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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柒、結髮為夫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改變
程丹若的婚後生活,正式步入正軌。
早晚兩次,晨昏定省,這是上班打卡,雷打不動的事,要做的活,也不過是和例會似的,每天當兩回服務員。
這活也真不難,不過是裝樣子,還能刷一刷「孝順」的聲望,何樂而不為?
除此之外,針線活有丫鬟,調解人事矛盾有瑪瑙和林媽媽,小姑子的學習問題更不用她來操心,人家自有女西賓。
新婦的婚後生活,就是這麼平淡而無聊。
但這不是壞事,日常瑣碎的生活,其實也是一種奢侈,代表了安穩和富足。
程丹若為自己規劃了新課表。
上午讀書、練字,下午繼續實驗。
蒸餾瓶只剩下了最後一個。
這個再碎,她就破產了。
然後,墨菲定律生效。
最後一個蒸餾瓶,在她沸水消毒的時候,裂了。
程丹若想過實驗會失敗,卻從未想過一切都沒開始,瓶子全碎了。
她心痛得直抽氣,懷疑十月水逆。
傍晚,雪上加霜。
黃昏時分,她去明德堂請安,柳氏正好在裡屋同女西賓說話,媳婦們便在外頭等著。
剛坐定,榮二奶奶開口了,體貼地問:「弟妹,這些日子,飲食可有不習慣的地方?若有不好的,盡管同我說。」
程丹若惜字如金:「還好。」
榮二奶奶口氣誠懇:「弟妹這就見外了,你既嫁進來,就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說的?」
頓了頓,笑道,「莫不是上回我說錯了話,弟妹還在惱我不成?」
程丹若:「二嫂何出此言?」
榮二奶奶便說:「大蒜暖胃健脾,雖然氣味大些,卻是好東西,你愛吃也不算什麼,躲躲藏藏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掌著家,卻不肯給弟媳一口愛的。」
程丹若:「……」
正院人來人往,榮二奶奶的聲音不大不小,顯然是說給人聽。可她究竟是嘲諷吃蒜土氣,還是在暗示她故作委屈,給人下眼藥呢?
罷了,這不重要。
「你想多了。」她說。
渣男式發言堵住了榮二奶奶的下文。她頓了頓,才道:「弟妹若還惱我,我再同你賠個不是。」
說著就要起身福下。
這回,程丹若瞧明白了。弟媳讓嫂子賠禮,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所以她馬上避開,道:「二嫂就是心思太細。」
想了想,對待敵人,還是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想得多,卻顧頭不顧尾,愛吃蒜的人,身上怎麼會沒點味道?」
榮二奶奶段數高,不動聲色:「這可不能怪我,弟妹這些天來,對我一個笑影兒也無,我這心裡當然七上八下的。」
「『我不笑是我不愛笑』。」程丹若淡淡道,「瑪瑙,二嫂喜歡人家對她笑臉相迎,你替我笑一個,算是賠罪了。」
「哎!」瑪瑙也機靈,立馬揚起一個笑臉,脆生生福身,「給二奶奶請安了。」
榮二奶奶的笑容消失了。
她注視著程丹若,再次確認了她的針鋒相對——你想我做弟媳的傲慢,我就偏讓你做嫂子的跋扈。
簾子一晃,柳氏扶著丫鬟的手出來了,笑問:「說什麼這麼熱鬧?」
三位兒媳齊齊請安。
榮二奶奶道:「同弟妹閒話兩句。」
「她新婦面嫩,你做嫂子的可別欺負人家。」柳氏笑著說。
在這頭上,榮二奶奶從不與婆母爭,溫順道:「弟妹心直口快,媳婦怎會和她較真呢。」
程丹若聽多了難聽的話,只當做沒聽見。
柳氏卻不能不計較,眸光一閃,關切道:「我知道你是個賢惠的,只是,家裡的事有下人操心,你還是得緊著安哥兒。我聽說,昨夜又有些不好了?」
提起兒子,榮二奶奶終於微微變色,勉強道:「已經好些了,多謝母親掛念。」
「你們初為父母,難免疏漏,這事可馬虎不得,小孩子家家最是脆弱,有什麼不好都不可大意。」柳氏殷殷關切,卻是字字句句紮她心上。
榮二奶奶絕不會以為這是關照,詛咒還差不多,更是惱恨:「我和二爺一定小心照看,母、親、放、心。」
「那我便放心了。」柳氏口中說著,心裡卻冷笑,擠兌老三媳婦的時候賣力,這會兒卻像是受什麼大委屈,要是被侯爺知道,還以為她們婆媳一塊兒擠兌繼子媳婦呢。
繼母難當,繼婆婆更是臭名昭著。
她掀起眼皮,說道:「不早了,回吧,老三媳婦留下就是。」
伺候婆母用膳是榮幸,程丹若接下這個榮耀。
吃過飯,柳氏又留了她一留,問:「大蒜是怎麼回事?」
「做些藥。」她回答。
柳氏溫言道:「你要什麼,讓大夫配就是,何必自己做呢?」
程丹若道:「藥是我自己研製的方子,比外頭的好。」
行醫不是什麼高雅的趣味,以靖海侯府的地位,也從來不差好大夫。柳氏並不喜歡她的這個愛好,但托陳家的福,程丹若的習醫被冠以「孝」名,也不好多說什麼。
便道:「平日裡打發打發時間便罷了,得閒就過來陪我坐坐,學學管家。」
程丹若恭恭敬敬地應了。
回到霜露院。
謝玄英今天上班去了,還沒回來。
她在屋裡轉了兩圈,還是有點鬱悶碎掉的蒸餾瓶:「拿風爐和茶葉來,牛乳還有沒有?」
瑪瑙忙道:「有的,這就來。」
她取來風爐、茶壺和茶葉,又問:「夫人要冰糖還是白糖?」
「白糖吧。」
程丹若將茶葉塞入紗布袋中,丟進壺裡煮茶,看著茶湯紅亮清香,再慢慢倒入一定比例的牛奶和糖。
瑪瑙幫遞罐子,還問:「可要加些紅棗、核桃仁?」
程丹若微微笑了笑。
奶茶在古代真不稀奇,茶中加奶的喝法,很多文人都試過,只是不大流行,至於往裡頭添料,那是老喝法了。
在清茶出現之前,茶湯裡加什麼都有,紅棗、桃仁、瓜子、蜜餞都有,甚至有放鹽和薑的。如今許多茶鋪裡,仍有這樣的泡茶,只不過講究的人家覺得粗俗,更偏愛掃雪烹茶的清雅。
「有芋頭嗎?」她問。
「有。」瑪瑙出去,馬上拿了兩個回來,「如今夜裡長,咱們常在炭盆裡煨兩個備著,免得夜裡餓得慌。」
程丹若點點頭,道:「應該的,你取些錢,讓人到廚房要些點心放茶爐房,你們餓了就吃些,不要餓壞了。」
想一想,又說道,「平日吃喝,也不必太克制,我也在宮裡當過差,怕在聖人跟前出岔子,有時候一天都沒有喝水。」
她鮮少同丫頭閒聊,瑪瑙驟然聽見,心裡既驚訝又感激,卻說:「在主子跟前伺候,總不能隨意。」
「在院子裡,不要緊的。」程丹若剝掉芋頭的皮,放入碗中碾成泥。
奶茶煮好了,熱熱的澆上去,就是芋泥奶茶。
她用來喝奶茶的杯子,不是茶杯,茶杯多是茶碗的形式,而是用了酒具,玻璃帶把高腳杯。
就差吸管了。
吸管杯有,吸管是真的沒有。
還有蒸餾瓶……程丹若越想越心痛,奶茶都不香了。
出師未捷瓶先碎,大蒜素真的能順利出世嗎?
瑪瑙察言觀色,問:「夫人可是在想二奶奶的事?」
程丹若回神,想說敷衍過去,但忍住了,提醒自己,其實,可以和她們聊聊。
丫鬟的身家性命繫於她身,她是主導者,不必畏手畏腳的。而且,適當的交流既能讓她們安心,也能讓她逐漸找回構建關係的能力。
「是。」她盡量往下聊,「你們二奶奶和二爺的關係,好不好?」
「好極了。」瑪瑙精神一震,立刻娓娓道來。
「二奶奶原是要早進門的,只是不巧守了孝,那會兒二爺已經十八了,卻同劉家說願意再等一年。二奶奶快進門前,屋裡的通房有了身孕,二爺給她灌了藥,搶在二奶奶進門前發賣了,現在院子裡只有二奶奶抬的一個通房,這還是懷了小郎君後才有的。」
程丹若懷疑耳朵:「他把通房賣了?」
瑪瑙點點頭:「雖沒了孩子,可留在跟前,怕二奶奶心裡不痛快,遠遠賣了。」
程丹若:「……」
門外傳來腳步聲,梅韻打了簾子,謝玄英大步進來,肩上有些微白點,熱力一烘就化作了水痕。
他看見程丹若坐在炕上,同丫鬟說笑,不由稀奇:「說什麼呢?」
「說你二哥。」程丹若大受震撼,不自覺道,「真讓我大開眼界。」
謝玄英大吃一驚,問:「你受委屈了?」
程丹若搖搖頭,猶豫片刻,還是往下說:「他是不是把通房賣了?」
「噢,這事。」謝玄英脫掉外袍,坐到她對面,看壺裡還有奶茶,為自己斟了一碗,「我也聽說過。」
程丹若道:「不想讓通房礙眼,可以不睡,伺候他一場,還有過孩子,為什麼不嫁掉,偏要賣了?分明絕情,還道深情。」
謝玄英喝口奶茶,提醒她:「那是我二哥,這話在屋裡說說也就罷了。」
「我知道。」她終歸不習慣和人多說心裡話,及時打住,「罷了,不是什麼要緊事,吃飯吧。」
「哎。」瑪瑙笑盈盈地應聲,腳步輕快地出去了。
謝玄英瞧她一眼,心底略微稀奇。前些日子,瑪瑙伺候的時候都屏氣斂聲,今兒倒是放鬆了。
可看程丹若的神色,卻不像是發生了好事。
不由問:「今天有什麼事?」
「沒事。」她習慣性地回答。
謝玄英注視著她。
程丹若別過臉,抿抿唇:「我的瓶子全碎了。」
「賠你一個。」謝玄英說,「什麼瓶子?」
「專門燒的玻璃瓶。」她思來想去,還是打算出去補貨,「你知不知道哪裡有賣玻璃器的?」
晚膳擺了上來,今天的主菜是炸鐵雀兒、爆炒羊肚、醋溜鯉魚。
謝玄英給她夾了一筷子:「明天我給你去找。」
程丹若:「我想自己去看看。」
他想想,道:「那後天吧,後日下元,你下午出來,就說先去老師家,晚點我帶你去惠元寺聽經吃齋。我們在外頭吃過晚飯再回來,十五不宵禁。」
程丹若馬上同意:「好。」
「高興了吧?」他問。
她說:「我沒有不高興。」
謝玄英抬起眼,看她拿了一隻炸雀兒,慢條斯理地用小銀刀切開,剝出骨頭,慢慢品嘗,姿態是少有的放鬆。
好像……當初中秋吃螃蟹的時候。
霎時間,多個場景閃過腦海。
頭一日,她故意搶先用飯,可拿起筷子後瞥了他一眼,乃有意為之,不是真的餓狠了;吃柿餅,分明挺喜歡,卻故作尋常;晚上吃醃蟹,她猶豫了半天,才敢說出實話,還唯恐他不信……
這樣小心試探,比當年在惠元寺,他請她吃宵夜還要多心。
他怔怔想著,倏而問自己,她在家中用飯,為何比過去更仔細留神?
這不是他想要的,他希望她把這裡當家,希望她能信任自己,希望她明白,不管過去多少風雨,今後都有他為她遮蔽。
但現實卻截然相反。
她更小心了。
他肯定是……肯定是做錯了什麼吧。
是不是他的很多話,都說太早了?
好不容易娶到她,他恨不得許遍承諾,傾注自己能給的一切。
可時間這般短暫,他做的太少,諾言又有多少價值?《氓》說,「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也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在她看來,他著急山盟海誓,是不是反而像負心人的欺騙呢?
他應該先做,然後才說。
這是第一個錯。
還有……她不像他,早已認定她是未來的妻子,在她心裡,他並非一開始就是丈夫,而是先成了「世兄」。
但他太著急也太熱切,彷彿自迎親那天,人在雲端,心在火烤,恨不得馬上如膠似漆,過上他心目中的夫妻生活。
這就好像她尚未學會騎馬,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帶她一起馳騁。
她肯定嚇壞了!
我都做了什麼蠢事?
好似數九寒天被潑了一盆冰水,澆得他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
他懊悔又慚愧,深恨自己為什麼之前沒有想到,要到今天,才意識到她的狀態與從前迥異。
害她忐忑難安,我算什麼丈夫?
謝玄英想,她說二哥「分明絕情,還道深情」,他呢,是不是「自詡深情,實則無情」?
他往嘴裡塞了口飯,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說什麼丈夫不丈夫的了。
做不到的事,說了就是笑話。
「那個……」程丹若專心解剖炸鐵雀,沒留意他的神態,猶豫地問,「《典錄》裡,你有沒有翻到過特別全的本草書。」
謝玄英即刻回神,飛快回憶:「《證類本草》?」
「更全更新的。」她問。
他搖頭,卻說:「明天我去找找。」
「不必了,我不過隨口一問。」程丹若也不強求。她有電子版的《本草綱目》,其實不急著用,不過想收集一套翻閱,沒有就沒有吧。
眼下,還是先做出大蒜素最為要緊。
這可是抗生素啊!抗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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