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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伍、奈何問鬼神 第五百二十五章 捉妖記
二更不到,街上便已寂靜無聲。
七月底,夜空的月光也黯然失色,淺淺漠漠的一彎月亮,冷冰冰地照亮道路。
內城不是衙門就是達官顯貴的府邸,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著燈籠,每隔一段距離還能看見路燈。長長的竹竿下懸掛的兩盞燈籠,潛伏在夜色中,好似燭龍的眼,靜悄悄的注視著行人。
此時,最難受的莫過於五城兵馬司的巡邏隊伍了。
鄭百戶,確切地說,現在是鄭指揮,北兵馬司的負責人,今天就帶著手下在街上巡邏。
五城兵馬司不缺差役,可妖風妖龍的事鬧得人心惶惶,半月巡查下來,有的人病了,有的人莫名其妙平地摔破頭,還有人噁心嘔吐,不知道犯了什麼毛病。
兵馬司內部的惶恐不比百姓少,請假缺席的多不勝數,沒奈何,他只能親自帶人巡查。
夜深人靜,街上卻並非寂然無聲,總有這樣或那樣的響動。貓在叫,誰在哭,老鼠吱吱竄過牆根,屋簷怪鳥倏忽飛過,樹梢竹葉搖晃,如同波濤起伏。
怪音很多。
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鄭指揮心中一凜,此時雖未宵禁,可在內城,這個點兒了,誰還在外頭行走,莫非出了事。
他立即抬首,盯著前方的人影。
燭火徐徐靠近,勾勒出他熟悉的一對男女。
「謝侍郎,寧國夫人?」鄭指揮驚訝地看著他們,「您二位……」
大半夜不睡覺,遛彎呢?
謝玄英頷首,對舊部表現出適當的親近:「許久不見,這兩日你們也辛苦了。」
程丹若則說:「夏夜無事,聽說妖風總在夜裡出沒,我想碰碰運氣。」
鄭指揮差點沒理解她的意思:「運氣?」
「我想試試能不能抓到那個妖怪。」程丹若道,「鬼無形,妖有形,既然有形,當然可以抓,不是嗎?」
鄭指揮:「……您真有膽魄。」
「閒著無事罷了。」程丹若笑道,「說起來,你們在城中巡邏多日,可曾見過這妖怪?」
鄭指揮面露遲疑之色。
程丹若道:「莫非只聞其聲,未聞其人?」
鄭指揮點點頭,道:「前兩日我們曾聽見一陣怪風嗚咽,可追上去的時候已經消失不見,彼時路上無人,倒也沒有碰見誰受傷。」
「既然見過就好辦了。」程丹若忖度道,「反正我們也是瞎走,就同你們一塊兒巡邏吧,你說呢?」
她看向謝玄英。
謝玄英不置可否:「隨你。」說得他好像能拒絕似的。
程丹若便就此與巡邏隊伍會合,跟著他們慢慢走。
春可樂鮮少在夜間出門,對什麼都很好奇,東張西望地慢慢溜達。
夏夜清涼而寂靜,不冷也不熱,風微微濕潤,帶有江南氣息。更夫兩人一組,沿街穿行,不斷報時。
路燈的燭火周圍聚集大量飛蛾,一片片交疊在一起,某些角度像一張鬼臉,更添數分鬼魅。
程丹若發現,差役們都有點過度緊張,小小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四下環顧不止,疑神疑鬼。
但她跟著看,卻什麼都沒看見,又小聲問謝玄英:「你瞧出什麼古怪沒有?」
他瞥她,其實覺得哪裡都挺古怪的,反問她:「你呢?」
「我什麼都沒發現。」她四顧,沒看到什麼怪風、怪影、怪聲,倒是瞧見不少動物,大部分都是城市人很陌生的品種。
「晚上比我想得熱鬧。」
到古代以後,她鮮少有夜裡出門的經歷,若有必是急事,哪有功夫看周圍,今天竟然是頭一回半夜在外頭溜達,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兩人就這樣沿著北大街走了一半,鄭指揮要繞路返回了,雙方就此分開。
程丹若等人繼續往南走,到正陽門後,從南大街返回。
此時已三更,夜更幽深,萬籟俱寂。
護衛在前方提燈開道,路燈隨著風搖來擺去,牽動下方的光影。
雲層淺抹夜空,月光疏朗,高門大戶的屋簷門庭自有端莊大氣的美。
程丹若短暫地遺忘了目的,不由道:「今晚月色很美。」
謝玄英原是有些緊張,可被她這麼一打岔,倒也渾然忘了忌諱。
是啊,他們夫妻忙碌終年,久不曾這般閒適漫步,欣賞月色。今夜街頭無人,獨他們夫妻,好似天地間也唯有他們彼此。
地上的影子交織錯落,時而融為一體。
「嗯,夜色很美。」他倏地放鬆了下來,去握她垂落的手。
程丹若感受到他掌心的溫暖,微微勾起唇角:「可惜,只見月色不見妖氣。」
謝玄英思忖道:「別是見了你跑了?」
程丹若:「……你當我白素貞?」
姜元文寫的劇情已經到了鼠疫:臨安城出現疾病,白素貞以為是鼠妖作亂,與小青一起捉住了鼠妖,從而引出老鼠傳播疾病,需要滅鼠的知識點。
故事裡,白素貞修煉一千五百年,小青五百年,鼠妖大概是八百年,自知不敵兩姐妹,聞風便逃,雙方追逃就像貓抓老鼠……尤其蛇是吃老鼠的,就更刺激了。
謝玄英顧左言他:「這妖怪也不知道多少年道行。」
她翻了個白眼。
然而,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裝神弄鬼的人避開了她,直到返回家中,他們都沒碰見異常。
白忙活。
程丹若鬱悶得吃了頓夜宵,方才洗漱歇下。
六點多點,天已大亮,謝玄英艱難地撐開眼瞼,準備起床上班,卻被她一把摟住脖頸。
他伸手撫住她的手臂,溫熱柔軟的肌膚像是奶油一樣:「我該起了。」
程丹若不肯鬆:「三點才睡,不許起。」
謝玄英猶豫片刻,決定聽她的,反正衙門最近也無事,全京城,不,大夏目前最大的麻煩,就是妖術。
他復又躺下,安安心心地擁著她睡回籠覺。
她把腦袋移到他的胸膛,轉眼又盹入夢。
蟬鳴聒噪,夏日晝長。
這一覺補足,也不過十點多鐘。
夫妻倆相繼洗漱,謝玄英吃過午飯去衙門點卯,程丹若則到東院看孩子。
皇長子正午睡,窩在榻上像一隻小狗,比醒著的時候多了幾分乖巧。
程丹若陪坐了一刻鐘,問過奶娘吃用睡拉的問題,一切正常。
她回去做自己的事。
傍晚謝玄英下班回來,兩人用過晚膳,讀一會兒書,繼續出門捉妖。
無果。
第三日重復以上。
依舊無果。
連裝神弄鬼的人都沒遇到。
程丹若繃不住了。
假的都沒碰見一次,運氣這麼差的嗎?
-
程丹若捉妖無果,宮內卻因妖術的傳聞而暗流洶湧。
自從田恭妃獨居一宮後,承華宮的重要性就淪落到第三位了。雖說何嫻嬪身懷六甲,可就算是兒子,次子也終究是次子。
第一個男孩金貴,第二個就有點像備胎了。
重視還是重視的,可待遇比曾經就要差一截。
上回,何嫻嬪可是親身經歷了特殊,宮裡什麼東西她都是獨一份,有時候,貴妃吃不到的,承華宮都有。
宮人進出反復核驗,六局一司送來的東西,必是由女官親自檢查過送來,確保沒有任何問題。
這回卻沒有了。
好東西頭一份送到清寧宮和光明殿,然後是田恭妃和貴妃,之後才輪到她。
何嫻嬪不是個愛掐尖的人,用度方面,特等和一等的差距並不大。她出身小門小戶,父親不過是裱糊匠,沒那麼多的講究。
令她心驚肉跳的是,妖龍傳聞一出,跑到承華宮獻殷勤的人又多了。
大家明裡暗裡都在議論,說皇長子遭天厭,不堪為儲君,還是要立皇次子。今年風調雨順,可不比二十八年,又是乾旱又是地動,怎麼都不像祥瑞。
何嫻嬪越聽越害怕。
既怕田恭妃信了,為皇長子害了她的孩子,又怕皇帝信了,以為是她在背後推波助瀾。
因此這日,皇帝擺駕承華宮,才說了兩句話,她就忍不住跪下陳情。
「陛下,臣妾天幸能懷上皇嗣,無論男女,感恩戴德。如今宮闈謠言四起,離間臣妾與恭妃的姊妹之情,更是在拿臣妾腹中孩子做筏子。」
何嫻嬪眼圈微紅,梨花帶雨,「臣妾絕無妄想,還望陛下明鑑。」
愛妃哭得這麼淒慘,皇帝難免心軟,親手扶起她,寬慰道:「你還懷著身子,別哭壞了。」
又道,「朕知道此事與你無關,都是小人在嚼舌根。」
嫻嬪性子柔弱,不愛與人爭,先前他出爾反爾,沒有把大郎抱給她,她也只是哭泣半夜,懇請他不要計較何家失態,與恭妃依舊往來,並無齟齬。
妖龍一案鬧得沸沸揚揚,絕不是後宮女子能做到的。
他知道背後必有人暗中操縱,將一樁邪祟作案的事情按在了大郎頭上,可民眾愚昧,信了這等傳言。
「朕已命人搜捕奸賊,愛妃無需多慮。」皇帝再三安慰,「你身子漸重,還是少操心這些。」
何嫻嬪含淚叩首:「多謝陛下。」
皇帝陪她吃了頓飯,這才去貴妃宮裡,囑咐她清肅宮闈。
「妖言惑眾,擾亂人心者,盡殺之。」帝王平靜地下達了諭令。
貴妃靜默了一瞬,似想說什麼,但又咽了回去。
皇帝願意讓她動手,就是這二十多年的情分了,她保不全其他人,只求保全景陽宮。
遂垂眸應下:「謹遵聖諭。」
一場血腥的清查開始了。
宮廷幾萬人,誰沒有聽說過妖龍的傳聞,誰沒有私底下與人討論過此事?可東廠和宮正司不問情由,只要被抓到議論此事,或是有三人以上檢舉某人宣揚過,便直接定罪。
皇帝說,盡殺之,那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
潘宮正入宮幾十年,也算見多識廣,卻也從未見過死這麼多人。
殺都殺不過來。
宮中不許見血,毒藥亦不可入宮,殺人要麼杖斃,要麼勒死。
開始,為震懾宮廷,選的是杖斃,戴罪之身的宮人被捂住嘴捆在長椅上,一棍棍打下去,直到人徹底斷氣為止。可很快,行刑的人就不夠用了。
杖刑是力氣活,打死一個人怎麼也要幾十棍,一口氣打死七八個就頂天了,實在殺不過來了。
於是改成絞死。
偏僻的屋中,橫樑掛滿白綾,送上去一個吊死,再拖下來換另一個。
宮人們哭天搶地,哀求磕頭,塞錢求饒,哭嚎聲傳遍每個角落。可沒有用,皇帝金口玉言,誰敢繞過?
一天幾十具屍體往外抬。
淨樂堂燒都燒不過來,大家只好排隊等死。
潘宮正幾日幾夜地睡不著覺,一閉上眼,看見的就是宮人絕望的臉孔,耳畔淒厲的叫喊聲縈繞盤旋,久久無法散去。
短短幾天,她就老了不止三五歲,鬢邊白髮叢生。
她問洪尚宮,真的沒有辦法嗎?
洪尚宮緘默以對。
「或許,可以求求永安宮。」今時今日,或許只有田恭妃才能勸陛下。
但洪尚宮道:「恭妃娘娘病了,陛下有諭,令其靜養。」
潘宮正頓了頓,久久無話。
洪尚宮垂下眼瞼,撥弄手上的佛珠。她沒有告訴潘宮正,田恭妃與其說病了,不如說是惹惱了陛下。
陛下對她很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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