪物在此,任是何人,我也不怕。此時已成騎虎之勢,再如畏難縱敵,此仇不報,不但多年聲威敗於一旦,也無面目再見門人同道。"念頭一轉,惡氣大壯,便從法寶囊內取出五面妖幡,分五方五行擲向空中,與湖遙對;然後手掐靈訣,施展法力,佈下一陣。一會佈置停當,將雙手合攏,一搓一揚,立時煙雲滾滾,佈滿全陣,彩光四射,滿空暗赤焰雲,齊泛星彩,直似一片極鮮豔的濃血,將湖對岸天空掩了個風雨不透。湖水上空,卻是星月交輝,碧空雲淨,兩兩相映,頓成奇觀。

坪上眾峨眉弟子見紅髮老祖所佈陣勢佔地不大,滿臉獰厲之色,在陣中上下盤旋,往來飛舞,行法甚疾。除易靜、癩姑等有限三四人,連方、元二人,因只知照那無名散仙傳授,如法施為,也都不知厲害,反以為敵人連番施展邪法異寶來攻,俱未闖入湖面一步。又見行法時那等急躁,頗似力竭智窮之狀。儘管知道陣法多半會被破去,一則禁制共有七層,還未開始,就能破去,也費時費力,不是容易。又如陣法一經破完,還可避入洞中,那奇門五遁,重又相生反應,將全崖封鎖,不久救援即到。即使不能如期而來,對方不過毒瘴、飛刀厲害,眾人已有不少異寶可以抵禦。只有那元神化血玄功變化,隱現無常,勢逾雷電,法寶、飛劍稍微疏忽,或是功力稍差,便被攝去,容易受他暗算。

現時不與對敵,也是為此。真要到了危急之時,如將眾人劍光聯合一起,同心同力,捨短用長,由英瓊、癩姑、易靜、金蟬、石生五人用牟尼珠佛光及仙傳至寶,將眾人一齊護住,再用屠龍刀、彈月弩、散光丸、青靈箭等法寶向前夾攻,同時再把向芳淑的陰雷珠和幾個法力較高的同門連發太乙神雷助戰,對方多高法力,也無法取勝。鬥上一陣,再若相持不下,或是有了敗相,索性突圍遁走。敵人不追便罷,如再窮追不捨,索性引往乙、凌諸人那裡,叫他吃個大苦。互相耳語,計議停妥,自覺無慮,不特未以為意,反笑敵人情急。

眾人正在互指湖對岸嘲笑,忽見紅髮老祖將手一指正南方妖幡,只聽一片風雷之聲過處,立有一大團雷火飛起,朝湖上飛來:才達湖面之上,方瑛比較元皓持重,雖也附和眾人說笑,目光始終未離對岸,看出敵人用丙丁真火來試頭陣,乙木青氣所藏反五行的真金已被識破,笑喝:"老怪物,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這裡正反五行,相生相應,還有癸水在內呢。"話未說完,手指處,湖上靈旗似走馬燈般疾轉如飛,一片青光電掣而過,跟著一片銀霞湧起,迎著那畝許大一團烈火兩下里一撞,倏地變為一片黑氣,待向那火包沒上去,意料敵人法術必破。

誰知那火球也暗藏五行變化,與銀光一撞,便即爆散,分一為二。由火中激射出百丈黃雲,反將黑氣緊緊壓住。同時那火也一同加盛,轉眼佈滿湖心,將銀光隔斷,上下四層,互相包圍,各不相下。方、元二人一見,才知敵人以丙火、戊土相生,來破頭層金水之禁。此中機密已被敵人得去,頭層禁制已被佔了勝著,除以強力運用,加增金水之力,使多相持些時,並與敵人丙火、戊土同歸於盡外,已然無法挽救。事出意外,不禁大吃一驚,忙即加緊催動陣法。一面仍以金、水二遁相抗,一面準備發動第二層禁制,以備接替。

紅髮老祖見敵人危機當前,竟能舉重若輕,並不再化生別的遁法來剋制這火、土二遁,只以本行真力相抗,意欲對拼,以致自己準備的破陣之法不能連續發動,威力已然減去不少。結果必然是敵人陣法雖破,自己的法術也與抵消同盡,那五面寶幡也必連帶毀去,大出意料之外。照此行徑和對陣妙用,分明又是老怪物的家數,與別人習此法者不同。想了又想,無計可施,只得聽其自然,也忙加功施為,使丙火、戊土之力有增無已。似這樣相持有半個時辰,方、元二人儘管仙傳法術神妙,終禁不住自然相剋之性。

湖面原本一泓清水,只有大小數十面靈旗浮空豎立,更無異狀。自從雙方一斗法,重又云光雜沓,靈焰飄空。這時靈旗已隱,全湖俱在黑氣籠罩之下,上面壓著密密一層黃雲,雲上一層銀光,光上又是一層烈火,兩兩緊壓,密無縫隙,層次分明,互為消長,上下四色,齊煥奇光。始而各不相下,漸漸烈火黃雲勢盛,黑氣已快壓向水面。

方瑛看出不妙,忙以全力施為,那數十面靈旗忽又出現,一齊展動。紅髮老祖見那靈旗所到之處,無論哪一層,全無所阻,心方驚異,黑氣、銀光突然加盛,向上湧起,頗有反奴為主之勢。忙運用玄功,一口真氣噴將出去,將手連指幾指,烈火、黃雲也自增強,上下擠軋,互發怒嘯。正對抗間,靈旗煙光變滅中,忽由水底激射起一道彩光,將四層煙光一起衝破,到了最上一層,似輕煙一般散佈開來,將上下四層一齊包沒。紅髮老祖方覺不妙,未及施為,緊跟著驚天動地似的一聲巨震,裡外一齊爆散,化為千萬縷紅、黃、銀、黑四色彩絲,滿空飛射,一閃即滅。紅髮者祖見又折了一面寶幡,陣法才被破去一層,得不償失。急怒之下,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又將一片白光飛起。方瑛知他用庚金為引,暗藏五行,隨心變化。陣法雖然奧妙,自己法力有限,不能儘量發揮。

如誤認庚金只能化生癸水,妄想抄他丙火化生戊土前文反克,必又上當。轉不如按照原定各層次序,由他破去,仍與同盡為是。便不等敵人變化,徑將第二層的木、火二遁同時發動。

紅髮老祖原是虛實互用,第二次破陣,將四面寶幡一展動,果然暗施毒計,五行五遁,全可變化相生。沒想到敵人仍以原有應戰,絲毫不亂,竟不上當自亂章法。這等行徑,分明是要兩敗,好生不解。哪知方、元二人心有成竹,為留最後退保一著,故此不敢輕易更張,否則下手更難。雖然自信最後能夠獲勝,中間一段就許受挫受傷,都很難說。白光飛到湖上,先是一片青光飛起,兩下一撞,青光乙木化生丙火,白光庚金已變化癸水,青、白、紅、黑四色煙光上下緊壓相持,與第一次情景一樣,景越奇麗。相持到了最後,依舊靈旗展動,彩煙飛起,上下包沒,一聲巨響,同時消滅。似這樣接連四五次,時光已由夜入晝,到了次日中午。紅髮者祖法力本高,加以仇深恨重,施展全力相拼,每破一層陣法,必加上好些威力。那陣又非方、元二人所設,只知依著成規奉行,不能變化。到第三次上,便被對方看破伎倆止此,又見無人接應,斷定不是對頭主持。

心一放走,去了好些顧慮,靜俟破完全陣,過湖尋仇。不特壓力越往後越加大,並還在五遁五克、雙方對消之際,一面破陣,一面運用邪法,乘機猛襲過來。如非方、元二人應變機警,又得眾人合力相助抵禦,俱是能者,第四次上便幾乎有人中了暗算。眼看危機愈迫,雖知陣法破完,湖中埋伏的仙法會發生五遁逆行,重又相生,另發動一層極神奇的禁制,將崖洞封閉,不致受害,但見形勢如此險惡,又頗擔心,正各加緊戒備。哪知第五層陣法後面所藏妙用,發動甚速。紅髮老祖見五遁禁制已破了四層,剩此一層,已成強弩之末。看陣內各人行徑神色,末層禁制未必有甚玄妙驚人之處,又是急於收功,竟不惜耗損真元,意欲就勢一起破去,把所有法力全使出來。兩下里一湊,陣法改變更快。

易靜、癩姑等為首諸人,因陣法雖是七層,第五層一破,便生變化,命眾人先避入洞,只留法力較高、飛遁神速的八九人,在坪上護著方、元二人行法,以防萬一。又暗囑大家小心,準備退路。初意每層陣法都就本行相生,與敵對拼,至少也須一個多時辰,足可支持些時。哪知第五層的本身戊土生金,百丈黃雲、銀光由湖中湧起,吃敵人的乙木、丙火所化青、紅二色煙光,各按克相,緊壓下來。兩下里才一接觸,這次被克一面戊土、庚金竟會突然加盛,敵人乙木、丙火竟幾乎剋制不住,急得敵人不住運用玄功,連由口中噴出真氣,奮力施為。

易靜諸人方覺陣法妙用,忽見雲光越盛,對方剋制之力也愈加強,雙方煙光摩擦,幻出萬道霞芒,成為奇觀。相持還不到半盞茶時,湖底風雷忽起,靈旗又出水上,剛疾展得兩展,就這晃眼之間,倏地又是驚天動地一聲大震,湖面青、紅、黃、白四色煙光全都爆散,灑了一天花雨,陣法全破。當時湖水群飛,直上半天,靈旗飛舞中,大片五色煙光連同後面的半天血雲,齊似狂潮怒湧,迎面飛來。這時,眾人只先前受傷初愈諸人全退後洞,餘人多在觀望,事出意外,連方、元二人也沒料到變化得如此快法,忙喝:

"諸位速退,不然便被禁法隔斷在外了。"話未說完,眾人也紛往後面飛進。也是忙中有錯,方、元人因身是主人,不肯先退。

眾人雖早戒備,但除易靜、癩姑、林寒、莊易、嚴人英法力較高,知機神速,一見形勢危急,一面同喝速退,一面急縱遁光往洞中飛去,退得最快外,金蟬、石生同了甄氏弟兄四人,因易靜再三叮囑,不許仗恃身有異寶,便可行險,先見鬥法奇觀,看了一夜,見慣無奇,四人閒中無事,見洞外磐石上設有揪枰,便往輪流對弈,並還拉了司徒平和楊鯉兩個高手,旁觀指點。因離洞門最近,司徒平人又仔細,一見有警,立即拉了進去。下餘幾人,自知道淺力弱,也都聞警即退。只易鼎、易震生性喜動,先在旁看了一會,覺著無聊,便自走開。二人貪看雙方鬥法,又聽易靜連催眾人先退為是,知道離湖一近,必受申斥,心想:"自己帶有闢魔神梭,可以防身,被人困住,還可由地下遁走,怕他何來?"不特沒有退意,因見幾個法力高的口中叫別人退,自己各取出法寶,似有應敵之意,自己不但沒有退意,反想少時眾人如退不及,還能相助動手。弟兄二人藏在易靜身側一株老松之後,一面觀鬥,一面暗中也把法寶取出備用。正商量去約金、石、二甄,危機已出現,想退已無及了。

李英瓊和餘英男本來也可無事,因二人患難相交,這次奉命下山,不曾派在一起,俱各思念,難得在此相遇,好生歡喜。先以應敵無暇,自昨晚鬥法有了空閒,二人便同在一起,共商日後一同修為之事。坪上原設有幾處石墩,二人便在濱湖之處尋了一個,並肩坐了,促膝密談。易靜、癩姑發令督促時,二人也便戒備,剛剛各把飛劍法寶準備停當,一看情勢,覺著還沒這快,又復疏懈下去。那地方相隔方、元二人行法之處最近,及至變生倉促,正要遁去,一眼瞥見方、元二人口喝速退,易靜、癩姑等眾同門已紛紛飛遁,還未離開,以為二人必還另有施為,想與會合一同遁退,沒料到時機瞬息,稍縱即逝。敵人成道多年,法力高強,這次連遭挫折,多由於眾人各有仙府奇珍,應變機警,又得師長指點,高人相助,門人妖黨又都不濟,般般湊巧,才致如此慘敗。紅髮老祖怨毒之下,直同拼命,何況陣法機密,強半識破,早準備好毒手,靜待發難,元神變化,何等神速,兇鋒已銳不可當。猶幸五層陣法破得太快,變化神奇,雙方同出意外,紅髮老祖吃驚,略微緩勢,否則早將湖上的反五行禁制一齊飛來,眾人只要在洞外的一個也休想遁退回去。

那反五行禁制,專護那座洞府,人在洞外,便無用處,法力高或有至寶防身的幾個或者無妨,下餘諸人便難說了。李、餘二人方在轉念略停,方、元二人也已飛起,百忙中看見李、餘二人似在觀望,正想催令速逃,說時遲,那時快,連說句話的工夫都沒有,就在四人將要會合之際,那半天血雲焰光已經臨頭,將四人一齊罩住,直壓下來;另一旁的易氏兄弟見眾人各駕遁光飛退,也是吃了四人後起的虧,心有所恃,又復大意,略一觀望,也吃血光罩住。同時崖前靈旗斂處,那五色雲光已然佈滿洞外,將洞口連崖一起封閉嚴密,光霞燦爛,裡外通明,歷歷可見。

易靜、癩姑等五人本在一旁護法,因見變起太驟,知道時機一發,飛遁越速越妙。

眾人事前已然再三叮囑,當無遲延之理,又聽方、元二人急呼,以為二人必定知機,也許還要行法施為,自己退得如慢,反為延誤,應變原貴神速,所以一齊飛遁,各不相謀。

剛到洞內,洞口已被五色霞光封住。二人一看外面,還有六人在血光之下。這一來,裡外隔斷,可望而不可即,想要衝出救援,俱不可能了。尤愁急的是外面六人,分作兩起。

方、元二人瞥見霞光封洞,血光罩頂,知道遁回已經無及,心還自恃持有防身法寶。元皓口喝:"我們已為仙法隔斷在外,不能退回,索性和老怪物見個高下吧。"隨說,手揚處一蓬青色光絲,網一般向上飛起,欲待將四人全身護住。哪知口中話未說完,青光飛起四邊,正向下網來,忽見一隻極大的血手影,電也似疾自空飛墮,只一抓,便將光網抓去,緊跟著四外血焰便潮湧而來。總算英瓊上次失劍,長了見識,應變格外機警,一見不好,忙和英男各將身劍合一,先不迎敵,卻將牟尼珠發出,化作一片祥光,飛起四人頭上,恰好接上,未遭毒手。佛門至寶,果是靈異,祥光所罩之處,四外血焰湧到身側相隔丈許以外,便自消滅。

紅髮老祖恨極易、李二人,幾番運用玄功變化想傷四人,俱都無法近身。英瓊想和易氏弟兄聯合一起,才一移動,敵人元神便伺隙來侵。想是邪法太惡,心神略分,便覺四面八方壓力加緊,兩隻血手影也相繼出沒。知道此寶全仗心靈運用,絲毫鬆懈不得,並見易氏弟兄也都無恙,只得罷了。嗣見寶光照處,不特頭上和四外,連腳底也無血光侵入,便盤膝坐地,將師父所傳禪功施展起來。這一來,元神內瑩,寶光越發朗耀。

方、元二人心疼失寶,只要見敵人和那血手現出,便將青靈箭發將出去。紅髮老祖起初運用玄功奪取寶網,原是驟出不意,元皓又是輕敵自恃,沒有戒備。這青靈箭出諸仙傳,專傷元神,與別的法寶不同,無法收取。紅髮者祖白費了兩天一夜苦功,真元消耗不少,欲將敵人一網打盡,奪取所有法寶,以為補償。誰知敵人備有退路,雖用血焰魔火將敵人困住了六個,卻是一個奈何不得。一面想攻洞,一面想傷所困六人,還須躲避青靈箭,終傷元氣。敵人在祥光護身之下,以逸待勞,出沒無常,其勢不值以全力去應付此寶。三面全顧,也鬧了個忙碌異常。

六個人只餘英男閒著,幾次想用南明離火劍,俱因英瓊日前紫郢劍被奪,前車之鑑,不敢嘗試。心想:"易氏弟兄身藏神梭以內,百邪不侵,又能入地,大可自來會合。"

連喚幾聲未應,梭光停在那裡,外面精光急轉,衝蕩得四外血焰宛如血河潮生,片片花飛,光華互映,色彩分外鮮明。心中奇怪,定睛一看,原來那九天十地闢魔神梭已吃四外濃血一般的光焰陷住。二人先還運用法寶,想要衝動,幾番無效,便不再動。氣得二人在寶光防護中現出半面,大聲辱罵不止。可是梭光外面,光華電轉,不時還有寶光由內出擊,敵人也是近前不得。洞內諸人見此情形,自是愁急,一心只盼救援早至,終無徵兆。

似這樣又相持了一日夜,眼看紅髮老祖直似怒極發瘋,連施各種厲害法術,猛下毒手,形勢漸險。反五行禁制依然無恙,李、餘、方、元四人頭上佛光也始終晶瑩朗耀,大放光明。那易氏弟兄的九天十地闢魔神梭,卻被魔火血焰煉久,光華漸減。又聽敵人在那裡厲聲怒喝,說是再隔些時,便拿了二人開刀。易靜姑侄關心,自是焦急萬狀。金、石二人和南海雙童尤為忿激,不聽易靜勸說,取出靈嶠三仙所贈法寶,往外便衝。偏那反五行禁制,看似一片其薄如紙的光霞籠罩洞口,但法寶、飛劍衝將上去,立生妙用,直似前面有不可思議的神力阻住出口,狂潮撞起萬片霞輝,無窮異彩,休想擅出一步。

易靜知金、石二人皆有仙府奇珍,恐防兩傷,再三勸阻,方始忿忿而止。

金蟬正在裡面破口大罵,石生忽道:"我們有法力的人還多呢,這裡衝不出去,不會打外來援麼?"一句話把眾人提醒,想起同門中鄭八姑有雪魂珠,女神童朱文有天遁鏡,俱是專破這類邪法的至寶;還有齊靈雲、周輕雲、嶽雯、諸葛警我諸人,也都是能手。事情如此緊急,預擬救星此時不至,焉知不有中變,怎會忘了求援?想到這裡,正要行法告急,眾人忽聽身旁法牌振動生光,疑有同門在另外遇險告急,忙同取出,如法一聽,竟是餘英男見易氏弟兄危急,已向遠近同門發出告急信火,正在傳聲告急。

易靜恐她召來多人,有的法力不濟,湖對岸還有好些異派妖邪,再者敵人邪法如此厲害,差一點的也進不來,平白吃虧。忙也行法傳聲,重向遠近接得警報的諸同門告以厲害,只請鄭八姑、朱文、靈雲、輕雲、嶽雯、諸葛警我等數人到來應援,餘人請記師命,量力行事。說完不多一會,牌上紅光一閃,接連好幾處回應,知有不少同門接到警報。看回應如此之快,八姑、朱文、靈雲、輕雲、諸葛、嶽雯等主要赴援之人,必有一半在近處,不消多時,便可到達。只要有雪魂珠、天遁鏡二寶,便可將魔火血焰破去。

紫郢、青索與七修劍再如能夠會合,多厲害的邪法也可抵禦。縱令敵人厲害,至多不勝,當無失陷受傷之理。但這反五行禁制,神妙不可思議,到時不知能否衝出,裡應外合。

齊霞兒所說解圍之人,也不知何時可以到來,卻是可慮。

易靜心中盤算,目光仍注外面,見闢魔神梭受血光魔火包圍,光華雖比前縮小了十之三四,似已到了限度,卻也不再減小,反倒較前還要凝鍊,光輪電馭,旋轉更急。鼎、震二人也似知道危機,已不再露面,只埋首光中,大罵不休。氣得紅髮老祖不住把血焰增強,緊壓上去,兀自奈何不得。易靜知道此寶原是老父平生最得意的法寶,具有極大威力,防身妙用,百邪不侵。只不過被魔火血焰緊壓縮小了些,乍看頗險,實則無害,心情為之一寬。那告急信火只能使用一回,妙一真人、玄真子本為眾弟子遇到生死關頭求救之用,不能輕發。英男同門義重,恰值神梭寶光正在減縮,誤認為危急,將信火發出。

易靜從小便隨一真大師學道,九天十地闢魔神梭為乃父易周鎮山之寶,輕易不以示人。新近才以愛女在紫雲宮被困,傳授鼎、震二孫,命往救援,一向未曾使用,不知此寶妙用。以為紫雲宮千里神砂,何等厲害,此寶尚能破土飛遁,怎會在此被困?卻不知紅髮老祖因知敵人有好幾個俱精地遁之術,上來早已防到,血焰本比神砂還要厲害,易氏弟兄又忒驕敵大意,已然被血光罩住,仍不動念。弟兄二人,一個打算駕著神梭仍退回洞,一個又想先朝敵人衝他一下,就便把方、元、餘、李四人一齊帶走,或是退回洞內,或是裂地飛遁。這時危機瞬息,哪有工夫猶豫,略一商量,上下四外血焰魔火便潮湧上來,將二人困在當中,四圍膠滯,寸步難移;可是法寶神奇,光一縮短,抗力越強。

如非易氏弟兄因上來連衝幾次沒有衝動,自覺遁走無效,不願徒勞;又見寶光縮短,口雖怒罵,內實膽怯,只顧全力施為,以謀抵禦,不暇及此。再如猛力前衝,也較前容易,逃雖仍是難事,如與金、李、方、元四人會合,卻可辦到。易靜乍見寶光縮短,姑侄關心,本就動念欲發;又以英男告急,不曾指明何人,恐一般法力淺的同門重義貪功,忘了所誡,一同趕來,受了傷害。也未尋思信火關係甚大,已然有人發動,大可省下,無須再發,一時輕率,發了出去,不曾在意。等日後遇險被困,想用時反悔已無及了。後話暫且不提。

紅髮老祖原知神梭來歷,本心不願開罪易周。一則昨日見許多徒黨俱為此寶所傷,心已懷恨;又聽易氏弟兄千妖人、萬妖人破口辱罵,並歷數他連日挫敗傷亡的許多丟人之事,益發怒從心起。事已至此,一不作,二不休,管他是甚來歷,只有仇敵之念,見人就殺,鬧到不可開交,拼犯天劫,徑與軒轅、兀老、妖屍及諸異派聯合,索性和對方爭個你死我活。紅髮老祖心念一橫,又以洞中諸人有反五行禁制,不是短時日內所能攻破;外面所困六人又有佛門至寶防身,加害更難。比較只有神梭寶光漸減,於是把目標著重在易氏弟兄身上,決定先殺這兩個仇敵出氣。哪知神梭寶光減到限度,忽然停止,更不再減。光雖比前略短,反更精明,仍是奈何不得。方、元二人的青靈箭又不時飛來,還須抵禦逃避,始可無事。正氣得鬚髮倒豎,目毗欲裂,打算把對湖一干異派妖邪招將過來,拼耗數十年苦功,施展最後毒手,用六陰絕滅神功破去反五行禁制,將方圓百里以內震成畝粉,忽聽對岸眾妖人呼喝之聲。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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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二回 破遁閃靈旗 變滅盈虛森氣象 傳聲談舊跡 循環因果快恩仇

話說這時眾妖人因紅髮老祖破了敵人陣法,那半天血光已飛向對面,將全崖洞帶石坪緊緊籠罩,成了一片血山,魔火血焰已用全力發動,另外還有別的狠毒法術、法寶一齊夾攻,和敵人成了不能並立之勢,知道厲害,又用自己不著,樂得隔岸觀火,等到事完,再以巧言誘激,使與自己同流,和諸正派為仇。眾妖人都認定峨眉門下十多個有法力的門人非遭毒手不可,好不快意心喜。因血光移向對岸,湖這面便現出天空,無甚阻隔,當地景物又極靈秀,眾妖人各運了些石塊放在湖邊,分別坐下,對著一湖清波,向前觀戰。不時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互議未來之事。正在說笑得意,猛聽破空之聲甚疾,方一入耳,已經臨頭。眾妖人原也是各異派中能手,雙方相持這一會,華山派的史南溪和三影神君沈通,也聞信趕來。因勢太急,首先警覺有異,忙即飛身縱起觀看時,無如來人神速異常,未看真切。眾妖人因各方同黨連日聞信陸續趕來,時有到達,敵人黨羽卻未見有一個到的,再見易、李、金、石諸人俱已在場,以為峨眉後輩中能者差不多已盡如此,即便還有少數未到,也非紅髮之敵。匆迫之中,內有好幾個粗心一點的,俱當來的是自己的人。就在這聞聲驚顧瞬息之間,四五道匹練般的光華已自天飛射。內中一個身劍合一的紅衣少女,手上還發出百丈金霞,耀眼生花,光華奇強。

眾妖人看出來者是仇敵一面,不禁大驚,忙飛劍光、法寶抵禦時,已是措手不及,兩個法力稍弱的,連同一殘餘妖人,正當來路,吃那幾道光華迎頭就勢一絞,連人帶寶,一齊了帳。有的更連劍光飛刀都未及放出,便成了死鬼。猶幸來人志不在此,順手殺了幾個,略一停頓,便星馳電閃,金霞到處,血焰花飛浪卷,立即飛將過去。史南溪認得當頭少女,正是前番攻打峨眉時,手持寶鏡專破邪法的女神童朱文。後面緊隨齊靈雲、周輕雲、嶽雯三人。相隔日月不多,想不到竟有如此高的法力,不禁又驚又怒,揚手數十團雷火朝前打去。沈通也把手一揚,發出好些毒釘、雷火,紅光飛舞半天。敵人早已飛入血光之中,一個也未中,其勢又不能追將過去。二人和眾妖人說道:"峨眉這些小狗男女,實是各派心腹之患。朱文賤婢所用天遁鏡,好似比前還要神妙。下餘三人劍光也非昔比。此寶正是那血光的剋星,紅髮老祖法力高強,雖不致敗,法寶必又要毀去兩件無疑。尤可慮的是,敵人皆是峨眉後輩,我們傷亡多人,紅髮老祖現以全力施為,始得勉強困住,依然未傷一個。敵人師長雖然閉洞不出,但還有好些教外黨羽,如駝鬼、矮鬼、賊尼、賊和尚、怪叫花之類,人數頗多。新近藉著開府,廣為結納,幫手越多,聲勢更盛。這些可惡的老鬼,多是機警神速,時久無功,難免趕來惹厭,好的話鬧個無結果,弄不好還要傷人受氣,一敗塗地。"

正在談說憤慨問,忽又有破空之聲由遠而近,這次眾妖人已然留神,忙起戒備。來人也相繼飛到,共來了五人,分三起降落,俱是峨眉門人。史南溪只認得秦紫玲和黑孩兒尉遲火二人,下餘三人,俱未見過。眾妖人自是忿怒、忙起截住,各顯神通,鬥將起來。湖這面殺了個難解難分,對岸更連珠霹靂,驚天大震,那千百丈血光已由密而稀,大有減退之勢。原來紅髮老祖聞得對岸眾人驚呼之聲,便知敵人來了援兵,剛一回顧,一道百十丈高的金霞,後面緊隨著幾道匹練般的光華,已電馳而至,衝盪開千層血浪,飛將進來,光中現出三男一女,不禁又驚又怒。方欲喝問,四人中的齊靈雲已在寶光護身之下,開口道:"老前輩且請息怒,聽我一言。"底下話未出口,紅髮老祖恨極之下,那還容她分說,口喝一聲:"小狗男女,不必多言。"一面催動血焰魔火,一面施展玄功變化,重又幻化血手,想傷害四人洩忿,元神一晃,便已隱去。靈雲仍高聲喝道:

"老前輩,你本正人,只因受了孽徒播弄,以致今日。現在已將身敗名裂,我等為體家父及各位師長與人為善之意,好心相勸。你若不悔悟,放下屠刀,少時老前輩昔年所樹強敵一到這裡,主人是他記名弟子,此老性情,決不容人欺凌,那時再想善罷,就恐難了。"

紅髮老祖聞言,心中一驚。又見來這四人,不特法寶神奇,內中嶽雯、靈雲功力更高;輕雲、朱文,雖然功力稍差,但各有一口極好仙劍,光華強烈。四道劍光又聯合在一起,簡直無從下手。尤厲害的是那天遁鏡,金霞百丈,所照之處,血光立被衝散;自己儘管全力施為,終是近身不得。情知所說不會是虛,前途大是可慮,只是惡氣難消,無法下臺。心方驚疑,忽聽朱文喝道:"這廝想是命該遭劫,不知利害輕重,連四九天劫都等不到,便要送死,我們和他還有甚麼客氣?"說時紅髮老祖元神所幻血手剛剛現出,意欲向四人中擇一抓下。朱文一眼瞥見,手揚處,便有一粒豆大紫光朝那血手影打去。此寶名為霹靂子,乃上次英瓊在幻波池所得寶物之一。當年聖姑用無上法,在兩天交界處,收斂空中將發未發的雷電之氣凝鍊而成,共煉有百餘粒。開府時,妙一真人將聖姑所贈法寶分贈眾門人,將此寶分作兩份,朱文便得了一半。雖然每粒只用一次,但是威力至大,比起正邪各教中的各種神雷還要厲害。紅髮老祖自恃玄功奧妙,除道家自煉心靈相合之寶,還須功候深純者外,多半都能攝取,不畏傷害。此寶初發時,又只一粒紫色星光,光雖奇亮,並無別的異狀,也無聲音,決看不出似無數雷火凝鍊。知道對方俱是能手,既敢對己而發,雖料不是尋常,萬沒想到昔年幻波池威震群魔乾天一元神雷霹靂子,會落在一個峨眉後輩手裡。加以被困六人見來了生力軍,血焰魔火已被鏡光衝蕩,宛如浪濤起伏,精神為之一振。內中方、元二人瞥見敵人身形忽隱,知又要用玄功變化暗算,血手一現,便將青靈箭迎面發去。紅髮老祖還得防護,另用法術抵擋,百忙中連轉念的工夫都沒有,一時疏忽,仍用血手抓去。說時遲,那時快,那紫光一觸即發,血手才一捱上,立化為紫色焰光爆裂,聲勢之猛,直少倫比。紅髮老祖驟出不意,怒吼一聲,向旁遁去。猶幸功力深厚,傷退下來,忙一運用玄功,便自勉強復原。如換尋常妖邪,所煉元神已無幸理,就這樣受創已是不小。嶽雯見敵人敗退,乘機連發太乙神雷,加上天遁神鏡寶光一照,四外血光越似紅雪山崩,波翻浪滾,紛紛消散。紅髮老祖報仇未成,元神又受重傷,怒發欲狂,略一緩勢,重又現形上前,將化血神刀和身帶法寶紛紛放出,誓要分個死活存亡。哪知四人早已奉有師父密命,預示機宜,各有防身之策。乘他這一停頓,先用寶鏡、神雷衝開血路,飛向易氏弟兄身旁。那闢魔神梭光華減短以後,本能向前勉強衝行,再經四人隨護開路,那石坪地方又不甚大,轉瞬便引向李、餘、方、元四人之處,同在牟尼珠寶光籠罩之下,任何邪法異寶,俱都無從傷害。

十人會合一處,各自發揮法寶、神雷威力,破那血焰,以待時機。對於別的邪法異寶,全不理睬。紅髮老祖在自怒發千丈,無可奈何。洞中諸人又有反五行禁制護住洞府。

紅髮老祖想用六陰絕滅神功,拼著耗損真元與敵一拼,偏生此法須有三個有法力的助手,而對湖又來了好幾個強敵,將眾妖人絆住,打了個難解難分。眼看所煉魔火血焰消散大半,此法一破,敵人便可來去自如,氣急欲昏,不知剋星將至。正恐仇人遁走,忽聽對面朱文說:"師姊,你看這廝,把所有家當,連向鳩盤婆借來做門面的一些破布爛銅全賣弄出來,一會攻打洞口,一會又朝我們做些奇形怪相,和瘋了一般。我看不給他一點苦吃,也不知道厲害,再給他幾粒霹靂子,讓他再躲向一旁,緩緩喘息如何?"靈雲喝道:"文妹不可如此,我們須看他以前與各位師長相交分上。他雖耳軟,不明是非,但也劫數使然,依他本心,並不如此。此次他門下徒黨傷亡大多,縱然咎由自取,死有餘辜,到底師徒情分,因恨成仇,也是人情。不過他沒平心細想是非順逆,致敗之道罷了。

他那法力並阻我們不住,本不難捨之而去,只因少時還有人來,萬一不妙,我們還須為他解圍。適才你那霹靂子已是不該,如何還再下手傷他?"

紅髮老祖本心是在尋思毒計拼命,聞言重把那對頭影子湧上心頭。心一發怵,又當力竭勢窮之餘,不禁回憶前情,追原禍始,漸生悔恨。覺著仇敵雖然可惡,如非孽徒一再生事誘激,耳軟受愚,致為所誤,也不致鬧到這等進退兩難。有心拼命,又覺數百年苦功修煉,與敵人同歸於盡已是可惜;再如敵人師長早有防備,白白葬送了自己,與敵無傷,更是冤枉。心氣一餒,越不敢遽然發難。正在相持尋思,不知如何是好,忽聽有人由遠處傳聲說道:"藍蠻子別來無恙?可笑你枉自修煉這多年,五百年前的故人,竟會對面不相識。如非拿了人的東西手短,又因日前有二好友相勸,昨日你追我,便該向你索還舊帳了。那五雲桃花瘴,只可算是五百年來的利息。你今日元神在此賣弄,那法身想用不著,也吃我暫時扣住,一會有人代我向你算帳。你既自負本領,縱容孽徒欺壓善良,想必對我總該有個算計。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也知道我的性情,輕易不肯與人為難,但是言出必踐。我此時為完夙願,也是神遊在外,不願以轉世之身見你,只得轉託別人代辦。你總不至於非要我親身到場不可吧?"說罷,語音寂然。

紅髮老祖原是貴州山民,本來姓藍,極少有人知道。再聽那說話人聲如嬰兒,相隔至少也在三百里外,知是生平唯一對頭剋星。又聽出昨日收去五雲桃花瘴,適才中了白眉針,在崖外用法力禁制緊藏的法身也被盜去,底下口氣更惡。知道此老得道千年,法力高強,不可思議,無人能敵,為方今旁門中最厲害的老前輩。性情尤為古怪,處治異己,心辣手狠,形神不留。自己儘管平日好強好勝,好容易修煉到今日地步,忽然相隔數百年毫無音信的殺身強敵剋星尋來,遇到這等比四九天劫還難躲避的生死存亡關頭,也不由得心寒膽悸,宛如鬥敗公雞,自知無幸,呆在那裡做聲不得。

靈雲、嶽雯等四人知他膽怯氣餒,自認形神俱滅就在眼前,更無心力再事尋仇。方喊了一聲"老前輩",待要發話,忽見一圈佛光由對湖飛虹電舞般穿陣而至,晃眼到達。

手揚處,洞口霞光連閃幾閃,反五行禁制便自收去。並把手一接,發出一片青光。四圍血焰魔火本已消亡大半,青光一現,紅髮老祖知道此光來歷,心情雖然惶急,仍是不捨全毀,手一招,便自收去。來人也不緊迫,也把青光收轉,連身外佛光一齊斂去,落下身來,先與紅髮老祖對面。洞內諸人,早看出來的正是小阿童,好生歡喜,擁了出來。

因是敵我還未罷休,此時均是身劍合一,法寶護身,待與洞外十人會合,裡外夾攻。

金蟬、石生、南海雙童關心二易,迎頭搶出,手指敵人正要喝罵,靈雲、嶽雯早料有此,忙打手勢止住。雙方已在發話,敵人也把法寶一齊收轉。靜心一聽,阿童還未開口,紅髮老祖面容慘變,已先說道:"你是枯竹老人叫你來的麼?當初我雖不合犯他,也是事出無心,又迫無奈,並且此事已蒙韋八公求情解免,怎又舊事重提起來?老人想必離此不遠,煩勞道友引往一見,與他當面分說如何?"阿童冷笑道:"你倒說得好哩!

老人對我說,他此時不願見你,也知你有話推託。但你應該知道,當初他向你和韋八公所出的題目,你二人並未做到,你並還辜負了韋八公,怎能怪他食言?現在你那法身,已由他還了我當年的法寶,將它釘在你那隱藏之處。你此時就在我手裡脫逃出去,元神往上一合,也是同歸於盡了。自己行為,自己明白。這些年來,因你假裝好人,竟欲挽蓋前愆,所以無人尋你。今日你既縱容門下孽徒倒行逆施,頓忘本來,和我這些好朋友做對,休說我那老友,連我也容你不得。虧你還拿韋八公來做說詞。韋八公因禍得福轉歸佛門,將來可望正果。照你所行所為,你還有面目見他麼?這是你自種惡因,今日受報,怨得誰來?"

眾人見紅髮老祖那麼法力高強,驕橫自傲的人,見了阿童竟一毫也不敢倔強,好似害怕已極,不禁驚奇。紅髮老祖聽到末兩句,益發神情沮喪,厲聲喝問道:"照此說來,莫非你便是韋八公麼?"阿童笑道:"你居然還有點眼力,隔了好幾世還認得出。如不是我,誰能代他來哩?"話方說完,紅髮老祖面容忽地獰厲,滿口鋼牙一錯,猛然一晃身形,便己隱去。眾人疑他情急反噬,惟恐阿童驟出不意,受了暗算,紛紛上前保護時,只聽阿童笑道:"我先還不知前生因果,當你有些門道。如今我前生法寶已蒙老友交還,有了制你之法,難道就被你逃走了麼?"話還未畢,手先朝外一揚,一道靈符飛起,青光一閃,湖中嘭的一聲,突湧起青熒熒一幢冷光。紅髮老祖身形忽現,裹在其內,連掙兩掙無效,一聲長嘆,便把雙目一閉,不再言語。眾人才知湖中另外還有一層專制敵人的埋伏,事前連方、元二人也不知悉,好生駭然,不禁奇怪阿童所遇怪人就是大荒山枯竹老人,怎會數日之別,便有這高法力,

湖對岸諸妖人與秦紫玲、尉遲火、黃玄極、周淳、悟修五人對敵,因五人開府以後,各得有兩件法寶,史南溪等雖然邪法厲害,也是無可奈何。有兩個法力差一點的還受了傷,連同幾個看出兆頭不好的殘餘妖人,先自遁走,剩下只史南溪等五六妖人,惡鬥方酣。先見血光盡收,佛光飛來,敵人齊由洞中擁出,紅髮老祖停手不戰,已知不妙。晃眼工夫,又瞥見紅髮老祖隱身逃遁,被敵人用一幢青光困在湖心上面,狀似閉目等死,料定凶多吉少。眾妖人方想抽身逃遁,猛又瞥見崖外飛越進三道金光,其勢比電還急。

史南溪認出是敵黨中前輩有名人物,喊聲:"不好!"先自破空遁走。下餘妖人本已心寒膽裂,也各飛逃。有的嚇得連飛劍、法寶均未及收回,全吃紫玲等五人收去。尚幸來人直往對崖飛去,不曾下手,飛遁又速,五人急於觀看紅髮被困之事,不曾窮追。只內中一個逃得稍慢的,吃秦紫玲用聖姑所贈之寶金剛杵打了一個腦漿迸裂,死於非命。下餘全都逃走。

這時紅髮老祖元神在青光中面現苦痛,狀甚可憐。齊靈雲剛在開口向阿童勸說,那三道金光已經飛到,來人正是嵩山二老--追雲叟白谷逸和矮叟朱梅,同了凌雪鴻轉世的楊瑾。白谷逸還未飛到,先把那道金光朝青光上蓋去,強力吸起,往上一提。紅髮老祖遇見這冤家對頭,自己理虧,無從分說,先還想大對頭不會就到,這一個轉世不久,法力尚淺,意欲拼著法身不要,只把元神冷不防冒險遁去,不料對頭早有埋伏,一下制住。只當仇人素性疾惡手辣,不知阿童轉劫多生,身入佛門,心性已變仁慈,並非無法轉圜。紅髮老祖自以為元神必滅,想起前情,悔之無及,只得閉目聽人施為,受那煉神化氣之慘。猛覺身上一輕,如釋重負,睜眼一看,見是好友白谷逸正以全力來援,身外青光已被吸起,當時喜出望外,忙要乘隙衝出。忽聽追雲叟喝道:"道友不可妄動,你不知那位道友脾氣麼?如果不是我親身趕來,誰還再能救你?少安勿躁,解鈴還須繫鈴人。已有朱矮子和峨眉弟子為你解怨,一會便沒事了。"人到危急之際,忽遇救星,再一想到對頭厲害,委實不能和他硬來,哪裡還敢妄動,口中諾諾連聲,不住稱謝。

這時朱、楊二人已落崖上,朱梅向阿童道:"小和尚,你能代枯竹道友作幾分主的,看我三人和你這些小朋友分上,饒了老蠻子吧。"阿童未及答言,金蟬和白、朱二老頑皮已慣,故意攔道:"不能!他用桃花瘴、化血妖刀連傷我們九人,適才又將兩易師弟困住,非報仇不可!"朱梅把小眼一瞪,佯怒道:"胡說!受傷九人,是自己不遵師命,要來多事應劫,怨著誰來?自不用功,法力不濟被困住,還好意思說人?你們雖然受傷,已然救好;老蠻子死了多少徒弟黨羽,被你們把他鬧了個家敗人亡,這氣又應該如何出法?小和尚如聽你話,我便尋你們六個小鬼的晦氣,再和老和尚說理去。"楊瑾也在旁笑勸道:"紅髮道友並非惡人,此次也是受了孽徒之愚,有激而發;他又於我有恩,望諸道友不可過份。"阿童也不還言,只望著金、石六矮微笑。金蟬道:"小師父,你真壞,自不放人,卻望我笑,鬧得這位矮老前輩以大壓小,其勢洶洶。我怕他告爹爹,惹他不起,愛放不放,沒我們的事,省你藉口。"阿童笑道:"他還要向我師父告狀呢。

這等不準也得準的人情,真不甘服哩。"朱梅正要還言,楊瑾已先接口道:"小聖僧大度包容,念他多年苦功,修為不易,放了吧。"靈雲等也同聲勸說。

阿童道:"我本不知前生之事,自從前日枯竹老人一說,才知這廝以前行為忒已可惡。如裝好人到底,也不會有人尋他,偏是為善不終。平日縱容妖徒為惡,已負失察之咎;如今索性與各異派妖邪聯合一氣,夜郎自大,一意孤行。照來時枯竹老人行法觀察他的心意,因為記恨殺徒之仇,自知法力難與峨眉為敵,竟欲與軒轅老怪、妖屍等魔頭一黨。留他在世上,豈不貽害?因此想將他除去。既是諸位道友說情,只要他肯永遠洗心革面,不與妖邪同流,不特我與他解去前生仇怨,連枯竹老人也不再與他計較了。"

朱梅笑道:"小和尚,趕人不上一百步。你只把乾天靈火撤去,免得枯竹老人多心見怪。

你說這些話,包在我三人身上,必能辦到。他也修道多年,為一家教主,莫非還要他親自向你賠話,才能算完不成?"

阿童正要回答,忽聽先那嬰兒口音又在遠方傳聲道:"藍老蠻,我如不是峨眉齊道友來書為你說情,以你昔年所為,休想活命!韋道友既不與你計較,我也破一回例,真正便宜了你。"說時,那幢青光本吃追雲叟運用玄功勉強提離本位,枯竹老人話聲一住,倏地刺空飛去。紅髮老祖知已脫險,滿面羞慚,欲向白、朱、楊三人道謝。追雲叟恐他眾目之下,難以為情,忙道:"道友久戰之餘,元神不免稍勞,還有那白眉針也須化去,我送道友回山歇息吧。"紅髮老祖當著前生大仇和一干峨眉門下,本難說話,其勢又不能就此走去,聞言自是感激,忙朝阿童遙一舉手,說道:"多謝八公不念舊惡,倖免大劫,異日再當面謝,我告辭了。"楊瑾忙道:"紅髮道友的法身呢?"朱梅道:"這個無須發愁,枯竹老人既允釋怨,小和尚又看我們薄面,決不會再與為難。倒是他門下妖孽可恨,我和白矮子代他清理門戶去。我二人由那裡走,不再回來了。"說時,白谷逸也向阿童遙謝一聲,一道金光,擁了紅髮老祖飛去。朱梅也自駕著一道金光飛走。

楊瑾重向阿童稱謝。阿童笑道:"這原是做就圈套,故意嚇他,只差點沒被朱真人叫破。楊道友何必太謙?"楊瑾道:"齊真人算得真巧。聞二妖屍已然發動詭謀,不論你我,稍晚一步,紅髮怨毒太深,情急無計,便與妖屍連成一氣,不知又要生出甚事來了。"阿童道:"那倒不然。枯竹老人自接齊真人手書,立即神遊中土。日前我和金、石、甄、易六人無心相逢,將我留住,便是為他護那法身之故。昨夜他元神來此,暗設埋伏。妖屍谷辰同了雪山老魅,果然乘他元神出遊,前往暗算。因我在彼,有佛光護住,不能侵害,相持不多一會,他便趕回。妖魅自非其敵,沒有怎鬥,便已嚇跑。枯竹老人不怕他們與紅髮勾結,倒是防他乘虛而入,去往紅木嶺暗算。一直追出萬里以外,給二妖屍吃了好些苦頭,知他們暫時不敢在這附近作怪,方始迴轉。他說紅髮心術尚好,前生所為還是情急無知。後雖對我不住,事隔多年,我已身入佛門,大可不必計較。不過他生平只此一塊心病,枯竹老人又是他唯一克星,正可藉此逼他迴心向善,與峨眉釋嫌。

一切早有定算,只為追趕二妖屍往返耽延,不然我早來了。他那法身,不特仍在原處,連所中白眉針俱已化去了。"楊瑾聞言,自是欣慰,讚佩不置。

金蟬又問阿童以前經過,才知阿童前生也是旁門中散仙有名人物,與枯竹老人同時,還是紅髮老祖師執前輩。彼時枯竹老人時常神遊轉世,遊戲人間,行道濟世。這一世轉生在一個山民家中,倆頭紅髮,相貌醜惡。彼時紅髮老祖已然修為多年,尚未創教收徒,法力也已不弱。那日二人無心相遇,紅髮老祖不知他便是枯竹老人元神轉世,看出道法頗高,欲與結交,初意原本無他。不久,紅髮該當應劫兵解,不知對方於初見之時,便有意成全。臨危之時竟生毒念,乘對方入定之時,先將元神攝走,又在當地設下埋伏,想禁制對方元神,強佔他的廬舍。誰料事成之後,對方忽然出現,自道來歷,力斥他不義之罪,索還軀殼,還要消滅他的元神報仇。紅髮者祖久聞老人威名,嚇了個魂不附體,理屈力弱,不敢與抗,慌不迭突圍遁走,逃到韋八公處求救。八公力向老人求情,說:

"你每次轉劫,法身多是修到年份,尋一深山古洞,在內入定,元神卻遁回山去,待不多時,又出來投生轉劫。對於以前洞中存放入定的法身,就此封閉在內,有似埋葬,極少復體再用。反正棄置,樂得看我面上,成全後進。"老人先說紅髮老祖不應如此狠毒賣友,又說自己屢次轉劫留存的法身日後還有大用,非索還報仇不可。後因八公再三求說,才出了一個難題:要紅髮者祖在一甲子內,把老人故鄉三峽中所有險灘一齊平去。

否則到時便由八公代為處罰。一面並由八公用法力將他元神遙禁,以便到背約食言時,將他斬首戮魂。八公見老人說得好似戲言,一口應諾,保其必能踐約,並也從旁相助。

哪知此事說來容易,做時極難。並且三峽上游兩邊山崖上,住有不少法力高強的修道之士,有的邪正不投,有的不容人在門下賣弄。並且江中石礁,多是當年山骨,其堅如鋼,好些俱和小山一樣矗立水中,為數又多。昔年神禹治水,五丁開山,尚且不能去盡,何況一個旁門左道。又加上這許多阻力,事未辦成,反結了許多冤家,沒奈何只得罷了。紅髮者祖前言未踐,已使人為難。到了所限年數,又不合心存狡詐,惟恐八公將他獻與仇人,竟然先發制人,去往八公隱居的龍母洞中,暗破元神禁制。事有湊巧,八公恰是劫數將臨,不在洞中。守洞道童又無心說了兩句恐嚇的話,以為八公回來,發覺禁法已破,必不甘休。反正成仇,走時又把重要法寶和一葫蘆丹藥盜去。剛剛逃走,八公便為敵人所傷,逃回取藥,哪知藥、寶全失。一會敵人追上門來,終於遭了兵解。由此歷劫多生,受盡苦難,直到今世,方始歸入佛門。紅髮老祖事後才知八公已早代向老人求免,只等到期尋上門來,略加告誡,便將禁法撤去。自己恩將仇報,悔已無及。這多年來,日常想起便內疚。先還恐怕老人重又怪罪,八公轉世成道後,尋他報仇。事隔多年,並無徵兆。又聽說老人已不再履中土,雖以元神轉世,只是一味修行,不與同道來往,永無一人知他蹤跡所在。知道此老性情,如要尋仇,早已上門,決不會歷時這麼久尚無音信。並且前已答應八公人情。於是漸漸放下心來。數百年過去,除偶然想起問心不安外,久已不以為意。實則老人和八公,於他俱有夙孽,數該如此。這次如非要收五雲桃花瘴,並助方、元二人歸到峨眉門下,也不會管他閒事。只因老人受了妙一真人之託,出山太急,不及轉世,又以多年修煉從無間斷,便把昔日埋藏的法身,擇一復體,以備元神日常歸宿。但那法身修煉年歲有限,功候不濟,附以應敵,不能大顯神通。只那日收五雲桃花瘴,是以肉身行事,餘者均以神行。於是,把那肉身入定,交由阿童護法,就便歸時快聚,詳述前因,並把昔年代為收藏的兩件法寶交還,告以機宜,令其依言行事。

阿童說完前情,齊靈雲便取出一封柬帖。大意是說:"鄭八姑、陸蓉波、廉紅藥三人南疆之行,本不應往,事前已有訓示,只鄭八姑一人能夠遵守。蓉波、紅藥雖以尋覓洞府,無心相值,並非接到信火傳聲,故違師命,終是有失謹慎。紅藥用媖姆所賜修羅刀連誅妖人,已樹強敵,可速歸就八姑,速覓洞府修煉,以便到時應付。修道人穴居野外,何地皆可棲身,勿得在外逗留,致惹殺身之患。餘英男欲隨英瓊同修,並非不可,但她本身尚有要事未了,須在幻波池別府開建以後。餘人所領道書柬帖,備有使命,又即分散。方、元二人,暫時可隨靈雲等三人一路修積外功,日後回山,再行拜師之禮。"

眾人望空拜命起立。除易、李、癩姑三人,以及金、石、甄、易六小弟兄,奉命一年以內可以便宜行事,隨意所之外,阿童仍和金、石六人一起。秦寒萼、李文衎、向芳淑三人,因受化血神刀之傷,必須覓地靜養。易、李、金、石等十人,又商量乘此無事,正好去往陷空島求取萬年續斷,早使三人復原,並備異日應急之用,就便還可觀玩北極海底奇景,但行止未決。餘人互相略微敘闊,便即相繼別去。

癩姑見眾人還在爭論,笑道:"主人都隨齊師姊走了,你們還留在這裡作甚?"易靜道:"不是別的,我覺此行不宜人多。既然大家都願看北極奇景,到了那裡,只著兩人下去,餘人等在上面,一半玩景,一半防守那班左道中人,喜怒無常,又易受人播弄,萬一翻臉,勢必難敵,有個接應。秦、李、向三同門,可同回寒妹洞府,靜養等候。那地方離仙府近,眾同門時有往來,如若有事,也方便些。不過此去北極島嶼甚多,有好些妖人窟宅,我們過時行跡務須隱秘,不可無故生事。到了陷空島,只能由我和癩姑下去,見機行事,不可爭搶。並非我自恃機警,只為今日之事,由我和瓊妹而起,師父又許我們便宜行事。各位師長閉洞不出,陷空老祖與紫雲三女不同,我們有求於人,須知客主之分。一個行止不檢,自家失陷,還要辱及師門,將來何顏回山相見?我雖不才,一則前生曾隨家父去過一次陷空島,稍知海中途徑以及沿途險阻、宮中禁忌;二則總比各位師妹年紀較長,照著本門規矩,也應稍微僭先。本定只我三人同行,至多帶上兩個舍侄,以備破那千層冰壁。如今人數一多,不得不把話說明在先,權充識途老馬,請諸位暫時聽我調度了。"眾人齊說:"這裡只易師姊年長,法力最高,我們自然惟命是從好了。"

易靜原以六小弟兄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加上阿童也是一個喜生事的,偏都非去不可,惟恐到時不聽吩咐,出了亂子,丟人誤事;堅持不令同行,他們勢必另作一路趕去,更易生事,轉不如自己率領,多少還可壓住一些,便故意說了上面一番話。見金、石等人隨聲喜諾,阿童也在一旁含笑點頭,並無不滿之色,心始稍放。癩姑又道:"陷空島我雖不曾到過,昔年隨侍家師屠龍,卻到過它的邊界。聽一人說,前途便是北極冰原,到處都是千萬丈冰山雪嶺,陷空島在盡頭偏東一面,中間有一片冰原雪海,地名玄冥界,終年陰晦,只冬至子夜有個把時辰略現有曙光。與小南極光明境終古光明,每年只夏至正午有個把時辰黑夜者,完全相反。人到那裡,所有法術、法寶俱失靈效。那人說時,因家師看了那人一眼,便未往下多說,至今疑信參半。師姊乃舊遊之地,此話可是真的麼?"

易靜道:"那道關口實是厲害,便師妹不問,行前也須囑咐。事非子虛,但無如此之甚。那地方本是北極中樞分界之處,本來就是元磁真氣發源之所,差一點的金質法寶飛劍,到此便要無效。加以陷空老祖生性喜靜,近年越不願與人交往,又在當地利用元磁精氣,設下一道三千九百里禁制,橫亙山海之中。不知底細的人如想飛越,多半失陷。

就勉強衝越過去,前途百十座冰山島嶼,均有妖邪盤踞,各仗地利法力,紛起為難,令人應接不暇。一面陷空老祖也有了警覺,除能事先得他允准,或是自願相見,多半將水底晶闕隱去,閉門相拒,見面直是休想。沿途那些島主,除卻海中精怪,頗有幾個能者外,平日多仰他為泰山北斗,雖未得列門牆,如遇有外人欺凌,也必出面袒護,一個也成仇不得。我們行蹤隱秘也是為此。前半無妨,到了玄冥界附近,便須把遁光擇地降落。

步行約三百六十里,過了這道關口,見了天關,再攀越一片冰原,然後避開海路,繞道飛行。到了陷空島附近,又須降下,才可無事到達,入海叩宮求見。否則他那禁法神妙,常人步行倒可無妨,只要駕遁光飛行,離地兩丈不到,立觸禁網,縱不致把我們所有法寶、飛劍全數收去,也必阻礙橫生了。另外,雖可用神梭在地底穿行,一則路遠費手,二則陷空老祖脾氣古怪,最喜人誠敬相對,如以法力自恃,非吃他虧不可。所以他那禁法不阻礙常人和冰原上面生物遊行。以前並還曾說,只要有人向道心誠,不畏艱險酷寒,把這萬餘里的冰山雪海越過,到他島上,便可收為門徒。除大弟子靈威叟,好些徒弟都是這麼收錄的。後因門人展轉援引親私,暗助來人免去沿途冰雪寒風之險,以圖入門。

資質又都下駟,學道不久,時出為惡樹敵,屢壞他的家規。陷空老祖盛怒之下,清理了一次門戶,重訂規條,嚴禁門人私自援引,這才無人敢僥倖犯此萬里冰雪,酷寒奇險。

我們只要中途無事,能到島上,求藥一層,便有指望了。"說罷,眾人均無異詞。

方、元二人所居崖洞,行前已用仙法封閉。眾人議定,便即起身。先護送秦、李、向三人回到寒萼那裡,一同進內略坐,便往北極海飛去。這十個人的遁光都極迅速,不消一日,便飛入北極冰洋上空。只見下面寒流澎湃,波濤山立,悲風怒號,四外都在凍雲冷霧籠罩之中,天氣奇寒。英瓊笑道:"好冷的地方,如是常人,還不凍死?"癩姑笑道:"這裡便算冷麼?才剛進北海不過千里,離冷還早著哩。我昔年走至腹地將近,便覺冷不可當,再往極邊,不知如何冷法。你是沒有經過太冷的天氣,所以覺冷。你看海中只是寒流碎冰,還有濱海漁舟出沒,比起極邊,豈不相去天淵?到了那裡,休說是海,連天都要凍凝,風也一點沒有。如若有一點風,冰山雪海立時紛紛塌裂,天翻地覆一樣了。"易靜笑道:"師妹說的正是玄冥界左近,陷空島並不如此。天氣雖然也冷,卻不厲害,海水更是清明如鏡,也不冰凍。上下俱是奇景,奇花異卉到處皆是,才好看呢。"

眾人原把遁光聯合,在海面上空逆流上駛。正談說得有興,忽見前側海面上浮著數十處黑點,隨著蓋天波浪出沒上下。南海雙童和易氏姑侄、癩姑等六人,以前均曾遠歷遼海,見慣無奇。金蟬、石生、英瓊、阿童四人都是初次見到,俱覺新鮮。石生道:

"這北海的浪真大,你看那些小島,直似隨波而動,在水上走呢。"易靜笑道:"那都是北海冰洋中的特產,短的是巨鯨,長的是海鰍,不是小島。因隔得遠,浪大霧重,魚頭還未露出。尤其海鰍,長有百丈以上,脊背一段,滿是海中蠔蚌貝介之類粘滿,加上碧苔海藻叢生其上,甚至還生有小樹,浮在水面,矗如山嶽。沒見過的人,便近前也當是海中島嶼,看它不出。這些鯨魚,最小的也有十幾丈長,前半更是粗大,等它噴水就看出來了。"話未說完,眾人已然飛近。果是一些龐然大物,奮鬛揚鰭,三五成群,在彼戲浪遊泳。那身子比起以前銅椰島所見還大得多,勢也猛惡,略一轉動,海浪立被激起數十百丈高下。偶將頭脊露出水上,礁石也似靜止不動,立有一股水柱激射出來,直上半天。魚數又多,遊息往來,只在那一帶海面,並不離去。動靜不一,此起彼應,驚濤如山,互相排蕩擠撞,聲如巨雷。駭波飛舞中,遠近羅列數百十根沖天晶柱,浪花如雪,飛舞半空,已是奇觀。再加上數條百餘丈長的大海鰍,沒頭沒尾,只把中段脊背浮出水面,連嶺一般,橫亙其間。猛一昂首,噴出來的浪花直似雪山崩倒,灑下半天銀雨,半晌不息。當時水霧迷漫,掩去了大片海面;濤聲轟轟,越發震耳。端的氣勢雄偉,不是淺識之人所能夢見。金、石二人俱說:"海魚竟有這樣大的,真個好玩。我們稍看一會再走,如何?"癩姑笑道:"你們真是少見多怪,海風多腥,這類蠢物有甚麼看頭?

前面好景緻多著呢。"甄艮道:"其實此物遇上鯨魚,照例必有一場惡鬥。現在雙方俱是互相蓄勢示威,引滿待發,只等一挨近,撞上立起兇殺。因都生得長大,今日鯨群又多,聲勢必更駭人。我以前曾見到過一次,鬥到急時,連海底的沉沙都被攪起,急浪上湧數百丈,水花飛濺出二三百里以外,和降傾盆大雨一般,上下混茫,全是水氣佈滿,哪還看得出絲毫天色。我們如非有事,倒是有個看頭。"

易靜、癩姑二人主持飛行,說時並未停止,遁光迅速,晃眼已經飛過。金、石二人聞得來路海嘯之聲比前洪厲,回頭一看,上下相連,一片白茫茫,已分不出哪是天,哪是水。金蟬慧目,力能透視雲霧,看出水霧迷漾中,有數十條大小黑影在海中翻騰追逐,料是惡鬥己起,連道"可惜"。癩姑笑道:"你們兩個真孩子氣,腥氣烘烘的東西有甚麼可惜?"石生道:"你不要老氣橫秋,前邊要沒甚好看景緻,我再尋你算帳。"易靜笑道:"小師弟,不要可惜,你看前面,好東西不快來了麼?"眾人聞言,往前一看,乃是由北極冰洋隨波流來的大小冰塊,大的也和小山相似,有的上面還帶有極厚的雪。

因是大小不一,遲速各異,又受海水衝擊,四邊殘缺者多,森若劍樹。浪再一打,前擁後撞,浪花飛舞中,發出一種極清脆的聲音,鏗鏘不已。忽有兩塊極大的互相撞在一起,轟隆一聲巨震過處,立時斷裂。無數大小冰雪紛如雨雪,飛灑海面,擊在海波上面,鏗鏘轟隆,響成一片,好聽已極。石生道:"這不過是些大冰塊,有甚好看?"易靜道:

"呆子,你真俗氣。單這碎冰聲音,有的宛如雷霆乍驚,有的彷彿無數珍珠散落玉盤,有多好聽!並且這還是開頭,好的還未到來。再往前走,你看了不叫絕才怪哩。"說時,不覺又飛翔出老遠一程,沿途所見冰塊也越來越大,形態也越奇怪。有的如峰巒峭拔,有的如龍蛇象獅,甚或如巨靈踏海,仙子凌波,刀山劍樹,鬼物森列,勢欲飛舞,隨波一齊淌來,浪頭倒被壓平了些。海洋遼闊,極目無涯,到處都是。

氣候越發寒冷。上面是羲輪失馭,昏慘無光,只在暗雲低迷之中,依稀現出一圈白影。下面卻是冰山耀輝,殘雪照水,遠近相映,光彩奪目。衝撞越多,散裂尤頻。眼看一座極大的冰山忽然中斷,或是撞成粉碎,轟隆砰噗之聲與鏗鏘叮咚之聲,或細或洪,遠近相應,會成一片繁響。異態殊形,倏忽萬變,令人耳目應接不暇。金、石、阿童三人也不禁同聲誇起好來。癩姑笑道:"你們三人還是少見多怪,這還不算,等一會還有好的來,我略施手法點綴,叫你們看個奇景。"說不一會,前側面忽然漂來一座極大的冰山,那山上豐中銳,因隱沉水中的下半截更大,矗立無邊碧浪之中,毫不偏倚,遠望直似朵雲橫海,緩緩飛來。等到臨近一看,那冰山通體有千百丈高下,中腰細削之處恰在水上,形勢愈顯峭拔。當頂一片,滿是白雪,離頂數丈以外,危崖森列,洞谷溪澗,無不畢具,萬壑千峰,各呈異狀。最妙是通體晶明,更無絲毫渣滓,寒光閃閃,奪目生花。當快浮到眾人身側,癩姑忽把遁光停住,手向外一指,冰山也停在海面不動。眼看一片光華照將上去,那些水晶洞壑峰巒立泛奇輝。因山太大,這一停住,後面大小冰塊隨波湧來,正擋去路,往上接連相撞去,又發出一片極雄壯的天籟。海波再隨著一衝激,浪花飛舞,高起百丈,到了空中,再散落下來。那些碎冰海浪吃冰山上霞光一照,幻成一層層冰綃霧毅,裹著無限天花,在裡面飛舞而下。還未及落到海里,後面浪頭又一個緊接一個,翻騰激湧而上。水氣越盛,也越鮮明燦爛,五色繽紛,光怪陸離,照眼生輝,絢麗無儔。金、石、甄、易、英瓊、阿童等八人看得興起,已各將寶光放出,照將上去。

這一來,更幻出萬道金光,千丈祥霞,晶芒遠射,奇彩浮空,映得無邊碧浪齊泛金光,盪漾海面,連天際沉雲也成了錦霞。眾人紛紛拍手叫絕不迭。

易靜對癩姑道:"你還說人家小孩脾氣,你先就是個小孩子頭。這裡已快入北極邊境,海面空曠,寶光霞彩,上燭霄漢,千里以外都能看見。倘將前面各島盤踞的妖人精怪驚動趕來為難,不是無事找事麼?"癩姑把大頭一晃,笑道:"我們不過因北極這些妖邪雖是左道,只在極邊荒寒之區,夜郎自大,平日只有水族遭殃,輕易不去中土作怪。

這次又是有為而來,不願使主人不快,故此懶得招惹,當真我們是怕他麼?前隨家師來遊,幾個比較有一點門道的俱都見過。他們見了家師,俱和凶神一樣怕。過時他如知趣便罷,如若大膽生心,想賣弄甚伎倆,叫他嚐嚐我的味道。"

易靜聞言,猛想起屠龍師太昔年被長眉真人逐出門牆時,曾來北極覓地隱居修煉,並還和陷空老祖鬥法兩次,後經人調解,方始化敵為友。那威鎮群邪的一柄屠龍刀,現正落在癩姑手裡。她雖性喜滑稽,從不肯說自恃驕敵的話。起身以前,自己把事看得甚重,她只說曾隨屠龍師太在玄冥界左近遊歷過,未曾深入,神情卻似不甚在意。她不是不知輕重的人,行至中途,忽然炫弄冰山為戲,又說這類輕敵的活。就恃有前師所贈的屠龍刀,以她為人,也不至於如此輕率。想了想,問道:"聞得昔年屠龍師伯為了苦行,南北兩極均曾隱修多年。師妹昔年可曾隨侍在側麼?"這時,癩姑手縮袖裡,口隨眾人嘻笑應答,耳目似有所注,聞言不甚在意,隨口答道:"我拜師年淺,師父在此修煉時,我還不曾生哩。"易靜又問:"那麼師妹前番來此,是屠龍師伯道成離去以後,舊地重遊的了?"癩姑剛答應道:"正是。"忽聽前面暗雲低垂中,似有異聲飛來。因相隔尚遠,海中波濤競喧,如走雷霆。眾人競觀奇景,只管指點說笑,無人留意。只易靜一人心細,首先警覺,方要告知眾人戒備,瞥見癩姑手在袖中微動,往起略揚,跟著遠遠一聲輕雷過處,異聲忽似退去。待不一會,癩姑忽然說道:"我到水裡看看這座山到底多高。"說罷,不俟答言,大頭一晃,蹤跡不見。隨又隱隱聽到前面一聲鳥叫聲,越料有事,所說乃是飾詞,既不肯和眾人先說,其中必有緣故。見眾仍未覺察,便在暗中戒備,靜候下文。

約有半盞茶時,癩姑忽然現身。易靜見她面上微帶喜容,也不說破,若無其事。癩姑看了易靜一眼,還未張口,石生和易震終是童心,同問:"海底那半截如何?你怎麼不使它全浮上來?"癩姑道:"這座冰山時重時輕,被我強制住,支持了這些時。它底下根盤不固,再受急浪衝蕩,好景無常,已快倒了。"話未說完,只聽冰山上喳喳連響,接著轟隆一聲,倏地迸散爆裂,萬壑千峰齊化烏有,雪崩也似坍塌下來。激得海水排天而起,波濤洶湧,駭浪山飛。眾人寶光尚未撤回,又映出大片奇麗之景。癩姑隨說:

"快走!"眾人見無可看,只得各收法寶,一同飛起。

易靜知道冰山之倒,乃癩姑意欲上路,恐眾貪玩奇景,不捨即去,暗中行法所為。

否則,那冰山已吃法力禁制,兀立海中,萬無自倒之理。猜她先是故意炫露,等把妖邪引來,隱身獨前,自去應付。偏是回來得這麼快,行法俱在袖中,四外留神觀察,除遙空兩次異聲略鳴即止外,並不見有一絲應敵徵兆,面上又帶喜容。既不會是向眾同門賣弄,行事何以如此隱秘?好生不解。因癩姑只和自己以目示意,表面仍和眾人說笑,一語不發,料有難言之隱,便不再問,同催遁光,加緊前駛。癩姑卻知自己行藏瞞不過易靜,恐其多心,借題發話道:"自來有備無患,甚麼事都是幫手多好。我們趕到陷空島,還是多著一人入海求見吧。"易靜笑答道:"師妹舊地重臨,法力又高,智珠在握,想有勝算了。"癩姑也笑道:"師姊一行表率,怎和我說出這樣話來,我雖來過,因隨家師辦一件事,只北極邊界較熟,玄冥界那邊要地並沒去過,底細不知,自然仍是易師姊主持為是。我只就我所知略微準備便了。"易靜聽出她暗有佈置,適才所遇,看那來勢,分明是旁門中精怪妖邪,不知怎會如此容易服低,見即避退,不便深問,只含笑點了點頭。癩姑也未往下再說。

眾人又往前飛了千餘里,見海面上已然冰凍。起初冰層不厚,下面寒濤伏流,激盪有聲,時有碎裂渙散之處。漸漸冰層愈厚,四外靜蕩蕩的,悄無聲息。寒霧愈濃,混混茫茫,一色白直到天邊,也分不出哪裡是海,哪裡是陸地。遁光急駛所發破空之聲,竟震撼得八方遙應。不時聽到遠近堅冰斷裂之聲,發為繁響,不絕於耳。易靜知道前、左、右三面山嶺雜沓,峰巒林立,因相隔遠,隱於濃霧凍雪之中,看不出來。這些山嶺峰巒,連同好些高可參天的危崖峭壁,俱是萬千冰雪凝積,經不起巨聲震動。遁光衝破冷雲,向前急駛,其力甚大,稍不留神,飛臨切近,休說撞上非塌倒不可,便這破空之聲和被遁光衝開的雲氣一鼓盪,也紛紛崩裂,順著冰原滑向海裡,順流而下,鬧得附近北極的海上流冰越多。不特來路所見漁船難免受害,並還易使氣候變化,發生風雪酷寒、洪水之災,那聲勢尤為驚人,只要一處冰崖崩裂,勢必發生極洪大的巨震,稍大一點聲息,都禁不住,何況這類驚天撼地的大震。附近峰巒崖壁受不住劇裂震動,也相繼崩裂倒塌。

於是紛紛相應,往四外蔓延,推廣開去,一峰崩倒,萬山連應,把方圓萬里以上的地形一齊改變。往往經時數月,始漸停歇。那無量數的冰塊,有的被前途斷山殘壁阻住,越積越多,重重疊疊,由小而大,仍積成山嶺。有的去路地勢低凹,又無阻滯,便順冰面滑向海裡,化為絕大寒流,為害人間了。自己前生曾隨師母、師父同駕舟來遊,曾聽說過。一聽四外冰裂之聲紛起,相隔玄冥界又只二三千里之遙,既防貽害,又恐驚動前面妖邪精怪,忙令眾人把遁光升高,在天空凍雲之中緩緩前飛,不令發出巨聲,免生他變。

當地乃北極中部數千裡最酷寒的一帶,空中密霧濃雲,俱已凍成一層層冰氣,緊緊籠罩大地之上,相距只數十丈高下,地勢又是越往前去越高。眾人橫海飛來,為玩沿途景緻,飛得本就不高,再一直平飛過去,無形中逐漸降低,最後離地才只十餘丈高下。

因上面沉雲低垂,大地又靜蕩蕩,不見一人一物,均未想往上升。這一飛向高空,天氣固是酷寒,那凍雲冷霧凝成的冰氣,竟是越往上越厚,雖不似真冰一般堅硬,卻也具體而微,浮空欲聚。飛行空中,只聽遁光衝過,排擠激盪,聲如鳴玉,響成一片,煞是細碎好聽。俯視下面,除金蟬一人能透視雲霧,一覽無遺,易靜、癩姑、石生三人各有慧目法眼能夠看出外,餘人多半連地形均難分辨。因飛得太高,破空之聲為密雲所阻,遁光所衝激起的雲氣,只在高空迴旋震盪,傳不到地面,所以飛不遠,那迸裂之聲便自靜止。

癩姑笑對金蟬道:"你那一雙神目,曾經芝仙靈液沾潤,能透視雲霧,不比我和小和尚,還要運用玄功,凝神注目,能看出一點形跡。天氣如此奇冷,我想離玄冥界已無多遠,我們必須在三百里外降落,步行過去。聽說那一帶地形已變,不是昔年平原,中有一道高嶺橫亙冰原之上。陷空老祖因近年時有異派妖邪前往,勾結他的徒弟侍者,心中不悅,為禁外人入境,又把禁制分作上下兩層。嶺上時有怪光隱現,老遠便可看見。

離界五百里還有一座高峰,全北極山地都是極厚冰雪,獨此一峰,通體皆石,不著寸冰。

峰下便是火眼,與界那面元磁真氣發源的磁穴相對。前途雲霧越密,這瞭望之責,索性交你一人。你把雲路偏東,留神觀察,如見前面雲霧中現出一座筆直的孤峰,青煙一縷縷搖曳其上,便是此峰,可速當先往峰腳降落。我和易師姊自會率眾同下。索性多受點累,大家多走點路,由那裡步行過去好了。我現用掌教師尊靈符仙法,隱秘傳聲相告。

除易師姊外,別人均聽不出。好些原因,事完回去再為詳言,你只依言行事,不要回答。

如照我的估計,就被人識破行藏,也必以為我們都過不去,不放在心上,就容易飛越了。"金蟬聞言,料有深意,把頭一點,依言注視前面不提。

英瓊與易靜、癩姑相隔最近,見她手縮袖中,嘴唇亂動,似向金蟬說話,卻無聲音。

方要詢問,吃易靜搖手示意止住,沒有說出。癩姑又用傳聲之法,分別告知眾人:"少時只要一降落地面,一直前行,不可任性發問,能一語不說最好。"易靜見狀,料知事關機密,癩姑對於此行,必有成竹在胸,只不知以前怎不向眾人說起,到時才行囑咐。

疑她推尊自己,不肯僭先,又覺不似。因為以前到幻波池第二日,三人便有誓約,一同虔修,患難成敗與共,同參正果。以後遇事,誰能勝任,誰便上前,餘下二人為輔,同心同德,決不容有絲毫意氣之見,無所用其避忌謙讓。真有上策佳謀,儘可明言,銳身作主當先。適才還拿話點她,何以如此拘泥,臨機方始出頭分派?心中好生不解。這一段路飛得慢些,約有半日,才行飛近。時值北極的初夏明季,沒有黑夜。雖然天氣陰寒,只正午時略見一點陽光,終日都是暗雲低迷,氣象愁慘荒涼,但有冰雪之光反映,近地一帶仍是明光耀眼。在天空中飛行,因有重霧密雲,反倒昏暗非常。外人經此,直是伸手不能辨指。憑金蟬一雙神目,也只看出二三百里遠近。餘人便是兩三個道行高的,運用慧目法眼注視,也只百里以內能夠透視,再遠便已看不見。估量將到,愈發留神,各聽癩姑叮囑,一言不發,一味啞飛。

金蟬獨自當先,正飛之間,發現前面果有一座孤峰,撐空天柱般拔地而起。峰頂彷彿中凹,內有一縷青煙裊裊上升,只有尺許粗細。當頂四外的雲霧,竟被衝開一個比峰還大數倍的雲洞,少說也有四五十里方圓。知已到了地頭,忙打手勢告知後面諸人。易靜、癩姑立把遁光又放慢了一倍,約有半個時辰,到達峰前只有數十里路,金蟬便向下斜飛,往峰腳落去。眾人隨在後面,一同降落。才出雲層,便見下面現出一片奇景。原來北極全地面都是冰雪壓滿,而環著峰腳一圈,獨有石土地面,峰形圓直如筆。下有火源,終古冰雪不凝。可是四外俱是冰原,經此一來,地勢自然凹下了千百丈。站在冰原俯視峰下,宛如一個百餘里方圓的深井,當中立著一根天柱。別處冰原多有積雪,這一圈俱是堅冰,看去水晶也似,又滑又高,光鑑毛髮。頭上雲霧,又被峰頂青煙衝開,現出數十里方圓的天色。碧空澄澈,不著纖雲。與下面冰井正對,圓得和人工修成的一般。

易靜前次,原自海底通行,歸途為廣經歷,雖隨一真大師由玄冥界邊上飛過,因是陷空老祖所說路徑,又要往北海去乘碧沉舟與父母會合回島,見玄冥界上空暗若長夜,過界以後,便是冰雪兼天,雲霧比起今日還密得多。覺著來路奇景已然遍歷,過界以後便是一片荒寒,無甚意思,便和師父說抄近趕回,不曾經此。到了碧沉舟中,才聽師父說起界這邊還有神峰火眼之異。初以為尋常看慣的火山一類,想不到有此奇景。見下面環峰一圈,雖有百里方圓,花樹泉石頗多,景物愈發靈異。但是四外冰壁環繞,上下相去十丈,必定無路可通。見眾欲下觀賞奇景,方欲阻止,癩姑把手一招,已縱遁光領頭下降。心想:"奇景難得,也不爭此片刻耽延,見識一回也好。"便隨眾人一同降落。

到地一看,那峰不特拔地參天,形勢奇偉,而且自腰以下直到地上,竟是綠油油布滿苔蘚,蒼潤欲流,與上半石色如玉,寸草不生,迥乎不同。最奇的是,環峰一條溪澗,承著冰壁上面飛墮來的冰水,宛如一圈千丈晶牆,倒掛著無數大小玉龍,雪灑珠飛,雷轟電舞,如聞鉤天廣樂,備極視聽之奇。溪水約可平岸,及往水中一看,碧波湛湛,深竟莫測,數百道飛瀑由冰壁中腰離地數百丈處,齊注溪中。水勢如此浩大,卻未見有溢出之處。溪岸上面,地勢平衍,與峰相隔約有十餘里,芳草如茵,碧綠塗染。到處疏林掩映,樹身修直,亭亭矗列於平原荒草之上。最高者竟有百丈高下,粗卻只有兩抱,幹黑如鐵,叩上去作金石聲。下半筆直,離地數十丈,方有枝椏伸出,一層層寶塔也似往上堆去,枝上滿綴繁花。因樹高大,枝柯稠密,每株開花不下萬數,只有紅、白二色,其形如梅,每朵大約尺許。樹葉顏色翠紅,大可徑丈,也和梅葉相似,寥寥二三十片,生在樹梢當中主枝之上,四下分披,宛如一片碧雲罩著百丈紅霞,千尺香雪,株株如是。

下面行列甚稀,上面花繁枝密。幾乎株株相接,連成一片錦雲,花光豔發,鮮明照眼。

似此奇花,便凝碧仙府也未生有一株,端的平生初見。

眾人方在觀賞驚奇,默契無言,癩姑往兩側略一端詳,便打手勢招呼眾人,往前面飛去。晃眼飛達峰後,忽見離地丈許峰麓上面,有一石洞,兩扇石門緊閉,甚是齊整,癩姑令眾停住,自和易靜飛身上去,用手指朝洞門上輕輕彈了兩下,又在門上畫了兩畫。

待不一會,便聽內裡有人拖著鎖鏈行走之聲。跟著便聽厲聲發話道:"老東西,又來擾我清修作甚?"說罷,洞門開處,內裡走出一個身材短小,相貌醜惡,頭大如鬥,鬍鬚虯結,手持鳩杖,行路遲緩的老怪人,一見洞外來了兩個女子,似甚驚訝。面色剛剛一變,倏地暴怒,一擺手中鳩杖,便要打下,杖頭上立有朵朵銀花,自鳩口中飛出。一面並還口喝問,方說得一個"你"字,癩姑早有準備,不等杖下發話,手早揚起,手掌上現出一粒豆大烏光。那老怪人立即住口,改倨為恭,並忙收鳩杖,面帶驚喜之色,肅客入內。二人剛剛走進,門便關閉。易靜見這怪人腳上拖著一條鐵鎖鏈,似極沉重。洞中甚是高大,共分裡外兩層。外層是一廣庭,約有兩三畝方圓。內層石室兩間,一大一小,老怪人住在小間以內。同到裡面坐下,向二人問道:"二位道友,可是受我好友黃風道長之託而來麼?"癩姑也不回答,先只告訴易靜,這裡不怕被對頭聽去,可以隨便說話了。接著便對易靜談起這位怪老人的來歷。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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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5 02:13: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三回 絕海剪鯨波 萬里冰天求大藥 荒原探鰲極 千尋雪窖晤真靈

癩姑對易靜說道:"這位道友名叫烏神叟,和北極海黃風道友乃生死之交。我雖初見,但聽眇姑說過。以前屠龍家師在北海冰洋中修煉時,因二位道友受了別的妖邪慫恿,來擾家師清修,鬥法被擒,身受家師意鎖。黃風道友當時服低認錯,被家師說了兩句放走。烏道友性較剛直,不肯服輸,竟然帶鎖逃走。黃風道友由此改行向善,屢欲拜在家師門下,家師未允。又為烏道友求情。家師說烏道友被擒時,不能放下屠刀,意鎖已然鎖骨穿心,將來雖有機緣解脫,此時卻是不行。如用我屠龍刀割斷,未始不可,但是修煉不到時候,此鎖一斷,心便化成劫灰,身也相隨同盡了。姑念你為朋友的義氣,再四懇求,現傳你一道符咒,等你朋友悔罪求免之際,傳授與他,令其持誦,到時自有靈效。

烏道友始終未來,黃風道友以後卻得家師相助,免去一場大難。眇姑說我異日如有機緣去至北海,可尋他作個東道主人。"

"我因眇姑素來冷臉,不喜說話,忽然提起我未拜師以前的事,彼時滿擬永遠追隨家師,決無虧吃,並未想到要轉投峨眉門下。她又語焉不詳,沒頭沒尾,當是戲語,未甚在意。次日無心中問黃風道友如何找法,她又傳我兩道靈符。說此人現隱身冰洋海底,潛伏不出,事前必須鬧些狡猾,將他激怒,等他追來為難,再將一道靈符發出,去往海中相見便了。另一道靈符,說是可在真火之中出入,也未試過。這原是開府前一年的話,說過拋開。日前去往紅木嶺盜劍,掌教師尊所賜手柬,忽現字跡,末有兩行,便略提此事,因是偈語,當時不能解悟,所以一路尋思未說。及到冰洋上空,看到海中流水,忽然省悟,想起前事。又以偈語有慎秘無聲之言,便借冰山炫露,果將黃風道長引來,先還以為靈符必有妙用,哪知竟是暗號。黃風道長一見,立命同來的人退去,徑往水中等候。我入水相見一談,才知家師當年早算定今日之事。"

"這位烏道友遁去不久,便投往陷空老祖那裡,欲借老祖法力將鎖化去,屢試無效。

老祖隨命烏道友在玄冥界防守,不合受了老祖大弟子靈威叟之託,一時徇情,為孽徒長臂神魔鄭元規所愚,吃他盜了靈丹法寶,逃出界去。老祖恨他縱賊逃去,就用原鎖鎖在這小峰石洞以內,日受風雷烈火之苦。烏道友方始生了悔心。黃風道友為友義氣,冒險來此勸說,並傳家師符咒,告以難滿,救星自來。烏道友持咒之後,雖不能出,風雷烈火已不能傷,並還可借真火之力,來化煉意鎖,免受好些苦楚。二道友俱都煉有內丹元神,附近精怪妖邪俱都覬覦,屢向陷空師徒進讒,稍有嫌隙,便即奪去。這班妖邪,頗具神通變化,多半精於隱形飛遁,天視地聽之術,如被警覺,許多不便。只有這座鰲極洞,深藏地底,四外冰壁高過於丈,更有玄冥界和磁源阻隔,隱秘非常,又有禁法隱伏,外觀不見,不知底細的人,只要下來便被困住,一任多厲害的精靈妖邪,不奉陷空老祖之命,也休想下來。我們在此說話,不怕聽去。我也是黃風道友詳吐機密,才知這裡和上下出入門徑。適才不曾細說,便由於此。現在我受黃風道友之託,來助烏道友脫困,並踐屠龍家師昔年夙諾。大約還有個把時辰耽擱,才能起身。六小師弟和小和尚,懼喜多事,見我二人久不出示,難保不生花樣淘氣。烏道友洞門不能常開,關閉特急,沒有告知他們。請易師姊到前面去,隔洞傳聲,囑咐他們峰腳一帶均可閒遊,只不可不俟我們出去,離地飛起,以免誤觸禁網,驚動對頭,引出事來。說完少俟片刻,洞外諸人如無動靜,便請回來。此事正須師姊大力相助呢。"

易靜見她說時暗使眼色,忙即應聲出去。行時看見烏神叟一張怪臉,滿是驚喜之容。

等到前面隔著洞門向眾囑咐完,待不一會,聞得癩姑在喊師姊,回到後進小室一看,烏神叟已然不在,地上卻有火烙之痕甚深,婉蜒如帶,長約數丈,知是烏神叟身上鐵鏈化去的痕印。笑問:"事完了麼?"癩姑道:"意鎖被家師所傳符偈與我那柄屠龍刀會合發生神火,化為烏有。只是烏道友還受有陷空老祖風雷禁制,身罩無形如意神網,非牟尼散光丸不能破去。現在烏道友已往別室準備,尚須仰仗師姊法寶一用呢。"易靜點了點頭,悄問道:"這位道友既有屠龍師伯之命,自當成人之美,一粒散光丸原無足惜。

只是我們有求於人,還未到達,便破他禁法,放去所禁之人,我們求取靈藥,不更艱難了麼?"

癩姑道:"此事不然。烏道友被禁在此,只因陷空老祖一時之忿,並非本心。事後即覺烏道友受他大弟子靈威叟之託,怎敢得罪?按理不能怪他,自己處置太過,早生悔心。無如事前沒想到家師所煉法寶相生相應,變化無窮,不可思議。一上來用如意神網將烏道友網住,本要殺死,忽想到處置不公,罪不至此。這座神峰關係重要,以前門人輪值,往往仗恃禁制嚴密,外人不能擅入。就算看出門戶,到了峰下,要想入洞暗破火源,將神峰炸燬,也是萬難。附近妖邪精怪,又都是自己耳目,外人只要入境,立即覺察,或是群起阻難,或是尾隨窺伺動靜,多機密多厲害的仇敵,也無所施其技。於是粗心疏忽,藉著輪值,偷偷趕往中土遊玩,屢戒不改,覺著可慮。為此煉一陣法,隱護此峰,煉成以後,這方圓五百里內均被封閉,外人決走不進,也無須再命人防守。但是此陣共有七十二座旗門,已煉了多年,尚須一甲子始能煉成。如用此人在彼常年坐鎮,實是省心得多。並且烏道友身為意鎖所困,正好借用。便取海底萬年寒鐵之精所煉製成的長生寶鏈,連在鎖上,以防遁走。並使其遇敵之時,仍可飛身出洞應戰,只在離洞百里以內,均可任意往來。此鏈百轉柔鋼,又經法術久煉,肉眼所不能見。一經受縛,終身受制,多大神通也難解脫,本是無形之寶,哪知受了佛法反應,一經連上,頓現原質,笨重非常。意念稍一把握不住,立生烈火燒身。這一來,連陷空老祖也無法解下。自知弄巧成拙,沒奈何,一面令烏道友仍來坐鎮,一面防他懷恨,自壞火源,又加上風雷之禁,使其不敢生心妄動。平時卻用好語安慰,說是脫困關鍵,全在意鎖,只要勉力前修,功候一到,便能化去。並許其只要不生出叛逆之心,何時將這三件法寶破去,便可脫困,各自離開。但在離去以前,必須發動這裡備就的信號,以便命人前來接替,別無顧忌。

我們破去此寶,就陷空老祖知道也不相干。何況當初烏道友未得罪陷空老祖時,陷空老祖曾代說情,家師告以時機未到,到時定看道友情面,命人來此破鎖放他,道友不可多心,雙方曾有前約。現在烏道友人雖脫困,除非取藥不成,須他相助,便須等到我們取藥到手,歸途經此,然後向陷空島發出難滿求代的信號,踐了前言,方始離開,同往中土。又不揹他的話,這有何妨?"

"不過靈威叟那老傢伙,枉自修道多年,專喜濫做好人,與各異派中首腦均有來往。

又喜縱容兒子徒弟滿處生事。他那寶貝蠢子名叫靈奇,前在衡山閒遊,路遇何玫、崔綺,當時何、崔二人還未轉投本門。這蠢子也不想想那是甚麼地方,竟把崔師妹看上,雙方翻臉鬥法,靈奇眼看得勝。被二師兄嶽雯在衡山頂上看見,趕來相助,將他打敗,如非妖人鄭元規救他,幾為飛劍所斬。偏一念情痴,心終不死,會愛定了崔師妹,不時暗中尾隨,俱因同行有人,未敢公然現身勾搭,只是片面相思。後被老傢伙知道,因知金姥姥不好惹,她那女弟子怎會嫁人?只得將蠢子逼往縉雲峰喝石崖仙洞中,罰令面壁三年,收斂邪心,期滿苦求放出。不多日子,這蠢子又在仙霞谷路遇何、崔二師妹,重又勾起前念。這次不知想甚麼糊塗心思,改用軟功,不再動武,徑直跪在崔師妹面前,說了許多不要臉的痴話。說他自知情孽,並無邪念,只求作一忘形之交,常共往還,得視玉貌,於願已足。如再見拒,便請賜一劍,甘死在心上人手裡,決不還手。崔師妹也被他苦肉計所動,沒好意思傷他。又以飛劍、法力均非其敵,正在為難。恰值武當山石家姊妹飛來,何師妹才說得一句:'這便是衡山所遇之人。'石家姊妹火也真大,不聽下文,便放飛劍出去。鬧得何、崔師妹也不能袖手旁觀,四人合力打他一個,終於被石玉珠用半邊老尼新傳的青牛劍斷去一臂。崔師妹念他情痴,力為勸說,說此人尚無大惡,並非妖邪,才行放走。靈威叟代他向陷空老祖求取靈藥續臂,陷空老祖不與,只得去向鄭元規索討他由陷空島盜走的靈藥。恰值一群妖邪攻打峨眉仙府,逼他相助。頭一陣便吃乙師伯喚住大罵,給了他一粒靈丹,把他兒子膀臂保住。不料靈奇近日聽說崔師妹投入了本門,越發絕望,失意之餘,去往小南極光明境訪友。歸途中,路經四十七島,被一女妖人看中,變成女的一頭熱。與人鬥法三四日夜,末了敵人為他重傷幾死,他也耗卻了好些元氣。老傢伙舐犢情深,又去尋找乙師伯求取靈藥。中途遇見百禽道人,本就相識,開府時又見一面。老傢伙見人謙恭,慣執後輩之禮,又肯服低認錯,所以上次助眾妖人攻峨眉,開府時,又老了麵皮去代乃師致賀觀禮,無人和他計較。他知公冶真人法力高深,玄機奧妙,便說了來意,並打聽乙師伯銅椰島以後下落。經公冶真人一說,才知乙師伯現存靈藥,還是遭劫以前所煉,本就無多,因他為人慷慨大方,對於後輩有求必應,上次賜他時共只剩了幾粒。今番夫妻和好,因韓仙子道成復體之時要用,打算再煉一爐,但藥難採齊,又非短時期所能煉成,便全給了韓仙子。峨眉眾弟子奉命下山行道,前途險難甚多,此丹功能起死,可備緩急,最是有用,連峨眉諸長老均知韓仙子需此甚切,都未肯要。靈威叟上次已得了一粒,如何能再往要?並且乙師伯和韓仙子正與妖人鬥法,行蹤無定,去了也找不到。靈威叟因聽公冶真人說起道家所煉元精和異類修成的內丹功效相同,又想到烏道友身上,近日已然連來求說兩次,始而好言苦求,繼以大言恐嚇。

烏道友如果答應,要耗他一甲子功行,自然不允。昨日忿忿而去,料他還要再來。他本有挾而求,如見乃師法寶破去,難保不借此要挾,發生枝節,甚或回島告發,播弄是非。

雖然烏道友已然脫困,以他神通變化,不怕老傢伙行兇,到底於我們取藥之事有礙。為防他去而復轉,三次又來相強,最好在他未來以前把靈藥得到,便無妨了。"

易靜答道:"靈威叟我曾見過一面,還不算是不通情理。他日前忿忿而去,必見烏道友不允所請,又去別處設法,大約無處求得,方始再來。不過三次再來,必用強力,非得到手不肯善罷。此人乃陷空老祖衣缽傳人,長門弟子。當年乃師方一入道,便即相從,同共患難,出死人生者數十次,乃有今日。法力頗高,乃師好些法寶均在他手。烏道友不可不留心戒備呢。"癩姑道:"這一層烏道友已經想到,好在禁制已去,飛遁變化又極神速,決不致為他所困,聽說他那蠢子也頗有些伎倆呢。"易靜道:"我也曾聽人說,靈奇原是東海散仙餘暫公門下,所習本非邪教,也未聽說有甚麼邪惡行徑。他和崔師妹不是孽緣必有夙因。只要他真能言行如一,不似世人好色,作那情慾之想,我們同道中男女都有,崔師妹便與結為方外之交,有何不可?你笑他蠢,我倒覺他蠢得可憐,愚不可及。如此情痴,何必辜負,恩愛成仇,堅拒於千里之外?異日回去,見到崔師妹,我必詳為勸導,令其俯如所請,結為密友,你看如何?"癩姑笑道:"想不到易師姊平日那麼鐵面鋼骨,會有這等救苦救難的菩薩心腸。可惜這廝不在此地,否則便被聽去,不把你當作救命恩人才怪哩。"

二人方在說笑,忽聽後面呻吟之聲。癩姑道:"烏道友持家師符偈多年,已然功候將完。現在借用風火之力脫去原體,你聽後面呻吟,元嬰業已離竅而出。我們無須再等,是時候了。"說罷,二人同往另一間較大的石室中走去。剛一進門,便見裡壁下面,青紅光煙明滅,整片石壁上現出一個圓洞。二人由洞中步入,走完一條曲折盤旋的甬道,面前忽現一個數十丈大的石室。室形長圓,當中有一圓洞,大僅丈許,室頂甚高,下寬上窄,越往上越小,離地百丈以上,便縮成尺許大小一個石孔,再往上更小。下面圓洞青漾漾,煙霧隱隱,深不可測。那青霧淡如輕綃,往上飄起,下面緩而且靜,向上浮起。

才一冒出洞口,勢便轉急,緊貼洞邊,做一圓圈向當頂激射上去。中心卻是空的,看去宛如一幢薄如蟬翼的紗鍾,緊緊罩在圓洞之中。二人知是神火發源之地,峰頂青煙便由此往上噴出。

適聞呻吟之聲,也自煙洞中發出,卻看不見烏神叟。心想:"洞中神火厲害非常,多大道行法力,也難在火眼裡停留。烏神叟的元嬰決禁不住,照理不應身在火中。而適聽呻吟之聲,分明又在這間石室以內。"方在尋思查看,呻吟之聲又起自火洞前地底。

一會忽轉洪厲,聲如牛吼。二人細一觀察,那地面竟似鋼鐵凝鑄,渾成一片,堅固異常。

只正對火洞前面,有丈許大小一圈圓影,隱泛光華。這才悟出那是烏神叟受禁之地;斷定不久即出,忙各留神準備。

易靜剛把法寶取出,圓影中倏地光華閃爍,晃眼精芒四射,隨陷裂出一個丈許大一幢灰白色的光華,由穴中冉冉往上升起。烏神叟雙手合掌,盤膝打坐其上,雙目垂簾,鼻間玉著雙垂,口中噴出一片黑氣,包沒全身,看神情似已坐化。到了地面停住,圓影中精光一閃,便復原狀。烏神叟仍由灰白光華擁住,跌坐圈中。癩姑忙喊:"烏道友元嬰被那無形神網閉住天門,不能出竅,易師姊快些下手!"易靜聞言,便把手中一粒牟尼散光丸發了出去。因此寶威力甚大,恐烏神叟法體震毀,發時甚是仔細。運用玄功,將那豆大一粒寶光指定,緩緩飛到烏神叟頭上,與那灰白光華微微一觸,化成一片光雨炸裂。那威力雖只平日對敵運用時十分之一二,已是驚人,只聽一聲輕雷過處,灰白光華首先散裂。同時光雨所射黑氣外面,又飛起無數寸斷彩絲,那黑氣也蕩了兩蕩。烏神叟急往口中吸回,晃眼皆盡。二人看出黑氣是烏神叟的內丹所化,那千萬彩絲方是無形神網,已為散光丸炸成寸斷消滅。料是烏神叟知道此寶威力,運用內丹元氣化為黑氣噴出,將身外無形神網強行撐起,緊護身外,免連法身一齊毀去。

正想等候嬰兒出竅,忽聽烏神叟命門內小語道:"二位恩人,請到原室落座。老朽一會即來叩謝。"二女知嬰兒初出,不願赤身相見,便往原坐室內退回。剛剛坐定,談了幾句,烏神叟元嬰已經道成滿難,脫體走來,進門便向二人拜謝。二人見他只比原身矮小了三分之一,除滿面道氣,精神煥發,身不傴僂,比較年輕得多而外,一切均與原形相似。依然是凸額廣顴,凹口掀唇;虯鬚如戟,又粗又硬;突睛上翻,精光四射。身材比尋常人高不許多,只是臃腫痴肥,看去十分醜怪。忙同還禮稱賀。

烏神叟道:"我因牟尼散光丸厲害,毀卻原身無妨,惟恐元神也受波及,但又非此不能脫體出竅,沒奈何,只得強運玄功,將那緊貼身上的密網強自撐開,費了無窮心力,才將身子包沒一層。心還害怕,此事太險,萬一易道友法寶無功,我那護身元氣已吃神網裹緊,能發而不能收,時久必被消亡耗損,即使二位道友另向各位仙師求來異寶相救,元嬰得已出竅,不致閉住,至少三數百年功力也被毀去了。想不到道友法力如此高強,此寶竟有如此神妙,威力大小由心。那網乃五行真氣凝成,未毀以前,又看不出形影,破它極難,可是稍有破裂,立即全毀。我收元氣,也還迅速,竟無一毫損耗,大出意料之外,感謝不盡。我覺著散光丸炸音甚密,中在身上的只兩三點,就這樣,身外元氣已幾乎被它震盪,此寶威力,可想而知了。"

癩姑笑道:"你的事算完了。我們該當如何才能免去前途兩層禁制、一層元磁神光的阻礙,越過這條鐵檻嶺呢?"烏神叟忙答道:"諸位道友,過嶺之事自然包在老朽身上。真要不行,至多繞行千里路,與黃風道友會合,由冰海底下穿行,也能到達。道友只管放心。倒是道友所要的萬年續斷和靈玉膏,島主和妙一真人已有交往,按說可以得到。無如上次孽徒長臂神魔鄭元規逃走時,盜去了一大葫蘆藥,所剩無多。聞說島主自身不久還有災劫,要留備後用。靈威叟兩次乞求不與,一則怪他縱容孽徒,知情不舉;一半也是為了靈藥無多,藥草雖有,煉成還須多年苦功,緩不濟急之故。又以鄭元規拜在五毒天王列霸多門下,只管狠毒,偏偏島主災劫將臨,深居簡出,尚恐不能避免,如何還去數萬裡外尋仇樹敵?想了想,顧忌太多。沒奈何,只得強忍怒火,僅費了數日苦功,施展神通,將孽徒盜去的法寶,擇那曾經自己下苦祭煉,心靈相通的,收了幾件回來。自己隱修北極,年數太久,居安思危,謀深慮遠,知道多大法力的人,對於本身災劫只能推詳出一個大概,不能洞悉微妙。禍變之來,出人意外,發於不知不覺之中,往往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定數所限,不是人力所能避免。人定勝天,也非無有,但須本身積有大功大德,並有極高法力,以及福厚道高的至交群力相助,方可有望。島主一向輕易不與外人交往,法力雖高,孤立無援。只有不昧先機,沉著應變,小心戒備,或可勉渡難關。為此之故,不特不曾追尋孽徒問罪,反覺微風起於萍末,此是先機之兆,索性緊閉洞門,每日煉法勤功,既不輕出,也不肯見外人。連這次峨眉開府,妙一真人柬邀觀禮,都只命靈威叟代往致賀,不曾前往。他那靈藥,嫡傳大弟子尚且不與,何況外人?我看此事甚難,二位道友智珠在握,還須事先把主意想好,才可前行呢。"

二人雖知鄭元規叛師盜寶之事,並不知所盜如此之多,主人已所剩無幾。如以婉言相拒,雙方雖無交情,但是素無嫌怨,新近開府還曾柬請觀禮,其勢不能因對方拒絕,便去明奪暗取,艱難原在意中,卻不料難到如此地步。不禁對看,躊躇起來。烏神叟見二女有為難神氣,又說道:"陷空老祖雖然法力高強,終是旁門。這次妙一真人柬請觀禮,聽靈威叟語氣,他師徒覺著妙一真人對他看重,頗以為榮。道友去了,只怕他推說神遊入定,避而不見。若能設法見到,他往日頗重情面,性又好高,靈藥被盜,以及餘藥留備後用,均是丟人之事,萬年續斷與靈玉膏,又系他獨煉靈藥,名揚在外,公然拒絕,未免礙口,事情並非全屬無望。我說事先打算,是請二位道友去時想好退步,到後如被預知來意,設詞謝客,用甚方法見他。只要能見到本人,就多半有望了。"易靜道:

"我們同來十人,自問力尚不弱,索性是個敵人也倒好辦。偏生日前開府時又請過他,有力不好使,這就難了。道友可有高見麼?"烏神叟道:"陷空島水晶宮闕,深居海底,經他數百年運用法力,慘淡經營,本就堅如千尋精鋼。環宮四外,更有冷焰寒鐵、海氣玄冰、極光元磁諸般埋伏,神妙無窮,厲害非常,宮門一閉,多高法力也難闖進。以我所知,他生平只有兩個能剋制他的:一是巫山神羊峰大方真人神駝乙休,一是離此西北三千里的天乾山小男。這兩人,一個先敵後友,由對頭打出來的相識;一個本是同道至友,將來急難相須,所仰為助者只此一人,益發言聽計從。聞得峨眉開府,海內外群仙多受延請,更有許多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這兩位散仙並非尋常人物,更非左道妖邪一流,當無不請之理,多少總該有個相識。諸位道友到後,如不得見,只把這兩位前輩散仙尋來一位,必能如願以償了。"

癩姑聞言,一想天乾山小男,原在預計之中,此公又是屠龍師太好友,只要求他,必允相助,心中為之一寬。笑道:"這等說法,我們就不發愁了。你只把路徑說出來,我們好走。"烏神叟道:"玄冥界本是一片橫長冰原,自從三千年前北極發生亙古未有的大地震,陷空老祖偶在無意中發現北極磁光,變幻靈異,光中有暗赤紋條,閃爍如電,並作殷殷雷鳴之聲。默運玄機一算,知道萬古未消的冰原廣漠,自開闢以來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中,共有七十二次巨震。每震一次,地形便要變動,一次比一次猛烈,冰雪也為地底真火融化數十百丈。到了最末一次,世上人物越多,難尋生息之地,這座神峰便要崩裂,火源上湧,將這方圓百萬裡的廣大冰原,除卻西北嶽最高之處,一齊融化,發生洪水之災。附近北極的海洋陸地俱受波及,宇內江湖河海,也一齊水漲,只成災之處較少。似這樣經過一甲子後,隨著地勢高下,區分出山林川澤,水陸地域,再由人類自來開闢這無邊沃壤,無窮地利,以供衣食生息之需。這原是天心仁愛,定數當然。眼看似大災鉅變,實為未來人類造福。現在臨到第七十一次大震上,雖然冰漠寒荒,人類絕跡,多大災變也無關係。但是地域遼闊,人以外的生物連同冰海中棲息的水族介貝,也不在少數。何況鄰近陷空島一帶,四周冰山雪嶽環繞,天氣無比酷寒,另具一種仙景,毀了也覺可惜。更恐震勢過於猛烈,連陷空島下水晶宮闕也受波及。這類發動自天,由地軸上生出來的鉅變,不是島主法力所能制止。他思考了好些日,最終又把天乾山小男約請了來,一同修下表章,通誠籲天,為北極億萬眾生乞命,伏乞天心鑑佑,準其運用法力消滅災變。隨即合力在地震未發生以前數月,一面先把這裡火源開大,先洩地火之勢,以免鬱而不宣,突然爆發,不可收拾;一面在玄冥界附近查出震脈來源,不等發作,先以法力攻穿地脈,使其化整為零,化大為小,釜底抽薪,先把地氣洩去。"

"一連忙了四十九日,當時全北極共起了三百八十餘處地震,終日冰坍雪倒,地叱山鳴,震得人頭暈神眩,目觸心驚。碎冰殘雪,直上千丈,滿空飛舞,仙禽靈鳥,均不能夠飛渡,聲勢已極猛惡。到了定數大震之日,自然還要厲害得多。這還是經二人運用法力,未發以前先將氣勢洩去十之七八,只有本來的一兩層,尚有如此威力。如若聽其到時自發,更不知是甚可怖景象。似這樣連震了七日七夜才住,地形全變,冰雪消融若千丈自不必說。二人為了保全陷空島繡瓊原一帶美景,同在玄冥界上以全副神通阻止地震餘波侵及界北。一面變移地肺,使震源往東西兩頭荒寒之區橫逸過去。天驚地撼之下,連與彌天冰雪、排空寒浪以及罡風烈火搏鬥,苦苦相持了十幾天,又把那無量碎冰崩雪禁制一處,凝聚出這麼一條三千六百里長的鐵檻嶺,橫亙在玄冥界上,才保得陷空島方圓千餘里美景未受災害。如非事出私心,要想保全島宮仙府,不是全為生靈著想,功德之大,已不可數計,自身將來便有多厲害的災劫,必化為祥和,無須畏懼了。可惜他初念不及於此,枉費了數十日心力,只保得宮府無恙,繡瓊原上仙景如初,於異日切身利害並無多大益處。"

"過不數年,才由靜參中推算出大劫將臨,想起前事,良機坐失,變成無用,悔恨已是無及。因見門人私與異派妖邪來往,那禁網只要知底,步行走去,便能越過,難保不由此隱伏危機。於是又把玄冥界上禁制改作上下兩層,來人無論步行還是飛越,均難通行。一經誤觸禁網,不論失陷與否,島宮眾人立即警覺。他自不出為敵,卻發信號,傳至附近各島嶼冰山的妖人精怪,一齊來攻,人多勢眾。內中也有不少能者,又都以能為他效力為榮,來勢之猛,頗不可侮。要明裡過去,除非行到嶺前,虔敬通誠,告以來意,得他允准,始可安然越過;便不允,也不致涉險夾攻,不過,必被婉言推謝,決難入境。來意再被查知,見面更是不能了。本來我也無能為力,湊巧那靈威叟平日為人還好,閒中無事,常來相訪。數年前,因他愛子靈奇下山,常在外面樹敵惹事,他不能時常離島外出,島主近又嚴命不許眾弟子再引外人入門,他那愛子更在堅拒之列。偏生靈奇天性尚厚,有了亂子,固要尋他;便是無事,久不見乃父,也很想念,不時到此尋他。

無奈冰原廣漠,冰天雪地,萬里寒荒,無處棲身。雖有幾處島嶼,上有主者,均願延款,乃子偏又自愛,不願與妖邪為伍。鐵嶺亙阻,相隔陷空島尚還遼遠,休說不能飛渡,連信息都不能通。往往在冰洋雪岸之間徘徊多日,不能一遂烏私。這裡雖有信號,近年他子也曾來過,但只在此棲身,守候乃父尚可,信號卻不能妄發。有一次,靈奇來了月餘,還是暫居此洞。因有急事,久候不耐,少年心性,也沒和我商議,竟想偷渡鐵嶺,一到便吃禁法困住。島中當是來了敵人,輪值門人撞動地寒鍾,引得各島妖邪齊往夾攻。眼看危機一發,猶幸內中有一妖人見到過他,認得是靈威叟愛子,忙止眾人回去。無如自身不奉命,也不能過境,又無法解救,只得委之而去。後來還是靈威叟見久無信息,疑心來人中有能者,趕往查看,父子相遇,才得救下。事被島主查知,幾受重責。靈奇說島主不應隔絕他父子天性,本就不忿,一聽乃父受斥,越發懷恨,立志煉成法寶,去衝破嶺上禁制。非到能通行自如,與父隨時相見,不肯甘休。"

"靈威叟膽小畏師,又以身為長門弟子,近已屢犯過失,惟恐愛子無知惹出事來,只有愛子一到,得信立即趕來,方可無事。又以鐵嶺阻隔,不能傳聲求見,再四盤算,沒奈何才對我說:'此洞對面冰壁瀑布之中,有一條地道,一直通到玄冥界那邊繡瓊原前七八百餘里冰谷之中。'這便是上次大地震時,陷空老祖所開震源之一。當初為的是把震源引到界那邊去應劫,所震之處,本是繡瓊原之後一座極大冰崖。經此一震,化為冰谷,那一帶地氣由此而洩。到日又以法力遏止震源,因得就此保全,未再波及。事後別處通脈,均以大震之後,為冰雪所填沒。獨這一條通脈,一邊不曾再震,一邊又有這座神峰與磁源反應,地質堅硬。同時峰頂噴出極大火焰,千里方圓冰雪交融,發生洪水。

峰身雖多現出了數百丈,卻被震波反震出去,地面不曾震裂,因得保全。事後島主因這裡關係島宮安危,多一條秘徑可以應急,就此留下,把兩頭出入口封閉。只他一人預聞機密,能夠啟閉通行。靈威叟愛子情深,竟然洩露,並傳靈奇一件法寶。只要由這條秘徑通行過界,把那小鐘微晃,他便警覺,由此徑出來相見;如久不至,便是有事,或值他出,便須急速回我這裡,免被島主查知,父子均有不便。本來無須走出口外,因靈奇久慕島宮與繡瓊原兩處仙景,纏著乃父欲往一觀,靈威叟也真溺愛,竟允了他。這裡由我為主,他父子相見,本是私情,島主知道,我也有不是處。以前也因他受人之愚,不肯明言,以致放走孽徒,累我受罪,已然愧對。又知我安分修持,決無二心,身受禁網,逃也無力,不便再為隱瞞,所以一切我皆與聞。有此秘徑,過嶺一層不極容易麼?初見時,道友問我,不是不說,是因適才入定中參悟,諸位道友稍遲前往,似較穩妥,故此閒談,稍延時刻。前日靈威叟本是攜子同來,因我堅持不捨內丹,他子也不願敗人的道而成全自己,才鬧個不歡而散。我料他別處不成,仍要尋我。他也並非強求無償,是以助我脫困來作交易。我已算定,脫困有望,照著屠龍師太符偈口訣,在此多修煉一日,有一日的好處,便是脫困之期還早,也是不肯。我想諸位道友去後,以原軀殼幻出一些虛景,留一字條,假作入定。他那耳鼻口目,靈警異常,只恐瞞他不了。適才洞外諸道友未曾一同延進,便因人多,恐被嗅出之故,以防萬一走來撞上。諸位道友先往秘徑緩緩行去,省得措手不及。"隨把出入之法告知。

二人應諾,謝了指點。烏神叟隨引二人同出洞外。英瓊、阿童、六矮弟兄在外面雖等了兩三個時辰,仗著花光明麗,清景如仙,事前又有易靜傳聲相告,也未怎在意。三人出時,洞外七人正由左近花林中走來,匆匆禮見之後,烏神叟便引眾人到了正對洞門的千尋冰壁之下。只見壁上寒瀑又寬又大,宛如百道匹練連成一片,倒卷下來,轟轟發發,聲如喧雷。溪上霧湧煙靠,水花噴湧,映著四外花光,幻為異彩,奇觀壯麗,從來罕見。正看之間,烏神叟行使禁法,將手一指,寒瀑立似冰凝,便不再流。壁腳丈許以上,白光連閃三次,現出一個大約兩丈,圓滑堅瑩的大洞。易靜等一行十人,便飛身走了進去,互相舉手作別。煙光雜沓中,入口封閉,洞壁外面瀑聲又復洋洋盈耳。眾人初意那秘徑不過由層冰中穿透,只是奇冷,不會十分堅固。及至進洞一看,只入口二三里與來路冰壁相通之處,是由層冰中挖掘出來的甬路,冰堅如晶,氣候也不甚寒。再往前走,路便斜下,漸漸穿入地層以下,其熱如蒸,比起開頭一段冰衖,又大不同。全甬路俱是一般方圓,除入口二三里晶光耀眼,清明可鑑外,一入地層,通體便如墨玉烏金,儘管隱光浮泛,卻是昏暗如入黑洞。好在眾人多是慧目法眼,甬路一色坦平,又無阻滯,雖在御遁飛行,因恐萬一對面有人飛來,遁光全都隱起,照著烏神叟所說,緩緩向前飛去。

又飛行了二百餘里,見那甬路並非一直向前,每行四五十里,必有一個轉折,時東時西,往復迴環,繞上一段,重又歸入北行正路。有兩個轉折之處,並還現出歧徑,眾人有一次走錯,行不數里,忽見地土崩塌之跡,將去路阻止,又退回來。似這樣連經了兩三處,方始悟出,這條甬路乃當初地底震脈總源。內裡經陷空老祖在大震以前用法力開闢出來,又在裡面分出許多經絡,歧路縱橫,引得地氣先期往四外宣洩。到了預擬之處,再激盪地氣使其裂土上升,發為無數地震。那歧路坍塌之處,必是昔年地震遺蹟。

所有脈絡,俱與乾象躥度相應。雖然所經僅得十分之一,管中窺豹,已見一斑。暗驚此老不特法力高強,這周圍數十里的地面,竟能於數日內,在地底千丈以下,開通出密如蛛網的天躥甬路。就說這條甬路,是因鄰近火峰磁源兩處要地,格外加功慎重。餘者千萬震區的脈絡,均以法力法寶開通,草率簡陋,只有通路。這魄力的雄偉,計慮的周詳,也令人可驚可佩了。

阿童畢竟稚氣未退,笑道:"這條地道長得怕人。對方要是發覺有人潛入他的秘徑,當成仇敵看待,稍微運用法力,這千多丈的冰雪泥土全壓下來,四面堵塞,豈不給埋在內?如非諸位道友多精地形之術,要我一人還真有些膽怯呢。"癩姑道:"小和尚,膽子怎這小?就憑這點冰雪泥土就能壓死你麼?"易靜道:"此話並不盡然。我看此老這條甬路,已決計長此保留。當地震時,全徑決無如此整齊堅固,事後必還另用法力修建,一定比鐵還堅。以我們的法力強自穿行,未始不可,但非容易。我們不便給他殘破,前面總該還有分歧之處。凡支脈開始的一段,均極堅固,想是留備最末一次大震,便於考查循跡,不曾毀去。這類地方毀去一點,無關重要,到彼一試,就知道了。"癩姑點頭,頗以為然。

南海雙童甄艮、甄兌心想以前紫雲宮千里神砂,尚且通行自如,這裡怎倒艱難?心還不信。恰好前途不遠,便有歧路分出。二人趕向前去,擇了一處,施展地行神法一試。

乍進去覺著並無紫雲神砂有邪法反應,須要運用法力,朝前猛衝那樣難。但是紫雲甬路初進雖難,只要把面層衝破,一到裡面便即順溜。這裡地下,卻是越走越艱難。也看不見有甚阻滯,只是身上不自在,好似上下四外都有極大吸力,將人吸住,行動粘滯,吃力異常。洞壁也堅逾鋼鐵,不易衝破。行不數里,便忙退出,向眾一說。癩姑道:"你兩弟兄真呆,也不算算路程。這裡乃是玄冥界的地底,真磁精氣總源所在之區。我們已在磁氣層左近,幸虧這一帶是反弓形,我們走的是弓肚子,弓又往左偏斜。必是主人當初防他自己人行經此地,被元磁真氣將身帶法寶刀劍吸去,特地把正面避開。否則,我們的飛劍法寶,早就振動有大感應了。你入士那條歧路,偏右一些,相隔磁源越近,又是御劍飛行,不把你二人困在土裡,還算便宜。你們就要試他這甬路和地底阻力能否如意通行,也等事完回來,算準裡數,擇地施行。此時對方又無人作梗,現成道路不走,白費心力作甚?"石生笑道:"誰能有癩師姊巧?專趁現成,不先試出虛實強弱,萬一對方突然發動,困在千丈地層以下,要想衝出去就來不及了。"癩姑笑道:"小娃兒家知道甚麼。主人把這條路認作最隱秘的地道,出入口均有禁法隱蔽,如若無人洩機,確是不會有人知道。你看洞壁,雖經法力凝鍊,修得異常堅固,但是內中並未設有分毫法術埋伏。此路決不想毀,也決想不到有外人經此,有甚妨害?如覺可慮時,易師姊早有打算了。倒是靈威叟護犢太甚,此是他日常往來之路,他那寶貝兒子又負傷在此,難保不撞上。不過我們遁光全隱,他如對面飛來,或是由後趕到,隔老遠我們先已發覺,隱身貼壁一躲,放他過去,十九也可以無事。別的就不用我擔心了。"

正說之間,忽聽後方來路飛行之聲,遠遠傳來,其行甚疾。易靜知道空洞傳音,最能傳遠。自己也正飛行,雖然遁光已隱,破空之聲也曾斂去,遇上法力高深之士,仍不免被聽出。又知這條秘徑只有靈威叟父子偶然來往,別無他人。這兩人俱非庸流,恐被識破,於事有礙。忙命眾人停住,乘其發覺之前,趕緊停住,索性放他過去。因兩下里相隔尚遠,停有半盞茶時,來人才自飛過。眾人見那人是個猿背鳶肩,相貌英俊的白衣少年,所駕遁光也正而不邪,看去神情似甚匆遽,又略帶有驚喜之容,正以全力催動遁光,加緊前駛。易靜知是靈奇。方想此人分明是有急事,莫非我們蹤跡已被發現。心念才動,遁光已一瞥而逝。因疑蹤跡已洩,趕往告知乃父,格外加了小心。又恐落得太后,吃他佔先壞事,欲與相繼到達,即便他告知靈威叟,人已趕到島邊求見,不及作梗了。

便把眾人遁光聯合運用法力,斂聲隱形,緊緊隨在後面,相隔只在數十里左近。一面留神戒備,一味啞飛,也不作聲,以防警覺。靈奇始終不曾回顧。中間又連經了好幾處轉折,歧路更多。因靈奇熟路,前面有人領導,眾人省事不少。中間癩姑也疑靈奇去向乃父告密,想追上去將他截住,問明情由,禁在當地,歸途再放。易靜力主不可,也就罷了。

飛不多時,遙聞前面飛行之聲忽止,以為靈奇已然出洞,便把遁光加急追去。等到飛近洞口一看,這邊出口竟是一個廣洞,也是堅冰建成,並有兩層洞室。後層兩間,還設有用具。只是洞門封閉,非用開法不能出去。初意以為靈奇已先飛去,重又將洞口禁閉,阻住去路,及至飛抵盡頭,試照烏神叟所傳開法一試,只見一片煙光,明滅變化,晃眼便將洞口現出。易靜、癩姑二人見如此容易,與入口一樣,全無異狀,還不放心。

當先飛出去一看,洞外是一極大冰谷。兩崖之上滿是積雪,洞口開在積雪裡面。未開時節,通體渾成。這時靠外二面,忽自崖頭往下直裂出百丈高下,十餘丈厚,三十多丈寬的一大片冰壁,移向前去丈許,宛如冰崖中裂所陷巨縫,洞口便深藏在裂壁之後。妙在是這麼大一片裂壁移開時,異常迅速,又無一點聲音。等後面諸人相繼飛出,行法封閉,晃眼便已復原,也無一毫縫隙。再一查看,眼前這一片荒谷危崖,依舊冰天雪地,荒寒枯寂。靈奇蹤跡,已經不見,也不聽有破空之聲。易靜心想:"靈奇飛行沒自己快,而且末一段趕得更緊,只是行法開閉稍微耽延,算起自己這面還應快些,萬無追趕不上之理。如他發覺有人在後追趕,另有隱身妙法,破空飛行之聲也該聽出,怎的聲影全無?

莫非留在洞內尚未飛出,那麼過時怎又無甚徵兆?"覺得奇怪。越過前面山崖,走完繡瓊原,便到陷空島海岸,為表誠敬,不能再飛。又恐靈奇趕前告秘,步行延誤。想了又想,覺得仍按預計相機行事穩妥。

易靜正想和眾人商議,見英瓊手招自己,在雲中畫字,未及開口,癩姑已先說道:

"前半似因沿途妖邪太多,又要繞行一段海路,恐其驚覺,偷聽我們機密,所以不能說話。這裡已過玄冥界,妖人天視地聽之法已無所施,有話但說無妨,只是大家留點心,且走且談吧。"英瓊說:"出洞時節,我走在最後。快出洞口,聞得身後有人微呼'諸位道友',底下便沒了聲,好似話到口邊又復縮住。忙一回顧,似見左側室內有白影一閃。因未停留,看到時,人已隨眾飛出,未及告知眾人。又恐說話有礙,微一尋思,易姊妹已將洞門封閉。"易靜、癩姑聞言,才知靈奇並未先出。照此情形,必是後段發覺眾人在後,收了遁光,隱伏於側相待。自己初來,地理不熟,又見聲光皆斂,認定人已先出,匆匆追出,故此忽略過去。不知呼喚眾人作甚?英瓊主張退回洞中尋找。易靜、癩姑料他無有惡意,看他欲言又止之狀,不知又有何痴想,也許打聽崔綺近況都不一定,此時哪有閒心與他多說,便不去理他,仍照預計前行。

那冰谷對面,危崖特高,並還連有一座高聳雲表的大山,上積萬年玄冰白雪,明光耀眼,氣候奇寒。山嶺俱都相連如環,婉蜒不斷,均比對崖還高十倍。天空仍是暗雲低迷,氣象陰肅,荒涼已極。阿童笑道:"北極寒荒,僅烏神叟所居神峰一點奇景,並還深藏地底,此外一直未見到一草一木。此地相隔陷空島已近,仍是如此。我想繡瓊原在這酷冷的氣候中,也未必有甚好景緻呢。"話未說完,金蟬笑道:"小師父,這話不然。

我見最前面似有一圈青色天空,天也比這裡高得多。這些高山俱向那裡環抱,焉知山環裡面不有靈奇之境呢?"烏神叟說的島宮上下靈境,易靜、癩姑原未及向眾詳說。見二人爭論,癩姑笑道:"這裡離陷空島還有七八百里哩。蟬弟神目透視雲霧,所見青天下面奇景甚多。前面山高遮眼,你怎能夠看出哩?"阿童道:"還有七八百里麼?這麼遠的途程,要走多少時候才到?"易靜接口道:"我們有求於人,又是老前輩,自然須誠敬些。我們步行,又與常人不同。冰雪上滑行過去極快,至多三個時辰也就到了。這條路我雖未走過,但舊遊之地,我還記得。大約走上前面冰原,越過右方橫嶺,見到海水時就差不多到了。"

眾人本在冰谷之中滑行飛駛,其實這一片盆地並非冰谷,當初原是與前面高山相連的大片冰原,經過地震所陷的冰窟。因地太廣大,四外冰原又高,人行其下,看去四面俱是高崖環聳,無路可通。等滑行到了盡頭,提氣上升,到了上面,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冰雪漫漫,除去路高山危崖而外,下餘三面俱是平坦冰原廣漠,一片白茫茫,直到天邊,萬里無垠,氣象雄渾已極。眾人略一觀覽,便往前急滑過去。剛越過高山前面的一條橫嶺,便聽遠遠濤聲拍岸,清晰可聞。遙望右方碧波天際,海灘上時有白點移動,知是海鵝、白熊之類北海特有生物,在彼遊行馳逐。山勢自右側冰谷來路起,越往右,越往前彎,離那海面將近,越變得兇,並不與海相連。

易靜知道陷空島是萬山環抱中的一片裡海,水源雖是相通,海中門戶已吃封禁,仍須由陸路始得過去。烏神叟又有此行不可過速之言,舊遊之地正在前面,反正繞路不多,想領這些師弟師妹侄兒等一開眼界,便率眾人往向海一面滑去。還未走近海灘,路上便見那比人還高一倍,又肥又壯,通體白毛如霜的北極冰熊。前額長毛披面中,紅光閃閃,隱現一對大而且亮的紅眼。三三兩兩,人立而行。再往前去,冰熊愈多。有一片較高的雪地上,站滿不少冰鵝,身比常鵝略高,紅睛烏嘴,延頸直立,行動敏速。因生息在北極海濱荒寒之區,自來未遇人類,所以見了生人,全無心機,馴善已極。此外還有寒獺、冰犬之類,多是千百為群,身上皮毛油光水滑,鮮明可愛。不時又見海中巨鯨噴水為戲,水柱突湧,直起數十丈,此起彼落。數目沒有初入冰洋所見魚群之多,但較沉靜。忽然巨物山立,冒出水面,一會又沉下去,出沒無常,時隱時現,狀殊暇逸。餘如冰蛇、海馬、巨蝦、人魚之類尚多。金、石、阿童、英瓊四人俱是初次見到,互相指點笑說,稱奇不置。英瓊道:"想不到連我們不運用玄功真氣,差一點都難忍受的北極酷寒之地,竟會有這許多生物,可見造物之神奇偉大了。"阿童道:"這種吹氣成霜的苦寒天氣,海里會沒凍冰,也真怪哩。"易靜道:"你們只見這裡奇怪,到了繡瓊原,還要叫絕呢。

自來物極必反。極陰之中,必伏有真陽;極陽之中,亦必伏有真陰。海水並非不凍,何況又有萬千裡冰原雪嶺,時常不免崩裂,滑向海裡。只因這裡已離北極盡頭之處不遠,由陷空島起,到前面那一段,千餘里海面,正是北極地軸的起點,隱伏純陽,又當北極磁光返照之處,所以終古海水不凍。往回路走,便成冰海了。"

眾人且談且行,先向半山半海之處斜駛過去。離海約有百里,易靜忽引眾人改向北面。行不多遠,便到那大半環連嶺之下。只見入口之處,雙峰對列,犬牙交錯。中現一條峽谷,谷徑往後斜行,作"之"字形。進約十餘里,俱是冰雪佈滿。行約二百餘里,才把"之"字形的山徑繞完,地勢忽然平展。到一參天危崖之下,那崖壁立兩三千丈,通體如削,與左右高山相連,寬約百丈。下有石門,十分高大,石黑如墨,溫潤堅瑩,無殊玉質,氣象越發雄偉。眾人一路行來,到此方見石土。回顧來路"之"形谷徑,由入口起直到盡頭,寬窄如一,冰崖石壁,俱作梯形橫立,異常整齊。方始省悟當初並無谷徑,乃主人以法力開山鑿成。繡瓊原全仗四面高山環繞,寒氣不能侵入,所以氣候較溫,景物獨勝。惟恐谷徑一開,到了下半年,北極寒風冷氣循徑侵入,故把谷徑開成"之"字形。又在谷盡頭,在危崖之下開一門戶,以供啟閉。沿途梯形崖壁,也必是阻擋寒風冷氣之用。到門一看,門高不過十丈,寬約五丈,頂上橫額刊有四字朱文古篆,文曰"繡瓊仙境"。初意如照直徑計算,那山也只有百多里厚,門道必不甚長。哪知裡面甚長,每隔五里,便有一層門戶,共是九層,尚幸全都兩面大開,並無梗阻。行約四五十里,才把門道走完。一路清潔,不著點塵。

剛一出門,面前豁然開朗,現出奇景。只見四面都是高矗雲空的大山,環擁若城。

別處都是凍雲壓頂,冷霧悽迷,數萬裡冰封雪積,不見天日。獨這平原一帶,天氣雖然極冷,常人到此,仍是重裘無溫,禁受不住,但比來路所經卻強得多。最奇的是,那冷只是乾冷,天宇反倒分外高曠清明,風日晴和。氣候如此奇寒,那景物卻似介乎中土春秋之間。遙望四外山色,上半都是白雪皚皚,直閃銀光。山腰以下,恰似滿植烏柏楓葉之類,經霜凌寒,深染丹霞,不是紫雲萬丈,便是紅雪千里。斜日回光照將上去,朱霞綿緬,殷紅如血。再吃山頂白雪一映,益發浮光泛彩,金紫輝煌,氣象萬千,難以形容。

這樣看去,彷彿是個深秋景色。可是當中平地之上,又聳立著許多峰巒巖嶺,都比四山低下十之七八,最高的不過千百丈,無不靈奇瘦透。澗谷幽深,洞壑玲瓏,清溪飛瀑,映帶其間。不是嘉木插雲,便是芳草平蕪。端的水木清華,美景無邊。尤其那些林木花草,當地特產,獨具耐寒之性,種類繁多,冰蓮雪蕊,琪樹瓊林,與無數奼紫嫣紅,琪花瑤草,凌寒竟豔,同鬥芳菲。看去又似陽春美景。似此一春一秋,佳時並秀,匯為宇內之奇。

眾中除易靜一人是舊地重遊外,餘人連癩姑也未到過。那些珍木異卉,更是平生初見,多不知名了。石生問道:"此地景物怎這樣好法?看去都叫人心神爽快。就是天冷一點。"易靜笑道:"繡瓊原地方千里,景物靈奇,為北極惟一福地靈境,久已受人覬覦,如非陷空老祖在此居住,早被附近各島妖邪佔據去了。這裡不過起頭,更好的地方還未見到哩。這裡外層萬山環拱,陷空島恰在中心。四面又是群山環繞,當中現出一大片水,名為是海,實是一片湖沼。島在中央,形似仰盂。底下伏流,與海相通,上面卻看不出。共是三個圓環,由外至內,一層層矮小下去。你不是見當中平原群峰環列麼?

陷空島和天涔海便隱在裡面。往常有人求見,或那些求道拜師的人,並不能遁入繡瓊原內地謁見島主,都在適才所見外海的西北角海岸上。那裡海中也有一島,形如覆碗。島中心有一深穴,與島宮相通,波濤異常險惡,地名也叫陷空島。大弟子靈威叟,便住島穴洞府以內。我若不是以前曾隨家父家師來過,頗受島主青睞,又有掌教師尊情面,也不敢如此造次,初意也只試試。適才如在"之"字谷盡頭處遇阻,重關緊閉,不能通行,說不得只好和常人一樣,去至外海岸通誠求見了。聞說來人只要能到繡瓊原,即是有緣得了島主心許,前途便遇見宮中侍衛,也不會再有梗阻。我們要把心放虔誠些,到後各位師弟師妹可在海岸耐心靜候,不可多言。由我與癩師妹叩宮求見,島主看在各方情面,興許不至於見拒。事完,得了主人允許,再行遊覽全景好了。"

眾人見易靜說時,道旁花林中似有奇形怪狀、宛如夜叉的影子出沒,忽又隱去。易靜只做不見,情知這麼大一片仙靈境域,空山寂寂,水流花開,縱目四顧,不見一人,必非無故,所說定有用意。地頭將到,成敗難知,俱都謹慎小心,不再談笑。眾人雖是步行,自比常人不同,由出口到中心近海之處,才只百多里路,不消多時便已到達。沿途山靈水秀,景物清麗,眾人生長仙山福地,多歷靈境,雖然讚美,還不十分驚異。最以為奇的,還是那些花樹。遠看一片花光,處處繁霞,已是罕見。這一臨近,見那許多花樹,種類並不甚多,共只五六十種,但無一不是冰胎玉骨,寶霧珠輝。有的花開徑丈,葉大如帆;有的繁英細碎,密蕊如雪,清馨染衣,經時不散;有的翠幹瑤柯,高可參天,瓊蓮萬朵,滿綴枝頭,銀輝浮泛,耀眼欲花,疑幻疑真,不可逼視;有的花大如鬥,千葉重疊,粉膩脂溶,豔絕仙凡;有的花同杯大,密萼繁枝,香光如海,無限芳菲。內有一種形似梅花,而瓣作六出,朵也較大,鐵幹虯枝,形勢古拙,凌寒舒芳,清標獨上。

更有冰芝、雪蓮之類,叢生路側,花林之下,多是從來未見之奇。除易靜見過外,無不暗暗稱奇叫絕。可惜此間草木多秉冰雪精英而生,易地不長,一離本土,便難存活。幾種最好的,多是參天排雲,蔭被數十畝的老樹,千年古木。即便主人割愛相贈,就有法力也難攜回。否則,恨不能帶上幾種回去,才稱心意。

那環繞海的群峰,都自平地突起,雖也成為一環,但是三五錯列,各具姿態,望如畫圖中海上神山,不相依附,峰與峰之間,到處皆可通行。眾人一路觀覽,剛剛穿過峰巒,便見前面現出數百里方圓的天洋海。海水清碧,天空無風,偏是波濤澎湃,浪花飛舞,水勢十分險惡。遙望海中有一島嶼,其形正圓,四邊高起約二三十丈,中陷若盆。

島旁波浪更大,水勢愈激,山容水態,樹色泉色,與天光雲影相互輝映,景更清奇。眾人知到地頭,便在近海之處擇一花林停立,由易靜、癩姑上前求見,二人便往岸邊走去。

眾人在後遙望,暗笑主人師徒宮眾,佔有這等靈秘之區,無上清福不來享受,任其棄置,卻去伏在海底。這麼大地方,除初出口時彷彿見到兩個夜叉影子,沿途竟未遇見一人,不知是甚原故,方在奇怪。前行易靜、癩姑已到海邊,剛躬身立定,忽見驚波亂湧,水聲如雷。跟著冒起十來丈高一幢水柱,水花飛墮處,現出一個水怪,身高兩丈,碧發紅睛,獠牙外露,腰圍魚皮戰裙,通體烏黑生光,上下身赤裸,手持銀叉閃閃生光,與前見夜叉影子相似。一聲怒嘯,便舉手中叉惡狠狠朝二人刺來。二人自不把這類水怪放在心上,也不還手,只由癩姑一人放出一片佛光,將他逼住,不使近前。二人若無其事,照舊通誠祝告,拜了下去。身剛拜倒,水聲又響,由海中心島前不遠響起,一直響到海岸不遠夜叉出現的前面。隨著水花上湧,又跳出一個身材矮胖,形似侏儒,凸睛掀唇,面色碧綠,手執一把玉簡,身穿道袍的禿頂怪物。這個卻不動武,把手中玉簡一揮,夜叉先自含怒退去,沒水不見。然後搖搖擺擺,踏波而來。二人見他形態粗野,偏要扭捏,假裝斯文,方在暗笑,那侏儒己然走近。易靜看出他好似有點戒備之意,知畏佛光,忙令癩姑收去。那侏儒隨向二人躬身,口吐人言道:"適才島主已知二位仙姑來意,令即進宮相見。同行還有八人,還不到相見時候,請暫在繡瓊原相候,隨意遊玩,恕不接待了。"

眾人相隔海邊原不甚遠,耳目均極靈敏。見後出水怪身材侏儒,說話聲音如破鑼也似。說到末兩句,似想眾人聽見,聲音更大得振耳,四山都起回應。說完,侏儒返身先走,徑引易靜、癩姑往當中陷空島踏波走去,其行甚疾,晃眼一怪二人同到島上,往右側一轉,便即不見。眾人等了半個多時辰,不見出來,方在懸念成否,忽見海邊白影一閃。定睛一看,竟是適才秘徑中所遇白衣少年靈奇,正由左側沿海邊急行而來。到了易靜立處,把手一指,身便隱去。同時水上微響了一下,前見夜叉又復湧現,持叉四望,見岸邊無人,眾人無一走近,面上略現驚疑之色,重又撥頭沒入水裡。靈奇由此未再現身。正不知此舉是何用意。又待片刻,便見前在紫雲宮黃精殿筵前向紫雲三女告警的矮胖長髯道人靈威叟,送易靜、癩姑由右側走出,到了島邊,互相舉手作別。易靜、癩姑便駕遁光飛來,晃眼到達。眾人忙問:"所求靈藥如何?"

易靜悄答:"由陷空島上下降,直入島宮,島主賜見,頗為優禮。後向他提起來意,島主未允未拒,只說此藥為孽徒盜去不少,按說我們十人數萬裡遠道來求,又有好幾層淵源,自無不與之理。不過萬年續斷,還有靈玉膏,所存無多,也非全為備用,不肯送人,只因箇中還有機密,不便先吐。又以久聞峨眉門下俱是能者,此番來了多人,跡近相強。現有兩條路由我們挑:一是孽徒鄭元規盜寶叛師,早應行誅,恰值無暇分身,被其漏網迄今,如能代將孽徒擒到,當即相贈。此事相隔太久,並還艱難,自然行不通。

還有便是藉此試驗我們法力,由他指明丹室所在以及一切埋伏禁制,由我們十人合力盜取,得手拿去,否則作罷。我二人也不知他是何用意,便以婉言相告,說我們後生小輩,無論見賜與否,焉敢無禮?至於人多,乃是諸同門久聞繡瓊仙境並島主的大名,崇欽已久,藉此前來拜識,並無他意,請勿誤會,再三解說。他偏不聽,並還非我十人合力盜取不可。照那島主口氣,又非含有惡意。沒奈何,只得應承下來。他隨命大弟子靈威叟引我二人遍歷全宮,並還詳說各層宮門埋伏的威力妙用,一一指點,言之惟恐不盡,方始送了出來。一會還命宮中侍者設席相款,處處均以嘉賓之禮相待。盜藥成功以後,還要親身延見,重新宴勞。那意思,亟盼我們成功,偏又是極難之事,這等矛盾行徑,實是令人難解。"

眾人也覺真太不經,便問:"那藏處是否隱秘艱險?我們是否有到手之望?"癩姑道:"此事難說。他那藏處要想進去,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不去身經,決不能知。"

金蟬笑問:"此話怎講?"癩姑道:"他那丹室在陷空島海眼極深之處,我們盜時,沿途所經埋伏阻礙和海眼中各層禁制雖難,還有法想。所難者是最下一層丹室競是活的,全室用萬年寒鐵鑄成,海眼底下與玄冥界上磁源相通,有元磁真氣吸住,升降無定。如不先將上面全陣制住,我們到了那裡,不特好些飛劍法寶保不住,連自身也許被它吸住,不能遁逃。非有能制磁氣之寶,不能入內。可是主人意思,卻似極盼我們能夠得手,甚麼機密都說出來,惟恐語焉不詳,自己說過不算,並還令引去的人詳細指點。看那意思,好似別人的東西他自己不便去取,必須假手於我們,他還在旁暗中盡力相助情景。主人如此用心,不是又有點容易麼?"易靜道:"我看容易雖不見得,不過丹室上面那一層埋伏,五正五反,人少決不能破。我們來的人不多不少,恰是十人。適才我已悟出剋制攻入之法。你沒見島主先聽我說,同來共是十人,倏地面色一變,現出怒容,再三盤詰十人同來,是否出於師長之命?後我力辯不是,面色才轉。想了一想,又現喜容。這才令我十人合力往盜,並還有'再多一人更好'的話,此事分明定數,得手雖難,望決不虛,否則,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我現時想起,再添一人,的確省事得多,還少好些擔心,無奈他說限期只有三日,今晚子時,極光力弱,便須下手。"

說時,又聽海面上水響,波濤分飛中,現出十二名身材高大,相貌醜怪的侍者。前頭四個,分捧著兩個梅花形的青玉圓桌,形式甚是古雅,桌上各擺著五副杯箸,直上岸來,放在眾人立處前面花林之內。另外八個各用六角雪花形的冰盤,上面分放著餚果酒漿之類,一一分設桌上。最後兩個身穿著冰紈短衣短褲,項圍紅邊雲肩,面如冠玉的俊童,走近前來,向十人道:"教祖有命,說諸位道友遠來,應盡地主之誼;復又以諸位道友將有丹室之行,使我二人轉告,就在這裡設下兩席菲酌,一則慰勞,一則為諸位道友略壯膽氣。只惜教祖和各師長有事羈身,宮中連日掃除未終,不便延款。等諸位道友事成,再同延往宮中相見。此時只請隨意受用,並請把上下兩席座位自行排好,認明五方五位。入座少時,同觀敝島極光小景。看完便可起身,恕無人來此奉陪了。"易靜為首,向島主禮謝答道:"島主盛意,後輩等感謝無極。適才宮中已承教益,明知功力淺薄,難測高深,但是島主之命,不敢不遵,自來恭敬不如從命,後輩等末學無知,只好勉為其難了。盛筵敬領,敬乞轉代覆命,說我十人有此仙釀,足壯膽力。倘蒙島主德威所庇,不辱大命,未致隕越,再當趨前泥首以謝。"

石生見這兩個道童生得骨秀神清,通體白如玉雪,只不帶一絲血色,看去冷冰冰的。

這樣奇冷之軀,所穿衣服薄如蟬翼,宛如一襲輕雲籠著當中半截身子,看去由不得使人心裡發冷。越看越怪,想看那衣服是何物所制,怎和雲霧一樣?剛湊過去待要發問,手指剛剛挨近,猛覺奇冷侵骨,趕忙縮回,笑問:"二位道友穿的是甚麼衣服?這麼好看,又這麼冷,挨都挨不得,法力高強,可想而知了。"易靜覺著對方行事,令人難測。又知宮中頗有能者,禁忌又多。休看兩個道童,功力決非尋常。見石生冒失,涎著臉去摸道童衣服,恐有忤犯,方欲示意阻止,不料惺惺惜惺惺,氣求聲應。

二童也早看見石生年最幼小,相貌最為靈秀俊美,心中喜愛。不特不以為忤,冷冰冰一張臉反倒現出笑容。一個先笑答道:"我這衣服非絲非帛,乃萬年玄冰中所抽出來的冰絲所織,其冷異常,外人決穿不了。宮中也只我兩人能穿此衣,別人不喜穿它,也受不住。內有點原因,不能明言。我看你甚好。你們峨眉仙府久已聞名,想去不是一年兩年,可惜無此時機前往。將來如有機緣,我二人前往尋你,可肯作主人麼?"石生笑道:"像你二人這樣嘉客,哪有不接待之理呢?你們去了,一尋石生,就找到了。如若不在,別位師兄師姊也會接你們進去玩的。不過我和這位蟬哥哥等一共七人,因奉命行道,此時還未找到洞府,這時去了,卻不易找到我們哩。二位道友叫甚麼名字?"二童同聲笑答道:"你這位道友真好。我二人一名寒光,一名玄玉,乃教祖再傳徒孫。我師父早年犯戒,已然遭劫。我二人本在丹井上面第三層洞門旁冰室中居住,那一帶均歸我二人把守。本來不管待客之事,因現在全宮徒眾俱在霜華宮大殿之內聽教祖傳訓,不能分身,只我二人空閒,與那事無干,才命來此傳話,得與道友相見。除教祖愛憐外,全宮長幼三輩人眾,俱嫌我二人對人冷淡。我們也不大管他們,日常只我二人相對冷室之中。地方重要,卻是無事,也頗寂寞,難得道友一見如故,再好沒有。好些話此時俱不能說,也不便在此久停。少時去往丹室,中途過我二人守處,如有為難,可低喚寒光、玄玉,自有應驗。"石生含笑謝了,還想留他二人多談片刻,但二童即率領同來侍者,向眾匆匆作別而去。回到岸旁,紛紛入水,晃眼不見。

易靜、癩姑俱有眼力,看出二童骨相過於清冷,但又不帶一絲異類氣息神情,先疑是海中精怪,又覺不像,猜詳不出他們的來歷,好生奇怪,斷定決不是人煉成。適在島宮,曾經過二童把守之處,禁法頗為神妙,所說的話必有原因,便叫眾人到彼留意,如有險阻,石生立照所說行事。於是又想起那兩桌梅花形的筵席,恰好十人,五人一桌。

再一詳忖二童所傳島主之命,分明隱示機密。忙令眾人暫勿入座,走近前去,先一查看。

見那桌面大隻數尺,坐位設在梅花形的花瓣交對中凹之處。席上餚果,葷素皆有,熊掌、鮫睛、蛤幹、蝦脯、風鵝、鮮蠔、冰魚、凍蟹,以及雪藕、寒梅、瓊珠、玉果、碧苓、銀筍、方梨、松桃之類,皆北極陷空島繡瓊原特產的珍奇乾鮮食品,共有數十樣之多,俱用四五寸大小高腳玉盤盛著,美食美器,備極豐美。此外並看不出甚異狀。方在沉吟,金蟬等八人也走了過來。石生笑道:"師父還命我們日常服氣導引,這些果子,樣樣鮮嫩清香,味道一定不差,吃些也罷。那許多魚蝦熊鳥的乾肉,腥氣烘烘的,誰耐煩吃它?"說時,金蟬一眼看到另一桌上,好似少了一樣葷餚,笑道:"你看那兩小道童,看去頂神氣,原來也是貪嘴,竟會中途吃了一樣。不然,兩桌食物俱都相同,怎麼這桌上少了一樣?"易靜聞言,將兩桌一比較,果然一邊五十樣,一邊四十九,陳列之法也不相同。再一推詳查考,猛觸玄機,知是大衍陣圖。主人有心指點,藉著宴客為由,暗中顯示丹井上層所設陣法,先後天相生妙用。先前所見,只知外面,未能盡悉河圖四九微妙。這一來,恍然大悟,好生歡喜,以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所重仍在另一席的變化上。但是正面本位中心元宮,必須有大法力之人坐鎮。

易靜當下先把河圖全宮陣位生克正反變化,一一與眾人詳解之後,再把輕重權衡,分配座位:自率南海雙童甄氏弟兄和易鼎、易震,在第一席入座,照著席上河圖陣位,往深處研求;卻令癩姑為首,率領金蟬、石生、阿童、李英瓊四個法力較高的坐第二席。

都各按各人席上位次,兩席看果所設陣形,一面緊記自己的方位度數,一面兩席呼應將餚盤移動,以席上陣圖的運行變化來作演習,互相講解質疑。眾人都是靈慧已極,新近開府,各得本門真傳,功力大進,又有易靜、癩姑兩個見多識廣、法力高強的行家領頭指點,自然觸類旁通,不消片時,便已洞悉機微。易靜老成持重,猶恐到時不熟誤事,把陣法演了又演,直演了兩個時辰,全能運用純熟,方始開懷暢飲。眾人俱不喜吃葷,只把些果品大吃一頓,這些靈區珍奇之物,涼沁心脾,芳騰齒頰,自不必說。

英瓊笑道:"這麼甘芳清涼的水果,可惜天氣太冷。如換常人吃下去,豈不周身冷透?要是改在中土伏天吃它,不更妙麼?"癩姑道:"天底下沒有兩全的事。這類果實都是冰雪精英所結,那炎熱的地方,休說成長,連帶都帶不過去。你只覺涼,可知陰極陽生,內裡多蘊奇熱。在這北極陰寒之地吃了,不特無妨,反能補益元陽,抵禦酷寒之氣。我們修道人服下去,自是有益無損。如是常人在中土溫暖之地吃下去,縱不為熱毒所殺,也必頭暈倒地,如中奇毒無疑。"石生問道:"怎麼吃下去如飲冰雪,那麼清涼呢?"癩姑笑道:"呆子!你初食覺涼,卻不想這裡天氣,連我們都說冷,換在中土,何止滴水成冰,呵氣為凍?這些果子,卻如此新鮮多汁,內裡並無一絲冰凍之意,是甚麼緣故,可知純陽奇熱之性,一絲不差呢。"易靜聞說,答道:"此言當真。昔年隨家父母來時,先覺冷不可支。自蒙主人賜宴,吃了幾樣水果之後,不多一會,便周身溫暖。

那通往丹室的丹井,深有千丈,中有極冷之地。我看主人處處都為我們設想周到,恐連這些果食俱有助我們防寒之意在內呢。"

正說之間,易鼎、易震忽然同說道:"二姑之言,果然有點意思。侄兒自入冰洋,便覺奇寒透骨,非運用玄功不能禁受,所以連話都未多說。這些果子本是嫌冷,不願吃的,因甄師兄說仙果不可不吃,石生師兄又在那桌直喊,勉強各吃了些,果然又香又甜,雖然心裡直冒涼氣,卻不怎難受。又多吃了些下去,就大家說話這一會工夫,先是由涼轉溫,漸漸丹田升起一股暖氣,一晃充沛全身,舒服極了。"眾人道行功力原有深淺,如易靜、癩姑、英瓊和金、石二人,或是功力較純,或是基稟特厚,以前又多服靈藥,雖覺天寒,卻不在意外;下餘五人,俱覺酷冷難禁,不運用玄功真氣,便難法寒生暖。

自從吃了席間果實以後,俱都有了暖意。易氏弟兄話才說完,甄艮、甄兌、阿童、金蟬、石生,以至易靜、癩姑,全都相次覺著陽和之氣佈滿全身。易靜知道無心中得了主人嘉惠,立命眾人照著本門真傳,各以玄功將真氣運行一週,使其返虛入渾,引火歸原,得益更大。眾人依言行事,愈覺通身舒暢溫暖。

當地本是山碧水青,風和日麗,萬花怒放,繡野雲連。心身一暖,越成了陽春美景,哪裡還感覺到一絲寒意,紛紛稱奇,連道快事不置。阿童道:"主人如此盛意,與其多費心思,還賠上這麼多好東西,何不簡簡單單把那兩樣送給我們多好,偏要叫人去盜。

自來一成敵對,便難保周全。如因盜藥有甚毀損,生出嫌隙,不是把這些好心都白送了麼?"甄良笑道:"主人此舉,必有深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也不知料得對與不對。

真要如我所料,恐怕事成之後,他還更要喜歡呢。百禽道長開府時,冰蠶可送回來了麼?"金蟬道:"公冶道長到時,曾交與家母一個小錦匣,不知是與不是。"甄艮道:

"可惜此寶不曾帶來,否則主人必還另加青眼,弄巧就許連藥也不用盜,便慨然相贈都不一定。"易靜聞言,心中一動,便問何故。甄艮道:"我也是前在南海,無意中聽一位前輩散仙談起,在天乾山聽小男真人所說,這裡的主人將來有一件難事,須仗此寶。

再不然要七個修積三世以上純陽之體的有道之士相助,方可成功。詳情我也不知。"易靜見他說時使眼色,越料出了幾分,知在當地不便詳言,便不令眾人再問。

心正盤算,眾人猛然一個寒噤,眼前倏地奇亮,身上又有了寒意。只是突如其來,彷彿春日郊行,忽然變天,冷雨寒風,迎面飄來,由不得打了一個冷戰似的。不過身上仍覺溫暖,不似先前不運真氣便甚難耐。忙同定睛一看,只見正北方遙空中現出了萬千裡一大片霞光。上半齊整如截,宛如一片光幕,自天倒懸;下半光腳,卻似無數理珞流蘇下垂,十餘種顏色互相輝映,變化閃動,幻成無邊異彩,一會變作通體銀色,一會變作半天繁霞;當中湧現出大小數十團半圓形的紅白光華,精芒萬丈,輝耀天中,甚是強烈。千里方圓的繡瓊原,頓成了光明世界。近水遙山,一齊倒影回光,霞影千里,相隨閃變不定,耀眼生花。連易靜來過的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別人自不必說。

眾人見光華如此富麗強烈,天空反倒更冷,如非先前服食許多仙果,更不知如何酷冷。知是極光出現,等光現過,便到了盜藥時候。深覺對方法力高強,此行雖蒙指點暗助,必須連經好幾層埋伏,始達丹井,決非容易,俱各生了戒心,哪裡還敢大意。一面觀賞極光,一面默憶適才所商破陣之法。那極光現約一個半時辰,到了亥子之交,極光化作大小數百團六角形的光,疏疏密密,三五錯綜,排列在極北天空之間,色彩越發鮮明燦爛。待不一會,電也似連閃幾閃,六角中心忽現出一個豆大黑點,漸現漸大,漸大漸明,化作一圈雪亮圓光,將六角中心撐滿。偶一回顧眾人身後,各現出一圈圓的彩影,人的影子便倒映過來,恰將上半身圈在其內,和畫上佛像後面的圓光以及峨眉金頂上所現佛光一般無二。只是虹光較強,色彩鮮明得多;人影也如在鏡中,眉發皆現,和真人一樣,不似虛影。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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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5 02:14: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四回 奇景麗春秋 灼灼花枝明似焰 極光涵海嶽 沉沉丹井酷生寒

話說眾人見了極光方共稱奇,那六角形的大小極光,倏地變成圓形,好似百餘輪大小華日,朗照遙空。內中一輪,四邊忽射出無數長短大小不等的芒角,精光萬道,越發強烈。緊跟著近側諸輪也受了反應,紛紛學樣。晃眼之間,滿天大小極光全受波及,各射出長短精芒。一時霞光電射,銀雨流星,比起先前所見還要強百倍。端的乾坤僅有之奇,神妙無窮,不可思議,決非常人所能懸揣。一會,極光又由分而合,漸漸往一處移動,兩輪芒角只稍一相接,立似有極大力量吸引,聯成一片,越聚越多,光也不再有規則。等全聯上以後,忽似春雲舒捲,展了兩展,電一般略微掣動,倏地伸長,又恢復了初現時的景象,變化神速異常。眾人多是慧目法眼,連金蟬、易靜、癩姑三個目力最強的,俱未看出它是如何復原。方想主人說今日極光現時最短,時已子正,怎麼還無退意?

耳聽海上踏波飛行之聲,似有人來。正各低頭向陷空島海面查看,猛覺眼前一暗,那萬千里長,橫亙北天的流蘇光幕已經不見,同時身上冷意為之一消。這時北極正是晝夜長明的季節,極光斂後,依舊斜陽照林,花明葉媚,水態山容,秀潤如活。

再看海上踏波之人,乃是靈威叟含笑走來。易靜忙率眾人起立迎了上去,謝了島主賜宴盛意。靈威叟笑道:"北極荒寒,無甚佳餚,只有野果海物,不成敬意,何必言謝?

諸位道友道法高深,會心不遠,島宮陣圖適才想已洞若觀火。今奉島主之命,來引諸位道友去往丹室盜藥,請即起行何如?"易靜道:"我等末學後進,本來愚昧無知,莫測高深。幸蒙島主老前輩念其遠來不易,諸般教益,啟迪愚蒙,又承道友引導指點,雖然管窺蠢測,略悉一斑,終恐法力淺薄,難勝重任。無如島主大命,何敢不遵?只好仰託島主福庇,道友雅愛,勉為其難了。"靈威叟道:"家師原以諸位道友必能勝任,不過想試驗一番,始有此舉。否則,靈玉膏雖然所剩無多,續斷卻是盡有,早相贈了。不過諸位道友務要記準:前半陣圖埋伏,諸位道友大約已知其中微妙,似難實易,無關重要,倒是中下層比較容易的兩處,卻要多請留意哩。"易靜等謝了指教。靈威叟道:"新近島主在海面上設下與玄冥界相同的禁制,並曾立約,無論何人來見,必須先由玄冥界和這裡海面安然飛越,方始相見。如有甚事要約,便須通行完了迷宮疑陣,由丹井中層穿行,去往霜華殿中二次相見,方可應允。那疑陣共有周天三百六十五個門戶,多高法力也難走完,稍一疏忽,便被陷入乩壇以內,兩儀之火一齊來攻,決難禁受。這本是島宮中第一難關,也是諸位道友機緣湊巧,此陣已移往別處。只乩壇為全陣中樞,內有好些法器,因那陣新移,不曾備妥,還未移去。雖因陣已他移,難再發生妙用,仍能看見一點端倪,諸位道友一到就知道了。時已不早,請仍和前一樣,凌波而渡,免有阻礙,又延時候,老朽前面領路了。"說罷,當先往海面上踏波亂流而渡。眾人緊隨在後,各自運用玄功,在水波上凌虛飛駛。海面本來不遠,眨眼到達陷空島。

金、石等八人均是初至,上島一看,那島作圓形,四邊海岸只有裡許來寬,過去便是適才對岸遙望的那一圈仰盂形的大圓島壁。因是海底萬年寒鐵築成,遠看已極輝煌,這一近看,那島壁高約十丈,通體寒光閃閃,耀目生輝,光鑑毛髮。島岸盡是五色珊瑚靈砂,襯得景象越發富麗雄偉,草木卻不見一根。先前易靜、癩姑入見島主,原由左行不遠,由一圓門之中走進。這次靈威叟引了繞壁而左,一路言笑,繞行兩三里路,忽然停住。島壁通體渾成,不見縫隙,只眾人停處,壁上現有不少金釘,看去生鑄上去。及至靈威叟用手分別推按,全能移動。眾人這時方才看出,那金釘含有不少妙用。方在留心注視,只見靈威叟把金釘移動了七八個,便即停手,壁中隨起了金鐵交鳴之聲。跟著精光明滅,那島壁似走馬燈一般,忽左忽右,兩面急轉如飛,不多時立處對面現出一個空洞,不住變幻,一瞥即隱。急轉有二三十下,眼前一花,島壁靜止,壁上金釘不見,現出一個大圓門,約有七八丈大小。隨了靈威叟入門一看,那圓壁外觀堅厚,實則紙也似薄。但是共有九層,每層間隔約有五尺,分別兀立,門內並不相連。李英瓊見了奇怪,試用手乘空略推,似甚脆薄,心中奇怪,笑問易靜:"適才師姊所進的門也和這裡一樣麼?"易靜搖了搖頭。英瓊方覺問得冒失,忽然身側似有微風飄過。如在以前,英瓊沒有看出人影,必當是風。近來連經大陣,功力又復精進,知道有人隱身自側越過。因身是客,主人又無敵意,適才冒失發問已經後悔,料是宮中徒眾隱身經過,也許奉命來此窺伺,多言有失,也未說破。那人也頗謹慎,原貼門邊隱身飛人,恰值英瓊想摸那門壁,故意退向門側,無心中恰巧相值,兩下里幾乎撞上,所以覺出微風颯然,由身側飛過。

餘人均因隔遠,不曾覺察。癩姑、金蟬與靈威叟肩隨而行,已快將九層鐵門走完,猛見靈威叟面色驟變,喃喃默唸,自言自語,卻聽不出是甚麼言語,好似想甚麼心事神氣。

將門過完以後,靈威叟立即回身行法,將門隱去,全壁依舊渾成如一,強笑對眾道:

"諸位道友,成功之後,自有人引往霜華宮大殿與島主相見,歸路要近得多,無須由此出入了。"

眾人見他說時,面上神色不定,方在不解,靈威叟忽又說道:"老朽忽然想起一事,忘了去做,意欲請諸位道友在此少候,不要走動,老朽少去即回如何?"眾人聽這幾句話語聲甚低,意甚驚惶,料非為己而發。易靜首答:"道友只管請便,我等在此恭候便了。"靈威叟隨縱遁光往前飛去。那九層鐵門以內正對著一條向前低斜向下的長甬道,與易靜、癩姑二人第一次入門所見別處宮殿臺榭景物大不相同,恐有差池,俱都立定相候。靈威叟去有刻許工夫,方始面帶憂急之容迴轉,見了眾人,強笑道:"老朽自不小心,有勞久候。這條甬路乃通往丹井的秘徑,途中已減少幾處阻力,故與先前二位道友所行之路不同,後半所見卻是一樣。諸位道友仍照預計行事便了。"易靜暗察其詞色,不似有甚麼虛假,只不知他適才之行,何事慌張。英瓊也未想到,靈威叟此行與進門時所遇隱形自身側越過之人有關,也就丟開,並未在意。仍由靈威叟引路,往甬道中走進。

那甬道也和島壁一樣,俱是寒鐵所制,大小也差不多,路面微微往下傾斜。眾人剛走過去,靈威叟道:"適才諸位道友因老朽有事延誤,到時不免稍遲。由此甬道通行,雖可免去前宮幾層阻礙,但盡頭處有一關口,也頗難破。此關不在先前二位道友所見之列,必須老朽引進,也是如此。現在為時將近,老朽拼擔兩分不是,索性把前面禁制停住,送諸位道友直達丹井上層入口的靈癸殿前去吧。"易靜知道這麼一來,比起原路預計要少去好幾層難過的關口,忙即謝了。靈威叟隨掐靈訣施為,朝著前面說了幾句隱話。

耳聽一片鏗鏘之聲由遠處傳來,全甬道壁上立發出銀雪也似的光華,閃動甚疾。同時上下兩壁一齊自行移動,電也似急往前駛去,直和御劍飛行差不多少。晃眼回顧來路入口,已看不見,才知這甬道竟是活的,此時正往地面以下行進。正急駛間,靈威叟又道:

"此是島主法力,內有元磁真氣妙用。那盡頭處設有本島的吸星球,五金之質到此全被吸去。我知峨眉飛劍與別派不同,開府以後,開讀長眉真人仙敕大書,得有天府真訣,所用之劍,又均神物,不致被它吸去,但到底掙脫吃力,又是突如其來。我已命輪值弟子將此球妙用止住,可以無阻。但是關口上禁法不曾全撤,仍要諸位應島主之約,自行衝破。現已將到盡頭,請諸位道友各施法力準備,最好不用五金之寶,由一位在前開路,諸位道友緊隨在後,看見前面有一輪銀光阻路,立即飛起,破光而出。外面便是丹井上面陣圖所在之地,老朽不便隨往,自往霜華宮中恭候便了。"易靜道:"老先生如此盛情,其何以報?"靈威叟道:"此原家師意旨如此,諸位道友必欲不忘綿薄,老朽生子不肖,名喚靈奇,不聽教訓,一意孤行,老朽又無暇管教。所幸此子雖然乖僻,尚知自愛,向不與妖邪交往,為此積怨也多。諸位道友日後相遇,稍微推愛垂注,便足感天德了。"

眾人自是謙謝允諾。石生和易震都是口快,正想告以適在海旁看見,未及開口,靈威叟又似觸動心事,忽然說道:"老朽不才,事尚未完,前面即是甬道出口,可自依言行事,恕不遠送了。"說罷,不俟眾人答話,身已離地,化作一道寒光,朝前飛去,一閃不見,神情比前還要匆遽。

眾人俱覺奇怪,方在談論,說了才十幾句話,猛瞥見遠遠一點銀光迎面飛來,知道所說關口已到。因身被甬道帶同飛駛,好似人在舟中順著急流而下,銀光看似對面迎來,實則仍在盡頭處懸著,並未曾動。易靜本心想用散光丸、彈月弩二寶,因恐毀損主人法寶,忙令金蟬取出玉虎當先;又令癩姑、英瓊一用佛光,一用牟尼珠,護住眾人身子;自己將散光丸取在手中,又令眾人一同準備太乙神雷,以防萬一。所有五金之寶,全數緊藏法寶囊內,一概不用。眾人動作原極迅速,剛剛準備停當,對面銀光已越現越大,晃眼飛近。金蟬手上玉虎眼口中的兩道藍光,一道紅光,已然遠射出百丈以外。眾人也各自如言施為,同時聯合飛起。仙家至寶,果然不同,眾人才一離地,那甬道便已停止飛移,銀光已停住。眾人身還未到,那藍紅二色三道精光,已似長虹電射,直向銀光中衝了進去,當時衝開一個大洞。眾人遙見內裡似一光巷,看去約有十來丈深。知已無礙,忙把遁光一催,在佛光寶光環繞之下急飛過去,一晃飛出銀光以外。

易靜、癩姑一看甬道外面果是首次入宮時,靈威叟奉命引往的島宮中心,丹井上層靈癸殿前設陣圖的所在。記得此處相隔島面已數百丈之多,來路甬道只是微微前傾,後一飛動,更是平行,怎會下得這麼深?及至回顧那來路甬道,正飛也似和吊橋一樣往上懸去。銀光搖曳中,似見靈威叟影子一閃,晃眼離地百餘丈。再看殿的右旁上空百餘丈,也有一團銀光懸住,與此東西相向。知那甬道伸縮自如,高下由心,連自己這等目力,事前誤認是縮地之法,均未看出,主人法力,可想而知。如非先有默許,故意命盜,另具深心,要想深入丹室重地盜此靈藥,更不知如何艱難呢。事前已有成算,便不往別處去走動,徑直引了眾人往殿前陣圖正門走去。

金、石等八人初到,見當地乃是一個又大又高的天井,相隔上面出口,少說也有三四百丈。立處是在井當中的一片廣場,大約百畝以上。身後是一座白玉建成的大殿,四邊井壁。另有幾所玉室。因下面丹井在陣圖中心,陣不曾破,不知多深。前面陣圖,只在水晶一般的平地上面,畫就兩儀、四象、九宮、八卦的圓點,乍看井無異狀。因易靜、癩姑俱說內中奧妙非常,比起易象上的河圖不同,要多生出好些變化,不敢冒失走進。

各照預計,先由易靜率了甄易弟兄四人去打頭陣,將陣勢引發。等到生出變化,再由癩姑同了金蟬、石生、阿童、英瓊等五人,如法施為,把反河圖後天五行制住以後,易靜等五人再倒換著穿陣而下,去盜靈藥。不過這陣圖反應是在丹井之下深處,中間還有一層阻隔,均須破去。而那丹室由井底元磁真氣吸住,變化無窮,深沉隱現無定,神妙不可思議,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稍一疏忽,便被磁光閉在室內,連人都走不脫。所以事前必須仔細想好下手步驟,絲毫不能疏忽。這還是主人臨時變計,改了入口,又得靈威叟之助,一直引了深入。否則由上面井口直下,連同宮中埋伏,共有十三層禁制之多,如一層層破去,就是法力多高,所至均能得手,也須二日以上。現在共只剩了三層關口,雖是極難之處,到底省事省力,並還可以斷定主人心思,實是藉此考驗,並非不與。陷身受害之事,已決無有,比較放心得多了。

當下易靜等五人各照圖宮門戶,方位途向,由正門走入。按照度數,繞行地上圓點,先往中央元正宮主位上立定,再指揮甄、易等四人分向四方。等把五行方位一齊佔住,用傳聲之法告知陣外五人,令同駕遁光飛起,對準當中井口,覷定下方。等自己引動陣勢,用法力現出當中主宮上丹井深穴以後,立即穿井而下。餘仍各照預計行事。癩姑等五人依言飛身上去,往陣圖中一看,下面一色水晶地面,除了那四五尺大小的河圖形的自黑二色圈點外,並無洞穴。知道丹井深穴在正宮一元主位上,為陣圖等所隱,急切間看不出來。便令同行四人留意,注視下面,不問陣圖變化如何,丹井深穴一現,立即穿井而下。一面各把飛劍法寶取出,準備應用。易靜估量一切均照預計停當,立即施為。

先施法力,將五宮正位制住,再將陣法觸動。手揚處,一聲雷震,那地面上河圖圓圈,立即變滅閃動,急轉如飛。易靜也不去理它,依然守定原位,靜待時機。正打算乘隙下手,那些圈點往來交織,穿梭一般數十轉過去,忽然連閃兩閃,全都隱去。同時發出一片五色煙霧,將全陣籠罩。遙聽地底起了風雷之聲,知道下面陣圖已然發動,生出反應。

這上層陣圖,主人既先已洩機,易靜又是行家,上來先將五宮正位樞機要地制住,只將陣勢略微引動,不去觸發它的妙用,所以顯不出此陣威力。下層陣圖已全發動,便無如此容易。適見陣中地面宛如水晶,與陣外地面有異。陣的大小又與上面丹井相同。

照此情形,不特一元主位中空,恐怕全陣地面都是空的。少時等把彩煙破去,下面井穴便許全行現出。最後去往丹室盜藥,還少一人,自己如能同下最好。無如上層看似容易,無甚阻礙,但這一元正宮主位,乃全陣主要命脈,必須大法力之人方能制住。癩姑法力雖高,但看事稍易,經歷比己較差,不甚放心。和她對換,仍不能多出一人。而下層陣法全仗上面五人將五宮正位制住,才能減去它一半威力,怎麼也不能多出一人。易靜想了又想,還是仍照預計行事。且看癩姑等五人到了下面,能否仗著各人的異寶仙劍,衝開禁制下入丹室。如若不能,再拼冒奇險,索性連上面五人一同下去。好在眾人有幾件護身的法寶,湊在一起,至多盜藥不成,出時再把主人陣圖法寶毀去一些,那也是主人自願如此,不能見怪。一行十人,總可全身而出,決不致有甚兇險,或是被困在此,不能脫身。心中尋思,那彩煙也在不住明滅變幻,下面那井穴卻不能現出。

易靜正囑咐甄、易弟兄四人各運玄功守住心神,將法寶飛劍護身,凌空鎮制,各人五方主位不可稍微移動,也不可腳踏實地。那五色煙霧明滅變幻了一陣,忽然發出妙用,化為青、黃、黑、紅、白的強烈光焰,按著五行生剋次序,各朝相剋的方位狂濤一般湧到。易靜深明陣法,自不必說,南海雙童本來法力不弱,只有易氏弟兄功候稍差,但開府時得有師門心法,近甚精進,事前又得易靜詳細指點,再三叮囑,一任來勢多兇,只守定原陣位,加意防備,終不為動。那各色光焰,來勢十分猛烈,眼看就要壓到身上,忽似電光過眼一般,自行消滅。當時形勢看去奇險,百餘丈高的光焰四面夾攻,怒濤一般湧到,所剩也只各人所守五宮正位不足方丈之地,照那迅急之勢,連眨眼的工夫都沒有。偏是到此即行消滅,不能侵害。

易靜知道此時只要用法寶飛劍抵禦,或是心神搖動,鎮制不住,各人所守陣地立被侵入,為其所乘。那時全陣威力一齊發動,就有法寶飛劍護身,不致受害,便破此陣也非一定不能。然而,一則險阻橫生,二則下層陣圖立生變化,移向上層井穴,當時便為元磁真氣封閉。就能勉強破陣,盜藥一層更無望了。易靜因恐兩個侄子萬一看見五行精光當頂壓到,年幼無知,膽小氣餒,忘了前誡,誤以為所立陣位受了剋制,妄思抵禦,壞及全局,先還有點擔心。及見先是東方乙木所化青光朝甄兌飛去,甄兌神智安定,未為所動。跟著戊土黃光朝自己中宮飛來,自己更不會搖動,黃光消滅。黑光又朝甄艮南方陣位上湧去,也和乃弟一樣。易鼎、易震,一西一東,守的是庚金、乙木兩宮,恰落在後,有了前三人的榜樣,斷不會再冒失行事,這才放心。二次傳聲給癩姑等五人,時機將至,並告以陣中五行以逆行之勢,自向各宮正位攻來,中藏變化,看似相剋,實則相生,消長盈虛之中,藏有無窮微妙,上陣是體,下陣是用,尤為神奇。到了下面,務要仔細。照此形勢,只恐自己必須在上層鎮制,不能分身,請癩姑一人主持,相機行事。

餘人必須聽命進止,不得妄自行動。話剛說完,陣中五行反克已全應過。最末白光一閃,剛要另生變化,五色輕煙二次剛要冒起,易靜早迅雷不及掩耳,一聲號令,彈指將一粒牟尼散光丸發將出去,一叢星光立在中宮陣位以內,自行爆裂,光雨星飛中,輕煙四下消散。腳底銀光突現,一閃即滅。晃眼上面卻出現一片銀色光網,將全陣籠罩在內。頭上丹井出口,已為銀光封閉。眾人俱在光網以內,腳底竟是全空,現出下面丹井,黑沉沉看不見底。

易靜等五人所鎮守的五宮陣位上,卻現出五團丈許方圓梅花形的法臺,凌空浮立不動。初入陣時,所見地上圈點卻變作大小數十團斗大寒星,仍按河圖原形凌空位列,精芒電射,耀眼生花,寒光逼人。易靜、癩姑等雖知陣形必要復原,卻沒有料到變化得如此神奇。法臺一現,當時心中更悟出此陣奧妙。遙制下層固稍容易,而此陣的威力妙用也顯了出來。深喜適才沒有冒失破陣,免去了多少危害阻滯。癩姑雖沒易靜年長經歷得多,卻也內行,瑜亮並立,無多軒輕。初意乘隙往丹井中猛衝下去,及見井穴隨原圖形一同現出,上面反倒漆黑沉沉,知道上面不再觸動陣法,或是攻入下層陣內,決不會再有變化,樂得看準形勢,再行下去,無須急急便往中央法臺之上飛落,先令金蟬往下觀察。金蟬運用神目,定睛往下注視,見井穴越往下越小,離上面二百丈左右,便見地面。

與靈威叟所說丹室之類,也決不似下層陣圖所在,略有晶光反映,好似一片堅冰凝成的空地,不見一人一物,也不似有甚法術埋伏。自從入宮以來,到處光明雪亮,就說丹井太深,上有這麼強烈的光華照將下去,地方又較上面小,不至於會如此黑暗。

易靜聽金蟬說了下面情景,暗忖:"這上下兩陣中間還有一層阻隔。第一次靈威叟引來觀察,各層埋伏禁制,均經詳說它的妙用以及機密之處,獨對這一層,只說不比尋常,可憑自身法力破去,無須有所顧忌,語甚簡略。當時因他對於其餘十二層的關口以及丹室微妙之處,卻是語焉惟恐不詳,只差明言破法。惟此一層,好似知道自己必能勝任,順口帶過,自然不好意思深問。自來有形者易識,無形者難測。金蟬神目專能透視雲霧,洞矚深幽,當無看差之理。按說上下相隔只二百丈,自己和癩姑雖然目力不如金蟬,也是法眼慧目,竟會看不到底,只覺一片冥黑。丹井四壁,多半空凹,如非埋伏隱藏凹處,下視不見,就許真非尋常禁制。主人既有心試驗一行十人法力,偏又盡吐機密,惟恐其不能成功,心意莫測。也許主要試驗的便是此處,也自難說。初意上陣五宮正位制住,等它變化過去,現出井穴,便可直看到下層陣地。中間阻隔,必在四邊,或是凌空設置,至少下層陣地總可看出端倪,不料會是如此境地。主人果著重在這一層,必較上下兩陣尤為難制。"見癩姑仍和金蟬同運慧目往下觀察,一問,也和自己一樣,用盡目力,一無所見,便把所想說了。

癩姑聞言,深以為然,見看不出甚端倪來,只得下去。因下面還有一關,癩姑預存戒心,為防萬一,還令一行五人相偕同下,到了下面,不要散開。易靜不放心,自上下視,眼看五人在癩姑、阿童兩道佛光環繞之中一同下降,起初佛光頗強,但不能燭照上下,已覺奇怪。及至降到百丈以下,只是兩圈金色祥光在暗影中降落,一會止住,似已落向金蟬所說地面,光影雖仍可見,但五人身子早已隱去,光以外便是暗沉沉的,彷彿墜入聚積濃密的暗霧之中。及問四方主位上的甄、易四人所見如何,因四人功候目力俱差得多,更是三四十丈以下便看不見光影。暗忖:"二人佛光,多深多遠皆能照見,怎看去光華這麼弱?甄、易四人竟看不見。"易靜方知有異,正自憂疑,忽見兩道佛光分開,同時英瓊的牟尼珠,金、石二人的玉虎、金牌,也相次出現光華。牟尼珠光最強,但也不能燭照上下,只是十餘丈一團祥光,在下面遊動。餘人寶光均差不多。五人七八道光華在暗影中往復遊行,分合無定,看去似在尋覓下入第二層陣圖的門徑,並未遇甚梗阻,心中稍寬。

原定癩姑到了下面,如有險阻,便即傳聲告警。易靜久候無音,正欲問訊,忽聽雷聲,又見五人先後如有所遇,多是欲前又卻,退得甚慌。退不幾步,又往側閃,橫出不遠,又折回來,宛如鑽窗凍蠅走投無路之狀。心知不妙,忙即傳聲問故,也無回答。耳聽五人發動太乙神雷之聲,空洞傳音。五人神雷多有功力,癩姑尤勝,不比泛常,井穴中空,聲應猛烈,聽去卻是悶啞,好似有甚東西將雷聲緊緊壓住,並不洪大,不似往日神雷一發,便石破天驚,山搖地動之勢。雷火光華,更是一絲也看不出。跟著五人寶光便零落散了開來,除英瓊還在緩緩移行外,餘人均未再動。寶光仍在,知道人雖無害,但必受制被困無疑。自己如離陣位,恐又生出別的疏失,其勢不能捨此往援。再者五人均有至寶防身,癩姑法力尤高,與己相等。這五人不比甄、易四人,各有其勝人之處,如均失陷,自己下去也不一定有用。傳聲不聽回應,可知五人初下時便已受制,只在奮力掙扎,各將法寶、神雷一齊施為,終無效果。只不知癩姑那麼精細機警的人,既然看出形勢不妙,怎不先以傳聲相告?自己發問,好歹應有回答。相隔這麼近,本來無須行法傳聲均可聽到,竟無音響。如說聲音被人禁法阻住,兩不相聞,神雷之聲不過悶啞,怎又聽見?易靜正在憂急不解,猛然眼底雪亮,定睛往下一看,下面井穴已上下通明,不特癩姑等五人歷歷如見,並還多出兩人,在一片水晶的空地上敘話,空穴傳音,也清晰可聞。七人立處不遠,正有萬千團如雲絮的白影,雪浪山崩,往四邊退去,晃眼無蹤,竟沒看出那是何物。知已無事,不禁驚喜交集,出於意外。

原來癩姑等五人下降時,先覺越往下光景越暗,漸漸佛光所照,不能及乎兩丈以外。

身上也漸覺寒冷,好似常人寒天進入冰窖一般。如非先前席上吃了許多異果,陽氣充旺,絕對支持不住。癩姑一想:"不好!沿途行來,所遇酷寒之區不下三四萬裡,那時未服靈果尚且能耐,現又服了許多純陽之果,竟會如此冷法。這井穴以內,必是北極冰雪奇寒之氣所聚,比起來路所經數萬裡冰天雪地酷寒之區,必還更冷千百倍。不然,那有如此冷法?"因出意外,疑在室中本來如此,一心只防下面埋伏,全沒想到寒氣厲害。忙令金、石、阿童、英瓊四人各運玄功法寒,一同戒備著,仍往下降,果然冷得好些。只是元氣運行,不能稍閒,否則便冷得難耐。眾人俱想:"丹井以內如此奇冷,最下層已近地肺,陰極陽生,總該暖些才是。否則縱然修道人多冷也於身無害,如比此還冷,破法盜藥,也就不覺要難得多了。"正尋思間,身子落在平地之上。那地有似堅冰所成,光景越發黑暗沉冥,佛光圈外,連地面都看不見。玄功稍停運用,便覺頭暈氣促。上方和四外,均似有大力壓來,只癩姑和金、石三人稍好,英瓊、阿童便一個比一個覺著難禁。

起初癩姑見井穴之下黑得厲害,便恐主人有甚花樣,戒備也頗嚴。及見人已到地,除奇冷奇黑外,並未見有別的異兆。幾次和金蟬運用神目法眼,仔細觀察,始終見不到一絲痕跡,也未見有煙霧之類,越料是固有景象。下陣和丹室俱在足下,先率四人草草循行了一陣,覺著冰面堅厚異常,通體如此。始而不肯毀損,只想尋到門徑,相機下降。

及至走了一陣。到處試探,俱是實體,那堅冰和來路所經冰原相似,直不知有多少丈深厚,而堅固更遠過之。門徑毫未找到,酷寒之氣又由腳底侵入,比起初下來厲害得多,玄功運用更難停止。癩姑一見不好,因這一關並無埋伏禁制,只是酷冷難禁,估量底下比較溫和,下降越速越好。否則雖以玄功運用本身純陽之氣法寒,也只保得身心不致受傷,頭面手足,仍是難耐。無奈地面廣大,黑暗異常,也許下口甚小,急切間不易觀察出來。想了想,強忍奇寒,告知眾人,令各將防身法寶取出,分將開來,四面尋找。

金、石等人聞言,猛想起適才為防飛劍被元磁真氣收攝,降時又未遇甚埋伏阻礙,只顧運用玄功禦寒,連防身法寶也未取用。這等奇冷,興許這幾件仙佛兩家至寶能御奇冷,也說不定。立即分別取出一試,除英瓊牟尼珠稍好外,餘人仍是一樣冷法,並不比佛光強些,但又宜靜而不宜動。眾人均不能盡識此珠妙用,如任英瓊按照乃父李寧所傳白眉坐禪之法,只要坐上半個時辰,此珠立生妙用,至少也可將那寒氣消去一半。俱因急於尋找出路,以為此寶勝強無多,如若行動,便和眾人相仿,無所用之,仍照預計分散開來。阿童更是好奇,分開時,試把佛光收去,看看冷得如何。哪知光外酷寒,更勝百倍,光才一撤,立覺一種大得出奇從未經受的奇冷之氣,由上下四外急湧上來。當時七竅皆閉,通身疼痛如割,氣血均欲凍凝,這一驚真非小可。猶幸佛門真傳,佛光收發均極迅速,慌不迭重又放起。就這收發瞬息之間,雖然見機得快,未致受傷倒地,人已凍得透骨,心脈皆顫,再如稍遲,便無幸理。才知幸虧佛光護體,擋了不少寒氣,否則誰也不能禁受。眾人如非那幾件至寶防身,也萬無幸理。越想越膽寒,惟恐金、石二人一時疏忽,蹈了覆轍,想趕去警告。無如死裡逃生,驚魂乍定,元氣運行尚屬勉強,怎能停止,並且口為寒氣所逼,也無法開張。只得一面用師傳心法,一面隨定眾人,姑且分頭找那出路。

癩姑因傳聲須用真力元氣,防寒要緊,又未見有禁制埋伏發動,不欲徒亂人意,故此未向上面易靜相告。及至率眾尋找,當地已被踏完,仍找不出一點線索,寒氣卻更酷烈。正打不出主意,阿童人漸復原,由側面走來,兩人恰好對面。想起適才兩道佛光聯合,冷要減些,忙迎上去合在一起,強掙著把前事說了。癩姑聞言大驚,暗忖:"照此情形,這奇寒之氣多半有人暗中運用。對方所設關口阻礙,便是指此。靈威叟不肯明言,並說一行十人法力可破,便將這全副地面毀去,也無甚話說。這類窮陰極寒之氣,用純陽雷火破它,想亦不難。自己一味顧惜主人情面,以客禮自居,總想善進善出,幾乎中了道兒。"想到這裡,忙追上眾人,告以各分四方散開,看自己手勢,隨同下手。等分別說完,人已冷極,又運用玄功,稍微喘息,然後居中飛起,發出太乙神雷,朝地面上打去。初意測不出冰面厚薄,仍不欲全數毀去,只想攻穿一洞,以便下降,雷火威力不大。及見雷火發出,與平日發雷情景大不相同,好似上下四外均有極大阻力逼緊,不往四外橫飛。雷聲不猛,火力也弱,一震之後,地面上依然如故,全無傷損。降下細看雷擊之處,只有一些冰紋白印,晃眼復原如初。情知難攻,那寒氣酷烈奇盛,不可思議。

雷火為奇寒之氣所逼,威力消滅了多半。冰面至厚,即為雷火炸裂,寒氣一凝,重又長滿,非用全力不可。便即發令,一同施為。金、石等四人聽雷聲甚悶,火光不強,也甚驚奇,各以全力施為。癩姑發雷,自然更猛。滿擬如此猛烈的連珠太乙神雷,便是整座山嶽也被攻穿,何況這等冰凝之地。誰知這一來倒是奏了點效,只是冰面一破,局勢也越發不利。

先是癩姑居中發雷,雖然雷火之勢不如往日強烈,因出全力,玄門太乙純陽之火,威力終非尋常,霹靂連聲,金光雷火猛擊之下,冰面倏被擊裂開一個大洞。只是冰層太厚,尚未攻穿,四邊寒氣也被盪開不少,寒威為之大減。癩姑因四角上金、石四人也和自己一樣,未將冰層穿透,心想:"全冰層大約厚薄相同,分散為弱,不如召集到中心來,合攻一處,較為容易。"方打算飛身過去傳知,恰值手中一雷發下,只見陷裂之處,突湧起數十丈一團白影,看去似雲非雲,似雪非雪,似實似虛,不知何物。方疑冰層將要穿透,揚手又是一大團雷火發下,猛瞥見陷處火光忽滅,先發雷火竟吃白影包沒,便即消滅。後發雷火本是連續下擊,那白影來勢特疾,正好迎上,兩下一撞,又吃白影包沒,雷聲火光一時都隱。心中大驚,又看不出是甚法術。跟著連發神雷,俱是如此,白影依然潮湧而來,一毫也阻止不住。勢子雖急,卻極散漫,好生驚疑。自恃佛光護體,並未退避,還想另用法寶去破,略一停頓,猛覺奇寒侵體,勝沐冰雪,冷不可當。知道無力抵擋,忙往側面閃開,猛又覺身後一股奇寒之氣襲上身來。回頭一看,身後忽現出一個雪人也似的白影,口中似在噓氣,奇寒刺骨,皮面如割,立時打了一個冷戰。又急又怒之下,也不問是人是怪,揚手一太乙神雷打去,又往側面閃避。剛把法寶取出,未及施為,眼看雷火到處,白人擊散,又化成那似雲非雲之物,漫地湧來。同時又是一個寒噤,身後又有奇寒之氣撲來,只得回顧。這回身後又現出同樣一個雪白人影,便連神雷、法寶一齊飛出。哪知並無用處,雷火寶光到處,白影一散,仍又化作那似雪非雪之物湧來。一近身旁,便覺酷寒侵骨,難於禁受。尚幸所化似雲非雲之物,勢子雖疾,除頭一起蔓延較廣外,餘者都只湧到十丈左右便即停住。無奈此散彼起,循環不息,老在人身後左右出現。急得癩姑咬牙強忍,運用玄功,把全身法力法寶全使出來,終無用處。

金、石等四人所遇也是如此。

一行五人,似這樣左閃右避,連發神雷,施展法寶,絲毫無奈他何,反倒越現越多,滿地都是。寶光影裡,那白人通身上下雪也似白,更無一絲異色,兀坐地上,不言不動,只是寒氣越重。後來五人手足皆僵,委實難禁,眼看難以支持。癩姑分明聽到易靜傳聲問故,卻無餘力回覆。正打算引頭率眾先退上去,和易靜商量,打點好了主意,二次下來。石生機智,那白人宛如冰雪之質,還比玉白,身量均似十三四歲的幼童,猛想起先前送酒席來的兩個道童行時曾說,所居在丹井中陣圖側面小屋之內,到此如有阻難,三呼寒光、玄玉,必有應驗等語。下時還想就便尋他二人,因未到達所居之處,又忙於尋找下降道路,無暇及此。現在遇到難關,何不一試?心念一動,立即忍著奇寒,如言高呼:"寒光!玄玉!二位道友何在?我們尋你來了!"

石生本是靈石精氣所鍾,資稟特異,外表雖和眾人一樣,多半手僵足凍,面如寒冰,微一開口,冷氣便往裡倒灌,體內仍是充滿陽和之氣。比英瓊全仗珠光護體,雖冷而不酷烈。只是手足能夠運用自如,內體仍是寒冷,玄功運用不能稍停,還要勝強得多。心更靈巧,未喚人時,先把太乙神雷向外連發,乘著面前寒氣略微盪開,再行開口,所以並不十分為難。連喚兩聲,均無回應。知道二童住在下面,上隔層冰,又為眾人雷聲所亂,不易聽到,意欲告知眾人,暫停發雷。無如四外俱吃似雲非雲之物所阻,那白人更在各人身後身側出之不已。不用雷火,白人口中噓氣更是酷寒,中人勝如刀箭。擊散以後,又化作冷雲湧來,左右前後,棋佈星羅,皆是此物,五人全吃隔斷。如要衝越過去,也非一定不能,只是奇冷難當,如與眾人會合,必須要連衝過好多處的雲堆。稍微挨近,已覺冷極,何況由內衝過,好似一個常人,冬夜奇寒,由十餘處雪堆中挺身穿過,實無此勇氣。大聲呼喊,又聽不見。只得姑且運足丹田之力,試再呼喚幾聲,如仍無效,再打主意。哪知其應如響,第三次呼聲剛剛出口,猛覺面前冰地宛如波浪起伏,腳踏上去,其軟如棉,心還不知二童要來。

正想再喊,眼前倏地一亮,全場上所有白人,忽似雪獅就火一般,自然崩塌,一齊化作那似雪非雪之物,退潮也似往四外散去。同時全井上下大放光明,寒威盡斂。面前銀光連閃,現出兩個白衣童子,正是寒光、玄玉二人。石生自是喜極,癩姑等四人也甚驚喜出於意外,忙聚過去,相見稱謝。石生先謝了兩童解圍之德,因見地面已然復原,四外寒雲尚未退盡,便問丹井如何可下?此是甚麼法力,冷得如此厲害?二童笑對石生道:"島主想借重諸位的,便是這層關口,此乃為北極萬載玄冰寒雪精氣所萃,經島主用極大法力並借地利設成。此地名為戰門,歸我二人主持。本來無論仙凡,均難禁受這酷寒之威,何況諸位道友又不知此中底細,誤發太乙神雷。陰疑於陽,正犯此間大忌,於是寒威更烈,雷火越多,越覺冷了。適奉島主法旨,只要諸位道友能在此停留一個時辰,不為寒氣所傷,便可開放門戶,聽憑下去。不料發放雷火,激發萬載玄霙,比前冷更百倍,諸位道友仍是無恙,即此已為島主心期。如非我二人還想見識諸位道友神通,便是道友不出聲相喚,我二人也自出見了。適在海邊之言,原以石道友一見如故,這裡奇寒難當,恐到時盜藥不成,反為所傷,意欲略徇私情,萬一諸位道友稍覺難支時,可以略效綿薄,相助出險,萬想不到是這等情景。假如換了法力稍差之人,休說與萬載玄霙相持,便初下來那一段,無須降到冰層之上,只離上陣百丈以下,氣血便要凍凝。見機抽身,如若迅速,不過中寒受傷,仍可復原;稍不量力,勉強下降,一達冰層,上下四外俱是寒氣重壓,再想逃生飛上,真是無望。尤其那玄陰極寒之氣,無形無聲,甚是陰毒,暗中襲來,難於覺察。只要有一絲侵入身上要穴,當時骨髓皆冰,通身凍硬。只有兩件法寶和各位前輩仙長所煉靈藥能使回生。但是受傷人由死入生,也許受盡楚毒,方能活命。聽說這兩件法寶均在貴派手內,我二人想往凝碧仙府一遊,也為見識此寶之故。如此酷寒竟能禁受,雖然護身法寶神妙,諸位道友法力高強,已可想見,怎不叫人佩服呢!此關已算過去,因發雷火大多,玄霙精氣幾全發洩於此,須俟它退盡,便可下往丹室盜藥了。下陣雖然玄妙厲害,好在諸位道友機密已得,只惜差著一人,我二人又不便代勞,到時不免稍難,否則,此時便可算大功告成了。"

金蟬便問:"道友所說二寶,可是萬年溫玉與九天元陽尺?"二童答說:"正是此寶。"金蟬說:"九天元陽尺,我們雖可隨時借用,乃凌真人所有。那塊萬年溫玉,開府之後便落在英瓊師妹手裡,何不也取出一看?"英瓊笑說:"掌教師尊賜我此玉之後、當時便被玉清大師揹人向我借去。並說妖屍谷辰至今仍未忘情此寶,留在我手,此時在外行道,寶光外映,易啟覬覦,諸多可慮,不如借她應用,暫代保存。我如要用,到時自會送來。等幻波池建立,入居三年以後,再行交還,正是一舉兩便。我知她為人謹慎,對我同門又極盡心力相助,此舉必先得了師長默許,不然不會開口,便借與了她。事後告之靈雲師姊,也說應借,師父不會見怪,所以不曾帶來。"二童先聽溫玉帶來,面上頓現驚疑之色。及聽英瓊之言,方始面色復原。玄玉笑道:"我原說呢,如有此寶,別位難說,這位李道友也不致同樣覺冷,為玄霙精氣所阻了。"說時,癩姑知道易靜等五人也不放心,早抽空暗用傳聲之法,略說以前經過。井中寒氣一收,上下通明,下面七人言語行動,易靜全可聞見。知道二童所說陷空老祖用意,果是在此,此關渡過,底下雖非勢如破竹,迎刃立解,必無過分險難之處,好生欣幸。因少一人入室取藥,重又傳聲癩姑,到時見景生情,如實為難,可令英瓊仗牟尼珠光之力代鎮主位。自己在上面拼冒點險,本身仍守一元中宮主位,將元神遁出,飛降下陣去,代英瓊鎮守北方水宮,仍由癩姑穿陣而下,去往丹室盜取靈藥。此策只要三人動作靈敏,彼此呼應神速,得心應手,必能成功無疑。癩姑雖覺稍微行險,但外無他法,也以為然。

二人正在傳聲問答,地上如雲如絮的玄霙精氣已然退盡。眾人見那冰層所結地面,通體堅厚渾成,並無一絲縫隙。大團雲絮一般的玄蠶精氣,分向四邊退下,到了挨近井壁之外,堆積不動,漸漸減消,自然無跡。退完,冰面仍是完好。試收防身寶光,已和來此飛行時氣候相近,只沒上面和暖,知是冰層仍在之故。石生方問:"門戶何在?"

也未見二童行法施為,忽然地面上冰層自然渙散,化作雲煙波動,宛如潮湧。眼看腳底由實而虛,全地面變作一片雲海。眾人剛把遁光縱起,飛身雲上,靜待雲開下降,寒光、玄玉二童忽向眾人舉手作別道:"諸位道友,好自為之。少時戰門升上,可由右門穿進,繞出左門。我二人再略施小技,門便隱去,寒氣全收,連四圍的玄陰神弩也並止住。由此下降,直達下層陣地。此層與上層陣地不同,五方陣位全是虛的,中宮一元陣位正對丹室入口。請諸位道友施展法力,相機行事。我二人要往霜華宮中覆命,且等將來凝碧仙府再作良晤,此時恕不奉陪了。"

眾人方要答話,二童說完,把手一揮,面前忽又深黑如漆。也只瞬息之間,重又上下通明,只是腳底雲煙盡去,不留一絲痕跡。再看二童,已然不見。因是驟暗驟明,變滅至疾,事出不意,連癩姑那麼高法力,都未看出那麼廣大深厚的一片雪層,連同二童是怎麼隱去。只金蟬一人神目異常,略看出二童手舉處,全井立比先前還黑。暗影中似見二童也化作兩股白氣,與雲相合。同時微微覺到寒風颯然,由身側往下飄墮。緊跟著全井上下重返光明,連人帶雲俱無了蹤影。眾人想到二童竟如此神通,方在駭異,低頭往下一看,下面陣圖已然現出,相距當地約有百丈高下,一片五六丈方圓的雲絮,簇擁著一座外觀圓形,內列六根合抱大柱,似亭非亭之物,由腳底緩緩升起,眾人連忙後退。

那亭外面銀光萬道,耀眼生花。內有青白二氣環繞六柱之間,一根主柱居中,五柱環繞於外。亭外佈滿光氣,形似實體。一青一白,以主柱為界,各不相混,每邊各有一個圓洞。主柱之上現出"戰門"兩個朱書古篆。眾人已悟出"陰疑於陽必戰"的寓意,便照二童所說戒備著,由右方圓洞門中緩緩飛進。

那門看去煙光並不深厚,至多不過丈許。等一進門,覺著內裡寒光閃閃,冷如寒冰,猛覺身上一暖,人便飛出,計算程途,少說也有四五十丈。再一看那反面門戶,和正面差不許多,只是青白二色煙光左右互換,等繞飛進去,和右門快走完時情景一樣,充滿陽和之氣。快過完時,身上忽又一冷,眼前一花,煙光盡音,那戰門忽然隱去不見,只人在空中懸著。眾人連癩姑俱不知主人就著當地獨有的天時地利,加上法術運用,才有此種神妙設施。寒光、玄玉二童乃秉北極萬年冰雪之精而生,不過借用了兩個有根骨的形體。丹井乃北極地軸中樞。陰陽二元真氣交戰相生之地,一切多是天造地設,再加法力運用,便生出無上威力。初次見到,俱覺主人法術神奇,不可思議,所以行事異常謹慎,終於成功而去。及至日後,笑和尚誤斬金妹、銀妹,二次來盜萬年續斷,被陷霜華宮疑陣之內,如非神駝乙休趕來相援,幾遭不測,便因陷空島一切設施,多仗天時地利,深知底細,輕視敵人之故。還是眾人小心翼翼,佔了便宜。這且不提。

眾人見戰門隱去,料已無事,只等破完下陣,便可深入丹室取藥。一贅之功,成敗關頭,在此一舉。又以寒氣全消,比起上面反更暖和,各自鼓起勇氣,振作精神,按照預計,將應用法寶取出,準備停當,覷定下面五行五宮陣位分散開來,各人站定一方,一聲號令,同時往下飛降。這時下面陣圖,因上陣一開,已全發動,與前大不相同。全陣四十九個陰陽圈點齊射精光,五宮正位上各湧起一個不同的光柱,全陣都是五色煙光,明滅變幻,勢如潮湧。休說最下層的丹室要地觀察不出,連金蟬專能透視雲霧的神目,也看不到一寸地面,情勢嚴重已極。癩姑一人居中,率領金、石、英瓊、阿童等四人,把遁光駕平,使五人高下如一,緩緩下降。降到離那五宮正位的五色光柱約有十丈,覺出光焰有了上騰之勢。又是一聲號令,各自運用玄功,施展法力,放出防身寶光,不先不後,一同往光柱上猛壓下去。那青、紅、黃、白、黑五根光柱,立即轟的一聲,同時光焰暴漲,往上騰起,勢疾非常。仗著五人未入島宮以前便有詳密計算,再經過上層陣圖一番經歷,上層主體五宮主位又被易靜等五人制住,下陣減去不少威力,所有陣中一切變化生克微妙之處俱已洞悉無遺,所差只是法力強弱之分。雖不能算勢如破竹,舉重若輕,胸中已有成算,應付方法,下手步驟,俱安排好了。只不過覺著主人法力太高,惟恐稍有疏忽,變生不測,貽誤全局罷了。那五行光柱發生妙用,原在意中。全陣樞機,如不上來便先制住,便要生出無窮變化。雖然知道破法,到底費事,只要有些微不利,立即僨事,故俱以全力施為。

癩姑對付中宮一元主位,其關係更為重要。一見中柱光焰熊熊欲升,一面發令,急催遁光加急下降;一面早把護身佛光移向腳底,化作一輪祥輝,電也似疾往下壓去。中央黃色光柱剛往上疾升,比原來高起不到兩丈,便吃佛光緊緊罩定,不能長大。癩姑手掐靈訣,再一行法施為,益發受制,發出殷殷怒雷之聲,緩緩下降。癩姑見全陣最主要的一元要樞所在之地已吃制住,一行五人不論如何,已無失陷之虞,心情為之一寬。因下陣受上陣反應,已全發動五宮制壓,法力最好均勻,無所偏重,將中央光柱壓制復了原位,便不再往下壓。一看同行四人,英瓊是往北方水宮降落。除中央戊土是全陣命脈外,水宮居北,獨得地利,先後天均有助益。便是主人佈設此陣時,也以此宮為重。後天五行變化,亦由此而生,其力最大。如換別人,還真不易制壓,偏巧被英瓊無心中擔承了去。論起英瓊本身法力功候,雖比癩姑要差得多,但那粒牟尼珠卻正是癸水的剋星。

英瓊下時,又以自身法寶雖多,飛劍更是仙府奇珍,無如十有八九多是金質,陣下便是元磁精氣所萃之地,恐被吸去,不但不敢妄用,為防萬一,除紫郢仙劍神物通靈,與身相合,自信無礙,凡是金質之寶,一齊收入妙一真人所賜法寶囊內,謹密封藏,以防失落。所用以防身破法的,只此一粒寶珠,心想:"此珠運用,全仗本身元靈智慧,心神寧靜空靈,威力越大。自己所負使命,只是隨同眾人,分別鎮制五宮陣位,陣中既無敵人交鋒鬥法,又不要自己深下丹室取藥。反正無須動作,如用父親所賜禪功,以靜制動,必然省力得多。"心中想好主意,也未向眾人說,便把寶珠放出,並默運玄功,盤坐其上,由那一團祥光托住,緩緩下降。這牟尼珠神妙無窮,不可思議,加以英瓊運用玄功,立即人與珠合為一,快慢無不如意。英瓊知道五人最好同時下去,不要快慢不一,心念一動,珠光立即加快下降,恰與癩姑等一般高低。最後英瓊落到水宮位上,癩姑落到土宮位上。這樣一來,全陣兩個威力最大的陣位,便被二人制住了。

金蟬制壓東方木宮,本來也和英瓊一樣,恐用五金之寶為元磁真氣所制,只想用靈嶠三仙所賜玉虎防身鎮壓。快下降時,俯視木宮方位上,見那根青色光柱光焰瑩瑩,翠潤欲流,與前在碧雲塘所見的方瑛、元皓運用枯竹老人所設仙陣中的乙木神光一般鮮明,猛觸靈機,暗忖:"元磁真氣深藏丹室以下,地肺之內,離此何止千丈,自己所用霹靂、天嘯三劍,俱是本門真傳與身相合的仙府奇珍,怎會被它吸去?此陣由陰陽兩儀,化生出先後天五行妙用。石生所制金宮陣位上,未根銀柱光焰一樣強盛,可知磁氣無礙,至少也是鞭長莫及。天嘯劍乃七修劍中第一口,古仙人採取西方金精百鍊之寶,現成的以金克木,為何不用?"念頭一轉,將天嘯劍取出,試一運用,果無絲毫警兆,心中越定。

正好癩姑先後發令,便劍寶齊施,隨同飛降。

說也真巧,這五行神咒各有各的妙用。中央土宮一元主位,是吃癩姑施展全副法力制住。水宮神柱,又遇見一粒牟尼珠剋星,不等生出變化,已受了制。木宮本位,吃金蟬見景生情,無心中放出一件大白金精之寶,又是一個本命剋星。那青色光柱,因金蟬壓同下降時心裡仍在尋思真金克木的妙用,本心又是用以防備萬一,不想破壞,劍光雖已放出,只在上面,並未使與乙木相觸。當時事機神速,怎容心生他念,稍一疏神,降得便落後了些。可是下餘四人均已各制一宮,同時復了原位。光柱高下略有參差,五行失位,立即生出強烈變化。金蟬正降之間,瞥見癩姑等四人已各壓著各宮光柱,復了原位,自己還差兩三丈高不曾復原,不禁慚愧,想要加急下降。就這轉念瞬息之間,猛覺腳底乙木神光突轉強盛,力大非常,竟有往上衝起之勢,簡直壓制不下。還不知是因自己降得稍緩,乙木失位所生反應,只疑自己法力不濟,法寶不如眾人之故。忙運玄功,指定寶光,強壓下降。哪知乙木神光越發強烈,金、水、火、土四宮陣位上雷鳴風吼之聲又一助威,聲勢更是驚人。心中一急,未容轉念,下面已是雲光浩蕩,佈滿全陣。乙木光柱略一停頓,改降為升,逆行向上,與行法人相持不下。緊跟著轟的一聲,那些五色雲光一齊飛騰,怒濤電射,向金蟬湧來。

當時情勢又險又快,連轉念的工夫都沒有,眼看全陣均要生出變化。總算數中有救,就在下面雲光上激之際,金蟬見乙木神光壓制不住,反倒往上逆行,一時手忙腳亂,那天嘯劍光原由左手指定,情急無計,隨手往下一指。本心是見乙木神光這等神奇,並不敢斷定此光能遂初意,還想另取法寶。哪知這時乙木威力剛剛開始發動,此劍發得正是時候。稍遲一會,乙木妙用發揮,其餘四宮也被牽動,乙木一得南方丙火之助,再有十口飛劍也難制服了。那天嘯劍乃仙府奇珍,神物通靈,又具剋制之妙,先吃金蟬指定,在上方有力難施,一經放下,立化一道金虹向乙木光柱環繞上去,才圍了一圈,木光威勢立減。下面雲光本正騰起,相隔金蟬不過丈許,乙木勢子一衰,便自停住,緩緩往下沉去。金蟬看出形勢危急,又急又愧,一面指揮飛劍,心仍不放。等把囊中法寶取出,那乙木光柱已經收勢,在劍光運繞,玉虎寶光鎮壓之下安然下降。知是自己先前疏忽落後所致,趕緊運用玄功法力,壓制木光,速復原位,滿陣雲光也都退復了原,心才放定。

這還是土、水、金、火四宮被癩姑、英瓊、石生、阿童四人降復了原位,一見變生倉促,各以全力強行壓制,只是鬱怒莫宣,發出雷鳴風吼之聲,不能速相呼應;而乙木妙用尚未發揮十之一二,事情起止均速,未等牽動全局,便歸寧息。如若金蟬稍差一步,事前再沒把天嘯劍放出,一宮失位,起了逆應,逐漸相生,不消片時,五行一齊發動,成敗就不可知了。石生制的是西方金宮,阿童制的是南方火宮。石生用那三角金牌,以金制金,巧合先後天妙用;而阿童的佛光又是火的對頭,因此,俱都安然無事。只因金蟬疏忽,生出變故,所分守的陣位受了感應,一齊震動,同受了一場虛驚而已。

癩姑見五陣神柱俱已復原,十九不致再有變故。只是陣圖順序變化以後,上下十人各要鎮守原位,分出一人下到井底陣室之內取那萬年續斷,卻是一個難題。想了想,只得姑照適才易靜所說,且把陣圖引動,等到變化完畢,現出丹井,再作計較。隨即告知金、石諸人謹守原位,一任生出甚麼變化,不去理它,到了入井取藥之時,看出何人能代自己守這主位,再行告知。又令英瓊加意運用,看準飛越南宮之間的躥度和通行之法,先作一個準備,以免萬一誤解禁制,入了埋伏,轉生波折。癩姑原因到了下面看出北方水宮重要,英瓊不能離開,雖照易靜之言叮囑,並未定準英瓊代替自己。可是別人功力雖比英瓊較深,所用法寶如若以之坐鎮,還不如她。一面施展法力,發出乙木神雷,和上陣一樣,故意將陣勢引動。這上下兩陣一正一反,下面陣勢一被引動,上陣受了反應,也同時生出許多妙用。先前中間隔有戰門和極厚冰層,不能看到下面陣勢,只聽風雷交鳴之聲甚烈。這時仰觀俯視,全能看見,才知這一發動,不特下陣有無邊妙用,便上陣也平添出若干威力。雖然宮中機密已然參透,不致失陷,但威力如此強大,呼應如此緊密,卻出意外。照此情形,上下十人正好把兩陣制住,同退則可,若獨自抽身,五行有一失馭,立生鉅變。並且那丹室正在土宮之上,丹井最深之處被元磁真氣托住,浮沉不定,與下陣又有聯繫,息息相通,也須格外小心,簡直任誰也無法分身。

癩姑和易靜二人一上一下,心正愁急,那陣勢已吃法術引動,相次轉變。先前上陣五行反克而後相生,發之於外,只把五行正位鎮住,便可無事。下陣卻大不同,五行順生,發自各官陣位之上,卻由宮外生出逆應。每值本宮位上發出威力,那五根光柱便射出萬道精光。五宮正位以外的五色雲光,也各按五行生剋,現出無數金刀、巨木、烈火、洪水、黃塵,山崩濤湧,衝壓上來。一陰一陽,互相交戰,雲光摩蕩,激湧如潮,電叱霆奔,萬雷怒震,令人目眩神搖。聲勢之猛烈,比起上陣還勝十倍。好幾次,看去都似要反客為主,所守陣位眼看要被外五行壓倒,鎮守五宮正位的人也將連帶受害,形勢險極。這時無論何人,只要伸手抵禦,立被侵入。正反五行陰陽交會,合而為一,生出無上威力,再想破陣,非但艱難,一個不巧,還將丹井底下的元磁真氣引動。這地極渾茫元精之氣,就非易靜等十人所能制服,縱能脫身出險,也前功盡棄,取藥也無望了。幸而有二人俱是深明陣法,又得主人事先洩機,先將全圖變化,藉著兩桌筵席現出,益發恍然大悟。深悉此陣一陰一陽,自為消長,一切變化均由暗藏無形的元始宮位上發出。

下陣中心只是土宮正位,與上陣不同,須等四十九個變化相繼變過,完了一週,元始宮位自行現出,仍合大衍之數,全陣便即靜止不動,不復為害。只看到時能否分人下去便了。上下十人,各自鎮攝心神,守定本宮,一任陣勢生克變化,全不搖動,形勢雖然艱險,並未生事。

眼看四十九次變化將完,到了末次,五宮四外突生出四十幾根光柱,矗立陣中,比宮位上光柱略小,各射出青白二色奇光,照耀全陣,易靜在上陣俯視下方陣圖變化,這許多青白光柱一現,猛覺出眾人光柱都是圓形,各官方向問隔俱不差分毫,惟獨癩姑所鎮制的中央土宮作大半圓形,位置也略偏前數尺,所立之處並不居中,正對自己腳底。

因中宮光柱獨大,光華又強,陣圖頗廣,青白光柱未現之前,全陣雲光浩蕩,相去數百丈,不曾發覺。這時光柱一多兩儀、四象、八卦、九宮界列整齊,又以陣圖變化,丹室入口不曾現出,心中奇怪。再留意一觀察,才看出來,覺那中宮光柱分明缺著小半面,非補成正圓不能居中。情知有異,忙即傳聲告知。

癩姑聞聲,細一觀察,那光柱此時約有一丈粗細,果有一面缺著一個月牙形不曾補圓,懷疑與下陣丹室的入口有關。那青白光柱出現也只半盞茶時,本來分列雲光之中,急轉如飛,轉了一陣,忽然一陣移動,順著五官躔度,穿梭也似飆輪電馭,往復飛馳。

最後越轉越急,忽朝中宮黃柱急撞上來,精芒強烈,耀目難睜,又夾著風雷轟隆之聲,聲勢之險惡,真無倫比。連癩姑雖是法力高強,心有成竹,也被嚇了一跳。初意和先前五行自相生克變滅一樣,兩下里一接即退,沒想到這次竟是真個擠撞上來,驟出意料,連轉念的工夫都沒有。金、石等四人見狀大驚,以為變出非常,吉凶莫測,單這一震之威,已是難當,誰知青白光柱未撞以前,聲勢這等猛惡。這一撞上去,反似水乳交融,悄無聲息。再定睛一看,當中光柱光華連連明滅,閃變了幾次,變成了一個兩丈大小的太極圓形,半青半黃,中間彎彎曲曲界著一條白線。才知元始宮位乃是一個太極,好生驚異不迭。

癩姑見數十根光柱一齊壓到,那是何等力量,自己鎮壓其上,隻眼底一花,並無別的感覺。跟著現出一個太極圓形,精光流走,左右迴旋,每邊各有一個三尺大小的圓眼也是一青一黃,正反易色。隨著青黃二光迴旋明滅不已,青白光柱與土宮光柱一合,自然加大了些,先前那小半邊的月牙形也便圓滿,恰好位居正中,一絲也不偏倚。知道丹室就在這中央元始宮位光柱之下,太極圖中兩邊圓眼,便是入口。無奈這時全宮雲光雜沓,變幻無端,那五根光柱霞輝奪目,勢越強烈。五人鎮壓其上,毫無變動,看去彷彿平靜莊嚴,矗立雲浪光波之中,毫無異狀。稍微疏神,立發出無限威力,往上騰起,同時精芒如雨,四下飛射,跟著風雷大作。一宮失制,其餘四宮相繼響應,所壓光柱各自上騰。五人忙各運用玄功法寶極力鎮壓時,這五行光柱消長盈虛,息息相關,這一宮光柱剛強力鎮壓下去,那一宮的光柱又復湧上;等把後起這一宮強用法寶之力壓下,先壓下的那一宮又生出反應,往上高起。尚幸五人功候雖各不同,所用法寶均具極大威力。

而那五根光柱雖然互相生化,牽一髮而動全身,其應如響,但是非有一宮潰決,不可複製,始能發出那全般妙用。眾人防備甚嚴,偶一疏忽,當時警覺,立以全力鎮壓,未等到暴長分裂的境地便自制住。而水宮最要之地,又在英瓊鎮制之下,正照乃父李寧所傳禪功,在上打坐入定。下餘四宮,儘管變化震動,水宮黑柱在珠光鎮壓籠罩之下,始終如一,無力反應,這要減去大半威力。只不過金、木、火、土四柱互為低昂,使四人飽受虛驚,費了許多氣力,終仍無事。

此事起因原出在木宮位上,除英瓊所守水宮外,金、火、土三宮全受波及。中央土宮又是元始宮位,力更強大,連癩姑也幾乎鎮壓不下。後來癩姑見這四根光柱此消彼長,老是高下參差,不能復原,漸漸省悟。易靜又在上陣傳聲指點。才囑金、石、阿童三人制壓之時不可太猛,等長起時,一半隨勢上升,只不令其過高,到了上長之勢較衰,再緩緩往下壓去。那受反應的三根光柱,勢必相繼呼應上長。各人相準四柱高下差不許多,然後各施全力,比準平度,一同沉穩下壓。說起來雖易,行時卻難。那四根光柱此降彼升,不易均平,稍微失當,又須再來。當初生變故時,各人心神慌亂,只顧自己,以致越壓制,反應之力越強,幾乎不可複製。這一來,總算得了機樞,不再似前匆邃。幾次過去,漸漸高下相差無幾,抗力也減退了些。但仍費了不少心力,好容易才調整平勻,緩緩壓復了原位。似此情形,如何能再分人下入丹室?英瓊更是關係最重,不能離開。

這下陣自從元始宮位一現,比較寧靜,只要不疏神失守,便不再生變化。上陣卻正與相反,陣勢重又變化轉動,較前尤盛,更是難於分身。上下又相持了個把時辰,無計可施。

易靜焦急之下,正想甄、易弟兄四人各仗防身法寶加緊戒備,守定宮位。自己拼犯奇險,在陣位上入定,把師傳七寶全施出來護著原身,以作鎮壓中宮一元正位之用;同時運用元神飛出,直下丹室,取了靈藥,便自飛上。好歹也應了先時和主人所說的大話,免得功虧一賞,為人所笑。主意打定,正待傳聲發令,忽見一幢七八尺上下的銀光,內裡裹著一道青光、一條人影,電也似疾由西南方金、火二宮相對的殺門位上飛進陣來。

以為是主人知道自己為難,特命門人來此相助。於是暫息前念,欲等來人相見,問明之後,再作計較。嗣見那青白光華進陣以後,並不向自己飛來,竟順著五行九官腔度滿陣繞行飛馳,其疾如電。不消半盞茶時,全陣已被繞了十之七八,五宮正位已穿行了四方,好似深悉陣法微妙,宛如輕車熟路,行若無事之狀。方疑此陣已然發動,所以來人必須走完全陣,始達中宮一元正位相見。心正尋思,晃眼那幢青白光華已將全陣五行宮位繞完,到了自己所守的中宮一元正位之下。因光華強烈,內外輝映,精芒電射,飛行神速,急切間看不清切來人相貌。自覺所料不差,正待發出招呼,那青白光華忽似流星飛墮,直往下陣元始宮位上射去。光中人影一閃,彷彿和癩姑說了一句話,因上下相隔數百丈,又出不意,未曾細心諦聽,也未聽出說的甚麼話。同時那幢青白光華正向太極圖左邊青光圓眼之中投去,一閃不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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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5 02:15: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五回 一徑入晶宮 廣殿通明參極主 橫空張綠網 長天無際遁飛人

女神嬰易靜、癩姑、李英瓊、阿童、金蟬、石生、甄艮、甄兌和易靜二侄易鼎、易震一行十人,自從得了那鰲極洞烏雲叟的指點,穿行千百里寒冰甬道秘徑,越過玄冥界天險埋伏,直達陷空島內前面的繡瓊原。由易靜、癩姑二人入島,求見陷空老祖,求取靈藥萬年續斷與靈玉膏。陷空老祖為想試驗這十人的法力,說明島宮埋伏以及藏藥的所在,令易靜等十人穿破丹井中層所設陣圖,深入丹室,自往盜取。到時,並令大弟子靈威叟接引十人。進了島宮以後,連經諸險,始達陣地。費了好些心力,才將正反兩層陣圖制住,元始宮位太極圖中兩個下達丹室的人口也各自現出。只是五行宮位神妙非常,只有同時鎮制,或者同時離陣飛起,上下兩陣立即自返本來面目,均可無事。否則,休說去掉一人,只要各宮位上鎮制的人稍一疏神,立生出無窮變化,同時丹穴也為下面吸引上來的元磁真氣所封閉,再想下去,更是難極,鬧得上下十人,一個也無法分身。

眾人愁思了一陣,易靜見實無計可施,正打算運用玄功入定,飛出元神,冒險下去。

忽見陣外飛進一幢青白光華,中擁一人,似是深悉此陣微妙,繞行於各宮位之間,等把全陣繞完,忽似流星飛墮,直往下陣太極圖中入口投去。雖然事出意料,十分倉促,易靜神目仍看出來人走過癩姑身側下陣之時,青光微閃,略停了停,好似和癩姑說了一句話,方始往下飛降。再定睛往下一看,癩姑面現驚喜之色,手持一物,正在觀看,並向金、石四人搖手,不令多言。心中奇怪,方欲詢問,癩姑已用本門傳聲之法說道:"大功將成,事機匆迫,此刻無暇多言。少時如和新來這位道友同去霜華宮中,請由妹子先向主人致詞,然後師姊相機發話。"易靜知有原故,剛剛回聲應了,下陣太極圖中圓眼忽然開張,那幢青白光華忽又衝起。身後腳下平空激射起一蓬玄色光焰,剛剛冒出洞口數尺高下,吃癩姑運用佛光往下一壓,立即退回。太極圖形,復原如初。那青白光華也停在癩姑面前,現出一個人影,正是適在冰原地底秘徑飛行時所遇到的靈威叟之子靈奇,只見他遞過一個五寸大小的晶瓶和一個玉盒。癩姑知是那萬年續斷和靈玉膏,連忙接去,並將適才借看的一面小晶鏡交還。

大功告成,因在事前得了靈奇密告,各自心有默契,更不多言,一聲號令,連金、石等一共六人,一同飛起。身剛離開五宮光柱,陣中風雷大作,立生變化。知是下陣復原應有現象,也不去理它。眼看飛到適才遇阻的冰層所在,那六根光柱結成的戰門重又倏地湧現,阻住上升之路。雖然門並不大,四面盡多空處,可以繞越,而癩姑知機,不敢冒失。正待觀察清了陰陽向背,仍用前法穿門而過,忽見左邊門內匹練般飛出一股白氣,直射靈奇,勢疾如電。靈奇方欲逃遁,已是無及,晃眼間,將人捲入門內。

癩姑等搶救不及,忙即加意戒備時,猛一抬頭,上面已被冰層隔斷。五人方在驚疑,進退不決,忽見靈威叟滿面愁容,由右門飛出,朝癩姑使一眼色,說道:"家師不知蠢子近已投入到貴派門下,因他奉命來助道友等盜取靈藥,家師得知大怒,已用法力擒去。

老朽適才奉命,來引諸位道友去至霜華宮中謁見島主,到此方知。見了島主,還望分說一二。易道友已先接引,現在門內,請同去吧。"癩姑聞言會意,抗聲答道:"本來我等以禮求藥,允否任憑島主尊便。原因島主欲試後輩功力,命自往盜,又承多所教益,愛護周至,所以我等不知禁忌。令郎靈奇,近蒙大方真人接引,已是二師兄嶽雯弟子,乃我等師侄。因知島主陣圖神妙無窮,我等十人各要鎮壓宮位,一人也難離開,知他來此省視,逗留玄冥界外,特意令其暗中隨來,相助取藥。島主必當他不是我等一行,所以錯怪。少時拜見島主,自會陳說詳情。想島主山海之量,決不與我等末學後輩一般見識哩。"靈威叟聞言,立轉喜容,也不多答,微微含笑,點首示意,便邀五人同入。

這次戰門以內又與先前不同,也不甚覺寒冷,只是光煙變滅,閃幻不停。一會工夫,眼前一暗一明,定睛細看,五人業已走出門外,那座戰門已不知去向。易靜等五人也同時到達。那立處既非來路,丹井上下也非日前易靜、癩姑二人所經之地,乃是深居海底的一座水晶宮闕,與紫雲宮情景又大不相同。紫雲宮是珠宮貝闕,深藏海眼之下,海水被宙極真氣托住,上面又有日月五星和乾天太乙真氣一吸,空出中門千餘丈高下,仰望上面,水雲隱隱流走,一片清碧。所有宮室園圃,均位列在陸地之上,雖有湖沼溪流,均是極清的靈泉,看去彷彿另是一重天地。陷空島水宮,卻是隻在深海之中,全水宮多半是用萬丈冰原以下所凝積的水晶建成。雖然也有園圃院落以及空曠之處,不是主人法力禁制,便是借用北極真磁和能闢水的法寶珠玉逼開海水而成。眾人所經之處,乃是去往霜華宮的一條水晶長廊。其上方和四面是海水包圍,所有宮室廊謝俱都高大異常。這條長廊長几十里,高達四五十丈,寬約二三十丈,兩邊是二三尺厚的晶壁。廊內有兩行粗可合抱的寒金寶柱,上面用深海中所產丈許大一片的五色貝殼為頂,由入口處用白玉鋪成的雪花形六角圓門起,十步一柱,兩相對列,襯得當中廊路筆也似直,直達十里以外一座高大雄偉的宮殿旁邊。如換常人至此,一眼望過去簡直看不到底。那兩列寒金寶柱,射出萬道金光,與頂上五色貝殼互相映照,五光十色,陸離璀璨,閃幻出千重霞影,無邊異彩。晶牆外面,碧波澄靜,海沙不揚,廊內晶光外映,一片空明,多遠都能看到。

時見深海中所產奇魚、介貝之類,大者數十丈,小亦大如車輪,異態殊形,不可名狀,遠近遊行,此去彼來,動止悠然,甚是從容。看去好似無數大小奇形怪物,凌空浮翔,直不似在水內,另是一種筆墨難以形容的奇麗壯闊之景。便是易靜、癩姑、金、石諸人見多識廣,又曾見過紫雲宮水仙官闕的,也都暗中驚讚不迭。

十人會齊以後,仍由靈威叟前導,順著水晶金柱長廊一路步行觀賞過去。那盡頭處是一六角形的廣亭,貼著晶壁,每面均有一排白玉坐處。過去十多丈,有一個與迴廊差不多大的月亮門,也是白玉所建,這便是霜華官左門入口。靈威叟引了十人,先去亭中坐待,自往門內走去。不一會,滿面愁苦之容,走了出來。方說了句:"島主延見。"

便聽金鐘之聲,長廊回應,音甚清越。鐘鳴了五下,跟著奏起細樂,法曲仙音,笙簧細細,又置身在這種水仙宮闕以內,越覺入耳清娛,心神為旺。眾人聞得樂聲相隔尚遠,多覺這麼大的珠宮瑤殿,除靈威叟外,竟未遇一人,宮門又無守侍之人,便是先在島宮初見主人時,門下徒眾也是寥寥無幾。這麼好的仙府,空無人居,豈不可惜?方在尋思,人已走入門內。裡面乃是一座比廊還高的廣庭,五根玉柱,分五方矗立地上,每根大約十抱以上。往右一轉,走向當中一座三十多丈高的宮門之下,那兩扇滿布斗大金釘的白玉宮門,正向兩邊徐徐開放。立由門內閃出兩個高几兩丈,形如巨靈,身披甲冑,手執金戈的武士。門內又是一座廣庭,地比門外還要廣大。當中陳列著九座丹爐,也是寒金所制,大小不一,形式也不一樣,九官方位排列。爐前各有一個玉墩,上設海中異草織成的錦茵。當頂一面八九丈方圓的寶鏡,正對下面,似是主人煉丹所在。

正行之間,耳聽喘息之聲。回頭一看,原來入門左右,兩旁有一直排長架,架上懸有好些鐵環,離地高約十丈,每三環為一套。環下各有五角形、六角形的鐵缽,形式不等。左邊第二串鐵環上,倒吊著一人,正是靈威叟的愛子靈奇。頭、腰及足,各有一環緊束。下面鐵缽之中,燃著一蓬怪火,寒焰熊熊,色作深碧,似欲升起。雖還未燒到靈奇頭上,看去神情已頗苦痛。癩姑雖然打點好說詞,想向主人求情釋放,心終不能拿穩。

又見靈威叟面容慘沮之狀,料知望少。一面盤算愁急,一面隨同前行。那對面本是一個三四丈大的小圓拱門,忽然開放。這丹室內,本有十六名侍者,一色白衣,分立在四邊角上,看去都似常人修煉,與把守宮門的武士不同。那門一開,中有四人,手中各持長鞭,即往靈奇身前走去。方疑有人行刑,靈威叟面上忽轉驚喜之容。隨見門內走出一個與靈威叟裝束相似的中年修士,手捧一面玉牌,人在門內,先向靈威叟含笑示意。到了身前,對眾人道:"島主因靈奇乃大師兄之子,不合擅入丹井,獻媚外人,盜取靈藥,按著島規,本應嚴刑處死。適才天乾山主駕臨,言說路遇大方真人,此子果已投到峨眉門下。島主本令諸位盜藥,並未禁其約人相助。並且諸位道友已然穿出戰門,將上下兩陣制住,符了島主初意,靈藥本可唾手而得。只緣匆迫之中,尚未悟出太極、無極兩儀分合之妙,不能下去。此子受仇人指點,乃父徇私相告,已明陣法。為圖省事,逞能賣好,乘虛而下,靈藥雖然得手,幾乎將元磁真氣引發,生出事來。如非有人說情,決所不容。現已看在天乾山主情面,又念此子實是峨眉門下,適才所說,並非虛言,破例寬容,連大師兄也一併免責,命我傳令釋放。少時,仍由大師兄率領隨同進見,島主當面尚有話說。"

眾人聞言,自是欣喜。靈威叟更出意外。那中年修士說完前言,便走到環架之下,先將手中玉牌朝那下面鐵缽一照,牌上射出一片銀光,飛入缽內,缽中寒焰立即熄滅。

回顧旁立侍者,說了句:"奉命釋放。"內一侍者,便將架旁所設六角形的鐵牌扳回正面。靈奇便自飄然下落,面上苦容雖仍未斂,神態依舊倔強,一言不發,走到易靜等十人面前,卻恭恭敬敬分別行禮,各叫了聲師叔。這時雙方面對面,易靜等十人見他不特一身仙骨道氣,是個上等根器,並且相貌身材,均有幾分與嶽雯相似,比起英瓊的米、劉二徒要強得多,無怪乙休要為引進。自己這一輩同門中師兄弟,剛下山不久,便收到上官紅和他這類人物為男女弟子,好不歡喜。

易靜見他的面上忿容未斂,心料主人居室密邇,靈威叟又連話都不敢和愛子說,可知威嚴。自己不便明言,只得藉著和來人說話,示意道:"後輩等愚妄無知,以為奉有島主明令,率意行事,冒犯威嚴。多蒙島主念著家師情面,愛屋及烏,寬恕靈奇,感謝無極。現在靈藥求到,急於回山醫治傷人。敬煩二位引往拜見島主,敬伸謝忱,並領教誨如何?"那修士笑道:"諸位道友入見島主,應由大師兄引往。不過此時忽有仙客到來,尚煩少待,尊意當為轉達。貧道覆命去了。"說時,看了靈威叟父子一眼。靈威叟也略舉手,示意相謝。那修士微微點首,返身往門內走去,門隨關閉。那刑架兩旁的侍者,也各往壁間走了兩步,身形便隱。易靜才知各宮至長廊,均有輪值之人,另有隱形之法,只是看不出來。適才宮中奏樂,乃是天乾山小男到來。先那五下鐘聲,許是召見信號。因靈威叟儘管面轉喜容,依然不發一言,神態莊嚴,也就不便多問。金、石、阿童、易震等五人,幾次要想張口問話,均吃易靜示意止住,俱各站立當地。等有刻許工夫,眾人方想對方畢竟不是玄門正宗,故有許多排場做作,彼此微笑相看。樂聲再奏,一會止住,圓門二次開放。門內又走出兩個第一次入島所見侏儒,朝靈威叟和眾人各舉手一讓,分立兩旁。靈威叟道:"天乾山主已行,眾位道友請入宮吧。"隨引眾人入內。

眾人進門一看,裡面乃一座外五內一,六間合聚一起,形如梅花的宮殿。外五間,俱作花瓣形,分向五面。當中一間圓殿,各有一門,與五間對通,比外層高出三十餘丈。

殿門外,設有四十級半圓形的臺階。因每間宮室均有百餘丈寬深,靠近殿階一面雖然較窄,也有四五十丈。殿階與外室裡進一般寬度。這殿因是居中,每面各寬四五十丈,又有三十多丈玉階直達下面。各室雖然隔斷,兩邊都是晶牆,一望通明,全景畢現,一目瞭然。這七八百丈方圓,一座通體玉柱晶牆,銀輝如雪,空明如鏡,不著纖塵,端的偉大莊嚴,清麗雄奇到了極點。至於陳設之珍奇,儀仗之瑰異,珠光寶氣,眩目奪神,猶其餘事。令人置身其中,直疑月中仙府,亦復不過如是。宮中侍者,除在階前持儀仗的甲士身材高大外,多是侏儒,為數不下二三百人,分在五間宮室之內排列侍立。

等到歷階而升,進入殿門再看殿中心梅花形寶座上,跌坐著一個身著白色道袍的矮胖老者。生得面如冠玉,突額豐頸。兩道細長的眉往兩邊斜垂,其勁若針,配著一雙長而且細的神目、藍電也似,光射數尺。大鼻露孔,闊口掀唇,略帶著微笑之容。除卻唇紅如朱外,通身形貌衣著,更無絲毫雜色。身後站立著一排甲士,各持羽葆霓旌,也是寒輝照人,其白如霜。適見寒光、玄玉二童,也分立在寶座左右。全宮甲士、侍者以及道童之類,各有各的服飾,全都一律,連身材大小都差不多。此外,寶座兩旁,還分三行侍立著數十個弟子,前見修士也在其內。後面兩行似是兩代徒孫,多近似道童打扮。

高矮胖瘦雖不同樣,裝束卻都一式羽衣星冠,雲肩道髻,備極清麗華美。獨頭排弟子不足十人,多是純道家的打扮,服色既非一律,質地也極平常,決非鮫綃冰蠶織成,比起末兩代徒孫和那些侍者道童所著質料,相差天地。

眾人見了這等勢派,心裡雖不甚佩服,表面也不得不裝作恭敬。對面寶座上端坐的便是陷空島主,威儀棣棣,自身終是後輩。又見靈威叟已先上前拜倒,口稱:"峨眉齊真人門下十位道友,率領靈奇進見。"陷空老祖微一點首,靈奇便起立侍側。眾人不便再多張望,隨同上前,正待躬身下拜,陷空老祖將手一擺,笑道:"我與令師只是神交,易賢侄的令尊與我交厚,雖是後輩,先來已然禮拜,此時毋須太謙。我僻居極荒,終日靜坐,久習疏懶。各方道友來訪,多不離座,只以奏樂迎送,也不作客套。請各就座吧。"說時,眾人覺對方手伸處,立有一股奇寒而勁的大力逼來,將身擋住,不令下拜。

知他天性奇特,不應違忤。又見座左設有一排十個玉墩,上鋪海草織成的白色軟席,便同稱謝,分別就座。易震年幼輩低,坐於末位。靈奇便侍立在他身後。靈奇之事已了,無庸癩姑解說。仍由易靜為首起立,躬身敬謝賜藥,指點成全,以及寬宥靈奇之德,並請教誨。

陷空老祖道:"我承令師不遺荒遠,附於交末。又知他和各同門道友閉戶修煉,無暇分身。諸位小友是他門下,既然需要,理合相贈。一則,此藥所存無多,愛人以德,不願來人得之不易;二則我將來有一為難之事。因我閉門靜修,地處僻荒,為免煩擾,在本島周圍設有禁制;加上玄冥界天生阻隔,又借極光真磁之力顛倒陰陽。外人固不易推算我的虛實動靜,我也不願與聞外事,作法自蔽,益復孤陋寡聞。那巽宮冰蠶和萬年溫王,落在諸位小友手中,尚無聞知,適才才聽天乾山小男道友說起,真乃快事。只是得信稍遲,因欲試諸位小友道力,致有盜藥之舉,白白多此一番辛勞,實為愧對。尚幸有此一番經歷,將來不為無益,令師當已知我用意,想也不致笑我量小。此番所取的靈藥,乃我最初採煉,取材配製,極為精純,所以深藏丹室之內。那丹井,乃元磁真精所萃,與極光發源之地直對相應,酷寒烈冷,無與倫比。如不得我心許,便到時不另發動,這兩間混元精氣與他為難,也難如願相償,並要視若仇敵,更憑多大道力,也盜不去了。

"靈奇所得,實比以前孽徒所盜靈效遠勝。靈奇之父,是我嫡傳大弟子。靈奇平日妄冀天仙位業,不願隨乃父歸入本門,人各有志,也還罷了。最不合是心存鄙薄,急難來投,又不安分,屢在外面生事,以致乃父為彼憂勞。我以前不許他入境,也由於此。

這次更是膽大妄為,勾串乃父,得知陣中機密,私入丹室。已然將我備贈的靈藥取到手內,臨行又起貪心。卻不知兩間混元精氣何等威力,連我在此修煉多年,深悉微妙,尚且只能以法力運行,小心謹慎利用,不敢和它相抗。他一末學後進,新近不過乃師坐化,得了幾件遺傳的法寶,便不知自量,輕犯兇鋒,幾為妖邪所殺,僥倖才脫毒手。日前乙道友夫婦於四萬里外追逐二妖人來此,被他無心巧遇,幸蒙成全,賜以靈丹,方得復原。

又復不知利害輕重,任性胡為。如非佛光神妙,應變迅速,那元磁精氣剛被引動,便逃上來,太陰真火未被引燃,不特諸位道友功虧一貫,丹井下層穴口為混元真氣封閉,急切間連我也難為力,便他本身也必化成灰燼了。此時形勢奇險,他那幾件法寶雖不尋常,但無一件可與諸位小友相提並論,稍差瞬息,立肇鉅變。

"大弟子雖然犯規,一則,念他從我多年,一向忠誠,功足補過;二則,父子天性,舐犢之情,賢者不免,尚可略施小罰,加以原宥。此子卻是萬容不得。如非小男道友代乙道友向我致意,又是齊道友第二代徒孫,照他被擒見我時,那等桀騖不馴的情景,縱看乃父情面,不戮形神,至少也應打他三百寒鞭,日受冷焰之刑,三年之後方始逐出,永不許他父子相見。現我雖因乙道友和令師之故,將他釋放,但我丹井二圖機密,已被他知悉,與諸位小友只知鎮制五行宮位不同。他又逞能賣好,儘管事前曾向乃父立有重誓,決不再告他人,洩漏大約不敢,但異日再如有人需要此藥,難保不自告奮勇,又來盜取。其實齊道友為人,我本敬服,如再需用,只憑一介之使,立可取奉。此子如再行險,那時被我擒到,我話已說在前,休怪我不講情面。

"至於我向令師借寶,並在今日來人中約一二小友相助之事,此時尚難明言。已然拜託小男道友,或是由他親往峨眉面談,或以飛書向令師請借,到時自知,毋須先說。

此藥用法極簡,只須將萬年續斷所制煉的藥錠,先由一道力較深之人運用本身純陽之火,融化一頭,使化成真氣,透入斷骨筋脈之中。等其充滿經絡,再將靈玉膏在接樣處敷上一圈。晃眼氣血貫通,精髓充沛,視各人本身功候如何,至多兩三個時辰過去,便可復原。在四十五日以內,任多厲害惡毒的邪法飛刀,也自無妨。痊後,筋骨之力反倒比前健強輕靈,並無殘痕。何況事前又有大荒神嫗的靈藥,先為保全,便隔百年,也可接上了。我想峨眉開府,門人四出行道,強敵眾多,異日難保不需此藥,而數萬裡冰山雪海,往返艱難,跋涉不易,此次所得,足供十人之用,餘藥善自保藏,留備不虞便了。"

易靜見靈奇面上仍帶傲容,初見不知他的性情,料必甚剛,又非自己門人,只憑乙休一言,並連本師尚還未拜過,暗忖:"嶽師兄雖然性剛,外表何等和易近人,怎會收下這麼一個倔強徒弟?此時如令勉強服罪,反著痕跡。"想了想,只得躬身應諾,率眾拜謝賜教,一同辭別,仍由靈威叟送出。走出兩重室,回到甬道盡頭宮的六角亭內,靈威叟便請眾人止步,說道:"諸位道友,大功告成。小兒叨列門牆,從此得受教誨,可免失足,去了老朽一件心事。此時無須再走迴路,請由此亭上升,即可透出海面了。"

說罷,手掐靈訣,將手一指。只見腳底四壁雲光亂閃,眼花繚亂,身子便似駕雲一般,被託著上升,那亭頂也似相隨上升。雖不似飛遁迅速,卻也相差無多,不消片刻,忽然停止,眼前光華電掣,一閃而過。再看那亭,已停在一座極險惡高峻的海島之上。亭外波濤險惡,排蕩如山,海氣蒸騰,天色陰暗,一上一下,融會吞吐,合成一片混檬。非特不是陷空島上空,連那奇峰羅列,景備四時,滿生琪花瑤草,冰樹瓊枝,四外更有碧嶂丹崖,環若城堡的千里繡瓊原,也不知去向。

眾中只易靜一人知道,此乃陷空前島,已然遠出繡瓊原外,孤立絕海之中。餘人多不知悉,方欲詢問。靈奇也要開口,吃靈威叟怒視了一眼,隨手遞過一封柬帖,靈奇便不言語。眾人以為有什麼關礙,也各住口。靈威叟笑道:"諸位俱知途徑,老朽尚須回宮覆命,恕不遠送了。"隨將手一指,亭中晶壁便開了一面,引眾同出,舉手作別。靈奇又似要開口詢問,靈威叟忍不住怒罵了一聲:"冤孽!"靈奇又覆住口,滿臉俱是憤激之容。眾人均不知何故,因見靈威叟已重改笑容,舉手作別,便各為禮,遙向對岸來路飛去。因有靈奇引導,二直飛入來路冰谷之中。

易靜暗察靈奇,容止甚是恭謹,只是面色又改作愁容,知有心事,也未詢問。到了秘徑入口冰壁之下,便令行法,移開洞外冰壁,同飛入內。飛行了一陣,上面玄冥界嚴關已由地底飛越過去。英瓊因見眾人連日辛勞過甚,頗耗心力,來時匆促,這甬道秘徑未得細看,再來又是無日;且喜大功告成,前路明坦,再無梗阻;回去醫治受傷諸人,也不在此一時半時留連耽延:便提議把遁光放緩,一路觀賞過去。易靜笑道:"現在我們的行蹤,主人必已盡知,更無顧忌。就要回到神火峰腳鰲極洞去,約烏神叟同行,我們索性趕到那裡歇息,不是好麼。"

英瓊方想說奇景難逢,意欲瀏覽沿途景緻,靈奇插口說道:"易師叔還以為烏神叟還在洞中等我們麼?他已被乙真人命一海底精靈穿破冰層,借一靈符,由地底避開火源,深入洞中將他連新脫體的元靈,帶那一副軀殼,全帶走了;不然的話,島主適才還不至於那樣毒恨弟子,連家父也受其累呢。現時神峰那面出口的晶壁,已被島主用法力封閉。

只因這條秘徑將來尚有大用,臨時變計,不曾變動,全行堵塞。行法之際,未及將入口一面封閉,恰值天乾山小男到來。他本意是想我們歸途改走海上,繞越玄冥界邊境,不經冰原神峰舊路,由極海飛渡冰洋回去,所以由前島送出。他因這些多是丟人的事,不好意思向諸位師叔明言,以為我知歸路已斷,必請諸位師叔全程改走海路。弟子一則氣他冷酷無情;二則日前無心中發現一條昔日地震時的通脈,一直可以通到離此三千餘里的冰洋盡頭,與極海交界之處,比由陷空前島起身,海上飛行,可免去玄冥界天險阻礙和沿途數十島的那些精靈盤詰攔阻。他們雖有幾個認識弟子的,只要互相傳告,便可無事,到底要費口舌。何況正邪本是水火,他們和異派妖邪頗有交往,稍有詞色不遜,休說師叔不容,弟子便看不過去,未免麻煩惹厭。

"霜華宮中圓殿之上,有一攝聲照影之室。島主平時安靜成習,長年無事,不去留意。先前弟子私混入宮,他已失察,已自後悔。我們走時,必將一元五宮的圓殿行法轉動,讓此室生出靈效,觀察行蹤,我們一言一動必被看出。家父和弟子都是滿腹心事,不敢傾吐,連弟子想借寶暗查,都吃家父止住,故此入門未敢開口。他見我們仍行原路,定必生氣。不過此人性情雖怪,卻還講理。家父又是他成道以前恩人,自從入山修煉,便拜他為師,相隨至今,不便十分嚴酷相待。因在事前未令我們如何走法;又以烏神叟洩漏機密,引人入內,與家父無干;至於家父愛子情深,使弟子私入秘徑,已然處罰,不能二罪重科。總之好些關礙,不便封閉全徑。更知諸位師叔法寶神奇,萬一阻擋不住,更是丟人,乾生氣,無可如何。玄冥界外的事,他本難查見;就能行法推算,也不肯費那麼大的心力。昔年震源脈絡徑路暗藏地底,密如絲網,十九吃他堵死,獨單把引往海中的一條震源通路留存完好。當初命來查看秘徑的又是他的門人,他本人不曾親來,又湊巧秘徑裡面的入口恰震塌了十來丈,和別處堵塞的震源通路相似,就此忽略過去,萬想不到會被弟子發現。此時他忿氣難平,知一為難,反倒不好;若裝不知,諸位師叔必以客禮自居,不肯施展法力,損毀這條秘徑,到了前面遇阻時,經弟子說明前情,自必折回。依弟子推測,不特來路入口已吃封閉,甚或已運用元磁真氣,把玄冥界禁制,移向地底,欲使我們進退兩難,困上兩天,向他求告。然後再裝好人,命家父進來接引,仍由原路退出,改走海上,以戒我們行動輕率。表面客氣,暗中出氣,挽回顏面。諸位師叔,他將來有借重之處;盜藥又是心甘情願。便是私行秘徑,深入繡瓊原禁地,也都算是烏神叟的罪過,與諸位師叔無干。對於弟子,因不肯投在他的門下,這次又來盜取靈藥,自然痛恨已極。異日弟子思念家父,不免來此省親,只要入境被他發覺,必不善罷,縱是峨眉門下,恐也不肯甘休呢。"

說時眾人已停了下來。易靜問他:"適才你們父子分別,面帶愁苦,有何心事?"

靈奇答道:"弟子自在中土為一妖人所傷,逃來此地。家父向烏神叟求借靈藥未成,弟子實不願損人利己,家父也不肯做那乘危要挾之事。但見弟子真元耗損,日久更難復原,島主靈藥又是堅拒不與,愛子情殷,到處求人幫助。日前偶晤近島一旁門中妖道,言說極海冰洋兩交界的夜明島的深海礁石腳下,寒泉眼裡,新近由南海逃來一條九首神鰲,修煉千年,內丹已成,正好合用,並傳了釣鰲之法。家父因連日宮中有事,不能在外久延;又以那神鰲通靈變化,十分狡猾,虎頭和尚為它費了好些年心力,不曾到手,反為此事幾乎吃了天乾山小男一場大苦,釣它煞非容易,不是短時日內所能收功。家父因無法親往守釣,只得傳授弟子兩件法寶,命往那島釣取,先由妖道和家父引出。弟子知那九首神鰲海底潛修,並不害人,自將內丹煉成,便受異派旁門覬覦,無故奪它內丹,心實不忍。就說家父能夠助它兵解轉世,它生再去引度,總不如它原有自修,功到自成的好。我有心不去,但父命難違,又體家父愛子之心,只得同去那島上。

"第二日,九首神鰲便已警覺,浮出海面,口吐人言,向弟子哭訴近年經歷之苦,說了好多可憐的話。弟子自然更加不忍,不特未肯傷它,反助它免去一難。雙方漸成忘形之交,弟子假託守釣為由,也就移往島上崖洞中居住。神鰲為了報恩,和弟子說,南海紫雲宮附近海中,產有一種神樹,每四百九十一年結果一次,每次只有兩枚,補益真元,不在內丹以下。它能有今日,也由五百年前服此靈果之故。恰巧不久結實,又是深植數千丈海底,仙凡均難發現。不過此去須由它仇人巢穴經過,恐被發現。並且它近日正該遭劫,幸仗我相助,得以轉危為安。仍不十分放心,打算再候數日,過了它應劫之期,再行代我前往。正談笑間,忽見兩道深紅如血的光華,由島側上空急射過去。晃眼之間又是一道金光和一道青光合並一路,朝後急追過去。都似長虹經天,流星過渡,神速異常。青光中並還發出一叢光雨,往前直射,比那遁光還快,直非目力所及。那空曠無涯的海天,只瞥見一眼,便在上空飛逝,無跡可見。弟子看出後面青光雖然正而不邪,法力也極高強,但嫌霸氣太重,是否玄門正宗還拿不準。那金光卻一望而知,是正教中前輩長老。前逃的兩道紅光,定是左道妖邪無疑。神鰲見此威勢,早已遁入海底,連聲呼喚,都不肯出。

"弟子正朝這四道光華去路凝望,暗忖:'這是哪兩位前輩仙長,有此神通?直是生平罕見。'待了一會,後兩道光華忽然飛回,到了附近,青光停在空中,金光倏地飛降。因神鰲說難期恐還未過,而來人無端下降,也許剛才路過發現神鰲,想要擒殺之故。

弟子平日功力,已和來人相去天淵,何況又值重創之餘,方替仙鰲擔心。哪知來人竟是大方真人乙休。弟子前次遭難,家父往峨眉尋鄭元規求藥未得,反受那廝忘恩挾制,多虧乙真人賜藥解救,所以忙即拜謝前恩,叩問來意。才知乙真人同韓仙子由銅椰島起身,便什事不問,專一尋找韓仙子前往銅椰島途中路遇的兩個隱跡多年的仇敵,報仇除害,先後跟蹤搜尋了二十多次。儘管每次結局均勝,並還誅戮了仇敵好些黨羽,但這兩個元兇首惡狡詐異常,飛遁神速,邪法又高,總是逃脫,未傷分毫。這是最末一次,為了逃時一句狂言,將乙真人夫婦惹惱,由中土數萬裡外窮追到此。二妖人且鬥且逃,一連已數日夜。沿途好幾處同類妖邪俱為他所累,將乙真人夫婦引上門來,遭了池魚之殃。二妖人被迫無奈,欲來北極附近黑伽山落神嶺,投到兀老門下。相隔黑伽山還有千餘里,眼看又要漏網,吃乙真人運用玄功變化,將元神遁出,附在韓仙子一枝神箭之上,朝前射去。二妖人見敵人追趕不上,不消片刻,便可脫險,還想激動兀老,與仇敵相拼,為己報復。一見青光飛到,妄以為這次起身,逃遁較快,法力雖不如人,飛行神速卻差不多,仇敵因追趕不上,無可奈何,放出飛箭,姑且一試。於是正好運用玄功,妄圖行法收取。乙真人突然大笑,現身用元神將他們罩往,法寶神雷一齊施為,將二妖人震成齏粉。一個還勉強掙脫殘魂逃走,那最主要的一個首惡卻形神俱滅了。

"乙真人因在對敵之時,由空中瞥見弟子與一九首神鰲在一齊說笑,歸途特意下來查看。問明情由以後,說那靈藥無須去採,神鰲去必無幸,二次賜了我兩丸靈藥。並說日前搜殺二妖人時,路遇一個道友,說起諸位師叔來此求藥之事。烏神叟和黃風道人移居中土修煉之事,屠龍太師伯原向乙真人託過,遇見弟子,正好順便。先命弟子向峨眉各位師祖以及師父嶽真人跪倒祝告,遙行拜師之禮。然後命起,傳了一道靈符,以備渡海禦寒之助。一一指示機宜,令速回來,追隨師叔們效力。並說因事恐島主不悅,當時託人致意,命弟子暫時只可向諸位師叔略顯形跡,藥未取到時不可露面相見,也無須憂急害怕,任他如何為難,到時定保無事。隨命弟子喚神鰲上來。神鰲先還膽小害怕,潛伏海底,隱藏不出。後來乙真人把大袖一展,由袖中飛出一個人首鰲身的怪物,初出時長還不及一尺,晃眼長大,身高丈許,跪叩了兩個頭,人立地上聽命。乙真人說,那是他老人家前在東海,為助司徒師叔的岳母寶相夫人超劫時;所收伏的水怪,名叫人獺,乃翼道人耿鯤門下妖徒。

"說完,使命人獺下到海底,曉諭神鰲。大意說,神鰲近在南海漏網,逃來北極。

以為夜明島海底寒泉眼裡,有九九八十一個螺旋形的孔穴,方圓三百餘里,互相通連,內有幾孔,更可通入萬丈冰原之下。最長的兩處,曲折迴環,幾及萬里。內中還有一條較近的,可以通到陷空前島附近。那裡照例是陷空老祖的禁地,決不容外人在他境內隨意行動。況又是施展法力,擒殺海中精靈,多大膽的對頭,也不敢為此樹敵犯險。自覺藏處隱秘,有恃無恐,除卻陷空老祖生心擒它,別人無奈它何。卻沒想到虎頭禪師雖不敢得罪陷空島主,對方閉宮修道,崖岸自高,又沒法進見求說。附近各島妖人儘管垂涎內丹,無奈知它通靈機智,只要下手,立被警覺,遁入陷空島腹地,打草驚蛇,白費心力。島主性情古怪,不奉呼召,不能入境。海底水行既追不上,多半也無此法力,只幹看著,無可奈何。這次指點家父,令弟子往釣,也為自己不能到手,才送現成人情之故。

他也知道家父乃島主長門弟子,衣缽傳人,如與為難,凶多吉少。如再逃走,一離北海冰洋,到處荊棘,撞上仇敵,便難活命。端的四海之大,竟無容身之地。所以當那妖道引了家父和弟子去往夜明島,指點那藏處時,它害怕已極。後來它見家父和妖道走去,剩下弟子一人,暗中偷視,覺出弟子對於此舉並非心願,也未照妖道所說,行那惡毒之法。再四盤算吉凶定數,與其逃往別處送死,轉不如向行釣的人陳情哀訴,或者還能轉禍為福。捱到第二日,決計死中求活,自行出水,向弟子哭訴異類修道之難,弟子果被說動。這一來,不特免了禍害,並將那南海水底所產仙果金銀荔得到手中,使弟子元氣恢復。家父必定因此念它好處,許它移居陷空內島,並還轉禍為福,永絕後患。

"主意想得倒好,這等做法,固然是誰也難於傷它。卻沒想到它逃來北海以前,不合妄生貪心,想起紫雲宮外所產仙果,恰值成熟之期,產地隱秘,深居海眼之下,無人得知,意欲就便取食,補益真元。誰知行至中途,經過翼道人耿鯤所居海底宮闕,被兩妖徒發現,想要擒去,獻與耿鯤。總算它膽小知機,儘管法力較強,並未戀戰。水中逃遁,本極神速,為防敵人追趕,又用逃東就西之法,幻形遁走。等到妖徒行法,驚動耿鯤追來,故意指了相反的道路。耿鯤追趕一陣,發覺是詐,回身向真正逃路急追,已經逃遠,這才未遭毒手。就這樣,彼時情勢已足奇險,當耿鯤不願窮追,興盡回去之時,兩下里已差不多首尾相銜。耿鯤脅生雙翼,飛行絕快,神鰲潛行海底,回顧後面天空,已能望見對頭身影。同時,翼道人心狠手辣,目力又強,千百丈深的水中鱗介,一目瞭然,全能看見。因防神鰲藉著海中鮫鯨等大物隱蔽身形,沿途只要望見有大魚在海底急馳,便由兩翼尖上發出箭羽一般的火星,水族無辜送命的已有好些。第一次回身時所發火星,勢子更猛,魚介死得很多,激得波濤天湧,駭浪如山。神鰲身後有一條大虎鯊,便吃射中身死。相去才只兩丈,火星如再前飛少許,即或不死,也必重傷無疑。幸而神鰲機警,把身子變得極小,在海底極深之處穿沙飛馳,才得逃脫敵人一雙神目,保住性命。此人前與陷空老祖交好多年,只因彼此性情都怪,偶因細故生嫌。耿鯤熱心,性如烈火;陷空老祖正與相反,近年閉宮謝客,對人益發冷冰冰的。因此逐漸疏遠,但是舊日交情尚在。陷空老祖知他與人結仇,慣喜糾纏拼命,不報復了不止,又不肯無故去得罪他。前在東海中了白眉針,便是往陷空島借用吸星球才去掉的。急切間,耿鯤沒有查出神鰲藏伏之處,雖未尋來,但他最喜收服水中精怪為徒,神鰲內丹更是他垂涎之物,現已命門下妖徒水怪四處搜尋,早晚終被查知下落。虎頭和尚又與相識,斷定神鰲十九竄伏北極,只要相遇,定送這現成人情,以使事成之後,略微沾潤,慰情聊勝於無。有這兩個強仇,就深藏夜明島寒眼裡永不出頭,尚難免於毒手,何況還要妄想冒險,往紫雲宮外暗採那兩枚仙果。此行休說要經過仇敵巢穴,即便繞道前往,一入東海水域,到處都是仇敵門下徒黨。只要在中途遇上一個,一發警號,耿鯤立即趕來,焉有命在?

"長此潛伏,暫時或可無事。日子一久,就不被虎頭和尚洩機指點,引了前來,耿鯤為人行事,只一起始,便須做徹,不如願決不罷休。當他用盡心力,窮搜不獲,漸漸想到此島泉眼,為水中精怪絕好藏身之所,念頭一動,不問料中與否,勢必尋來。左近各島妖邪多與交往,神鰲蹤跡已有人知,不用仇敵細訪,自有人獻殷勤討好。只消往陷空島打一招呼,陷空老祖順水人情,斷無不允之理。那時不特無可恃仗,反倒成了甕中之鱉了。四面皆敵,只有任人宰割,更無活路。乙真人為念它千年修為不易,性又善良;更以耿鯤可惡,不願神鰲被他奪去,助長兇焰。為此想將它救出險地,帶回岷山白犀潭去,等將來紫雲宮仙府重建,再送往宮中,使其參修正果。怎倒不知好歹?乙真人如要生心害它,豈是這區區泉眼便能逃避得了的?

"這還是追戮先逃二妖人,四處搜尋,跟蹤追逐。二妖人知道弄巧成拙,亂子鬧大,不合狹路相逢,欺敵心驕,誤以為韓仙子元神出遊,法力不似生前,意欲乘隙暗算,報仇去患,不料事未得手,反將乙真人引出。兩位老人家都是復仇心重,疾惡如仇的性情,夫妻合力,下了決心,不報前仇不止,鬧得二妖人遍體瘡痍,成了喪家之犬,無論逃向何處,前腳才到,敵人後腳跟蹤追來。有兩次,甚至被仇人趕在前面,白白葬送了好些同黨性命。如非機智神速,好幾次,都是危機一發,幸逃誅戮。心中又悔又恨,又急又怕,忽生詭計,竟想乘乙真人夫妻不意,將白犀潭水宮仙府毀去。誰知又吃乙真人夫妻警覺,趕了回去,二妖人未及入門,便已驚逃。那人獺近已移居白犀潭水府。乙真人退敵時,忽然想起妖人狡猾,同黨甚多。前有一次,曾被遁入江中,中土無可逃藏,必要遁往海外。這類妖邪精怪,所居多在水底。人獺在水中頗有靈力,又擅隱形飛遁之術,帶在身旁,可以備用省事,恰巧帶來。這才命它深入泉眼,曉以利害。更不願施展禁制大法,迫使出水,自必舍之而去,這千載一時的良機就錯過了。

"其實神鰲耳目靈敏,能觀聽出老遠,只因乙真人來勢威力太大,明知他是正人,無如自身難期未滿,正值緊要關頭,心生疑忌,膽小異常。先還在泉眼口裡,戰兢兢向上觀望。及聽乙真人命弟子一喚它,又未說出原因,未等勸說,心膽已寒。又知來人法力極高,這一竄,竟由海底竄入萬丈冰原之下。弟子先前勸它上來,未聽回應,還當它心不信服,實則並未聽見。它在泉眼中逃竄出千百里去,深入冰原之下,仍不放心,又在沿途行法,以便敵人追來,可先警覺,改道加急逃竄。幸虧人獺神通變化,專能嗅出敵人氣息,更明泉眼中水道方向,就這樣,還追了好大一會。韓仙子在空中久候,已經不耐,人獺才在冰窟中突然出現,隱形掩向前面,另用法力阻住歸途,等它進退皆難,方始現形,曉以來意。神鰲聞言,喜出望外,惟恐乙真人等久不快,話未聽完,便即一同急馳,飛出水面。見了乙真人,跪伏哀求,叩頭不已。

"說也真巧,無怪神鰲多心,當日果是它的難期中緊要關頭。乙真人才和它說不幾句話,那翼道人耿鯤和虎頭和尚,竟同往島上飛來。此舉連乙真人也未曾想到。因耿鯤來勢特兇,虎頭飛行沒有他快,想是既要同來,又不肯為人坐騎,只令虎頭和尚附在他右翼之上。未到以前,只見天邊暗雲中有一點白影閃動,略帶上幾絲火星,老遠便聽出風雷破空之聲。晃眼之間,白影加大,火光加強,天空密雲,似狂濤一般被他盪開,當中衝出一條雲弄。前後不到三五句話的工夫,便似流星過渡,橫海飛來。這一臨近,又見島上有人,聲勢甚是驚人,兩翼梢上的火星像百子連珠炮一般。神鰲自是嚇得亂抖。

乙真人方喝:'不要害怕,有我無他!'韓仙子本說是先行一步,去往天乾山相候,訪看過小男真人,然後同返中土。因在高空發現較早,一面傳知下面乙真人,身隨隱去。

來人卻未觀察,本意許是飛到當地,再行下手,擒殺神鰲。隨來還有兩個水怪,也附在他那翼上。相隔那島百里左右,才看出島上有人,還不知是他舊日仇敵。晃眼飛起,見是仇人,分外眼紅。虎頭和尚最是刁猾,一見乙真人在島上,高喊:'我與乙道友無仇,妖鰲就在島上,貧僧不便上前,隨道友相機行事吧。'話未說完,人已離翼,飛向遠處觀戰,忽似受傷,一聲怪嘯,便自穿雲飛去,只剩耿鯤一人撲來。那兩妖徒,同時也由翼上往海中飛下,來勢猛惡已極。乙真人只是昂首微笑,一言不發,好似若無其事。

"耿鯤先未看見空中還有一人,正在口中怒嘯喝罵,電馳飛撲而來。不料韓仙子早將羅網暗中展布開來,只等他來入網。眼看就要往島上撲到,倏地空中張開一片霧毅冰綃般的大網,竟將耿鯤擋住,眼看青光一閃,便要包沒上來。總算耿鯤法力高強,百忙中未曾入網,先自警覺。無如去勢太驟,來勢也急,一任他玄功變化,飛遁神速,也是無及。那網薄薄一層,色如淡煙,才一現出,耿鯤識得此寶來歷妙用,是他對頭,情知不能就此全身而退,於是兩翼一振,飛出兩根十餘丈長的火柱,竟將網口略微撐住,未被合攏。緊跟著怪吼一聲,身形一晃,縮小了十之七八,彈九一般,由網隙中飛逃出去,逃得尤為神速,由下仰望,直未看見他是如何出來的。韓仙子隨即現身,呼叱道:'你這扁毛妖孽!今日惡貫未滿,特地網開一面,不然,你能在我手中逃走麼?'說時,手指處,那網忽由外而內,風捲殘雲,往裡反兜上去,將那兩根火柱包沒,火光立滅,化為兩根尺多長的鳥羽,落在網內。往下飛落的兩個夜叉一般的妖徒,也在網現出時,吃兩道碧色寶光腰斬,屍落海內。後來才知虎頭和尚之逃,也是為韓仙子法寶所傷。耿鯤瞥見妖徒慘死,自信平生無敵,連在東北兩海吃了這等大虧,認作奇恥大辱。明知強弱相差,意獨不服,既想與仇敵拼命,又想收回所失鳥羽。一見韓仙子現形,火柱被網消滅,現出原形,才知厲害,萬非其敵,自然不肯白送性命。不等話完,早灑了一串火星,毒口咒罵,不住厲聲怒嘯,往來路破空遁去,晃眼投向天際密雲之中,無影無蹤。

"乙真人說,耿鯤記仇心重,故在他未到以前,便把弟子身形隱去。事完之後,賜了兩道靈符,隨令弟子起身,趕到鰲極洞中。烏神叟得諸位師叔之助,已將軀殼脫去,見面尚欲掩飾,吃弟子道破。匆匆說了來意,立即飛入冰原秘徑,加急追趕。料諸位師叔隱身飛行,聲光全隱,一直飛到盡頭,也未遇上。驗看出口,又似無人通過;再一算那時候,也沒這麼快。方在尋思,便聽出後面飛行之聲甚微,如非耳目還稍靈敏,差一點,決聽不出。忙即閃入旁室等候。諸位師叔果在後面現身飛來,移開冰牆,相繼出去。

因李師叔和甄師叔出時口氣好似想見弟子,正欲現身拜見,忽想起乙真人的訓示,不敢違背。等諸位師叔走後一會,方始開洞走出。

"陷空島的地理一切禁忌,以及島宮虛實、出入門戶,昔向家父請問,知道不少。

初下山時,來此省親,拜見島主,還到過宮中兩次。又得乙真人指點,益發可以偷混進去。因繡瓊原上到處均有島宮徒眾在彼種植靈藥,栽培花樹,每一花林峰巒,差不多均設有奇門隱遁之法,外人只要進那重關,他們便自警覺。無論人多人少,均隱身在奇門遁甲裡,一面分出人來,去往島宮稟報;一面注視來人動靜,是否仇敵上門生事,隨時往島宮報警。如在平日,凡是師叔這等生人到此,島主聞報有人到來求見,照例不問來歷,首先命人迎出辭謝,拒而不見。一面再以法力推算,來人如只請見一面,或是有求而來,還可好好出去;稍存敵意,或是於他有害,當時便難脫身。即便算出來人有大來頭,本非相識,已然辭謝於先,也是休想得見。當時偏巧宮中有事,正在外島水宮召集徒眾密議,只家父一人在繡瓊原內島代他辦一要事。那入報的,是個初通人言的海中精怪,只說繡瓊原進來生人,語焉不詳。自來不是深知底細的人,多往外島叩拜求見,能深入繡瓊原內島的絕少。家父誤以為是弟子有什麼急事,或因釣鰲受傷,冒險來此求救,令先勿往前島水宮通報。匆匆把手中事辦完,正欲出宮觀看明白,來的是否弟子,再作計較。這一耽延,諸位師叔已然行抵中央海岸,由二位師叔通名求見了,家父這才知道自己料錯。來人已然深入腹地,沿途無人通報,家父恐島主怪罪執役諸人,忙即趕往前島稟告。並在旁勸說,峨眉開府,對他師徒如何優禮,現命門人數萬裡遠來,如似別人那等謝絕拒見,於理不合,焉知日後無有相煩之處?

"島主被家父說動,方始延請二位師叔入見。問明來意之後,忽想起將來有一為難之事,也許能為之助,但不知諸位師叔法力如何,能否勝任?於是藉著盜取靈藥,以作試驗。明為制壓河圖五行,直下丹井取藥,實則全宮數十層關口,最主要的只是那寒光、玄玉兩個冰魄寒精所主持的六合寒冰之陣和那戰門,再便是那丹室下面的元磁真氣。這兩處地方,一個奇寒,一個酷熱。本心只想在來人中選出兩位能夠抵禦這一冷一熱的,將來為他出力。所以到處都是形同虛設,全不相干。全宮埋伏,連那河圖陰陽五宮,均經先為指點引導,自洩機密,惟恐諸位師叔等受阻罷休。獨這兩處,一言不發,便由於此。沒想到十位師叔俱有耐寒法力,好不欣慰。依他心意,原想諸位師叔鎮制河圖五宮,現出元始太極宮位以後,自悟兩儀動靜相生之妙,直下丹室,制住元磁真氣,將藥取出。

有此法力,將來助他渡那難關,更可從容應付,萬無一失,豈非絕妙?不料弟子突如其來,仗著乙真人所賜兩道靈符,用以隱形,護身入宮,故現形跡,把家父引往隱秘之處,告知底細。家父知道此舉關係弟子成敗,仗有乙真人作主,只得暗中相助。

"島主為防宮中埋伏阻礙太多,本已改令家父全權引導,只注重在丹井下面幾層要地,別處任憑相機行事。家父為恐弟子隨同,連越重關,雖難保不被輪值守侍門人看破,好在奉命主持,索性把前半數十層關口全行免去。徑引諸位師叔,由寒鐵飛路直達丹井中層河圖陣地。就便把弟子也帶往陣前廣殿之中藏伏,靜候時機,又賜弟子一件護身法寶,居然僥倖成功。島主因弟子往丹室取藥,沒有試出諸位師叔能否制那元磁真氣,此時又不便明說何事須助,連弟子前後幾次暗向家父探問均未說出,機密重要,可想而知,如何不氣?舊恨新仇,一起發作,當時行法擒去。看那本心,直想將弟子置之死地,方消忿恨。

"幸而弟子知他面冷情薄,法令森嚴,對家父一人雖算是個例外,有時相待,仍是刻薄。惟恐累及家父,銳身自任,力言與家父無干。身是峨眉門下第三代弟子,奉了師父師叔之命,隨行聽命。因知島主厭惡,隱身海岸,本來不敢妄入。又知島主自允來人盜藥,諸位師叔知弟子事前得乙真人憐愛指點,深知島宮門戶途徑、丹井機密,命隨同入陣,到時相機下手,不敢不從。現落島主之手,死活任便,卻休錯怪家父。他這才生了顧忌,命那服役水怪,將我吊起,先用冷焰焚烤,給些苦吃。欲等家父引了諸位師叔等入見,問明瞭虛實,再加處治。就是本門徒孫,也須重責之後,方肯釋放,否則家父便要吃苦。以此要挾,不患弟子不自承受。忽報天乾山主到來,竟把一切詳細真情和盤托出。並還說起,烏神叟自弟子走後,防諸位師叔回去得快,急於同行,又不捨那副原形軀殼,知道弟子已投峨眉,家父不會與他為難,妄想帶了同行。先前恐易師叔笑他異類,沒有帶出,這時往取,不料一時疏忽,忘了當晚極光反應,火中有了絕大吸力。他身上帶著幾件法寶,恰均為庚金之質,才走進那神火發源的密室以內,立被神火罩往。

他又不捨那幾件法寶空身遁走,只得運用內丹,放出寒靈真氣,與火相抗,意欲連人帶寶和那軀殼,一齊掙脫。時候稍長,神火威力越大,連空身遁走俱都不行。雖然三四個時辰過去,極光越過正子午線便可無事,到底真元損耗,難於補償,弄巧成拙。正在惶急,乙真人忽命人獺帶了靈符,由冰原地底,繞過火源,穿入內洞。同時他那好友黃風道人也已趕來,合力將他連元神一起救出險地了。弟子心想,投身本門之事,已然證實,看在兩輩師長和乙真人的情面上,總可寬免。哪知島主氣量小,暗中偷聽他和小男真人問答口氣,竟還遷怒家父,不是好友勸說,直非重責不可。他那冷焰,身外冷不可當,身內火熱如焚。不多一會,諸位師叔人見,他便賣好釋放;如若無人解救,全焰發動,竟不知如何難當呢。準知家父必要受累,這人心冷如冰,一意孤行,言出必踐,求說無用。只小男真人之言能聽,但已解免了多半,況人已走,更無善法,心中忿急,不免現於詞色。家父恐弟子出言無狀,一再阻止,沒敢違背,心卻憂慮。適在途中看了家父行時玉符賜示,才知他雖忿恨家父,不合暗助弟子盜藥,一則乙真人已有成算,便家父不管,不過稍微費力,一樣成功;二則將來他那難關,已非諸位師叔分出兩人相助不可。

先前他所慮者,是恐師叔對元磁真氣不能制壓得住。現在知道,不特冰蠶、溫玉俱在本門,尤其就在李、金、石三位師叔手中,只是這次沒有帶來,借用自無不允之理。並且連那九天元陽尺,也可代向凌太師叔借用,心已喜極。家父與他師弟淵源情分又極深厚,人去怒消,必能寬免。至多指摘幾句,或是做個樣子,略加小罰。只因弟子知他底細,恐在外洩露,或是異日再來,特意以家父立威,來作挾制之計,實則無妨。底下多是期勉弟子的話,說什麼得投身正教,乃千載一時的福緣良機,此去務須謹遵諸位師長伯叔訓誨,努力虔修,勉求仙業等語。弟子誠心向往本門,已非朝夕,幸蒙乙太師伯援引,得列門牆,欣幸非常。只恨島主不近人情,對於家父以嚴命相迫,不許父子相見。家父又無什閒暇出遊,相隔中土數萬裡,從此空懷孺慕,見面艱難,心中難過極了。"

石生笑道:"這有何妨?只要他肯求助於我,便包你父子能夠常見了。"易靜道:

"島主性情不免古怪。他也是有道之上,只要不真犯他惡,決不至於如此固執,定要絕滅門人父子天性。不是有所顧忌,便是別有用心。念在你是他大弟子的愛子,恐你只顧烏私,時來省親,無心修煉,難以精進,也未可知。且等將來用到我們之時,再行勸說,使你父子能常相見便了。"靈奇謝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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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5 02:16: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六回 天未湧金輪 海氣荒涼觀日景 洞中驚黑眚 嵐光明麗訪仙娃

眾人遁光本早放緩,且談且行,不覺行到那通往海邊的一條地震源脈通路口上,那通路入口,仍是好好的。前行裡許,堵塞了數十丈,內中有一孔洞,可以蛇行而入,靈奇上次無心發現,又把它開大了些。這時靈奇在前引路,還想再為開大,請眾人過去。

易靜說:"無須。島主也許早年故意留此一條震脈,未向令尊說起。我們只要能通行過去已足,不必改動它的原樣,就此穿行過去好了。"靈奇才沒有動。一行十一人,各駕遁光,穿行過去。前面通路雖遠不及來路秘徑通體晶明堅實,華美高大,寬窄也不一,並且途中還有倒塌之處,時聞硫磺之氣,其熱如蒸,但都不在眾人心上。因這一帶地底氣候惡劣,時過黑水臭泥發煙之地,無可留連觀覽,便由李英瓊用牟尼珠寶光,同了靈奇在前開路,一同加緊飛馳前行。不消半日,便穿入了冰原之下,道途重又清潔。眾人才把遁光放下,略微歇息,緩緩前馳。

石生笑問靈奇道:"我們自來,還未經過這麼長一段惡路。你看前途又臭又熱又汙穢,幸是我們,如換常人,簡直入了阿鼻地獄,薰也薰死了。難為你那日怎麼會發現的?"靈奇惶恐答道:"弟子自從先師羽化,得了幾件法寶。內有兩片古玉符,能傳聲留形,與陷空島霜華宮頂之寶妙用大同小異。丹室盜藥時交與癩師叔,家父行時交與弟子的,便各居其一。用時,只請畫上先師所傳符咒,運用真氣,對它說話,或是寫字,無論遠近,到時自能現出聲音字跡。昔日因家父不能隨時離宮遠出,弟子孺慕情殷,便各持一面,以備有事羈身,不能見面,各將所說的話留在符上,存放秘徑那一邊的入口,彼此互換,傳達心意,以代晤面。此外還有樣用處:如把兩符合壁,放在耳旁靜聽,千百里外聲息動靜俱能查知。日前往尋家父未遇,歸來閒行秘徑之中,一時無聊,便往沿途歧路上亂竄,無心中尋到這條通路口上。覺出這裡乃是年久坍塌,並非行法封閉,與別處歧徑堵塞有異。試用此寶一查聽,內中竟是空的,聽出老遠,並還隱有風濤之聲,自極遠處傳來。地底側聽,本最真切。左右無事,又稍會一點地行之術,姑且走進一探,居然循此前行,可達海邊。適才只顧貪圖這裡近便省事,卻忘了道路汙穢,請師叔不要見怪。"石生笑道:"修道人,什麼困苦艱難都應經歷,便往真的地獄走一遭,又待何妨?有此捷徑,免去遠涉嚴關許多周折,自然是好。我不過說,難為你能找見,哪有見怪之事?"

說時已將最末一段冰雪中穿通的途徑走完,到了出口附近。眾人見這地方已成了冰獺的窟穴,出去便是極海冰洋。外面另有一道冰獺自建的長堤,甚是堅固高厚,海冰不能侵入。眾人遁光到時,驚得那些潛伏穴中的冰獺嘔嘔亂叫,往四旁冰孔中亂竄。長者丈許,小者三四尺,神情滑稽,不下七八十隻。石生笑道:"這東西油光水滑,又白又亮,多麼好玩。帶兩條回仙府去,養在湖裡,不有趣麼?"甄兌道:"別處海獺毛色黑紫,巢穴生殖之地雖也在北海寒帶之中,均隨寒暖流來去,按著季節潮信,有一定時候。

因系寒帶生物,放在中土,已難存活。這類冰獺是另一種,毛色白如銀針,不似先說海獺黑色。與北極冰熊,同是這裡特產。終年生息冰雪之中,在深海中冒著刺鯨、寒鮫吞噬之險,獵取魚介為食。仗著毛性奇暖,能化寒冰,又有掘穿堅冰之能,性更靈慧,儘管害它的東西多,尚能繁息,未致絕種。第一,它不似黑海獺,可吃樹根草果,非魚不飽,多殺生靈,仙府養之不宜,第二,它生於極寒之地,永不往外移動,常人難堪的極冷地方,尚難存活,何況中上。離了這片冰山雪海,一遇暖流,更難活命,嬌嫩已極,如何帶得回去?"石生一想此時仙府不能回去,自己洞府尚未尋到,眾人又都笑他童心,只得罷了。

由獺穴中走出一看,四外冰山雪嶽,綿亙不斷,高約千丈以上。滿空暗雲低壓,氣象愁慘。遙望前面海中,惡浪排空,水天混茫。時見小山一般的大小浮冰,隨波逐浪而來,互相擊撞,發為巨震。又見群鯨戲水,出沒冰山碧海之間。來路上面冰原中,白熊、冰鵝,奇禽怪獸,時有出沒,見人俱都呆望不驚,態頗溫馴;偶然發聲吼嘯,卻極洪厲淒涼。宛然禽獸鯨魚的一片樂上,景物荒寒,氣象雄闊。與初到極海所見冰原岸上情景大略相似。前路尚遠,便稍歇息。

石生、阿童和易震,俱都年幼喜事。見旁邊有兩隻比水牛還大的冰熊走來,白毛如霜,又肥又壯,阿童笑說:"人言人熊力大,這冰熊看去甚是雄壯,不知有多大力氣?

我們不用法力,試上一試,看能製得住不?"石生、易震隨聲附和。恰巧旁邊又踱來了一大二小,三人一同上前,各自縱撲上去,抓緊熊的後頸皮,往下便按。那北極冰熊兇猛異常,力大無比。只因從未見過生人,初見驚奇,不曾發作,走近前來,本未安什好心。身長足有一丈二三,四足站地,高可六七尺。石生等三人高只齊它們項下,又講好不用法力,只憑手勁,如何能行?冰熊性又兇野,人不犯它,尚且不容,這一下,無異捋了虎鬚。那三隻冰熊,想不到有人侵犯,三人又是天生異稟,起時勢猛,冰熊猛出不意,竟吃按了個頭幾觸地,當時驚叫,往側躥了兩步,三人手仍未放。方覺好玩,哈哈大笑,待要往熊背上立去,冰熊忽覺此是奇恥大辱,猛然暴怒,一聲狂吼,人立縱起,回爪往頭上便抓。三人膽大自恃,全不在意,凌空下壓,腳不沾地,力量已減去了幾分。

又見頭一下便將熊頭按下,越發疏忽,以為蠢然一物,有何伎倆,各欲爭勝。因嫌熊身過於高大,身已翻向熊背,又想變換方法,制使四腳伏地不起。卻不想身材大小懸殊,吃虧太甚。若以法力殺死那熊,易如反掌,便以徒手除它,也非難事。然而憑手想要制服,卻難辦到。笑聲未住,冷不防吃那熊昂頭一仰,猛然人立,回掌來抓,竟幾乎吃了大虧。

三人中,石生最是心靈手巧,一聽冰熊怒吼暴起,那比蒲扇還大,比樹幹還粗的熊掌,也已抓到,其力絕猛,自己有力難使,身被帶起,竟制他不住,百忙中隨著那熊往上昂起,一帶之勢,手一鬆熊頸皮,身子就熊背上往側一翻,讓開正面來勢。然後橫起一腳,往熊的右頰上踹去,身也借勁,飛縱出去好幾丈,落到地上。石生天生神力,又是煉氣之士,不過吃了大小的虧,本心不想傷生害命。那熊直勁極猛,卻無橫勁,萬沒料到敵人有此一著;幾乎連頭頸都被踹折,撲通一聲,往橫裡翻滾出去老遠,跌趴地下。

歪著顆比水桶還大的頭,厲聲怒吼,急切間爬不起來。

阿童卻是不然,因下山不久,見此龐然大物,不用法力,要去制服,一時高興逞能,手才按下,覺出熊力絕大,便已膽怯。熊頭往起一昂,覺力極大,慌不迭把手鬆開,忘了離熊縱起,竟吃熊甩出老遠,忙縱遁光飛起,才未跌倒。

易震心粗,而又好勝,自負膽勇。明知熊力極大,仍一個勁往下按去,勢比石生、阿童要猛得多,竟來不及收轉,吃那熊一爪抓住。最可笑是,身已臨到危境,仍還一心記著"只憑手腳氣力,不用法力飛劍"幾句打賭的話。一手抓起熊的頸皮不放,雙膝用力一夾熊背,待用強力掙脫。冰熊天生神力,又當怒急之際,一爪抓住,死也不放。如換常人,就這一抓,臂膀先已斷裂,再要被它由頭上扯落下來,或手或足,無論何處,只要再被它撈住一點,一撕便成兩片,休想活命。猶幸易震也是天生神力,又是仙人之子,仙骨仙根,煉就玄功;熊掌蠢笨多肉,儘管力大,不能和人手一樣靈活。易震手臂只有兩三寸粗,又被抓在掌心以內,沒有被那鋼一般的利爪抓住,雖出不意,僥倖沒有受傷,可是當時形勢也是險極。易震在熊背上往回一掙未掙脫,方覺抓處手臂緊勒生疼。

同時,那熊吃易震兩腿神力一夾,雖然熊大人小,不能夾緊,那熊已被夾傷,背骨札札作響,疼痛難禁,越發暴怒,急不暇擇,又將另一掌往後抓來。易震左手正抓在熊的頸皮當中,那熊反掌後抓,眼看不見,背骨又奇痛欲折,情急暴怒之下,抓住臂的一掌往前強掙,另一掌便往頸後亂扯。這類冰熊,比山中大白人熊高大多力,又較靈便。易震一手已被抓緊,生疼不放。見另一掌又復抓來,知道厲害,一著急,不由鬆了左手。心想讓開來勢,卻忘了熊已人立起來,身在熊背,面向著天,一手又被抓緊,往前猛扯,全憑左手抓緊熊頸,才得支持。這手一鬆,身便失了依附,來勢雖然避開,人卻被熊抓緊手臂,甩向前面。同時因這一急,把所煉道家真氣,也自然運用出來。那熊甚是矯捷,好容易將仇敵由身後抓起,甩向前面,就勢迴轉另一掌只一撈,便把易震的左腿撈往。

狂吼一聲,兩掌並舉,往兩旁猛力一扯一抓。照著冰熊神力,又當怒極發威之際,這一扯一抓,休說是人,便是鐵石,也吃抓折。恰巧易震真氣已然充沛全身,通體堅如精鋼,與初上來全無防備大不相同。雖還未想到施展法力,將熊殺死,但知除卻飛劍邪法,很難傷它。一見身子被熊掌凌空甩向前去,一腿又吃撈住,一時情急,運用全力。那熊不特沒有被扯動,兩隻熊掌猛地一掙,反被震得生疼。那熊越發厲聲怒吼,張開血盆大口,便往腰間咬去。

這時,海中群鯨戲水,流冰大如山嶽,不時前後相撞。海氣涵空,波濤澎湃,中雜鯨鮫之類巨魚口中所噴水柱,珠飛玉迸,霧湧煙靠,合成一片奇景。自易靜以下,俱在面海凝望,沒留意到這三人有什舉動。聞得冰熊怒吼之聲,也只當作三人故意激怒,引逗冰熊為樂,誰也沒有回望。加以人熊相搏,動作均極神速,又都懷著人決不致為熊所傷的心思。當易震與熊惡鬥之時,石生、阿童也剛相繼自熊背縱出,腳踏實地。二人因知易震也是一身法力,認定不會為熊所傷,至多制服不了。又均無殺熊之心,見他始終手搏,只當故意如此做作,賣弄驚險花樣,也沒想起相助,信步往前走去。

當地冰熊,原不止這幾隻。這類猛獸多具靈性,復仇之心尤重,一見同類與人惡鬥,一齊奔馳趕來。先前為石生、阿童所傷的那兩隻,還在連聲吼嘯,都覺人類如此可惡,一齊發威,怒嘯應和,追逐愈急。石生、阿童均喜淘氣,見熊動了眾怒,四方八面一齊撲來,奔馳如電。熊掌踐踏在堅冰上面,宛如萬鼓齊鳴,震撼原野,勢盛猛惡。先前二人是想用手將熊制住,過於輕視,全沒一毫準備,身又短小,所以幾乎吃了熊虧。這時知道不是易與,為數又多,雖仍未放在眼裡,卻不似先前那等大意。回顧為首兩隻大熊已將近身,石生首先大喝一聲:"蠢東西,我不殺你,偏要自己找死麼?"說時,熊已朝人猛撲過來。石生上了一回當,已自乖覺,不再和它糾纏,只把身子輕輕往上一縱,放過來勢,由熊頭上越過。就著身子往下一沉之勢,照準熊肩背上一腳反踹過去。雖未用什真力,就這一下,那麼健強兇猛的大物,也是禁受不住。再加身子撲了個空,一時收不住勢,竟被踹出好幾丈,撲跌地上。冰雪堅硬如鐵,儘管肉厚皮粗,也已跌得生疼,連聲怒吼,反身又復撲來。阿童覺著好玩,相隨學樣。熊性堅強猛惡,一經激怒,發了野性,便以命來拼,不到力竭身死不止。於是此起彼落,前仆後繼,打了個亂七八糟。

二人不肯下重手腳,專一引逗好玩,急得那大小百十條比水牛還大的冰熊,咆哮如雷,踐踏奔騰之聲,震得山搖地動。

二人越打越好玩。石生方喊:"震弟,你還不把那熊支開,和它們打群架多好玩?"

猛聽易震一聲怒喝,回頭一看,易震和所鬥冰熊,已是一東一西,各自分開,倒縱出去。

易震手上帶著一條樹幹般粗的白東西,那熊一聲慘嗥,仰跌出去老遠,還未落地,身上泉水也似噴出兩三股鮮血,身已跌倒,還在冰地上滑出去好幾丈,才行停住。這時才看出易震手上是條熊腿,所鬥之熊已死。方想開口,微一分神,不料群熊已然激怒狂嗥,竟有十七八隻從四面飛撲而來。石生二次口剛喊得一聲:"震弟!"瞥見身前兩隻大熊撲到,未及再用前法縱身踹跌,猛覺腦後風生,兩旁又有好些白影飛來。知道難於躲閃,方待行法抵禦,手中剛掐靈訣,就在這一眨眼之間,忽聽易靜喝道:"你們也太淘氣了。"語聲未住,那四外飛撲而來的群熊,倏地紛紛仰跌倒退。隨見易靜等八人,一同自海邊飛來,除金蟬朝己飛來外,下餘七人俱向易震身側落下。易靜、易鼎正同向易震呼斥,那百十條冰熊均吃易靜以法力禁制,空自怒吼厲嘯,不能向前一步。再看易震,手上熊腿才剛放下,忙和阿童、金蟬趕過一問。

原來易震本還空著一手一腳,見熊心靈,知道緩勢,身子凌空,手腳俱吃抓緊,人小熊大,有力難使,連掙兩掙,未掙脫。那熊兩掌被震得生疼,負痛急怒,張口要咬。

易震雖然煉就一身真氣,只要運用,刃斧不傷,但沒讓猛獸咬過,不知能否禁受。又見血盆大口中白牙森森,未免膽怯。一時情急,便把空著的一手一足,緊抓在熊的大鼻樑上。這一有了著腳之處,自較得勢,力氣也使得多。兩下里都急,也想不起換什方法,於是一人一熊,各自相持不下。先前易震只吃了疏忽和力使不上的虧,又忘了運用玄功,熊性又極頑強,寧甘忍痛,死不放鬆。若憑氣力,熊力任是多大,也非道家玄功所煉真氣之敵。兩下里相持了一陣,易震見它久持不放,急迫中又瞥見石生、阿童正和那百十條冰熊打得落花流水,熱鬧已極。自覺為熊所擒,久不能脫,越想越愧,越愧越急。忽然想起:"法術雖不能使,但運用玄功,發揮真力,將熊掌掙脫,有何不可?"念頭一轉,立把勢子略緩,運用玄功,凝鍊真氣,準備運足全力,猛然發動。那熊吃易震用一手一足抵住鼻子,力氣又比它大,本已力竭,腿掌皆痛,覺著仇敵勢子略緩,樂得也緩一緩勁,正在喘息。易震已將周身真力元氣運得十足,正要施為。一眼看到冰熊鼻孔中噴氣如蒸,天本奇寒,所化成的冷霧聚而不散。暗罵自己:"蠢才,打瞎熊眼,手短不及;這手邊的鼻孔,竟也忘了抓它兩下。"想到這裡,隨以一足抵緊熊鼻,把勢蓄好,隨伸手往鼻孔中抓去,誰知無心中觸著它那要緊所在。這熊覺著鼻間奇癢難禁,不顧再抓敵人,忙把抓腳的掌一鬆,待要回掌來抓。易震早已算定它或腳或手,必松一掌,已打點好了應付之法。一見松的是腳,更合心意。說時遲,那時快,熊掌才松,易震便將才脫熊掌的一條左腿往回一拳。右腿就著鼻間原踏之處,用力一踹,然後聯合拳回的左腿,一同運足平生之力,猛朝熊的胸前踹去。空著的一隻手縮回來,反掌抓熊,奮起神威,兩膀用力一抖一振,上下相應,同時並用,口中一聲大喝,往後倒掙出去。那熊鼻孔一癢,周身痠軟,兩隻前腿便卸了勁,只顧回首抓癢,驟不及防,吃易震手足並用,猛力一掙一扯,自然禁受不住。因為用力太猛,活生生將熊的一條右前腿齊肩腫扯斷。

胸前鼻上又著了兩腳重的。當時慘嗥了一聲,隨著人身向前倒縱之勢,冰熊身也往後,仰面倒跌出去,順鼻口肩腫等處狂噴鮮血,屍橫就地。

易靜等八人正在彼此說笑,聞得身後冰原上獸嘯踐踏,夾著石生、阿童呼叱歡笑之聲,亂成一片,覺出有異。金蟬首先回頭望見,心還好笑,告知癩姑說:"你看小和尚佛門弟子,也和石生、震弟一般淘氣,放著好景緻不看,去逗白熊玩。"癩姑笑道:

"你莫裝好人,如非這次掌教師尊命你當七矮的娃娃頭,你早過去了,只怕比他們三個還鬧得兇呢。"話方說完,一眼瞥見易震與熊苦持之狀,忙喊:"易師姊快看你那位二令侄。"易靜聞言回看,喊聲:"不好!"忙即飛起,剛待行法禁制,晃眼易震已由熊身上掙脫,落到地上。熊腿已被連皮扯斷,熊掌依然緊抓手臂之上,不曾墜落。眾人這才看出險來,只奇怪三人為熊所困,怎不施展法力?金蟬關心石生,見眾熊四面夾攻,忙飛過去時,群熊已被易靜法力制住了。易震將熊掌扯脫以後,吃易靜和易鼎好生埋怨了一陣才罷。

眾人觀玩了這一陣,也已興闌思歸,重又起身上路,往中土飛去。因那起身之處乃冰洋與北極內海交界,那玄冥界外極海中有許多妖人左道以及海中精靈盤踞的島嶼恰巧避過,前途已無險阻。又有靈奇引路,可稍抄近路,徑由北冰洋上空飛行,無須橫斷那萬里冰原廣漠。因路太長,不是當日所能飛回,初飛時見海天空曠,波瀾壯闊,不時又見吞舟巨魚,出沒驚濤駭浪之中,先還覺著平日只在中土行道,冰洋極海足跡不到,難得經行,正可盡情觀賞。及至飛行了半日之後,便成了見慣無奇。又以四外茫茫,天水相涵,看不到一點陸地,漸漸飛上來時原路,天雖仍是奇寒,海中碎冰也越來越小,冰山等奇景已見不到,連大魚也難得遇見。天色早已分出日夜,正當入暮之時,天上凍雲密佈,慘霧昏沉。下面是寒流洶湧,碎冰雜沓,冰浪交搏,聲甚聒耳。眼望過去,盡是這類陰晦荒寒之景,引不起人一毫興味。眾人越飛越覺無聊,俱想早登陸地,各把遁光加急,以全力飛馳。十一道遁光聯合一氣,電馳星飛,衝破幹層寒雲,無邊慘霧,向前急馳過去,聲勢卻也驚人。

眾人起飛時晏,又當北極近邊,晝長夜短之季,醜初天便黎明。眾人初次經歷,來時天陰,心中有事,只顧戒備異派仇敵和沿途海島中隱伏的妖邪突起為難,均未留意及此,歸途也未想到天那麼短,一路飛行,不覺子時將近。天色本極黑暗,似見天邊金光一閃即沒。眾人先未看真,算計途程時候,剛在深夜。只易靜、癩姑、南海雙童以前曾在各海往來,均經歷過,初見覺異,微一轉念,便已想起,均未出口。金、石、阿童、英瓊四人,俱想不到那是日出以前虛影,好生奇怪,同喊:"二位師姊,你們看見天邊金光一亮麼?"四人方微笑欲語,靈奇已先接口說道:"這裡正是日長夜短的季節,日出在醜。只是這海上霧重,天陰時多,等到霧消時,已成一團昏白影子,到了中天,無什看頭了。適見金光,分明今日海上雲高,星月之光雖被遮住,海面上卻是晴空無霧,上好天氣。日出好看,少時滿天彩霞,還要好看,奇景難逢,難得遇到。弟子往來北海不下二三十次,並還事前留意日出之時,也只看見兩次。內有一次,還只看一個尾梢。

我們飛行太快,再往前去,到了有霧之處,就看不見了。"

話未說完,一個其大如山的金輪,已由極遠天邊跳波而起。英瓊、阿童見那日輪與常見日出時情景不同,只是極大一面晶鏡,四邊並無光芒,卻似月暈一般,四邊緊緊圍上一圈彩氣。由海盡頭處,突然升起,一下便離開海邊老高,卻不停住,略一升降湧現,忽又墜入波中。海面上依舊黑沉沉的,不見一點曙色。同聲笑道:"無論到哪裡,太陽總是一樣,難道這裡的太陽也與別處不同麼?"癩姑笑道:"呆子!虧你們還在佛道門中修真,連這點見識都沒有。太陽只是一個面目,怎會兩樣?這不是它的真面目,乃是它出來以前虛影,所以看去沒有光芒。"靈奇接口道:"別處,這虛影便不易看見。這裡因是北極冰洋附近,正當子午線上,所以有此虛影汨出之景也格外好看。實則日還未出,乃是海波回光倒影。師叔你看,天色不還是黑的麼?不過虛影一現,真的也快出來了。"說時,天邊金輪又復離海湧起。由此升降不停,上下跳擲,變幻明滅,毫不停歇。

後來越跳越疾,正覺好看,忽然直落下去,半晌不見再起。海面上浩浩蕩蕩,漫無涯際,除浪花奔騰,濤聲振耳外,更無別的動靜。天仍未有明意。

石生方說天色要變陰沉,忽見天邊金輪湧過之處,微微現出一絲青色。靈奇忙喊:

"真太陽出來了!諸位師叔請看!"眾人定睛一看,那青色先只微微一線,漸漸展開了些,顏色也就轉淡,略似東方將曉的天色,只是比較往日所見稍微暗些,不是修道人的法眼便看不出。跟著海天盡處,先有無數光芒,作小半圓形往上放射,日輪還未出現。

隔不一會,光芒漸強,漸漸露出一點半圓紅影,隨著波濤起伏,漸現漸大。到此,朝陽方始離波而起,現出半輪赤紅如雲的紅影,浮於海天盡頭碧波之上。萬道光芒,齊射遙空,天空已由魚肚白色,轉成初曉。果然天上雲層高而且多,吃陽光一映,化為滿天金霞。海水受日光斜照,全海面成了金海。天光海色,同幻奇輝。那太陽全貌也已呈現,離波而起,精光萬道,朗照雲空。端的氣象奇麗無儔。

直到眾人看完曉日,重又前飛。日頭逐漸高起,虹光才漸斂去,天空霞綺也回了本色。但見前行天色甚好,漸漸飛出北極冰洋邊界荒寒陰晦之區。浮翳盡去,清光大來,水碧天青,風和日麗,波光雲影,上下輝映,又在那麼壯闊無邊的海洋上空凌虛絕跡飛行,端的心神為之一快。

易靜見途中游魚跳波,海烏迴翔,結隊成群,各自往來。遙望前途,已有風帆片片,出沒遙波,知離海外諸國的陸地將近。一行遁光強烈,破空急馳,聲勢甚盛,老遠都能聞見。不願驚駭俗人耳目,正囑咐眾人把遁光斂去,猛瞥見日光底下有兩點青白光由西向東,正朝自己側面遠遠橫空飛來。眾人直行,那兩點光華由斜刺朝前橫來,兩下里互相迎面,勢均迅疾,晃眼臨近。光也因近而大,真似兩道長虹經天飛渡。易靜見那白光雖不似本門家數,卻非左道妖邪一流。看那來勢,又正對著自己這一面飛來。猜疑是別派中相識道友,不是無心相值,便是有意迎來,弄巧還許有什要事,特意從別處趕來迎候,都不一定。既非妖邪一類,當然也不會存有敵意。於是告知眾人,暫把遁光放緩,不迎上去,看來人是否有心想見,再定行止。話剛說完,來人已飛離身側不遠,眾人如不停歇,兩下正好對面。眾人方覺來人功力甚高,所識別派同道中並無此人,時又匆迫,不及互詢。各以為一行中有人與之相識;再不也許有什要事,奉了乙、凌、白、朱諸老之命而來。眾人心方尋思,來人本算好兩下相值之處,飛迎上來,眾人遁光一停,便趕到了前面。見眾人停空不進,當是不願相見,故意停止,放他們過去,互相冷笑了一聲,轉頭飛來。

易靜、癩姑雖未把來人當作仇敵,蓄有戒心,卻早看出青白光中來人是兩個白衣少女;遁光家數,也認出有一個是崑崙派門下高手。開府時,崑崙派因有慈雲寺黨邪挫敗之羞,只為首諸人來了幾個,所帶門人也極有限。暗忖:"各正派中師執以及同輩道友,只崑崙派和本門有過節。開府盛會,鍾先生、知非禪師諸長老雖也應請赴會觀禮,表面看似前嫌已釋,胸中難保仍有芥蒂。這兩女子的功力不似他們門下後輩,並且長一輩的並無女子赴會。素無瓜葛,又與本門貌合神離的崑崙派中女仙,怎麼會突然迎來?惡意或者不會,好意也未免不合情理,其中必有原故。"心念才動,來人已至對面。

二人覺得內中一個似曾相識。對方見有易靜、英瓊在內,面色也倏地一變,首先開口,冷笑說道:"我姊妹去往海外訪友,見有峨眉門下成群飛馳,本意只想託帶兩句話,不料會與本人相遇,真乃巧事。去年我和一位同門師兄,曾與易、李二位道友相遇,大德未報,至今耿耿。日前併到依還嶺,才知二位道友門還未入,便以主人自居。卻沒想到聖姑遺偈,人居仙府的人,第一須將豔屍玉娘子崔盈除去,第二須將聖姑昔年未完的心願代為辦到方能入內。還有聖姑昔年所藏,最關緊要的十六件天府奇珍,俱在你二人前次所見小池以內,事前必須盜出,否則崔盈妖鬼便無法傷她,也休想深入後洞,解破洞中各層禁制。現在崔盈的元神已能通行全洞,不久便可復體重生,無人能制。除非不捨原來軀殼,又想佔據聖姑仙府,沒法解禁,攘竊藏珍;如想此時出洞遁走,為禍人間,已非難事。本來沒有這麼快,也是你二人上次惹出來的亂子,行時忘了封閉洞外幻波池底泉眼,事後也不前往查看。她因那地方最為隱秘,妖魂禁閉多年,從無一人入洞侵擾,本是安心在內順序潛修,準備修到功候,復體重生,再行出世,為所欲為。你們前往盜室,她受聖姑法力禁閉,停屍中層密室以內,你們就將所有法寶全數盜走,她也不會知悉。誰知你們一心覬覦聖姑藏珍,偏又不知底細,無緣無故分成兩路入內,誤入停屍室內,無意中將聖姑制她的禁法破去一層,以致驚動妖鬼。她算計聖姑十六件藏珍的樞紐在她屍首底下石穴以內,來人必不就此甘休,此事一經開端,必定還要再來,甚或引了許多法力高的人前去為難。料定禍兆已萌,隱憂未已,為此不等功候修成,亟謀脫困之法。你二人走不數日,她便施展邪法,引誘外面妖邪前往,以美色、藏珍為餌,令為出力。

"她自身被困洞內,不能出門一步,地更隱僻,昔年妖黨死亡將盡,勾引人本是極難的事。事有湊巧,她那信香剛經了許多心力,自泉眼裡透將出去,便遇見兩個不知自量的男女妖邪,跟蹤下去,到了池底,發現仙府所在。此時洞門有你們法力封閉,內外隔絕,不能相見。這妖鬼也實狠毒,知道聖姑不禁女子入內,只洞門無法進去,竟由洞內傳聲,使出奸謀,先說出她自己姓名,以及洞中藏珍之多,將二妖人打動。隨後告以洞門已被佛家法力封閉,決難攻破,尚須多尋幾個有力助手,令那男的急速另約有大法力的妖人相助,人數越多越好,卻把女的留下,與她作伴,隔洞遙談,以解多年煩悶。

二妖人為她甘言重利所誘,自然依言行事。哪知妖鬼看出二人法力不濟,便想把風聲傳佈出去,多引一些妖邪前往,以便各出死力相助,試為其難。萬一舊日同黨尚有一二殘餘未受誅戮,聞風趕來,豈不更妙?同時又想把女妖人的生魂攝了進去,為她服役解悶,將來破法時多一助手,省得孤掌難鳴。

"男妖人剛一走,她先用些甜言蜜語,哄得那女妖人對她信服。又故意露些口風,她好洞中法寶珍物至多,來人如是女子入內,並非不能。只為洞中法寶靈丹甚多,自己身受禁制,無力相抗。惟恐人心難測,一旦引了進去,吃來人將法寶、丹藥取去,卻不管她死活,故此放心不下。必須多約人來,當眾言明,這些法寶、靈丹以及這座仙府,要看來人出力大小,分別酬謝。議定之後,立下盟誓,並由她指點門戶途徑。此時為防萬一,卻不願人入內,以防受人挾持。那女妖貪心早動,又知她夫妻二人法力有限,聞言益發垂涎,巴不得先入洞內,乘機攘取上幾件好的。便再四和妖鬼商說,自己久慕她的美名,亟欲入內相見,並以離開相要挾。妖鬼方始裝作無可奈何,勉強應允,教她身劍合一,並用法寶護身,由泉眼底下一個小洞,借水遁衝將進去。女妖人利令智昏,也不想想對方先已說過她此時身上束縛已去八九,全洞均可通行,只這一層洞門阻隔,又是久煉妖魂,稍有縫隙,便可穿越,既有這個水洞捷徑,為何不能自出,外人倒可走進,是什原故?只因一心貪得法寶、靈丹,便毫不思索,如法施為,由泉眼水道中借了水遁飛入。前半果然通行無阻,等到深入腹地,到了小池以內,聖姑金水禁制被她觸發,肉身當時化為烏有。本來形神皆要消滅,仗著妖鬼早有準備,在池旁等候,一見入了禁網,忙施妖法將她生魂攝起。聖姑禁法厲害無比,妖屍崔盈也幾乎受了重創,才將女妖人的生魂保住。妖鬼平白害了助她的人,毫不介意,反逞淫兇。先把女妖人的生魂凌踐折辱個夠,使其俯首貼耳,心膽皆寒,百依百隨,不敢絲毫反抗,方始收為她的侍女。

"不久男妖人到來,妖鬼推說女妖人久候他不來,忽然不辭而別。男妖人知道內外隔絕,出入皆難,做夢也想不到乃妻落了她的毒手,以為另往別處訪友,未以為意。所勾引來的一干妖邪,雖也有些能手,無如那五座洞門,一座也攻它不開。有的知難而退;有的吃妖鬼連愚弄帶激將,不肯就罷,又各回山祭煉邪法,以為再來之計。風聲傳播,人來的越多。妖屍見來人如是女的,便用前法,將人吊單,誘使入網,一連害死了十幾個淫娃妖婦,那洞依然如故。當你們移居依還嶺北山谷的頭五天,不知由何處來一醜女,竟將洞門禁法破去,到裡面和妖鬼一見,強取了一件法寶走去。取寶時,不小心誤觸埋伏,還捨去了一個手指。妖鬼崔盈留她不住,一去便未再來,可是門戶洞禁大開,近日洞中已有妖人來往,洞門啟閉已由妖鬼主持。只等身上七靈絲煉化,元神去了禁制,便成大患。你們妄想入據仙府,自居依還嶺山谷之中,卻任妖邪在內盤踞,豈非笑話?我日前去查看了一次,現已完好。除妖之策,只等海外歸來,便即下手,不過歸期還得些日。你們如若自命不凡,何不先往一試?誰能依照聖姑遺偈除卻妖屍,便是洞中主人如何?"

說時,易靜、李英瓊早認出說話這女子,正是上次幻波池所救兩少年男女中的女子辛凌霄。英瓊想起這兩人恩將仇報,去時曾用法寶暗算老父,心中忿恨。又聽出語帶譏嘲,幾次想要發作。易靜比較持重,覺著這兩女子突如其來,行跡可疑,遁光功候比平日所見各派門人都高,並且語帶譏嘲,明含敵意。自己這面一行十一人,遁光連在一起飛行,威勢甚盛,休說尋常妖邪見而遠避,便各異派中有名人物偶然想遇,也未必敢存輕視之心。這兩個女子如非有恃無恐,怎敢對面迎來,若不介意?所說又是幻波池豔屍崔盈的事情,並還自稱到了依還嶺,見到過靜瓊谷中諸弟子。料知必有原因,關係重大。

那日初到依還嶺,本就覺出幻波池底洞門有開閉之跡,因時太匆促,沒有看真。師命彼時不許下去,癩姑、英瓊又在旁勸阻,暗用禁法試探也無回應,就此離開,不曾下去仔細查看。後來連留意了好些日,並在暗中隱形前往窺伺,均無動靜,自知斷無眼花看錯之理,至今是個疑團。當時只因煉法正緊,南疆事完後,又有北極陷空島取藥之行,一直離山多日,不曾回去。日前想起:"米、劉、上官、雕、猿諸弟子雖非易與,到底功候還差。近來幻波池藏珍,以及豔屍復活之事,已漸傳播,各異派妖人必定紛紛垂涎。

師父命在開府之前,先行移居依還嶺上,也必為此。目前正值多事之秋,萬一有什厲害妖邪覬覦池底仙府中的美色、藏珍,去與豔屍勾結,發現嶺上有本門弟子居住,定往侵害無疑。米、劉諸弟子如能謹守行時之戒,每日閉洞不出,靜瓊谷上下四外均有本門禁法封閉埋伏,就被敵人識破,至多被困谷中,也還能夠支持到自己三人回去教援。最可慮的是,眾弟子貪功喜事,不自量力,輕易出敵,便難保其平安無事。一人受傷遇害,餘人再為同門義氣所激,同仇敵愾,齊出拼鬥,更是凶多吉少。何況妖邪黨羽甚多,形跡一被窺破,眾弟子即使當時幸佔上風,仇敵也必呼朋引類,源源而來,能手日多,陰謀百出,終至吃了大虧為止。"易靜因身在數萬裡外,事未辦完,不能立時飛回,甚是懸念。嗣又想起:"行時查看諸弟子面上,均無晦容。掌教師尊既命隨同行道,縱令將來米、劉二人不免兵解,決無目前遽遭兇折之理。適才動念,許是憐愛新收女弟子上官紅,關心太過之故。"因北極神光就在此時出現,極光一斂,便須率眾直入島宮丹井盜取靈藥,就此岔過,也未向一行諸人提起。這時聽那女子一說,自是心動。不問來意善惡,難得她自行吐口,自以聽完後再作計較為是。惟恐英瓊記念前仇,冒失發作,誤了事機,連使眼色示意,才行止住。

那女子見英瓊雙目炯炯,神光射人,秀眉雙翹,暗藏殺氣,察知她心中仇恨,意欲發難。本心原因空中路過,發現峨眉派劍遁,意欲就便令其與易、李主人帶信,以遂自己陰謀,不想倒會不期而遇,一行竟有易、李二人在內。想起上次幻波池被困之事,儘管一念貪私,平日對本派諸先進同門曲為解說,以恩為仇,這一對面,想起以前脫險情形,夫妻兩條性命終是人家手裡救出來的,不禁難以為情。況且對方這十一人,看去功候均高,無一弱者。其實她還不知易、李二人,為峨眉門下後起有名高弟,單這兩人翻了臉,便不易發付,何況有十一人之多。無如雙方已然對面,況又同了新交的一個關係緊要的道友,不能當面示怯;又仗著煉就隱形飛遁之術,同伴法力更是高強,身後還有極大力量的後援,想了想,只得硬著頭皮答話,意在激將。及見英瓊面帶忿容,一面暗中戒備,一面不等對方發作,乘機先冷笑一聲,面向英瓊說道:"上次幻波池初見不識,事後方知你便是峨眉門下號三英之一的李英瓊呢。你休生氣,聽我一言。幻波池底女妖屍,至多再有百餘日,便能復體。那時,她必將古仙人所遺留,為聖姑保藏的十六件奇珍,設法取出。再用內中一件法寶,打開聖姑仙法封禁的一部道書,如法施為。不出三年,便和昔年聖姑一般神通。那時休說你我,便令師齊道友和他那些同門同道,也沒法制她了。以前你我幻波池那段公案,於我夫妻為德為怨,尚自難言。本來你二人不尋我們,我們日後也必尋你們,不過此時還顧不到。一則妖屍氣候將成,不乘此時下手,留此隱患,異日為害酷烈,不可複製。二則幻波池奧區仙府,洞天福地,想據為己有者,不只你們三人。今日你我無心巧遇,我以好意相告,你們定仗人多,倚勢行兇。我金鬼仙子辛凌霄,也不是好欺的,當時便可奉陪。否則,你們既以幻波池主人自居,而我卻拜讀聖姑遺偈在前,往好裡說,仙偈隱示仙府藏珍應為我有,你也不信。何妨各憑法力,徑照聖姑遺命,前往盜寶除妖,不問是誰,只要捷足先登,便算他是後繼主人,到時不得再有爭執。我今說此話,並非有什用意,要想誘激你們前往上當。只因貴派專一恃強欺人,明明別人成功於先,卻不甘服輸,倚仗人多勢眾,巧取豪奪,均所不免。我也不是怕你們的聲勢,如不事前言明,到時糾纏不清,豈非惹厭?還有妖屍近來黨羽日眾,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你們新收幾個男女弟子,住在北山谷內,早晚必為所算。內中有一少女,名叫上官紅的,日前想是發現池底有一妖人來往,同了一個能人言的大母猿,去往池邊石後潛伏守候,恰值有一厲害妖人到來。如非我憐此女資質甚佳,連那母猴一齊使法力隱蔽,護送回去,幾遭毒手。這等危機四伏的險惡之地,卻令幾個初入門的後輩,同了一些披毛戴皮的畜生在彼留守,這幻波池仙府未來的三位主人,也太大意了。我在空中遙望,有貴派遁光橫海飛行,想託帶一口信,各自下手,往幻波池盜寶除妖。並令其早日迴轉依還嶺,或將那幾個門人先行遣去,另覓善地。果真命數前定,應為仙府主人,功成以後,徑回仙府居住,豈不比那虛張聲勢,空言無實強得多麼?"

還待往下說時,英瓊是被易靜按住,強自隱忍未發。癩姑本在一旁察言觀色,留神靜聽,忽然插口答道:"你便是崑崙派門下,號稱神仙美眷的那位衛夫人,金鬼仙子辛凌霄麼?你這些話,不必再往下多扯了。你的本意,不是防將來你夫妻盜寶除妖,入居仙府,我們要和你爭,想在事前約定,功成者居,到時免有異詞麼?又以我們幾個門人現伏靜瓊谷,妖邪蹤跡相去密邇,恐為所算,使我們急速回山,好作準備,照你心意行事麼?實對你說,誰是仙府主人,未除妖屍以前,自然難定。你說你們讀過遺偈仙示,隱語寓意應為你有。我們偏也得到聖姑留贈的一本小冊子,上面除載明所贈百餘件法寶,名稱用法,並囑家師分賜門下諸多弟子外,看那末章語氣,彷彿又像與我三人有關。為此,家師才命我三人帶了小徒和雕、猿前往。因豔屍崔盈氣運未終,時機未至,暫住靜瓊谷,乃是另有機謀,恕難奉告。池底近況,我三人也早知悉,道友便不見示,也無棄置之理。至於防我們到時倚勢逞強,巧取豪奪,則稍知自愛之士尚且不為,何況我峨眉門中弟子,此層只管放心。並且我們這次雖然志在除妖去害,為本門建立一所別府,私衷卻不知自量,想拿此事試驗各人近來功力。下手除妖,至少也須等到明年,照道友所說氣候將成之際。這時不過凝碧仙府已閉,奉命下山,無處棲止;又以聖姑仙示,認定身是未來主人,為圖近便,移居嶺北山谷之中。暫時原無作為,一切早有定算。我們和道友同是玄門弟子,崇善誅妖,殊途同歸,無分你我。道友又自稱是聖姑仙偈中屬意之人,雖與仙冊之言不符,也許聖姑別有用意,兩皆期許,藉以策勵。我們事尚未成,先自為此爭執,不特不是修道人的襟度,轉為妖鬼所笑。好在不問誰是未來主人,必須先將妖鬼除掉,方能入居仙府,徒事空言,無補實際。再如道友所言,雙方各自下手,也覺稍微含混。萬一彼此均曾出力,各有小就,同時與妖屍對敵,異日功成之際,有什爭執,豈不又道我峨眉慣於倚勢逞強,巧取豪奪?我師姊妹三人,均照預計行事,還得些時,方始下手。道友既恐妖屍猖獗,亟欲除害,我三人自知法力淺薄,情願相讓,任憑道友佔先,只要將妖屍除去,入居仙府,我三人當日便離開依還嶺,決不停留片刻。萬一道友到時有意相讓,明知可為而不屑為,我三人再來承乏未晚。反正妖屍雖然嘯聚徒黨,聲勢張狂,也只在洞中作怪,尚未為害人間,無所貽患。此後各行其是,也無勞見示。只盼道友積此善功,為眾生去此大害,我等決無異言。還有上次在幻波池仙府逃走時,用千斤鉈暗算李老伯父的,乃是道友的丈夫衛道友。李伯父佛法高強,既未損傷毫髮,也與道友無干。李師妹雖然誤認仇人,但我們人多,為免倚眾逞強之譏,也不容她有所舉動。小徒在幻波池上窺探妖邪動靜,遇見強敵,承情相助,送她回去,雖然道友事前不知,此女得有聖姑親傳,精於隱形飛遁之術,不致為妖邪所算,但畢竟萍水相逢,仗義拔刀,盛情可感,回山問明小徒詳情,異日相見,必有以報。現時先讓道友居先下手,愚師徒也不他往,只在靜瓊谷中聽候捷音。到了明春,道友如還任妖屍盤踞在內,遲不行誅,愚師徒再勉為其難。此後也無勞見告,各行其是如何?"

辛凌霄見癩姑長得痴肥面麻,生相十分醜陋,說起話來,搖頭晃腦,神態滑稽。偏是語多譏刺,尖刻異常,叫人聽了乾生氣,急惱不得。知道自己的本意及救上官紅的實情,均吃窺破。對方人多,均非庸流,若破臉勝負難料。上次幻波池已是丟人,且還可說是誤陷聖姑禁制所致,此時再如敗在這幾個後輩手裡,豈不更是難堪?想了想,強把仇怒忍住,冷笑答道:"我知你們近仗聲勢,無事不為。為省異日煩擾,故此把話言明,既然知難退讓,還有何說?我和諸道友成功之後,料你們也不敢再有異言。此時既不倚眾行兇,我和這位道友尚還有事,不值與你們計較,我們去了。"說罷,回顧同行少女,喊聲:"道友請。"一同破空飛去。石生、阿童、易震三人聽到末句,方欲反唇喝罵,三女已是飛去。癩姑忙攔道:"這丫頭眼看晦星照命,要死的人了。她吃我看破詭計,沒法下臺,樂得由她說幾句,遮羞好走。我們也好趕緊回山,免又相打,生出枝節耽延,理她則甚?"

易靜不放心靜瓊谷男女諸弟子,先催促速行。等遁光聯合,重新飛馳,然後笑對癩姑道:"師妹平日滑稽玩世,今日卻是文縐縐的,莊諧並陳。此女心思吃你點破,為爭顏面,不得不拼著性命,勉為其難,甚至與異派妖人同流合汙,俱說不定。我看此女煞氣晦紋已透華蓋,你說她晦星照命,一點不差。如再不知度德量力,死亡更快了。"癩姑道:"你看她眼下不是已與兀老的轉世愛妾聯在一起了麼?"易靜驚問道:"我見那同行女伴相貌雖美,卻一臉青氣,細看又非妖邪一流,原來竟是老怪物的女弟子沙紅燕麼?你怎認得?"

癩姑道:"這還用認?旁門女仙中貌美的,只她一人身上不帶左道氣質。但她成道時,元嬰被仇人暗算,受了大傷。老怪物愛她過甚,不惜再轉一劫,百計扶持。她也因為以前行事狠毒,樹敵太多,上次轉劫重修,受盡磨折苦難,想起膽寒,不敢再行嘗試。

偏生大荒二老的固魄神膠與九轉大還丹這兩種必須的靈藥,因二老都厭惡兀老怪物,一任好說歹說,明求暗取,展轉請託,終是堅決不與。如與行強,又未必是對手。沒奈何,只得由老怪物展轉求託天痴上人為力,向乙木精靈桑仙姥求助,勉強求得三丸乙木神丹,借靈木精氣,補益所耗元神,才得逐漸修成,可是面上青氣老不能退。她過去、今生,俱以絕色自負,對此引為大憾,卻也無法。那青氣便是她的幌子,更無二人。別的左道旁門,臉上雖也不免有五顏六色的,但以男的居多,如是女的,均喜妖淫狐媚,即使本面色難看,也必設法掩飾,並且身帶邪氣,一望而知沒她乾淨。儘管她面有青氣,依然看去美秀。尤其冷冰冰的,不喜和人說話,更是她的特性。我雖聞名未見,卻聽眇姑說過,決無料錯之理。適才她因我話說得挖苦,已然不快,再說重一些,說不定便要發作,雖不怕她,難保不把老怪物引了出來。這廝飛行絕跡,來去如電,雖然妄自尊大,不肯和我們後輩為難,如傷了他的愛妾,決不甘休。不問能敵不能,我們急於回山,遇上他,豈非麻煩?不與破臉,只說幾句,便是為此。那辛凌霄,乃崑崙派長一輩中最末的一位有名人物衛仙客的妻子,本是神仙美眷,不知受了何人蠱惑,如此倒行逆施。她那來意,師姊想已知道了。"

易靜道:"我只知她必往幻波池,又受了挫折,或是有甚難題,正巧遇見上官紅在池邊窺探,值有妖人飛來,她恐紅兒受害,用法力隱起,送了回去,問出實情。她往海外約人相助,雲路中發現本門遁光,忽然想起可以利用。意欲令本門人帶口信,用激將之計,假手於我,代她去掉那洞中阻礙,以便坐享其成。再不便是激我三人去和妖屍崔盈惡鬥,好使兩敗俱傷,以收漁人之利。不料遇上本人,話不好說,受了搶白。我斷定來意不過如此。上官紅遇救一層,聽你之言,好似她別有用心,並不承情,卻未想到。"

癩姑道:"師姊料得極是。她因突如其來,忽遇本人,又想起前事內愧,不能再照預計說話,又不能就此退去,所以詞色牽強,授人以隙,居心不良,一望而知。至於上官師侄,她分明是愛才,妖人到時,用法將她隱去。事後相見,紅兒為人和易,無什經歷,胸少城府;再見她不是左道妖邪,又長得美秀,也許她再拿話一誘:越認作是自己人,便告以詳情。她愛紅兒資質,問完之後,必說實話,要收為門徒帶走。紅兒只是受愚一時,人本機智,聞言自知上當。不是當時隱形遁走,便是自覺勢孤力弱,引去靜瓊谷內,米、劉、雕、猿自必出來接應。先也因她是崑崙門下,知道教祖與對方長老交往,又非邪教,必以婉言相拒。但我聽李師妹說,衛仙客夫妻遇救,逃出洞時,恩將仇報,暗算李伯父。當時神鵰正在身後養神,自然認得此女。此雕近來益發通靈變化,必告袁星,說出此女前事,這一來,米、劉、上官、雕、猿自必群起夾攻。人還尚可,神鵰卻是難鬥,也許措手不及,還吃了點虧。她適才罵雕、猿定是為此。否則,她已看中紅兒,又問出是我們門人,焉有放過之理?不信回山一問,就知道了。紅兒膽小,決不輕往池邊窺探,也必有點原故。照此女適才所說,不過三五日內之事,受此虛驚,連米、劉、雕、猿均有了戒心,我們未回,決不敢再冒失行動。真要有事,神鵰久隨白眉禪師,得道千年,海外途徑不是不知,早就迎頭飛來了。這層可以無慮。我們回山真是愈早愈好,現已無暇再與受傷諸同門相見,一入中土便須分手。我三人自還依還嶺,萬年續斷、靈玉膏由金、石諸位師弟帶去,如法施治。嶽師兄現在衡山,本門諸弟子中只他和諸葛師兄可以出入仙府。靈奇雖蒙乙真人引進,尚未拜師,可由諸位師弟分出一人引去。如能僥倖,隨了嶽師兄去往仙府參拜,不問能見教祖與各位尊長與否,藉此見識一回,也不枉他嚮往心誠,連日辛苦。"

易、李二人聞言稱善。阿童笑道:"你們不是要除幻波池妖屍麼?共只三個人,如何能行?我們送到靈藥,將人醫好,來助你們除妖如何?"癩姑笑道:"聖姑不願男子入她仙府,你們來了,反而有害。此事不勞照顧。"石生道:"我不信這話,一樣除妖去惡,分什男女?"易靜道:"洞中禁忌,實是如此。並且此次師父命眾弟子各照仙柬道書之言,分途行事,到了急難之時,方可求助。此時一則無須,二則諸位師弟也還是分途行事的好。"金蟬笑道:"石生弟和你們說了玩的。我們現連一個棲身之所還未尋到,哪有工夫管人閒帳?"癩姑笑道:"你少說好聽的話吧,我三人只要答應,你們不當時來湊這熱鬧才怪。"阿童賭氣對金、石二人道:"我早聽李師兄說過幻波池中女鬼的厲害。她們今日不要我們,到了事急之時,再以法牌傳聲求救,我們也不要理她們。"

癩姑道:"小和尚,你白生閒氣。我們就有了什為難之處,也有人可找,不勞你們照顧。

你沒聽說洞中禁忌,不令你們男子入內麼?沒的找了你們來,給我們添些阻力?且等別府建成,我三人移居以後,再請光降吧。"金蟬笑向阿童道:"小師父不要急。跟我們走,包你有熱鬧。跟癩女尼在一起,有什意思?休看她有幻波池洞天福地,整年藏身地底,多好的洞天福地,也是悶人。我們且找一處好洞府與她們看。"英瓊笑道:"幻波池和紫雲官兩處仙府奇景,絕無僅有,只恐未必能賽得過去吧?"石生不服道:"莫非天底下就是你們這兩處好地方麼?"英瓊道:"空言何用?凝碧崖仙府和這兩處以外,叫你想也難想出來,休說現成放在那裡,等你去住呢。"

石生方要回答,甄艮接口笑道:"李師姊,這話並不盡然。宇內靈境甚多,盡有仙凡足跡未到之地。本來我也不敢如此說法,日前詳忖教祖仙示,不特小師兄領導的七矮弟兄,將來要廣收門人,發揚光大,好似嶽師兄也要自成一支,如無一處極好的靈境仙府,如何用得?不過時候久暫,能否當時尋到,說不一定罷了。"英瓊笑道:"真要如此,那太好了。我在仙府,私底下還問過玉清大師:'怎麼好地方都被我們女子得了去?

男同門怎都向隅?'她只笑說:'各有因緣莫羨人。'教祖仙示自然無差,我先不知,所以那樣說話。平生最愛名山勝域,仙境靈區。你們此去如若尋到,早點通知一聲,大家喜歡。"甄艮應了。易靜笑道:"李師妹那麼性剛疾惡,平日相處偏那麼天真得愛人。"癩姑道:"本門男女諸同門,差不多都是襟懷坦白,磊落光明,剛而不激,柔而不靡。不似別派門下,無論師規多嚴,多少總有兩個敗類。"石生笑道:"心裡就有什花樣,也拿來刻在頭臉上了,再要說是不磊落光明,豈不冤枉?"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癩姑笑道:"你繞著彎刻薄我麼?誰似你長得和小姑娘一樣?幾時惹我生了氣,不叫你變成又癩又麻才怪呢。"石生故意吐舌道:"癩師姊,莫生氣。誰要長上你這副人見了嚇得倒退三尺的尊容,莫說外人,自己先就噁心。管他小姑娘不小姑娘呢,好歹落個乾淨相。"癩姑道:"石生近來道力未長,卻學會了貧嘴薄舌。小師弟做了娃娃頭,倒裝得老實了。"金蟬道:"你們拌嘴,沒我的事,我不疤不麻,也不像小姑娘,牽扯我作什?"眾人聞言,又見癩姑天生醜怪之狀,俱都忍俊不已。一路說笑,不覺飛入中土,到了四川境內,方各辭別分手。

金、石、甄、易、阿童、靈奇一行八人,帶了陷空島所得靈藥,自去醫治傷員,送靈奇往衡嶽拜師,並往各地尋找洞府。情節新奇,暫且留為後敘。

易靜、癩姑、李英瓊三人,與金石等八人分手以後,便急催遁光,往依還嶺趕去。

遁光迅速,不消多時,便已到達嶺上。只見空山無人,水流花開,表面看去靜悄悄的,依舊一片清麗靈淑的仙境,毫無異狀,也看不到一點妖邪之氣。易靜覺得金鬼仙子辛凌霄有點過甚其詞,意欲揭開幻波池上面奇樹探看。癩姑知易靜平日雖然性傲,畢竟久經大敵,見識得多,遇起事來,仍是謀定後動。這次對於幻波池妖邪,卻輕率躁妄,連靜瓊谷還未到,門人一個未見,便想探看池底動靜,好似有些反常。想起師父道書上附載的預示,覺著不似佳兆,忙勸阻道:"看辛凌霄神情,所說不似虛假,就說故甚其詞,也不能全屬子虛。妖屍所勾結的外邪,必已深入仙府。師父仙示所限年月,相差甚遠,如若就此下手誅戮妖屍,時機未到,必無成功之望,徒違師命,於事無補。師姊既不打算下去,單看一眼,有什用處?靜瓊谷中諸弟子尚未相見,只是遠望谷中,禁制未破,此間已有妖邪往來,辛凌霄又曾與諸弟子打過交道,我們離山日久,知是如何?好歹先回洞去,問明之後,再作計較,何苦打草驚蛇呢?"說時因恐豔屍崔盈邪法高強,機警異常,所勾結的妖黨決非弱者,特用本門傳聲之法,免被警覺。

易靜自從上次隨李寧父女人內取寶,幾乎為聖姑仙法所敗,心便有些不快。聞言想起師諭,知聖姑平生言出必踐,不到所限除妖日期,妄自入內,必受挫折,心中老大不服。暗忖:"聖姑原是旁門出身,後雖成道,仍非上乘正宗。加以前孽未盡,又在洞中羈滯數百年,直到孽滿,助她的人到來,除了妖屍,方始功行圓滿,證果飛昇。又聞她昔年性情孤僻,剛愎自信,說了便做,就錯也無反悔。妖屍已為所殺,不早將形神消滅,情甘沉滯數百年,姑息養奸,使其養癰貽患,只因當初一句無心之言的原故。如今妖屍已近復體重生,此時除她,羽毛未豐,自較容易,並且有機可乘。不早下手,等氣候成長,不特除她艱難,更不知有多少人受害。別人費了心力,為之除害消孽,莫非為限日期還差兩三年,寧甘養癰貽患,聽憑妖屍坐大為惡,無人能制,無形中造下許多孽因,身受其累?對於除妖的人,不特不在暗中相助,反倒作梗,未免不近情理。果真如此,自己也可以大義責難,料她說不過去。師父想因聖姑是洞中主人,慨然將仙洞相讓,並把生平聚斂的法寶、道書全數留贈,不便不依照主人意旨行事;同時又想借此磨鍊門人。

雖有'不到日期,不可妄入'之言,但又附有'如因自昧仙機,誤入險境陷身,不能脫去,速將所賜靈符如法施為,便可保身待援'等語。那靈符又只自己獨有,分明早已算定自己必在事前入內無疑。此事,師父只命自己和癩姑、英瓊三人主持,也未提到須人相助的話。妖屍神通廣大,不在此時乘機入內,將來定更難制。至於上次取寶受挫,是因為不知內中埋伏虛實,禁制重重,變化相生,事前又無什戒備,所以幾乎吃虧。自從開府,得了本門真傳,在靜瓊谷修煉了些日,功力已大精進;洞中虛實和諸般埋伏妙用,也俱由師父詳為指點。再將前師所傳之寶,預先取出,防身備用;再隱去身形入內,小心戒備行事,自信便是聖姑為敵,也奈何不得,何況斷無暗助妖屍,與己為敵之理。如能就此除去妖屍,自是絕妙;如若妖屍仗著聖姑原設埋伏禁制,防護隱蔽,暫難如願,好歹也將幾件最關緊要的法寶、道書先盜到手,以免日後落於妖屍和有力妖黨之手,並雪上次受挫之恥。只是兩師妹俱都謹慎,且先不與明言,事成之後再說。"易靜主意打定,因沒把池中妖邪看得太重,心裡又正盤算下手之策,便脫口笑答道:"谷口禁制未動,可知池底妖邪伎倆有限,師妹未免過於小心。我原以順便探看下面有無異狀,既然如此,速返靜瓊谷問明紅兒他們,再議也好。"說罷,隨往靜瓊谷飛去。

其實易靜為了上次負氣,自恃劫後重修,法力高強,未免輕視仇敵。實則豔屍崔盈和新勾結諸同黨,個個厲害,妖氣全吃行法隱去,不露一毫形跡。對靜瓊谷諸人不肯加害,乃是別有顧忌,否則早已一個也難倖免。而易靜等三人降落商談之地,相隔幻波池不過一箭之遙,雖未行抵池邊,三人言動,早被下面輪守的妖人用妖法窺了去。妖屍原意,不到功候十分完滿,全身禁制脫去,能夠飛騰變化,隨意出入遊行,並將仙鑰和那幾件異寶奇珍一齊取到,決不多事,免生枝節,貽誤全局。可是敵人真要尋上門來,那也不能容忍,樂得借用聖姑所留禁制,誘使入伏,來一個除一個解恨。當時輪守的又是妖黨中比較兇狠的一個,一旦開池,便會立即暴起。雖然三人不至於敗,但一經交手,開了爭端,靜瓊谷便無寧日了。當三人走時,那妖人正仰著一張猙獰醜臉,目射兇光,隔著池上飛瀑奇景,向上冷笑。三人一個也未覺察,晃眼飛抵谷上。

英瓊覺著神鵰奉命每日飛空守望,就說隱去身形,怎見自己回山,不曾親身來迎?

心中一動,已隨易靜、癩姑一同飛下。剛過禁網,一眼瞥見眾弟子俱在洞外疏林之中踞石坐談,神情似頗不安。神鵰鋼羽獨立在林側怪石之上,比較安詳。見三人突然飛降,俱都喜出望外,紛紛出迎,拜倒在地。英瓊笑道:"你們怎不用功,在此作什?"袁星隨眾起立,首先答道:"弟子等因連日危機隱伏,山中多事,正由上官師妹教那先天乙木禁制,就便聚在一起,小心戒備,以防萬一呢。"癩姑笑道:"這猴兒說話沒個條理,你也不找個明白人問話。"易靜便命眾弟子一同入內詳說。癩姑攔道:"先莫進去,他們既守在此,必有原因,且問明瞭再說。"隨喚劉遇安述說經過。

原來眾弟子自從三位師長行後,先照所說,在洞中修煉,極少出谷。只神鵰隱身高空,環飛了望,一連數日,山中俱無異兆。這日眾人做完早課,天已黃昏,正去洞外竹林旁閒談說笑,等候新月。忽見神鵰飛下,向袁星說:"適才發現二妖人直入幻波池內,等了好一會,不見出來。"因師命不許多事,自知力弱,頭一次聽過,也就丟開。哪知第二日起,四五日內,神鵰又在空中接連看見好幾起妖人在池底進出。米、劉、袁、上官諸人聽此情形,知道池底仙府已被妖法攻破,妖屍已在嘯聚妖黨,準備脫困作怪。靜瓊谷相去不遠,早晚必來生事。又多存有貪功之念,自恃能夠隱形,只要不和妖人動手,就不致被看破。因池中妖黨不時由下飛上,卻不遠走,只在隱秘之處低語密議,看去與池中妖屍不似同心同德。神鵰當日還見先有兩人正在嶺東南危崖之下避人密談,隨後又有二男一女同往無心相遇,兩下里互語,均帶忿容。因看出對方人多勢眾,邪法頗強,恐引到谷中,防其警覺,未敢近前。五妖人匆匆各散,俱向山外飛去,過不片時,又都回轉。分明這些妖黨與豔屍崔盈多是表面勾結,並非真誠聯合。不是心有叵測,各有貪圖,便是妖屍仗著淫豔狐媚,並以洞內藏珍為餌,施展權術,使眾妖邪專為自己一人效命,互相疑貳猜忌,以便操縱利用。

眾人算什師長南疆之行,不久即回,既想窺探一點虛實,又以所居密邇妖窟,防其有什圖謀,先探明瞭真情,好有準備應付。加以神鵰再三告知眾人隱形窺伺無妨,但妖人中頗有能者,遇上必須知機遠避,不可近前交手,尤忌開池探看。眾人知它素來性傲恃強,新近脫毛換胎以後,功候日深,尋常妖人決不在它心上,它尚如此小心,可知厲害。因此去時也頗謹慎,議定四人分作兩起,一起留守,一起往探,互相輪流,稍有警兆,立即馳回自保。哪知去守伺了三日,一個妖人也未遇上,幻波池仍是好好的,看不出一絲邪氣上騰。如非知道神鵰雖喜與袁星相戲,對於別的同門卻互相敬重,不會向眾虛言,直要疑是說誑取笑了。

這日上官紅和袁星一起前往窺伺,因自聞報以後,長日守伺,毫無跡兆,未免膽大疏忽了些。又想起神鵰曾說,妖人時往嶺東危崖之下密議,袁星便去往嶺東,只上官紅一人在池旁守伺。先照易靜所傳法術隱形,本不致被人看出。因是久候無跡,忽然想起:

"本來所習隱形、飛遁之術,聽師父說甚是神妙。雖然用時必須心中默記靈符,始能生效,美中不足;但是將來功候一到,或是將來把妖屍奪去的那本道書重又奪回,看過悟出妙用,便無此弊。行時還囑隨時勤習,自從師父走後,日隨諸師兄修道煉法,閒來便自聚談,一直不曾重溫舊業。反正無事,何不就便演習。"想到這裡,因二法不能同時並用,上官紅還算謹慎,惟恐池底妖人萬一就在這交替行法瞬息之間,突然衝波飛起,被其撞見,特避開正面,走向離池稍遠的怪石之後,四顧無人,以為上有神鵰隱形巡視,便撤去隱形之法。

哪知事有湊巧,正趕衛仙客、辛凌霄夫妻為了上次幻波池盜寶,自恃法力高強,不把聖姑禁止男子入她內宮禁地,覬覦藏珍的遺言放在心上;又以心貪、不願外人分潤,意欲獨得,只夫妻二人同往,不約同道相助,以致陷身池內,寶未盜成,反耗損了許多真元,如非易、李二人相救,幾遭不測。匆匆逃出以後,夫妻二人劫運將臨,不特恨極了聖姑,因易、李二人救他們稍晚,致被毀去多年功行,同樣恨之入骨。又以脫困時所見二女行徑,雖不似深知洞中細底,但是此事極秘,海內外修道之士休說全知,便知道有那地方的,都寥若晨星。自己既想入內,如不深悉內中微妙,以及對付各層埋伏禁制的法術法寶,多高法力也是無用。這兩女既能深入,總知道幾分虛實,寢宮寶庫重地雖然難進,藏珍必被奪去不少。於是由妒生恨,又加了一層仇怨。後來雖訪查出二女是峨眉女弟子中能手,救他們先實無法下手,並非有心見死不救。那守在門外,被自己用千金鉈撞了一下沒撞傷,反幾乎吃了他虧的那和尚,竟是白眉禪師弟子李寧。情知鑄錯,無如利令智昏,又仗恃昔年先師鍾愛,遺賜了好幾件厲害法寶和原習的幾種大法,因一入內便己被困,心身受禁,全未用上,近年又交結了兩三個法力極高的前輩散仙,越想越不死心。儘管知非禪師、鍾先生、游龍子、韋少少、小髯客、向善等一干同門師兄看出他夫妻劫運將臨,倒行逆施,苦口相勸,終是陽奉陰違,執迷不悟。因聞豔屍崔盈將要復體回生,聖姑藏珍除幾件最重要的和一部道書外,好些法寶俱被前遇二女得去,由教祖妙一真人分賜諸女弟子,不久恐還要再去,心中忿妒,圖謀更急。

回山以後,二人便自閉洞府,靜修養息了數月,重新準備停當。鑑於上次人單勢孤,沒有成功,反倒受傷慘重,稍微存了點戒心。但因洞中藏珍已被二女得去多半,所存有限,尤其那部道書和幾件重寶,不捨分潤外人,夫妻計議,先往窺探一次。如仍原樣,妖屍氣候未成,不曾勾結外邪入內,元神尚在強力禁制之中,不能隨意變化作祟,便不尋人相助,憑著熟路輕車,小心戒備,當時下手行事;外邪如已引進;妖屍必已行動自如,能夠就著原有禁制抵禦,便難成功;妄入反有危險,豁出自己少得,立即迴轉尋人相助。因為妖屍回生期近,事隔數月,虛實難知,去時隱了身形。

二人原是正派門下有道之士,此時不過運數將終,不能自制,失了常度。老遠發現,離池不遠有一少女身形,由隱而現。先疑是妖屍勾來的黨羽,趕緊隱身,飛近落下。細一查看,身形已隱,覺得那女子丰神秀朗,仙骨珊珊,休說是塵世所無,便月宮情女素娥,料想也不過如是,不禁大為驚異。自己形聲隱秘,看那少女情景,不似因為人來受驚隱去,知她不久還要復現。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只得先自入池窺探。哪知下面竟有妖人設壇防守,陷阱隱密,邪法十分厲害。尚倖存有戒心,徑借水遁穿入,不曾揭樹開池。剛越過上面層波,瞥見池底似有異狀,立即知機,停身空中,向下查看。那妖人法壇設在中洞門內,不近前直看不出。可是隻要降到中部,便入了禁網。來人法力再若高強,邪法不能加害,便即誘入內洞,由妖屍發動原有禁制埋伏,將人擒去,決無倖免。

衛、辛二人在上面本來不會被看破,因在三日以前眾妖人受妖屍愚弄蠱惑,互相疑忌仇殺,起了一次火併。內中有兩妖人看破妖屍淫兇陰毒,揹人去往上面密計,竟欲乘虛盜寶,背叛逃走。給妖屍警覺,用以立威,欲取姑與,故意示人以隙,暗中嗾使守門的同黨,等二人盜寶逃出,快要上升,突然發動邪法。兩妖人中的一個知那守門妖黨最是兇毒,已為妖屍所惑,甘心效死,貪色輕友,一落彼手,必受慘禍,決無情義可言,所以一見不妙,立即捨身,自行兵解,元神遁去。另一個自恃與那妖人多年同道至友,至多所盜法寶被其截留,聽上幾句難堪的話,不致便下毒手。沒想到對方受妖屍播弄,本已嫉恨成仇,見他負盟盜寶,樂得假公濟私;加以妖屍在旁使上一些妖淫惡毒的手腕,一挑逗,怒火妒焰一齊狂熾,立以毒手相加。那一妖人偏又法力不弱,一見對方翻臉,也即暴怒,施展全力相抗,鬧得兩敗俱傷。結局是妖屍見計已遂,立即變臉,假說逃人無情無義,忍無可忍,難再保全,隨施邪法,幫助守門妖人將逃的一個制往。這一來,既報了叛她之仇,又立了威,使眾妖人知她本身法力,聖姑禁制不曾全解尚且如此,以後稍有違忤,便是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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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5 02:17: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七回 雲山無恙 道侶修真 玉牒生芒 妖屍懼禍

那守門妖人因吃逃人厲害法寶所傷,斷去一手,心中恨極,不肯令其就死。遂向妖屍將人要過,由其盡情報復,連用毒刑,殘虐了三四日還是未死。逃人始而拼死咒罵,後實禁受不住,又改為乞憐。無奈仇人一味橫加酷刑,全不答理。洞中妖人見狀,多被鎮住,各自俯首下心,聽憑妖屍玩弄於股掌之上,不敢心生二意。連日來上官紅等不見有人出入,便因眾妖人觸目驚心,不敢似前任意出入行動,以防妖屍生疑之故。

這時逃人正被妖法吊在門內不遠一個法環之上。那門本是關著,守門妖人性最兇橫狂傲,巴不得有人下來入網,立功逞能。因妖屍又有"來人足不沾地,不許下手"之命,近日特地將門開放。衛仙客夫妻見中洞門開未閉,知道前遇李寧等老少諸人離開時,還將洞門封閉,不曾聽其大開,心已覺異,遁光略停,便聞洞內慘痛呻吟之聲。試探著往對面貼壁稍稍下降,往門裡一看,內中竟還設有法壇。二人是行家,看出邪法厲害,就說能破,也極費事,底下還不知如何應付,非尋幫手,決難成功。於是立即衝波飛出,夫妻二人議定,分頭尋人相助。

快分手時,金鳧仙子辛凌霄平常愛才,忽想起來時所見青衣少女,動了愛憐。又想:

"這等地方有此女子,必非無故。"意欲探查她的來歷,如能收歸自己門下,豈非快事?

便和丈夫說了,重又迴轉。正趕上官紅等無聊,又在演習。上官紅人本極美,拜師以後,服了易靜所賜靈丹,身上綠毛已差不多退盡,現出本來面目。又置身在這等水碧山青,百花怒放的仙山靈域,人面花光,互相映照,越顯得玉貌珠輝,容光絕世。辛凌霄先已驚為天人,這時仔細近看,越發愛極。正恐其又隱,忽聽遙天隱隱破空之聲,直向嶺上馳來,天邊已見烏金色雲光移動。知有妖人飛到,立即乘機現身,口裡低喝:"你那隱身法無用,妖人來了,還不隨我急速避開。"話未說完,便施展法術,拉了上官紅一同隱形飛起。上官紅無甚經歷,這時手還拿著那面寶鏡,向天照著神鵰蹤跡,法力雖差,尚未聽出破空之聲,無心中卻瞥見鏡中現出烏金雲光。心方一動,面前忽有一位雲裳霞裾、滿身珠光寶氣的少年,同一道裝女子現形,發話示警。緊跟著,身子便被攝走。事雖突來不意,因見對方玉立長身,服飾容貌俱與心目中想象仙女相似,詞意又極關切,不似含有惡意;況且天邊恰有警兆,上官紅身子飛起,便聽破空之聲甚厲,由遠而近,妖人已將到達,所去恰又是靜瓊谷的歸路,諸般巧合,看出絕無惡意。久聞師長同門最多,經常不斷來往,以為對方必是師父的同門姊妹偶然來訪,或是有事來此無心相遇,發現來了妖人,恐為所傷,故爾不及通名詳說,先將她脫離險地。所以上官紅心還感激,並未抗拒。

辛凌霄有意覓地詢問此女來歷,無心飛往谷中,仙法禁制,外人又不能看出,相隔還有裡許,便自降落。上官紅回顧那片烏金色雲光,神速已極,早已飛近,往幻波池底落下,一晃無跡。見那女子未到谷口,便自降落,忽動靈機,心想:"此女如是自己人,怎在這裡落下?管她有多好意,還是問明再說。"心念才動,辛凌霄已先說道:"我有話說,妖人已入幻波池,這裡僻靜,不會被他尋見;便是尋來,有我在此,也是無妨。

你安心回答,無須再隱身了。"上官紅何等靈慧,聞言心又一動,更留了神。隨躬身施禮道:"小女子上官紅,一向便住此山,池中妖邪,早知一二。適往窺探,偶然無聊,演習聖姑所傳隱身之法。不知仙姑法號來歷,因何將小女子帶來此地?尚乞見示。"辛凌霄覺出上官紅無什法力,所習隱身法卻奇特,匆匆竟看不出深淺,估量必非峨眉門下派來窺探妖屍的女弟子,心方暗喜。滿擬危言聳聽,以救她出險見好,哪知對方並不見情。所習飛遁、隱形之術,竟是聖姑傳授,不禁大驚。暗忖:"聖姑法力何等廣大,並且坐化已數百年。此女根骨雖是極佳,法力覺極平常,年紀又輕,怎會是她的門下?如說是假,妖穴密邇,池底豔屍和新勾結的妖人邪法均極厲害,此女竟敢在此窺伺,又自稱知道池中底細,豈非怪事?"正尋思間,猛想起聖姑為佛女,此女卻是道裝,分明詐語。如在平日,辛凌霄聽到對方這等答法,心必不快。只因愛極上官紅,又想探詢詳細來歷和洞中妖邪虛實,仍笑問道:"你是聖姑弟子麼?我只知她有一孽徒,便是現在盤踞洞中妖屍崔盈,怎未聽說有你?你是幾時投到她門下的?"

上官紅雖已覺出對方不像是本門師伯叔,卻也不是對己含有惡意的左道妖邪,便隨口答道:"我先住本山不多幾年,前年才蒙聖姑慈悲,傳我道法,奉命在本山修煉,等候時機到來,隨同諸位師長誅除妖屍。因見連日洞中時有妖黨出沒,前往隱形窺伺,巧遇仙姑駕臨到此。適才那片烏金色妖雲,便仙姑不提醒,小女子也看見了。仙姑法號仙鄉,能見示麼?"辛凌霄見她秀外慧中,說話清婉,本已越看越愛,聞言,覺著所說又似不虛。只不知聖姑遺偈,為了妖屍延誤功行,尸解以後,元神雖仍在洞內,但她因為以前誤入歧途,為了參修上乘正果,自將元神禁閉,在內坐關,不特不能外出行動,連以前法寶、法術俱已不用。洞中一切埋伏禁制,俱是昔年默運玄功,推算未來,預為設置,到時自然運動。妖屍或可就勢利用,聖姑本人反難施為。這又不是尋常入定,元神可以隨意行事,連話都沒法和人說,怎會出洞收徒,傳授道法?老大不解。想了想,又盤問道:"聖姑尸解多年,修持佛家最苦最難的戒行,以備戰勝萬魔,飛昇極樂。妖屍未伏誅以前,怎會傳你道法?"

上官紅見她盤詰不已,含糊答道:"小女子前此無意閒遊,誤入一洞,迷路不出,幸得聖姑夢中傳授,才學會的。醒來,人已臥在洞外了。"辛凌霄聞言,才始恍然大悟。

知道聖姑這多年來苦修,不特戰勝諸天七魔,並且元神成真,已能化身千億,完滿佛家最上乘功果,連那原有法體,都在可有可無之間。為踐昔年誓言,雖仍必須等到妖屍就戮,始行飛昇,而法力神通已不可思議。照她昔年忿語,已不再收徒弟,只將洞府和內中藏珍留賜誅戮妖屍,代完心願之人。如今功行完滿,更無收徒之理。必是此女誤入仙府,被困禁地,聖姑憐她資質,破例放出,稍傳道法,以待遇合,必非真個收徒。否則早令受戒皈依,決不任她著道家裝束了。想到這裡,辛凌霄心中越喜,笑道:"我原想呢,聖姑已將證果飛昇,怎會收你為徒?我金龜仙子辛凌霄,乃崑崙派居長一輩的仙人。

知非禪師、鍾先生、韋少少、向善、衛仙客諸仙及本門長老,均我同輩。你年輕道淺,我所說幾位仙長,量你未必知曉。我因見你夙根很厚,身有仙骨,頗堪造就。那聖姑直到妖屍伏誅飛昇,你也未必能見得到一面,拜師更是休想。這裡不是善地。去年洞門禁閉,外邪不入,尚還可住。自從數月前被峨眉門下幾個無知後輩覬覦洞中藏珍,入內盜寶,將洞門禁法破去,走時雖然封閉,但是法力太差,樊籬已撤,以致妖屍勾引外邪,乘隙侵入。洞中妖黨,想必不少,個個厲害。你先前所見烏金色雲光,來頭更大,只要被他的妖光一照,多好隱形,全失靈效。憑你這點法力,一人在此,凶多吉少,早晚必落妖屍之手。我與聖姑遺偈除妖之人,隱語相符。今日同一道友衛仙客,已往池底探看了一次,因見妖黨太多,意欲一網打盡,不久便約了同道前來,誅戮妖屍及諸妖黨。聖姑命你守候時機,分明指的是我。今日巧遇,乃是前緣,何不拜我為師,隨我同往仙山修煉?等時機一到,隨同除妖,入居仙府,以求仙業,不是很好麼?"

上官紅以前曾聽易、李二師談過前在幻波池取寶之事,一聽對方自稱崑崙派女仙,便疑是師父所救少年男女。再聽說同來還有一個男子,暗忖:"師父原說,那少年男女乃崑崙派中能手,雖在洞中受傷挫折,並未死心,早晚仍要再來。這女子所說一切,均與相合,一定是前番來人無疑。這兩夫妻雖是正教中人,心卻歹毒,恩將仇報。這等人竟妄想收我為徒,豈非作夢?她曾用法寶暗算李師爺爺,今日相遇,正可氣她幾句。好在離谷已近,師父曾說聖姑所傳隱形飛遁之法只要施為,多厲害的妖人也無法尋覓;谷口又有禁制,舉步即至。適才是彼暗我明,又當好人,由她帶了就走,沒有反抗。只要留神戒備,怕她何來?"心念一動,故意笑答道:"原來道友便是前番往幻波池盜寶受傷的夫婦麼?我早聽聖姑說過了。"

辛凌霄聽她忽然前恭後倨,改稱道友,又提起前番丟人的事,當時玉頰紅生,心中氣忿。本要發作,因聽了末句,想知聖姑心意,只得忍氣負愧聽了下去。上官紅見她面有愧色,也自暗中戒備,表面仍作不知,從容含笑接說道:"照聖姑的口氣,將來承受仙府藏珍的,好似另有其人,與賢夫婦無干呢。"辛凌霄負氣答道:"那人是誰?"上官紅道:"人名我還不知,只知決不是你。我也只是聖姑門下暫時恩收的記名弟子,傳我道時,便指了明路,命我等那應拜的師父到來,上前拜見,請她收錄,只要照聖姑仙示一說,必蒙收錄無疑。我當然得聽聖姑之命。在道友不棄菲質,自願收錄,自難應諾,盛情只好心感了。"

辛凌霄本在生氣,因見上官紅笑語天真,清麗若仙,實是心愛不過。又聽口氣,好似尚無遇合,暗忖:"此山離妖穴甚近,地絕隱僻。昔年嶺上禁法未撤,更連空中路遇俱難發現,決無人在此隱居修煉。此女如有師父,必在本山,早已說出。她只說聖姑記名弟子,可見尚未拜師。如此美質,難得遇到,捨去可惜,莫又被峨眉派中人物色了去。

管她是誰,反正法力絕不能抗自己。既然如此固執成見,好好勸說,想必不聽,莫如索性行強相逼,如再不從,便強攝了走。只此女尚擅隱形飛遁之法,適才沒看出她是什麼家數,雖然初學,尚在頻頻演習,到底聖姑所傳,未可輕視。萬一破她不成,徒自打草驚蛇,被她遁去,反惹輕看。"前念重起,暗用法力,下好禁制,然後突然變臉,佯怒喝道:"小女子,怎如此不知好歹?好心憐你資質不差,意欲引度到我門下,偏生執迷不悟。你如以為我也年輕道淺,不配做你師父,不妨將聖姑所傳道法一一施為。休說我不能取勝,如禁制你不住,立時就走,任你甘受妖邪毒手,決不相強。我如破去你法,將你制住,立即拜我為師,免找無趣。再如倔強,不聽良言,似你資質,在此久留,早晚必被妖邪擒去。你固孽由自作,但必多一妖女,為害人世。我以濟世為懷,既然遇上,必不能容,只好防患未然,先用飛劍將你殺死,休怪我狠。"

上官紅因連日與諸同門一齊修煉,生具仙根仙骨,功力既是精進,加以日聽米、劉、袁三人述說本門兩輩師長屢次除妖鬥法經過,袁星又喜誇大,把乃師李英瓊髫齡犯險,遠涉荒山,拜師行道遇敵時的奇險驚人的經過加倍渲染,說得天花亂墜,不禁潛移默化,激發勇氣,把以前膽小習慣為之大變,反成了初生之犢不畏猛虎。此時心中鄙恨辛凌霄恩將仇報,只想代師出氣,巧語嘲弄,一點不知敵人已然暗下禁網。聞言,也不生氣,仍自淺笑嫣然,故作不經意之狀,答道:"道友法力自然比我高強得多,況你我無仇無怨,斗的什法?拜師收徒,原要兩廂情願,我既不知好歹,還強收我這徒弟則甚?我是否會被妖邪擒去,那也無勞道友費心。至於不拜你為師便要殺我,一則,你是出家人,無故妄殺好人,道犯清規,即此已是不配為人師表;再則,我想也無此容易。打你得過,你白丟人;打你不過,不會跑麼?據我看來,你自命崑崙派前輩女仙,現放池底妖屍不敢尋她,對一末學後進強以暴力,苦苦相逼,勝也丟人,敗也丟人,那是何苦?就我言語冒犯,也須看我師長於你多少有點好處,如何乘我師父不在,上門欺人?快自請吧。"

說時,上官紅固不知敵人暗中設有禁制,辛凌霄也不知對方隱形飛遁之術神妙無比,飽受冷語譏嘲,本已怒發,終因愛才太甚,不忍立下辣手。正想再說幾句,實在不行,方始給她一點苦吃,擒了就走,聽到末句,只當所說師父是指聖姑,怒喝:"你那記名師父,我只聞名,不曾見過。除妖,照她遺偈所言,誰都可以依言行事,各憑法力,無所偏袒,對我有什麼好處?"上官紅笑道:"道友真個健忘,無怪走時會暗算我師爺爺。

賢夫婦如不是我師父、師叔前番幻波池底救出,早被金、水二遁化解,形消神滅了,怎會說不相識呢?"

辛凌霄聞言,氣往上撞。因覺上官紅不像是峨眉女弟子,各長老既不會令一法力淺薄的後進單身來此,並且峨眉諸女弟子十九末學新進,未到收徒時期。此女去年才得聖姑傳授了一點防身道法,令其等候時期。上次幻波池盜寶,易、李二人並無門徒,才隔數月之久,怎會收下此女?又令其日常孤身涉險,在此守伺妖屍動靜?太不近情。雖疑上官紅安心嘲弄,還拿不準是否仇敵門下,或者還有別情,便怒喝道:"你不說聖姑是你師父麼?還有何人?幾時拜的?"上官紅看出對方羞惱成怒,弓已引滿,一觸即發。

一面準備逃路,答道:"家師是女神嬰,姓易名靜。師叔乃李英瓊。"辛凌霄聞言,才知白受戲侮,果是仇敵門下。當時暴怒氣極之下,仍不肯放飛劍殺害,只想將人擒回山去,再行處治。口方喝得一聲:"賤婢敢爾!"把手一指。哪知上官紅早想好,對方連師爺爺都敢暗算之後逃走,必難力敵,說完師長名姓,同時接說道:"我不與你糾纏,失陪了。"聲隨人起,竟然隱形遁走。

辛凌霄沒想到上官紅會衝破禁網逃走,越發忿激,必欲懲處。忙縱遁光,照準飛遁方向,急急追去。這原是氣忿不過,姑試為之,身形已隱,本心也不想一定追上。偏巧上官紅逃路正對谷口,相隔裡許,飛遁神速,眨眼即至。谷內外和上空均經易靜法力封禁,外人看不見也進不去。辛凌霄這一追,無意之中,正將谷口埋伏觸動,遁光立被五色煙光裹緊,知道上當,又驚又怒。幸是法力高強,不在易靜以下,但出不意,也已吃虧。正準備施展玄功強拼,忽聽連聲雕鳴,跟著便聽前面有人說道:"事已緊急,先放她進來,以免彼此均有不便。"話未說完,四外菸光忽斂。定睛一看,身已飛進一條泉石清幽,竹木森秀的山谷之中。面前站定一個身著道裝、背插雙劍的大人猿,還有兩個身材矮小、相貌醜陋的道人,各作戒備之容,似有待敵而動之勢。因是敵人自行撤禁放入,不知深淺,是否誘敵,彼眾我寡,未便造次。方欲喝問,猛又聽到空中雕鳴。抬頭一看,乃是兩隻人一般大的白雕,高踞在路側危崖之上,健羽如霜,二目金光遠射數丈,正注視自己。認出是白眉座下神禽,本來是一黑一白,不知怎會變了雙白?除黑雕已歸峨眉外,白雕永遠隨定禪師,向不離開,心料禪師多半在此;便是不在,此雕也是難鬥。

不禁大吃一驚,氣便中餒,幸喜不曾冒失和對面二人一猿交手。想了想,索性忍氣到底,問明原由,再作計較。便把遁光收去,向兩矮詢問道:"你們何人?此是何地?白眉座下神鵰怎會在此?莫非老禪師也在這裡麼?"

兩矮子還未及答,旁立人猿接口答道:"我四人俱是峨眉門下。我三人師父姓李。

你追那女子的師父姓易。你誤觸谷口禁網,本由你去。因在東崖久候妖人未來,正想回來尋人換班,剛到谷口,便見你和上官師妹吵嘴。方要過去,我這位鋼羽師兄忽然同了白眉太師祖座下白老先生隱身飛來,將我拉進谷裡,言說:軒轅老怪門下妖徒為爭豔屍,正與幻波池底妖邪火併,快要打出池上。如見你我鬥法,妖徒因在池底受了妖屍一點閒氣,無從發洩,必來生事。你己被禁法困住,他也正好混水摸魚,我師父又不在家,豈非彼此俱有不便?不管雙方恩怨如何,總是玄門弟子,你又不是左道妖邪之比,為此收了禁法,將你放進。掩過一時,等妖徒被氣走,再請你出去。有本事,最好等我們師父回來再打;否則,上官師妹就在你身旁杉樹林裡站著。她是天生好脾氣,不喜歡無故和人交手,膽子又小,怕師父罵她,並非怕你。你真耍賴不依,你自到林中找她去也行。"

辛凌霄聞言,知道妖人與敵人兩俱厲害,暫時勢孤力薄,沒法慪氣。只得故示大方,冷笑道:"我對賤婢原是好意,她既有師長,便應明說,不該口出不遜。本想懲處她,既你們師長不在,暫時寬容;等你們師父回山,日後相見,再行處治便了。"袁星還欲反唇相譏,劉遇安比較持重,覺著此時危機隱伏,無事為妙,忙使眼色,插口道:"道友且請在那旁石上稍坐。事已過去,不值為兩句閒言,便生計較。池中妖邪日益猖狂,還是各盡各力,早日除害,方是修道人行徑,爭這閒氣何益?"辛凌霄不便再說別的,起身要走。米、劉、袁三人同聲勸阻說:"外面妖人現正惡鬥,只等池中妖人一死,軒轅妖徒立即負氣而去,彼時再走不遲。"辛凌霄口說:"為防洩露機密,緩去無妨。"

實則色厲內荏,也甚膽怯。三人中,袁星最愛說話,反向她問長問短。

辛凌霄見一猿猴,也有如此靈異,背插長劍,又是前古奇珍。方在暗中稱奇,忽聽身側隱隱風雷之聲過去,一片青色金光隨聲閃過。上官紅突然現身,由林內含笑款步而出,近前沒等開口,先施一禮,道了歉意。辛凌霄看出那是乙木遁法,與幻波池陷身的金水禁制,同是先天五遁之一。估量既是聖姑傳授,威力必也差不多少,不禁大為駭異。

又見上官紅重又嬉皮笑臉,改倨為恭,真個急不得惱不得。暗忖:"峨眉真交好運,凡是良材美質,幾乎全被網羅了去。尤其是此女修為才得幾時,入門未久,竟有如此法力。

幸是自己,稍差一點的遇上,只此乙木遁法,便非其敵。第三代入門不久的弟子已然如此,將來真不可限量。"正在贊服,猛想起池中盜寶之事:"敵人師徒竟然移巢在此,可知圖謀已亟,再不下手,自己必要落空,豈不可惜?"慾念一起,利令智昏,忽生狡謀,意欲假手敵人,與妖屍鷸蚌相爭,乘隙得利。因問不出易靜等三人歸期,假意相讓,令四弟子師回告知,速往除妖。自己在暗中勾結能手,待機而動。表面上和四人直似嫌怨悉捐,十分投機。捱到妖徒得勝回山,方始起身。因往北極,去尋兀南公求助,途遇易靜諸人由陷空島取藥回來,看出是峨眉門下,意欲帶話激將。不料遇見對頭,又受了一番閒氣,自此怨毒日深。既貪至寶,又復負氣,不同如何,誓欲必得。不然甘與對手兩敗,亦非所惜,以致身敗名裂,如非上官紅到時略生知己之感,幾於形神皆滅。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易靜等三人問完前事,易靜道:"既然妖人已走,你們不在洞中用功,還立洞外作什?神鵰鋼羽怎不在空中巡望?"袁星答道:"那日白雕原奉白眉太師祖之命來此,說池底妖屍生得妖淫,加以聖姑所遺珍寶,啟人覬覦。自從難滿回生之信傳出,引得各方妖邪一齊生心,俱想人寶兩得,並佔據幻波池這座仙府。誰知妖屍天性淫毒,邪法又高,表面上來者不拒,一體收容,實則中意者少,除有限三兩人外,全看不上,便用陰謀毒計,使其自相火併。就師伯、師父去這些日,已然殘殺了不少。可是那些妖人也真犯賤,不知自量,仍是陸續求之不已。最厲害的,便是軒轅老怪門下兩個妖徒。前日鋼羽師兄便是覺出危機已伏,師伯、師父不在,恐弟子等吃不住,想尋各位大師伯叔請示。行至途中,正遇白雕,一同飛來。據說當日只要到晚一步,谷口禁法吃妖人發現,立即從此多事。白雕言說,只要上官師妹一人小心所用隱形飛遁之術,不露形跡,尚可無事。餘下如遇軒轅妖徒之類邪法厲害的能手,稍不見機,吃那妖光一照,立即現形。鋼羽師兄已會玄功變化,雖然比較好些,終非其敵。在師伯、師父未回以前,無論是誰,最好謹守不出惹事為妙,等師父、師伯回來一月以後,便無妨了。上官師妹所習乙木禁制,禦敵卻大有用,令各加功勤習,以防萬一。行時,並囑轉告師伯,妖屍氣運未終,還有二年多才得伏誅,此時除她,只是徒勞。聖姑法力高深,一切未來之事,早已算就,細極毫芒,無不應驗。一個妖屍,不論鬧得多兇,就算勉強復體,也有一點牽制,直到孽滿伏誅,決不能離洞一步。

"妖屍自己也知道聖姑佛法厲害,總想在她遭報以前,苦用心力,死裡逃生。為此,百計千方勾結妖黨,無論是誰,只要能到時使她脫離,便即真心歸附。她在洞中已然住得萬分苦惱,對於聖姑又恨又怕,只是心膽早寒,不敢妄自報復罷了。本心只要能脫去身心牽制,立即遠走高飛,甚至連那洞中藏珍得失,均未在意。但是目前正邪雙方多不知她心理。尤其那班妖邪,俱妄以為她要就著聖姑原有基業和遺留下的法寶道書,收集徒黨,增厚勢力,以便創立邪教,為所欲為,以致格格不入。妖邪們受人愚弄,還不自知,俱當妖屍對他看重,甘為效死。沒想到妖屍如非暫時還有利用之處,早就送他們上死路了。妖屍多年靜修,也頗知道前非,屢欲回頭歸正,無如孽重罪大。當初聖姑愛她美貌聰明,明知本性難移,偏欲以人勝天,因此造下許多孽因。後來聖姑三次寬免,看出不能改悔,自己還須為她遲卻多年飛昇,方始迫令兵解。妖屍遭劫以前,聖姑最後一次命其面壁九年,懺悔前惡,就便令其皈依。彼時妖屍執迷不悟,錯過千載一時的良機。

以前神通,多是佛家旁門道法和自己私向外人偷習的淫邪之術。雖在上年乘聖姑傳授上官師妹時,奪走了半部道書,稍知門徑,有些省悟,但是陷溺已深,無由自拔。又不知那是聖姑為應前言,假手上官師妹,給她萬分一線的生機。空自習了年餘,終以不捨棄舊從新,邪正相混,道淺魔高,難期將滿,慾念重熾,自趨死亡之路,再不回頭了。妖屍最中意的,便是軒轅妖徒和另一姓古的妖人。妖人吃醋氣走,乃是妖屍故意激將之故,早晚仍要回來。請師伯在此期間內,最好不理他們哩。"

易靜聞言,只覺袁星別不多日,不特面上道氣盎然,功力越發精進,而且談吐也較別前更有條理。對於後半所說,並未在意。便命眾弟子入洞,只留神鵰洞外守望,以防萬一。師徒七人到了洞內,易、李二人見眾弟子按照本門心法修煉,為日無多,進境甚速,尤以上官紅、袁星為最。問知四人互相觀摩,彼此奮勉勤修,大是嘉許,慰勉了幾句,又把三人此行經歷告知。

癩姑料定,金鬼仙子辛凌霄海上相遇時,受了譏刺,必然激怒,夫妻二人日內必約能手前來。自己正好坐山觀虎鬥,就便查看妖屍與所勾結的妖黨法力深淺,以為異日之計。不等易靜開口重提往探妖窟之事,便行設詞勸阻。易靜雖未把白眉禪師命白神鵰傳來的話放在心上,還是老想起前番和李英瓊幻波池取寶之事。英瓊末學新進,反倒成功;自己道行法力俱比英瓊要高得多,反倒受了挫折,覺著難過。對於聖姑也有些不服,存著幾分敵意。自負法力和師傳七寶妙用,以為一任豔屍崔盈和聖姑洞底埋伏禁制多麼厲害,決不能比赤身教主鳩盤婆和這次紅髮老祖還要神通廣大,聖姑又正坐著死關,所有禁制均是昔年預設,無人主持運用,沒有別人牽累顧慮。憑著自己神通變化,又有前番經歷,洞中虛實妙用多半識得,不比以前一無所知,此去至多無什大就,斷無失陷之理。

因此始終不曾死心,屢欲揹著眾人,獨自乘隙人池一探。但是癩姑善於詞令,相處這些時,把易靜脾氣摸準。知她率真任性,儘管和鳩盤婆結仇相鬥,遭了一次大難,回山苦煉多年,煉就元嬰,功力大進,依然改不了好勝的天性。因此並不明勸說妖屍厲害,埋伏兇險,只借衛仙客夫妻為題,措詞極為得體。易靜雖是數中該經過這場厄難,過於恃強任性,畢竟不是淺薄之流,一聽所說甚為有理,竟把前念打消,想等衛仙客夫妻和妖屍妖黨鬥過,再行相機下手。

這時豔屍崔盈,自從同黨兩次火併之後,默想近日經歷,有好些事俱似不在聖姑給自己所留的玉牒預言之內,心中有了希冀。原本覺著聖姑法力高深,凡事前知,曾說自己結果至慘。這些年來,除了由一位誤入禁地,不知姓名的女子手內奪下那半部道書,玉牒上不曾提到的外,幾乎無事不應驗。因此終日憂懼,不能安心。但自得了道書以後,好些事故,玉牒上均未載及。加以修煉勤奮,脫難復體之期也近了三年,現時已能行動自如。如非想要恢復昔年十全十美,稱粹美豔之質,已然試過兩次,隨時均可復體重生。

只是元靈仍受一點禁制,怎麼用盡心力,滿洞搜查,也查不出那禁制自己法物所在。這還是因驚弓之鳥畏懼仇人,惟恐出洞應了仇人詛咒預言,膽小謹慎之故;否則,就此出洞遊行,也非難事。至於運用玄功,神通變化,功力只有較前還更精進。現在別的不盼,只盼以後經歷不落聖姑算中,那便是仇人昔年法力推算,尚有不到之處。事雖被她十九算準,設下種種陷阱,但對於自己的潛心苦煉,人定勝天,超出定數以外,又得道書之力,趕前兩三年脫劫,以及借用外力相助一切,卻未算出。只要真個如此,立即有隙可乘,不特免難脫劫,復體重生,一定如願,並還可以毀她法體遺蛻,乘其元神入定,正坐死關,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報復這多年殺身禁錮深仇,均可稱心而為,豈非絕妙?

妖屍想到這裡,勾動前仇,頓生惡念。意欲試探著開啟聖姑藏珍之室,窺伺法體,看看有無阻礙。如無異狀,可知聖姑當年不是不善謀人,拙於謀己,便是道法高深,不如所疑之甚。那便立下毒手,先與洞中兩個邪法高強的妖黨合力破去防護法體的禁制,然後攻破元關禁錮元神,拼著數十年苦功,用妖法將她煉成灰煙,報仇洩恨。但震於聖姑威力,道法神妙,不可思議,總是膽怯,臨動手時,忽又變計,改用狐媚陰毒之策,唆使兩妖黨代為行事。那兩妖黨都經她平日色授魂與。雖以妖屍心中鄙惡,又以不到脫難的時候,怕汙了仙府,轉誤大事,只在暗中分別示意,委身下嫁。一面推說原體未復,妄自交合,既誤前修,而自己生平最得意的諸般奇趣,也無從使人領略。巧語搪塞,未使沾身。但二妖黨俱已色令智昏,心迷神蕩,其欲逐逐,各自視為禁臠,巴不得她早日脫難復體,儘性狂歡,享受奇豔。但那禁制妖屍元靈的法物苦尋未獲,恨毒聖姑,早就各告奮勇,欲用自身法力,不問青紅皂白,先把聖姑的戒體元神毀去,除了禍害,使那法物永找不到。不過平日多加一分小心,當時復體重生,決可無慮。只為妖屍知事難行,故意賣好,說恐妖黨犯險,仇人禁法厲害,不可妄動,極力勸阻。二妖已被玩弄,無異嬰童,不敢拂意而行,心還快快,好似兩隻餓極了的飢貓,明明看著一條活蹦亂跳的肥魚在口角邊撩來撩去,只沒法啃咬一口。好容易聽她露出一絲口風,俱認作立功博寵的唯一良機,雙方爭搶,誰也不肯落後。

妖屍知兩妖黨法力不相上下,本是沒有把握的事,惟恐同歸於盡。剩下幾個日前因火併受傷殘廢的無用之輩,以後遇事,無可為助。又恐陰毒過甚,巧使入阱,全數喪亡,使別的有力妖邪視同禍水,聞風卻步。始而仍是勸阻,以示二人自己冒失,甘為效死,與己無干。等二妖黨非去不可,怒發力爭,再用猜謎之法定一先後,約日行事。暗中再打疊起柔情蜜意,無限風流,一面鼓勵去的一個,一面再對後去的一個,說自己真心相告,默認作千秋仙侶,知道此事吉凶難卜,不捨他去犯此奇險。而去的一個,也是真心相愛,雖是一頭熱,自己不愛此人,但是糾纏不清,身在難中,須人相助,不便得罪。

又說:"幸你見諒,知我真心,不與明鬥,才得勉強相安。心卻厭惡已極,他既不怕死,樂得聽任他勉為其難。如能成功,復體以後,事仍在我。彼時人已回生,就委身於你,夫妻合力,他也無可如何。如若因此受傷,他誇海口在前,自然無顏和你相爭;再如送命,更是孽由自作,去我夫妻兩人的心病。他如不行,你就能有成望,我也不捨你為我犯險,只好另作別計。雖然毀了他,卻保全了你,豈非一舉兩得?不問他的成敗,你我仍是一雙兩好,地久天長。本心是想,他雖惹厭,對我總是忠心,雖說你恨他,我也不願他去送死犯險。偏你兩人全都自恃,勸阻不從,只得在你二人爭時,暗中設計,使他佔了先去,以便他如傷亡,你可知難而退。原是真心相愛,看你特重,惟恐差失,用心良苦。你怎倒辜負我的深情,不知好歹厚薄,不高興起來?"

二妖黨經妖屍一番狐媚愚弄,益發死心塌地,心花怒放,各自把妖屍奉若天人,死活惟意。妖屍原以為有幾分希望,並非真願同黨送死,到時除詳說虛實避忌外,並出全力在外應援相助。誰知那妖党進去才入伏地,觸了禁網,人便和衛仙客夫妻在小池中失陷一樣,室中所設,又是丁甲木火二遁,當時便陷在法體前頭,神燈裡面。妖屍和眾妖黨在外凝望,只見一陣煙光變滅處,人便不知去向。再看長明神燈,火焰頭高起尺許,焰光中裹住一個寸許大小人影,在周身邪煙妖光環繞之下,正在手舞足蹈,好似奮勇對敵,高興非常神氣。知他已陷火遁之中,自己心神已迷,尚當破法將成,實則萬無生路。

妖屍雖然知道微妙,但以前受厄太多,心膽早寒,一則無此勇氣;二則火中人是個左道妖邪,淫慾蒙心,靈智已迷,危機一發,毫無所知,正想起大功將成,可博妖屍歡心,恣情淫慾。不比衛仙客夫婦玄門正宗,元靈未昧,失陷不久,立即警覺,識得厲害,心有主宰,未被迷了本性。只要有一位法力較高、知道其中玄妙之人在側,便可救出。這類埋伏,一經失足,陷身在內,雖也須人相救,但主要全仗自身省悟,心能自制,方可倖免,自己尚未警覺,外人便有天大法力,也無用處。妖屍和眾妖黨看出絕望,方在慌急無計,晃眼工夫,燈焰熊熊閃動,略一起落,焰中小人便似什東西落在油鍋沸湯以內,滾了幾滾。緊跟著,燈焰往下矮,回了原狀。小人卻似殘雪投火,只焰頭上微飄散了一絲黑煙,立即形神皆化,無影無蹤。

眾妖黨一見裡面這等神奇厲害,俱嚇得面面相覷,做聲不得,休說爭先,便妖屍叫進去,也不敢承應了。妖屍對於聖姑的一切設施,多半深悉,並不十分駭異。於是假意悲嘆,說了些好聽的話,又向落後妖黨表示了些好意。然後藉口修煉,退往自己停屍房內。正覺白葬送了一個得力同黨,別的異狀並未看見,到底自己以後是否仍落仇人算中,仍難查出。獨個兒愁悶憂急,犯了本來窮兇極惡的乖戾之性,在房中厲聲吼叫暴跳,咒罵了一陣。偶一眼瞥見正對屍榻壁上懸嵌的那兩頁對開的玉牒預言,妖屍仇深恨重,怒發如狂,無可宣洩,飛撲上去,一爪抓下,一聲獰笑,露出白森森兩排細白如玉的利齒,張開血也似紅的櫻口,便要咬去。猛又想起:"這兩頁玉牒共是六十七行,備載自己三次受責以及兵解以後之事。當初仇人付與時,曾有幾句偈語。大意說此牒與己共存共亡,只要上面金字不變,仍有萬一之望,一旦變色,朱文如血,便是生機已絕,末劫起始。

如果全篇六十六行字跡齊現血字,運數便盡,與牒同滅了。昨日看去,字尚金色,可見脫難並非無望。留著此物,不特可以考驗成敗,並還可使自己觸目驚心,預為之備。平空怒發,將它毀去,有什益處?"

妖屍一向生性反覆,喜怒無常。先時暴怒,原以兵解以後,元神又被禁錮多年,直到現在,雖用盡心力,去了許多束縛,但是最關緊要的元神仍似受有禁制。尤厲害的是隨著心靈感應,不可端倪,也查不出設禁法物所在。只令自己知道厲害,要命也不敢離洞一步,又不敢試探出走。有時靜心體會,直似身已自如,並未受什禁制;可是別的尚可,只一動念,想要出洞,或是他往,立即萬念橫集,生出種種罣礙,無量恐怖。彷彿只有安分在此,或能苟延殘喘,一出洞門,立即形消神滅,萬劫不復。這無形之禁,心神憂苦,比起以前身受,還覺難耐。不時忿極暴怒,直如瘋了一般,不能自制。暴性過後,又復嗒然若失。這時正是老調重彈。

妖屍心念一動,跟著瞥見牌上現出幾行紅影。覺著適才取下,意欲嚼碎洩忿時,看去尚是金字,如今突變紅色,定是末路將臨,決非佳兆。急得一手奮力抓胸,悲嘯了一聲,低頭定睛一看,越發驚惶憂急起來。原來就這杏眼怒突,一剎那的空兒,不特牒上字跡由金色變作了紅色,並且六十六行字跡只剩了十分之一。以前的原文已然隱卻,僅開頭幾行朱文,把妖屍由上官紅手中奪了半部道書,直到當日心存叵測,陰謀毒計,愚弄妖黨,毀壞法體,以及妖黨慘死等情,差不多全以極簡明的詞句,記在上面。底下空白了數十行,對未來之事,卻是一字未提。那剩餘十分之一的原文,仍是異日惡報,單列在末幾行內,字仍如血,更是鮮明。妖屍這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仍落仇人算中。

並且那道書乃聖姑昔年念在師徒一場特加警戒;如今又念在自己在洞中受苦多年,特地假手上官紅給她一絲生機。當得書以後,只要肯革面洗心,立誓改邪歸正,棄舊從新,照書修煉上兩三年,另半部關係修為至重的也必現出,所有一切禁制身受也必在此時隨同消滅。無如惡孽太重,三心二意,迷途不返,良機一失,就此趨入窮途。料定滅亡不遠,越想越害怕,雖未遣散眾妖黨,卻已揹人向聖姑哭求哀告,許其自新。同時嚴囑諸妖黨,不特不許生事,連出洞門也在禁止之列。

易靜等三人回山這一天,妖屍正在首鼠兩端,舉棋不定。一面恐劫難臨身,苦求聖姑大發慈悲,賜以生路;一面又恐惡孽難消,聖姑不允,留著這些得力妖黨,到底也多一層指望。此外還有被自己用計激走的一個最高明的人物,曾傳乃師之命,銳身自任,保己無恙,也須這些人前往引來,不得不假以詞色,設計籠絡。因是運數將終,竟沒打定一個切實主意。其實正邪不能並立,成敗關頭,豈是可以雙管齊下,取巧得的?可是經此一來,兇焰大減,迥非與妖黨勾結時那等興妖作怪,猖狂氣勢了。

妖屍既因潛參聖姑遺偈預言,知道盡管氣候已成,復體回生期近,這三數年短短光陰,晃眼即至,但在此期中,如若不能將仇人所下禁制一齊脫去,離開當地,逃往別處,仍有形神俱滅之禍。日常憂急惶惶,只是緊急修為,以待時機到來,奮力脫困,破壁飛去。認為所結納的幾個幫手,俱是左道中的能者,即使再多勾結幾個,法力也不過如此。

此外除非正教中的高人,才能較勝,但是雙方無異水火,法力次的無用,法力高的只有為敵,決不會為己所用。自己又不能出外物色,無從下手。如和昔年在聖姑門下三次死裡逃生一樣,命中有救,人定勝天,憑著玄功變化,到時興許能夠出困逃走。或是仇人慈悲憐憫,一切經過俱是有意恐嚇,使己悔懼回頭,預言雖然應驗,到了緊要關頭,忽然改變,現出生機。有這內外兩個得力黨羽相助,足可夠用。如再照著初念,準備一脫羅網,立即大舉勾結許多同黨,不特無什益處,張揚太過,風聲越鬧越大,反而引起各正教中仇敵嫉視,前來作梗。並還要用心機延款籠絡,多勞神智,延誤修煉。

妖屍天性又復乖戾孤刻,眼界太高,任性行事,不能容眾,更喜炫弄美色,以權詐惑人,引為得意。這些左道中人,妖屍十九看不起。來人品類不齊,偶然見了厭惡,立起殺機,勢必和前些日一樣,仗著美豔妖媚的慣伎,毒計離間,使這些見色迷心的蠢物互相火併殘殺,以遂自己天生好殺的習性,人少自可操縱自如,死活由心。人數如多,來人又非弱者,多抱著人寶兩得的大欲而來,心性又多惡辣兇淫,一任如何工於媚惑,其勢不能逐個玩弄於股掌之上,稍現破綻,必生內叛。自己不過自負奇美之質,喜歡顛倒眾生,使人人甘為己死,引作至樂。又以禁閉洞中多年,忿鬱不伸,非此不能快意出氣。日前略使出一點淺笑輕顰,柔情軟語,便引起兩次火併,殺死多人。但第二次卻把一個極有力的同黨氣走,雖然此是兩雄不能並立,為了省心,事有成算,走的人仍是一招即至,事後回想,也自後悔作得太過。這些蠢物,好歹總是為己效命而來,何苦為快一時心意,恩愛成仇,以怨報德?無奈天性如此奇特,只要有新來的,必定技癢,欲試驗天下有沒有連自己這等奇豔的尤物,都會見了不動心的?這一賣弄風情,新舊之間足生疑忌,便不再加挑撥,也必妒忿成仇。自己再忍不住,微一蠱惑,爭殺便起。

來人多是修煉多年才到今日,煞非容易,惡孽也多。妖屍新近還在打算,這次脫困以後,便孤身遠引,設法物色一個可使自己快心如意的仙侶,同隱極荒隱僻之區,長相廝守。眼前這些醜惡同黨,只是仗他出力相助,到時全要捨去,至多隻使分得一點實惠,佈施一兩次色身。對方大欲未遂,心必不甘,再要嚐到一點甜頭,益發難捨,見已遠隱,必在苦苦尋仇,法力又均高強,必難全數用計殺死,此時勾結人多,異日強敵也眾,越想越不是法。非但不再分遣原有妖黨四出勾結,就對於聞風來投的,也各斟酌來歷情勢和法力高下,或是放出難題使其知難而退,或是閉門不納,來人連洞門也無法走進,自然息念而去。有時遇到來人不知進退,法力又淺的,便令洞中妖黨殺死。如是法力較高,而又命人延請而來不便堅拒的,便延入洞內,使出媚惑慣伎,激使試險破法,消滅在五遁禁制之中,形神俱滅。以免來往頻繁,呼朋引類,多生枝節。再向婉言謝絕的人,哭訴聖姑法力厲害,多少人為救自己喪命,悲憤已極,為防同道再蹈前轍,只好拼著再受苦些年,不到十二分有把握時,任是誰來也不敢延納了。一面又令原在洞中的心腹妖黨,將洞口法臺撤去,緊閉洞門,復了原樣,假說聖姑禁法日前突又發動,無法攻入,只能隔洞答話。不久風聲傳出,一干妖邪知道艱難,又見好幾個厲害同道全都葬送在內,多半膽怯。貪念雖非全消,仍在打著主意,為有一洞之隔,咫尺天涯,不比以前隨意出入,不問事之成否,先可一親美人顏色,多生一點妄想,飽點眼福,如無勝算,誰也不肯以身臨險了。照此情形,妖屍改進為退,謹守待時,外來妖黨漸漸絕跡。

衛仙客夫妻圖謀雖急,因所借陣圖旗門,外人不能到手應用,尚須祭煉,收功為日尚遠。又知易靜等對頭一兩年內不會下手,去了只有送死。夫妻二人約了同黨,放放心心在山中煉法,暫時不曾前來。除易靜等三人初回二三十天,尚時有妖人往訪外,幻波池洞門已復原狀。癩姑防患既嚴,說詞又巧,雖然易靜在一月之後揹人開洞下視,但見洞門緊閉如常,如非有許多事實和白雕傳語,直如本無其事,正盤算下探與否,便吃癩姑趕來婉告回去。易靜也不是不知師命難違,暫時也就放過。師徒數人每日照師傳道書勤習,一晃經年,功力大為精進。池中妖屍久無異狀,師徒用功甚勤,偶有妖人前往窺探均未遇上。

按說本可捱到妖屍數盡之時前往,一舉成功,也是易靜該有這場災厄。因先斷定衛仙客夫妻定要約人前來,久候無信,妖屍也閉洞安分起來,妙在連個妖黨俱不見出入,兩事全出意料。卻不知神鵰、鋼羽不時空中飛翔,常有發現,因受白雕警告,有意隱而不報。易靜每一想到,便自奇怪,屢欲入池一探虛實。只因癩姑、英瓊不斷勸阻,力陳利害得失,易靜又好勝面軟,三人同門,情義又極深厚,不便強違她二人之請,就此耽延下去,而心仍未死。

三人本定每日由亥正起入定,運用玄功,以固根本;到了午初,練習法術飛劍。因門人飲食尚未全斷,日食一頓,俱在黃昏以前,此外輕易不動煙火。便是三人對於煙火食物,偶然也喜一試,不曾禁絕。英瓊更嗜家鄉風味,袁星又愛討好多事,把仙廚中的酒母帶了些出來,到才三月,便用本山花果釀造了許多美酒。因神鵰已然不再食肉,師父又禁殺生,便學裘芷仙的樣尋些鹽來,醃了好些山蔬筍脯;再把本山所產的野谷種上幾畝,過不兩月便已成熟。上官紅生自鄉間,知道農耕,所以得了不少米糧食物。起初原備米、劉、上官三人食用,英瓊見那米穀生自靈山,顆粒圓大,瑩白如玉,見三人偶作火食獻師,入口芳腴,就著筍脯醃菜,味美異常,強著兩位師姊一嘗,也都讚美。

由此起,只不動葷,每值風月良辰,師徒二人便提議舉火,帶些酒果飯菜,在谷內外擇那好景緻所在,聚飲同餐。易靜因此舉無什妨礙,差不多每請必允。因門人每日進食,不論生熟,都在酉戌之交,山中天氣既好,月夜景物最是清淑,漸漸把由黃昏起到亥初這兩個時辰,當作遊息言笑之時。除卻日常入定,或是日間煉法未完,幾成慣例。

每一月中,至少也作一兩次火食,或是師徒共飲,選勝賞月為樂。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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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5 02:18: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八回 絕豔迷人 尤物原禍水 行波入地 聖池走神嬰

這日正當月夜,易靜等三人自門下四弟子連日用功甚勤,這次連運玄功入定九日;眾弟子近來如無師長吩咐,不肯私自舉動;辟穀之功又復精進,連上官紅也可隔三數日一食,略吃少許黃精靈草之類便罷。可是四弟子俱喜飲酒吃飯,便令四門人舉火共食賞月。上官紅和袁星照例把飯煮好,菜準備停當。米、劉二人因有多日未食,還為此事請命飛往城市中去,採買了好些師父心愛的家鄉風味湊趣。哪知到時英瓊早課忽然靈悟。

英瓊功力比起易靜、癩姑自然相差遠甚,但因天賦奇厚,進境神速已極,一旦豁然貫通,喜出望外,用功越勤,不肯停歇。易靜、癩姑入定回來,見她不肯起身,吐納正純,知大精進,也代高興。但以進步太猛,短短時日有此成就,出人意表,恐召魔頭,不放心走開,也在側守候不去。嗣見袁星在室外竊視窺探,見師父入定,意欲退回,便以傳聲喚住,吩咐眾弟子各自飲食,師長今晚無暇。袁星領命走去。待了好一會,易靜看出英瓊運用玄功,元嬰已漸成長,越發代她欣喜。方朝癩姑以目示意,忽聽癩姑傳聲悄告道:

"有我在此為她護法,定可無害,何必兩人都在?你那愛徒又有孝心,你如不去,就許不吃,你還是去湊個趣,好叫他們盡興吧。"易靜愛極上官紅,聞言動念欲往,又知有癩姑在,決無差池,笑答:"去一會再來換你,瓊妹這樣,恐今晚未必起身呢。"說罷,便往外走。快到洞口,忽然想起已有多日不曾在暗中考查四人言行,紅兒對自己卻是誠敬親切,何不隱形潛往,看他們師兄弟四人不當師面說些什麼?念頭一轉,便悄悄隱身掩去。

自移居依還嶺靜瓊谷以來,易靜等三人對於門人雖極憐愛寬厚,無事時言笑無忌,甚是隨便。平日相處,無論大小事都是言出必踐,臨期中變,向來未有。易靜只向袁星傳聲吩咐命眾自飲,不曾明言何故。四人惟恐有事相召,那聚飲之地便設在靜瓊谷崖頂,昔日妖人妙化真人漆章盤踞的洞穴外面磐石之上。易靜到後一看,神鵰不知飛往何處,米鼉、劉遇安、袁星、上官紅四人圍坐磐石之上,前面設著酒餚,上官紅身側放著一個劉遇安贈她的紅泥爐,爐上瓦釜正煮著飯。可是四人誰也不曾飲食,正在聚談,聲音甚低,好似有什緊要事情密議情景。心中奇怪,走向四人身側一株老樹之下留神一聽,米鼉正對袁星道:"袁師弟,你的嘴敞,師父又是心直口快,就許漏給太師祖知道,我看此事最好不提呢。"劉遇安道:"米師兄說得極是。據鋼羽說,幻波池自從師父師伯回來,便不似以前情景。這半年多,池中先來的妖人一個也未見上來;不似師父走後那些日,三三兩兩每日由池底飛上來,各尋隱僻所在交頭接耳,互相計議,不時還起爭執。

外來妖人也極少見,隔了些日,偶然來了兩三個,不是隻見其入,不見其出,便是隻見其出,不見其入,與先來諸妖黨一樣,從此永不露面。便是飛將下去,不多一會便自上來,連頭也不回便自飛走,一去不返,永無回頭。看去頗為掃興,好似到了下面便遇阻隔,連門都未曾進的神氣。我想聖姑佛法高強,也許又有埋伏發動,洞中出了變故,連妖屍玉娘子崔盈和諸妖黨俱受了禁制,不能行動。後來那些妖人有的到後看出不妙,知難而退;有的自恃妖法,冒失前進,同被陷在裡面,才有這等現象。否則妖屍正在大張旗鼓嘯聚同類,以增聲勢之際,所勾結的外邪惟恐不多,豈有閉門見拒之理?真要這樣,那些外來妖邪多抱慾望而來,豈不忿恨?就是力有不敵,也必約了同類向她等尋仇報復。

並且當時池底也必起爭殺,決不會一到即行,無一停留。今日來那妖人,想必也和前人一樣,不是失陷池底,便是飛走不來,有什相干?上官師妹往日不擔心,今日怎擔心起來?"

上官紅道:"我話還沒和三位師兄說完呢。今日來這妖人與往日的不同。他來時,我先不知師父臨時有事,不能來和我們同飲,想到嶺南高峰後半腰石鳳坪上吃去。彼時鋼羽正在空中密雲層裡隱形瞭望,米、劉二師兄在竹林裡下棋,袁師兄在取各種菜蔬。

只我一人提了一竹籃的用具正往外走,忽聽破空之聲甚是尖厲。我因中間一段路鄰近幻波池,每次走過都極留心,又久未遇見過這類事,想探看來人是什路數。忙把竹籃放下,隱身趕去,相隔幻波池還有十來丈,妖人便已降落。我雖未和妖人對面說過話,卻認出那是師父初來這裡所殺妖人漆章的師父。當初妖人便住在這崖頂石洞以內,我曾到此隱形窺探,妖師邪法甚高,自稱為救妖屍玉娘子脫困,煉有妖陣邪法,為防正教中人作梗,特意師徒三人分作三處祭煉。漆章被師父仙法誅戮以後,我便疑心他要上門尋仇,還和諸位師兄說過。事已將近一年,未見妖師蹤影。鋼羽師兄也說池中妖人不斷前來,但似我所說那樣的妖人從未見過。今日妖人飛到時,又在池邊眼望靜瓊谷這面,略微遲疑,方始穿瀑而去。照此情形,分明以前並未來過,也許連妖徒被殺之事尚不知道,但遲早不免尋來。妖人無妨,也決非三位師長敵手,無奈白神鵰那麼告誡。好容易師父不再提起先期入探妖穴之事,恐因這妖人勾動前念,趕緊同來與三位師兄商議。鋼羽師兄也自飛落,說那妖人邪法較高,已然入池。劉師兄常說,洞中妖屍妖黨重又觸動禁制,陷入埋伏。鋼羽師兄卻也是這等看法,以他意料,洞中出什變故,自在意中。但照白神鵰那日所說,妖屍已然無異脫困,洞中禁制俱所深知,決難使她上套,多半變了初計,另有詭計。並且以神鵰半年來細心查看,凡是一到即去的妖人,功力多半不大高明;凡是入而不出的,多非庸手。它雖未見過那妖人,卻看出與師父來時所殺妖人一般來歷家數,只是功力要高得多。它也是因想起前事,恐其誤認妖徒未死,或是知道我們在此居住,告知妖屍,引了妖黨來犯,想尋大家商議。我和米、劉二位師兄說時,袁師兄已將酒菜備好,入洞請示,恰好三位師長有事,不能前來。我們擔心,袁師兄卻認作尋常小事,無足重輕,令我移到崖頂再作商議,所以沒顧細說。不瞞三位師兄說,小妹因師恩深重,未免關切,此時不知怎地竟會心動,與去年妖人初來逼迫我拜她為師時情景相似,多半是個預兆。此時幻波池,師父萬去不得。師父的性情,三位師兄是知道的,閒中無事尚欲往探妖屍動靜,再有妖人尋來,當時除去也罷,如被逃向幻波池洞內,或是引了池中妖黨來犯,師父疾惡如仇,豈容妖邪猖狂?妖人敗後,也決不肯甘休,定必勾結同黨大舉尋仇。師祖仙示說時機未到,不宜妄動,白眉老太祖又命神鵰傳示告誡,豈是可以造次得的?那妖人不比別的,這裡他曾來過,如認作妖徒尚在這裡煉有妖法,固是必來無疑;否則,他見全谷設有禁制,自然殺徒之人未走,在此常住,定非報復前仇不可。便是妖屍和眾妖黨,聞說本山有正教中人隱居,當然想得到是為她而來,她必不肯甘休,怎不叫人可慮呢?"

袁星笑道:"怕什麼?鋼羽平日只把它那舊同伴的話奉如神明。休說易師伯玄功奧妙,法力高強,癩師伯佛、道兩傢俱得真傳,便是我師父這口紫郢劍和新煉的幾件法寶,走到哪裡也吃不了虧。你不知道,以前三位師長經過多少兇險的大陣仗呢,莫非區區妖屍女鬼和幾個不相干的妖孽,比華山、五臺各派妖人、紫雲三女,以及新近所遇的紅髮老祖、陷空老祖還厲害麼?真要不行,掌教師祖也不會只命我們師徒幾個先來了。吉凶禍福,早有定數,應如何,便如何。既該繼承聖姑仙府,領受藏珍,為幻波池主人,焉有為妖屍所害之理?掌教師祖不過是見妖屍命數未終,正好借這三年光陰,命三位師長勤習道法,所以期前不許私自入洞,以免引起爭鬥,多生枝節,日常應付妖屍,分了道心罷了。其實易師伯如若往探,只要不和她交手,先查探出一點虛實,日後除她既較容易,萬一有什麼變故,或是妖屍自知大劫將臨,勾結妖黨想出妙法,先期圖逃,我們也有個防範,省得什麼也不知道,到時略微疏忽,便成大錯,氣候養成,再要除她就更難了。區區妖人,有什麼可慮?他這裡來過,不論妖徒存亡,總是要來。憑我四人一雕的法力,多半不是人家對手,該來還是要來。就便設有禁制,妖人一到,三位師長也自警覺。反正瞞不過,轉不如明告師伯,先準備好除她之計。等將妖人擒住,先不殺死,由易師伯用法力拷問出了真情,看是該往探看與否,然後相機行事,不是好麼?"劉遇安道:"我們如何敢瞞易師伯?只因白神鵰去時一再告誡,二師伯又那等囑咐,幻波池如有異狀,或有妖人前來,不許我們向易師伯提說。此事關係甚大,不能不加謹慎。我想偷偷告知二師伯,想一善策。或是不等妖人尋來,一面想法絆住易師伯,一面由二師伯去往池邊迎候,立時殺死,省得妖人尋來生出枝節,不較穩妥嗎?"上官紅道:"劉師兄主意倒好,偏生三位師長此時俱在洞中修煉,我們不能進去和二師伯說。萬一妖人此時走來,不是仍要驚動師父麼?"袁星道:"那有什麼法?鋼羽現在幻波池上空探看,等它回來再作計較吧。放著現成好酒不飲,發這種空愁有什益處?"

易靜見上官紅滿面愁容,知她深信白雕之言,以為幻波池洞中妖黨眾多,自己前往,人單勢孤,易為所乘。其實袁星之言有理,漫說掌教師尊命自己為主,將來入主此洞,斷無兇折之理,便憑自己玄功法力和師傳至寶,也無失陷之理。不過白眉禪師既命白神鵰傳話,也不可過於大意,冒失往探。那妖人既是前殺妖人之師,遲早必要尋來。紅兒至性天真,又不敢向我勸說,只在心中憂急,甚是可憐。與其等妖人尋上門來,癩姑又不在側,無人作梗,何不趁此餘閒,瞞著他們,徑往池中探看一回?只要見機行事,並不深入重地,萬無一失。

易靜念頭一轉,便隱形飛去,到了谷口外面。因此去先在池上等候,不一定便下去,恐眾弟子不放心,悄往洞中去尋癩姑密告,遂故作人來離洞,向眾弟子傳聲告知,說自己和癩姑、英瓊用功正在緊要關頭,現勿入內。說完,想起身是師長,對於門人不應作偽,無奈話已出口,不便更改,只得罷了。隨飛到幻波池旁一看,仍是原樣安靜。側耳一聽,那樹葉底下的飛瀑流泉,本來喧如沸潮,這時竟是靜悄悄地聽不到一點泉聲。情知有異,心中奇怪,忍不住行法開池,將中心樹葉揭開了些一看,由上到下竟是一個空洞,水已涓滴不流。心疑靈泉仙景為妖屍所毀,頓生憤怒,正要飛下去探看。忽見以前接受上面飛墮數百丈水柱的池底中心深潭突突往上冒水,越冒越高。環池一圈泉眼中的泉水激射出來,射到中心,正合成一根水柱下落。池底水柱也迎將上來,兩下里就要迎湊在一起。猛聽下面嘩的一聲,水花四下飛濺,水柱倏地裂開,飛起一幢暗紫色的光華,其勢甚疾,晃眼便衝破上面水層,飛出池上。

易靜一雙神目,下面水柱一裂,便看見那玄光中裹定一個相貌古怪的道裝妖人。知道下面深潭與池底洞府相通,幻波池靈泉本是上下循環,升降噴射,週而復始,終古不息。妖人已能借用水遁出入,使水不流,可知妖屍縱然未成氣候,也是相差無幾。想到這裡,越不放心。為想生擒拷問洞中妖屍妖黨虛實,忙即閃向一旁。欲待妖人離開當地,再行下手,以免將妖屍妖黨一齊驚覺。身剛飛開,妖人已經飛到池旁,似見池中樹葉無故揭起,覺出有異,上來便往四下張望,用鼻亂嗅。最後目光註定靜瓊谷一面,滿臉獰怒之色,那護身暗紫色妖光卻未斂去。

易靜料知妖人必往靜瓊谷尋仇,心想:"這裡離妖窟太近,還是隔遠些好。如往別處飛走,憑自己也還追得上。"便不等妖人飛起,先往去靜瓊谷的中途嶺脊上飛去,欲等走過時突起發難。行時,瞥見妖人朝自己立處這一面微微獰笑了笑,因正當去路,也不在意。等到嶺上回顧,妖人也已起身隨後飛來。易靜伏處略偏,見妖人來路直向谷口一面,兩下里略微相左約有七八丈之差。志在生擒妖人,身一落地,便施法力,把那方圓百餘丈的地面下了禁制。一見妖人飛到,立即發動埋伏,口中喝道:"無知妖孽!已然落我網中。急速束手就綁,聽我問話,還可少留殘魄,免致形神俱戮。"

這妖人乃妙化真人漆章之師赤霞神君丙融,邪法高強,五官尤為靈敏,最善察聽聞嗅敵人蹤跡,多高明的隱形法,只要在二三十步之內,立被警覺。先見幻波池樹葉揭開一洞,因自從他入洞去見玉娘子後,並未再有同道入池,斷定有了敵人在側窺伺。便用練就耳目四下察聽,竟無徵兆可尋,知道敵人必是正教的門下,弄巧便是殺死徒弟、佔據此谷洞的仇人;否則憑自己這一雙神目和兩耳,多少總可看聽出一點形影聲息,怎會如此?暗中便加了戒備。二次再用鼻一嗅,聞出敵人就在身側不遠。方想敵人自恃身形已隱,彼暗我明,必然大意。正待將計就計,用妖法乘機暗算,忽聽微風颯然,敵人已向山北飛走,陰謀毒手竟未用上。暗忖:"敵人見了自己,理應暗中下手,怎倒退去?

不是知道自己來歷,不敢妄動;便是敵人法力有限,除隱形飛遁得過高明傳授外,別的伎倆有限;再不便是敵人門下,趕向前去報信,也未可知。"

丙融來時,向玉娘子誇下海口。敵人谷口所設禁制,前數月為尋徒弟,查看所煉法術,見到過一次,遠觀甚是神妙,試以心靈感應,並無回應,料定愛徒已死敵手。只因彼時煉法未完,正在緊要關頭,只得忍憤懷仇回去,沒有試過,不知深淺。正愁不能衝進,如得此人先去報信,誘敵出戰,倒也省事。哪知飛到半途嶺脊上面,忽聽一女子口音喝罵,知道仍是先前遁走的敵人。必是恐怕池底妖黨警覺,有意避開當地,來此埋伏堵截。不禁又驚又怒,大罵:"何方賤婢,速現原形,通名受死!"語聲未畢,埋伏已然發動。

丙融原是受了妖屍指教,為防谷中敵人厲害,勢孤吃虧,本身仍在池底,便用所煉元神,又在妖光籠罩之中,乍見不易分辨,易靜所設禁制本難制他。先時雙方都有了輕敵之念,丙融不知易靜法力深淺,易靜也不知妖人能仗妖光護住元神衝破禁網遁走。易靜聞言,怒喝道:"我乃峨眉教祖妙一真人的門下女弟子女神嬰易靜。你這妖孽,叫什名字?"丙融獰笑答道:"無知賤婢,你連赤霞神君都看不出麼?"易靜聞言,知是丙融,乃昔年長眉師祖飛昇前三月所誅中條山六妖仙之一,邪法甚是厲害。心裡還暗幸妖人已落禁網,看這護身妖光不似尋常,擒殺雖難,多半不致被他逃走。於是立即現身,喝罵道:"你這妖孽,前在中條山漏網,我師祖長眉真人因值飛昇在即,未暇窮誅,給你自新之路。這多年來匿跡銷聲,只當你已悔禍悛改,埋首窮荒,不敢再出為惡。不料仍在暗中興妖作怪,命你妖徒收攝生魂,來此祭煉邪法,欲與妖屍勾結。妖徒早已為我誅戮,你想必也是惡貫滿盈,伏誅在即了。"話未說完,早把阿難劍飛將出去。

丙融先聽易靜一說姓名,知是易周之女,一真大師以前愛徒,最近才投入峨眉門下。

連赤身教主鳩盤婆那麼厲害的魔法,曾與此女鬥法多日,均未能制其死命,結局反因此成全了她煉就元嬰法體。玄功奧妙,為敵黨後輩有名人物。所以口頭雖通名發威,實則銳氣威風已餒了許多。暗忖:"自己前以嶺北山谷禁法雖頗神妙,並非峨眉家法;又以谷外日常雲封將近一年,谷中人並未去往幻波池涉足窺探,心疑是各正派中後輩,無意之中發現本山靈境,來此隱居修煉。也許起初有一師長同來,連池中底細俱不知悉。因將愛徒殺死,恐有人來報復,乃師無暇在此久停,又不捨這好地方,才在谷口設下禁制,以為防禦。就是有為而來,在此窺伺時機和幻波池的動靜,本人法力也必有限。不然,無此膽小怯敵。適才因與玉娘子談到愛徒被殺之事,玉娘子說,她本定出困以前一味謹守待時,不再另生枝節。好在仙府禁制嚴密,洞門緊閉,外人極難走進,就被勉強衝入,也只送死。哪怕敵人已臨池畔,只要不下去犯她,便置之不理,聽其自然。哪知今日心靈忽起警兆,恰值自己煉法已成,前往相看,覺著谷中仇敵定是為她而來,人數還多,不止一兩個。並說半年前有一次,幻波池無故自開,微聞上有人語,彼時來的同道不多,所受仇人禁制也只脫去十之二三,未敢造次。敵人不知洞內被她借用原有五遁禁制攻開了一座,又將上面水路開通,待不一會,也就走去。由此起,同道往來,連發現過兩次可疑之跡,只未見人,也不知是常住本山,還是偶然隱身來此,因恐生事,未加理會。

現聽說起前事,正與警兆相合,囑令往探,相機下手除去。並教留下原身在洞,運用元神飛出,並以神光護身,以防敵人隱形暗算。自己一則愛她太甚,惟恐不得歡心,二則又想起殺徒之仇,立即依言趕來。行時還覺玉娘子禁閉多年,膽小過慮。還有初下池底叩洞求見時,始而閉門不開,看去頗有見拒之意。後來自己不耐,欲以法力攻洞,方始開門延入。近聞她結納妖人頗多,惟恐他人捷足先登,法一煉成,連另一在別處同時煉法的徒弟都不告知,匆匆趕來。哪知洞中只有玉娘子一人,並說她膽小怕事,以前來的人表面好意相助,實則涎她美色,除卻一二人外,俱是徒負虛聲,無能為力。一個個呼朋引類,出入來往,心中害怕反將風聲鬧大,引得仇敵上門。有的不聽勸阻,試破洞中禁制,往往送命;即使幸逃一死,也重傷內愧而去;有的自覺不行,推說回山煉法,知難而退。下餘四五人還在靦顏逗留,惟恐引火燒身,誤人誤己,均以婉言辭謝,請其到了時機再來,方始別去。現在洞門已開,只等二三年後,心神全脫禁制,快出困時,尚有一個生死關頭,那時卻極需人相助。幾經查考,只有兩人可以助她脫困,加上自己共是三人。她也無所專注,只要誰的功勞最大,親手救她出險的,便不惜帶了仇人遺寶藏珍委身相從。現覺來人多是意圖僥倖,並無真實法力,人來多了,無益有損。加以妒念特重,互相妒忌。時起爭殺,害得左右為難。先前不欲延入,便是為此。等到自己出洞,卻說洞門每日開有定時,過此仍有風雷之禁,引由洞中水道遁出,再把臂叮囑,應敵不可大意。與以前所聞行徑,大不相同。當時只覺她玉豔花嬌,吹氣如蘭,意蜜情熱,令人心醉。略一轉念,便自飛上,滿擬手到功成,必能博取心上人的歡心。一出池面,便覺出有人在側,隱形神妙。及至追到此間,問明來歷,玉娘子說是勁敵,果然不差,賤婢竟是聞名已久的易周老兒之女易靜。照此情形,谷中同黨想必不止一個。如若得勝還可,否則,何顏回去?"

丙融一面施展自煉赤陰飛叉迎敵,一面心中嘀咕。猛想起:"久聞同道中言,玉娘子貌比花嬌,心同蛇蠍,這匹馬最不好騎。休說犯了她惡,便是平日枕蓆男寵,稍微拂了她意,立有殺身滅神之禍。只因她乃曠代尤物,人間奇豔,相與的人儘管引死者為殷鑑,存有戒心,仍一見便為所迷。再一交合,更是甘死無悔。她本聖姑心愛門人,當收她時,聖姑己然修道數百年,所習尚非佛門正法,操行卻是極正。未始沒看出此女性太淫兇,只因愛她資質相貌,欲以法力引度,導使尋求正果。雖經一同道之交勸說,仍是不聽,併發三次度化之言。哪知玉娘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仗著師傳與向外人偷學來的法術,無所不為,百餘年間,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她股掌之上。聖姑連加重罰三次,均未悛改。最後一次,聖姑已得佛門上乘妙諦,心參正果,將她擒回,本要行誅,嗣經苦苦哀求,聖姑才說:'當初為了好友一句話,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你所造罪孽,無異於我的,為此須遲卻我多少年飛昇。本意誅你以後,再行屍解,修持佛家最上乘的苦戒,重坐死關。姑念哀求,昔年又曾有我決不親手誅戮你形魄,只能看你自受惡報的戲言,放便放卻,但你犯戒己逾三次,還須逐出。我尸解以後,一切外緣俱應放棄,無墨無礙。

本來功到自成,為日也不甚久。但我以前收你,造諸孽因,除非你從此洗心革面,放下屠刀,以你資質仍可解脫;否則便須有人為我積善消孽,將你除去,我的功果才能圓滿。

當你數盡神滅之日,也是我證果成真之時。你走不久,我便坐化,此洞便閉,防卻百年之後有緣人到此,誰也不能妄自走進了。'玉娘子因知師父本欲以衣缽相傳,如非屢犯教規,即使不能超凡入聖,便師父平生所有法寶、道書得到手內,也可獨步仙凡,法力無邊,做一快樂神仙,終可稱願。想不到乃師走得這般快,而玉娘子第三次犯戒,又只相隔不幾天的事。如早得信,只稍忍耐一次,便不致錯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機。當時也甚悔恨,再四哭求哀告。聖姑自是不允,並還將擒她時所收法寶,只要是自己傳授的一齊收留。

"玉娘子被逐不久,聖姑果然坐化,玉娘子越想越不心甘。又知聖姑生具特性,平生不喜男子,化前遺命,洞中藏珍甚多,雖然依還嶺終年法力掩蔽,外人不能尋到,但到日子以後,嶺上禁法失去靈效,必定啟人覬覦。只要知道池中底細,自問法力能勝,即可入內,但只限於女子。男的只限於前生道侶,而且是應約而往,並非有所貪求尚可;否則一入洞門,必有奇禍。如是女子敬謹入求,雖無所獲,亦不致有大凶險,並不禁她前來。玉娘子心想:'師父隱修池中仙府,外人只一女子,已在十年前仙去,此外無人來往。除自己外,外人至多有點耳聞,誰也不知底細。好在洞中虛實禁忌,多半知悉。

師父雖然厲害,今已尸解,元神正坐死關,與死人無異,法力不能行使,何不前往一試?'貪心一起,便再忍不住,連一些交好的男寵全未告知,獨自趕往,破關而入。那藏珍共有兩處,如取一處,本可得手。只因貪心特重,知道兒件前古至寶和兩部道書,俱在停放聖姑遺蛻的寢宮裡間,意欲全得。一到便直入寢宮外間室內,禁制突發,始而只將她困住,並未傷害。後因不能脫身,恨極成仇,妄想報復,就勢走入裡間,欲毀遺蛻,並破全洞禁制樞紐。原只一門之隔,舉目可見,埋伏一發,外出不能,入內卻是容易。又連在室中仔細查看了十幾天,只正對裡間石門多著一個玉榻,不是原有,別無設伏之跡。那榻又是前在洞時所用,不過移放當地,並無異處。眼望門內另一玉榻上,聖姑合目跌坐,儘管寶相莊嚴,人早化去,元神也已離體。身旁現放著五遁法物和全洞禁法的樞紐。雖知破去必不容易,但是仇重心貪,急於脫身;又以禁制發動以後,因行法人不能主持,只將去路阻斷,不能衝破,並不會加害。自恃法力高強,未免膽大了些。

哪知正在戟指咒罵數說,待要施展法力護身走進,忽然天旋地轉,風雷齊鳴,裡間室中景象大變,才知上當。聖姑遺蛻並不在內,那地方乃是昔年修道所居的西洞丹室,玉榻也原在此,那裡間只是通入中洞寢宮的甬路入口而已。心方驚惶,耳聽聖姑數說對她期愛多年,未次逃出,猶有餘情,明知不會悛改,尚留她一線生機。來此被困以後,如能悔罪,就在外間玉榻上虔心修煉,以待時至,聖姑證果,她也成道脫困,永受衣缽,再積外功贖罪,仍是仙佛位業。誰知依然如此冥頑,罪已難道;更起弒師之念,益發難容。

說不幾句,一聲霹靂,便將她震死榻上。

"自己這次辛苦煉法,助她出困,所重本在道書、藏珍,並不一定要人、寶兩得。

如今什麼也未見,先葬送了一個得力愛徒,益發存有戒心。先還暗笑以前受她禍害的人枉自修道多年,竟會受其愚弄,死無怨悔,心中不解;哪知自己見了玉娘子以後,偏生迷戀。起初只聽傳說她陷入幻波池,一去不返,那後來的事還是她適才親口述說出來,並無掩飾。自己也只有憐愛,未以為非。只聽到聖姑遺音發話,覺她自鑄大錯,誤此萬年難遇的良機,微代嘆惜。她便媚笑,只說身被雷擊,不再詳說下文。隨說谷中敵人可慮,請代出力除去。說時,不住賣弄風情,語多激將。又令自己留下原身,改由水遁上升。一時為她豔色所惑,幾難自持,言無不從,只顧求功討好,沒有覺察。這時遇敵,才想起她不特一切言動多半可疑,並且久聞勾結之人頗多。心中有兩人與自己還頗交好,半年前說不久要來幻波池,事後必訪自己,談他所遇,一直不曾再見,分明人在洞中,怎會除玉娘子外一人俱無?此女口蜜腹劍,陰毒淫兇,有名尤物禍水,什事都做得出,莫要中了她的道兒,把自己數百年苦煉之功斷送她手。"

丙融越想越生疑慮,有心回去,偏生對方是個勁敵,脫身雖是不難,要想取勝卻非容易,何況谷中必還另有能者。玉娘子現正需人之際,如是料錯,對方並無惡意,在一個峨眉後輩女弟子手下敗逃回去,豈不掃了顏面,被其輕視?深悔適才過於輕率,太無城府;來時又太情急,沒先查探出仇敵深淺虛實,便告以此事,引出麻煩。否則,洞中無人,正好親近,即便有什禁忌不能交合,至少可傾吐情慷,為異日地步;並可相機下手,先取藏珍,多麼得計。如今大言已發,鬧得不勝難歸,真個蠢極。

丙融正在進退兩難,悔慮交集,準備另下毒手。易靜見妖人護身妖光和飛叉厲害,阿難劍和飛劍均不能取勝,那禁法也似制他不住,除卻重傷,決難成擒。方想將牟尼散光丸與滅魔彈月弩同時施為,偶然發覺妖人只用飛叉迎敵,那幢暗紫色妖光始終緊緊籠罩全身,不曾飛起禦敵。暗忖:"雙方勢均力敵,未分高下,丙融又是長眉師祖手下漏網多年的有名妖人,怎會如此怯敵膽小?"心中一動,取寶未發,定睛仔細一看,竟是元神化身。便喝道:"無知妖人,你的原身何在?如是你自願如此送死,消去神魂,留一臭皮囊與妖屍作伴,也還罷了;否則,你本來是要尋仇,怎知便要伏誅?用此行徑,有什益處?妖屍淫毒無人性,此舉如出於她,必有兇謀,你想回生,只恐難了。依我相勸,速急束手受擒。我念你中條漏網以後,遁跡窮荒,銷聲多年,新近方始故態復萌,為惡未著,只要把洞中虛實供出,我便網開一面,用師門仙法為你除去妖邪之氣,送投人世,以免滅魂之誅。不比你即便遁逃回去,也為妖屍所害,更好些麼?"

丙融心事被易靜道破,越發憂急,暗忖:"此女委實不比尋常。玉娘子行事可疑,心情好惡難測,不勝此女,又難回報。莫如把當年長眉真人沒有毀去的三件法寶全使出來,只稍取勝,立即遁回。好歹先恢復了原體,免卻萬一之憂,再作打算。"念頭一轉,立即施為。內中一件名為天瘟球的,早已準備停當,當先發出。緊跟著,右肩搖處,身佩紅蛟剪化作兩道暗赤色的朱虹,剪尾電掣而出。

二人鬥法己相持有刻許工夫,易靜先欲生擒,未下殺手。不知妖人受了妖屍媚惑,色令智昏,臨敵突然有些警覺,只顧尋思,遲未發難,未免稍微疏忽。口中話剛說完,忽見妖人發出一團栲栳大的黃光,猛想起前聽一真恩師說起,這妖人自號稱赤霞神君,所煉法寶俱是暗赤顏色,寶名也冠以赤字。內有五件獨門散瘟之寶卻是黃色,奇毒無比,無論仙凡,稍微沾上,不死必傷。自己元嬰之體雖然不怕,卻也不可大意。剛把手中法寶發出,對方又是兩道暗赤光華剪尾飛來,勢疾如電,甚是神速。尚幸法力高強,兩件法寶又早藏在手內,見狀大喝:"妖孽不聽良言,叫你報應!"說時,手指處,滅魔彈月弩相繼朝紅光迎去。同時回手正取六陽神火鑑,待將妖人元神罩住,以免逃遁,不料取寶稍晚一瞬。妖人知道易靜元嬰煉成,已是成道之身,先發二寶定難傷害,只是藉以掩蔽暗算。天瘟球到了空中,便不去撞它,也要自行炸裂。易靜又只聽一真大師說妖人法寶多被長眉真人破去,殘餘有限。內有一件發黃光,乃是瘟疫奇毒之氣煉成的散瘟之寶,遇時須要留意,未知底細。牟尼散光丸一撞,立化為一片極濃密的暗黃色氤氳之氣。

易靜方覺黃煙太濃,倏見散光丸銀光亂瀑如雨,黃煙激盪飛散中,眼前大片寸許長的暗赤血光,飛蝗一般射上身來。因有光煙掩蔽,驟出不意,竟未覺察。知道抵禦已是無及,忙運玄功縱起,饒是飛遁神速,肩臂上仍被打中了兩處。如非元嬰煉成,就不死也萬難禁受。又見萬千飛釘一般的血光仍然飛灑追來,當時負痛大怒,一面略微閃退,一面忙取兜率寶傘抵禦。

丙融見化血神釘打中敵人,竟似無什傷害,心中大驚。傘光一起,知更難於取勝,忙把神釘收回,待要遁走。易靜多年來不曾受傷,心中恨極,連傷也顧不得醫,只運玄功略閉了左臂氣脈,以防萬一,同時六陽神火鑑已朝妖人照去。此寶自受師傳以來,因是專為日後對付赤身教主鳩盤婆之用,屢遇強敵均未輕易施為。這時因為受傷恨極,必欲誅滅妖人元神,方快心意,更不尋思,施展出來。這師傳降魔七寶同時已用其四,丙融如何能支。又因見散光丸、彈月弩厲害,一片爆音過去,天瘟球本來收發由心,竟吃震炸分裂,那赤蛟剪也被彈月弩擊中,光芒減去好些。跟著敵人飛劍便已飛過,兩下里鬥在一起。心中痛惜,惟恐有失,正在忙於收回,想就此遁走。不料就在這略微緩得一緩之際,敵人手上忽發出六道相連的青光,恰是兩個乾卦重在一起,合為乾上乾下六交之象。先由手上一面圓鏡發出,每道光長只數寸,粗才如指,光雖晶明,並不強烈,可是越往外發射,展布越大。天瘟球黃色煙光未及凝聚復原,吃鏡光一照,突然發火自燃,宛然薄紙之投洪爐,一瞥而盡。緊跟著護身光華又被照中,立覺身上奇熱如焚。百忙中,易靜恨極妖人,又是一粒散光丸、一粒彈月弩同時打到,妖光立被震破。幸是元神化身,如換尋常妖人,不必用六陽神火鑑,就這一丸一弩,也是九死一生了。丙融萬想不到如此厲害,嚇得心膽皆寒,哪裡還敢停留,忙收赤蛟剪,帶著殘餘妖光急飛遁去。

易靜見禁制無用,妖人已然逃走,怒火上頭,必欲殺以洩忿,忙縱遁光急追過去。

丙融元神飛遁本極迅速,又在驚懼憂疑情急之下,自覺敵人厲害,既不能勝,便須速回,以防本身有什閃失,連赤蛟剪都未顧得收到手內,便先加緊遁走,剪光反在妖人的身後,神速可想。易靜追到池下,丙融才把赤蛟剪收去。易靜見他投入池中心水柱之中,順流飛瀉,四旁飛泉重又幹涸,只剩那根水柱凌空飛墮。好似洞中妖屍已有覺察,接引妖人入洞神氣。本來早想入洞窺探妖屍虛實,一則奉有師命,時機未到;二則下面洞門緊閉,必有妖法制禁,不易進入;況且正是兩不相犯之際,也許妖屍和諸妖黨還不知道嶺谷有敵人居住,一旦勾動,從此多事;癩姑、英瓊又時加勸阻,故屢次欲行又止。這時妖人已然尋上門來,蹤跡已露,反正日後糾纏,不得安寧;又以妖人暗算,受了微傷,忿氣難消。一見水柱下落,認為有機可乘,可以乘虛而入,更不尋思,忙將身形隱去,跟蹤直下,也借水遁入內。

身剛沾水,忽聞上面雕鳴,知在示警攔阻,自恃法力高強,法寶神妙,也未在意。

水柱降落又是極快,未容轉念,已然落入池中深潭水眼之內。一鼓勇氣,更不反顧,徑駕水遁到了潭底,順著洞壁水道往上逆行。暗中查看所經之處,俱是夾壁,最細之處只有兩三寸。那壁間水路本與衛仙客夫妻昔日陷身的小池相通,易靜曾聽李寧說過,池中設有金水之禁。雖知道禁忌,可以防範抵禦,又系女身,不致觸怒聖姑,然而一旦被陷在內,畢竟厲害,不比尋常。先想尾隨妖人一同出遁,不料對方入水較前,只遠遠望見紅影飛馳,沒有追上。說時遲,那時快,就這略一尋思之際,前面紅光忽隱,水勢也由進而退,知道妖人已然出水。忙催遁法,往前略進,果然到了上次所見小池之內。本要隱形飛出,猛然靈機一動,暗忖:"久聞妖屍厲害,所勾結的妖黨連李伯父的封洞禁制俱吃破去,妖法可想。便是適遇妖人也非弱者,初遇時,隱形法好似被識破。身入險地,勢子太孤;師父仙示,更戒輕率。終是小心行事,看準再動的好。"想到這裡,便即暫停,隱伏池中,暗用耳目察聽。微聞寶鼎前面有一女子與人笑語之聲,甚是柔媚。跟著又聽一個男子厲聲嘆息,似極悲憤,好似前追妖人丙融口音。底下便聽兩男一女,一路說笑著往前走去,聲音已遠。待了一會,上面不再有人聲息。

易靜正想出水窺探,猛覺池面之水重如山嶽,緊壓頭上,要想鑽出,真是萬難。再試迴路,水源已絕,與外隔斷,那水竟成了一泓死水,無路可通。才悟出此水與夾壁間靈泉雖然通連卻被妖屍隔斷,怪不得妖人紅影一不見,水便倒退回來。如非遁法神速,快到以前趕了一程,直還不能到此。可是那樣前進無路,還可退了回去,此時鬧得進退兩難。上有禁制封閉水面,如用法寶強行衝波出去,未始不能辦到,但必驚動妖屍。一則與來意不符,洞中虛實尚未探得,一被覺察,要添出好些危機,於事還未必有濟。二則洞裡埋伏禁制重重,聖姑性情古怪,自己伏在池內,金水之禁必因自己是女身,又看師門情面之故,沒有發動。如再與鬥法,縱有七寶護身,識得五行生剋妙用,不致似衛仙客夫妻一樣損喪真元,脫出必更艱難。連試兩次,不特不能穿出水面,四外反生出極大阻力,知不服輸不行。沒奈何,只得忍氣默祝道:"弟子易靜,現奉家師妙一真人之命,來此探查妖屍動靜虛實,以備日後為聖姑清除妖屍,去此孽累。現被五行真水禁閉池內,因恐聖姑昔年所設禁法現被妖屍借用,未敢造次。茲敬通誠求告,伏乞聖姑鑑察弟子除害誅邪之意,收了禁法,令弟子得以出水,不勝感激。如久不撤禁,便是聖姑現在坐關無暇於此,或是妖屍仗著聖姑昔年傳授所設,弟子只好施用法寶,破禁而出。因是不知底細,急於脫身,行事難保不冒昧。尚望聖姑略跡原心,加以寬宥,勿以為罪,不勝感謝。"

祝告未完,忽然身輕,試一行法,竟然離水飛出,落向池外。心方暗笑:"聖姑佛法已到上乘,行即證果,依然如此好勝,令人不解。"心正尋思,忽然聽前面有兩男子說笑走來。身形雖隱,仍恐被他們警覺,忙即屏息斂氣,趕緊躲閃在那藏寶鑰的鼎後,靜立相待。一會走到,乃是兩個相貌奸猾的中年道裝妖人,同去池邊仔細看了看。只聽那個穿黃的道:"這廝真活見鬼,他出水時我正在池旁守候,分明見玉娘子行法開池時,只有他一個人影,他卻硬說易家賤婢也借水遁追來。這水不比常水,玉娘子又在行法接引,遁法多快,如有人追來,來人又決不知此池底細,哪有不尾隨同出之理?偏又說是出時不知玉娘子要用他生魂效力,還曾回看,賤婢並未隨出,當時心中懷恨,所以未說,來人必然困在池底。你看池中空空,哪有影子?我們終日對著一塊肥肉,不能到口,今日好容易陪她對飲一回,雖解不了饞癆,到底得點乾親熱也好。他偏說些假話,害我們空跑一趟。玉娘子還說,擒不到來人,不許回她房去,這不作難麼?"另一穿青的道:

"我看丙融那廝也是色蒙了心,也不問自己到底有什法力,煉了幾面黑煞旗門,連個護主幡的神魔都沒湊齊,便跑上門來強要送死。玉娘子本心不想傷他,偏是不知進退,始而行法猖狂,竟欲破洞而入;繼而玉娘子勉強延進,又偏不知自量,妄想人、寶兩得。

玉娘子忿他說話可惡,目中無人,正好所獻旗門主幡缺一神魔,用他本人再合適也沒有,這才給他當上的。自己軀殼已毀,不知悔恨,適才席上玉娘子微說了幾句不得已的好聽話,答應將來不特放他,還給他代尋一個比他本身勝強十倍的廬舍,又許上些好處,他便蒙了心,不但不記仇,反倒甘心為之效死,只求事成之後一親肌體,隨就吐出遇敵之事。玉娘子認以為真,斷定人在池內。其實沒有此事,有什法子?這廝不是說他耳目鼻子靈,出時還聽身後水遁之聲麼?我們就叫他來看看,如若有人,認罰如何?"

穿黃的道:"餘道兄,先不必忙著回去。那廝見玉娘子問完詳情,立時變臉,將他禁向所煉主幡之下,已然二次中計。他便果真在此看出有人追來,現在也不會再出來加以指點,何況決無其事。我看易家賤婢必是快到以前,發覺水遁,恐怕深入斷了歸路,隨水急退回去,也說不定。這都無關,倒是我二人原本患難至交,自從到此不久,你雖不似旁人那樣視我如仇,比起昔日患難生死交情,卻差得多了,究是為何?實不相瞞,我也被她逗得迷戀欲死,但有時揹人靜坐,卻能回想,覺出這尤物必是我們禍水,如不留意,稍一失足,便成千古之恨。近來見她口甜心毒,行事越狠,更加警惕。我看你入迷更甚。你我數百年苦煉之功,豈是容易?像她這等人百世難遇,如若真心相愛,為她死了也值。只恐本來無情,口蜜腹劍,得不到她半點真心,連皮肉也未沾上,便把平生功行付與流水,豈非至愚?如非今日見她行事過於兇殘,我也不會動心。她以前曾向我離間你,揹著我對你也必如此。查看池中敵人,你我原無須同來,此舉好似有意把我二人調開,以便向龍道友獻媚蠱惑。她近日已能復體,所說仇人法力厲害,不脫困以前不能與人交合的話,未必可信。龍道友既善容成之術,品貌又好,我看她對他才是真親熱。

背後對我卻說,志在用以出力,全是假意,顯然是謊言。你沒見前洞那幾個曾受他牢籠的幾個殘廢麼?初來多麼寵愛尊崇,如今落得是什可憐神氣?你想她為龍道友,寧甘激走毒手摩什那等好幫手,必有幾分意思無疑。適才席上,沒見她對龍道友那眉花眼笑的妖媚情景,許是特意將我二人支開,好遂她的心意都不一定。我二人以後必須小心一二呢。"

說到後半,聲音更低,換了別人,決聽不出。那穿青的起初聞言似不在意,後聽提起姓龍的,面色驟變,竟似有些警覺,只比穿黃的較有城府,濃眉剛往上揚,面色忽又突轉,以手掩口,搖頭示意。穿黃的忿道:"我如怕她,也不在此了。別人可以由她宰割,我卻無此容易呢。依我之見,少時便與她開門見山,不相愛無妨,但要彼此相見以誠,我們為她出力,事成送我二人兩件法寶,兩不虧負,省得彼此各用心機,互相忌恨,反為仇敵所乘。你看好麼?"穿青的還未及答,忽聽曼聲長吟,遠遠傳來,聲音詞意淫豔無倫。易靜方在暗罵:"妖屍也曾在聖姑門下多年,怎的這等淫賤無恥?"二妖人本在密語誹議,忿恨妖屍狠毒,一聞豔歌之聲,不由驚惶失色,面面相覷,意似畏懼。聽不一會,好似心蕩神搖,不能自制,倏地不約而同,一言未發,各自搶先飛馳趕去。

易靜看出二妖人法力俱都不弱,無如迷戀妖屍,陷溺已深。儘管揹人時想起妖屍狡詐淫毒,害人甚多,自身修煉不易,略生疑慮;稍得妖屍一點聲音笑貌,又復沉醉。自己隱身追敵,竟吃丙融察覺,妖屍已然斷定有人深入,沒有查明虛實,決不甘休;現將二妖人引去,不知又有什陰謀毒計?記得上次和英瓊、輕雲探查幻波池時,這裡乃是東洞藏寶之所。在未取寶以前,曾隨李伯父同往西洞。第一次,三人由門壁間秘徑飛入,自己和英瓊往右,遇阻即回。輕雲往左,走入妖屍停屍之所,誤認為聖姑法體,如非李伯父佛法援救,幾遭毒手。後來曾聽輕雲詳細說過經歷。適聽妖屍歌聲甚遠,正在西方。

二妖人所說妖屍聚飲之所,必在西洞無疑。李伯父說,此間五洞,內裡俱有通路,最穩妥是順夾壁水道通行,決不會被人發現。無如此間水道已被妖屍隔斷,別處想也被其隱起。上次出入匆促,又未留心默記。如今既已冒險深入,拼著蹤跡敗露惡鬥一場,見機行事,才可探得虛實。知道洞中禁制密佈,步步荊棘,雖得師傳道書,得知好些禁忌埋伏所在,但是妖屍氣候將成,已能隨意隱匿變幻,加上許多妖法陷阱,一旦觸動,阻礙橫生,便不被困,應付起來也極艱難。頗悔適才因水遁隱形為丙融發現,又見二妖人邪法頗強,一不小心,恐被覺察,妖人去又太快,主意還未打定,不及尾隨同往。如不往探,守在當地,妖屍聞報池中無人被陷,雖要自來查看,但是全洞虛實仍是不知。此行為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生平屢經大敵,未嘗怯陣,怎今日到此,會膽小過慮起來?

易靜主意打定,四顧室中,青玉牆上聖姑遺容已然隱去十之八九,略現微跡。惟有藏珍鼎仍立當地,光華燦爛,好似無人動過。知道那柄蓮花玉鑰,妖屍和諸妖黨決不能取,必仍藏在鼎內。此鑰關係最為重要,心雖微動,忽想起前番在此受挫之事,當時如非輕雲警告,幾為鼎中埋伏的大五行絕滅光針所傷。又曾見聖姑遺容,對己怒視;鼎中又有"開鼎者李,毀鼎者死,瓊宮故物,不得妄取"的四句聖姑遺音;鼎中百餘件異寶奇珍,也經英瓊一人之手取出,分明自己與聖姑無緣。掌教師尊雖令來作此洞之主,但主人不喜自己。妖屍原是她舊日愛徒,深知底細,尚不能取,自己再來也是無用,反倒打草驚蛇,徒勞作什?只是玉壁上面遺容,本是雲鬟低垂,神情若活,更能喜怒自如,向人示意,隔了不到一年,竟變得如此模樣淺淡。玉壁仍是晶瑩如昔,光鑑毫髮,不現一毫邪氣與殘破之跡,決非經過妖法毀損汙穢情景。心中不解,未免多看了兩眼。哪知初看聖姑遺容時,雖不似以前如在鏡中,呼之欲出,淡痕顯然,仍是一妙齡少女影子。

及連續注視,那人影竟越來越淡,漸漸隱沒,不見絲毫痕跡,益發驚詫。略呆立了一會,終未再現。易靜想不出是什作用,只得小心戒備,覓路前行。

易靜因記得上次進入時,東洞右壁並無門戶,玉壁渾成,這時卻多了兩個門戶並列其間,俱是六角圓門。先二妖人來去各走一門,如換常人,必當兩門均可通行。易靜到底心細知機,見二妖人來去門戶不同,料有原故。洞中禁制五遁,息息相通,不是適才自己衝破水面出來,吃妖屍警覺,故意令二妖人來此誘敵人伏;便是妖屍換了地方,跟蹤走入,就許上當。暗忖:"這兩條路,師父仙示均未明言。如若妖屍心意被己猜中,二妖人歸路必有厲害埋伏。如由其來路門中走入,妖屍決想不到。反正打算遍歷全洞,方始設法回去,就算料左,妖屍妖黨換了地方相聚,五洞內通,也終能尋到。至多多經一些艱險,繞走些路,卻可多得虛實,比起自投埋伏總強得多。何不移東就西,出其不意,舍其去路,往他來路走進,看是如何,再作計較?"念頭一轉,忽換走法,便不追蹤二妖人,徑從他們來路門中走入,意欲試探著往兩洞中走去。

易靜進門一看,乃一間設有丹臺爐鼎的石室,陳列器皿,極為古雅精良,只比外層低小,別無異狀,知是主人昔年未成道時煉丹之所。方想:"師父仙示,曾說洞中幹門萬戶,無一處不有禁制,這間室內怎無埋伏?"只見靠裡壁有一囪門,正要走進,行近丹臺,忽覺有異。再往上下四外細一查看,室很低窄,四壁平滑細膩,宛如美玉,不似外室那麼溫潤,乍看不覺,實與別室壁色有新舊之分。丹臺設置等,又決非正宗路數。

不禁恍然大悟,知是妖屍新用法力鑿成的煉丹之所,故此未設禁制。洞中石室甚多,俱都高大崇宏,質如美玉。妖屍現鐘不撞,反來鑄銅,卻在實心洞壁之中,現鑿這麼一間小室似供煉丹之需。估量各室皆有聖姑所設禁制,妖屍不能隨意潛用;或是所煉妖丹邪法犯禁,恐有剋制,或將埋伏引動,於她不利,才有此舉。否則此洞與別處不同,洞壁十分堅固,外間室內更有極厲害的五行禁制,一經行法,難保不觸動。開鑿之際,定費不少心力,如非必要,決不如此。並且妖屍已然準備心神一經復體回生,行動自如,立即飛去。此時亟謀脫困,尚恐無及,怎有空閒煉丹?再者,妖屍被困將近兩甲子,身不能離洞一步,靈藥何從採取?如是洞中原有,聖姑事事前知,早已安排藏好,決不會讓妖屍取去。此中必然藏有機密。

易靜心中一動,便朝臺上丹鼎法物重又查看,覺出那丹鼎與外間藏有玉鑰的寶鼎一般形式,只是要小得多,是個陶製之物,火氣未退,分明新在窯裡燒成,用日無多,與外間那鼎玉蘊金輝,寶氣炫目,不大相同。如非上有不少符篆,決不似妖屍這等法力高強的妖邪所用。旁的法物陳列,僅有鼎前立著一面小幡,似非常物,也不帶有妖氣。只看出是旁門中人所設丹臺,別無可疑之處。細端詳了一陣,猜不出有什麼緊要用處。因丹臺陳設雖然齊全,並未行法祭煉,不值一毀;更恐妖屍詭詐百出,機關尚未識透,一經妄動,多生枝節,便不去動它。徑往臺後靠壁圓門之中走進,門內橫著一條長窄甬道。

對面是一間大石室,中空無物,卻有四門,壁上隱現風雲雷電影跡。剛往裡一探頭,便見壁上影跡漸顯,隱隱風雷之聲,知道中有風雷之禁,不可輕入。室又向南,不是去四洞的道路,否則先兩妖人決不敢由此穿行。又見兩室中間那條甬道比丹室更低,高不及丈,地勢上下彎曲不一,壁色甚新,也似不曾設計禁制,越料出是妖屍為防妖黨誤觸埋伏,就著地形,在各處石壁之中鑿此甬路,以便往來。這麼大一座洞府,又是禁制重重之下,居然開鑿出這麼長一條靈壁甬路,雖是妖法,煞也驚人。如真能通行全洞,豈不省事得多?想到這裡,又覺妖屍何等機智,明知限數將終,脫身之日便是伏誅之時,開此通行全洞的甬路,自己和妖黨往來固是方便,對於外來之人,豈不加意緊防,怎會如此疏忽?必還另有花樣。正在一面尋思,一面由兩門之間右折往西,走了下去。

要知易靜三探幻波池,兩番涉險,被困遇救;妖屍色相迷群邪;仙都二女背師下山,巧騙心燈,大斗毒手摩什;李寧旃檀佛火煉妖屍;九仙同建幻波池等本書最驚險奇妙節目,均在下文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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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5 02:19: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九回 複壁行波 潛蹤穿秘甬 遺音示業 古洞困神嬰

上回寫到女神嬰易靜同了癩姑、李英瓊三人在北海陷空島,歸途路遇金鬼仙子辛凌霄和兀南公的女弟子沙紅燕,得知幻波池中豔屍玉娘子崔盈氣候將成,恐眾門人有失,忙和金蟬等七矮弟兄作別。趕回靜瓊谷一看,眾弟子俱在谷中煉法,安然無恙。只辛凌霄在幻波池旁遇見上官紅,愛她資質,意欲強收為徒,吃上官紅引入禁網,幾乎被困,受了眾弟子幾句譏嘲,負氣走去。易靜本欲往探妖窟,吃癩姑婉言勸止。因妖屍受了聖姑玉牒血書警告,閉門不出,中止勾結妖黨,一晃半年多,俱無什事發生。這日因英瓊功候忽然精進,正在入定之際,癩姑恐有魔頭侵害,在側守護。易靜先也在室中守護,待了一會,看出英瓊元神湛定,功候甚純,料知無事,有癩姑一人守護已足。當晚恰值眾弟子對月夜飲,獨自隱身前往,暗中考查眾弟子的言行心志。一聽所談,才知幻波池仍不時有妖人來去,並且當日黃昏前還來了一個厲害妖人,乃是前殺妖道漆章之師。眾弟子因自己回山以前,白眉禪師曾命白雕傳語叮囑,說妖屍氣候還有兩三年,不到時期不可輕舉妄動;掌教師尊仙示也曾警誡,惟恐自己涉險,意欲隱瞞過去。但是妖師記著殺徒之恨,遲早來犯。自恃法力和身帶七寶,打算揹著眾弟子,獨往池邊守候,將妖人除去。因恐愛徒憂慮,故只就便略微觀察池底動靜,相機行事,沒想深入重地。當時隱了身形,欲等妖人上來,將其引開,再行下手。不料斗法時輕視妖人,略微疏忽,為妖人法寶所傷。雖是煉就元嬰,無什妨害,但是生平除與赤身教主鳩盤婆鬥法,吃過一次大虧外,從未受過什挫折。便是上次紫雲宮被困,也未受傷。天性又極好勝,不禁勾動怒火。同時又發現妖人系由池中靈泉水道出入,一時負氣,竟將前念觸動,匆匆未暇思索,徑隨妖人之後水遁追入。到時,妖人已先出水,被妖屍引走。剛由池中飛出,隨往寶鼎之後窺伺。忽來二妖黨,對談了一會,忽又被妖屍豔歌之聲引去。偷聽語意,得知自己蹤跡已露,只妖屍還未摸清自己虛實。況且歸路己斷,洞中禁制重重,反正要尋到空隙,才能施展法力逃出。先想跟蹤二妖探看全洞虛實,見他們臨起身前,壁上多了兩個門戶,二妖黨來去,各走一門。猛觸靈機,故意與之相反,徑由二妖來路門中走進,果然發現妖屍新闢的一條秘徑。

妖屍原以漆章之師的生魂回報,言說逃時敵人在後窮追,估量人已深入重地,困在金水禁制之內,忙命二妖黨前來查看擒人;同時也是想借此支走二妖黨,以便與心上人談情密語。及聽二妖黨回說池中無人,池中禁制也無異狀,雖知聖姑禁制難破,來人如若強行衝出,立有警兆,不會如此安靜。但是來人正是上次盜走玉鼎中百餘件法寶的三女子之一,法力最高,乃自己的剋星。彼時因身受聖姑禁制,元神雖能遊行全洞,但是好些法術都不能使用,對方法寶飛劍威力甚大,一露形跡,反為所傷。尤其敵人取寶前,方欲作梗,青玉壁上聖姑留影便現怒容,益發不敢妄動。忿無可洩,只在三女走時拼著冒險,引動埋伏,從後掩襲。無如三女飛遁神速,外面又有佛家法力接應,並未傷著毫髮。眼望其從容得手而去,無可奈何。最難受是鼎中有兩件法寶,專破後洞和玉壁寶庫神鑰之禁,於己關係最大,同被盜走,一件未留。至今想起還切齒,引為深仇大恨。看出三女比先來被迷水底的少年男女不同,好些俱與聖姑遺偈相合,分明是自己剋星。看那來勢,洞中底細似已盡知,斷定早晚必還再來。今既追敵來此,決不會因水道隔斷,便自膽怯返回,二妖黨許是料錯。

妖屍事前原也想到,恐敵人先已出水,看洞中埋伏未被觸動,多半隱身在側,曾命二妖黨歸途繞行伏地,誘敵入網。一聽敵人無蹤,各伏地均無動靜,想起妖人生魂回時,因失軀殼懷恨,隱秘不告,才有此失。敵人如已深入,固是禍害;就算知道洞中埋伏厲害,見水道一斷,生了畏心,真個中途折回,自己終究拿不定真假,也是平白多上好些驚擾,未查明虛實以前,決難安心。如在生魂出水時立即告知,敵人如來,舉手便可成擒,自不必說;便是敵人不來,也易知曉,何致如此?一面又疑心本無此事,乃妖魂記仇,故意謊報,使己憂心疑慮,張皇不寧,聊以洩忿。越想越氣,正在施展酷刑處治妖魂出氣,猛想起仇敵法力甚高,機警異常,二妖黨去時,為了求快,所行乃是自己新闢的壁中甬道,全洞幾處重要所在全可通行。也許敵人發覺去人往來門戶不同生疑,未曾上當。照此推斷,不是無心中走入甬道秘徑,便是覬覦上次不曾取走的那寶鼎中所藏至寶,此事關係更不在小。心念一動,不顧得再消遣妖魂出氣,一面行法逐段封閉通路,一面對三個心腹妖黨授以機宜,令往東洞寶鼎旁,如言行事。

也是易靜機緣湊巧,妖屍過於重視敵人,既想生擒拷問詳情,用妖法迫令獻出上次所得寶物,又以為耽延了些時候,敵人飛遁甚速,惟恐潛入北洞停屍根本之地。上來急匆匆先把北洞甬道入口封閉,跟著封閉東洞入口,再沿途封閉過去。欲用隔水擒魚之法,一段段搜索,查看過去。全洞甬道甚長,共有五洞二十五出口。這一來,兩頭雖斷,中間卻是空著。易靜初涉險地,又頗謹慎機警,初入飛行甚緩,一步步試探前進,與妖屍所料恰是相反,東洞入口封閉在後,剛巧易靜走入不遠。正行之間,瞥見身後煙光閃處,歸路已斷。久經大敵,識得敵人用意,心料妖屍生疑,底下必有文章。見前面甬道甚長,曲折上下,忙把遁光加急,冒險駛去。晃眼又抵一處宮室,見門內禁制密佈,對面小門與前見東洞入口一樣。猛想起全洞五宮三百八十六間玉房石室,洞徑迴環往復,並非順行。妖屍住在北頭第五洞,這裡必是第二洞無疑。心方尋思,忽覺有警,剛往前略閃,身後煙光雜沓,又被隔斷。有此兩次經歷,不禁大悟。暗忖:"妖屍必是兩頭行法堵截,等將自己困在甬道以內,再一段段搜索過來。前面必是中洞聖姑寢宮,為今之計,只有乘她未隔斷以前,隱入中洞,覓地潛伏。妖屍心畏聖姑威靈,多半不敢妄入。自己未現形跡,只要隱過一時,妖屍遍搜無跡,去了疑心,便可從容行事。中洞樞紐,關係最重,弄巧還許深入寶山,飽載而回都不一定。英瓊所保管的蓮花玉鑰忘了要來,玉壁寶庫難開,後洞藏珍或者有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至多入伏,拼著犯一點險,用法寶之力將未來仙府毀去一些,異日費點心力從新修復,也不至於不能脫身。"

易靜邊想邊往前急駛,眨眼飛入一門,門內是間廣堂,壁上也未設有五遁禁制,只是裡壁上還有一個圓門,看去頗深。知道此門只是中洞後宮入口,聖姑法體深藏在內。

後面妖屍正在作怪追來,時機稍縱即逝,難得內中不似設有埋伏,無須費事,足可藏身待時,立即飛身而入。身剛進門,未及仔細觀察,身後煙光又起,甬道固是從中隔斷,入口也吃封閉。心中還想:"這類邪法封禁,與聖姑所設埋伏不同,如不為妖屍數限未終,此行虛實未得,更怕因而引起全洞埋伏,妖屍妖黨倚著地利,一齊來攻,自己勢孤,難於應付的話,就此硬衝,也衝了出去,單憑妖屍,如何阻得住我?"邊想邊看,見室中左壁正中一個大蒲團,旁設鍾磐木魚,俱有架欄。右壁空無他物,只玉壁上有一個大圓圈,色作金黃,深浸玉骨,看去似是生成如此,不是人工法力所為。洞中原多靈蹟,試一撫拭,並無異狀,也就不以為意。先料妖屍封閉完了五洞,必要逐洞搜索,所以身形早隱,暗中防備。待了一陣,留神察聽,內外俱無動靜,暗忖:"妖屍這等沿途截斷情景,分明料定有人深入,豈有不逐段搜索之理?前後已有個把時辰,妖屍如當我已入伏地,不能脫身,這裡又是聖姑靈寢所在,不敢妄入,故作不理,以逸待勞,也應有點動靜,怎會靜悄悄地不見一毫跡兆?實是奇怪。"念頭一轉,再往後壁圓門中仔細觀察,仍和先見一樣,別無變化。

易靜先由甬道走進時,因見退路門戶已然封閉,對面圓門看去甚深,知道此是中洞寢宮入口,聖姑藏法體的靈寢就在裡面。門內洞室頗多,直看進去老遠方能到頭,中間許多層洞室,憑自己一雙法眼,門內兩旁有何景象,竟看不出。情知有異,不是可以輕易涉足,前進必要犯險。一面又算計妖屍既用隔水捉魚之法,來勢必極迅速,準備先行應敵,然後相機進止,所以未曾十分注視。及至久候妖屍不至,運用目力細一查看,才看出聖姑法力的神妙。原來內中只有兩層洞室,連外間共有三層,乍見乃是虛景,但能隨人心意發生變幻。如非法力高深,稍微疏忽,立即上當。事前如未看出底細,只一進門,觸動埋伏,立生妙用,隨人心意化出諸般幻境,神志一迷,便自昏倒,失陷在內。

另外還有什別的厲害禁法,尚不可知。

易靜二次尋思:"自己本為探看虛實而來,此與北洞妖窟俱是全洞命脈最重要的所在,聖姑法體和藏天書的寶庫均在裡面,又被妖屍封閉在此,早晚須覓出路。這諸天玄境幻象既被我識破,縱有別的禁制,至多遇阻不能前進,仍退原地。只要把穩心神,防禦周密,決不至於受什傷害。已入寶山,豈可空手回去?反正要與妖屍一戰,何不冒險直入寢宮一行?如能有成,固出意外;如若遇阻折回,索性施展法力,衝破妖屍禁制,殺將出去,再作計較。"想到這裡,便將護身七寶準備停當,在兜率寶傘防身之下,左手持六陽神火鑑,右手掐定一粒牟尼散光丸、一粒滅魔彈月弩,同時運用玄功鎮定心神,駕起遁光,足離地面三二尺,凌虛步空而行,試探著緩緩往裡飛遁。

那間圓門寬約兩丈,高約七丈,外觀已極崇宏。進去一看,更是彩光閃閃,耀眼欲花。尚幸易靜識得仙法微妙,知道此時相隨心幻,只把心神鎮定,靈府空明,一念不生,依舊緩緩前行。進不兩丈,忽聽一個少女喝道:"來人止步,免遭不測。"易靜聽出這口音與上次來此取寶時聽到的相似,知是聖姑遺音,忙即止步。定睛一看,彩光已隨聲而隱,全景立即呈現。當地乃是一間極廣大的洞室,上下四壁俱是整片碧玉,地甚空曠。

當中現出一座三丈方圓的白玉榻,榻上端端正正坐著一個妙齡少女,與上次東洞寶鼎前玉屏上面聖姑仙容一般無二,只裝束有異。滿頭秀髮披拂兩肩,一手指地,一手掐著印訣,柔荑纖纖,春蔥如玉。下面赤著一雙白如霜雪、脛跗豐妍的秀足。安穩合目,端坐其上,宛如朝霞和雪,容光照人。身穿一件白披衫,看去頗長,後半平鋪身後。端的妙相莊嚴,令人不敢逼視。那白玉圓榻後面環立著十二扇黃金屏風,金光燦爛,風雲雷電、水火刀箭之跡隱現其中。榻前立著一盞白玉燈檠,佛火青瑩,焰光若定。燈側一柄尺許長的小金戈,一很好似新採折下來的樹枝,一撮黃土,一個盛水的小金盂,為物俱都不大,一樣接一樣,做一圈環繞在榻的左前面。易靜身已行近,相隔那燈不過三尺,先未見到。如非聞聲止步,再飛過去,定必衝撞上去。知是聖姑所設五宮五遁法物,既然遺音示警,可見今日之來也被算定。尤其神奇的是那麼高大莊嚴的寢宮,除金屏外看不出一毫行法之跡,四壁空空。如非早知洞中禁制,易地以觀,絕不知這是五遁法物,心中好生讚佩。

方在忖量進退,倏地眼前一亮,榻前玉石地面上忽湧起五尺大小一輪明光,恰似一面明鏡懸在空中。那光照到身上,當時只覺著心情一動,恐入幻境,忙鎮心神,定睛看時,光中景物人影忽似燈影子戲一般,一幕接一幕相繼現了出來。心神不特未為所攝,靈府反而越覺空明,彷彿境中人物景地均曾相識。知道聖姑法力神妙無窮,必早算出自己今日來此,特為指點玄機,並非幻象。斷定此舉必有深意,事關緊要。但是當地五遁禁制厲害,危機密佈,少時是否驟然發難,尚屬難知。為防萬一,索性在兜率寶傘護身之下,用一真大師所傳坐禪之法,運用玄功守定本命元神,潛心諦視。看到後來,方覺光中人景越看越熟,直似以前經過之事。忽又聽少女聲音清叱道:"道友危機將臨,還不省悟麼?"說時,那鏡中正現出一個白衣少女為數妖人飛劍法寶環攻,遭了兵解。同時鏡中似有一片青光迎頭照來,為寶傘光華所阻,一閃不見。忽然大悟,把前幾生的經歷一一湧上心頭。

原來易靜正是聖姑昔年惟一好友白幽女,先也出身旁門,和聖姑一樣志行高潔,法力也在伯仲之間。不過聖姑喜靜,輕易不見生人,幽女好事疾惡,樹敵甚多。二人雖是同道至交,性情均極孤傲,不肯下人。聖姑天生麗質,仙根玉貌,未成道以前,垂涎她美色的人極多。聖姑偏又性行孤潔,一任勢迫利誘,誓死不屈,雖得保持童貞成道,卻受了無數顛連苦難,由此益發厭惡男子,積久成習,但對美貌少女卻極喜愛。當初收玉娘子崔盈時,幽女久聞崔盈淫惡兇狡,再四勸阻。彼時聖姑尚未得參正宗佛法,明知所說甚是,一則護短,向來不肯認過,二則極愛崔盈的聰明美麗,且已收下,不便反悔。

始而只以婉言相謝,意欲嚴加訓勉,試為其難。幽女見她不納良友忠言,心裡不悅,話越切直,力言此女不去,必為所誤。聖姑竟被激怒,說:"我自己甘願受累,即使此女真個犯規叛師,淫惡不法,我也加以容恕三次。只要她第四次不犯我手,決不親手殺她。

我必將她感化教導,引使歸正才罷;否則有她在世一日,我也留此一日,不了此事,決不成真。再說,人非冥頑至愚,至多再蹈一次覆轍,焉有師長屢次成全寬免,尚不回頭之理?"幽女答說:"妹子看此女美勝天仙,心同蛇蠍,儘管現在誓改前非,立志歸正,心口如一,並非虛假,但她惡根孽骨有生俱來,秉性如此,萬無改移。你又鍾愛太甚,異日盡得你所傳授,一旦舊態復萌便難制服。我不忍見平生良友為此淫賤受害累及仙業,將來你必後悔,我自代你除此禍胎便了。"聖姑答說:"我生平行事從無後悔。此女在我未逐出門牆以前,無論是誰,不容加以欺侮,暫時不勞照顧。如等她三次犯戒之後,她已盡得我所傳,只恐道友今生要想除她,還未必能如意呢。"這時二人爭論已久,話說得甚多,本就彼此生心,終致越說越僵。幽女見聖姑雖喜自負,彼此也常有爭執,從未生過芥蒂,此日言行大改常態,心料此女必是她的夙孽。受了幾句搶白,不覺有氣,互相打賭,說了幾句氣話,幽女一怒而去,由此二人蹤跡疏遠。

此事發生在三百多年以前,當時聖姑道己將成,只為根骨異稟雖然得天獨厚,可惜前生好些夙孽,所習不是玄門正宗,嬰兒煉成以後,介於散仙地仙之間,只能遨遊十洲三島,絕蹤飛行,不能飛昇紫府,成就天仙位業。不得已而尸解再轉二劫。今世出生,便是人家棄嬰,九死一生,受盡苦難。後在依還嶺巧服靈藥,得了一部道書,才知吐納修煉。因為貌美,備歷險厄,幾迷本性。她恐再世墮落敗了道基,靜中虔心推算,本身又該皈依佛法,否則便須上東崑崙仙山自本巖去獨自虔修九百年,始可遂飛昇之願。無如平日孤高自賞,除幽女外,絕少與人來往。又一連因色賈禍,每與外人相見,必定生事,心中厭惡。所居深在幻波池底,地極隱秘,日常禁閉嚴密,獨自清修,不見外人。

雖急於皈依佛門,無人援引,正在舉棋不定。李寧前三生是一高僧,忽然夙緣湊合,途中巧遇,看出聖姑是佛門弟子,特以禪機點化,並令往遊身毒,尋取真經。

聖姑福至心靈,看出老和尚道行甚高,當時便欲皈依。高僧答說:"我雖指你迷途,做你師父卻還不稱。況我本身願行未完,夙孽未盡,尚須三世始能證果;況又圓寂轉世在即,就我應諾,也於你無益。你只要謹守我言,將真經物色到手,自行參悟,久而自通。到你二百年後,孽滿成道之日,我那第三生的師父佛法甚高,我必代你求說,以無邊法力,極大慈悲,在你要緊關頭前往,助你證果,飛昇極樂便了。"說罷,果然圓寂。

聖姑只得膜拜頂禮一番,用法力將高僧戒體火葬,如言尋往身毒國。果然在一枯樹腹內尋到一段神木,詳譯上刻梵文,知道內藏一部佛家真經,為禪門無上妙諦。但有佛法封禁,深藏木內,須對神木用三年零六個月坐功,以自煉太乙精金之氣將木分解,始能取視。本約定幽女一人打坐,一人護法,將來一同開讀參悟。幽女性剛,立意不等崔盈三次犯戒,便將她除去,不再登門,連讀經之念也自息了。

照著聖姑本心,崔盈天性雖惡,資質極好,世無不可度化之人,又得了這部佛經,將來自己道成以後,一傳佛法,必能大徹大悟,不致重蹈覆轍。為了和幽女彼此負氣,斷了交往,別時話太決絕,一心想爭這口氣,對於多年道義之交也未忘懷。只為幽女所習旁門和自己一樣,法力雖高,在積煉有不少法寶,終是外道,如不早日改途皈依正教,終於不免兵解。彼此同時學道已有多年,前輩多已飛昇仙去,再拜正教中後進為師,自然不願。難得無心中途遇神僧指點,遠遊西土,得了這部真經,正好一同參悟。偏生有了芥蒂,此時如往尋她,必當自己須人護法,有似屈就。意欲傳授崔盈法術,使其學成護法,等將真經取出再尋幽女,釋嫌修好,同參正果。初上來時並不放心,連用巧法試探崔盈心志是否堅定,俱是始終如一,毫不動搖,恭謹已極,修為尤其精進,心裡還暗喜崔盈果符自己厚期。哪知崔盈奸狡異常,安心騙傳道法,強制慾念,天生淫毒之性,並非真要悔改。等到把乃師傳授得去多半,又得了幾件大有威力的法寶,聖姑對她也越比前寵愛,本可盡得師門心法。也是聖姑亟於取出真經,與良友、愛徒同參正果,並證己言不謬。估量崔盈可以勝任,便託護法入定。事前還格外小心,為防萬一魔頭來擾,自己多年苦修,心性又極堅定,十九無害,而護法人本是惡根,也許難於應付,特意把丹房用法力封閉嚴密,方始入定。

誰知護法人只是防禦外敵搶奪破壞,魔頭既不傷她,也非法力所能阻止。聖姑童貞入道,已歷多年,夙根深厚,心智靈明,魔頭並不能為害。只在初入定時,現了一些魔相,均以神智堅定,自然消失。崔盈卻是久曠之餘,早就難耐,護法已久,益發靜極思動,慾念橫生,直難自制。見師父入定以後,神儀內瑩,潛光外映,洞中封禁防備又嚴,斷定無事。並且此時心智純一,決無旁註,有此兩三年光陰,偷偷出去稍微解渴,急速趕回,當不至於被覺察。念頭一轉,心魂已飛,色膽如天,竟然私開禁制,離山遠出。

在外半年多,不特重拾舊歡,另外還犯了許多淫惡之戒,反以不見師父追尋,認作不到功行圓滿不會發覺,只在期前趕回已足,樂得快活些日。漸漸留連忘返,膽子越大,仗著師傳法力,淫兇狠毒,較昔尤甚。後傳到白幽女耳中,覺著聖姑雖然護犢,不應縱其淫兇為惡,料有原故,忍不住趕往質問。說也真巧,崔盈初出山時,也還唸到師恩,又想盡得乃師所傳,並無背叛之念。日久,漸把回山學道視為畏途,又以所犯淫惡太多,不是花言巧語可以掩飾,師父功行圓滿,即便期前趕回,當時不知,事後也必有人告發。

心中憂疑,便和所結交的兩個妖人商議,竟把取經之事洩露。二妖人均是左道中能者,本恨聖姑、幽女二人,又不捨崔盈回山拘束,難再為歡,更想乘隙報仇,奪取真經和洞中法寶,同向崔盈獻媚慫恿。於是索性叛師,引鬼入室,也在這時趕到。

幽女見那禁制崔盈竟能開閉自如,引了二妖人入內,氣忿聖姑不納忠言,致有此患。

先還不知聖姑正在入定行法,只知崔盈暗引外邪入洞,決非好事。想捉真贓實犯,使聖姑略掃顏面,以報昔日之言,當時沒有發作。仗著事前警覺,身形已隱,悄悄尾隨入內,跟進丹室。一眼瞥見聖姑手掐印訣,面對神木入定,二妖人已然伸手想要奪取,室中禁制又吃叛徒撤去,心方一驚,待要施為。崔盈以為成功在即,神木到手,同時聖姑再為妖法所殺,全洞法寶便可全數搜出,據為己有,自是心喜。

哪知聖姑慧珠朗照,崔盈那日才走,便已知悉。只因起先以為魔頭厲害,不知如此容易,業已費了半年多苦功,此時正在緊要關頭,只一起身,前功盡棄。又想崔盈昔日出時仍將禁制還原,可知並無背叛之意,必是有什事情忽然想起,看出師父不會有失,抽空一行,事完即回,不會在外久停。好在身有法力法寶防護,只要魔頭無害,外來仇人到此只有找死,無足為慮,便沒有動。後過了兩年多不見人回,才料崔盈此出不妙,仍未想到如此可惡。相離成功已無多日,自然忍耐下去。來敵哪裡知道這些。二妖人議定,一個奪經,一個用妖法驟出不備,同時發難。三人入門,手剛揚起,聖姑身上突發出大五行絕滅光針,飛出一蓬光雨,比電還疾,齊打中在二妖人的身上,相繼一聲慘號,當時斃命。聖姑依然安坐未動。崔盈見狀,膽落欲逃,不知怎的身被定住,不能轉動。

幽女才知聖姑預有防備,又看出緊要關頭,便自退出。心仍不放,惟恐還有別的妖邪來犯,特意在洞外守候到聖姑功成,方始不辭而別。心想聖姑必要尋她,並治惡徒叛逆之罪,哪知事隔三年,終無音信。這時忽見崔盈送來聖姑新筆書信,上寫:"真經取出,新近才將全文釋解,如踐前約,特請蒞臨,一同參悟修持。道友重劫將臨,如不改歸正教,縱然志行高尚,多積外功,兵解終恐難免。同道至交,直言奉告,勿再負氣,以貽後悔。"對於叛徒之事,一字未提。幽女見送信人是崔盈,已經忿怒;再一見信,越看越氣。便寫了封書信,令崔盈帶回。大意是說:聖姑怙過不納良友忠言,執拗到底。

妖婦已然叛師行刺,仍留肘腋之下,縱使法力高強,異日不為其所暗算,也必受其大累。

自己福薄緣淺,不想皈依佛門,也不敢膽大妄為,收容奸惡,雖是旁門,但知安分潛修,積善絕惡,也許天心鑑憐,臨劫能以保全。請善自愛重,勿以故人為念。聖姑原是靜中參悟,雖然別才數年,業已洞悉前因,妖婦崔盈是她命中愛孽,仍欲以人定勝天,導使歸正。見幽女回信譏嘲,中間又涉及昔年一同修道時前嫌,不由也生了氣。事後二人還曾相遇兩次,聖姑說幽女如不降心相從,必貽後悔。幽女答說道家也有正果,旁門中人只要不犯惡行,一樣也能成仙,寧死無悔。於是越來越參商。

二人末次相見,聖姑得了佛經之力,功行大進,知幽女大劫將臨,原有友情,難於忽置,特意前往點化。幽女不但不睬,語更激傲,並下逐客之令。聖姑知她難免兵解之厄,行時留了一封柬帖,請其到時開看勿毀,姑留後應。幽女任其放置案上,也未開視。

等與妖黨結仇對敵,並未挫敗,覺與前言不符。心中一動,試一開看,才知所遇妖人厲害非常,當日大敗實因驕敵自恃,措手不及,幽女法寶又極神妙之故。由此卻種下了禍因。如在事前開視此柬,妖人輕易不來中土,不出山去固可惜過,不致再遇。就是出山遇上,或者不去招惹,或是得勝之後立去幻波池,少避兇鋒,明年再商出山之策,也可無事。到時如不開視此柬,回山這日,仇敵已約集同黨跟蹤尋仇,現時洞外已被邪法佈滿。妖人生平不曾受挫,前日之敗引為終身奇恥大辱,立誓非復此仇不可。聖姑本人恰在幻波池入定,修煉佛法,不能來援。就派了人來也只各盡其心,並難挽救全局。所幸妖人知幽女法力高強,初來不知洞中虛實,未敢叩關直入。發覺雖晚,還可準備。出時可速將所煉旁門法寶一齊帶在身上,施展全力,護身出門。此役萬不能免,如非劫數所使,以前彼此也不致參商這麼久。兵解已萬不能免。到了事急之際,一面準備遁去元神,兵解超劫;一面速將所煉神火自行斂去,一聞雷聲,速行兵解,切勿再誤。

幽女看完柬帖大意,想起妖人受傷逃時可疑情景,恍然警覺。心中雖仍含忿,卻是深信不疑。剛剛準備出探,妖人已在洞外厲聲喝罵。匆匆帶了法寶趕出洞去,兩家一照面,便吃妖法包圍,四面夾攻,果然厲害已極。先還負氣,暗怪聖姑既早算出,怎不先行詳說利害?明知自己和她有隙,留此柬帖何益?意欲施展全力脫身。哪知這次比上次大不相同,妖人有備而來,已然難敵;又有幾個能手為助,脫身直是無望。眼看形勢危急,自知無幸,不是被妖人生擒了去,受那屈辱楚毒,便不免於煉魂之慘。迫於無奈,如言行事,果然神火才斂,立時一個震天大雷打將下來,一線金光衝開妖霧,射向身前。

幽女立即警覺,知道聖姑命人引度,來護元神出險。忙舍元神,將天靈震破,迎將上去。

吃金光一繞,帶起便飛,就此衝將出去,屍身自然兵解在地。

原來這時已是崔盈第二次犯戒以後。聖姑因幽女不肯皈依,劫數註定,無法避免,自己縱有暇往援,也無用處。又以幽女所習雖近旁門,生平無一惡行,修積甚多,兵解轉世反可大成。知崔盈忌恨幽女前仇,如今若命其往援,定必僨事。所以故意令其一到便發神雷,如等妖霧中紫色火光一斂,幽女便遭兵解,人就不能救了。過了所限時刻不發神雷,定必反擊來人,切勿自誤。崔盈兩次叛師,連經重創,深知師父法力。那符又畫在手上,限有時地,只有如命行事,不敢違背。但是仇恨甚深,巴不得幽女慘死,才能快意。到時看見幽女與妖人鬥法,危急萬分,一算師父所限時刻還早,好生高興,故意隱身附近峰頭旁觀,遲遲不發。一心盼望在時限未到以前,幽女兵解身死。不料幽女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儘管危急,仍能勉強支持,並還能豁出法寶一件件損毀與敵拼命,不時回攻,妖人竟被她傷了兩個,久不遇害。一見時機將近,手上已自無故發熱震動,正在苦盼,妖陣之中紫色火焰忽隱。因雙方煙光雜沓,濃密異常,只有神火強烈,微見紫光閃動,人卻看不見,崔盈只當幽女遭了兵解。而且掌上神雷時限已至,不敢再挨,忙不迭揚手發將出去。

崔盈奸狡,拿不定幽女是否兵解,雷雖被迫發出,卻在偏左一面空中打去,誰知到了高空,仍照陣的中心下擊。崔盈反因此震退出數十步,幾受重傷,驚顧倉促之中,也沒看見仇人元神已被金光護送,平安脫出。正在暗幸未誤時限,只稍延遲便報了仇。師父儘管算計精密,智者千慮,仍有一失,這一點卻未算出。回山覆命,聖姑只把頭略點,未再盤詰。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覺著師父仍可欺以其方,膽子又復漸大,以致三次犯戒被逐,終以幻波池盜寶,為神雷所殛。因為聖姑當時厚愛,寬容太過,妖屍深得師傳,法力高強;聖姑已然尸解禪定,一切均是生前預為佈置,不比人在,易使形神俱滅。況且還有好些因果,所以聽憑妖屍在洞修煉。

那幻波池五座洞府各有禁制埋伏,中洞靈寢與崔盈停屍之洞,乃是樞紐,最關緊要。

本來人一到此,立即發動。只有最後三年中,每年必有一日禁制停止,乃聖姑算定到時有人要來,特意留此個把時辰空隙,使來人從外入內,過了時限仍是不行。此事連妖屍也不知悉。可是妖屍近來功力越高,洞中禁制除本身所受,難滿可以消解外,餘雖不能除去,卻能隨意發動,用以害人。此時原是斷定敵人身入重地,自蹈危機,被陷在內;前洞又似有了警兆,前往查看,把易靜認作網中之魚,所以未至中洞查看。前洞如無所見,定必趕來,相機行事。來人能擒則擒下生魂去煉妖法,否則坐視來敵死亡為樂,勢甚兇惡。易靜知妖屍有洞中禁法為其利用,不可輕敵,只宜退向外室待救,尤其要防她用法力顛倒,引人五遁禁地以內。

易靜坐在寶傘之下,虔心敬觀鏡光中景物和後來所現字跡,才一現完,面前圓光忽隱。緊跟著煙光雜沓,風雷隱隱,易靜知道禁制發動,立縱遁光後退。才到外間室內,猛一眼瞥見左壁圓影正放光明,變作一個青光閃閃的圓洞。洞口立著一個女子,裝束異常華麗,面貌彷彿絕美,身材風韻尤為妖豔。只是滿頭秀髮披散,血流滿面,十分狼藉,眉目之間隱蘊兇威。神情似是剛到,便發現自己竟會經由聖姑內寢之中退出,不曾被困在內,又驚又怒。面容突變,二目兇光暴射,獰笑一聲,先將雙手四面一陣亂劃,風雷遽作,全室立化火海,烈焰熊熊,夾著無數雷聲,潮湧而至。

原來妖屍因懼聖姑威力,輕易不敢深入寢宮重地,每值去時,必須現出以前被雷擊死血汙狼藉的本來真相,始敢前往,而且也只敢在那圓洞口和適才封閉的正面門外窺伺。

非到復體以後,心身禁制皆去,面上血汙也已去盡,恢復本來面目,無須再假妖法掩飾,並還到了自認可以一試的時機,不敢入室一步。以前唆使外來妖黨犯險破禁,因當著眾妖黨,不願現出遭劫時醜態,為全一時體面,寧肯多折羽翼,不特不指點趨避之法,反在暗中運用原有禁制,使妖黨入內犯險。破法的人成功了固可喜,不成功便把性命斷送在內。以防萬一聖姑留有遺音,或是與自己死前一樣,寢宮那圓神光忽然出現,暴露自己種種醜態惡跡,其用心尤為兇險狡詐。這時因用隔水捉魚之計,先用原設禁制封閉了甬道秘徑,然後逐段搜去,本來事機神速,只要敵人入洞,晃眼便可搜出,不料搜過兩洞俱無蹤影。正待逐洞搜索,前洞忽有極奇怪的警兆,不由大驚。

妖屍先雖斷定來了強敵,但去往前面的出口和壁中泉脈水遁之路適均封禁,此外只有兩條道路,來人既未潛追妖黨,中計入伏,必已深入甬道秘徑,前往各洞窺探。中洞寢宮所在,禁制強烈,威力至大,神妙無窮,敵人誤入重地,不死必陷,萬難脫免。但自己也視為畏途,欲乘來人未到中洞以前,成擒被陷。並用聖姑所設現形之法,使來人隱身法失去效用,以便下手容易。及覺前洞有警,事出非常,心想:"洞中秘徑甬道乃己新闢,外人不知。也許敵人法力甚高,又看出聖姑禁法厲害,意欲逃走,不知用什方法竄入前洞。此人便是未來隱患,關係至大,萬不可容其遁走。好在甬道已閉,如是另一敵人,先入甬道的已成網中之魚,不愁逃脫,還是先除現敵要緊。"臨時變計,率領眾妖黨急往前洞查看,人並未見,卻覺出可疑之點甚多,心越不安。逐處行法搜索,擾擾多時,終無所得。

妖屍又想:"憑自己的機智法力和原有埋伏,照此搜索,前洞如有敵人,當無不現之理,怎會無蹤?事大可疑,莫非仍是先來敵人在出水時暗用法力聲東擊西,將己絆住,以便下手盜寶?後洞行法以後,未及遍查。雖說聖姑法力神妙,一則來敵既敢深入,必非易與;二則聖姑善於前知,萬一預有機謀,留下什遺音遺偈指點敵人,使知趨避,自己又被引開。前洞警兆忽此忽彼,不可捉摸,實是奇怪,弄巧就是聖姑預弄狡獪,助敵成功,都自難料。"心中一動,立命眾妖人嚴加戒備,仍舊搜索,有事隨時報警,自己重又搜索後洞。

妖屍初意甬道封閉甚速,敵人早被隔斷,未必便被深入洞中重地。本心無故也實不願往寢宮去,便由另兩洞起搜索,均無敵影。只剩中洞一處未到,禁制也無發動之跡。

心想:"敵人不是在未出水以前隨著水退之勢見機逃遁,便是侵入前洞,否則不會如此全無動靜。"方欲再向前洞查看,又想事關重大,反正無人窺見,便現醜態,多費點事,到底穩妥得多。正門直對聖姑停法體的靈床,走近有些膽怯,便把壁間圓洞入口行法開放,探頭一看,寢宮內外室俱是靜悄悄的。大罵:"妖鬼該死,累我擔驚,徒勞心力,並無其事。"忽見內室門裡光華閃耀,風雷隱隱,好似有人快要入伏光景。情知有異,心方一動,猛見一幢傘形寶光護著一個小女嬰童,與妖魂所說的敵人女神嬰易靜一般無二,正由裡面御遁飛出。入室這麼久,門內五遁禁制連同外室烈火神焰之禁均未引發,大出意想之外。不禁又驚又怒,兇威暴發,連話也不顧得說,先將室中神焰神雷發動,對敵圍攻。然後戟指怒喝:"無知賤婢,竟敢偷入重地,今日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口中辱罵不休,手中加緊行法,又將別的禁制發動。

易靜不知底細,見她面上血汙狼藉,披頭散髮,站在洞口揚手頓足,切齒咒罵,神態兇暴,宛如雌虎。暗笑:"似此悍潑淫兇之鬼,又是如此汙穢醜惡,就有點姿色身材,也全掩去。眾妖黨雖是左道妖邪,也都修煉有年,怎會對她那樣迷戀,甘為效死?實是不解。"方在尋思,忽覺出雷火厲害。跟著妖屍又發動了五遁禁制,威力尤大。易靜知道難破,便照聖姑所說,靜候時機,不想當時遁走。後因妖屍罵得十分汙穢惡毒,不由大怒。一面鎮攝心神,以防萬一;一面冷不防將手中彈月弩、散光丸猛朝妖屍打去。滿擬妖屍當時披髮流血情景,分明妖魂業已修煉復體,以肉身出鬥,自己所傳佛門至寶同時施為,多厲害的妖邪也難禁此一擊。即便玄功變化神妙,重傷當所不免。哪知中洞寢宮內外四壁俱有聖姑所設埋伏禁制,神妙無窮,不可思議。尤其厲害的是五遁之禁相生相應,一觸即發,進攻愈猛,反應之力愈強。妖屍曾在聖姑門下多年,雷殛身死之後,又在本洞潛修了兩甲子,屢經試探研求,深悉微妙,十九俱能因勢利用。那壁上圓洞另有法力防禦,咫尺鴻溝。妖屍身在洞口以內,相機行法應敵,多厲害的法寶也難攻進,已居於有勝無敗之勢。易靜如照聖姑所說,在兜率寶傘護身之下鎮守心神,以靜御動,謹防妖屍詭計顛倒禁制,室外禁制雖也厲害,只要不被妖屍誘入靈寢五行交會的中樞要地,便可無慮,少時救兵一到,立可出險。

也是易靜該有這兩番涉險的無妄之災。她自將元嬰煉成,長於玄功變化,新近又連經大敵,尤其北海陷空島丹井盜藥長了不少見識,覺著五行禁制雖然厲害,身有七寶,至多費點心力抵禦,早晚仍能衝出,何懼之有?加以前與聖姑積有夙嫌,轉劫多生,並未化解,自從初進幻波池,見了聖姑仙容,無形中便起了不服之念,至今介介。二次入洞,雖經慧光幻景指示,悟徹前因,也只略生驚讚,成見仍未去盡,中心仍未悅服。天生疾惡剛直之性,妖屍又是她前生最厭惡之人,雙方種有惡因積怨,才一見面,便已眼紅,又聽惡聲咒罵,由不得無明火發,頓忘聖姑之誡。卻不知當地五行禁制雖也近於旁門,內中卻藏有仙釋兩門妙用,與陷空島丹井上面五行陣法大不相同。何況陷空老祖又是心有默許,只想借盜靈藥試探來人法力高下,未存敵意,不特不曾以全力運用,反在事前指點,困中相助,否則成功也無那等容易,與幻波池如何可以比擬?這一出手,立生鉅變。

易靜原在神雷烈焰包圍環攻之下,因有寶傘護身,雖未被雷火侵入,但因出時不曾防到妖屍突自壁間出現,妖屍發難更是神速。易靜自恃寶傘威力神妙,不論收合無不如意運用,只顧注視妖屍是否原身,略緩須臾,未將寶光開張,只有丈許高下,六七尺方圓一幢光華,僅僅將身籠護在內,四外全被雷火逼緊。等再行法運用,欲將寶光放大,已吃妖屍佔了先機。雷火猛烈,從來未見,急切間只能抵禦,要想盪開來勢,艱難已極。

等到散光丸、彈月弩同時發出,一片爆音過處,身前雷火立被震散,衝開一條大火弄,一蓬銀雨夾著一團明光,恰似流星趕月,電也似疾,直向妖屍打去。方喜法寶威力不凡,妖屍決難躲閃,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心念微動,眨眼之間,妖屍連躲也未躲,只面上略帶驚異之色,剛怒喝得一聲:"賤婢!"同時寶光已然飛到,勢絕神速。本來妖屍非傷不可,誰知二寶光華才飛射到了洞口,便似點燃了大堆火藥焰硝一般,又似阻力甚大,二寶並未射入洞內。隨聽一串爆音過處,洞口青光閃得一閃,轟的一聲巨震,化為一片青黃二色的精光,夾著無數粗可合抱的青色光柱,連同千萬把金刀,排山倒海一般迎面壓到。跟著全室隱去,只妖屍目閃金光,時在前面出沒隱現,惡罵不休。同時風雷、水火、金刀之聲交作,震耳欲聾,護身寶光立被上下四外一齊束緊,難於移動。最惡是水、火、金、木、土五行互相摩蕩,生化變幻,威力越來越猛,發出五行神雷,密如驟雨,不住向護身寶光衝擊上來,聲勢險惡,從來未見。易靜儘管運用玄功,施展全身法力抵禦,竟覺出寶傘光華似乎在減弱,久便難以支持,比起昔日紫雲宮神沙甬道所遇,還要厲害得多。知道誤觸聖姑禁制,將五遁神雷一齊引動,自相生化,聯合來攻。想不到洞中埋伏竟有如此厲害,深悔適才不該大意,自蹈危機。就說開府以後得了本門心法,兜率寶傘不易損毀,只要靜守心神不再上當,便不至於受害,但想要脫身卻是萬難。已然弄巧成拙,悟出反應之妙,不敢再去施展別的法寶還攻,只把六陽神火鑑暗藏手內以防萬一。同時靜攝心神,默運玄功,謹守寶傘之下,靜待時機,以謀脫身之計。

易靜自奉師命,在靜瓊谷中修煉,功力大進。此時輕敵之心一去,易攻為守,果然好些。妖屍見敵人雖被困住,但是護身寶光神妙,五行神雷不能攻進。敵人又好似成竹在胸,見此險惡形勢,面上神色毫不慌亂。又看出易靜道行深厚,法力高強,如不就勢除去,必是未來大患。連怒帶急,不由兇焰高漲,暴跳如雷。一面催動五遁禁制,加增威勢;一面暗中行法,將禁制倒轉,使敵人於不知不覺之間投入靈寢前面的五宮埋伏以內,無論觸犯何種法物,皆難活命。易靜不知此時禁制埋伏已全觸發,不是專一謹守,便可免於陷入五宮羅網。妖屍又極陰毒兇險,知道敵人不是易與,惟恐驚覺,故意做出許多醜惡形態,叫囂跳躑,以分敵人心神。易靜心雖未亂,無如身已受制,寶光受了五行強壓,本就難於轉動,內外二寶又全隱去,眼看隨著妖屍行法,緩緩前移,就要陷入羅網。

易靜先是身子凌空,不曾覺察。後因被困時久,忽然想起:"敵逸我勞,強弱相差,一絲不能懈怠,長此相持,終非了局。五遁禁制相應相生,雖極厲害,主人聖姑是我舊友,照著適才所見鏡中字意,只要我低首求她,不至於袖手不顧,惡意更是絕無。看她神通如此廣大,我今日之來,尚且被她在百年以前算出,自己如有兇險,早已明告;何況妖屍是她孽累,斷無聽其害人之理。現在所說救援未至,妖屍益發猖撅,不知還使什陰謀毒計?從上面逃走,恐怕不能;此洞已然深居地下,非有極高地行法力,不能經由地底遁走。當初聖姑設伏之時,決不致因算出我要來,特意把地面也設下嚴密禁制。適才不想遁走,原為法寶觸動五遁禁制,妖屍沒有擊中,反倒加增了絕大阻力,恐再生反應,未敢造次。反正禁制埋伏已全發動,變生倉促之際,驟出不意,自然厲害,此時運用玄功,已能抵禦,再有反應,也不過如此,何苦待人救助?不如姑且試它一試。只要地面能用法寶稍微攻破一洞,立可裂地遁走,豈不是好?"想到這裡,猛將手往下一指,將牟尼散光丸連發出了兩粒;同時左手暗藏的六陽神火鑑也發出一片紫焰神光,往下照去。

妖屍因看出敵人就要入網遭劫,心喜快意,毫未覺察,只顧催動禁法,沒想到敵人精於地遁之術,意欲僥倖一試,未免疏忽了些。又正施展大挪移法,五遁威力全在上方和四外,下面要弱得多。牟尼散光丸又是兩粒並用,威力至大,一片星光銀雨飛灑下去,爆音連響,密如擂鼓,易靜腳底的五色焰光雷火首先炸散了一片。同時六陽神火鑑又正是五行神雷的對頭,寶光照處,面前景物便現了出來。雖然聖姑禁法神妙,五行神雷變化相生,隨滅隨生,只有加盛,勢甚神速,不過瞬息工夫。而易靜一雙慧目法眼,已然瞥見先前靈寢前面的五遁五宮正從對面緩緩移來,那火宮法物的玉石燈檠已然射出奇光,就在腳底相隔只有尺許,再晚須臾,身便陷入五行真火之中。此火威力神奇,不可思議,專一引起人的魔念。

易靜事前既未警覺,如到時妖屍再用詭計誘敵,心神稍一失制,立即走火入魔,便有法寶也無所施,久而形神皆滅。就算煉就元嬰,不致如此之慘,要想脫身,至少也須喪失一甲子功行,還得具有極大法力之人來此相救,否則仍是不行。上次衛仙客夫婦喪失真元,便因陷身水遁之故,那還是在東洞壁間小池之內。何況此是聖姑靈寢中樞機要重地,五宮並列,互相生化,如何能支?易靜動作極快,本擬出其不意,二次施展法寶,只要地面攻破,稍現空隙,立即乘機破土穿地遁走。一見地面不曾攻裂,只將五行神雷略微衝散,隨分隨合,毫無用處。卻把妖屍毒計窺破,知道危機一發,慌不迭運用玄功,一手持著六陽神火鑑,一手連發牟尼散光丸、滅魔彈月弩,在兜率寶傘籠護之下,強力反身回遁。雖幸妖屍不比聖姑,只能因勢利用,前後挪移,不能隨心施為,而易靜師傳七寶威力甚大,又以全力施為,竟被猛衝出去了兩丈。

妖屍見仇敵舉步入網,忽然驚覺遁逃,並且陰謀毒計已被識破,自己只能緩緩行法挪移,不能通體倒轉,再用前法未必成功。不禁憤怒如狂,一面厲聲咒罵,一面把五行神雷益發加緊催動。易靜因上下四外俱是五行煙光雷火包圍密厚,什麼也看不見,不知妖屍伎倆只此,而散光九、彈月弩每粒又只能用一次,異日尚需應急,不捨浪費。惟恐妖屍力能倒轉全陣,暫時雖幸脫險,久了仍是不免為所暗算,心中已是憂急。而那五遁禁制經法寶一衝動,再由消而長,圍湧上來,勢愈強盛。奮力往相反方向強衝出去,不到丈許,越與相抗,威力越大,終於四面猛壓,將人定住,一步不能動轉。如非寶傘威力,不必陷入五宮,即此已足亡身滅神亦有餘了。

易靜見情勢危急異常,暗道:"不好!"試再發出散光丸,往下一看,地面仍在移動,身外五色煙光雷火又似排山倒海一般仍在增強,壓湧上來,令人心驚目駭,震耳欲聾。遁逃無計,連想避開五宮奇險,俱所不能,好生憂急。妖屍見仇敵被陷不能再退,施展前法又覺有望,重又轉怒為喜,正在興高采烈,獰笑連聲。易靜已準備損喪一甲子功行,一經隱入五宮,立即以前師一真上人所傳坐禪之法,保住元神,拼受苦痛,以待救援。主意打定,便把散光丸又取兩粒,回身朝下打去,銀星如雨,四下分爆,煙光分合之間,看出五宮法寶又在身前出現,相隔不過三尺。情知不免早晚失陷在內,方在危急無計,忽聽梵唱之聲隱隱自前面傳來,由遠而近。心方一動,忽又聽耳邊有一個熟人口音說道:"事機已急,可速回身,隨著前面佛光飛行,便出困了。"易靜聽出是英瓊之父李寧口音,驚喜交集,忙即回顧,面前忽有大片祥氛飛來,只閃得一閃,身外五色煙光雷火忽都無影,面前卻多了一圈佛光,中有一個極淡的老僧影子,正緩緩往外飛去,適才初進來時的正面門戶已然大開。再看妖屍,如醉如痴,呆立在壁間圓洞以內,好似失了知覺。心生憤怒,方欲施展法寶除此大害,忽又聽身後有人喝道:"時還未至,不可妄動!"同時那圈佛光已然飛出門去,身後風雷又在隱隱欲起,只得忍怒隨了飛出。

那佛光飛行漸快,所經俱是中洞宮室,未經甬道秘徑。前行不遠,忽聽身後來路靈寢中一聲雷震,聲甚猛烈,全洞皆起回應,跟著五行神雷之聲又復交作。估量妖屍已然回醒,卻未見她追來。佛光所至,如入無人之境,既未遇見妖人,沿途也無埋伏發動,不消片刻,連經過十餘層大小洞室,便達中洞門前。佛光一照,洞門立自開放,易靜隨同從容飛出。到了幻波池飛泉水柱之下,佛光一閃不見。

易靜回顧中洞,門已自閉,隨即衝波直上。一看天色已到了次日中午,梵唱之聲早住,空山無人,水流花放,四面靜悄悄的,也不見癩姑、英瓊和門人、雕、猿等蹤跡。

心想:"先聽耳邊人語,分明是李伯父,必是英瓊等聞報自己深入池洞,久而不出,料已入險,自身又無此法力,特命神鵰去求李伯父來此相救。按理必來池邊迎候,怎會一人俱無,難道有什阻礙不成?"邊想邊往回飛,遁光迅速,晃眼靜瓊谷在望。正往下降,忽聽空中一聲雕鳴,同時英瓊、癩姑當先,後面緊隨著米、劉、袁星、上官紅等男女四弟子,一同迎出,朝上揚手歡呼。易靜落地相見一問,才知自己入池以後,神鵰長鳴示警,沒有止住,立即飛回報信。上官紅等自是憂急,忙去內洞稟告。正值英瓊做完功課,聞報大驚,斷定易靜必是被困。英瓊主張硬衝入洞,與妖屍一拼,就此下手除去。癩姑知時尚未至,力也不及。上官紅見癩姑持重,力主從緩,雖聽說無什妨害,終不放心,心中憂慮,悲泣不已。癩姑正打主意,李寧忽奉白眉老禪師之命,自空飛降。眾人料知為此而來,好生欣喜。禮見之後,李寧言說:"洞中各層埋伏禁制均極神妙,不到時機,破去甚難。聖姑並非要與易靜為難,只因易靜前生與她原是同道至交,二人俱都性傲尚氣。易靜前生欲斬妖屍,以除後患。聖姑卻說,不問崔盈如何,終是她的門下,殺她不難,但須先向聖姑低首服輸,得了允許。當時二人俱未成道,為此幾句一時負氣的戲言,始有今日許多因果。當易靜看了神光中景象字跡,悟徹前因之際,如肯低首下心求其相助除害,就時猶未至,也必從容脫出。一則前嫌仍未冰釋,成見天生,不曾捐棄;二則妖屍不該伏誅,聖姑早算出易靜此時決不心服,有意藉此磨練舊友,才致有此一場險難。

少時洞中五遁全要發動,就我本身也難為力。幸得白眉禪師所贈靈符,才運用慧光,仗著靈符之力前來相救。"李寧匆匆說完,隨命英瓊一人隨侍,餘眾退出,自在內洞入定,施展佛法。元神飛入洞內,先用疑兵之計將妖屍和眾妖黨引向前洞,一面照著師命巡行五洞,分別行事。一切停當,妖屍早入內洞,易靜也到了危急之時,這才直飛寢宮。靈符立生妙用,祥氛一照,妖屍知覺便失,五遁禁制也自停息。等將人引救出困,五遁重又復原,洞中卻現出一個易靜的幻影。妖屍當時只覺心神微一迷糊,立即清醒,不知仇敵已然將人救走,心雖驚異,仍向易靜幻影行法進攻,不多一會,便被引入五宮烈火以內消滅。妖屍只覺消滅仇敵太易,當是聖姑五遁威力,竟被瞞過。李寧先回,向眾略說幾句,便自飛去。英瓊等挽留不住,出谷一看,易靜果已安然迴轉。

眾人互相談完經過情形。易靜修道多年,已是轉劫之身,屢經大敵,見多識廣,雖然天性剛烈,未免疾惡稍過,平日行事仍極幹練持重。這次不知怎的,竟會沉不下心去,不聽眾人勸告,強要往探妖窟,致有此失。如非白眉禪師命李寧以佛法解救,幾遭不測。

越想越不是滋味。回山以後,除卻煉法益加勤奮外,平居相對,老是悶悶不樂,不甚言笑。癩姑、英瓊已得李寧密示,知她還有一場大難,早晚仍要入池涉險,定數如此,不是口舌所能勸轉,非此也除不了妖屍,她和聖姑的前生嫌隙也難分解,無可奈何。好在妖屍為佛家的幻象所迷,把白眉禪師靈符幻象當作了易靜本人,引入火宮之內煉化,只當仇人已死。加以心性兇暴,不等妖道漆章之師的生魂把話說完,便下煉魂毒手,妖魂恨她刺骨,靜瓊谷中敵情本未深知。等妖屍事完,二次盤詰,只說谷中只有易靜一人,並且禁制已撤,是否還有別的仇敵來往盤踞,因剛追到谷口便與敵人相遇,未往查看,卻不知悉,把逃時所聞雕鳴隱起不說。

妖屍因上次盜寶,除易靜外還有兩個少女同來,聞言始而不甚相信,本意想命妖黨前往探看。繼一想:"妖道始終只說遇見易靜一人,並非受害以後才行改口。仇敵如有同黨,見死了一人決不甘休,定來報仇無疑。自己此時不能出洞,這類敵人均是正教中能手,同黨前往未必能勝。洞中現有極厲害的埋伏、可以借用。今日仇敵如真只易靜一個,人多心貪,也許揹人來此盜寶,死在洞中,尚無人知。否則,正好等敵黨來此尋仇,以逸待勞。洞中藏珍誰都生心覬覦,想要獨得,不願人多分潤;真覺一人勢孤,也只約上兩個親切交厚的同道,三數人處心積慮暗中圖謀,決不會使眾人皆知。仗著洞中地利,來一個,除一個,既可省心省力,還免卻張揚傳說,使敵人覺出厲害。又因傷了他的同黨,必著重在復仇上面,召集多人,以全力大舉來犯。自身還未超劫,便樹下許多強敵,平增好些危機阻礙。雖說佔著洞中地利,但據近日所聞,百餘年工夫,各正教日益昌明,能手輩出,與前大不相同,聲勢異常強盛,何可輕視?自己雖然有軒轅門下的毒手摩什為後援,到了事急之際,連乃師軒轅老祖也可為己所用。但是此人妒念奇重,法力又高,人又兇橫毒辣,未遭劫以前曾嘗過他的滋味。當時如非己戀的人是於他有恩的至友,幾乎被他強佔了去。一落彼手,便被獨霸,立成禁臠,休想與別人交合。自己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無論多麼合意的情人,也不能將心縮住,遇上別的美男美質,決不放過,本就難耐。何況此人生相醜惡無比,別的多好也覺難堪。上半年自行投到,好容易用些心機,激得他一怒而去,不到萬分水窮山盡,大難臨頭,難於避免之時,實實不願招惹。

與其被他霸佔,千百年日與醜鬼相對無歡,不如還是謹小慎微,相機應付,不把事情鬧大。一經脫困,便可為所欲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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