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5-5-13
- 最後登錄
- 2024-11-6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779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50986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卷拾貳、留得滿城春 第三百九十七章 論生養
京城事越多,貴州越安寧,原因無他,沒人指指點點了唄。
泰平二十六年,貴州如初生的幼苗,蓬勃發展。
謝玄英將手頭的兵將三七分,三成巡視剿匪,七成在軍屯種田栽藥。他也不再事事親自出馬,只將任務分配下去,讓底下的人自主行事。
李伯武在貴陽,地方大,達官顯貴多,要徐徐圖之,田南在永寧安南衛,靠近普安縣,叛軍殘留勢力較多。他主要在驛道兩邊清蕩賊寇,確保來往的商隊行路安全。
普安已經圈出了幾個茶園,最大的茶園包括一棵千年古茶樹,據說滋味與其他茶不同,甘醇悠遠,是上好的茶園場地。
茶商們買下茶園,按程丹若的要求,雇傭本地的苗人漢人打理,增加就業。
當地人原本並不喜歡外來商賈,雇工都沒多少人肯去,但商人們早就意識到貴州的致命缺陷,同時帶來了外面的糧食和鹽。
他們不是為了販鹽而販鹽,圖的是在這裡長久發展,價格比鹽販子略低些。
鹽價低了,交情就處上了。
今年春末時分,程丹若就收到了普安新茶。
她懂什麼茶?
遂扭頭喊人:「你泡壺茶我喝喝。」
謝玄英白她一眼,擱筆洗手,替妻子煮茶。
他拈起茶葉瞧了瞧,知道是綠茶,再看茶葉身骨較輕,便先注入熱水,微涼後再放茶葉,最後再貼著杯沿倒水。
整個過程恰如行雲流水,寫意隨性,但程丹若還是被寬袖中的手吸引了。
筋骨有力,峻如山松,自有一番力量感。
他把手遞過來。
她拍了他兩記,打死不認,端起茶盞,慢慢啜了口,半晌,問:「你覺得呢?」
謝玄英細細品嘗,眉梢擰起:「澀多香淡,茶湯色澤不錯,可茶毫過多,不夠透徹清亮,中品。」
「本來就沒打算做成上品。」程丹若不以為意,「好茶廝殺激烈,要闖出名頭費錢費力,數量也少,百姓怎麼謀生?還是薄利多銷得好。」
她放下茶盞,提起筆,稍加沉思便在紙上寫了四個字。
謝玄英定睛一看,仙人拂羽。
「作詩呢?」他稀奇。
「去你的。」她說,「他們讓我給這茶取個名。」
他彎起唇角:「噢——」
「和你可沒有關係。」程丹若低頭看著紙上的四個字,猶豫要不要做首詩宣傳。
思來想去,決定咬牙試試。
她苦思冥想,絞盡腦汁。
謝玄英手握茶盞,饒有興致地圍觀。
第一句:仙人王子喬,馭鶴入深山。
他了然,這是要假托神仙之名了。
第二句:茂峰映天碧,芝草照秀川。
他提醒:「天碧與秀川不對仗,還是碧霄,如此,映字也要改。」
程丹若咬住筆桿,涂了這句,改成「劍峰凌碧空,芝草照秀川」。
謝玄英在心裡點評,少一分綠意,多兩分豪氣。
第三句:蓬閬多綺麗,人間有大觀。
第四句:靈鶴繞三日,遺羽贈清歡。
謝玄英拿過朱筆,將她所有平仄錯誤的地方都圈了出來。
程丹若先改簡單的,「深山」改成「雪山」(烏蒙山的別稱之一),「碧空」改「碧落」,「秀川」改成「明川」,「綺麗」改成「殊麗」。
接下來的就不太好改了,她塗塗寫寫,勉勉強強湊整了格律。
仙客見青鸞,迷途問雪山。劍峰凌碧落,芝草照明川。
蓬閬多殊麗,人間有大觀。昆侖三尺遠,遺羽笑清歡。
程丹若不是很滿意,但難得寫出這麼工整的詩,也不想改了。
謝玄英安慰道:「王子喬雖好,可黔地靠近昆侖,青鸞豈不更佳?再者,傳聞西王母有不死靈藥,也有長壽多福之意。」
她馬上被安慰到了。
「詩和茶都給義父送過去。」她磨墨抄寫,「但願他老人家看在我這般用功的份上,替我宣傳一二。」
--
隨著駐兵的頻繁調動,盜匪的落網梟首,貴州全方位地安定了下來。
老百姓進出城門,看到牆上與日俱增的強盜腦袋,安全感倍增。
人一旦安定,就喜歡造人。
惠民藥局的婦產科經過冬天的實習,終於正式成立。經過培訓的穩婆,會被官府登記在案,成為一個有官方認可的接生婆。
她們沒有工資,可每年過節都會發三尺紅布。而官府備案的身份,無疑讓她們更容易獲得老百姓的承認。
但最稀奇的還是保溫箱。
惠民藥局有十個保溫箱子,百姓家裡出了早產兒,能以每天十文錢的價格,讓孩子在保溫箱裡待著。
但這個價格不包括餐食,母親或者奶媽需要住在藥局,隔一兩個時辰餵次奶,住宿的床板費3文一天,無限熱水。
有錢的人家,便可直接買了保溫箱去,價格從3兩銀子到10兩不等,區別在於保溫層的材料,好一點的保溫性能好,便宜一點的就差點。
各個款式都經過測試,大概多長時間加水,加多少,白紙黑字寫清楚,有錢人家還可以買溫度計,時時監測室溫。
不差錢的人家真的很多。
比如布政使的小妾生了個兒子,個頭略有不足,他立馬買了最貴的箱子,還覺得太簡陋了。
程丹若沒有一點改的意思。
多點金粉銀飾有屁用,還會影響保溫換氣,實用普及才最重要,愛用不用。
技術壟斷時期,沒有誰會傻到不用。
至於產鉗,迄今為止只用過一次。
程丹若在家悶了一個冬天,掏壞無數水果,剝了幾百個雞蛋,終於恢復了一點手感,能夠順利把五六個橘子組裝的嬰兒模型掏出來了。
她又用牛皮、豬肚做了個更真實的模型,每次都「血」流成河,撕裂一片。
正好再練一練縫針。
謝玄英看她縫口子,眉關緊鎖:「就這麼縫?」
「對,裂成這樣,縫針已經感覺不到了。」她專心穿針,「生孩子比你斷肋骨還要更痛一點。」
謝玄英心中戚然,不由搖頭道:「上蒼不公,生兒育女何其難,卻唯獨母親一人承受。」
程丹若看向他,能有這番感悟,已經強過世間九成九的男人。
於是,反倒捨不得嚇唬他了。
「你擋著我的光了。」她低頭繼續縫合,「忙你的去,別礙我的事。」
謝玄英看看遠處的影子,彎彎唇:「好。」
持續不斷的練習在四月派上了用場。
有人送了個產婦過來,說是上山採藥,不小心跌了跤,羊水當時就破了。值班的周穩婆立馬洗手,幫助產婦生產。
沒多久,便知道不好。
產婦摔斷腿,疼得渾身無力,早早沒了力氣,等能看到胎兒頭,已經再也沒法用力了。
眼見胎兒遲遲出不來,產婦又氣若游絲,程丹若診過脈,就決定用產鉗試試。
耗費一個多時辰,終於把胎兒弄了出來,但難免留了些印子。
等在外頭的婆婆看見孩子,脫口而出:「怎麼有鬼手印?」
程丹若無語:「是夾子留的印,過幾天就好了。」
從產婦到穩婆,都戴著口罩,婆婆不認得她,當是藥局的丫鬟,質疑道:「什麼夾子?你們用夾子夾了我孫子?」
程丹若:「……不夾就悶死了。」
「怎麼能上夾子呢?」婆婆心疼壞了,摸著孫子扁扁的腦袋,焦急道,「我孫兒的頭都是扁的,不會腦子變傻吧?」
程丹若沉思片刻,緩緩道:「早生的小兒魂魄不穩,這樣把魂夾住,不易被鬼勾走。」
婆婆愣住了。
程丹若借機脫身。
回到家,她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自己的書稿,在產鉗部分加了一些內容。
胎兒神魂不穩,故產鉗夾子須常供奉於神像前,日日清潔,以安神驅邪。
寫完,滿意地點點頭,重頭翻閱這本婦產新書。
講鼠疫的叫《論鼠疫》,這篇就叫《論生養》,分為四個部分:備孕、懷孕、分娩和產後。
備孕提出一個受孕的原理,點一筆生男生女從父,強調父母最好戒酒戒藥,鍛煉身體,歲數太小不建議生養,歲數太大容易有問題,血緣太近也不好——因為無法科學論證近親結婚的問題,乾脆不寫理由,只說觀察所得,原因不明。
懷孕期間禁忌太多,反倒沒法逐一羅列,她只強調要注重產婦的心情,不要因為孩子就忽視母親,母親感受不佳,孩子也會受到影響。
此外,除非身體虛弱不得不臥床休養,不然還是日常行動,只忌重體力勞動。
房事前三月禁止,這一點古人早有所知,簡單提一二罷了。
分娩的注意事項無非就是衛生,盡量避免產褥熱。宮口開的過程,提醒產婦不要提前用力,不要害怕,並附上呼吸之法。
產鉗略微提一嘴,主要說明原理,輔助生產。但具體如何使用不多說,這個需要培訓,光憑文字和圖紙無法說明白,要是有人不明就裡,隨便拿夾子去夾胎兒,難保出事。
產後的內容,保溫箱自然是大頭,此外專門講了產後憂鬱,情志內傷之說,沒有激素概念,便說母體虛弱,氣虛血微,易感外邪,家人當多關懷,等等。還有兩胎之間最好間隔兩年,方便母親調理身體,也好全心照顧嬰兒。
總得來說,是非常完整的一篇婦產科文稿了。
程丹若看來看去,覺得暫時無法修改,遂交稿刻印。
和瘟疫不同,家家戶戶都有生育,所以這回,她把數得上的親朋好友都給送了一遍,還給太醫院捎去了幾個保溫箱。
生育關乎千家萬戶,看的人自然遠比《論鼠疫》多得多。
--
光明殿。
皇帝翻閱著手上簇新的書稿,問太醫院的盛院使:「這書寫得有沒有道理?」
盛院使謹慎道:「不乏直切要害之語,尤其產後婦人憂鬱,臣所見不少,卻從未放在心上。程夫人畢竟是女子,在婦人事上總是更敏銳一些。」
「朕不是問你這個。」皇帝煩得很,啪一下把書丟開,問太醫院專注婦人一科的葉御醫,「這受孕日子一說,可有來歷?」
夏日炎炎,葉御醫的額角沁出了汗,卻不敢擦:「回陛下的話,程夫人言,經血乃死血而非活血,與臣所知確有不同,臣畢竟是男子……」
《論生養》的備孕中,程丹若沒有直接提出卵子的概念,沿用了古人父精母血的受孕說法,提出「母血化肉,父精凝骨」的概念。眾所周知,男女不同在骨相,所以生男生女取決於父,而非母。
而要懷孕,關鍵要在母親氣血充足的時候受孕。
女人氣血何時最足?不是月經期間,經期前後,血已經失去活力,理由就是經血不鮮亮,與鮮血大不相同,且有血塊。
新鮮的血液是流動的,怎麼會結塊呢?所以,經血是死血,活力已失,按照月經周期推算,月經前14天左右才是精血活力最佳的時間。
也就是真正的排卵日。
這兩天女子體溫較平日高,也是「血氣」旺盛的體現,行房也比平日順利。
葉御醫不讚同這說法,與他所學大相徑庭,可問題在於,他是個男人,從沒有看過女人的經血,更不會知道女人的體溫變化,欲分辯卻沒法分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